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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将宋青写进这部小说,我想主要是因为我认识她最早的缘故。大约一年多以前吧,我送表 弟第一次来住院时,在电梯口因带的东西太多(盆子啦、衣物啦、水果啦等等),一时手忙脚 乱进不了电梯,这时一位穿白罩衫的护士帮我拎上了一袋东西,她就是宋青。我们在电梯里 一同往上升,指示灯闪着5、6、7、8的红色数字,空气中有一种温馨的气味。表弟将头一直 埋着,我知道刚满17岁的表弟见着陌生的女孩就腼腆。?

  凭着我对宋青的诚实品格的了解,我知道她在深夜的走廊上看见白脸女人的事决非编造。并 且据我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了。据宋青讲,大约一个多月前,她有一夜坐在值班室里时,突然 瞥见敞开着的门外有人影晃了一下,她没在意。过了一会儿,她再次发现门外的地面上确实 映着一个人影,可以想见这是在附近的走廊上站着一个人,灯光将这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到 了这里。谁在这样的深夜站在走廊上呢,宋青当时还不太在意,便走出门去,掉头一看,啊 !在走廊的拐弯处,模模糊糊地站着一个人,直觉告诉她是一个女人,面部雪白。宋青哇的 大叫一声,那白脸人一转身在拐弯处消失了。这一声惨叫引来了所有值班的医生护士们,她 结结巴巴地说出那景象,胆大的人追了过去,一直追到电梯口,又追到步行楼梯口,回来后 都说没看见什么。大家安慰她,事后又议论她的神经质,并半开玩笑地说她是否需要看精神 科医生。宋青很纳闷,从此闭口不提此事。她曾经问过我,你说人死后会有灵魂吗?灵魂显 形出来就是我们所说的“鬼”吗?我当然给予了否定的答案,这是因为我相信科学。当然我 也相信科学的局限,而这都是一下子说不清楚的东西。?

  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我和纪医生聊得更多一些。他是我在这医院认识的第二个人,因为他也 是我表弟的主治医生。在向他请教我表弟的病情时,我得到了很多关于白血病的知识。纪医 生刚过不惑之年,比我大两岁。彼此熟悉之后,他就直称我为“老弟”了。他说,老弟,你 说死亡是什么呢?我知道他要向我宣讲这一难题了,听一个医生进这道题我是兴趣盎然。当 时是在他的值班室里,后半夜无事可做,为了向他表示我的敬意(当然也为了他能更多关心 我表弟的治疗),我事先准备了一瓶好酒及一些下酒菜,在清冷的后半夜突然端出来,自然 博得了他的欢喜(在此前的闲聊中我已侦察到他喜欢喝酒)。死亡是什么?他看着我的眼睛说 ,那就是呼吸停止,心跳停止,接着是脑死亡,细胞死亡,再下来是化学转化(在细菌中转 化或在火中转化),最后还原为分子、原子飘荡在这个世上。?

  那么灵魂呢?我问。他说没有灵魂这个东西。他说你是搞写作的,你们作家就喜欢玩灵魂这 个字眼。他说你去过解剖室吗,我以后带你去看看,用锋利的刀打开胸部,划开腹部,用锯 、用钢针打开头部,你就不会再相信什么灵魂了。当然你会说,灵魂飞了,灵魂是看不的, 哈哈,飞了!这时我知道他已经喝多了一点,纪医生是个严肃的人,这种笑声在我听来像是 另一个人发出的,我无端地感到一点害怕。?

  酒里面含有酒精,化学名乙醇,进入人的血液后,开始令人兴奋,如浓度太高,则使人产生 中毒反应。对一个医生的血液来说,这种化学反应仍是“六亲不认”。从这方面来看,纪医 生作为一个医生仍有缺陷。当然,对一个长年工作在癌症病区的医生来说,目睹接连不断的 死亡而深感自己无力回天之后,静下来时喝点酒似乎也不算什么。?

  可怜的是我的表弟。一年多前在中学的足球场上还是一个漂亮的边前锋。突然感到头晕,就 在球场边蹲下了。后来他给我讲,在此之前他常常做一个梦:他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走,前 面是一个穿白罩衫的护士。他跟在她的背后走,四周有消毒水的气味,那护士回过头来,面 孔变成了他的妈妈(他妈妈已死去好几年了),妈妈对他说了一些话,他听得不太清楚。这时 他感到很冷,他抬头四顾,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很深很深的天井里,周围的高处都是栏杆和回 廊。这样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感到恐怖,想叫,这样便醒来了。就这样一个梦,他在生病前 几个月反复做。这是预兆,表弟躺在病床上肯定地说,预兆,这太可怕了。?

  我将这事讲给纪医生听过,他说人的梦是否含有预兆说不清楚,也许纯属一种偶然的巧合。 但是,宋青知道这事后反应就不同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说,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你表弟事前就知道他要生大病,要住医院,梦将什么都告诉他了。?

  想到这有可能真是预兆,我心里就堵得发慌。我、医生、护士都知道白血病的结局,可我的 表弟才17岁呀,难道他真的要早早赶去与死去的妈妈、爸爸会聚吗?他们分别三年多了,那 是新年假期,我表弟一家三口外出度假。他爸爸开着小车,没想到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足 足有五辆车撞在了一起。当晚我在电视新闻中看到车祸现场时,我认出了那个我熟悉的车牌 ,我惊呆了,手脚发麻,脸上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我抓起电话拨到交管局事故处理大队, 然后满脑晕乎乎地赶到医院,看到了死里逃生的表弟躺在病床上,我哭了,安慰着他。接着 我去了太平间,看到了已撒手归西的表弟的父母。我发誓要照看好表弟,让他平安、幸福。 ?

  命运对人有时是太残酷了。如果真有神的存在,我愿意每天为表弟祈祷。宋青也说,她作为 护士进医院以来,对死亡已见惯不惊了,但我表弟的身世还是使她惊骇。这不公平,她说, 不公平,上帝不该这样安排。?

  这一切,我是十分不愿意写进这部小说的,我只愿永远忘掉这段经历,忘掉癌症病区,痛苦 、呻吟和绝望,常对人存在的一切发出虚幻的疑问。如果不是在守护我表弟的漫长日夜里, 发生了如此多神秘莫测而又惊心动魄的事件,我这部小说也没有任何写作的必要了。?

  现在,当我要重新叙述这一切的时候,我的头脑并不比呆在医院的日日夜夜更清醒。我看见 手术室,纪医生的戴着手套的手上沾着血迹。我看见宋青的大口罩上沿,一双专注的眼睛透 出庄严之美。人只有慎静的参与一场生死搏斗时,才有如此庄严的眼神。我表弟说过,宋青 护士守在他身边时,他感到平静。?


99?

  ?

  下面是纪医生的遗书全文:?

  董雪,我来陪你了。一年多时间了,我以为我们不能再见面,现在,我终于有了见你的机会 ,因为我知道了你在哪里,等一等,我很快就到了。?

  做了这么多年医生,我还真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有一次,一个23床的女孩子死了,我看 她死后的面容也是很美的。因为我看见过她病中的挣扎和痛苦,死后,面容却平静了,这是 因为没有了痛苦。我想,我的痛苦也只有用这种办法来解除。?

  然而,想到死亡,它还是太神秘、太令人恐惧了。我必须鼓足勇气才行。?

  我曾经喜欢一切神秘的东西。年少时在乡下,望着河流的尽头,我就对它尽头以外的流向着 迷。现在我知道,尽头以外,也许会出现天使,也许会出现魔鬼,都是可能的。?

  董雪,是魔鬼将你害死了,但是,你仍然是天使,魔鬼近不了你的身。?

  曾经和一个守护病人的家属争论过关于灵魂的问题。当时,我以一个医生的名义告诉他,没 有灵魂这个东西,人死了,肉体一消亡,这种物质也就转化了,就是灰飞烟灭。现在,我非 常愿意有灵魂的存在,这样,你仍然是完整的,在另一个空间,你的完整不会毁坏。?

  我会来看见你的。?

  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舞蹈时,我就被你完整的美震撼了。接着,我也震撼了你,只是那是借 助金钱完成的。金钱组成的花束同样也那般罗曼蒂克,我在酒吧里发现了这是男人的力量, 就像狮子有没有利爪一样,男人需要金钱这种东西。?

  啊!狮子的利爪,让这世界充满了刺激、扩张和血腥。我现在真是不敢想,如果那座美容院 是我的,会不会,我也会成为杀害你的凶手呢??

  这太可怕了!我们深藏在身体洞穴中的罪恶部分和梦想部分,都可以轻容易地使人变为凶手! 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的手术刀曾经挽救过不少人的生命,现在,我只有用它来挽救我自己了。?

  董雪,我来了。让我不用眼睛就能看见你,那是真美。董雪,我来了。让我不用眼睛就能看 见你,那是真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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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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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董雪失踪的真相令我万分震惊。我问李老头道,这些,你都告诉纪医生了吗?李老头眨 巴着眨说,我从公安局一回来,首先就去他家讲了。纪医生也真是可怜,等了一年多,却是 这样一个结果,太惨了。?

  我突然想到,这时应该去看看纪医生。尽管他在陷入疯狂时,给宋青和我都造成了很大的伤 害,但现在水落石出了,我们还是应该去安慰他才对。?

  我敲开了宋青的房门。她揉着眼睛,显然是从睡梦中爬起来的,这几天,她也算是历尽险恶 了。我给她讲了董雪之死的真相,只见宋青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后就坐到了 椅子上。?

  我说,我们叫上小梅,一起去看看纪医生吧。现在,最惨的还是他了。?

  半晌,宋青才发出了一声怪叫,不停地摇着头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董雪不会是这样死的 。?

  我无言相劝,心里也一阵阵发紧。后来,宋青发出了哭声,我想,这种复杂的体验,是只有 用混沌的哭声来宣泄了。?

  稍稍平静之后,宋青说,我们去看纪医生吧。?

  我们去敲小梅的房门,隔壁的人说,她已经上街去了,说是去会朋友。?

  我和宋青向纪医生家走去,爬上七楼,我感到很累,我知道我此刻也十分虚弱了。?

  按响了门铃,无人应答。再用手擂门,仍然没应答。这种时候,纪医生会上街去吗?肯定不 会。?

  宋青显得非常紧张。她说,别敲门了,他不会开的,我们从楼顶下去吧。她说,纪医生家的 某个房间,还有一道直接上楼顶的梯子,是他在装修房子时叫工人打通的。?

  我们上了楼顶。在楼顶破败的花园中,有一个小亭子,亭子里里面有一个通向下面的出入口 。?

  我们顺着很陡的梯子下去。眼前是一个过厅似的小房间,推开房门,便是那条熟悉的走廊。 ?

  我们一前一后地摸到了客厅,客厅里空无一人。由于各处的窗帘紧闭,到处都显得很暗。我 们返身重回走廊,直接向卧室奔去。?

  卧室门大开着,我们撩开挡在门口的帷幔,卧室里的景象使我们吃了一惊,只见床上、沙发 上、地板上,到处都铺满了董雪的衣服。?

  铺在大床中央的是一件雪白的睡衣,这绣着花边的睡衣像一个人形似的躺在床上。我感到心 在发紧,莫名其妙地便用指尖碰了碰这睡衣,有一种丝织品固有的凉爽和滑腻。这种感觉, 好像董雪随时会坐起来一样。?

  宋青好像已经用完了最后的力气,坐在床边的一把软椅上竟站不起来了。?

  这种静寂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敞开喉咙喊道,纪医生,纪医生,你在哪里??

  我第一次感到这屋子里有回声。我的声音被反射回来,像一个学舌的孩子。?

  我拉起有气无力的宋青说,我们到各处去找找。书屋啦,厨房啦,卫生间啦,都去找找。?

  我们又一前一后地步入走廊。走廊里几乎没有光线,连电灯开关也找不到。突然,我脚下一 滑,险些摔倒。宋青扶住我问,怎么了??

  我用脚再次试了试,地面确实又湿又滑。我弯下腰,用手在地面摸了一下,再抬起手来时, 我和宋青都同时发出了惊叫。?

  我的手上全是血!是从旁边的门缝流到这走廊上来的。?

  我用肩头撞开了这道门。光滑的地板,周围墙上的玻璃,使我认出了这正是董雪练舞的地方 ,也是上次我在这里的历险之地。?

  窗帘紧闭,但窗缝中透进的光线还是使这屋里呈现出灰白色。?

  这屋里的可怕景象,随着宋青的一声尖叫映入我的眼中:在屋子的角落,一面灰暗的镜子前 ,纪医生横卧在地上,血从他的身体中流出来,弯弯曲曲地顺着地板流淌,已经是半凝固的 状态了,像即将结冰的小溪。?

  我们走近去。纪医生穿着他那件条纹睡衣,仰面朝天,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刀子。?

  我认出了那把手术刀。这也许是一把曾经救助过病人,而又阴差阳错地使我也差点丧命的刀 子。?

  而现在,那刀子深插在纪医生的胸膛左边,我知道那是心脏的位子。他的面部非常恐怖,嘴 唇咬得很紧,仿佛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而眼睛却圆睁着,瞳孔仿佛已消失,露着大量的眼 白,像是一块肥皂,要用它来洗尽一切脏的东西。?

  我和宋青颤抖着慢慢向后退,我们知道不能动任何东西,因为得保护好现场。?

  突然,我看见在附近的地板上,散落着很多纸张。我们不敢捡拾,只好伏下身去,近距离的 细看。?

  我首先在一张纸上读到的字迹是:董雪,我来陪你来了……?

  我明白了,这是一封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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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

  原来,这个刀型脸的男人撞进值班室隔壁来偷查病历,是受习院长指派的。这都起源于习院 长和纪医生之间的一场争斗。本来,医院的药品供应,全都由习院长审批。多年来,习院长 靠此得了多少药品供应商的回扣,刀型脸说不清楚。但习院长用亲戚的名义投资的那个美容 院,据说一开始就花了200多万元。这是座较有规模的美容院,专门为中上层女士服务,很 豪华的。董雪也在这里工作。?

  后来,习院长发现被他给了不少好处的纪医生并不领情,在私下单独给病人开起医院外的药 物来。这说明纪医生已直接给某个药品商联系上,靠着癌症病区的优势,向病人推荐一些昂 贵的药品,并从中获利。这一消息使习院长大为恼火,就派了美容院作采购的他,偷偷溜进 癌症病区去查阅病历,以便掌握真凭实据。没想到,被清洁工小夏撞见,害得他手忙脚乱, 而真正的任务并未完成。?

  关于董雪失踪的情况,刀型脸坦白说他确实不清楚。他承认董雪确实很漂亮,在美容院作接 待工作有一种广告作用,习院长常常到美容院来,每次都夸奖董雪工作做得好。他回忆说, 董雪失踪后,习院长也有很长时间没再到美容院来,说是医院的工作太忙。?

  刀型脸所知的全部情况就这些。于是,他被公安局假释,并明确要他将李老头的床下纸箱中 藏有女人头发的事转告习院长。警察警告他说,你必须老实合作,才能将功赎罪。他答应了 。?

  这样,习院长在迫不及待去太平间要回头发时被捕。经化验对照,这头发确实是董雪的。习 院长供出了经过,这是怎样的一场惨剧啊!?

  一年多前的那一天,董雪下班走出了美容院,打算去商店买点东西后便回家。走到半路,突 然发现她放在手提包里随身携带的化妆盒遗忘在办公桌上了。她便回美容院去取。此时,美 容院的多数人已经下班,因此她返回进门时,并没有人看见她。在大家的印象中,她是已下 班走了。?

  董雪拐进了美容院大厅后面的一条走廊,顺着走廊左拐,便是她的办公室。右边的走廊上有 几个房间,董雪从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也没关心过。这天返回时,她突然听见其中一个房 间里有响声,她便好奇地走过去,并且推门而入。?

  出现在眼前的情景将董雪惊呆了。这是一间暗黑的屋子,靠里的墙上,嵌着一幅玻璃,玻璃 那边,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正在浴缸里沐浴。董雪知道,这是美容院的一个服务项目,叫做 营养露美身沐浴。水里有药物,还有悦目的花瓣,女人洗浴后,全身的皮肤可以柔滑娇嫩, 并且,据说同时还有使身材苗条的作用。就在几天前,没有客人的时候,前来关照生意的习 院长还叫她去享用了一番,说是本院职工也可体验一下,以便更好地向客人宣传。?

  没想到,那沐浴间里的镜子竟是一面单向玻璃,从这黑暗的屋子里,可以从容地将隔壁的情 景一览无遗。董雪正站在暗黑中发愣,突然就在近旁看见了一个人影。她大叫一声,那人便 跳起来捂住了她的嘴,一定是怕声音太大被隔壁听见。?

  董雪看清了这人的脸,是习院长!她十分震惊,想到自己也曾在隔壁沐浴过,更感羞愧和愤 怒。她用力推开这个沉重的身体,但一点用也没有,习院长的一只大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和 鼻子,另一只手给了她重重地一击。?

  看着董雪瘫倒在地,习院长一时没有了主意。怎么办?如果这事张扬出去,他一定坐牢无疑 。都怪一时疏忽忘记了将门反锁上,这一下被董雪撞见了,其后果不堪设想。习院长咬了咬 牙,用随身带着的一种麻醉喷剂使董雪彻底麻醉过去。这喷剂原是他用来对付意外情况的, 比如,什么意外原因使隔壁沐浴的人发现了这个秘密,那么,他绝不容许出现大呼小叫把这 事闹腾出去。没想到,这喷剂首先使用到了董雪身上。接着,他从容地锁上门,到医院取到 了一种针剂,这种针剂大剂量地使用可以让人的心脏停止跳动。董雪就这样离开了这个险恶 的人世。?

  尸体怎样处理呢?习院长手中的一份完整的遗体捐献手续帮了他的忙。一天前,他的一个远 房亲戚,他可以称为侄女的患者因心肌梗塞死在了医院。这女子生前立下遗嘱,死后愿将遗 体捐献给医学院,其父母也签字同意。可是,这女子真正死后,其父母却反悔了,坚决不同 意献出去作解剖用,而立意要将女儿运回老家去安葬。习院长同意了,但那一套捐献手续却 留在了他的手里。?

  那夜,下起了大雨。习院长将董雪的尸体略作处理后,便悄无声息地运到了医院的太平间。 没想到,这引起了李老头的疑心,并剪下了头发藏在那里。?

  很长一段时间,习院长没敢再去那让他心惊肉跳的美容院。因为一去那里,便想起倒在地上 的董雪。而现在,她的肢体、她的器官,也许早已被分解得零零碎碎,一些盛着药液的标本 瓶里正装着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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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睡觉前,李老头将太平间的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一遍。他甚至走进停尸间,对那些蒙着白被单 的尸体都数点了一次。自从昨夜在停放死人的担架上发现董枫以后,他的心里就老七上八 下,他不明白董枫为什么要那样做。她姐姐失踪一年多了,也许早就死了,而这个作妹妹的 又扮成鬼样到处乱窜,这种怪事让守了几十年太平间的李老头也心惊胆战。?

  他关好停尸间的门,跨进狭窄的小院,进了他的住房。上床关灯之后,屋里暗黑下来,只有 糊在窗上的白纸明晃晃的,这是阶沿上的那盏灯照射的缘故。他特意没关外面的灯,他觉得 完全不留一点光,会感到更压抑。?

  迷迷糊糊之中,李老头又听见了雨声,那个眼部缠着绷带的女尸出现在眼前。她的黑发披在 左肩,夜风吹来,好像在动。突然,她的嘴唇也动了起来,李老头想,这女人还没死呢。他 俯下耳朵,想听清她在说什么,但是什么也不听不清。突然,从他的背后传来叫声,是很低 沉的声音。李老头一惊,从梦中醒了。?

  屋子里一片暗黑,他一侧脸,看见窗纸上有一个人影。他揉了下眼睛,那人影正贴着窗纸, 同时还有低沉的叫声,李大爷,李大爷,快开门!?

  李老头惊出了一身冷汗。快半夜了,谁会这样叫他呢?如果是送尸体来的,从来都是不耐烦 地高声叫他,好像他动作慢了就影响了他们回去休息似的。?

  此刻,那黑影贴在窗纸上,声音低沉得像不是活着的人。李老头鼓足勇气问道,谁呀?他感 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我,习院长,你快开门。?

  李老头听出这声音了。怎么?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惊动了院长呢??

  他爬下床开了门。习院长走进来,并回身将门关上,一脸发生了重大事故的样子。?

  习院长沉默着,点上了一支烟。他的眼光停留在屋角的那一大堆皮鞋上。?

  李老头心里发慌,他说,这些皮鞋都是死者家属自愿丢在这里的。你知道,这些死人上路前 都要换装,要穿布鞋的。?

  习院长喷出一口烟,用很低沉的声音说,除了这些皮鞋,你还留下了什么??

  李老头急了,他说,还能留什么呢?你知道我工作几十年了,从没贪图过死人的什么东西。 ?

  习院长用手指了一下李老头的床下说,你那里藏着什么?你把那下面的纸箱打开给我看。?

  李老头脑子里嗡的一声。是那缕女人的头发,习院长怎么会知道呢?这一刻,李老头后悔死 了,当初真不该多事,那死者是习院长的侄女呀,自己怎么敢剪下那缕头发呢?但是,他当 时又真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死者。尤其是知道董雪失踪的消息后,他甚至认为那是被绷带缠着 眼睛的尸体就是董雪。但他不敢声张,人命关天,乱讲可是掉脑袋的事。他只好藏着那头发 ,想或许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习院长已弯腰拖出了那纸箱,他迅速地从里面找出了那个塑料袋,看着里面的那缕头发,他 严厉地问,你藏着这东西干啥?那天,我侄女死了,这件事医院里的人都知道,她自愿要将 遗体捐给医学院。我很悲伤,亲自送她的遗体来,你却剪下这头发,你说该当何罪??

  李老头慌成一团,连声说,我,我没什么意思,我想替你留下点什么纪念的东西,习院长, 你现在就把这头发拿去吧。?

  习院长哼了一声说,你做这事是犯法的,知道吗?看你几十年工作还老实,这事我就替你保 密吧,以后可不能做这事了。?

  李老头如获救星,忙不迭地说好好好,以后再不敢了。?

  习院长将头发放进衣袋里,哼了一声跨出门去。?

  突然,门外响起一声吼叫,接着是一阵砰砰蓬蓬的摔打声。李老头心脏乱跳地跨出门去,只 见几个大汉正将习院长按倒在地,还有什么东西亮晃晃地一闪,李老头定眼一看,是一副锃 亮的手铐正铐在习院长手上。?

  那几个大汉说,我们是公安局的,说着还亮出了证件。?

  李老头开了外面的小门,一辆警车正停在小巷里,作为证人,他也和习院长一起上了警车。 ?

  那天夜里,我几乎没睡,多数时间坐在走廊的木椅上抽烟。我预感到这夜会出什么事,因此 ,我留心着这病区的每一点动静。当然,我承认这样做更多的一是一种防范心理,我怕再有 什么危险降临在我的头上。?

  直到第二天上午,我才在楼下遇见李老头,他兴奋地对我讲,董雪失踪的案子已经破了,是 习院长杀死了董雪,他已经招供了。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昨夜的惊险是在太平间发生的。我 听着李老头的讲述,感到背上一阵阵的发冷,因为这离奇的事件太惨了,听了让人心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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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从董枫家时出来时,天已经快亮了。宋青和小梅直叫累得不行,我也倍感身心疲惫,但神经 仍然绷得紧紧的,我不知道这场使我差点丧命的离奇事件如何结束。?

  路上出现了一个电话亭,我叫小梅赶紧将昨晚的这些事告诉郑杨。因为上次捆绑清洁工小夏 的那个刀型脸的男子被郑杨抓住后,至今还关在公安局的看守所里,我不知道昨晚的事与这 个凶恶的男子有没有联系,但将这一切告诉郑杨,肯定对审讯有帮助,并且,我还将曾在李 老头的床下纸箱中发现女人头发的事讲给了她们,要小梅将这些一并告诉郑杨。?

  小梅有些不情愿地说:“告诉郑杨?他们这些作警察的,晚上常有任务,现在一大早,可能 正在睡觉吧。”?

  我说:“事情紧急,你一定得立即打电话。”小梅走进电话亭,出来后,小梅说:“都讲了 ,郑杨说叫大家休息,事情已有了重大突破。”?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趁着天未全亮,我们无声无息地溜回了医院,各自休息去了。?

  我在表弟的病房里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表弟说,看我睡得香,就没叫我,但接着问:“ 你昨夜到哪里去了?”?

  我没敢把真实情况告诉病中的表弟,只好编造说:“去朋友家喝酒,太晚了,就没赶回来, 你昨夜没事吧?”?

  表弟说:“没事,只是担心你。还有,今天上午医生来检查病情时,说我的病已基本控制住 ,下周可以回家休息了。”?

  这消息真让我高兴。看看表弟的脸色,确实已好转了很多。我想,能控制住就好,表弟这样 年轻,说不定等不了多久,就会有根治白血病的药物出来了。我知道全世界的医学家都在攻 克这个堡垒,希望会实现的。表弟你一定要挺住。?

  我兴奋地拍了拍表弟的头:“总算挺过来了!”?

  表弟却问道:“宋姐怎么好几天都没来上班呢?”?

  我知道表弟是想和宋青道道别,但我怎敢将真实情况告诉他呢?只好说:“她回老家去了, 也许很快就能回医院来。”?

  表弟点点头。这个17岁的少年此刻非常安静,他将宋青送他的那些足球刊物整整齐齐的放在 枕边,而捧在手中读的,却仍是我丢在这里的那本书,那本难读的《论黑洞的形成与宇宙的 前途》。他暂时放弃了足球而读这本难懂的书,可能是想表示,他已经长大了。?

  我走出病房,沿着走廊踱步,一切安静如初。?

  23床又来了新病人,正输着液,我看不清这女病人的脸,只从侧面看见她的黑发披散在白色 的枕头上。我想,不管怎样,吕晓娅和薇薇所经历的奇怪事件,不会再在这里发生了。?

  我一直走到电梯口,上行的电梯正好到达。门开后,清洁工小夏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神情紧张得像是刚刚目睹了一场大灾。?

  我叫住她问:“怎么了?”?

  小夏说:“我刚刚在楼下遇见了那个坏人!就是那个刀型脸,将我绑在纸箱里差点将我闷死 的人。我以为他从公安局逃跑出来了,便跑过去抓住他大叫坏蛋,引来了很多人围观。他说 是公安局放他出来的,不过就是小偷小摸嘛,关几天也就够了。并且,他又没造成够得上判 刑的后果。他说你别抓我了,公安局都放了我,你抓我有什么用呢?”?

  小夏又紧张又气愤,她说:“这种坏人,公安局不该放,也许又是有关系说情吧,唉,都该 我这样的人遭秧。”?

  这事确是蹊跷。早晨才给郑杨打电话,告诉他那样多线索,怎么中午反而就放了人呢?这人 虽说可能与董雪的失踪无关,但窜到值班室来查看病历,能就是一般的小偷吗?并且,这人 已查出是董雪工作的那个美容院的采购,这里面在没有什么更复杂的联系呢??

  就这样放人,太草率了?还有,这人放出后就跑到医院里来干什么呢?这医院与美容院有什么 联系呢?或者是他来看病碰巧被小夏看见,但几手不太可能是这种巧合。这种人,一看就 不像有病的样子。?

  我进了电梯,下了楼,到宿舍区去找小梅。在林荫道上,刚好看见小梅迎面走来,休息后的 她已换上了一条漂亮的裙子,脸色也好了许多。她说她要到酒吧去会一个朋友。?

  我给她讲了刀型脸被释放的事。我说:“你再给郑杨去个电话,提醒他们别太轻率了,这里 面可能很复杂呢?”?

  小梅很吃惊,很生气。她说郑杨这种警察真是蠢到家了,我陪她到医院门子找到了电话,听 着她气势凶凶地质问了一番。完了,她放下电话,把我拉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悄声说:“这里 可能有名堂。郑杨只是回答说,你别多问了,我现在不可能给你讲更多的情况,只是你别把 警察想得那样笨,也许,今天晚上,事情就会水落石出,但是,你千万别对外讲什么,一定 要装成什么也不知道。”?

  说完,小梅急匆匆地赴约会去了。我仰头望了望这憧住院大楼,心想,但愿一切尽快搞清楚 。但是,今晚会发生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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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从董枫家时出来时,天已经快亮了。宋青和小梅直叫累得不行,我也倍感身心疲惫,但神经 仍然绷得紧紧的,我不知道这场使我差点丧命的离奇事件如何结束。?

  路上出现了一个电话亭,我叫小梅赶紧将昨晚的这些事告诉郑杨。因为上次捆绑清洁工小夏 的那个刀型脸的男子被郑杨抓住后,至今还关在公安局的看守所里,我不知道昨晚的事与这 个凶恶的男子有没有联系,但将这一切告诉郑杨,肯定对审讯有帮助,并且,我还将曾在李 老头的床下纸箱中发现女人头发的事讲给了她们,要小梅将这些一并告诉郑杨。?

  小梅有些不情愿地说:“告诉郑杨?他们这些作警察的,晚上常有任务,现在一大早,可能 正在睡觉吧。”?

  我说:“事情紧急,你一定得立即打电话。”小梅走进电话亭,出来后,小梅说:“都讲了 ,郑杨说叫大家休息,事情已有了重大突破。”?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趁着天未全亮,我们无声无息地溜回了医院,各自休息去了。?

  我在表弟的病房里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表弟说,看我睡得香,就没叫我,但接着问:“ 你昨夜到哪里去了?”?

  我没敢把真实情况告诉病中的表弟,只好编造说:“去朋友家喝酒,太晚了,就没赶回来, 你昨夜没事吧?”?

  表弟说:“没事,只是担心你。还有,今天上午医生来检查病情时,说我的病已基本控制住 ,下周可以回家休息了。”?

  这消息真让我高兴。看看表弟的脸色,确实已好转了很多。我想,能控制住就好,表弟这样 年轻,说不定等不了多久,就会有根治白血病的药物出来了。我知道全世界的医学家都在攻 克这个堡垒,希望会实现的。表弟你一定要挺住。?

  我兴奋地拍了拍表弟的头:“总算挺过来了!”?

  表弟却问道:“宋姐怎么好几天都没来上班呢?”?

  我知道表弟是想和宋青道道别,但我怎敢将真实情况告诉他呢?只好说:“她回老家去了, 也许很快就能回医院来。”?

  表弟点点头。这个17岁的少年此刻非常安静,他将宋青送他的那些足球刊物整整齐齐的放在 枕边,而捧在手中读的,却仍是我丢在这里的那本书,那本难读的《论黑洞的形成与宇宙的 前途》。他暂时放弃了足球而读这本难懂的书,可能是想表示,他已经长大了。?

  我走出病房,沿着走廊踱步,一切安静如初。?

  23床又来了新病人,正输着液,我看不清这女病人的脸,只从侧面看见她的黑发披散在白色 的枕头上。我想,不管怎样,吕晓娅和薇薇所经历的奇怪事件,不会再在这里发生了。?

  我一直走到电梯口,上行的电梯正好到达。门开后,清洁工小夏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神情紧张得像是刚刚目睹了一场大灾。?

  我叫住她问:“怎么了?”?

  小夏说:“我刚刚在楼下遇见了那个坏人!就是那个刀型脸,将我绑在纸箱里差点将我闷死 的人。我以为他从公安局逃跑出来了,便跑过去抓住他大叫坏蛋,引来了很多人围观。他说 是公安局放他出来的,不过就是小偷小摸嘛,关几天也就够了。并且,他又没造成够得上判 刑的后果。他说你别抓我了,公安局都放了我,你抓我有什么用呢?”?

  小夏又紧张又气愤,她说:“这种坏人,公安局不该放,也许又是有关系说情吧,唉,都该 我这样的人遭秧。”?

  这事确是蹊跷。早晨才给郑杨打电话,告诉他那样多线索,怎么中午反而就放了人呢?这人 虽说可能与董雪的失踪无关,但窜到值班室来查看病历,能就是一般的小偷吗?并且,这人 已查出是董雪工作的那个美容院的采购,这里面在没有什么更复杂的联系呢??

  就这样放人,太草率了?还有,这人放出后就跑到医院里来干什么呢?这医院与美容院有什么 联系呢?或者是他来看病碰巧被小夏看见,但几手不太可能是这种巧合。这种人,一看就 不像有病的样子。?

  我进了电梯,下了楼,到宿舍区去找小梅。在林荫道上,刚好看见小梅迎面走来,休息后的 她已换上了一条漂亮的裙子,脸色也好了许多。她说她要到酒吧去会一个朋友。?

  我给她讲了刀型脸被释放的事。我说:“你再给郑杨去个电话,提醒他们别太轻率了,这里 面可能很复杂呢?”?

  小梅很吃惊,很生气。她说郑杨这种警察真是蠢到家了,我陪她到医院门子找到了电话,听 着她气势凶凶地质问了一番。完了,她放下电话,把我拉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悄声说:“这里 可能有名堂。郑杨只是回答说,你别多问了,我现在不可能给你讲更多的情况,只是你别把 警察想得那样笨,也许,今天晚上,事情就会水落石出,但是,你千万别对外讲什么,一定 要装成什么也不知道。”?

  说完,小梅急匆匆地赴约会去了。我仰头望了望这憧住院大楼,心想,但愿一切尽快搞清楚 。但是,今晚会发生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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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董枫最早注意到的是纪医生的女病人。她趁纪医生未值班的时候到病区探看,很快便发现 了23床的秦丽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子。过后,她便故意在纪医生面前问到23床的情况,只见 纪医生很感慨,他承认23床很漂亮。但是,太可惜了,怎么会患了绝症。后来,还没容得董 枫发现任何线索,秦丽就死了。?

  董枫放弃了对女病人的观察,开始对与纪医生一同值班的宋青和小梅留意起来。这两个护士 ,20岁左右的年龄,但已经发育得很成熟。尤其是宋青,面容上还老是蕴藏着一种很宁静、 很听话的感觉。董枫知道,这正是纪医生喜欢的类型。因为她以前听姐姐讲过,纪医生曾说 ,两个人之间,总得要一个人完全服从另一个人,这样的生活才精彩。他说,他初恋时,就 完全服从于一个女人;现在,他要姐姐完全服从于他。董枫想,一定是姐姐不能接受这点, 而这个叫宋青的护士靠这个优势使纪医生乱了心,因而才发生了姐姐失踪的事。说不定, 这事是他俩合谋干的也有可能。?

  然而没有证据,这使董枫苦恼。除非宋青自己承认,否则他们将逍遥法外。怎么办呢?董雪 想起了她所在的精神病院,那些疯疯颠颠、又哭又闹的病人,在经过了药物、电击、催眠等 治疗后,有时会突然讲出他们生活中曾发生过的可怕的事情。于是,董枫有了主意。?

  她化装成了姐姐的鬼魂,她想这是最能刺激杀人者的东西。只要他们受刺激后神经错乱,这 样,他们就将被送到她所在的医院,成为她的病人。到了那时,她想她一定有办法让他们说 出害死姐姐的真相。她会让警察来作笔录,然后将他们推上审判席。?

  她首先选择了宋青作为惊吓对象。夜里,她在夜静人稀时溜进医院大门,然后趁人不注意时 一头扎进卫生间,关上卫生间里那道各自独立的小门后,她便开始化妆,用戏剧舞台上的简 单方法,将一张脸搞得惨白无比。然后,她寻找着撞见宋青的机会。一旦被宋青遇见,在宋 青的惨叫声中,她便迅速闪走。为了不让认识她的人看见,多数时候她放弃了电梯,而是从 步行楼梯上下,这16楼的高度经常累得她喘气。离开医院时,她选择了太平间附近那道通向 外面的小门,因为那门是常年不上锁的。?

  每当做了这事的第二天,她便在自己医院的新病人名单中找着宋青的名字,然而没有。她想 还得加大恐怖力度才行。正在这段时间,23床来了新病人,非常有女人味的那种漂亮。接着 还出现了一个守护她的女孩子,据说是个模特儿,身材绝好。这期间,董枫跟踪过纪医生的 外出,发现过一次他去商店买舞蹈服的事。姐姐已失踪了,这衣服买给谁呢?她看见纪医生 买了衣服走在大街上的得意样子,便趁着他在电话亭打电话时候堵住他询问,他说这衣服是 姐姐失踪前预订的,这话谁相信??

  23床的女人和守护她的女孩子成了董枫的观察对象。果然,有传闻说纪医生对23床倍加照顾 。有时,检查完病情,还坐在23床的病房里长久地聊天。?

  董枫开始行动了。她首先制造了那本秦丽的日记。这个办法,她想不起是从哪本侦探书上看 来的了。她觉得这个办法绝好。试想,躺在一个刚死去的病人的床上,读到她生前留下的恐 怖故事,这个23床的新病人和她的同伴不神经崩溃才怪。?

  并且,还加上了死飞蛾。董枫认为夜里的飞蛾是最恐怖的活物。小时候,她和姐姐一起在晚 间做功课时,冷不防会有飞蛾扑到作业本上。每当这时,姐妹俩都会一阵惊叫。这缘由来自 于乡下的奶奶,暑假到乡下玩时,天黑后奶奶就不让他们出去。奶奶说,不远处就有坟地。 她指着窗户上的一只毛耸耸的黑飞蛾说,那就是坟地上飞来的。这东西从此让姐妹俩害怕。 长大后还发现,很多女孩子在夜里都怕这东西。?

  后来,董枫发现23床的女病人和她的同伴并未被吓倒,又担心日记留在那里早晚会是个破绽 ,便在一次23床去B超室检查时取回了日记本。?

  接着,她在卫生间里分别与小梅和薇薇遭遇过一次,均未收到她想得到的效果。并且,她不 断发现有人跟踪她。她想,糟了,这伙人一定有所发觉,要来害她了。?

  但是董枫绝不屈服。她直接在纪医生的楼道上出没,在他的楼顶花园留下恐怖的字条。她想 ,只要我看见或听见有女人在他屋里,我就冲进去,我会以姐姐的名义吓得他们半死,然后 逼他们说出害死姐姐的真相。?

  想到这点,董枫哭了。她想起小时候,姐姐有次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裁小后送给她的情景; 想起姐姐结婚前,说到不能经常来看她时流下的眼泪,想到这些董枫便心如刀绞。姐姐,我 一定要找到你失踪的原因,我要让害你的人不得好死。?

  董枫终于找到了进入纪医生家的机会。她贴在门上的倾听使她确信屋里不止纪医生一个人。 然而,纪医生为姐姐失踪后悲痛欲绝的状态让她吃惊。并且,宋青和小梅对她的友好,使她 对姐姐失踪的真相更加如坠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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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关于董枫的一些情况,我是在事后才慢慢了解到的。当时,在停尸间里抓住她的时候,我们 都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黑衣黑裙、面孔惨白的女人竟会是董枫。看着她撕下了贴在脸上的装 饰,蹲下身去痛哭不已的样子,我们在极端惊异中一时没有了主意。?

  董枫抬起泪眼,依次将宋青、小梅、李老头和我扫了一遍,她喃喃地说:“别害我,别害我 ,如果你们没有杀死我姐姐,也千万不要伤害我啊!”?

  我们面面相觑。看来,董枫伪装成那个吓人的样子,是将我们都误认为是杀死董雪的凶手了 。因此,当我们跟踪她的时候,她才如此张惶失措,在走投无路之际,不惜躲进这停尸间以 图逃过劫难。?

  宋青蹲下身去,抚着董枫的肩头说:“放心吧,这里没有谁会害你。你姐姐失踪后究竟是怎 么回事,以后一定会搞清楚的。现在,我们先送你回家吧。”?

  看来,宋青对黑衣女人的敌意随着谜底的揭开已完全消失。尽管董枫为什么要这样做一时还 难以搞清,但尽快离开这个阴冷的停尸间确是当务之急。?

  我说:“对,先送董枫回家吧。”然后我转过身对李老头说:“今夜这里发生的事需要保密 ,在事情没有彻底搞清楚前不准对外透露半点东西!”我说这话想来是有作用的,因为在李 老头眼中,我是这个医院的治安科长。?

  李老头点头称是。宋青和小梅扶着董枫走出来。我叫李老头开了附近的那道小门。?

  跨出门便是一条小巷,雨已停了,路边的积水在路灯下反着光,夜半的小巷空无一人。我们 的脚步叭嗒叭嗒地响,一直走到大街上,才叫住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一个胖乎乎的小伙子, 他奇怪地扫了我们一眼,然后才很职业地发动了车。仅10来分钟,车已稳稳地停在了董枫家 门口。?

  董枫住在二楼,一室一厅的小套间,布置得很得体,有一种单身女子住处的雅致。?

  董枫痴坐在沙发上,一双长脚在黑裙下笔直地伸着。宋青递给她一杯水。这个数次被黑衣女 人吓得半死的护士,一定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董枫喝了一口水,对宋青说:“我错怪你了,我一直以为是你和纪医生一起害了我姐姐。” ?

  宋青说:“没关系。要是你今天不撞进纪医生家里来,我还会被关在那里。还有……”宋青 望了我一眼说,“也许还有人会死在那屋里呢。”?

  我眼前闪过那把锋利的手术刀。我对董枫说,其实,我们要感谢你的。?

  董枫盯着我说:“你不是那个守护白血病少年的家属吗?纪医生怎么会害你呢?”?

  看来,董枫对我们这个病区的情况非常了解。但要向她说明我们与纪医生之间发生的事,却 又是一言难尽。我只是说:“纪医生刚才要杀我,完全是一时冲动,他当时有些神智混乱了 。”?

  董枫说:“纪医生既然敢对你们这样做,我姐姐会是他害了吗?”?

  宋青说:“有可能,据我这几天的了解,董雪在婚后是一直受着他折磨的,这样久了,谁受 得了。董雪一定是在反抗中被他害死了,他便编造出一个失踪的谎言来对付外界。”?

  董枫立即大哭起来,说:“我刚才该杀了他。我装成姐姐的魂,就是想逼他说出真相的,当 时看他跪在地上的可怜相,我又怀疑了自己的想法,我糊涂了,当时我感觉又不像是他杀了 我姐姐。”?

  我说:“董枫,你安静点,也许你的感觉是对的。只是,你姐姐失踪后,他和你谈过些什么 呢?比如,他对以后有什么想法?”?

  董枫将头靠在沙发上,慢慢地回忆说:“得知姐姐失踪的消息后,我便慌乱地跑到他家,看 见纪医生正在收拾我姐姐的衣服。衣柜打开了,姐姐的衣服摊放得满屋子都是,有各种各样 的时装、睡衣、泳装、体操服、舞蹈装等等,我从来不知道姐姐有这样多衣服。纪医生满腔 焦虑地说,你姐姐会回来的,已经五天了,她也许明天就会回来了。”?

  我又气又急地说:“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纪医生说:“五天来,我谁也没告诉,我是怕伤了董雪的名声呀,要是她只是赌赌气或是临 时的什么原因出去几天,我就将她失踪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那她回来后脸面上怎么过得去? 我是等到不行了,我觉得真是出了事,这才向警方报案的,我通知你,也是想让你来合计合 计,该怎么去找她?”?

  董枫叹了一口气说:“我当时相信了他的说法。我们一起想尽了各种可能,我跑遍了所有可 能的地方,清理了所有可能的线索,几个月过去了,姐姐音讯全无。我开始想,这事有没有 另外的可能呢?”?

  宋青和小梅同时问:“什么可能?”?

  董枫说:“我后来想,会不会是纪医生杀了我姐姐呢?因为在找寻过程中纪医生说过,看见 我就想起我姐姐了,说这句话时,他的眼光将我从头看到脚,我感到他太喜欢漂亮女人了。 而男人在这点上很可能出问题。于是,我就开始注意他和他身边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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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一年多 来,董雪的失踪给董枫带来的迷惘、恐惧、痛苦和愤怒是旁人难以感受的。她无法接受活生 生的姐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走在街上,她经常对着迎面而来的人流用目光紧张地搜 寻,希望在某一个瞬间,突然看见姐姐的身影。晚上,凡听见外面的楼梯响,或是有邻居或 朋友来敲门,她都会又紧张又兴奋地憋出一身大汗,想像着打开门,看见姐姐站在门口的样 子。?

  在这些难熬的日子里,很多早已淡忘的往事一件一件跳出来,将她拉入雾似的回忆。?

  她记起了几年前,姐姐在结婚的前夕,曾拉着她的手说:“枫妹,我真是很犹豫。我不知道 该不该和他结婚。一方面,他很爱我,我们在咖啡店相对而坐时,他可以长时间地凝神望着 我,说话也变得前言不搭后语。他说,他看见我时连思维也中止了。他认为我是世界上最美 的女人,是圣女。当然,这些恭维话女人都听过不少。以前在歌舞团工作时,那个追求过我 的副团长也说过这些好听的话。比如,在排练休息时,他会窜到你的耳边说,你的身材简直 是上帝的作品。一边说,一边就伸手在我的腰上或者臀部摸上一把。这是个坏蛋,我从此很 少理他。?

  但是,纪医生完全不同。他也说这些好听的话,但他说话时更多的时候不像是讨好我,而更 像是自言自语。我能感到他是真心这样看的。而且,他很尊重我,从没有那些使人反感的动 作。有一次,我们一起在电视机前看一部故事片,片中出现了男女主人公裸体作爱的镜头, 他不满地说,这算什么艺术,和我在手术台前看到的情形差不多。直到片中的女主人公穿上 了半透明的睡衣,拉开窗帘让蜂拥而来的曙光倾泻在她的脸颊上,他才满意地说,这个镜头 还不错,像一幅画。我觉得,他是个很有品位的男人。?

  但是另一方面,我也感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比如我们谈到婚后的生活,他说,结婚后你别 工作了,就在家里最好,他说你不会发闷的,我已经把新分配到的大房子彻底装修了,给你 备了一间舞蹈室,还配有音响设备,你会喜欢的。我说在家里跳舞多没劲,我说我想表演, 有可能进国家歌舞剧院就算圆了我的梦想了。他反对说,什么表演?那不过就是让男人看你 的大腿,千万别再想做这些事了。我很气恼他这样说,从这点看他又一点儿也不懂艺术,真 是矛盾得很。我不知道我们结婚后能不能幸福。”?

  就这样,他们还是结婚了。在董枫的记忆中,姐姐在婚后还是过得很顺利,只是一直没有孩 子。有一次董枫问道时,姐姐不好意思地说:“他的身体不行,等以后再说吧。”后来,他 们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磨擦,主要是姐姐要出去工作而纪医生不同意,当然最后还是依了姐 姐的意愿,他便联系熟人让姐姐去美容院上班,做做接待工作,很轻松的。?

  据说,姐姐是在美容院下班途中失踪的。一年前的那天下午,大概是5点40分左右,姐姐走 出美容院大门。出门时还对一同下班的同事笑吟吟地说,她要去商店买点东西,然后就回家 ,纪医生是在第二天早晨下夜班回家时,发现姐姐不在,并且从卧室到洗漱间的状况看,姐 姐昨夜并没回过家。这样可以判定,姐姐是在当天下班后失踪的。?

  在报纸电视上发了寻人启事,到公安局报了案,警察来作了若干调查,最后是毫无线索,一 年多了,什么消息也没有。?

  也想过是不是姐姐故意离家出走,但是,一年多来连她这个作妹妹的也得不到任何信息, 这不合常理。?剩下的想法就很可怕了,被人骗了?害了?绑架了?杀死了?董枫感到脑子像 要爆炸一样,一想到这些便浑身发冷。?

  并且,她还开始害怕上班。她在一家精神病院作护士,选择这职业说来有点奇怪。还在她七 八岁的时候,她小学班上一个叫小玲的女生和她十分要好,她常去小玲家玩。但是,小玲的 母亲却是一个疯子,常常又哭又闹,邻居都不敢进她家门。奇怪的是,她每次去和小玲玩耍 或一同的功课时,她母亲都异常安静,有一次,还拿出一条蹦跳的活鱼让她和小玲吃,很恳 切的样子,说是吃了营养,吓得她连连摆手,但却能感觉到这位母亲的某种心意,只是她不 能正确表达罢了。后来,小玲的母亲死了,小玲哭得晕了过去。当时她就想,要是自己是个 医生就好了。没想到,阴差阳错,她后来从卫校毕业后,竟作了精神病院的护士。同院的姐 妹们曾说,比起电视上看见的时装模特儿,我们医院的董枫真是走错门了,要是她有机会走 到T型台上去,不用化妆,也不用需特别的衣服,就可以轻易夺得冠军。?

  董枫对此却从不遗憾。虽说自己个子高挑,身材也算出众吧,但和她相像得几乎像孪生姐妹 的姐姐不是终究脱离了舞台吗?她选定了这医院的职业,她认为这没错。?

  可是,自从姐姐失踪后,她上班时听见的病人的怪叫声、大哭声、嚎叫声,都刺得她头脑发 痛。有时,她像坐在旋转的木马上一样,看着这世界全是荒诞的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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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那天夜里,当我们发现太平间附近通向外面的小门已经锁上时,小梅说:“那黑衣女人跑不 掉了。刚才,她一定是先往这里走,发现门已锁上后,又返身过来,想硬着头皮从医院大门 出去,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我们,只好转身回跑。”小梅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四周,接着说: “她刚才转过太平间的墙根就不见了,你们说,她能藏到哪里去呢?”?

  我和宋青同时将眼光对着太平间的院门看过去。小梅的意思我们都清楚,她是认为黑衣女 人藏到太平间的小院里去了。这可能吗??

  这时,夜空中落下大颗大颗的雨点,瞬间便演变为一场大雨。我们不便继续犹豫,只好硬着 头皮推开了太平间的院门。那门的木质已经很旧了,手一推,便发出“吱—呀”的响声。?

  这是一个很狭窄的小院,我偶然来过,因此方位清楚,进门这边是李老头的住房,左侧一排 房子便是停尸间,右边是发着潮气的围墙,小院角落还有一处小厕所。?

  我们站在阶沿上,身后正好是李老头的房门。“李大爷。”小梅轻声叫道。?

  房里沉默无声。小梅又叫:“李大爷!”?

  “谁呀?”李老头的声音在颤抖。这是怎么回事呢?李老头表现出的恐惧确实出乎我们意外。 ?

  小梅说:“是我。”宋青也开了口。这才听见李老头说:“这样晚了,什么事呀?你们也没 推手推车来呀。”?

  小梅说:“不是送尸体来的,是有事问问你。”?

  李老头这才开了房门。看见我们三人,他很惊讶的样子,喃喃地说:“治安科长也来了,什 么事呀?”?

  小梅、宋青都奇怪地望了我一眼,我来不及给她俩解释上次我乱编身份来到这里的事。我说 :“李大爷,可能有人跑到你这里藏起来了,你刚才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李老头眨巴着眼睛:“谁?跑到我这里来,你们看见的?”?

  小梅示意他小声点,然后给她讲了黑衣女人刚才在这里消失的事。?

  李老头说:“是的,我将通向外面那道门锁上了,她出不去了,但是,我这里也没什么地方 可藏呀。”?

  他开亮了阶沿上的一盏路灯,整个小院便半明半暗地呈现出来。院里已满是积水,屋檐下的 雨帘使这场大雨很有声势。?

  李老头说:“我刚才听见过门响的声音,但过后再没听见什么,我不敢肯定是有人进来了, 或许是风也有可能。”?

  小梅说:“那肯定是黑衣女人藏进来了。”?

  我们顺着阶沿察看了一遍。李老头的隔壁有间堆杂物的屋子,我们也开了灯察看了一番,什 么也未发现。李老头自告奋勇地穿过雨帘,去那院角的小厕所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 东西。?

  小梅说:“那只剩下停尸间了,我们去看看。”?

  李老头大惑不解:“说什么呀?只要是活人,谁会往那里面钻?”?

  说实话,我也认为基本上没有这种可能。我问宋青,她说:“让李大爷陪着我们进去看看吧 。”?

  这样,李老头在前,我们在后,进入了停尸间。?

  里面很干净,一排排抽屉式的木匣子整整齐齐,抽屉口贴着死者的姓名、编号。靠墙的一边 ,地上放着三副担架,担架上的尸体都盖着白布,从白布凸现出的部分,看得出死者的头、 胸、腿等整个身体的形状。?

  一切一目了然,哪有什么黑衣女人?我们正感到失望,突然看见李老头张大了惊讶的嘴巴。 只听见他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是三具呢?”?

  我们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屋角的三副担架上都盖着尸体。李老头说:“我记得只有两具尸 体的,难道是我记错了?”?

  “这还不简单,我们看看。”我自告奋勇地提议说。同时,仗着人多势众,我蹲下身去,揭 开了一个死者头部的盖单,一张皱巴巴的老太婆的脸露在灯光下。我嘘了一口气,又揭开了 第二张盖单,是一张男人的痛苦表情的脸。我感到心已提到喉咙口,强迫着自己把这件事做 完。我蹲到了第三副担架前,用手去揭那白色的盖单,就在我的指尖刚接触到盖单的瞬间, 那具直挺挺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

  在那一刹那,我自己的尖叫声和我身后几人的叫声同时爆发。我向后跌倒,觉得马上就要窒 息似的。?

  在这关键时刻,只听李老头厉声喝道:“你是谁?”这一声喝叫也让我定了定神,我看见一 个黑衣黑裙、脸孔惨白的女人正从担架上站起来。她慢慢地举起手,从脸上撕下一层薄膜来 ,是一张很美的女人的面容。?

  我突然看见正从地上爬起来的宋青对着这女人惊呼道:“董枫,怎么是你呢?”?

  董枫?不正是董雪的妹妹吗?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董枫突然蹲下身去,捂着脸痛哭起来。她的身体也在颤动,仿佛藏着很深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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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那天夜里,当我们发现太平间附近通向外面的小门已经锁上时,小梅说:“那黑衣女人跑不 掉了。刚才,她一定是先往这里走,发现门已锁上后,又返身过来,想硬着头皮从医院大门 出去,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我们,只好转身回跑。”小梅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四周,接着说: “她刚才转过太平间的墙根就不见了,你们说,她能藏到哪里去呢?”?

  我和宋青同时将眼光对着太平间的院门看过去。小梅的意思我们都清楚,她是认为黑衣女 人藏到太平间的小院里去了。这可能吗??

  这时,夜空中落下大颗大颗的雨点,瞬间便演变为一场大雨。我们不便继续犹豫,只好硬着 头皮推开了太平间的院门。那门的木质已经很旧了,手一推,便发出“吱—呀”的响声。?

  这是一个很狭窄的小院,我偶然来过,因此方位清楚,进门这边是李老头的住房,左侧一排 房子便是停尸间,右边是发着潮气的围墙,小院角落还有一处小厕所。?

  我们站在阶沿上,身后正好是李老头的房门。“李大爷。”小梅轻声叫道。?

  房里沉默无声。小梅又叫:“李大爷!”?

  “谁呀?”李老头的声音在颤抖。这是怎么回事呢?李老头表现出的恐惧确实出乎我们意外。 ?

  小梅说:“是我。”宋青也开了口。这才听见李老头说:“这样晚了,什么事呀?你们也没 推手推车来呀。”?

  小梅说:“不是送尸体来的,是有事问问你。”?

  李老头这才开了房门。看见我们三人,他很惊讶的样子,喃喃地说:“治安科长也来了,什 么事呀?”?

  小梅、宋青都奇怪地望了我一眼,我来不及给她俩解释上次我乱编身份来到这里的事。我说 :“李大爷,可能有人跑到你这里藏起来了,你刚才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李老头眨巴着眼睛:“谁?跑到我这里来,你们看见的?”?

  小梅示意他小声点,然后给她讲了黑衣女人刚才在这里消失的事。?

  李老头说:“是的,我将通向外面那道门锁上了,她出不去了,但是,我这里也没什么地方 可藏呀。”?

  他开亮了阶沿上的一盏路灯,整个小院便半明半暗地呈现出来。院里已满是积水,屋檐下的 雨帘使这场大雨很有声势。?

  李老头说:“我刚才听见过门响的声音,但过后再没听见什么,我不敢肯定是有人进来了, 或许是风也有可能。”?

  小梅说:“那肯定是黑衣女人藏进来了。”?

  我们顺着阶沿察看了一遍。李老头的隔壁有间堆杂物的屋子,我们也开了灯察看了一番,什 么也未发现。李老头自告奋勇地穿过雨帘,去那院角的小厕所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 东西。?

  小梅说:“那只剩下停尸间了,我们去看看。”?

  李老头大惑不解:“说什么呀?只要是活人,谁会往那里面钻?”?

  说实话,我也认为基本上没有这种可能。我问宋青,她说:“让李大爷陪着我们进去看看吧 。”?

  这样,李老头在前,我们在后,进入了停尸间。?

  里面很干净,一排排抽屉式的木匣子整整齐齐,抽屉口贴着死者的姓名、编号。靠墙的一边 ,地上放着三副担架,担架上的尸体都盖着白布,从白布凸现出的部分,看得出死者的头、 胸、腿等整个身体的形状。?

  一切一目了然,哪有什么黑衣女人?我们正感到失望,突然看见李老头张大了惊讶的嘴巴。 只听见他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是三具呢?”?

  我们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屋角的三副担架上都盖着尸体。李老头说:“我记得只有两具尸 体的,难道是我记错了?”?

  “这还不简单,我们看看。”我自告奋勇地提议说。同时,仗着人多势众,我蹲下身去,揭 开了一个死者头部的盖单,一张皱巴巴的老太婆的脸露在灯光下。我嘘了一口气,又揭开了 第二张盖单,是一张男人的痛苦表情的脸。我感到心已提到喉咙口,强迫着自己把这件事做 完。我蹲到了第三副担架前,用手去揭那白色的盖单,就在我的指尖刚接触到盖单的瞬间, 那具直挺挺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

  在那一刹那,我自己的尖叫声和我身后几人的叫声同时爆发。我向后跌倒,觉得马上就要窒 息似的。?

  在这关键时刻,只听李老头厉声喝道:“你是谁?”这一声喝叫也让我定了定神,我看见一 个黑衣黑裙、脸孔惨白的女人正从担架上站起来。她慢慢地举起手,从脸上撕下一层薄膜来 ,是一张很美的女人的面容。?

  我突然看见正从地上爬起来的宋青对着这女人惊呼道:“董枫,怎么是你呢?”?

  董枫?不正是董雪的妹妹吗?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董枫突然蹲下身去,捂着脸痛哭起来。她的身体也在颤动,仿佛藏着很深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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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李老头近来常常睡不 好觉。奇怪,守太平间几十年了,难道还有什么害怕的?其实,就是半夜三更,他也敢随便 进停尸间转悠。有时,应家属的要求,他还给死人换衣服。拉开长长的匣子,揭开白盖单, 他一般先在死者的眼皮上抚摸一下,喃喃自语道:“安心睡吧,我给你换换衣服。”做这些 事时,李老头从未想到过“害怕”二字。?

  也许是后来常常出现的异样的响声使他迷惑,那是门响的声音,却又无人出现。直到那个叫 小梅的护士对他说,有一个黑衣女人,走到这里便消失了,他才相信真有人在这附近出现。 当然,很快发现了是那道通向外面小巷的门未锁,有人从那里进出弄出了声音。但是,这个 专为火葬场的车接送尸体而开的小门,谁会在深更半夜进出呢??

  这天晚上,天黑不久他就去锁上了那道小门。他想,今晚可安安心心睡上一觉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李老头在迷迷糊糊中又听见了门的声音。真是见鬼,怎么还会有这种声音 呢?并且,今晚的门声好像还离他特别近。?

  李老头从床上坐起来,开了灯。又想,也许是自己神经过敏吧。?

  外面突然起风了,撞得窗户格格地响。接着,大雨倾刻而至,外面的屋檐倾下哗哗的水声。 ?

  李老头突然全身一颤。他想到了一年多以前,也是这样的雨夜,一架运尸的手推车悄然而至 。进了这小院,有人喊道:“李大爷,你来放置一下。”?

  李老头走出房门,看见小院中停着一架手推车,车上盖着黑色的雨布,从形状看,知道那雨 布下正睡着一具尸体。?

  手推车旁边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雨衣,一下子看不清楚他的脸。?

  那人生气地说:“愣在那儿干啥?快过来,将这个死者送进停尸间去。”?

  李老头这才听出是习院长的声音。他赶紧跑过去,将小车推到停尸间门口,然后熟练地用小 车的前部轻轻将门一撞,门开了。?

  习院长也跟了进来,他有一副外科医生出身的墩实身材。他掀开雨衣的帽子,理了理头发说 :“这是一个今晚死去的病人,我的一个远房亲戚,算是侄女吧。真惨,心肌梗塞突然发作 ,没办法。”?

  习院长揉了下眼睛,语音有点凄凉。他说:“我这侄女生前留有遗嘱,愿意将遗体贡献给医 学院作解剖用。家属也都同意了。刚才,已经取了她的眼角膜。这尸体就放在这里,明早送 到医学院去,有关手续医院会补过去的。”?

  李老头恭敬地不断点头。?

  习院长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去,对他的侄女悲痛地望了一眼。?

  李老头跟在后面说:“习院长,你别难过。”?

  习院长又揉了揉眼睛,默默地戴上雨衣的帽子,跨出了太平间的院门。?

  李老头转身走进停尸间,拉开一个长方形的空匣子,想把这尸体放进去。?

  走到手推车旁边时,李老头改变了主意。总之明早就要送走的,就让她在这手推车上过上一 夜吧。?

  接着,李老头揭开了车上的雨布,他要看一眼尸体。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或者叫工作责 任心吧。?

  雨布下面是一床白色罩单。他掀开罩单的一角,看见了一张女人的脸。整个脸的上半部被纱 布裹得严严实实,连鼻梁都被裹了进去,只露着乌黑的嘴唇和一个秀气的下巴。?

  取眼角膜,李老头听说过,但没想到取后是这副模样。他突然对这死者充满尊敬,为了贡献 给别人,这样的死者真是好样的。?

  缠在眼部的纱布上还浸着一些血迹,李老头想,这纱布下面是一对空空的眼眶吗?他突然感 到有点害怕,迅速盖上掀开的白罩单。走到停尸间门口的时候,一阵风突然涌进来,将一些 雨丝也卷在他的身上。?

  他本能地后退了两步,突然对这死者产生了有点熟悉的感觉。仅仅是那嘴唇和下巴,他好 像在哪里见过呢??

  他重新掀开那罩单的一角,细看着那纱布之下的部分。他不敢确认自己的感觉,也许女人都 有相像的部分;也许,他偶尔经过哪间病房时,曾经见过这女病人一眼。?

  这女人有着浓黑的长发,此刻胡乱地堆在脑后。李老头抬起她的头,将这些黑发拨到她的左 肩,同时用手理顺。?

  他心里想,真可怜。?

  但是,在哪里见过这死者的感觉却越来越强。听着停尸间外面哗哗地雨声,他突然觉得习院 长送这尸体来的事有些异样。?

  他找来了剪刀,将这死者的长发轻轻剪下了一缕。他想,以后如有什么,这也是个证据。?

  当然,他不敢声张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将头发藏在床下的纸箱中,像做了不光彩的 错事一样。?

  这天晚上,哗哗的雨声又使他想起了这件往事。刚才,又有奇怪的门声,是否是自己保留了 这头发的缘故呢?李老头坐在床上,感到带着雨丝的凉意正从窗缝中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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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当时,房间里一片漆黑之后,我本能地意识到这是有人掐断了电源。而这,又与纪医生去 开门时的一声惨叫有关。?

  不管怎样,这种突变使我为之一振,有逃脱的机会了。我晃了晃身体,被反绑在钢管上的手 臂已没有多少知觉,堵在嘴里的那团布使呼吸费力,鼻孔里一直呼呼地响着。?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我盼着宋青摸过来给我解开绳索。这样,我便得救了,即使纪医生那 疯子再次出现,我也不会这样被动。我想起刚才一把手术刀对着我胸口的情景,背上又沁出 一片冷汗。?

  但是,宋青并没有找过来,她像是被黑暗吞没了一样。走廊上有一阵奇怪的脚步声,过后, 又是一片死寂。再后来,这房里什么地方有人的说话声,我感到毛骨悚然。?

  黑暗中,没人来救我,当时发生在卧室里的事我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直到门铃声大作,有人在外面高叫纪医生,我才感到机会真正来了。然而,那叫门人坚持了 几分钟后,便显然放弃了努力,一切又重归暗黑中的寂静。?

  我绝望了,脑子昏沉得十分厉害。突然,屋外的走廊上有了很轻的脚步声,有一种飘然而去 的感觉。几分钟过后,又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一种跌跌撞撞的感觉。突然,宋青在门的 方向叫道:“徐老师,徐老师,你在哪里?”?

  我精神为之一振,但被堵着的嘴无法应答。我拼命地晃动身子,想在漆黑中弄出点声音来。 与此同时,我的手臂已经被宋青摸到了。她在黑暗中急切地解着绳索,嘴里不停的念叨:“ 快,快,一定要快。”?

  终于,我自由了。宋青拉着我向门外跑,一连几次碰在墙壁上,终算摸到了门框。我们贴着 走廊的墙壁摸到了客厅。通向外面的房门大开着,显然已有人先于我们出了门。?

  我气,有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当时,我们一点儿也来不及考虑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沿着宿舍区的通道像兔子一样往 前跑,一口气便到了住院大楼的楼下。周围仍然没有一个人,通向医院各处的林荫道散发着 草木的清香味,路灯孤零零地发着光,我想这应该是夜半时分了。?

  我望了一眼宋青,她头发散乱,护士衫也是皱巴巴的,像是淘气的孩子经历了一番滚打。我 们正拿不定主意是该先上楼回病区,还是到什么地方去报案,或者说,又正考虑着能不能报 案。?

  正在这时,身着护士衫的小梅从楼口出来了。她一眼看见我们,奔过来便抓住宋青的手臂猛 摇:“宋青宋青,这几天你到哪去了?你表姐来了,说你并没回老家,我就着急,怕你又失 踪了,那可怎么办?”?

  我们都一下子语塞,来不及把那些可怕的事从头讲起。宋青只是“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这 是一种经历危险后所释放出来的痛哭。?

  小梅搂着宋青,让她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下。宋青抬起泪眼说:“董雪回来了。”?

  她讲起了刚才在纪医生卧室里的遭遇。?

  我深感震惊。那个黑衣黑裙、脸孔惨白的女人是董雪?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并且,她自己说 是已死了又回来的,这能让人相信吗??

  小梅也惊呼道:“不可能!不可能!”?

  我追问道:“你看清楚了,真是董雪?”?

  宋青肯定地点头,并且说:“纪医生也认出她就是董雪。”?

  我糊涂了,但是仍不甘心地问道:“董雪还在家里吗?”?

  宋青说:“她已走了。她一走,我才赶过来救你的。”?

  小梅急切地问:“她走哪里去了?”?

  宋青摇摇头。小梅突然若有所悟,她说:“我们快去追,她一定往太平间的方向走的。这个 黑衣女人,我跟踪过她。太平间的旁边有一道小门,可以通向外面的。”?

  来不及搞清楚所有的问题,我们三人拔腿就往太平间的方向跑。幸好周围无人,不然会对我 们的举动惊骇不解的。?

  一边跑,我一边想,一定晚了,要是早知道这一切,也许能追上那黑衣女人的。?

  突然,林荫道的深处出现了一个人影,正从太平间的方向迎着我们走来。?

  我们停下脚步,远远地望过去,正是个黑衣的女人。小梅冲口而出地喊道:“站住!”?

  这一声叫喊坏了事,那女人回头就跑。我们拉开脚步追过去。眼看那人已经抵达太平间的围 墙。她贴着围墙继续往前跑,顺着墙一拐弯,人就消失了。?

  我们也赶到了围墙边,一拐弯,便是太平间的院门,小梅说:“还在前面。”我们跑到了不 远处的一道小门前,这里便通向外面了。?

  小梅拉了拉紧闭的小门,锁上了!小梅兴奋起来:“这门以前不上锁的,今夜锁上了,那黑 衣女人一定跑不掉的,也许就藏在这太平间附近,我们认真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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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宋青永远忘不了那骇人的一幕。当她听见纪医生在客厅那边发出一声惨叫时,还没 来得及作任何反应,突然,整个屋子里的灯全熄了。在这个七弯八拐房间错落的迷魂阵里 ,良好的封闭造成了此刻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紧接着,房间外面的走廊上有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慢,很吃力,好像在拖着一个什么沉重 的东西。?

  宋青紧张地碰到了墙壁,赶紧用手顺着墙摸过去,在深渊一般的暗黑中,她终于摸到了门框 。?

  到处已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刚才去开门时发出一声惨叫的纪医生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走廊上奇怪的脚步声也没有了。?

  宋青的额头上已满是冷汗,脑子里一片混乱。走廊上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在尽头拐弯处, 却好像映着一点点亮光。宋青睁大眼睛,没错,那转弯处的墙壁上,是有一个圆形的光在晃 动,像是有风在吹着那圆光似的。?

  宋青胆战心惊地向着那光影移过去。在走廊尽头的拐弯处,她一侧脸便看见那边卧室的灯亮 着,这墙上的光就是从卧室映出来的。?

  奇怪,什么人在卧室里呢?宋青踮着脚尖移过去。卧室的门半开着,进门的帷幔已被拉开。 那盏设在墙角用于停电时的应急灯亮着,光线微弱,照着横放着一张大床的卧室。?

  宋青小心翼翼的跨进去,里面什么人也没有,空气也显得有些清冷。可是,就在她一转脸的 时候,突然看见右边屋角的梳妆台前坐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着一身黑色的裙装,浓密的长发盘在头顶,白皙的脖颈显得很柔美。她的上装很紧, 从背后可以看出腰身的线条,下面是黑色的大裙摆,从后面看去,这黑裙与地上的阴影连成 了一片。?

  宋青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在这深更半夜,从哪里冒出这样一个女人呢?她背对着宋青 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正在嘴部做着什么。?

  宋青抬眼往镜子里一看,天哪,这是一张像白纸那样惨白的女人的脸。她的鼻子下面没有嘴 唇,露着像骷髅一样的两排大牙。?

  宋青本能地将拳头塞在嘴边,但还是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惨叫。那女人刷地回过身来,两排可 怕的牙齿已经在她手里拿着,活像一个可以把自己的身体拆散又拼拢的女鬼。她直直地盯着 宋青,用嘶哑的喉音低低说道:“我……是……董……雪”?

  这声音把每一个字都拖得很长,尾音颤动,像有一根弹簧在空气中摇摆。尽管这样,宋青还 是听出来了,这确实是董雪的声音。她惊恐地再次扫了一眼那张惨白的脸,嘴唇已经恢复。 天哪,这真是董雪回来了,只是面容已变成非人间的惨白。?

  惨白的面孔直视着宋青,“嘿嘿”一笑说:“没想到吧,我死了一年多,还是回来了。”?

  这时,床前的地上,有一堆黑影在蠕动。董雪走过去踢了一脚说:“好不容易把你拖到这里 来,别装死了,快起来看看我。”?

  那团黑影半坐了起来,在微弱的灯光中,宋青看见这正是纪医生。显然,他刚才开门时昏倒 在了客厅里,是董雪将他拖到这里来的。?

  这一切太可怕了。宋青想跑开,但双腿软软的,脚下也像踩着棉花,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面目恐怖的董雪似乎有所察觉。她已先站到了门后,低沉地说:“谁也别想跑……你们杀死 了我……我是来讨命债的……”?

  她的拖长的尾音特别吓人,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半坐在地上的纪医生一直盯着她那张可怕 的脸,突然将一只手伸向空中喊道:“董雪,我没杀你啊!这一年多,你去了哪里?你真是死 了吗?你变成鬼我也会爱你的。你说,是谁杀了你,我要去挖出他的心脏!”?

  似鬼非鬼的董雪怪诞地一笑说:“纪医生,别装蒜了,你瞒得过别人的眼睛,还能瞒过我? 快讲,为什么要杀我?你只要说出原因,让我死了也明白,我就饶过你。是不是因为这个骚 娘们,你们就合伙害我?”说完,她狠狠盯了宋青一眼。?

  宋青站在屋中簌簌发抖。她不相信人能死而复活,可眼前,这个面容惨白的董雪却实实在在 站在那里,她使劲地揉过眼睛,掐过自己的手背,证明自己并非身在梦中。?

  宋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哭:“董雪,我怎么会杀你呢?我到这里来 ,是纪医生强迫的,他要我给他跳舞,穿上各种衣服给他看,像你在家里时那样。他是一个 魔鬼!董雪,我没害过你呀!”?

  纪医生也一下子扑倒在地,用裂人心肺的哭音叫道:“董雪,我爱你,我怎么会杀你呢?你 死了,你让我也跟你去吧。”他一边哭喊,一边吻着董雪那黑色的裙边。?

  宋青看见那张惨白的面孔半闭着眼睛,嘴唇在颤抖。?

  这时,门铃声突然大响,一声紧似一声,擂门声中有人直叫纪医生的名字,宋青隐隐听出是 住楼下的药剂师,他一定是听到什么动静了。?

  白脸女人狠狠地说:“谁也不准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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