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山后村位于沧口北部的楼山之阴,因山名而得村名,山名改村名亦改。古时的楼山称作“漏山”,清朝同治年间出版的《七乡村庄图》上将村子标志为“漏山后村”;漏山改称“楼山”后,清光绪年间出版的《七乡村庄图》中漏山后村亦改标“楼山后村”。
林、吴、王、董为村中的大姓,林家则是村里的第一户居民。据光绪22年(1896年)初版、上世纪30年代补充再版的《墨邑南乡林氏族谱》记载:“林家始祖原籍清平越州,去城东南十数里之仪凤庄”;又载:“先祖相传有谓自福建来,有谓自云南来,概无可考。”林氏家族一位名岫云的优庠生遍查地域图,在广西、贵州、云南三省接界处查到清平府越州,确认祖籍在此。明永乐元年(1403年),仪凤庄林家兄弟“福好先合礼”5人中的3位北迁,先到登州府栖霞县落脚,又迁至即墨土城头村,最后来到青岛,从福、从合二人在楼山后“占山”,另一位搬到李村南庄。从福、从合的后人在楼山后村已繁衍到21代,分别称为长支、二支。林家在楼山后村居住到第三代时,城阳吴家沟岔村的一对吴姓夫妇一副担子挑着两个儿子和全部家当来到村里住下。吴家的孩子敦厚能干,深受林家喜爱,两家便做了儿女亲家,林家陪送一些土地嫁女儿,甚至连碾盘都陪送上。吴氏家族定居在楼山后村也有五百多年,分为长、二、三、四支。
王氏家族是明万历年间迁入的,在宣统元年(1909年)修篡的《王氏世谱》中,王家称自家为“胶西王氏”,原籍为青州府临朐县礼让乡寺泊社四甲,有位名叫景的祖先迁到胶州朱阳社十甲,景的4个儿子核、隆、纶、福于万历初年 (1573年)卜居即墨汇海社王家庄。纶生子钺,钺生子才富,才富迁到即墨仁化乡棘林村 (今称大枣园村)。才富有6个儿子,第六子子信于万历15年(1588年)以后搬到棘林村西南的楼山后村,成为楼山后村王氏家族的始祖,至今后来,其他的姓氏陆续迁入村来,如董家埠的董姓迁来也有四百多年,已繁衍到18世。到上个世纪中期,村中姓氏达到10个,村民们编了一个顺口溜,把10个姓氏全部收罗其中:“吴林王,董姜周,蔡刘仇(读qiu),拐着庄家来 目娄候(青岛方言:拐,捎带着;目娄候,看,是用一种不太庄重的口气形容看的‘样子’)。”
过去进出青岛必经楼山后村,人称这里是“咽喉之地”,日本侵略军曾在楼山脚下的四流北路南端设“卡子门”,盘查进出青岛的行人。1949年解放青岛时,在楼山后村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战斗。当时国民党第11绥靖区刘安祺部队及部分空军、海军盘踞在这里,作最后的挣扎。他们设置了即墨、白沙河、楼山后三道防线,楼山后是最后一道重防。村南的山坡上1948年就修了两座碉堡,1949年春国民党军又修了许多暗堡、子母堡,挖了几道深深的战壕。国民党士兵们用枪驱赶着老百姓把村北大片古老的坟头全部铲平,变成藏不住人的一马平川;而村南的茔地里却多出了几十座新坟,村里的老百姓也弄不懂这些新坟是怎么冒出来的。
1949年5月28日,解放军突破了即墨城关和白沙河两道防线,248团3营的机炮连攻进了楼山后村,向村南的两个碉堡发起冲锋时,碉堡周围的坟堆里突然吐出火舌———原来那几十座“新坟”是国民党军队修的暗堡,密集交叉的火力网压下了解放军的三次冲锋,不少战士负伤。敌军的炮弹一发连一发的打进村,炸毁了村民的房屋,炸伤了村中的居民。一枚炮弹在机炮连的连部门口爆炸,连长、副指导员等4位解放军当场牺牲,战士的鲜血染红了楼山后村的土地,战士们用生命换来了青岛的解放。
50年前的楼山后村中主要街道有两条,东西方向,叫做前街、后街,前街上集中了村里的人文精粹,西头有关帝庙、土地庙,往东走是吴家祠堂,再往东是林家祠堂。林家祠堂在光绪22年时重修过,4间大屋精心修建,处处透着精致,连存放祖先神主(牌位)和“祝子”的地方都设计得匠心独具,那是位于房梁下特制的搁板,干燥、通风还可避开闲人乱动。
解放后关帝庙和林吴两家的祠堂都改建成小学校,成为楼山后小学的3处校舍。几十年来这一带能上得起学的孩子都到徐家宋戈庄的蒙养学堂(1906年建,是沧口地区第一所小学)去念书,现在不但本村的孩子上学不用出村,连周围坊子街、小枣园、第四砖瓦厂的孩子都就近来楼山后小学就读,这3处校舍就越来越拥挤。1954年,村里在国棉厂上班的纺织工人们自发地集资助学,在关帝庙的大院里盖起4间宽敞的大教室,缓解了困难。关帝庙里有一棵两人搂不过来的老白扬树,高高的树干上挂着一口钟,学生们听着钟声上下课。这口钟直径约三十厘米,高四十多厘米,它本是解放青岛时楼山后激战中国民党军队打到村里的一颗炮弹壳,被一位王姓老人捡到送给学校当钟使用。而今,那株两搂多粗的老白杨树于1985年8月19日的台风中倒下了,那口有特殊意义的弹壳钟也不知哪去了。
日本侵华时期,楼山后村受害极深,现在村里七十多岁的老人们都能讲出一些令人发指的故事。
今天楼山后铁路西侧的外贸粮油公司和油漆厂西厂,曾是林家的土地,林家称这里做“海澜南头”,一百年前被德国人强行购买。日军第二次侵华时在沧口开设了几个重工业厂,一是重工业株式会社,即现在的四方机厂沧口分厂;一是山东盐业株式会社,在营子村铁路西侧,被国民党Gov接管后建成橡胶厂和耐火厂;一是钢铁株式会社,即时至今日老青岛人仍无人不知的南北日钢。南日钢设在沧台路南端,解放后叫做山荣机械厂,后成为青岛磷肥厂,当年是日钢总厂,厂内建有数座炼铁炉,24小时连续生产,炼出的钢铁却不知被日本人运向何方;北日钢是日钢分厂,占用今楼山后铁路西侧外贸粮油公司和油漆厂西厂这一大片场地,里面分两部分。一部分炼铜,日本人把从中国老百姓手上抢来的铜钱、铜锁、铜盆等各种铜制品融化成铜锭运回日本。一部分是炼焦厂,设有8座自动化大轮窑昼夜生产焦炭,供应南日钢炼铁使用。日本人从各地抓来中国人做苦工,炼焦厂劳动强度大,生产条件恶劣,不断有劳工被折磨致死,日本人就把他们的尸体拖出厂门,向西边海沿上挖的大沟里一扔了事。很多老人曾亲眼目睹过这些冤死劳工的惨状,现在回忆起来还感到不寒而栗。
炼焦厂北门,即现在的油漆厂西厂的大门口有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岗,还有鬼子牵着狼狗不断巡逻,有不明情况过路人误入他们的警戒区,鬼子不分青红皂白开枪便打。到了后来,拿过路人当靶子打似乎成了鬼子们的一个乐子,只要远远地看到中国人的身影他们就会开枪射击。楼山后村有的人家的地在炼焦厂附近,每次去地里干活就会引来鬼子的冷枪,村民们只好在晚上偷偷地去锄地。有一位叫王知和的拾粪时顺便去地里看看庄稼,被鬼子抓去绑在厂门口的木桩上,鬼子放出四条狼狗把他全身的衣服撕个稀碎,人也被咬得血肉模糊,惨无人道的日本兵居然排着队站在两旁当热闹看。到了晚上日本兵把王知和扔在门口,他家里人冒死将他救回,这是惟一一个被抓进炼焦厂后又死里逃生的人。
林家的族谱中记载了一位通达明理善良刚强的女性林张氏。家谱中这样记道:“张氏性严明,子皆数岁而孤,抚养 句力劳,训以义方,瘁心家务,备历艰辛。遇荒年尽力赈恤戚族,族党敬之。享年八十而终。”这林张氏是个奇女子,她性格善良开朗,热心助人,深受乡亲们尊敬。过去的女子兴缠脚,以三寸金莲为美,脚缠得小巧玲珑便能顺利出嫁,相貌倒放在其次;那大脚的女孩常常受人歧视,找婆家都困难。林张氏家境贫困,给有钱人家做过丫头,她没有缠过脚,许是从小得干活养家无暇缠脚的缘故吧。林张氏嫁到林家给继清做了继室,生下3个儿子,大儿子十一二岁、小儿子也不过六七岁时,丈夫便不幸去世,亏得她从小吃苦耐劳,也亏得这双走起来虎虎生风的大脚,她才能场里地里样样拾得起来,才能支撑起这个家。林张氏历尽艰辛把3个儿子抚养成人,3个儿子都没有辜负她的苦心,长子岫云是位优庠生,二儿子歧云考中秀才,三儿子岱云任过青岛市建制后沧口的第一任区长(百年前沧口属于市外区,与李村共称李村区)。岱云任区长期间,适逢灾年,乡亲们在铁路的护坡上砍了一些树,被德国人发现后派士兵到村里搜查。岱云得到消息后急忙设法补救,他家在村西北角上有一片树,岱云让人把树砍倒沿铁路边拖回家,故意留下一些痕迹。德国兵循着树枝划地的沟痕气势汹汹地一路寻到林家,剑拔弩张立即要抓人,岱云把他们带到自家的小树林里,每棵树的断碴都能对上,德国人明知其中有诈却被堵住了嘴,悻悻而去,乡亲们躲过这一劫。民国初年,岱云不计个人得失出面为全村人的利益打官司,官司打赢后村里为他立碑彰示功德,石碑立在村南今红星化工厂处,上世纪50年代扩建四流北路时被移走。
林张氏的孙辈们都爱钻研技术,上世纪30年代初,她的大孙子廷球在以手刹车为制动方式的自行车行业中另辟蹊径,针对青岛地区山路起伏的特点,发明了刹车用脚制动的新方法,老百姓称为“脚闸”,林廷球给它命名 “地球轮”。就在他试制成功准备投产时,日本自行车生产厂家却跳出来横加干涉,要求林廷球把产品冠上“大日本地球轮”的牌子,否则不准生产。林廷球毫不妥协,在几次受到威胁后,他把日本人告上法庭,马拉松式的官司打了将近两年,最后在时任青岛市长沈鸿烈的坚决支持下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中国人发明的自行车脚闸堂堂正正地以“地球轮”品牌正式生产了,丘陵地带的骑车人可以灵活自如地在山路上进退行止,那最受岛城人喜爱的“大国防”、“大金鹿”自行车便得益于林廷球的发明。
林张氏的二孙子也是个能工巧匠。抗日战争时期,许多村子为了自卫都置办了枪支组织起队伍抵抗日军,林张氏的二孙子也自制枪支护村。林家会造枪的事被日本人知道了,日本人特意过来查看。他们看到那精密细致又美观的步枪后极为佩服,力劝他到日本军工厂工作。林张氏的二孙子见难以推辞,连夜逃到即墨参加了抗日游击队,为抗日的队伍造枪。1939年,他牺牲在日军的枪口下,那年他的长子才4岁,妻子正怀着第二个儿子。他牺牲4个月后遗腹子出生,他的妻子又重蹈祖母的覆辙,拉扯着两个幼小的儿子艰辛度日。
清朝光绪年间,王氏家族的王丕廉考中秀才,他的博学多才在十乡八疃是首屈一指的。这年又逢大比之年,王秀才要赴济南参加乡试,一心想中个举人回来。乡亲们送他到村头,秀才踌躇满志发誓:到济南府不拿第一名,决不回来见父老乡亲。谁知到了济南进得考场,贡院里三声炮响,敬过了天地鬼神开考之时,王秀才饱沾浓墨的毛笔忽然骨碌碌从砚台上滚落到卷子上,把卷子污了一大块。污了考卷,在清代科举考试中是极忌讳的,认为是对朝廷和孔圣人最大的不敬。秀才被乱棒打出考场,卷子作废,名字登了“蓝榜”(清代乡试中,取消考试资格者用蓝笔榜示)。满腹锦绣文章的王秀才受到这样的挫折,回到楼山后村后靠教书为生,再也不肯出去考功名,但他的生花妙笔给乡亲们代写各样应景文章却是最受欢迎的,乡亲们都十分敬重他,尊他一声“老师父”,称他儿子是“师父”,至今在楼山后说起“老师父”,大家都感到自豪。
70年前楼山后村的高跷队是周围村庄里最棒的,踩高跷的脚上要绑着木制的腿子做各种表演,一般的高跷腿子80厘米高,楼山后的高跷腿子最高的达到一米半。高跷队的领头人姓董,据说他头脑灵活,嘴巴特别巧,见到什么人和景致,立即编成戏文出口成章,听得大姑娘小媳妇如醉如痴,要跟着拜年的高跷队走出老远。这欢乐的队伍里最抓人眼球的是唐僧师徒和4个漂亮的“大姑娘“,那4个“姑娘“古装打扮,窈窕的身段在高跷上如风摆杨柳,辫子甩甩,裙袂飘飘,妩媚到了极致,周围拥簇的观众最多,却很少有人能看出这是4个20岁左右的少年郎装扮的。有一年,高跷队到了法海寺,男扮女装的小伙子们又是博得满堂彩,其中更有一个分外出色。村里有一位姑娘和女伴打赌说:小伙子怎能扮出这么漂亮可爱的大 女曼来?如果真是男子扮的,我就嫁给他。这位姑娘和女伴跟着高跷队走了一天,一直走到李家女姑村,还是难以下结论。姑娘故意殷勤地给演员们递茶端水,终于确认漂亮的古装小姐真是个小伙子。那位痴情的姑娘说到做到,又跟着高跷队回到楼山后拜见了小伙子的父母,受到那家老人的喜爱,成就了一段佳话做成一对神仙美眷。
楼山后村今年整整600岁,她历尽沧桑,经受过战火的洗礼,有着其它老村庄所没有的阅历;解放后她奋发图强,曾创出优异的成绩,1991年就走进青岛市“百强村”的 行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