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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空爱情类】何处金屋可藏娇 作者:那那

【穿越时空爱情类】何处金屋可藏娇 作者:那那   实体版完结 网络版在继续~~


[ 内容简介 ]

  [非种马][非种马][非种马]
  汉武帝,有为中国二十四朝之皇帝者。
  汉武帝的时代,是中国的少年时代。张骞、卫青、霍去病、郭解、朱买臣、司马迁、桑弘羊、东方朔、主父偃……所有后世中国人熟悉不熟悉的天才都出现在这个时代——彼时英雄如潮,汉武帝是浪尖上最炫目的一朵浪花。
  而她,重生在这个时代,身份却是已经被汉武帝抛弃的皇后陈阿娇。
  金屋藏娇的典故,注定她不可能平淡的过此一生,时代的风口浪尖终究不可能少了她的身影。******************************************


正文 第一章 初入汉家乱纷纷



  “哼……”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萦绕在脑中,持久不散。陈娇万分艰难的摇晃着脑袋,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费力的睁开眼睛之后,入目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朱红色凤凰,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雕刻在她头顶上方天花板上的图案。天花板比较高,至少比她住的那个小公寓的天花板高很多,而且也比她过去20年见过的任何一间房子的天花板更加富丽堂皇,这让她有些心慌,傻傻的盯着天花板,她保持着醒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躺着。

  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心里想着,她记得她是在自己家里玩电脑的。对了,是玩电脑。

  然后,天气不太好,她没有出去,在家里玩俄罗斯方块。因为快要过年了,所以爸爸妈妈都为了年底厂里结账的事情在外面奔波,她就一个人在家里自娱自乐。后来,静静叫她陪着出去买衣服,打了个电话过来,然后她靠在窗口接电话,接电话的时候她伸手想关掉开着的电脑。那个时候,打雷了,雷似乎打中了她。

  打中了我!回忆到这里陈娇立马坐了起来。天啊,我被雷打中了!左左右右的查看了下自己的手脚身体,嗯,没有焦黑,摸摸脸,皮肤挺好。

  幸好!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之后,她有些迟钝的发觉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身上的衣服,长袖飘飘,这个质地……

  低头一看,衣服没有纽扣,视线一直从上身蔓延到了脚部,虽然不想承认,可是眼前所看到的事物,让她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这明显是一件古代服饰。

  她马上从自己现在躺着的东西上跳下来,站在地面上,第一次巡视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高高的柱子耸立在她现在所在的大殿里,上面盘踞着气势宏大的金龙,方才她靠躺着的类似卧榻的器具上,也雕刻着漂亮细腻的花纹,再加上房间里随风飘飞的轻纱,摆设错落有致的铜制器具,这一切无不告诉她现在在一个很古典、很古典的地方。如果她愿意承认,她其实是在一个华美的古代宫殿里。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颤抖着手拿起那面整个宫殿里唯一的雕花铜镜,对着自己的脸,她看到了什么?铜镜不甚清晰但忠实的反映着所照射到的一切,盈盈秋水如画,两瓣朱唇轻启,一双柳眉微蹙,形状漂亮的鼻尖因为主人急促的呼吸而轻轻闪动着,这张脸不会比任何一个现代的影视明星差劲。可是,这不是她的脸,过去20年她天天在镜子里看到的不是这张脸。

  “怎么会这样?”她不知所以的傻在了当场。

  “娘娘,娘娘,不好了。”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把她从无措中唤醒,那是一张满是恐慌的脸,原就不甚漂亮的五官此刻更是严重扭曲,她紧紧的拉着陈娇的手,“皇上,皇上他……”

  这个陈娇一直没能知道名字的宫女没有机会说完下面的话,一阵吵杂的脚步声随后响起,跟着走进来一群人,他们全都穿着古代的服饰,其中一个的手上还拿着一卷褐色绢布。

  “皇后陈氏,接旨。”在进来的其中一个人的吆喝下,陈娇被身旁这个女子硬扯着下跪,用力太猛,让她的膝盖一阵刺痛。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回过神以后陈娇就听到了这一句。什么?长门宫?

  陈娇姓陈,叫娇,当然对历史上那位和自己同名同姓的陈皇后阿娇的事迹有所了解。毕竟打从知道了阿娇皇后的存在,她就一直因此而被身边一群朋友打趣。

  金屋藏娇,一个皇帝的负心留下了一个让后世男人浮想翩翩的成语。

  那么,难道我现在是那个阿娇,长门宫的陈皇后?陈娇明显对这个猜测有些不能接受,她的脸立刻变得灰白。这表情和现在她的身份倒是很符合,传旨的宦官理解的看着她死白的面孔,叹了口气,“娘娘,请随我到长门宫吧。皇上说了,必不会委屈了您的。”

  “我……”陈娇傻傻的望着那个宦官,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思绪混乱极了。

  “来人,帮娘娘收拾东西。还有,甘泉宫一干人等全都押到廷尉府交由张汤大人处置。”传旨的宦官看陈娇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对事件的反应能力,以为是打击太大了,便代为指挥了。毕竟,皇帝还等着他去回话呢。

  “是!”随着宦官来的军士齐声应喝,孔武有力的他们毫不怜香惜玉,粗鲁的把甘泉宫里那些已经成惊弓之鸟的宫女宦官押走,陶嚎大哭的声音此起彼伏,也有人失去理智的反抗,但那只是逼这些军士在甘泉宫动粗,在多流了一些鲜血之后,该走的还是得走。

  “不要,不要碰我。娘娘,娘娘救我。”一直抓着陈娇的手的那个宫女做着无用的挣扎,最后军士强行掰开她的手指,拖走,她临走时的呼号在空旷的甘泉宫不停回荡。而陈娇,除了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的混乱,不能做出任何反应。直到被送进了长门宫,她才昏睡在了长门宫那同样富丽堂皇的大床上。

  “她没有任何表示吗?”一个英俊的男子在烛火的映照下,满脸阴郁的询问。

  “是的,不过娘娘似乎受到了相当大的惊吓,一直都处于一种非常恐慌的状态,到了长门宫之后就立即晕了过去。”方才传旨的宦官边小心翼翼的回答着,边仔细观察着处在上位的那个男人的脸色。

  “是吗?”他沉默了一会儿,轻拂着手上的一枚珠子,似有所悟,“算了,这件事你做得不错。朕记你一功。下去吧。”

  “谢皇上。”

  所有的人都退出之后,汉武帝刘彻对着手上的小珠子喃喃自语,“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贮之……”

  “废后?真的吗?皇上真的下旨了?”身在堂邑侯府的长公主馆陶不可置信的咆哮着,对着报消息的宦官,发作着怒气。“不可能,娇娇,娇娇,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皇后宫里的人全都被押到了太尉府,所以……”报讯的宦官一边莫名的承受着馆陶的怒气,一边回报。

  “那也不可能什么消息都没有的。”馆陶长公主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风度,气急败坏的在室内来回走动。

  “皇上废后?”在馆陶愤怒不已的同时,同为的公主的平阳公主,汉武帝刘彻的姐姐却是一脸欢喜的看着报讯的宦官。

  “确实如此,皇后娘娘已经迁居长门宫了。但是,皇上也有吩咐,决不可以委屈了娘娘,所以长门宫一切起居用度都是比照椒房殿的。”

  “修得再华美的冷宫,还是冷宫。”平阳公主对宦官追加的消息嗤之以鼻。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汉武帝元光五年,七月乙巳日的秋雨,伴随着除阿娇之外的每一个人彻夜未眠。几家欢乐几家愁都被长安上空那冷冷的月亮一视同仁的看在眼中。

  时令已经到了秋季,正是百花凋零的时候。

  陈娇靠在水池边,洗着自己长长的盘发,喜爱清洁的她,来到古代后,几乎日日都要洗澡洗发。只是这太长的头发让她烦得恨不得立刻把它剪掉,可惜几度拿起剪刀都被身边人给拦下了。因为每每都有别人为她打理头发,久了她也就懒得剪它。而在这简单的洗漱中,也让她领略到所谓的皇家风范,每次她要洗澡的时候,可不是像古装电视剧上那样,让人抬来一个木桶,然后她钻进去。而是,有一个大大的浴池,里面灌满了温度适中的热水,可以让人舒舒服服的在里面游泳。

  陈娇仔细研究过,浴池里并没有什么和外面相同的通道,难道这么多的热水,都是人力运输过来的吗?虽然好奇于这一点,但是她却很难找到答案,因为长门宫里,没有一个人敢和她说话,每次她问什么,回答她的都是人们诚惶诚恐的面容。

  静静的看着平稳的水面,陈娇伸手摸了摸自己现在脸,青铜镜当然不能像后世的玻璃镜子一样重视反映出它所照射到的东西,所以很多时候陈娇只能透过平稳的水波看现在的自己。

  不像。照理说,陈皇后被废的时候,年纪应该已经30岁了,为什么,自己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区别。难道这就是所谓皇家的保养秘方?陈娇的脑袋里只能想到这个答案。

  事实上,当她的灵魂进入陈皇后的身体的那一天,这个躯体就产生了变化,肉体年龄越来越接近她的灵魂的实际年龄。换句话说,现在陈娇的身体已经退回到了陈皇后20岁时的样子。只是糊里糊涂来到这个世界的陈娇并不知道这一点,而她身边又没有陈皇后从前的婢女,以至于她会认为陈皇后从前就是这样的。

  “呼~~~”陈娇坐在池边上,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想不通就别想了。”

  她用双脚不停的拍打着水面,不断溅起白色的浪花,温热的水花一层高过一层,最后又洒在她的脸上,使得她的思绪渐渐清晰下来。

  刘彻透过层层的帘幔,看着那个模糊的而熟悉的身影在水池中嬉戏,脸色变得很是深沉。这时一旁伺候的长门宫总管寿琦有些紧张的问道:“皇上,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什么。”刘彻转过头,脸上变得如霜冰冷,说道,“这样很好。”

  “是,皇上。”寿琦奉命调到长门宫此后陈皇后的时候,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就此完蛋了。没想到皇上似乎对废后还是挺关心的,便立刻又存了雪中送炭的心思,打算好好讨好皇后,等着她再次回宫。

  “朕回去了。你好好伺候娘娘,朕自然不会亏待你。”刘彻迈步离开,口中淡淡地说道。

  宫外,夕阳正红,刘彻踏上马车,望着如血残阳和余辉下闪闪发光的长门宫,心中默默念道:阿娇,再见了。

  而此刻的陈娇正从水池中出来,在婢女的服侍下,穿上一件花草文绣浅黄绢面锦袍,便让她们都退下,她独自坐在兰台上,青丝垂栏,随着晚风飘飞。望着还有些湿漉漉的长发,陈娇总算能够体会,古人所谓“梳洗罢,独倚望江楼”是怎样一种风情。

  长门宫在长安城东南,周边没有大河和大江,自然望不到什么千帆。只是,只要头稍稍西偏,便能远远望到长安城内此起彼伏的楼阁宫殿,想必那就是这个帝国的中心,这个躯体的原本主人所爱的那个人所在的地方吧。“过尽千帆皆不是”和咫尺天涯,到底哪个更悲哀呢?

  如果,自己没来,那个可怜的陈皇后,每每在这里望到未央宫,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呢?陈娇梳理着乌黑的长发,心中思量着。雄才大略的汉武帝,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负情负意的男人罢了。

  至今,陈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的来到这个世界,又为什么会进入陈皇后的身体。诚然这位皇后的容貌比原来的她,美乐不知道多少倍,身份也不知道比她高了多少倍,甚至于物质享受也更在她之上,虽然汉代的水煮食物,味道不甚尽人意,但是对她来说,这个空无一人对话的长门宫,却是一个如同坟墓一般的地方。正如传旨的那个太监所说,长门宫中无论吃穿用度都没有什么缺的,服侍的众人也是尽心尽力,她这个来自21世纪的女孩很不习惯这种奴役人的日子。可是,时日久了,习惯了自由的她就发现长门宫只是一个打造精巧的笼子罢了。

  虽然也一度想过,是否请汉武帝来一见,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他的皇后,可是一想到坦白的后果,她就不由得心里发麻。往好了说,汉武帝信了,可是以这位仁兄在历史上的名声来看,她十有八九要被永远禁锢在宫中,为着大汉朝的将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果他不信,那么她这个废后可就坐定了疯后的名声了,到时候恐怕会被人看得更加严。

  只是,如果不想法子离开,难道她以后就要这样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等死?将大好的年华用在等一个永远不可能来的人身上?完全承袭那个陈阿娇的命运过完此生?可是“不”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她能够逃出这个天下间最富丽堂皇的鸟笼吗?那是不可能的,没有皇帝的允许一个冷宫的妃子怎么可能离开这里呢。

  “望见葳蕤举翠华, 试开金屋扫庭花。须臾宫女传来信, 言幸平阳公主家。”不知不觉念起了刘禹锡的《阿娇怨》。陈娇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后宫中的女人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怨。因为皇宫是一张巨大的网,唯一挣脱它的方式只有帝王虚无飘渺且毫不可靠的宠幸,只可惜现在的陈阿娇连唯一的出路都被堵死了。

  如果按照历史,她,陈阿娇应该是在这座长门宫再住上二十年,然后在家族衰败的一片寂寥中凄凄惶惶的死去。如果自己什么也不做,还有20年这样的晨昏等着自己慢慢熬,在这样的寂寞中,也许自己会比历史上的阿娇死得更早吧。陈娇自嘲的想。

  “到底该怎么办呢?”陈娇问自己,一定,一定要想出办法,决不能一辈子留在这样的地方,为这个躯体原来的主人做陪葬。

  “娘娘,娘娘……”一个轻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娇愣了一下。打从进入长门宫以来,虽然身边的侍从婢女不在少数,可是他们不知是受了人的命令还是出于畏惧,从来没有人和陈娇说过话。沉默到,让陈娇几乎怀疑汉武帝是不是挑了些哑巴来此伺候他的前皇后。现在,猛然间听到有人的声音,陈娇一时还真的反应不过来。

  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寻去,陈娇惊奇的发现,声音居然是从她所在的宫室中一个装饰用的丹凤炉中传来。她轻轻扣了扣花瓶的外壁,马上就听到了那个声音又说话了。

  “娘娘,你把凤嘴左转再右转。”犹豫了一下后,陈娇照做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当她完成了这个动作后,她正前方的地板开始悄悄下陷,露出了一个地道的形状。由于制作者的匠心独具,这个约有一平方米大小的地道出口很难被人发现。从地道里,冒出一个长得十分清秀的青年男子。

  “你,你是?”陈娇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小的董偃,叩见娘娘。”自称董偃的男子对着她行了个大礼。

  听到这个名字,陈娇觉得自己的头晕了一下,董偃不就是馆陶公主的姘头吗?怎么在这里?

  “你,你怎么?”陈娇傻傻的发问。

  “小的是奉公主的命令来的,这是公主给您的信。”董偃乖巧的呈上书信。这时候,纸张刚刚发明,还十分粗糙,通用的书写工具是竹简,富贵人家也会使用丝绸。董偃呈上的就是上等的白绸。

  对于中文系出身的陈娇来说,看看小篆虽然有些痛苦,可还属于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幸好我是认真学习的好孩子,不然一到汉代,立马就成文盲了。陈娇一边读着来信,心中一边庆幸。

  “阿娇吾儿,为娘闻你退居长门宫,身旁得力之人尽斩于街市,忧心不已。惜此危急之时,汝父亦患病,又少一助力。我儿须知后宫之中,帝王宠幸最是无常,以你身份之贵,亦不能幸免。况我儿多年来,未曾孕育一子,而未央宫中之人已然三女在膝,此儿之大患也。然,今上得位为娘出力甚多,且太皇太后临朝之时,为娘亦曾多方回护,而今上与你十年夫妻,此情绝非一时可泯。为今之计,只能以拥立之功晓之以理,结发之谊动之以情。则我儿在宫中万万不可再行那旧时娇惯脾气。为娘以千金自西蜀才子司马相如处,求得大赋一篇,将择一适当之时献之于陛下,此或可暂挽其心意。”

  看完全信,陈娇心中不停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是馆陶公主的这番苦心怕是白折腾了。《长门赋》的作用有限的很,世人所传的以一篇长赋挽回帝王的心意,只是文人们美好的遐想罢了。事实上,汉武帝从不曾回头过。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不知不觉吟出了辛弃疾的《摸鱼儿》中的这诗句,陈娇心中不住的冷笑。她将书信轻轻推给董偃,看着他说,“无需费心,即使送上《长门赋》也不能改变什么的。如果长门冷月真是皇上要给我的最后归宿,那么再做什么都是无用的。”

  “娘娘……”被刚才辛弃疾的词句震住的董偃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陈娇摇了摇手,制止了。

  “这个地道是怎么回事啊?”陈娇不理会他想说的话,将自己最关心的先问了出来。

  “啊,这是通向宫外长水边上的一座残破道观的。”董偃被陈娇引开了注意力,“因为当初长门宫是公主献给今上的离宫,所以……”

  “哦,原来是这样。”陈娇第一次知道,原来这长门宫本是馆陶公主的家产,不过如今被用来关押自己的女儿,这对馆陶公主来说,还真是讽刺啊。

  “你回去吧。我知道了。”知道了自己要的答案后,陈娇就不想再和董偃虚与蛇委了。毕竟,她不是陈皇后,很多话是越说越错。

  董偃没想到冒死前来居然只得到了这么个答案,可是看陈娇的样子似乎以及不想和他说什么了。只能叩首退去,心中盘算着回去好好和公主说一下,让公主好好写信劝劝眼前这位娘娘。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两年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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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宠冠六宫岁月增

  未央宫椒房殿如今的主人,是汉武帝的新宠,也是唯一为汉武帝生下孩子的后宫佳丽,卫子夫。卫子夫出身奴婢,很早就熟知世事人情。在这深宫之中,她的温顺是她生存的法宝,也是她吸引刘彻的武器。她虽然还不曾晋封皇后,但是凭着汉武帝的宠爱她的确有资格住在这椒房殿之中。

  “皇上驾到!”随着这一声吆喝由远及近,椒房殿的宦官宫女依次跪在汉武帝经过的道路旁。椒房殿中的卫子夫,也放下了手边的小女儿,迎了出去。这个在后世被称为“未央神话”的女人,此刻还很年轻,如花的容颜上尽是幸福的微笑。

  “臣妾拜见皇上。”卫子夫盈盈一跪,她那从脖子到背部的优美曲线让人看得怦然心动。刘彻快步上前将她扶起,说道:“说了以后你不用出来迎接的。”

  “皇上,礼不可废。臣妾不能让人说我适宠而娇的。”卫子夫软软的音调,听在刘彻的耳里是说不出的受用。而刘彻习惯了卫子夫的谨言慎行,也不和她争辩,只是半扶着她进了大殿。

  “小诸邑睡了吗?”汉武帝驾轻就熟的往内殿走去,边走边笑着询问,眉眼间尽是笑意,显然对这个小女儿很是宠爱。

  “还没呢,刚哄了好一会儿,可是精神却好的很,就是不睡。”一提起女儿,卫子夫也甚是开心。

  “是吗?朕的小诸邑是在等父皇来看她呢。是不是啊?”从宫女手中接过女儿,刘彻开心的逗着她。

  “皇上,今天还是在椒房殿用膳吗?”最受刘彻宠幸的宦官杨得意一路上都跟在刘彻身后,他看着眼前这情形,立刻上前询问。

  “就在这用膳,子夫,你把卫长和阳石也唤来,朕也有些时日没看到她们了。”刘彻看着一脸温柔的卫子夫,轻轻发了话。

  很快,各类膳食就被抬了上来,刘彻将小公主诸邑交给宫女,招呼着卫子夫坐下,另外两个公主卫长和阳石则开心的望着自己有一段时间没见的父皇。虽然卫子夫专宠,可是身为一个庞大帝国的君主,刘彻实在没有太多时间用在女儿们身上。孩子们很快就被眼前的美食吸引了过去,卫子夫则一如既往的伺候汉武帝用膳。刘彻看着眼前这幕景象,心中难得的涌上一股暖意。这是他的孩子啊。十几年了,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用再被人以“无子”为由讥笑了。想到建元年间那次荒谬的立嗣风波,刘彻的面容不由自主的阴沉了下来。

  “……皇上,皇上。”卫子夫的声音将刘彻从他自己的臆想中拉出,他奇怪的发现身边这个美丽温顺的女人,神情中多了一丝疑惧。“皇上,你刚才怎么了?”卫子夫说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刘彻安抚式的拍了拍卫子夫的背,不愿回答她的问题。

  风轻轻吹过,一如每一个平静的午后,未央宫内这幕和乐融融的景象也被那些隐在暗处的有心人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在最为和乐融融的时候,杨得意尖锐的嗓音插了进来,“皇上,聂大人求见。”

  刘彻心中有些不悦,皱着眉说道:“没看见朕在和卫夫人说话吗?”

  “陛下息怒,臣斗胆。只是,陛下之前吩咐过,关于长门宫那位的消息,要即刻通报,所以……”杨得意连忙行礼,将原因不紧不慢的说出。

  刘彻的眉皱得更紧了一分,而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卫子夫,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请他进来。”刘彻从来是个果断的人,看了身旁的卫子夫一眼后,示意她先退下。

  卫子夫顺从的退了下去,离开的那一瞬间,她回头刘彻的背影,眉目间是无尽的复杂。如今身在长安城南的离宫中的那位,她曾经是大汉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她是孝文皇帝的外孙女,孝景皇帝的外甥女,当今皇上的皇后。卫子夫永远不敢忘记自己初见这位陈皇后时,因为她的美貌、尊贵而产生的自卑,也永远不能忘记,当自己满心欢喜的离开平阳公主府,以为能依靠英俊的当今皇帝改变自己的命运时,仅仅因为这个女人的一句话就被汉武帝扔进了冷宫,。

  如果,不是那次被送出宫时的意外相遇,汉武帝是否会永远将她遗忘?几年来,这个疑问像一条毒蛇侵蚀着卫子夫的心,让她日夜不得安宁,刘彻日甚一日的宠爱更是加重她想要求证的欲望。但是,那一年的孤寂,让卫子夫深深明白,对一个帝王来说,抛弃一个女人是多么简单的事。所以,很多事她只能不断的警告自己不要想,不要问。

  所以今天,她还是不问,不说,只是安静的离去。

  被称为聂大人的聂胜走进椒房殿,他穿的不是大汉官员的官服,只是一袭素朴的黑色衣裳,他向刘彻行了一礼后,说明了来意。

  “窦太主派人去西蜀求取了大才子司马相如的一篇长赋,似乎想借司马先生的妙笔来为那位挽回些什么。”聂胜并不是朝廷编制中的任何官员,他是直属于武帝刘彻的影子,奉命为他监视诸侯亲贵的举动,拥有随时晋见的权利。这次,馆陶公主的动作被他首先发现,由于刘彻之前的命令,他立刻前来禀报。

  “求回来什么东西?”刘彻身形未动,仍旧斜靠着,漫不经心的问道。聂胜双手奉上他所取得的《长门赋》。

  刘彻将白绸铺开,只见上面写着,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司马相如写赋,一贯辞工句丽,大气磅礴,整篇《长门赋》承袭了他平素文风的同时改大气为哀婉,一篇长赋写尽后宫凄苦,即使是刘彻也不由得看得心神动摇。

  刘彻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白卷,抬眼看了看聂胜,说道:“司马相如不愧才子之名啊,写得不错。你可以下去了。”

  “是!”看着皇帝平稳无波的面容,聂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只是一瞬间,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很快的从容退下。

  椒房殿中再度只剩下刘彻一人,看着手中的长赋,他的眼神闪烁不定。过了许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去。

  另一方面,长门宫中的陈娇现在可是开心的快疯狂了。她边快乐的哼着小曲,边收拾行李。

  既然来到汉朝,变成陈皇后的事情已经不能改变,那么就好好想想未来的生活吧。她如此决定后,心中就舒服多了。

  这个地道可以通到长水边,虽然不知道长水是个什么地方,不过肯定在长门宫以外。也就是说,她可以通过这个地道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幸好馆陶公主留了这么一手,真是造福全人类啊!陈娇一扫数日以来的郁闷,精神爽利的向她现在那个未曾谋面的公主娘亲道谢。

  行李要挑轻小薄贵型的,所以室内可以看得到玉器金饰什么的都被陈娇一扫而空。衣服嘛,就算了。一个年轻女子穿着这么华美的衣裳,太引人注目了。

  出去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身衣裳换掉。陈娇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打包好落跑要用的行李,陈娇把它藏到了地道里,等着从晚餐里偷些食物,明天一早就走人。一边幻想着离开以后的幸福生活,一边坐在床上傻笑的陈娇让前来此后的奴婢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位主子在冷宫里面待傻了。

  新鲜的空气,芬芳的花香味,潺潺的流水声,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从地道里出来的陈娇有一种拥抱大自然的冲动,虽然举目所见的都是秋季特有的枯枝败叶,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出笼小鸟的心情。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拎着小布包裹的陈娇一边走,一边这样说道。她顺着长水,逆流行走,不久就看到了一座桥。这座桥边倒是相当热闹,有许多人也像她一样拎着行李,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上前看了看,那座桥边立着一碑,上面居然写着“灞桥”。忍住尖叫的冲动,陈娇深呼吸了几下,才没让人看出她的不妥。

  灞桥耶!!居然可以看到千年前的灞桥,而不是后来钢筋水泥重新浇筑的灞桥。天呐,太幸福了。“年年柳絮,灞桥伤别”,千古文人心中的灞桥离别居然在她面前重现了。

  陈娇连赶快离开都忘记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来来往往送行的人不放。现在已经是秋季,自然没有柳树以供人们进行折柳送别,不过来来去去的人中,还是有不少人在吟诗相送的。陈娇这样的一个女子,如此眼睛放光的看着他们离别,倒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让许多本来正伤感的远行人心里都产生了一种荒谬感,但是看到陈娇这张天姿国色的脸,一时也不好去说什么,只能装作没看见。

  “啊!救命啊!”忽然一个声音将陈娇从痴迷中惊醒。她一回神,就发现了尖叫的源头,一个黄裳女子跌落在水中,现在正呼救呢。

  那个女子在水中呼喊个不停,明显是不会水的,可是众人却都站在岸边手足无措。陈娇倒是急了,“你们怎么不下去救她啊?”

  “这个,我不会水。”

  “素不相识,男女有别……”

  眼看着那个女子就要沉下去了,陈娇来不及理会他们的理由,自己跳进了水中。好不容易摸到了那个女子的手,要将她带向岸边时,陈娇发现了一件很不妙的事情。

  她虽然会游泳,可是这个身体不会,抽筋了,好痛啊,早知道在长门宫那个浴池里先学学游泳了。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扶着的女子接过去以后,陈娇松了口气,就很没形象的晕倒了。昏迷前,她想,糗大了,没救到人还把自己给搭上去了。

  “夫君。”那个黄裳女子被救上来之后,伏在救她上来的青衣青年身上,身子因为虚弱或者恐惧而颤抖着。

  “没事了,没事了。”那个青衣青年拍着妻子的肩膀安慰道。

  “主人,这个救夫人的女子晕过去了。怎么办啊?”方才和青衣青年一起跳入水中的穿着下人服饰的清秀少年抱着陈娇浮出水中。青衣青年看了一眼陈娇,皱了皱眉头,转身向围观的人群问道:“有人认识这位姑娘吗?”

  人群里一阵郗郗窣窣,可是就是没有人出来说话。就在这个青衣男子要开始不耐时,才有一位敦厚老者说:“这位姑娘似乎也是要出远门的,这是她刚才丢在岸上的行李。不过她似乎是一个人来的。”

  听到这话,青衣青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分。

  “主人,怎么办?”那少年小心地问道。

  “能怎么办?”青衣青年没好气地说,“我们急着赶路,只能先把这个大麻烦带上,等她醒了再说。”

  于是,陈娇坐上这位青衣青年为他夫人准备的马车。当时,身在灞桥的人都是来送别的,自然没一会儿就散去了,陈娇被人带走的事竟然没人知道了。

  “皇后怎么会失踪?你们是怎么办事?”刘彻的怒吼在宣室殿响起,前来禀报的长门宫总管寿琦伏在地上不敢吱声。

  “什么时候发现了?”刘彻看着寿琦瑟瑟发抖的背部,渐渐冷静了下来。

  “今晨,娘娘昨晚说她想好好休息,不许我们打扰她。所以一直没人进内室伺候她。后来,给娘娘送午膳时,才发现……”寿琦心中不停叫苦,小心翼翼地说出事情的经过。

  “换句话说,皇后是在宫中离奇失踪的了?”刘彻一面打理着心中的疑惑,一面询问。

  “是的。”

  “宫里都找过了?”

  “找过了。”寿琦心想,要不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位主子,又怎么会来禀报呢。

  “杨得意,你去告诉张汤,让他再到长门宫搜查一遍。还有,准备一下。朕要出宫。”刘彻“嗖”的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

  “皇上,要去哪里啊?”杨得意丢给寿琦一个算你走运的眼色,连忙跟上去问。

  “堂邑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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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举目风烟非旧时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这样的喊叫声在堂邑侯府里此起彼伏,方用过午膳的馆陶公主刘嫖被急忙冲进来报信的婢女吓了一跳。

  “慌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呢。”刘嫖训斥了婢女一番,整了整容妆,训斥道,“去,把老爷和几位公子叫上,到门口去,开中门迎接圣驾。”

  婢女惨白着一张脸,退了出去。刘嫖看着镜子,仔细的画着眉毛,轻声询问身后的义子,道:“偃儿,你说皇上他这次来干什么啊?”

  “兴许是为了小姐的事吧。”董偃一边为刘嫖梳理着发髻,一边将自己的猜测托出。

  “娇娇……你的意思是说《长门赋》打动了皇上?”刘嫖皱了皱眉,“可是,聂胜那头可没消息啊。”

  “聂大人毕竟身份不同一般,哪能常联系呢。也许,是因为皇上很快就会作出反应了,所以聂大人就没给您传信了。”固定好最后一点发丝,董偃将梳子轻轻放到了梳妆台上。

  “无论如何,一会儿见了就知道了。”刘嫖冷笑了一声,边起身向外走去。

  “臣等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段时间不见,姑姑是越发年轻漂亮了呢。”刘彻亲昵的扶起自己的姑姑,对自己跪在地上的姑父和表兄弟们说道, “大家都起来吧。又不是外人。”

  “彻儿可真是会说笑啊,本宫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哪还说得上年轻漂亮啊。”刘嫖笑着回嘴。

  “君无戏言。彻儿可是从来不说笑的。”刘彻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说。虽然年近五十,不过刘嫖由于保养得宜,仍然显得容光焕发,刘彻这话倒也不全是违心话。

  刘彻走到主位上坐下,刘嫖和他的丈夫堂邑侯陈午在右手边落座,刘嫖的几个儿子在左手边落座,董偃在几位公子身后站着。

  “皇上,今天怎么有心情到姑姑这里来坐坐啊。”刘嫖已经坐定就发问了。

  “呵呵,听说姑姑从司马相如那里弄了篇大赋来。姑姑是知道彻儿的,司马相如的赋,朕一贯都相当欣赏的。如今,他入了巴蜀。我也只能巴巴的到姑姑这里来讨要文章了。”刘彻笑着说。

  听到这个答案,刘嫖愣了一下,对刘彻这个似真似假的答案不知如何反应。

  “姑姑不会是舍不得吧?”刘彻笑吟吟的看着刘嫖。

  “那怎么会呢?”刘嫖回过神来,立刻对着董偃说到,“偃儿,你去把司马先生的《长门赋》拿来。”

  “是,公主殿下。”

  董偃恭恭敬敬的将书帛呈上,刘彻接过书帛却不急着看,只是将董偃叫到跟前来,细细看了一番,说:“这就是姑姑前阵子收的义子吧。看来果然聪明伶俐呢。”

  “皇上太夸奖了。本宫也是看在他还算忠厚的份上才收下他的。”刘嫖附和着笑道,可是眼睛却一直盯着刘彻不放,怕错过他脸上一点点的细微变化。

  “你下去吧。”刘彻没有继续说什么,低头将卷轴打开,作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细细察看。

  “司马相如果然是大才子啊。此赋辞工句丽,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好文呢。”好半晌,刘彻才出声说到。

  “噢,此赋皇上喜欢吗?”刘嫖饮了一口清茶问道。

  “当然,司马相如此次所作虽然比不得上林子虚,不过究其行文不失为一篇佳作啊。”刘彻毫不保留的给予了高度评价,“彻儿可得好好谢谢姑姑。姑姑没有弊埽自珍,让彻儿不必抱憾而归呢。”

  “这有什么可谢的。一桩小事罢了。”刘嫖状似不以为意地说。

  “那可不成。朕身为大汉天子,不能让人说我刘彻不懂得‘知恩图报’啊。”刘彻摇了摇头,“不过姑姑已经是大长公主之尊,自然是封无可封了。那朕就给几位表兄弟们加一级爵位吧。”

  “皇上……”刘嫖正想阻止,自己的儿子却已经欣喜的跪下来谢主隆恩了。

  “嗯,姑姑,你说什么?”刘彻接受了自己的几位表兄弟的谢恩之后,回头看欲言又止的刘嫖。

  “没什么,本宫是说这几个小子能力有限,皇上如此偏爱,会叫旁人嫉妒上的。”刘嫖笑得十分勉强。

  “那有什么。朕是皇帝,他们既然是朕的至亲。只要朕还在,又有谁可以欺侮得了他们呢?你说是吧,姑姑。”刘彻意味深长的看了刘嫖一眼,便轻轻转头,“今日既然看到了司马相如的《长门赋》,我算是心愿已了了。这就回宫去吧。”

  “恭送皇上!”堂邑侯府的众人在皇舆之后整整齐齐地跪着,为大汉帝国的皇帝送行。

  等到皇舆的烟尘也不复见的时候,刘嫖第一个站了来,气急败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来人呐,把这几个废物给我拉下去,家法处置。”

  “啊,公主。儿子们犯了什么错。你怎么?”陈午吓了一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这些没心没肺的东西,就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全不想想自己的妹子如今的境况。难道不该打吗?”陈午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刘嫖一股子的怒火就立刻泼洒了出来。

  “这关娇娇什么事啊?”陈午不明所以。

  “你这个猪脑袋,我辛辛苦苦求来《长门赋》就是为了挽回皇上的心。现在倒好,这几个畜生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错过了为娇娇求情的大好良机。他们难道不该打吗?”刘嫖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心中只觉得自己怎么会嫁给一个这么无用的人。

  不再理会丈夫的叫唤和儿子的哀嚎,刘嫖独自冲回了房中。董偃冷眼看着这整个园子的鸡飞狗跳,叹了口气,往馆陶公主的住处走去。

  “公主,您消消气。这样伤身体的。”董偃轻手轻脚的走到刘嫖身边,为她捶了捶肩。

  原本靠在床上的刘嫖转过头来,靠在董偃身上,感受着他力道适中的指压,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公主,其实就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也没什么。您毕竟是大长公主啊。”董偃附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我气的不是这个。我是气刘彻他忘恩负义。当年,我一手把它扶上皇位,现在他竟然给我玩这一手。”刘嫖说话时仍然余怒未消。

  “这……怎么说?”

  “你以为他今天真是来看《长门赋》的吗?他不断夸赞司马相如的文笔,却对词赋的内容只字不提,你以为他真不知道这赋写的是什么?即使我之前没有特意让聂胜给他透露消息,他也该猜得到《长门赋》的真正含义。更何况……”

  “那陛下今天来是?”

  “无非是安抚人心罢了。你以为那几个小畜生的爵位是无缘无故加上去的吗?”刘嫖冷冷的哼着气。

  “既然如此,公主还担心什么?娘娘虽然被废,可是堂邑侯府上荣宠依旧啊。”

  “偃儿,你不懂。”刘嫖的声音里满是无奈,“我若求的只是这种荣宠,那也不必将娇娇嫁入宫中。凭着长公主的尊位,只要我小心谨慎,这一世的荣华富贵自然是逃不了的。可我身后呢?我斗败粟姬,将彻儿扶上皇位,为的是就是子女的将来。可是如今……”

  “但是,陛下方才离去前说的话,不是给您保证吗?”

  “说几句空话,安抚人心,谁不会呢?在我活着的时候,他看在我的面子上,自然是不会动堂邑侯府,如果我不在了,那可不一定了。”刘嫖轻蔑的笑了笑。

  “这……或者,您可以让窦家的人给皇上点压力?”董偃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他们?”刘嫖摇了摇头,“偃儿啊,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让府上的人都称呼我为公主,而不是窦太主吗?窦家,是靠不住的。5年前,太皇太后的死,早就注定了窦家的命运。更何况,你忘记了去年窦婴弃市的事情吗?皇上之所以,还和本宫保持着不错的关系,不只是因为本宫是他的亲姑姑,也是因为本宫由始至终都没有妨碍过他。”

  “偃儿,你要记住。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血缘、地位都是虚无缥缈的,这些东西,他可以给你,也可以随时收回。最重要的,是你要站对位置。本宫见识过三朝皇帝,能得宠至今靠的,就是本宫揣摩帝王心术的这双眼睛。这次娇娇出事,本宫没有闹。不是本宫不想,而是本宫不能。若是太皇太后还在,他刘彻哪敢做下这等事。所以我说,我这个侄儿,可比他的父亲强得多了。”

  “原来如此。”董偃听完之后,心中暗暗想着,今后要和窦家那些公子哥保持距离。

  刘嫖挥了挥手,示意董偃可以下去了。董偃乖巧的退下,走出门时却听到里面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只把他吓得汗流浃背。

  “偃儿,本宫不反对你交朋友,只是一定要交对自己有用的朋友啊。那窦家,除了窦婴,其他的人,可是废物得很呐。他们的话,你听听就罢了,若当了真,只会害了自己啊。”

  董偃走到院子里,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馆陶公主的住所,心中想,原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馆陶公主看在眼里,今天大概是馆陶公主给他的一个警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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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太中大夫张汤!”杨得意尖锐得异乎常人的嗓音在宣室殿外响起。

  一个看上去十分精明能干的中年男子沉稳的跺进宣室殿,他就是太中大夫张汤,是刘彻目前最倚重的得力部下之一。

  “结果如何?”刘彻低头摸着手上的一颗小珠子,没有抬头。

  “臣在长门宫发现了一个地道,直通向长水边上。娘娘也许是通过那个地道离开的。”张汤既然能够成为刘彻心腹,自然有其自身的能力,地道虽然做的隐秘,但是在有心人的查探下,还是露了形迹。

  “臣已经命差役守住了地道的出口,也命人在附近暗中寻访。只是,不知道皇上您……所以过来请示下。”张汤观察着刘彻的样子,问道。

  “张汤,你怎么看这件事?”刘彻终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得力手下。

  “臣以为,娘娘失踪这件事不宜外传,以免有损皇家威严。”张汤边说边看刘彻的反应,结果他只是摸着手上的小珠子,“但是,长门宫原本是窦太主献给皇上您的,那地道的事她一定知道。娘娘离宫是不是回堂邑侯府去了?”

  “朕已经去过堂邑侯府,姑姑还不知道阿娇离宫的事情。”刘彻冷漠得不带一丝温度声音传到了张汤的耳朵里,使他心中一惊。

  “那么,这次离宫应该娘娘自己的意思喽。”张汤仔细的斟酌着字句,“如果是这样,那么臣认为应该要尽快将长门宫的地道堵塞,并且对娘娘的去向严格保密。”

  “哦?”

  “虽然馆陶公主与陛下姑侄情深,但是咋闻爱女失踪,不免会失了心智,也许会被有心人利用……”张汤看刘彻没有制止他的意思就大胆的将自己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娘娘既然已经被废,只要制造一个她仍在长门宫的假象就可以了,若是大肆搜寻不但对皇家名声不利,而且还给了藩王们一个口实。这虽然没什么,但是将来,他们若有异心就不免被渲染成陛下您不仁不义的一个证据。况且娘娘失踪了,即使,将来您要另立…皇后,也可以因此少几件烦心事。”

  猛然将手拍在玉几上,刘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可怕眼神盯住了张汤,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张汤喘不过气来。忽然,刘彻大笑道:“好,张汤不愧是张汤。那么这件事,我就交给你来做吧。不要让朕失望啊。”

  “是。”张汤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皇上,那么是否要通过暗访寻找娘娘?”

  “……”

  在张汤几乎以为刘彻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刘彻说,“不必了,她既然走了,就让她走吧。”

  张汤退下后,刘彻独自一人跪坐在宣室殿中,在烛光的映衬下,他手中的珠子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刘彻呆呆望着那珠子,许久才说道:“阿娇,这就是你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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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阳光已经不再炎热,落日的余晖将大地染成了橘黄色。大地上匆匆来去的行人,在这一片橘黄之中被衬得分外明显。在一条道路上,一辆由两匹白马牵引着的马车,在车夫的驾驶下缓缓走着。马车的前方,另有一匹马缓缓行着,骑在它上面的男女正互相说着话。

  “夫君,那位姑娘还没有醒呢。”被丈夫抱在怀里的张萃抬头看着自己一路上沉默不语的丈夫--李希--问道。

  “……”李希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话,只是沉默,背光的脸叫人一时看不清他的任何表情。

  “夫君,夫君。”张萃晃了晃自己的丈夫,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怎么了?萃萃。”李希清醒了过来,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靥,傍晚的微风吹动了他的发丝,使他看来添了一丝飘逸之气。

  “我是说,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位姑娘啊?”张萃伸手为丈夫将有些零乱的发丝重新勾到了耳后,轻声问道。

  “这个嘛。”李希皱着眉头说,“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我们给她请个大夫看看吧。”

  “这位姑娘独身一人出门远行,说不定是个可怜人呢。而且她这么勇敢的跳到河里救我,如果她无处可去……夫君,我们收留她好不好?”

  “萃萃,她那不叫勇敢,叫鲁莽好不好。至于收留她……”本想一口拒绝的李希看着妻子眨巴眨巴的眼睛,顿时语塞,“等她醒了再说吧。”

  这对夫妇口中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从长门宫逃出来却又稀里糊涂的跳下河去救人的陈娇。从早上昏迷到现在,已经快5个时辰了。除了跳河时的惊吓之外,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处于高度紧张和恐惧中的神经忽然放松了下来也是她一睡不起的原因。当他们一行人到达客栈时,上前去扶她的仆佣终于把她给弄醒了。

  “姑娘,你醒了。”一听说陈娇醒了,张萃就热情万分的迎过来。

  陈娇看着眼前这个美人说不出话来,本来以为阿娇皇后的这具身体已经够美了,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眼前竟然有个更美的。陈娇头皮发麻的想,自己要是以原本的容貌来面对这个美女的话,大概要无地自容了。幸好现在她也算是生了副好皮囊,虽然有作弊的嫌疑,不过至少不必让她羞愧而死。

  “难道汉代的风水特别好?容易养出美人来?”陈娇不合时宜的嘀咕着。

  “姑娘,你说什么?”张萃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低声自语,不由问道。

  “啊,没什么。夫人,你是?”古代挽髻的都是已婚女子,这点陈娇还是知道的,不至于闹下夫人小姐乱叫一通的低级错误。由于阿娇自己不懂得古代这些花样繁杂的发髻样式,所以只是将头发简单的梳拢在脑后,因而所有人都以为她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其实按照陈娇的身体年龄来说她是个已婚十几年的妇人了。

  “我就是你之前跳下河救的那个人啊。”张萃笑得很温柔。

  “啊,是你。”陈娇想起了全部的事情,她咕噜一下坐了起来,跳下车,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啊?”

  “啊,这里是新丰。”张萃看着陈娇一点淑女形象也没有的样子,越发觉得她直爽可爱。

  新丰?怎么这么耳熟啊?陈娇在心底里嘟囔。“我们,我是说我怎么来到这里的?”

  “啊,因为姑娘你昏了过去,夫君又约了故友在此地相会,急着来赴约,他看你也是要出行的人,所以就带着你一起走了。”张萃挽着陈娇的手,带着她走进了客栈。

  两人一起进了房间,张萃亲昵的问陈娇:“我看姑娘的打扮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会一个人在外面行走呢?一个女子,多危险啊。你的父母家人呢?”

  看着张萃十分关心的样子,陈娇觉得心里一暖,数日来的害怕失落都一股脑涌上了心头,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直抱着张萃哭个不定。倒让张萃以为自己触到了她的伤心事,手足无措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陈娇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看着张萃身上被泪水沾湿的衣襟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等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自己一个人了。”陈娇喃喃的说道。

  这话听在张萃耳中就觉得有些奇怪了,“难道姑娘在长水边出现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吗?如何来的全不记得了吗?家住哪里,长上健在与否都不记得了吗?”

  “这……”陈娇心中盘算了下,自己自然不能说是从长门宫逃出来,可是自己对长安又不熟悉,也不可能编造个详尽的故事来骗过眼前人,那么也只能推说不记得了。想到这些,她点了点头。

  “啊……”张萃听后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她细细看着眼前的女子,却觉得她也不像是会说谎,但是这事,未免也太离奇了。“那妹妹打算以后怎么办呢?”

  “我……”陈娇自己也很迷惘,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我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姑娘,如今世道虽然说是太平了,可是一个女子独自生活还是有困难的啊。”

  “我知道。”说到这个,陈娇就有些泄气了。对她来说何止是困难,可能根本就是寸步难行。她这么离开长门宫,恐怕一会儿抓捕她的人就会追到了。这些先不说,单单是如何谋生就要叫她万分为难了。

  “如果,姑娘不介意,就和我们夫妇同行吧。”张萃看着陈娇忧愁的样子说道。

  “咦!”陈娇奇怪的看着眼前的美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热情。

  “不怕妹妹笑话,姐姐从小就想要有个妹妹。今天我一看到妹妹,就觉得很投缘。如果,妹妹真的没有地方去,暂时就和姐姐一块吧。”张萃亲切地握着陈娇的手,看着她的眼神很热切。

  “这……这……”对于陈娇来说这当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了,因为眼前这位张萃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家闺秀,如果成了她的妹妹自然吃穿不愁,更甚者还可以隐藏身份,因为谁也不会想到,她这个本来应该在长门宫的前皇后,会变成一个民间女子的妹妹。

  “好不好啊?妹妹。”张萃看着陈娇吃惊的脸,对着她温柔的笑道。

  “当然好。如果姐姐真的肯收留我这个身份不明的人。妹妹当然答应了。”陈娇从来不是个爱拿娇的人,自然是如善从流的答应了下来。虽然还不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不过没关系,她还有时间,如果觉得有什么不对,可以马上脚底摸油。

  “呵呵,那你可就是我的好妹妹了。”张萃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显得很是欢喜,她说道,“姐姐姓张,单名一个萃字。《周易》所言‘萃如嗟如’之萃。妹妹呢?”

  “我,我的名字叫陈娇。”陈娇被那美丽的笑容迷惑了一下,一个闪神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待得想到应该用假名的事情时,却已经晚了。

  “可是‘月出皎兮’之皎?妹妹长得花容月貌果然当得起这个皎字呢。”张萃笑道。

  陈娇心知是自己方才恍惚之下,咬字不准才使得张萃误会了,她并不打算去纠正这个误会,只是笑着接受了张萃的夸奖,心中暗道一声“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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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白衣卿相公孙弘




  陈娇同张萃在房中又坐了一会儿,在闲聊中,陈娇始终咬定自己失忆的“事实”不放,谈话的重点自然就转回到了张萃的身上。张萃稍稍提了下自己和丈夫的身世,就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到了他们夫妻历年来所见的奇闻趣谈上,逗得陈娇不住发笑的同时,也使她对张萃的见多识广惊叹不已。正说到他们夫妻二人数年前在西域的见闻时,就听的有人在门外有人轻声叫道,“夫人,少爷有请!”

  张萃冲陈娇一笑,说道:“妹妹同我一起下去吧,正好也认识认识你姐夫。”

  经过方才的一番谈话,早已经为张萃的风貌所折服的陈娇自然点头,她心中也对能够娶的这样一位奇女子为妻,并且和她携手走遍天下的男子十分好奇。

  陈娇在张萃的指点下,狼狈的换上普通的衣裳和她一起下楼见人。走入李希特别预定下的雅座,陈娇发现雅座里面除了一个青年男子之外,另有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张萃向那位青年男子行了一礼,甜甜的叫了声“夫君”,陈娇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自己的“姐夫”李希。     

  方才,两人聊天时,张萃已经将他们夫妇的身份都向陈娇稍稍交待了一番。张萃出身于西蜀的经商世家,而李希则是江淮间的一个商贾。他们夫妇这次出行游历四方,顺便察看商铺,现在正打算回转家乡。不过,李希和一位旧友相约在新丰相见,因而从长安出来匆忙赶路,没能等陈娇自己醒来,就罔顾她的意愿将她从灞桥带走了。

  “萃萃,过来。给公孙弘公孙先生行个礼。”李希的眼光掠过妻子身后的陈娇,稍稍顿了下,转而将视线转移到妻子身上。

  “李门张氏拜见公孙先生。”张萃福身给公孙弘行了一礼。

  公孙弘笑呵呵的将张萃扶起,对着李希说:“贤侄当真是取了个好媳妇啊。”

  “公孙先生夸奖了。”李希谦虚的说道,对于眼前这位老者,他心中始终存有一丝敬意。

  “这位是?”公孙弘看到立在一旁的陈娇,疑惑的问。

  “是妾身的妹妹。”张萃将陈娇推到公孙弘面前,说道,“还不给公孙先生行礼。”

  “陈皎见过公孙先生。” 陈娇对着公孙弘盈盈一拜,心中却奇怪的想,难道他就是李希急着要见的旧友?这二人的年纪也未免相差得太大了些。她心中想着自己的心事,却没发现李希在听到她自报姓名为陈皎时,眼中闪过的困惑。

  “起来,起来。”公孙弘笑着道,“你们行程如此匆忙还要抽出时间来见老夫,真是难为你们了。”

  “哪里,小侄家中琐事繁杂,不能亲陪先生到长安。实在是惭愧啊。”四人落座后,李希立刻向公孙弘告罪。

  “贤侄年仅而立,就已经有家有业。老夫年过古稀才能一展抱负。要说着惭愧二字,老夫可比你当的起啊。”公孙弘捋着胡子,笑着说道。

  “公孙先生大才,此次定能一展宏图。将来成就必然不同凡响,千载而下,世人当尽知先生大名。先生和我这样的小小商贾作对比,岂不太委屈自己了吗?”李希将酒斟满了两个杯子,“小侄在此,以新丰美酒敬祝先生此去,鹏程万里!”

  “好,说得好。贤侄这杯酒,老夫喝下了。”公孙弘大笑着接过酒杯。

  此时的陈娇,只觉得脑袋嗡嗡响。因为,“新丰美酒”这四个字让她忽然想明白了新丰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了。

  中国古代的名酒中,汉代的新丰酒,六朝的桑落酒,唐朝的兰陵美酒,山西杏花村的汾酒,陕西的西凤酒,个个都伴着历史的悠远韵味,和着粮食的阵阵酵香,再佐以佳泉的不同凡响,以及它们的追捧者为之挥毫而下的千古名句。它们从远古娉婷而来,渗古浸今,形成自己的特殊文化符号。

  而新丰之名,起于汉代,汉高祖刘邦生于丰里,后起兵,诛秦灭项,建立了汉朝。他尊其父为太上皇。太上皇在长安城中思念故乡风景,刘邦便命巧匠胡宽依故乡丰里的样子建造此城,名曰新丰,意为新迁来的丰乡。新丰建成后,太公还想喝家乡的酒,刘邦就将家乡的酿酒匠迁到此处,从此新丰美酒享誉天下。

  新丰酒是最受诗人们追捧的,李白、王维、李商隐、陆游这些后世大名鼎鼎的诗人们都曾为之做诗。

  “情人道来竟不来,何人共醉新丰酒”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义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心断新丰酒 销愁斗几千”

  “乾坤恨入新丰酒,霜露寒侵季子裘。”

  脑子里飘过这些耳熟能详的诗句,陈娇觉得自己真是太走运了,刚刚见识过灞桥,就有机会喝到新丰酒。虽然,陈娇本身是不好酒的,但是冲着新丰酒的名声在外,她也得尝一口。

  李希注意到陈娇正眼巴巴的望着他手中的酒壶,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随后,也给张萃和陈娇斟上了一杯新丰酒。

  陈娇小心翼翼的捧起酒杯,酒呈翠绿色,清亮纯净,浓郁香醇,尝了一口之后,发现酒味却很淡的,只能算是含有微量酒精的果酒,可是好好喝,跟酒精饮料差不多。

  “陈姑娘,如何,这味道还可以吧?”忽然公孙弘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陈娇抬头一看,发现原来其他三个人都盯着她看。刚才陈娇对着酒杯一脸崇拜,在场的三人又都是精明谨慎、剔透心肠,怎么能不发现她这奇怪的表情呢,看着她如愿以偿的满足笑容,公孙弘也不禁要为老不尊一次,说她一句。陈娇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脸蛋变得红扑扑的,看来煞是可爱。

  看到陈娇这个样子,公孙弘也不想她尴尬,立刻又为她解围了,说道:“呵呵,要说这新丰酒啊,味道的确是好。陈姑娘是否曾经久闻其名啊?所以今天,才会……”

  “当然,所谓‘犹酣新丰酒,尚带灞陵雨’,新丰酒,我可是如雷贯耳呢。”陈娇脱口而出韦应物所写的《相逢行》。

  这诗句倒是叫在场的其他三人吃了一惊。看到他们吃惊的神情,陈娇的心立刻凉了一半。她心中大叫,完了完了,说错话了。五言诗可是到汉末才发展出来的,最早的五言文人诗《古诗十九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她居然把韦应物的诗句说出来了。

  “犹酣新丰酒,尚带灞陵雨……”公孙弘细细的吟着这句诗,只觉得其韵与如今的骚体赋大相径庭,但是却别有一番韵味。

  “这是妹妹自己写的吗?”张萃惊喜的看着陈娇,“妹妹大才啊!”

  “啊……这个……”陈娇想,如果我说是韦应物做的,而他还没有出生,大概会马上被你们当作疯子吧。

  “陈姑娘,这诗似有未尽之意啊。”公孙弘笑着问道。

  陈娇心里想,你果然很强,连着都看出来了。韦应物啊,对不起了。

  “嗯,全诗应该是七十登汉朝,英声迈今古。适从东方来,又欲谒明主。犹酣新丰酒,尚带灞陵雨。邂逅两相逢,别来问寒暑。宁知白日晚,暂向花间语。忽闻长乐钟,走马东西去。”陈娇悄悄将原文中的二十改为七十,来迎合眼前的情景。

  “邂逅两相逢,别来问寒暑。”李希吟着这句诗,看着公孙弘斑白的头发,心中别有一番感叹。他回视了陈娇一眼,若有所思。

  “忽闻长乐钟,走马东西去。”公孙弘则是透过窗户,望向长安城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

  看着各有想望的三人,陈娇只觉得房间里气氛过于怪异,她低着头自顾自的喝着甜如饮料的新丰酒。低垂着小脑袋,全没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三人关注的焦点。

  静默被送酒上来的小二所打破,小二的看着不停的自顾自往酒杯里倒酒的陈娇惊讶得合不拢嘴,他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位小姐真是海量。”

  看着小二惊讶的面孔,陈娇不觉一笑,她说道:“你们这酒,味道是好,可是酒精浓度这么低,醉不死人的。”这点陈娇倒没有说谎,古代的酒一般度数都比较低,因为他们还不是采用蒸馏法制做出的蒸馏酒。

  “我们新丰酒享誉天下,可是当年太公高祖都很喜欢的酒,姑娘这么说,是瞧不起我们新丰酒吗?”这个小二显然是极有集体荣誉感的,听到陈娇这么说,竟然忘记了自己正在招待客人,回嘴顶了陈娇一句。

  “当然不是。”看着眼前这个愤愤不平的小二,陈娇心中觉得既怜惜又好笑,便说道。

  “不是新丰酒不好,只是我想喝的酒这里还没有。”陈娇不觉想起从前自己喝过的那些酒,虽然算不得什么名酒,可是却比现在手里拿着的这个新丰酒度数要高得多。

  “姑娘想喝的是什么样的酒?天下没有我们新丰没有的美酒。”小二继续和陈娇顶道。这须也怪不得他,新丰本就以酒闻名天下,又靠近京城各地商贩来往,新丰也说的上是大汉朝少有的繁华城市,各地的美酒自然都可以在新丰找到。他一直深深为新丰酒感到骄傲,现下忽然冒出一个女子,先是海量的饮酒,后又透露出世上另有比新丰酒更好的美酒,这当然让这个从未离开过新丰的孩子心中不服,孩子气上来就和陈娇强上了。

  “你会蒸馏酒吗?”陈娇虽然明知不可能,仍然随意问道。

  “什么是蒸馏酒?”这下连一直在一旁笑听着的三人也来了兴致,公孙弘问道。

  “就是将已经酿好的酒放在……容器里,以大火蒸烧,再在上面用一个盖子接住蒸汽,等蒸汽冷却之后,会形成像清水一样的酒露,那就是蒸馏酒。”陈娇回想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蒸馏酒的大概制作方法,基本原理应该是这样的,差别可能就在于效率的高低吧。

  “胡说。如果蒸汽冷却了,那酒露不是又要落入下面的酒中了吗?”小二立刻反驳道。

  “你不会在上面加上导管,让蒸汽被导远了再冷凝吗?”陈娇用你是白痴的眼神瞄了小二一眼说道。接着又为小二好好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导管。

  听完之后,小二眼神发亮,不过仍然说道:“待我去试过之后再来和你说。”看着P颠P颠跑开的小二,陈娇心中嘀咕:居然能够理智到去验证,没有被我忽悠倒。这个小二也是个人才啊。

  “陈姑娘说的这个方法真是闻所未闻啊。如此真的可以做出美酒吗?”公孙弘问道。

  “当然。”陈娇的语气可说是斩钉截铁,因为有个“酒精考验”的厂长老爸,所以陈娇对于酒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虽然这个方法可能不太科学,不过要蒸出比现在这个“甜酒”好些的酒还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小二能不能在他们离开之前把酒酿出来。忽然,她想到自己刚才做了一件蠢事,原本志得意满的小脸蛋顿时挂了下来。

  “陈姑娘这是怎么了?”

  “本来这是个赚钱的好办法的。我刚才傻傻的告诉那个小二,现在钱都飞了。”陈娇抱着头呻吟,“我真是个傻瓜。”

  公孙弘、李希、张萃三人对视一眼之后,哑然失笑。张萃走到陈娇的身边说道:“傻妹妹,行有行规,那小二即使证实你的制酒法很好,没得到你的同意他也是不敢以之为敛财的手段的。更何况,朝廷虽然没有明文规定禁酒令,但是能插手酒业的无一不是巨富人家,他不过是个小伙计,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盗用了你的方法,也如同一三岁顽童抱着金砖过闹市,哪里有那等钱财应对同行的打压呢。”

  听到这话,陈娇惊讶的抬起头,“行规?”

  “不错,行规。各行均有行规,犯行规可是自绝于此行的行为。那小伙计聪明伶俐不是这样的庸人。”一直没打话的李希说道,眼神冷冷的,让陈娇看的心中一颤。

  之后的几天,四人结伴在新丰城游玩。陈娇和公孙弘这个老而弥坚的大儒倒是越发亲昵。陈娇将公孙弘当作自己长辈一般,与其相处不免有撒娇使性子的举动,让长年沉溺于治学,孑然一身,朋友极少的公孙弘,感到分外新鲜的同时,也深深的觉得窝心。几日相处下来,公孙弘只觉得这个女孩子可爱非常,直将她当作了亲孙女一般的疼爱。一贯的君子之交--李希--倒要排到后面去了。

  “终于,要告别了。”公孙弘对着送行的三人展开一个爽朗的笑容说道,“就送到这吧。”

  “公孙先生,保重!”李希到没什么太大的伤感,毕竟是走南闯北,经历的分分和和太多了。而且,公孙弘此去是要青云直上的,他心中只之高兴,哪里还顾的上感伤呢。

  “公孙先生,你一路平安啊。”陈娇难过得看着这位和蔼的老者离去,心中十分的不舍。她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皎儿在此敬先生一杯,为先生送行。”

  公孙弘对这陈娇手中的酒杯神色变了变,轻声问道:“这不是那白酒吧?”小心翼翼的神色让陈娇不觉失笑,顿时将方才的伤感气氛一扫空。

  那个伶俐的小伙计的了陈娇的指点之后,花了几日功夫居然果然制出了蒸馏酒。新出的蒸馏酒的酒精浓度自然是这个时代的任何酒都望尘莫及的。昨日,那小伙计捧着酒来的时候,毫不知情的公孙弘将那酒一饮而尽,从未喝过这种浓度的酒的他自然是吃足了苦头,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离别的时间从昨天推到了今天。

  “这是新丰酒。”陈娇笑着指了指公孙弘马上系着的一个小酒壶说道,“那里面的才是白酒。先生到了长安也可拿它贿赂下权贵,混个大些的官回来见皎儿。”对着公孙弘眨了眨眼睛,陈娇故意取笑道。

  “皎儿吉言。怕只怕你这酒太烈,让那权贵饮后失态,倒叫老夫连个小官也做不成了。”轻轻拍了拍陈娇的肩膀,公孙弘翻身上马,脸上却故作害怕的说道。

  “先生!”陈娇听他这么说,不依的说道。

  “哈哈,千里送行,总有一别。就到这里吧。”公孙弘坐在马上对三人抱拳告别。

  “李希在此祝先生功成名就!”李希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亦抱拳相送。

  公孙弘老迈但健壮的身躯,在阳光下呼啸而去,风吹动了他的灰色衣袖,斑白的发丝随风飞舞。李希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道:“公孙先生此去,定然能叫我大汉天下变换颜色。他一定会成为本朝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陈娇诧异的看着自信满满,语气肯定的李希,忽然觉得自己认的这个姐夫,也许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因为,单凭他看人看事的这份眼光,就比这个时代的人强上太多太多了。几天相处下来,陈娇已经确定这个公孙弘就是历史上那位公孙弘了。

  “公孙弘,字季,淄川薛人,以元光五年为国士所推尚为贤良,对策,天子擢为第一。召入见,拜博士。弘以布衣治经术为丞相,习文法吏事,缘饰以儒术,上悦之。元朔中封为平津侯。天下学士靡然向风。”

  正是这个七十就仕的老人和董仲舒一起推行了公羊今文经学,共同倡导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是他在有汉一代第一个以白衣之身,凭借治经书而成为丞相。公孙弘历来都是是古代儒生入仕的一面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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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相随遥遥访彭城




  和公孙弘分手后,陈娇跟随着李希夫妇一路南行,到达了楚国彭城。

  “现在的楚国国王名道,大王是文王礼之子,文王乃是元王交第三子。因为元王交曾拜荀子门徒浮丘伯门下习《诗经》,所以楚国的《诗》学是我大汉最兴盛的。”张萃一面指点着路旁的风景,一面向身旁的陈娇介绍着她们即将抵达的城市。

  “元王交是谁?”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陈娇问了一下。

  张萃回头嫣然一笑,说道:“元王是高祖皇帝的幺弟,高祖皇帝诸兄弟中,唯有元王随高祖起兵,功劳最大。是同姓宗室中最早封王的。”

  “噢。”陈娇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心里却在想,没想到流氓皇帝刘邦还有一个这样的弟弟。

  “要说,我大汉宗室也唯有元王一脉最是人才济济。之前的上邳侯郢客、红懿侯富、沈犹侯岁、枣乐侯调都可以说的上是文武全才。就是现在的楚王道、红侯章、枣侯应也尚称贤明。”张萃如数家珍的将楚王一脉的宗室细细说出。

  “姐姐懂的真多。”陈娇对这些藩王倒是没什么兴趣,反正她也记不住这些复杂的人名。

  “呵呵,姐姐娘家和夫家皆是商家,高祖所分封的同姓王大都自成一国,其治下政令赋税都由其自定,我家的商铺既然在此,那么哪位王爷好哪位王爷不好,我们从赋税中就可以直接感觉到的。”张萃摇了摇头,向她解释道,“其实这些都是为了维持家计,不得不了解的。”

  “姐姐家的产业似乎很大呢。我们一路走来,到处都有负责招待的店铺。妹妹看了很是吃惊。”陈娇倒是说了一句心里话,由于高中历史课本说,中国古代封建王朝基本采用 “重农抑商”思想治国,所以她一直以为古代的商业是很不发达的。但是这一路所见,却颠覆了她一贯的看法。当然,这也许和如今正当盛世有关系吧。

  事实上,汉朝虽然很早就颁布了抑商的政令,例如汉高帝八年(前199年),令商人不得衣锦、绣、绮、縠、絺、纻、罽,操兵,乘骑马,开始抑制商人在社会中的地位。但是在汉初,这些政策的实施效力是大大的打了折扣的。终汉高祖一世,战乱一直没有停息,自然不可能真正对已经成为社会重要势力的商人真正动手。(注1)惠帝高后时期,因为天下初定,重又放宽对商人的法律,与民休息(注2),然而商人子孙仍不许当官作吏。文帝时期,才又提出了重农的教导,但达不到效果。到了景帝时期,上郡以西常发生旱灾,又重新修订卖爵令,犯罪者也可以用钱财自赎,自此盐铁商家多出官吏。武帝时期,商人们的生活水平其实是在一般民众之上的,而且,也颇有社会地位,这由后来司马迁所写的《史记》中另设《货殖列传》就可以看出。

  “夫君说这些产业足以糊口即可,要说产业大,关中无盐氏和蜀中卓家才是值得称道的大商家呢。先帝时吴楚七国反,唯有无盐氏敢贷子钱于天家,后来得了什倍之利,富甲关中。还有卓家,卓家以铁山鼓铸,富至僮千人呢。”张萃对于陈娇的说法预以否认,听的陈娇不禁咋舌。

  原来汉朝的商人可以富成这样,李家的产业居然只是糊口即可。不过,无盐氏倒也真是挺有眼光的,那个蜀中卓家大概就是卓文君家吧,这位大才女现在应该已经嫁给了司马相如了吧。陈娇在心里暗暗想着。

  “啊,到了。”忽然张萃高兴的说,陈娇抬头一看,马车停在了一座普通的民宅前。张萃和陈娇互相搀扶着下了马车。一如以往,张萃指挥着庄昕,也就是当日讲陈娇从河中救上来的少年,将行李等一一放好,而陈娇则被置在一旁观看这一切。由于张萃无论如何也不肯让陈娇帮忙,还口口声声“妹妹是要用来好好疼爱的,姐姐好不容易找了个妹妹,怎么能让你做这些事呢。”,所以两个月下来,陈娇已经很习惯自己无所事事的闲人身份了。

  其实,这种被人照顾的日子,对于陈娇来说还挺新鲜的。因为父母都由工作,而她又没有姐妹兄弟,所以她从小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一个人过日子。现在多了个凡是都要操心的好姐姐,她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宠坏了。

  “庄昕,你一会儿去店里叫夫君晚上记得早点回来。”处理好一切,张萃对庄昕吩咐道。一般的来说,进城时候李希都会和她们分开,先到城中的店铺察看一番,晚上才会回来和她们一起用膳。她们则直接到了李家分布在各处的住宅里,或者是事先安排好的客栈里。

  如果说,陈娇最近两个月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的话,那就是她的“姐夫”李希总是对她爱理不理的。张萃在的时候,他基本无视她的存在,张萃不在的时候,如果他们俩遇上了,那么李希基本上是扭头就走。虽然陈娇一度想要抗议,可是想到自己吃人家的、用人家的,顿时觉得没有了立场。所以每每看到李希和张萃和乐融融、夫妻情深的样子时,她常常想,怎么这么温柔的男人会对一个“失忆”的孤女这么冷酷呢。不过,陈娇也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有自立的条件,所以就算明知道李希不喜欢她,也只能先腆着脸跟着这夫妻俩了。至少,这两个月的相处已经证明,他们夫妻都是正经人,对她似乎没有什么不良企图。

  “妹妹,一会儿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彭城不但是《诗》学中心,而且走南闯北的商贾也多,十分热闹的。”张萃看着坐在一旁,无事可作的陈娇提议道。

  其实,两个月来,她们经过了很多地方,对于古代城市陈娇已经见识得够多了。她对于在外面闲逛已经没那么大的兴致了,但是现在那些女子闺房中的休闲生活,弹琴、扑蝶、绣花之类的,她又一个也不喜欢,所以就造成了她每天的无所事事,唯一的收获的倚靠在现代和妈妈学的厨艺,改善了李家的伙食,只是,在缺乏各种原料的情况下,这种改进也有限得很。而现在这个彭城估计会比之前看过的城镇繁华一些,可是再繁华能胜得过2000年后的大都会吗?虽然想要开口拒绝,可是,看到张萃热切的样子,她又开不了口拒绝,只能点头答应了。

  “那我们出去吧。听说,最近彭城正好有庙会,热闹得很呢。”张萃开心的拉着她出门。

  对于在大城市长大的陈娇来说,传统庙会还是很陌生的。很快的,她就被这种人来人往、热闹异常的场面迷住了。那些花样繁多的中国传统小吃,更是彻底俘虏了她的胃。她们两人都兴高采烈的看看这,看看那。两个女子结伴而行,本就非常引人注目,更何况还是两个漂亮过人的女子。不一会儿,她们就引来了一头恶狼。

  江都王太子刘建[注3],这个在历史上臭名昭著的色鬼,由于江都王封地和楚国相近,所以他也从江都赶到了这里游玩。当他发现陈娇和张萃这两个一点也不输给他府中姬妾的大美人时,顿时起了歹念。

  “两位美人,这是打算去哪里啊。本公子陪你们一起吧。”刘建故作风流的走道陈娇身旁,满脸邪笑得看着她们。

  “你走开,我们不用你陪。”刘建的笑容恶心得陈娇直想呕吐。

  “嘿,大好风光,没有男子陪伴岂不寂寞?”刘建当然不可能就这么退下了。

  之后,无论陈娇她们怎么说,刘建就是挡着她们的去路不放。弄得张萃和陈娇都气愤非常。最后,陈娇终于受不了了,她一伸手就甩了刘建一巴掌。刘建不知道是身子虚,还是没有防备,竟然被煽得跌倒在地。刘建长这么大被人这么对待过,这可是大大的削了他的面子,即使眼前的是个美女,他也顾不得了。狼狈的站了起来之后,他就指使着身边的侍卫说:“给我把这两个刁民拿下。”

  顿时,张萃和陈娇被团团围住。陈娇刚才一伸手就知道自己太鲁莽了,可是已经收不回来了。现在看到自己两人围住,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们想怎么样?”看到情况不对的张萃忙开口,“这里可是楚王治下,你们如此目无法纪,难道不怕楚王惩戒吗?”

  “怕什么。本公子想要的人还没有要不到的。”刘建笑得很是嚣张,接着他对着自己的侍卫说道,“愣着干什么,快把她们抓起来。”

  “是,是。”侍卫们虽然有些不忍这样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落入刘建手中,但是想到自己的生死都掌握在刘建手中,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看着侍卫们将手伸向自己,陈娇认命的闭上双眼。但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她听到了身旁的张萃欣喜的叫声。抬眼一看,原来是李希站到了自己面前,抓住了侍卫的手。

  “你是什么人?给本公子滚开。”刘建看着忽然出现的李希大声喊道。

  “不知道拙荆和小妹如何得罪了这位公子?”李希一脚踢开刚才想要抓住陈娇的侍卫,将陈、张二人护在身后,皱着眉头问道。

  “哼,你身后那个青衫女子煽了本公子一巴掌。你说是怎么得罪我了?”刘建一脸鄙视的看着被踢到脚边的侍卫,很是不满的说道。在他看来,李希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对于被一脚踢飞的侍卫,他当然没什么好脸色。

  “噢,”看了看身后穿着青衫的陈娇,李希皱着眉想,果然是个大麻烦。“那么这位公子想怎么样呢?”

  “怎么样?”刘建嘿嘿的笑道,“她们两个现在马上跟本公子回府,本公子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这样啊。”李希仍然笑得很温和,让刘建以为他是个能够轻易胁迫的人。但是转瞬间,那种温和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凛冽的杀气。

  陈娇只觉得自己身边刮起了一股风,风停的时候,原本包围着他们的侍卫都已纷纷倒下。而刘建更是被吓得瘫倒在地。

  “你的要求,在下是不能答应的。”李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仍然笑着。之后,他只是笑着看了看刘建发抖的双腿,揽过妻子和陈娇的肩膀,离开了。

  陈娇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姐夫居然是个高手。她本想好好的夸赞几句,但是,却发现李希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顿时被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了。

  “夫君,是我提议出来玩的。”知夫莫若妻,张萃扯了扯丈夫的衣裳,解释道。

  “你们……”李希看着生怕他迁怒的妻子和一脸惧怕的陈娇,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夫君,刚才那个人,你这样做没问题吗?”张萃略带忧心的问道,“我看他的穿着打扮,似乎身份不凡啊。”

  “这次,你还真是猜对了。”李希点了点张萃的鼻子,说,“他是江都王的太子。”

  “什么?”张萃和陈娇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不过,陈娇吃惊的是这种人渣居然也是皇家子弟,张萃却是因为想到江都王刘非的实力而吃惊。

  “这,江都王乃是先帝五子,是今上的异母兄长。而且在吴楚之乱中有大功,门下多豪客。我们这样得罪了他的儿子……”张萃马上由忧心转为震惊。

  “没事的。大不了将商铺撤离江都。”李希倒是很无所谓,“你放心,他现在不敢把我们怎么样。这次他私离江都到彭城,已经是违法。若让江都王知道,他首先就要遭罪。想来他也不敢经常离开江都,我们避开广陵郡就是了。”

  “那以后呢。”经过张萃这么一说,陈娇也有了危机意识。她注意到李希说了一个“现在”,忙问以后会怎么样。

  “以后,”李希笑了笑,“藩国势大,今上又非庸才,我看数年内朝廷势必会采取限制藩国的策略。江都乃是富庶之地,自然首当其冲。而刘建嘛,我倒是了解的。他不过是个无才无德的色中饿鬼,偏偏又不甘寂寞,如何当得起江都王的重任?江都国除而变成朝廷直属之地,想来不过是数年光景的事。”

  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很人畜无害的男人,陈娇忽然得两个月前自己的想法没有错,李希绝对不会是个平凡的小商人,他的眼光精准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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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

  李希笑吟吟的走到正在和陈娇闲聊的妻子身旁,将手中的一小片帛书交给她看。

  “江都王非上书请伐匈奴,帝不许,以诸侯干政责之。”

  看完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张萃一脸惊喜。“江都王被今上斥责了?”

  “正是。”李希坐到妻子身边,拿了几块糕点放入嘴中,“这样,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江都王现在被这样斥责,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内,江都王府都会很安静的。”

  “的确如此。”张萃眉间的一抹忧色终于退去。

  好奇的看着李希夫妇,陈娇忍不住插嘴到。“那个江都王,怎么会上这种书啊?诸侯干政,可是皇家大忌呢。”

  张萃向陈娇解释道:“诸侯干政的确是皇家大忌。不过,如今藩国势大,而我大汉一贯都采用黄老学说,对子民百姓都是放任自然的。所以先皇和之前掌朝的窦太皇太后都厚待宗室,诸侯王们有时也是可以上书言事的。”

  “但是,姐姐之前已经说过藩国势大,如今他们如果还有干预国家大事的权利,那岂不是更加危险吗?”陈娇对这些政治上的事情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却记得像西汉这种实权藩王们一贯都是国家动乱的源头之一。

  “所以今上才会斥责江都王,因为此风不可长。”这回接口的是李希,接着他又要了摇头,“其实,江都王还是十分有才华的。只是他身为诸侯王注定不能为朝廷掌兵,吴楚之乱平定后,就他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如今,匈奴骚扰边界,他看出今上也有用兵匈奴之意才上书以求的。只是,对于今上而言,他不可能让一个诸侯王作为讨伐匈奴的主将。”

  李希的语气中满是为江都王刘非惋惜的意思,“江都王与今上交情尚可,才能也不错,如果今上只得中人之资,想来会同意他的上书。可惜啊,今上雄才伟略,不可能长久的容忍藩国挑战朝廷权威。所以,他注定是不可能做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的。”

  “夫君这话错了。如果今上不是如此雄才伟略,有怎么会想要对匈奴用兵呢?江都王既然生而姓刘,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命运。”张萃笑着纠正丈夫。

  看着这对夫妇如此侃侃而谈,在一旁的陈娇除了极度震惊之外,就是对这种古代的王朝皇家之间的权利倾扎造成的奇怪悖论感到一阵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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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公元前206年,在中国历史上成为汉高祖元年,是为汉朝的开始,但是项羽的力量仍然威胁着刘邦,刘邦还没有称皇帝。公元前202年,历史上说是高祖五年,刘邦才正式称帝,但仍然有一些反抗力量没有被消灭。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汉高祖消灭掉最后一股反抗势力(英布),但也在这次战役中,高祖为流矢所伤,是年高祖即死,卒年六十二岁。可见汉高祖一生都处于战乱之中,并没有做过太平皇帝。

  注2、《史记·;吕太后本纪》赞:[太史公曰: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国之苦,君臣皆欲休息乎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樯,衣食滋殖。]

  注3:在汉朝众多的刘氏藩王家族中,江都王家族算得上是比较著名的一个家族。第二代江都王刘建以其荒淫无耻,胡作非为而名留史册。他在做江都王太子的时候,就曾和父王的美人私通,服丧期间,还和已故父王的10多个姬妾美女轮奸淫乱。其妹刘徽臣回家守孝,也被她奸污。他甚至还下令要宫姬与羊、狗等禽兽交媾,据野史记载,骡子就是刘建让人牵来一批马及驴子,拴在一起交媾后生出来的。他还曾经妄想做皇帝,命人私刻玉玺,打造兵器,后来事情败露,受到朝廷严惩。刘建于公元前121年,畏罪自杀,江都王国也因此被朝廷废除,改为广陵郡。在刘建的后代中,有三个比较出名的美女。一个是在汉武帝元封六年(公元前105年)嫁到乌孙国的江都王翁主刘细君,史称乌孙公主,或江都公主。还有两个就是赵飞燕和赵合德姐妹,他们是刘建的曾外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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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小荷初露尖尖顶



  “妹妹,怎么了?”张萃看着一脸震惊的陈娇,含笑问道。

  “姐姐,姐夫,你们……”陈娇不知道该说什么。

  “啊,让妹妹见笑了。我们夫妇有时候也会关心下朝廷局势,不过都是为了自家生计罢了。”张萃掩口而笑,“都是些纸上谈兵,妹妹听过就忘了吧。”

  “不、不、不,姐姐、姐夫目光如炬,小妹甘拜下风。”陈娇急忙摆手,但心中对这对夫妇的好奇已经升到了最高点。这对夫妇,男才女貌,待人接物皆给人以春风化雨的感觉,如此光风霁月的一对璧人,如果真像他们自己说的,只是一介商贾小民,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这样,你总算少了件忧心的事,我们好好准备准备,过几日就回东阳吧。”李希看眼前似乎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就打算离开。

  “等一下,夫君。”张萃娇羞的对着李希说道,“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哦?是什么?”

  张萃没有回答,只是将李希的手拉了过来,轻轻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难道……”李希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有了。”张萃点了点头,肯定了李希的猜测。

  “真的?太好了!”李希的表情已经转为狂喜,他立刻抱起张萃,带着她转了一圈。

  “慢点,慢点,小心孩子。”张萃推着李希,接着横了他一眼,“给妹妹看笑话呢。”

  被这个消息惊了一下的陈娇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立刻就走到张萃身旁,说道:“恭喜姐姐,姐夫!”

  “谢谢妹妹!”陈娇想李希现在的心情一定非常之好,不然也不会对着她还笑吟吟的。

  “萃萃,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能急着赶路了。”李希忽然想到,“我得去安排一下,在你生下孩子之前,我们就在彭城暂住吧。省得路上劳碌奔波。”

  “我也是这个意思。”张萃点了点头。

  “不过……”李希像是想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忽然顿了一下。

  “夫君,是不是在想,以后几个月找谁来代替我?”张萃善解人意的说出了李希心中的为难。

  “这也没什么。几个月的时间,我多做些也是可以的。”李希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

  “夫君。”张萃横了李希一眼,嘟着嘴巴说,“你又来了!我不是说过,不要每次有什么事情都自己抗下,要和家人商量的嘛。我生下孩子后还要调养身体什么的,这前前后后总要一年时间。一年时间,你一个人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揽下,身体怎么受得了?”

  “这……”李希被妻子看穿了心思,很是尴尬,“但是,你有孕在身,陈叔又在家里,哪里还有什么家人可以帮我啊?”

  “你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张萃努了努嘴,“这人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经她这么一说,李希把眼光投到了站在一旁的陈娇身上。

  “就是妹妹啊。”张萃走到陈娇身边,“我看妹妹在府中也是无事,想来到店铺里做点事情,解解闷,夫君你又有一个帮手。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什么?”李希奇怪的看着陈娇,他没想到妻子居然会提出这种要求。

  而陈娇却只能报以干笑,她没想到自己平日的心思居然会被张萃完完全全的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在古代待了两个多月之后,最初的怅然已经过去,现在留下的只是直面生活的无奈。心中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她就开始觉得日子很是无聊,几日来整个人都躁动不安的。毕竟,要在古代找到电脑、电视等她平时惯用的解闷工具是不可能的,那么也只能用“事业”来填补空虚了。她才想到这个方法,打算过几天,考虑好措辞再向张萃提及的,但是却被张萃先看穿了她的想法。

  “这几日倒是我疏忽了。”张萃鼓励似的对着陈娇点点头,“像我这样想到要闲下来日子,都觉得很是无聊呢。更何况妹妹,这两个月还被我这姐姐禁止做这,禁止做那的。好妹妹,你会答应姐姐的吧。”

  “嗯。”陈娇急忙点了点头,她哪里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那怎么行?”看到这两个女人就要把事情说定了,李希大声反对。但是,看着爱妻的神情,他马上又软了下去,汕汕的说:“我是说,那太辛苦了。而且,她从来没有接触过。”

  “我不怕累的。”被两个月的闲人日子弄怕了的陈娇立刻出声。

  “妹妹聪明过人,我教教她,她自然会了。”张萃也马上附和。

  结果在二比一的情况,就决定陈娇明天开始到李家店铺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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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起来,陈娇就随着张萃到了李家在彭城开的一家药铺中。

  “妹妹,跟我来。”张萃将陈娇带到店铺后面的院子里,“这里是后院,伙计们可以在这里休息。”接着又到了其中的一个房间内,“这里是账房,一切记账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陈娇看着桌子上叠得高高的竹简,有些头晕眼花。

  “呵呵,李家几年来分布在全国的各家店铺的账本都是送到这里来的。”张萃轻松的笑了笑,“不过,妹妹才刚开始,只要把彭城附近的琐碎账目理清楚就可以了,其他夫君会请人处理的。”

  “噢。”陈娇点了点头,“这么说,姐姐以前的工作就是记账喽?”

  “对,以前我负责府内和各家店铺的账目,夫君则负责外间的买卖事宜。”张萃解释道。

  经过张萃的一番讲解,张萃终于搞清楚了所谓的账本,是怎么回事。李家的账本是采用西汉时较常用的单式记账法。以“收,付”作为会计纪录符号,并且一般将会计记录符号置于每笔经济记录的首位,采用定式简明会计记录方法,一般的顺序是会计记录符号-会计对象的名称-数量(金额)及计量单位-经济事项发生的时间。在不同地方,不同财计部门和不同的会计人员所记录的会计簿书中,所用的会计符号,记录的内容,在每笔会计记录中各部分的排列顺序,以及整个会计簿书记录的组合规则,基本是一致的。

  “怎么样?弄清楚了吗?”张萃全部讲解完,转头问道。

  “大概都明白了。”陈娇点点头。

  “不用紧张,你只要处理一小部分就可以了。事后,你姐夫还会再检查一遍的。先慢慢熟悉一下吧。”张萃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别紧张。

  “嗯。”陈娇甩了甩头,“在我完全弄懂之前,看来姐夫的工作量会增加不少呢。”

  “瞎说,就是你不来做,难道他就不用看这些账本了?”张萃点了点陈娇的额头,“不要感到愧疚,你是妹妹,他自然要好好照顾。”

  “嗯。”陈娇把头埋到张萃的肩膀上,撒娇道,“姐,你对我真好。”

  “呵呵,我这是让你做我家免费伙计呢,还好啊。”张萃宠溺的说道。

  “姐姐啊!你为我做了那么多,要是还一直这样说自己,我可真的会羞死了。”陈娇拉着张萃的手,不依不饶的说。

  “好吧,好吧。既然皎儿这么说了。那就不说了。”张萃轻轻拍了拍陈娇的脸,“现在,妹妹开始看看账本吧。今天你先接触一下,晚间我再来让庄昕来接你。现在姐姐要先回去了。你姐夫可是警告过我,让我好好在家里待着的。”

  “嗯,姐姐你路上要小心哦。”陈娇一路将张萃送到了门口,张萃临走之际对着药店的乔掌柜说,“乔明,这位是我的妹妹,以后会经常来的。你可要帮我好好照应啊。”

  “好的,好的。夫人放心吧。”乔明飞快的点点头。

  看着张萃所坐的马车渐渐走远,陈娇便转身向乔明行了一礼,“以后要麻烦乔掌柜了。”

  “二小姐,这是作甚么?”年约50上下,样子很是忠厚的乔明顿时慌了手脚,“夫人和少爷对乔某有救命之恩,乔某曾经发誓终身侍奉他们的,现在二小姐给乔某行礼,这不是折煞乔某吗?”

  “刚才是陈娇作为铺里新来的一员给乔掌柜行的礼,掌柜不需要这样的。”轻轻的起身,陈娇对着乔明笑了笑。

  “那也还是不妥。”乔明认真的摇了摇头,接着便千叮咛万嘱咐说,以后千万不要这样了。

  发现自己改变不了乔明固执的想法,陈娇就放弃了和他平等相处的念头,只能接受乔明恭恭敬敬的伺候。当陈娇开始独自坐在帐房里检查帐目,她很快发现,李家的产业可划分为两个部分,一是田产,一是商业。但是就两者的比重来说,明显是田产所占的比重更高一些。

  “奇怪,他们家不是行商的吗?怎么这样?”陈娇奇怪极了。在看完了彭城的帐目之后,她便接连翻看了其他地方呈上的账本,东阳县、广汉郡、汉中郡、南郡、东海郡、中山国、燕门郡、右北平……每一处地方几乎都是如此,除了右北平等北方地区以外,其他地方都是以田产为重。问号在陈娇脑子里转个不停。

  “也许是因为古代的商人们还是比较相信土地吧。”陈娇想了好一阵子,只能将之归咎于古人们的土地依赖性,想通了之后,就开始安安静静的整理彭城的帐目。

  “她今天都做了什么?”李希的脸被阴影遮住了一半,他一边随手摊开手中的竹简,一边问道。

  “二小姐今天,将彭城的帐目都整理了一下。在开始整理之前,还将各地的账本就粗略的翻了一遍。刚开始,她似乎有很多疑惑,后来就又开始高高兴兴的看账本了。”乔明恭敬的站在李希身后,“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二小姐后来拿走了一堆账本。拿走的时候,还自言自语说什么要稍稍改进一下。”

  “改进?”李希听到皱了皱眉。

  “是啊。”乔明回想起陈娇离开时的神情,感到一阵好笑。

  “她又要搞什么?”将手中的竹简合上,李希自言自语的问了声,也不等乔明回答就站起身离去。

  “少爷,明日还要让人看着二小姐吗?”乔明跟着李希走到外面。

  “继续盯着她吧。如果不用了,我会告诉你的。”李希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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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李希从外面回家的时候,听到了从屋内传出的阵阵笑声,便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了过去。

  “啊,夫君你回来了啊。”张萃先发现了李希的到来,“夫君回来了,那我们就开饭吧。”

  伸手拦下打算往厨房走去的张萃,李希说道:“萃萃,我还是帮你找个婢女吧。就这几个月。你终究身子不便,这样劳碌对孩子也不好。”

  “这个,不用了吧。”张萃不是很乐意。

  “是为了孩子。我会尽量让乔明找家世清白的孩子来的。”李希非常固执的看着张萃。

  原本不打算答应的张萃,想到“为了孩子”这几个字,就不由得软了下来,只能点了点头。

  “那我明天就让乔明把人送来。你接下来除了好好待产,别的都不许做了。”李希松了一口气。

  “好,好,好,那你现在总得让我先把饭菜端上来吧?”张萃拉着陈娇的手,对她说道,“妹妹和我一起去吧。”

  饭桌上,总是很安静,似乎李家的传统就是安静的吃饭。陈娇和他们夫妻相处了两个多月,没见过他们在吃饭时间说话的。多半是在饭后,会边喝着茶,边聊聊别的事情,只是这时候的茶实在苦得不像陈娇在现代喝惯的茶,所以每次都是他们夫妻饮茶,陈娇喝清水。

  “夫君,妹妹今天做的如何啊?”张萃给李希到了一杯茶,轻笑着说道。

  看了看,在一边竖起耳朵的陈娇,李希淡淡的说了一句,“还可以。就是字写得不太好看了。”

  这话听得陈娇好不尴尬,顿时面红耳赤。不得不说明的是,陈娇虽然也练过毛笔字,但是那个水平是比较臭的。更何况,她写的时候还要在脑子里转换,汉代的汉字和现代的汉字,这样的直接结果就是,她写字的速度慢不说,而且字迹还异常的丑,现在李希只是说她一句不太好看,已经是很含蓄了。

  “夫君!”张萃横了他一眼,很是不满,看着李希沉默不语的样子,她起身拿了一卷竹简递过去,“夫君,你看看这个吧。”

  “什么东西?”李希略有些奇怪,瞄了一眼,他脸上神色一变,略带惊喜地看了张萃一眼,问道,“这是你自己写的吗?萃萃。”

  “不是。”张萃笑吟吟的答道,“我若是有这本事,还能瞒着夫君你吗?这人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完,黑溜溜的眼珠向边上一转,扫了陈娇一眼,李希顿时明白了这是陈娇弄出来的。

  其实陈娇写出来的就是后世常用的“复式记账法”,相对于汉代商家常用的单式记账法而言,这种记账法对每项经济业务都以相等的金额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相互联系的账户中进行记录(即作双重记录,这也是这一记账法被称为“复式”的由来);各账户之间客观上存在对应关系,对账户记录的结果可以进行试算平衡。复式记账法优点是使人有可能系统地了解他的业务情况,也可以更好地理解业务中发生的问题,可以比较精确的计算出他的赢利到底有多大。同时在这个记账法中,陈娇还引入了阿拉伯数字,最重要的是其中加入了“0”这个数字。要知道在公元八世纪以前的中国,人们是不使用0这个数字的,他们只使用1-9这些数字,虽然当一个人一无所有时,人们都知道有零这么个概念,但是,在数学上0的意义还不存在。虽然李希还不能十分明白那些对他来说十分古怪的阿拉伯数字的准确意义,但是以他的聪明无疑已经意识到这份新式账本背后的巨大影响了。

  “妹妹,你给你姐夫再好好解释下吧。”张萃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陈娇说道。

  陈娇略显腼腆的走到李希身边,指着账本说道:“姐夫,这个记账法的原则是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李希的表情随着陈娇的讲解越发深沉了起来,专心讲解的陈娇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但是张萃却看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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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明独去无道路

  是夜,云淡风轻,一轮弯月在云间忽隐忽现。张萃自床上醒来,发现自己的丈夫并没有在她的身边。她叹息了一下,走下床,披上外衣,向外面走去。张萃没有挽起的青丝长长的拖到了脚跟,被风轻轻吹拂着。她绕过精致的回廊和假山,走到了书房,果然,她看到了那个她熟悉的男人正静静跪坐在书房中。
  “吱!”木制的门被轻轻推开,声音惊动了书房内的李希。

  “是你啊。”李希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但是他还是马上走到了妻子身边,将她揽到怀里,为她挡去夜半的冷风。

  “夫君。”靠在丈夫的怀中,张萃幽幽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随手将门关上后,李希将妻子扶到里面。

  “你还不肯告诉我,你到底在烦恼什么吗?”张萃说完,分明感觉到丈夫的身子一震。

  “萃萃……”苦涩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

  “那日,你从长水之上救回妹妹之后,就一直很不对劲。我不问,是因为我一直在等你自己告诉我,你明白吗?”她从李希的怀中抬起,月光照射在她美丽的脸上。

  “我只是……”

  轻轻捂住他的嘴,她说:“我们结缡多年,你待人处世的方式我一直看得很清楚。只是,你对妹妹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在她还在昏迷中时,你就已经神思恍惚。我特意将她留下,正是因为你的不对劲。”

  “我猜得出……”李希苦笑着,自己的妻子他当然知道,张萃从来不是个对人热情的人,她忽然说和陈娇投缘,一定要收她做妹妹时,李希就知道自己是瞒不过她的。

  “夫君,妹妹说她对前尘往事都已经不复记忆。如果,她曾经真的和你有什么,你现在能不能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张萃定定的看着他。

  “唉,你不要瞎猜。我和她没什么。即使她还记得前尘往事,只怕也想不起我是谁。”李希叹了口气,“她只是一个我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见面的人。”

  “这么说,夫君是知道妹妹的身份的喽。”张萃用的是肯定句。

  “是的。”李希点了点头,又道,“正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我才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夫君,那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如果按血缘关系来说,应该算是我的妹妹吧。”

  “啊?”这回,张萃可是真正的大吃一惊了。她与李希相识已有近二十年,但是从未听李希说起过他的血缘至亲。在张萃看来,李希似乎是个孤儿。可是现在,李希居然告诉她,这位忽然闯入他们生活的陈娇是他的妹妹。

  “唉!”李希将头靠在妻子的肩膀上,轻轻的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

  陈婴,李希和陈娇的曾祖父,是大汉帝国的开国功臣之一。当年,陈涉在大泽乡起义之后,东阳少年杀死了秦国所置的长史,聚集了数千人起义,打算强请东阳县中声望极高的陈婴为首领,数日后,起义军闻陈婴之名来归者已至两万人。其时,项羽叔侄身边也不过八百江东子弟兵。如若,陈婴应诺此事,则会成为秦末最有实力的起义军领袖。

  “但是,曾祖父因高堂之言,以陡富不祥屡屡推之。后来,楚霸王及其叔来信联络,曾祖才将此尊位推于项王。他自己则被封为楚上国柱。”李希抱着妻子,将陈氏家族的历史缓缓说出。

  后来,项羽就是凭借这股势力,成为天下霸主。陈婴则在历次的战争沉浮中,都靠着自己的才识存活了下来。在项羽败亡之际,陈婴又及时投了刘邦,被封为堂邑侯。

  “曾祖拒绝起兵之时,其高堂曾为之言曰‘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曾祖一生都牢记此训,才能在楚汉之争中存活了下来。祖父随曾祖历经战乱,决不站在风口浪尖的原则他一直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汉朝建立后,陈婴被封为堂邑侯,后出任楚国相国。陈婴于汉虽有大功,但是终比不得韩信、英布等人,且平日谨言慎行,因而在刘邦和吕后清洗功臣的血腥行动中,陈家都可以安然无事。但是,吕后去世之后,陈家成为了少数留下的几个功臣之家,因而圣眷日隆。

  “在文帝陛下欲以长公主下嫁时,祖父便意识到陈家尊荣已极,三代之内,必有横祸。所以,祖父便从父亲的庶子中,挑中了我,以身体虚弱之名令家人送出府中医治。后来,就安排我客死他乡了。”

  和家族断绝联系,独自在外面生活,只为了将来那不一定会到的灾祸来临之时,给家族留下一点血脉。张萃心中为陈家长上的谨慎叹息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夫君心痛不已,这么多年了,即使亲如结发,李希也对这事一直守口如瓶,一个人背负着这沉重的秘密。

  “夫君。”轻轻的在李希颊边落下一吻,“你辛苦了。”

  “没事。我的母亲只是堂邑侯府的一个奴婢,生下我之后就亡故了。即使留在府中,我终究也只是一个有名无分的少爷罢了。离开了,反而可以过得好些。”李希将妻子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更何况,我还遇到了你。”

  “我不后悔!”

  张萃在李希的眼中看到了她所熟悉的坚毅、深情。

  “真的。”

  泪水不知不觉间从眼角滑落,张萃轻轻靠到了他的肩上。

  “谢谢!夫君,我也不后悔。真的。”没有一丝犹豫,只有满腔的感动。

  紧紧的抱住张萃的身子,李希的脸上各种神色不断交替着。

  “祖父还活着的时候,我有时会被陈叔带去见见他。”当张萃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李希开始继续他的叙述,“和馆陶长公主生的弟妹见面,也是那时候。只是,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一个下人的孙儿。”

  “和妹妹,也是那时候吗?”张萃柔柔的嗓音,在夜半的书房飘荡。

  “是的。后来,她出嫁那年,我和陈叔也到府中看过她,只是没有人发现。算来也已经有12年了。”

  “如果这样,那么妹妹就是当朝皇后?为什么两个月来会一直留在我们身边?”

  “这正是我所烦恼的地方。”李希苦笑着,“虽然,她已经被废,只是前皇后而已。但是,也不可能任由她这样在外面游荡。两个月来,我一直防备着有人追查,牵连到我们身上。可却是风平浪静,教我无从防起。”

  “怎么会这样?”

  “我派人到长安打探过了。馆陶公主似乎对她失踪的事毫不知情。而长门宫,已经完全由太尉府接管了防务。这是很不正常的举动。种种迹象说明,皇上似乎是要将她失踪的事情,一瞒到底了。”

  “这……”张萃先是愣住了,转而一喜,说道,“那么,是不是说,以后不会有人会来查妹妹的身份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为将来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李希左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之后又神色黯然的说道,“只是,她终究是我的妹妹,我实在不能狠心若此。”

  “夫君。”张萃忧心忡忡的看着丈夫,“妹妹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也忘记这件事吧。以后,少让她和官家人接触也就是了。”

  “不能斩断这个祸根,一切办法都是治标不治本。”李希仰头长叹,“但是,世间事,总有不如人意的时候,也只得如此。”

  夫妻二人的叹息声在书房飘飘荡荡。但是陈娇却在房间里睡得正香甜,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现在的哥哥和嫂嫂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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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晚和张萃全盘托出自己和陈娇的身世以后,李希便逐渐改善了对待陈娇的态度,这一点连陈娇也可以明显感觉得到。这段时间,陈娇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只是日日到药店里面“上班”,闲暇时便和张萃聊天解闷。张萃和李希夫妇皆非常人,兼之二人又曾多方游历,可以说是见多识广,每每谈及各地风情及俗事野史都使得陈娇一阵神往。而陈娇多高出的2000年学识也使得她偶尔几次剑出偏锋的议论,深深的震动了李希夫妇。

  张萃的肚子渐渐凸起,眼看就要到年底了,李希便开始启程往老家东阳接从小将他抚养长大的陈叔来彭城过年,临行再三和陈娇交待要好好照顾张萃。陈娇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早已经将张萃当作自己的亲姐姐了,自然是满口答应。

  之后便日日小心,连药店也去得极少,只是在家照料着张萃。冬季寒冷,再加上身在没有温室效应的古代,而彭城的冬天虽然比不得北方的严寒,但是也够陈娇受得了。随着这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她终于挺不住了。裹了一层厚厚的冬衣,坐在用厚实的布封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里,一路到了药店。让乔明请那些采药人上山的时候,帮她寻找一种黑色的似木似石的石头。果然重金悬赏之下,还真的有人找到了。没两日,陈娇就指使着庄昕组织人手去山上多采些那种石头回堆在府中,由自制的许多碳盆放在房间里,虽然要开着窗户通风,不过总算是开始暖和了。在张萃对着那些,煤石啧啧称奇的时候,陈娇就抓准时机,撺掇着她把那一片山地给买了下来,方便日后采煤。

  那种坡度的荒地并不能耕种,因而官府并没有为难,他们便只花了很少的一点钱将那一片地全买了下来。后来,陈娇又希望能够在城里开一家专门出售煤炭的店铺,在她看来,烧煤比烧木头要好些,将来一定能够在富人家形成风尚,他们可以从中大赚一笔。但是,这个提议却被张萃以“夫君说钱够用就可以了”为由给制止了。在没有本金,没有店面的情况下,陈娇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但是心中却无比的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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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青灰色的马车停在了李府门前,雪地上留下了两道曲折的车辙。

  李希率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随后下来的是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人。他就是将李希抚养长大的陈伏。李希向驱车的陈奚吩咐了一声,他便上前敲了敲门。出来开门的是阿玉,阿玉就是张萃的婢女,来到李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平时就陪在张萃的身边,帮她跑跑腿什么的。

  “是阿玉吧。”陈奚自小跟随陈伏,知道李家很少出现女婢,这个女子一定是李希为了照顾有孕在身的张萃新添的婢女阿玉,他笑着的说道,“少爷和陈爷来了,你进去通报一声吧。”

  “少爷,陈爷。”阿玉向李希遥遥的行了一礼,跑回了府中,便跑边说道,“我这就去告诉夫人。”

  李希和陈伏一路走到了大厅之中,发觉陈娇和张萃都在厅中。继而,他们马上发现,这个大厅竟然异常温暖。两人都是目光如炬之人,只四下看了看,便发现关键所在,便是分布在大厅四角和中央的五个铜制的炉子。

  “陈叔,夫君。”张萃最先上前行了一礼。

  “陈叔,姐夫。”陈娇也是有样学样。

  “都起来吧。”陈伏很是和蔼的看着二人,陈娇的事情来时路上李希已经和他细细说过,他本事陈家的旧家人,当年,也是堂邑侯府收养的孤儿,对陈家忠心耿耿,自然对这位嫡出的小姐,很是有好感。而张萃又是乖巧可人,与陈伏已经是相处多年了。从前还觉得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张萃没能诞下子嗣,如今张萃也已经有孕在身,那自然是千好万好。

  “这里怎么如此暖和,皎儿,是不是你又出了什么鬼主意啊?”正式的见礼过后,李希便对陈娇打趣道。

  “姐夫,你怎么这么说我。”陈娇嘟起嘴巴,一脸生气的样子。

  陈伏没理会小一辈的笑闹,他兴致勃勃地走到铜炉边上,观察了一下,铜炉的上部盖着一个透孔的金属盖子,热气从孔洞中缓缓透出。陈伏将盖子拿开,一阵烟雾冒了出来。原本以为会看到大火燃烧的陈伏奇怪的看着眼前铜炉里红彤彤的“石头”。

  “这个是?”李希指着炉中之物问道。

  “就是这个啦。”陈娇指了指放在她脚边的一个盆子里的东西,里面放的是黑乎乎煤炭。

  “这是何物?”陈伏将煤炭拿到手中细细察看,全不顾手会被弄黑。而李希也好奇的上前去。

  “煤炭啊。可以用来烧的就是了。”陈娇解释道。

  “此物甚妙。一定会成为豪门富世争相购买之物。”李希笑了笑,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商机。

  “不错。”陈伏摸了模胡子,附和道,“只需要将炉子的外表做得更加精致一些,便可获得十倍之利。”

  听到李希和陈伏和自己有相同的感觉,陈娇一阵惊喜,之前被张萃打息了的做生意的心思顿时又活络了起来。她开心地走到李希的身边,说道:“姐夫,你也这么想吗?那我们开一家店专门做这个生意吧。”

  “这……”看着陈娇的神情,李希顿了顿,与他自身来说,多这一门生意少这一门生意自然是无所谓的。但是,如今有了个陈娇在身边,他行事不免要再谨慎一分,这煤炭虽然可以赚上一笔,不过对他来说,不引人注目才是重点。想到这些,李希摇了摇头,说道:“毕竟只是一冬的生意,我们李家并不缺这个钱,还是算了吧。”

  厅中之人,除却陈娇之外地可以明白他的心思,在其他二人齐声附和道:“此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陈娇顿时有些急了,她争辩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姐夫,你们怎么有钱还不赚啊?”陈娇确实有有些焦急了。对她来说,一个外人一直靠着根本就是陌生人的李希夫妇生活,感觉总是不好,所以,她迫切希望能够早点拥有属于自己的生财之道。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李希听到她这句话,神情一滞,再看看陈娇一脸坚持的样子,心中叹息一声,只得作罢。他说道:“既然妹妹这么希望能够开这样一家店,那么姐夫就帮你开一家吧。由你自己管理,只是,你需答应进出之时,定要蒙面。”

  “好。”陈娇得到李希的首肯,开心极了,总算迈开了自己更生的第一步。

  *******************************************************************

  那一年的冬季,一家名为彭城煤行的店铺在彭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开张。

  “姐夫,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陈娇吞吞吐吐的走到李希面前,说道。

  “你说吧。”李希将注意力从账本中转开来,抬头看着面带难色的妹妹。

  “我是想说,这煤行,能不能分我一些股份?就算煤行不能,也没关系,我再出一个主意,我们开一个间食肆,你分我一些股份好不好?”陈娇想了很多日之后,终于还是决定开口对李希提出这个要求,她总要给自己一点收入和保障,虽然作为了吃白食的客人,还提出这种要求显得有些不可原谅。

  “……”李希的反应却是一愣,看着眼前的陈娇没说话。

  陈娇还以为他不肯,便急急的说道:“姐夫,我给你出了这么个赚钱的主意,你总不能一点好处也不给我吧?好歹给我一笔小钱啊,我可以去做别的生意。”

  “皎儿,”李希看着她着急的样子,终于开口道,“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什么是股份?”

  “啊?”陈娇听到这话一傻,方才想起,李希这个古人根本不知道股份为何物。于是,她又艰难的解释了一遍什么是股份,然后强调道,“姐夫,我可是技术入股啊,算不得占你便宜的。”

  “好了,皎儿,姐夫明白了。”李希语音含笑,说道,“也不必开什么食肆了,这煤行全送给你吧。”

  “啊?”

  “这煤行对我们李家来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之物,是你出的主意,怎么好占你便宜呢。”李希说道,其实他也看出了陈娇最近这段寄人篱下的生活过得十分郁闷,再一想这妹妹本是个事事顺心的天之骄女,也不忍她如此憋屈,心道,我陈家的产业本该有你一份,这煤行便是送到你手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怎么……”陈娇虽然很希望能够拥有自己的事业,自力更生,可是,这么强夺他人的产业她也没那么厚的脸皮。

  “好了。就这么说了。”李希摇了摇手,表示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不给陈娇反对的机会。

  于是彭城煤行就这么成了陈娇的产业,陈娇接手后,思量了好一番,终于确定了最后的广告策略。出产的煤炉首先被献入了当时的楚王府,得到了楚王的首肯,楚国上下的富贵人家便开始争相效仿,使用煤炉子过冬。之后,楚王又将之献到了禁中,享受到其中便利的刘彻夸赞了几句之后,煤炉子便开始风行天下。因为煤炉其中所用的煤炭对于当时的人们来时还是一样比较陌生的事物,其他想要效仿的商户因为不能找到煤矿,而使得彭城煤行在这一行业上垄断了数年。李希看着在陈娇的运作下,彭城煤行在一个冬天的时间里便名动天下,心情复杂。对于这个妹妹的能力,他既骄傲又觉得不安,只能默默张开自己的保护网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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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解1:陈婴者,东阳人。少修德行,箸称乡党。秦末大乱,东阳人欲奉婴为主,母曰:“不可。自我为汝家妇,少见贫贱,一旦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

  注解2:古人是在西汉时知道煤炭的利用的,我姑且当作汉武帝初年,他们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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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节手风光不相待

  新年之后,煤行的事情渐渐走上了轨道,陈娇开始放手将很多事情交给手下人去办,自己也空闲了下来。年节是汉代一个很重要的节日,民间有极其隆重的庆祝典礼,都是一些从前陈娇从未见过的庆祝方式。每每外面传来锣鼓声响时,她的心就被勾到了门外。每次,张萃看到她这个样子,都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指了指外面说道:“想出去就出去,不用这么痛苦的坐在这里。”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陈娇笑嘻嘻地拎起裙子往外走。
  “把裙子放下,太不成样子了。庄昕,你把她盯牢了!”这个时候,张萃的声音就会老远老远的从后面响起。

  这一天,也不例外。陈娇听说今天在城里有一个很大的庙会,心就飞到了外面去了。其实,陈娇原本也不是那么贪玩的人,只是这个时代的很多东西对于百无聊赖的她来说还是相当新鲜和具诱惑力了。

  当然,还是庄昕作陪,陈娇穿上一袭朱红罗曲裾长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

  “小姐,小姐,你等一下。”庄昕在后面急急忙忙的追着。

  “姑娘,我这的胭脂水粉很不错啊!”

  “姑娘,买我这里的头饰吧,很漂亮的。”

  小贩们满是乡音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陈娇在这个铺子里停停,那个铺子里看看,很快庄昕手上的物品就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心中叫苦,我就说不能让二小姐出门嘛,二小姐这样什么都买,害我每次都得顾辆马车才回得了家。

  “你这个小偷!”

  “我不是小偷!”

  “你就是!”

  “我不是!”

  “我明明看到了,就是你!”

  “不是我,你血口喷人!”

  被以上没营养的对话吸引住的陈娇,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挤到了最中央。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年轻的书生和一位满脸横肉的屠夫。书生的衣服被屠夫死死拽住,脸胀得通红。

  “怎么回事啊?”陈娇奇怪的问身旁的路人甲。

  “好像是那个书生偷了屠夫的什么东西。”路人甲的为她解释,大概看热闹和碎嘴是中国人的天性吧,很快的陈娇就从周围好事的路人们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这位书生到彭城已经数日,一直在彭城里里外外的跑着,到处找人问老故事。昨天,听这个屠夫说了一个楚元王的故事,当时屠夫还夸口说,自己珍藏着当年元王殿下为他祖父代写的一份家书。

  “我昨天刚和你说过,元王殿下当年给我爷爷写的一份家书,今天它就不见了。一定是你这个贼子晚上偷的。”屠夫忿忿不平的说,“各位,你们给我评评理,到底是不是他偷的。”

  “一定是他偷的。”

  “不会吧,看他斯斯文文的。”

  “那也不一定,人不可貌相啊!”

  各种各样的议论嗡嗡作响,陈娇看着站在场中十分惶急的书生不禁觉得他很是可怜。接着,她又忽然听到屠夫的一声惊叫,“你们看,你们看,就是这个,刚刚从他怀里掉出来的。”

  陈娇抬眼一看,果然看到地上又一片竹简,屠夫大惊小怪的拾起它,指着脸更红的书生,得意洋洋。陈娇有些奇怪,心道,难道他真的是个小偷。

  “小姐,那个屠夫诬陷他。”庄昕不知何时到了陈娇的身边,偷偷在她耳边说道。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诧异的看着庄昕。

  “他乘着大家刚才在讨论的时候,从怀中拿出偷塞到书生怀里的。不过因为手法巧妙,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庄昕将自己刚才所见告诉陈娇。

  “我看你也是个斯文人,说不定只是一时贪心,如果我把你扭到官府,也是毁了你的前途。这样吧,你陪给我一串三铢钱,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屠夫此时做出一副宽宏大量的嘴脸。

  什么啊!听完这句陈娇心里就叫开了,根本就是诈骗嘛。

  “你,你……”书生似乎很是气愤,但是,却限于身份,骂不出什么。

  “好了,好了,就这样。便宜你了!”屠夫说完,便将左手伸出,摆明了要钱。

  “等一下!”陈娇仗着自己有庄昕这位保镖,便大胆的上前去阻拦。

  “干什么?”屠夫看到陈娇先是为她的容貌愣了一愣,稍后才听清楚 她说了什么,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回问。

  “我觉得这位公子没有偷你的东西 ,所以想说几句公道话。”陈娇向那位书生点了点头,看到他立时很是激动。终于有人出来为我证明清白了。

  陈娇慢吞吞的拾起地上的竹简,对着屠夫说,“这家书是元王殿下为你的祖父写的?”

  “不错!”

  “不知道你的祖父是什么人啊?有这种荣幸让元王为他亲笔写家书?”

  “元王殿下亲切过人,我祖父当年是他的亲兵,他怜惜我祖父远离家乡数年,所以为他写了一份家书。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屠夫仿佛是背书一般将这段台词背出,想来是练习过数遍了。

  “是吗?那你认识字?”

  “不,不认识。”屠夫警觉道。

  “那你怎么一看到这个,就知道是你家的家书啊?”陈娇故作奇怪的看着他,“他一个书生带着一片竹简很正常啊,你是怎么断定这就是你家的家书的啊?”

  “这个,我别的字不认识,家书里的几个字我认识。”屠夫的额头开始流汗。

  “哦。”陈娇将竹简在他面前摊开,问道,“来,你告诉我上面都写了些什么?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陈娇从右边指下来,“你念,你念。”

  “吾妻亲启,吾现为元王亲兵,元王待下甚好,毋忧。喜于南阳寄。交代笔。”

  “哈哈!”那位原本默默无言的书生忽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屠夫满脸恼怒。

  “你根本不认识这上面的字,我把竹简拿反了,你还照念不误,当然好笑了!”陈娇也是一脸讥笑。

  “什么?”

  “你不认识字,却能认出这就是你家的家书,你是怎么办到的?是不是这上面有什么特殊标记啊?”

  “对,对,是有个标记。”屠夫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是什么样的标记啊?”

  “是……是……”

  “还是我来帮你说吧。这家书根本就不是这位公子偷的。或者你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元王写的家书。一切都是你诬陷这位公子,想要从他这里敲诈钱财。”

  “你胡说,小娃娃,你再说我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屠夫顿时凶性大发。

  “你敢碰我家小姐一根寒毛,你就死定了。”在他将自己的威胁付诸行动之前,庄昕已经一手扣在了他的脖子上。

  “官府里一定有元王殿下亲卫的记载。如果现在把你扭送官府,一定可以查出你的祖父到底是不是元王亲卫吧?要是让楚王爷知道你在外面造谣生事,诋毁他家先王的名声,他一定不会放过你吧?”陈娇甜甜的对着他笑了笑,看着屠夫变得灰白的脸,说道“不过呢,这位大哥,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呢,当作没看到这事,你呢,也别再找这位公子的麻烦了。如何啊?”

  “好!好!”屠夫哪里还能说个不字。

  看着屠夫落荒而逃,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那位刚才被冤枉的书生走到陈娇身边,拱手谢道,“多谢姑娘相救。”

  “小事一桩。不用多礼。”陈娇不怎么在意的挥了挥手,对着庄昕说,“今天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姑娘,等等。在下司马迁,请问姑娘芳名?”司马迁在她身后连声呼叫。

  “司马迁!”

  “司马迁!”

  “司马迁!”

  这个名字在陈娇的耳朵中形成了三重回音。她以让庄昕不可思议的速度转过身,冲到司马迁身边,对着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一遍。

  “你叫司马迁?今年几岁?”陈娇怀疑的看着他,眼前这个怎么看都只有十几岁的小男孩,怎么看都不像那个伟人司马迁。他太孩子气了,甚至还没有一点男人的感觉。

  “在下就是司马迁。虚龄16。”司马迁恭敬有礼的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陈娇奇怪的想,记得文学史上说,司马迁是20岁时才开始从长安出发,游历四方的。

  “家父来此拜访楚王殿下,迁随父亲至此。”虽然觉得陈娇的问题很奇怪,但是出于对恩人的感谢,他一丝不苟的回答,毫不隐瞒。

  “我说呢。”陈娇小声的嘟囔。来到彭城这么久,她已经完全见识到了楚国学风之盛,很多文人雅士都会来拜访楚王道,切磋学问。可以说楚王是诸侯王中仅次于于淮南王的博学多才之人。司马迁的父亲来此拜访他,倒也不奇怪。

  “姑娘,请问姑娘芳名?”司马迁再一次询问道。

  “啊!”陈娇心道,怎么能告诉你,你家可是当官的,万一被汉武帝知道了,我也就不用玩了。于是,她笑了笑,说道:“相逢即是有缘,公子不必执着于此啦!”

  说完,一溜烟拉着庄昕就跑,最终仗着自己对地形的熟悉,甩掉了司马迁这个跟屁虫。当陈娇拉着庄昕回到家中时,就看到阿玉在指挥着临时顾来的几个乞丐正在门前扫雪。

  “阿玉,你在作甚么?”陈娇奇怪的问。

  “二小姐。”阿玉看着陈娇笑得十分开心,“刚才,夫人说,有贵客要来。所以让我把门前的雪扫一扫。”

  “贵客?是谁啊?”陈娇更奇怪了。李希夫妇的朋友十分稀少,她和他们认识以来,除了公孙弘,没见过有别的朋友上门。

  “奴婢不知道。”阿玉老实的摇了摇头。

  陈娇并不期望从阿玉口中得到答案,她一问完,就向里面跑去。

  “姐姐,是哪位贵客要来啊?”陈娇一看到坐在大厅的张萃就问。

  “妹妹回来了啊?”张萃停下手中的女红,宠溺的看着她。

  “是谁来了啊?姐姐,你快告诉我啊!”

  “好!妹妹,可曾听说过缇萦夫人?”笑着为她梳理了一下头发。

  “缇萦夫人?”陈娇皱眉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药铺的帐目里出现过这个人的名字?她是谁啊?”

  “妹妹,前事尽忘,难怪说不出夫人是谁了。”张萃微微一笑,说道,“妹妹可知道,文帝年间,曾经有一位奇女子上书救父的故事。”

  缇萦,复姓淳于,其父是神医淳于意。淳于意本为太仓令,后辞官,行医于乡里。,有人诬告淳于意目无君上,淳于意被押解到长安,以待秋后问斩。淳于意生平只有五个女儿,临行之时,众女于囚车旁哭泣,淳于意因此大骂,生女无用,不如生男。

  “缇萦夫人,就是太仓公最小的女儿。她听后十分伤心,便一路随囚车到了长安,给文帝陛下上书,表示愿意以身替父,并且请求文帝陛下废除肉刑,给罪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缇萦夫人就是贵客?她要来这里。”陈娇惊喜的看着张萃,觉得李家给她的惊喜真的是接连不断。孝女缇萦的故事,陈娇当然知道,当时看到这个故事时,陈娇还觉得特别解气,认为缇萦驳回了她父亲的生女无用轮,是个奇女子。

  “不错。夫君幼时身体不太好。曾经被先祖托付给缇萦夫人抚养。所以,夫君一向视夫人如母。”张萃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夫人一直以行医天下为目标,所以夫君一直未能将夫人接到府中奉养。”

  “原来如此。”陈娇恍然大悟,“那么,药店帐目中经常出现的免费的药材支出,也是夫人拿去的了?”

  “是的,夫人为穷苦人家看病,经常要自己贴上药钱。所以夫君就自己开了一间药铺,让夫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拿到免费的药材。”

  闲话间,阿玉便来禀报说,少爷扶着一位老夫人来了。

  缇萦在李希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看来大约40上下,显得十分年轻,从她的容貌可以看出,年轻时必然是一位花容月貌的佳人。缇萦和蔼的对着张萃和陈娇笑了笑。

  张萃从位子上下来,打算给她行礼,缇萦忙上前止住她,说道,“你现在,可不比以前了。万事小心。行礼就不必了。”

  接着,她向一旁的陈娇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皎儿吧。你姐夫都告诉我了。果然也是个标致的孩子啊。”

  看着缇萦慈祥的面容,陈娇不觉鼻子一酸,想起了自己在现在的母亲。她忍住泪水,盈盈一拜,唤了声,“夫人好!”

  “不用叫什么夫人。你和希儿一样,叫我二姨就好。”

  “二姨。”陈娇乖巧的改嘴。

  “乖孩子!”缇萦一面说,一面从袖中掏出一份竹简,“难怪公孙先生,对你这么念念不忘了。来,这个是他给你的信。”

  “咦!”这对于陈娇来说的确是个意外的惊喜。没想到分别了数月的公孙弘竟然会托缇萦给她送信。笑着接过了信,陈娇兴奋的打开。

  公孙弘信中写得十分简单,只是说,他面试天子时,被擢为第一,待诏金马门。现在已经在长安购宅,让陈娇有空时随李希前去游玩。虽然写得言简意赅,但是陈娇却能从中感受到公孙弘对她的浓浓的疼爱之情。

  “谢谢二姨带的信。二姨是从长安来的吗?”陈娇看完之后,笑得脸如春花。

  “是啊。”缇萦说这句话时,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堂中之人中,只有与她还不甚相熟得陈娇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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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 书房

  “二姨,你从长安来,有什么消息吗?”四人中有一人先开了口,那是李希。

  “唉。你放心。娇娇的事情倒是没什么。”

  “是侯府有事吗?”陈伏一开口就说中了缇萦的心事。

  缇萦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是馆陶公主请我去长安,为侯爷诊治。”

  “……”

  “侯爷已经病入膏肓,只怕,撑不住了。”

  一阵沉默之后,陈伏先开了口。

  “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他生的是心病。药医不死人。我纵是扁鹊再世,能为他拖延了这么些年,已经是极限了。”

  “是吗?”李希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感情波动。他自己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虽然现在在长安生死未卜的那个人是他的生身父亲,可是在他心底却一直把陈叔当作自己的父亲。

  “希儿,他到底是你父亲,你去看看他吧。还有你,伏……陈爷,毕竟主仆一场,你去见他一面吧。”书房里除了缇萦苦口婆心的规劝,李希,陈伏,张萃谁都没有再开口。

  月光偶尔从云缝中钻出,照着地上这四个表情各异的人。

  “他或许做错过。可是,他是个善良的人。你们谁都不能否认。所以,不要恨他。”许久许久,缇萦的声音悠悠的在空气中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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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子之误已改,还有谬误的话,龙空的毒蛇们请继续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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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骨冷魂清无梦寐

  长安 堂邑侯府
  “铿锵”器物掉落地上被砸碎的声音此起彼伏。堂邑侯府中的每一个奴婢的心在每次声音响起的时候都要不规律的跳动一下。越是靠近声响发出的那间轩室,就可以看到越多诚惶诚恐的奴婢。

  “公主,不要这样。”董偃在一旁苦苦劝说。

  馆陶公主刘嫖此刻已经没有了几月前的冷静和镇定,她正在将每一个举目所能见的东西砸碎以发泄心中的愤懑。

  “你让我怎么冷静?”刘嫖被这个名义上的养子死死拽住后,在已经砸无可砸的情况之下便不再闹腾,反而开始向董偃大吼。

  “公主,娘娘不一定会出事,你现在这样,万一被皇上知道了可怎么办啊?”董偃看到刘嫖安静下来了之后,知道一切暴风雨都已经过去了。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省得他把我当作傻子来戏耍。”刘嫖冷冷的哼了一声。“为了保护身在离宫的前皇后的安全,所以让太尉府的人去守着长门宫?因为皇后的情绪不稳定,所以连亲身母亲都不想见?笑话,他以为我刘嫖是三岁孩子吗?”

  “这个,娘娘不是给您写了封亲笔信吗?”

  “偃儿,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就算那笔迹学得再像,那也不是娇娇会写出得东西。我身为她的母亲,还能不了解她吗?”刘嫖在闹腾了一阵子之后,人也疲了,颓废的倒在床上。

  “只可恨,我现在根本不能和那小子翻脸。刘彻,刘彻!”刘嫖咬牙切齿的念着侄儿的名字,神情狰狞。

  “公主,您先宽宽心。现在这样,气坏了身子,多划不来。”董偃走到刘嫖的身边,小心的为她揉着太阳穴,“您看,堂邑侯为这事现在就躺在床上,您要再有个什么,对我们侯府来说,可是大灾难啊。”

  “他?废物一个!”刘嫖拿起放在边上的酒壶,往嘴里灌,“以后他的事,你就别管了。要不是他一直不肯听我的,现在哪里会变成这样?”

  “侯爷不肯听公主您的?这话可怎么说啊?”董偃被这句话给弄糊涂了,心想,那个懦弱的以妻为重到连馆陶公主公然在府中养下他也不敢吭声的堂邑侯也敢违逆公主?

  但是,刘嫖没有回答他,她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没错,堂邑侯府的实力绝对不止是现在她看到的这么一点。陈家入汉之前就已经是一方大员,后来归汉之后又不曾遭受过高祖高后的打击,文帝以来更是备受宠幸。这样的陈家,怎么可能只有现在进入她眼中的这点实力呢?

  刘嫖狠狠的在躺椅上捶了一拳。如果陈家再强一点,她又何至于对卫子夫姐弟毫无办法。如果不是陈午这个废物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强硬,她又怎么会被动若此。混帐,混帐!

  “咳咳!”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陈午,剧烈的咳嗽起来,身旁服侍了他多年的老家人连忙上前将痰盂奉上。

  “侯爷,您慢着点。”服侍了陈午将近一辈子的陈潜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小心的说道。

  “陈潜,是你啊。”陈午已经昏昏沉沉了多日的神智忽然清醒过来,整个人似乎精神了起来,他拉着陈潜的手说道,“你服侍我已经快,快50年了吧。”

  “是,奴婢是文帝十一年开始服侍侯爷您的。”陈潜卑谦的说。

  “那个时候,和你一起服侍我的还有陈伏、元儿吧。”陈午的眼神迷离,依稀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只有你,还在,还在我的身边。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陈潜担心的扶住他,想让他躺下。

  “等,等一下。你让我把话说完。”陈午艰难的挥了挥手,“我,现在如果不说,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侯爷!”陈潜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了一丝不忍。

  “我知道,你和陈伏不同于普通的家人。你们如果到了外面,也可以是一代人杰。只是,你们感念我们陈家的收留之恩才留下来的。”陈午死死的拉着陈潜的手,喘着粗气,说道,“爹,一直说我资质平庸,很多事情他都不让我知道,如果我不是他唯一的嫡子,这爵位轮不到,轮不到我来继承。”

  “侯爷,没有这回事。您想太多了。”看着眼前这个汗流满面的男人,陈潜不忍。真的不忍。

  “我也知道我担不起陈家的重担,所以对于我能力外的事情我也从不,从不过问。”

  “你和陈伏是我爹的左膀右臂,我一直,一直知道。”

  “我知道你们,你和陈潜都喜欢,喜欢元儿。”

  “可是,我强娶了元儿,又最终辜负了她,你们一定很恨我。是不是?”

  陈潜努了努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这副模样,他心中很是迷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这个悔不当初的男人,是那个曾经待他如手足的少爷啊。

  “你不用骗我。如果陈伏不恨我,他就,就不会在那孩子死后,离开陈家的。”陈午摇了摇头,眼中有泪,“可是,如果我知道,我最后会辜负她的话。我一定不会娶她的。你相信我吗?陈,陈潜。”

  “少爷!不要再说了”听陈午说起这些早已随风飘去的往事,陈潜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中。“少爷,你现在需要休息。”还是陈潜先从这回忆的幻境中清醒过来,看着面色如灰的陈午,赶忙阻止他再说下去。

  “如果,我,我到了地下,你说,元儿会,会恨我吗?”陈午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陈潜的声音,完全留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他从枕下抽出一抹早已退色的丝巾,紧紧捏在手中,似真似幻的问道。

  “不会的,不会的,少爷。”陈潜看他此刻的痴态,眼中不觉含泪。

  “那就,那就好!”陈午的眼神渐渐涣散,握着丝巾的手慢慢的松了下来,头靠在了床头,丝巾顺着他的指缝滑落。

  “少爷,潜哥,伏哥,你们快来啊!呵呵!”

  “快点啊!”

  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经常在梦中出现的少女,欢快如银铃的笑声,陈午觉得自己像当年一样追逐着她的身影,不断奔跑。

  “元儿,等等我!”陈午最后喊了这么一声,眼睛盯在了虚无的远方,接着是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这个在自己的人生中享尽了世人所谓荣华富贵的男人,在这个明媚的下午,无声无息的去了。

  “少爷啊~~~~”

  凄厉的喊声从床头响起,直冲到了晴朗的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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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当陈午的死讯传到李希耳中时,他正打算携妻前往长安。前来报讯的正是陈潜。而陈娇对这些一无所知,只知道李希和陈伏在和这个中年人密谈过后,神色就变得不太好。之后,李家便多了一号人物,陈伏的兄弟陈潜。

  “陈叔,今天的进货已经清点完毕了。我们回去吧?”陈娇从库房中走出来,对着陈伏甜甜的说。

  “娇儿啊,记得到里面带些杜仲回去给你二姨。”陈伏正和乔掌柜商量着什么,头也没抬的吩咐道。

  “知道了。”陈娇当然不会忘记,今早出门的时候,缇萦可是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为了替儿媳一般的张萃调养身体,一贯四处云游的缇萦终于肯停下脚步,留在李家直到张萃生产,这对于李希来说应该是个意外的惊喜。毕竟,以张萃30岁的年纪,即使放在现代也算得上是高龄产妇,如今有了当世神医缇萦夫人为之护航,当然要让人放心得多了。

  初春的傍晚,仍然有几分寒意,阿娇斜靠在平稳前行的马车上,静静地向外面张望。可以看到有一些耐不住寂寞的花儿已经开放了。

  “陈叔啊,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和乔掌柜仔说什么缗税的事情?”无聊得紧的陈娇回头找闭目养神的陈伏聊了起来。

  “不错,今年的訾算又加了。”陈伏睁开眼睛,双目炯炯有神,大约是因为练过武术的关系,陈伏虽然已经年过50,看来却仍像是40出头的人。他是那种长相十分平凡的人,如果不是注意到那双眼睛,根本就不会有人记得住这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

  “商贾车船以及六畜都是要征税。”

  陈伏的这段话让陈娇想起了历史上武帝朝一个很有名的政策,即对商家克以重税,让商人为对匈奴的战争买单,也就是很为后世史家所赞誉的“民不益赋而天子用饶”的政策。但是,事实上武帝的这种做法,还是伤及了国家元气。但是,由于它符合儒家重农抑商的基本政策,所以一直以来对这一政策都是赞誉多于贬黜的。况且,在儒生们看来,商人身为下民,为国家出钱出力是理所应当的。

  “这么说来,以后我们如果继续坐马车,就要被征税了?”陈娇歪着头,看着陈伏,“陈叔是觉得加得太多了吗?”

  “不,不是。我在想另外一件事情。”陈伏摇了摇头,“彭城中的商家有不稳的迹象。”

  “什么?难道他们敢抗税?”

  “抗税?不,他们不需要这么做。只要众家联手,抬高物价就可以了。”

  不错,的确无需反抗,只要众家联手,一起将物价抬高,到时候民心不稳,社会动荡,朝廷自然可能要让步。但是,如果朝廷的选择不是让步的话……据陈娇所知,汉武帝刘彻从来不是一个害怕流血的和平皇帝。想到这些后果,陈娇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陈叔,不可以……”陈娇抬头想要劝阻陈伏,却发现他正满脸笑容的看着自己。

  “娇儿放心,我们李家是不会参与其中的。”陈伏显然知道陈娇想要说什么,“他们无非是看准了皇上一心征伐匈奴以及皇上和诸侯王不和这两点才敢如此行事。真是可笑,明知道皇帝征讨匈奴的决心却还做这等事情。难道不知道,滚滚前进的车轮会把一切在路上的障碍碾碎吗?再说诸侯王,百年之前,哪里来的这些王爷?承平太久,就容易把这些依靠着皇帝的封赏才会拥有的封地王位当作会永远存在的东西。愚不可及。”

  看着陈伏安闲若素的样子,陈娇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如今你经营的彭城煤行也已经是我们彭城的一大商户了。可能这几日会有人找到你哪里去。原本我和你姐夫还想提醒你一下。现在看来,是不用了。”陈伏笑眯眯的看着陈娇,对于这个有着皇家血统,却深知人情世故的嫡小姐满是赞赏。

  **************************************************************************************

  当身在彭城的陈娇在李家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时,长安城内却因为陈午的死,而发生了变化。就像原本平静的湖面掩盖下的暗潮汹涌,因为陈午这颗石头而将一切置于表面。陈午的死给了刘嫖一个机会,以她大长公主的身份,她的丈夫的丧礼,刘彻自然要亲临拜祭。

  一身素装的刘嫖看着眼前的侄儿,被头上垂下的长发盖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当她以未亡人的身份向刘彻回礼时,便抓着刘彻的手,痛不欲生的说:“皇上,本宫知道臣女失却君宠,今后须在长门宫度过残生。但是,求皇上念在今天是她父亲的葬礼,让她出宫祭拜一次,以全父女之情吧。臣求您了!”

  刘彻硬生生拉着要行叩拜大礼的姑姑,沉痛的说道:“姑姑不必如此。姑丈逝去,朕和阿娇心里都不好受。前日,阿娇从长门宫派人来传讯,说她伤心父亲之死,已然不起。只恐今生无缘再见母亲,求我让姑姑入宫一见。姑姑,待得此间事了,朕就命人来接你到长门宫,母女相会,互诉衷肠!”

  刘嫖听到刘彻将“互诉衷肠”四字,重重说道,便知道他的意思了。当下也不再纠缠,只是便掩泪,哭道:“我可怜的孩子!”

  馆陶公主刘嫖对于长门宫自然不陌生。这本就是她家的园子,只是因为刘彻喜欢,常来常往的,她便做主将此园子献了上去。只是,世事难料,这长门宫竟然成了刘彻给与自己女儿的最后归宿。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讽刺。

  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山水花鸟,再看看处处林立的太尉府差役,刘嫖从心中发出一声叹息。无论如何,今天大概要把一切都解决了吧。

  当她走到长门宫的正殿之中,就看到大汉帝国的皇帝,由她一手捧上帝位的侄儿刘彻正在等着她。刘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彻儿,阿娇死了吗?”

  “如果朕说是,姑姑信吗?”刘彻转过头,看着他面前的馆陶公主。

  “不信。即使你有这个心,你也不会现在做。”刘嫖当然不信,废后是一回事,杀害拥有皇家血统的前皇后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现在汉家同姓王势力正盛,刘彻再急也不会让这种把柄落在他们手上。

  “果然还是姑姑了解我”。刘彻脸上露出了笑容,“今天,彻儿约姑姑来,就是想和姑姑好好谈谈。彻儿可是觉得姑姑是我们刘家宗室里少数几个通情达理的人呢。”

  他走到那个凤嘴铜炉的边上,将凤嘴一扭,那个地道的出口便显露了出来。“这个姑姑应该不陌生吧?”

  刘嫖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神色,她定定的直视着刘彻,不动声色。

  “阿娇大概是利用这个地道离开的吧。彻儿没有派人去追,所以,姑姑问彻儿她的生死,彻儿只能说,不知道。”刘彻无所谓的将地道关上,走到馆陶公主的身边问道,“姑姑觉得,彻儿这个皇帝做的如何?”

  刘嫖弄清楚了爱女的去向,看着眼前这个瞒骗了自己数月的侄儿,怒极反笑,“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哈哈~~~~~~”刘彻的笑声响彻了整个长门宫,他知道刘嫖是在以楚庄王故事比喻他继位之初深受窦太皇太后压迫,如今才可以一鸣惊人,“姑姑,彻儿的皇位,姑姑居功至伟。除栗姬,废太子,夺后位,这桩桩件件都是姑姑的功劳。这一点,母后不曾忘,彻儿也不敢忘。”

  刘嫖没有插嘴,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侄儿,一言不发。

  “可是姑姑,你可知道帝王之道?”刘彻没有因为刘嫖的态度而感到不高兴,只是继续着自己的自言自语,“无非制衡二字罢了。所以,如果以阿娇这种尊贵的身份,再诞下皇子?陈家,朕还能封什么?再提高陈家的地位,朕儿子的皇位,只怕艰难的很吧?”

  “高后,薄后,窦后皆起于贫贱。”刘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皇上今日扶植的卫家,焉知不是来日之患?卫青的才华恐怕远在姑姑诸子之上吧?”

  “不错,卫青是比诸位表哥们更有才华。但是正因为如此朕才用他,一个有才能的外戚,如果还想要伸展才能的话,就必须紧紧依靠朕。否则,朝中还有谁敢提拔他?所以他永远都必须依附着朕才能生存”。而且,朕不是先皇,先皇仁厚,朕则不同。朕死前,自然会将权杖上的刺为太子一一拔除。”

  只有这句话,使得刘嫖的脸色微变。

  “在朕看来,高祖皇帝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没有下旨令高后殉葬。如果,高祖皇帝下了圣旨,又何来诸吕之乱?你说呢,姑姑?”

  “彻儿,错将虎儿当作猫,倒是姑姑想错了。”刘嫖此刻似乎才真正的看清楚自己的侄儿的真面目,“姑姑以为你只是有着高祖一般的雄心壮志,却不想,你连同秦王嬴政的狠字诀也如此烂熟于心。”

  “侄儿只是想告诉姑姑,姑姑的大恩,侄儿都记得。只是,侄儿最终还是不会放过那些有可能对未来的太子不利的人。那么,就请你体谅侄儿,要放表哥们一马的怜悯之心吧。”刘彻对于刘嫖给他的评价不予评置。

  “那么,我问你,娇娇一直没有怀孕,是不是你故意的。”刘嫖听完这一切,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姑姑,即使你知道了这一切,又能如何?”刘彻笑着说道,“一切都过去了。阿娇已经不会回来了。”

  “你。整整12年,你没有让她为你生下子嗣,如今,你年近而立,难道就不怕无子以嗣吗?”

  “朕承天命而为天下主,朕相信朕的子嗣绝对不会单薄。”刘彻挑了挑眉毛,满是自信,

  “好,好一个朕承天命而为天下主。”刘嫖忽然不再生气,看着眼前的侄儿大笑起来,“那么今天你把一切都告诉本宫,到底想要如何?”

  “朕想和姑姑做一个约定。”刘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朕可以承诺,无论将来如何,堂邑侯府绝对不会有灭门之祸。若将来,陈家人有能力,朕也会重用于他。唯一的交换条件就是,姑姑,你必须放手。如何?”

  刘嫖明白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再插手朝中之事。

  “当然,姑姑也可以不答应。只是,希望姑姑想清楚,朕今天不对付姑姑你,乃不为也,非不能也。”

  刘嫖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在这一轮的争斗中,已经不可能有胜利的希望了。刘彻没有直接动手铲除她,的确是他不为。她身处高位多年,无论是文帝,还是景帝,都不曾阻止过她插手朝政,再加上夫家的影响力,她在朝中和藩国间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动了她,不免会人心动荡,可能会使得吴楚之乱般的叛乱复生,所以,刘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动她的。但是,如果她不肯接受刘彻激流勇退的建议,那么,恐怕刘彻就会对她动手了。对于一个没有军权在手的侯爷夫人,大长公主,只要一支羽林军,就可以直取她的性命,事后虽不免要面对诸多善后问题,但是对刘彻来说,也比她在朝中继续保留影响力,冒犯他至高无上的权威,来的好多了。她当然不会傻到期望出奔到诸侯王那里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彼此之间离心离德的诸侯们,是不可能打败朝廷的军队的,当年吴楚七国是如何失败的,她记得一清二楚。而且,这个侄儿,绝对不会做无把握的事情,今天既然把一切都挑明了,那么只怕她要是不答应,长门宫,就要血溅五步了。

  “好,本宫答应。但是,你的保证必须做到。”如今的刘嫖终于体会到高祖当年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时的心情了,她只能期望刘彻能够实现他的承诺。

  “君无戏言,姑姑,放心好了。”刘彻的嘴角扬了扬,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事实上,虽然他的确可以采取强硬的手段对付这个姑姑。只是,一来这种方法会使得元气大伤,他打算进行的对匈奴的征讨只怕要遥遥无期了。这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二来,这位姑姑一手将他从普通皇子扶上太子之位,他的心里对她还是有一丝敬重的,既然能够和平解决这一切,他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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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谁把血泪号此渠

  “元光六年 春 开渭渠、龙首渠。”
  ——《汉书》

  近来的彭城不是很安定。因为朝廷决定开渭渠、龙首渠,原本在渠道所经一带生活的百姓,都被驱散、迁移了。因此而产生的一部分流民进入了彭城,街头的乞丐日渐增多。对于陈娇来说,难民两个字更多的只是一种文字概念和电影电视里的物理影像,亲自接触到这些难民却是第一次。那些瘦得皮包骨得孩子们呆滞的目光,以及他们眼中对食物的渴望,刺痛了她的心。刚开始,她只是那些食物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但是随着流民的日渐增多,聚集在煤行旁等待分食的人也越来越多。一直跟随在陈娇身边,充当她的保镖的庄昕将这一情况告诉了李希。

  晚饭后,李希特意将陈娇叫到书房。

  “娇娇,你最近是不是经常给那些城里的乞丐施舍食物?”李希静静的看着面前急促不安的陈娇,见她点了一下头之后,继续说道,“现在流民越来越多,而天气渐暖,煤行利润越发薄了,是不可能养下这么多人的。”

  “我知道,授人以鱼,不若授之以渔。”陈娇听后急急的说道,“我已经在想办法让他们能够自己更生了。”

  “娇娇!”李希扶住陈娇的肩膀,“你不能再这么做了。你这是市恩,你知道吗?”

  “市恩?”陈娇疑惑的看着李希,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娇娇,你听好,收拢流民,照顾他们的衣食住行,这不应该由任何个人来做这件事。这些都是朝廷的事。就算是诸侯王们,如果对此事插手太多,也会被视为市恩,是收买人心,大逆不道的举动,你明白吗?”

  “什么?”陈娇不明白自己的同情为什么会变成大逆不道。

  “楚王一贯有爱民如子的称誉,他为什么会对这些进入他治下的流民视若无睹?你想过没有?他这是为了避嫌。流民因朝廷而流离失所,如果因楚王或者任何人而得以安居,那么,流民会怎么想?朝廷会怎么想?楚王不能做的事情,你就更不能做了,知道吗?”李希不愿意看到陈娇在这件事情上越陷越深,只能不遗余力的点醒她,“你每日给他们食物,现在大量的流民聚集此处,已是不对。至于要为他们寻找自力更生的方法,就更加不应该。”

  “就因为这个,所以要对这么多人的生死,视而不见吗?”陈娇觉得自己的声音艰涩异常,她仿佛是第一次看清这个世界,人命是那么轻贱,只是权利角斗下,理所当然的牺牲品。

  “娇娇,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做什么。”李希感到心痛,为陈娇那大梦初醒的表情,为自己亲手打破的纯真。

  “可是,可是我不能,”陈娇对着李希大吼,她需要一个发泄的方式,她太恐慌了,“我不能将别人的鲜血视为理所当然。”

  她开始向外奔跑,仿佛身后有着什么可以吞噬一切的巨兽。李希没有阻止她,只是对着书房的一个角落说了句,“跟着她,暗中保护。”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夫君,妹妹不会有事吧?”一直在窗外观察的张萃担心的问道。

  李希心中的担忧并不比她少,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她会没事的。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是吗?”

  张萃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默默无语。

  来到古代以后,陈娇所接触道的除了宫里那些永远不会说话的奴婢和宦官,就是李希等人。在李希的保护下,她的世界一直都是和风细雨的。但是,邪恶之所以可怕,正是因为它会在人们最不经意的时候,狠狠撕裂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陈娇的心此刻正被这个古代世界说不得的潜规则狠狠伤害,鲜血淋漓。

  汉代的街市,晚间是不开的。所以,天色一暗,除了那些无家可归者,很少有多余的行人出现,即使是乞丐们也会被驱赶到城东的一处。陈娇一路狂奔到药铺,当她停下脚步,在一片寂静中,唯一可以听见的就是自己喘气的声音。看着荒凉的街道,想到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们,她一阵茫然。

  “仙子姐姐,仙子姐姐。”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将她从迷惘中拉回现实。一个大约7、8岁的孩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小小的身子正瑟瑟发抖。

  “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爹娘呢?”陈娇收拾起心情,弯腰询问这个孩子。

  “稹儿正要去煤行等仙子姐姐,稹儿没有爹娘的。”自称稹儿的小男孩说道。

  “稹儿怎么会没有爹娘呢?那稹儿怎么到这里的?”

  “稹儿一出生就没有爹爹,大伯们说他在稹儿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就不在了。娘亲本来是和稹儿在一起的,有一天也不见了。我问大婶,他们总是哭。大家说,皇上要盖大渠,所以大伯们要离开村子里了,他们说稹儿不能一个人呆在村里,要和他们一起走。所以我们来了这里。”稹儿虽然衣着破烂,但是显然有着良好的教养,回答问题有条不紊。

  原来是个父亲早死,母亲失踪,随邻里逃难到此的可怜孩子。

  “仙子姐姐,你刚才在哭吗?”稹儿怯生生伸出小手,抚上陈娇的脸。

  “不,没有。”将那双冰凉的小手护在掌中,陈娇摇了摇头,“稹儿为什么叫我仙子姐姐呢?”

  “姐姐长得像仙子一样漂亮呢。以前大家都说我娘是村里最漂亮的人,可是姐姐更漂亮呢。而且姐姐像仙子一样,给了稹儿和大伯们东西吃。大伯也说姐姐一定是神仙转世,才会有这么好的心肠。”稹儿摇头晃脑的说道,“我和胡伯家的小三打赌,说我一定要当明天第一个和姐姐说话的人。就偷偷跑了出来,没想到在这里碰见姐姐你。果然谁也没我早。”

  看着他天真可爱的样子,陈娇不禁笑了出来,但是想到李希说的“市恩”又觉得一阵黯然。她将稹儿抱起,发现他的身子轻得和羽毛似的,紧紧拥抱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她将头深深埋进了他的肩膀上。

  “仙子姐姐,稹儿很脏的。不要……”

  “没关系!”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天上的月亮很圆很圆,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陈娇看着那千古不变的月光,心中无声的询问,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里?老天,你让我看到的这一切,何其残忍!何其残忍!

  “仙子姐姐,你在哭吗?”

  “没有,稹儿。没有。”

  这一晚,是陈娇第一次知道,原来这里和她曾经生活过的世界是那么的不一样。人命与人命之间原来是有贵贱之分的。稹儿这个可怜的孩子,难道要她放任他像那些无辜的生命一样,流逝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将来史书所掩盖的血色之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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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晴朗,阳光灿烂,鸟语花香,到处都显示出春天已经来临的迹象。彭城李家却被一片阴云所笼罩。大厅上,李希一脸懊恼的看着陈娇,而张萃则在一边担心的看着像斗牛一般的两个人。

  “皎儿,你想收养那个孩子,可以。但是,你说要救助所有的灾民,这怎么行?我昨天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李希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

  “我没有忘记,只要不让朝廷知道就行了,不是吗?”陈娇红着眼眶,这是她一夜没睡的结果。

  “皎儿,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张萃也忍不住出声了,“要瞒过朝廷,谈何容易?现在可是有数千人啊?”

  “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姐夫你肯帮我,我相信我可以做到。”陈娇很是固执,是的,经过一夜的思索,她知道自己逃不了,她不能无视这些流民的生死。

  “皎儿!你理智一点!”李希对她的固执简直没有办法。

  “我很理智,真的。”陈娇静静的看着他们,“姐夫,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吗?听完我的办法,如果你觉得不妥,那么我就听你的。”

  “你说吧。”李希不认为陈娇能够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希望她能早早死心。

  陈娇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将这几千人分批送离彭城再安置。如此,流民就与李家无关了。

  “慢着,娇娇,你可知道我朝有编户齐民的制度?”李希摇了摇头,不甚赞成,“他们无论到何处安居,都需要向官府申报户数人口,这么多人的落户怎么可能做到像你说的‘不惊动官府’?”

  “所以,只要他们不再是自耕农,这条制度就奈何不了他们了。”陈娇自然知道汉朝为了严格控制人口流动,而实行的编户齐民制度。

  “你是说要将他们的户籍由农入商?这不可能。朝廷是不会通过的。而且,也没有商家可以雇佣这么多人做事。”李希还是觉得陈娇太异想天开了。

  “如果,我可以让他们有事做呢?我知道对于一个地方产生太多流民对官员的升迁和政绩是很不好的。只要姐夫你肯帮我运作,他们的户籍绝对没有问题。”陈娇拿出自己冥思苦想了一整晚的杀手锏。

  “皎儿,就算这样,你到底打算把他们送到什么地方去?”李希发现自己对于陈娇的固执完全没有办法。

  “姐夫觉得右北平以东如何?”陈娇将自己想到的地点说了出来。

  “右北平以东?”李希挑了挑眉,说道,“北地荒凉,杂草丛生,人烟稀少。但是,朝廷尚未在此地设立实质管辖的郡县,若要在此地安置数千人,也非不可。但是,你确定他们可以在那里生活下去吗?”

  “可以的,只要给我半年的时间,我可以做到。”陈娇很相信这一点。以北大荒的肥沃,只要不出意外,一定可以养活这些人。“一旦他们的户籍转入商家,那么就可以以行脚商的名义,名正言顺的离开了吧?”

  “你,算了,真想做,我帮你就是了。”李希终究不能狠心拒绝她,虽然这个妹妹的想法在他看来仍然是异想天开,虽然从他的角度来说,是绝对不赞成这么做的。但是想到自己从来不曾为这个妹妹做过什么,这算是她第一次真正开口求自己做事,也只得满足她。

  “谢谢你,姐夫。”陈娇开心极了,说服了李希之后她信心大增,因为她心中知道,李希做事比她有分寸得多,只要他真的肯插手,绝对可以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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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批流民大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因为汉代所实行的什伍连坐之法,所以一般是一人逃匿,就会有十户人家跟随。同乡同里的人之间彼此都很熟悉,李希暗中将他们中的几个比较通事理的人秘密请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细说,以及他们现在的打算也全盘道出。这些人都是平日在乡里之间声名甚好的人,十分的通事理,对朝廷的法令也知道一些,成为流民以来一直对将来很是担忧,现在知道可以有一条活路,自然是十分乐意前去的。

  于是,在李希的安排下,这数千的流民分成数百批离开了彭城,悄悄前往右北平以东的北大荒。期间,动用了李家的全部人马,才将这些人的来来去去隐住。

  “姐夫,我走了。你和姐姐要小心啊。”陈娇放心不下这些流民,一定要随他们到东北走一趟,才能安心。今天是最后一批流民离开的日子,她由庄昕陪同,离开彭城。

  “你好好照顾自己就可以了。”李希没好气的说,他实在是扭不过这个妹妹,只能让她离去,但是他心中可是不乐意得很。

  “姐夫,别生气嘛。”陈娇对着李希说道,“就一年,我保证,一年之后,我就回来。”

  “你啊……”李希一脸无奈。

  “娇娇,这是二姨的医书,你带在身上,有空看看。北地风寒,你要是有什么三灾两病的,也可以以防万一。”缇萦将一卷漂亮精致的小竹简塞到她手中。

  “我知道,谢谢,二姨。”陈娇靠到缇萦怀中,感受她母爱般的关怀。

  “千万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同来送行的陈伏看着容光焕发的陈娇,想到她择善固执的性格,一阵担忧。

  “我知道。”陈娇当然明白陈伏在担忧什么,“姐姐让我以后都要蒙着面纱,我不是都答应了吗?”

  “不止是容貌,言行也是。”陈潜提醒道。

  “知道了,知道了。唐僧们!”陈娇发现自己对他们念叨的能力有些受不了,从他们离开李府开始,一直在不断重复这些话,现在都已经离城有一二十里了吧?他们还在继续说。

  “唐僧是什么?”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西游记》,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陈娇。

  “……”一阵语塞。

  “算了,你一定要一路小心啊!”李希将马车的帘子放下,对着驾车的庄昕又细细吩咐了几句,才依依不舍的看着他们上路。

  马车开始动了,陈娇撩起帘子,看着站在路边为她送行的李希等人,一阵感伤,在她心中已经将他们当作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家人了,如今分离,自然是很难受。

  “姐夫,陈叔,二姨,陈二叔,你们保重!”

  在春季花草的芳香气味中,陈娇告别了这个让她真正融入这个世界的城市,还有她在这个世界所认定的家人们。但是,对于她来说,这也是她保护他们的一种方式。那一晚的思量过后,陈娇意识到自己前皇后的身份,对她和她的身边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所以远离汉朝,远离长安,到汉朝势力还触及不到的辽东,是她的决定。同时,她也希望能够在那里,建立起足以保护自己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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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万里休言道路赊

  楚王府密室。
  “先生,是否放那些流民离开,就可以了?”楚王道正担忧的看着背对着他的蒙面人。

  “放心吧。我都帮你处理好了。”蒙面人的声音很是奇怪,尖锐得刺耳。

  “那就好。本王也可以安心了。”

  “你带谁到这里来了?”蒙面人感觉到门外有人。

  “是犬子,小王的身子是越发不行了。可能很快就会传位于犬子,所以这次带他来见见先生。”楚王道很是谦逊的说。

  “听说,太子风流倜傥,聪明伶俐,让他进来吧。”蒙面人点了点头。

  “注儿,进来。先生要见你。”楚王道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一个长相俊朗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挂着痞痞的笑,好奇的看着蒙面人,他就是楚王太子刘注。

  “你就是那个神秘的影子啊。我们是第一次见吧?以后多多关照啊。”他的言语和他的外表极其一致,一样的放荡不羁。

  “注儿,不得无礼。”楚王道大声训斥道。

  “没关系,太子坦率直白,我很喜欢。”蒙面人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既然已经见过了,王爷和太子可以离开了。以后有什么事,我会和太子联系的。相信王爷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先生。那小王告退了。”楚王道恭敬的鞠了一躬,强拉着还好奇异常的刘注离开。

  “父王,你这么怕他作甚么?”刘注的声音从门外大声的传来,然后是楚王一阵“逆子,你给我闭嘴”的训斥。

  听到这一切的蒙面人只轻轻说道,“楚王又要换人了,看来又有一阵子有事可忙了。”

  他碰了墙壁的某处,原本密封的密室的一处墙壁忽然打开,他走进秘道后,将机关关闭,脸上的黑巾被撤了下来,通道里明亮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张脸,正是李希。

  “父王,他就是我们楚王府的影子吗?”刘注对着自己的父亲说道。

  “不错,以后你有什么疑难,可以向他询问。”楚王道点了点头。

  “我们身为堂堂大汉宗室,凭什么要听一个来历不明,而且鬼鬼祟祟的人的话。”刘注不屑的撇了撇嘴。

  “嘿嘿,小子。”楚王道笑道,“你如果这么想,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影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代的楚王传位之前都要带下任楚王来拜见他。影子的能力超卓,常能帮助楚王处理一些棘手的问题,但是正入刘注所说,他们与其说是在帮助楚王,不如说,大部分时候,他们是在指使楚王。

  刘道看着眼前的儿子,仿佛看见了20几年前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只是势不如人,徒呼奈何啊。算了,反正影子是不会真正伤害到楚王府的,这个儿子也不是不知道知难而退的蠢人,性命总是无忧,也许他能成功,也未可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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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昕奉命护送陈娇千万东北以后,就开始马不停蹄的赶路。对于陈娇来说还没有什么,毕竟她是个成年人了,虽然马车的颠簸让她很是不习惯,只是苦了稹儿。

  稹儿,全名纪稹,据他自己说,他的父亲早亡,母亲原本一直独自抚养他,靠为人缝补衣裳艰苦度日。只是在他五岁那年,村人发现他一个人在小屋里饿得奄奄一息,他的母亲却不见踪影,从此稹儿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了。虽然陈娇初见稹儿时,误以为他是个7、8岁的孩子,可是事实上,稹儿已经10岁了,对于大多13、14岁就结婚的古人来说,他已经算得上是个半大人了,只是常年的营养不良使得他看来十分瘦小。稹儿现在已经正式认了陈娇做姐姐,因为他怎么也不肯留在彭城,所以陈娇只好将他带在身边。好在稹儿虽然年纪小,却不是吃不得苦的孩子,一路上也没有多抱怨。

  经历了长久了奔波,一行人终于到了目的地,来迎接他们的是李希派到这里的负责人,高利。说起高利,这是个连李希都十分头痛的奇怪家伙。他很执着于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做事也的确童叟无欺、公平公正,只是他的长相实在是对不起祖国人民,太猥琐了,以至于大部分人都是不相信他的人品的。事实上他却是个十分正直的人,表里不一正是他悲剧的开始。

  他出身贫寒,一直在边关一带做小本生意,积累本钱,只是由于他的脸面问题,除了少数和他极熟悉的人以外,基本是不会有人敢把钱给他过手的。有一次,他的货物被匈奴人劫掠了,李希恰巧路过,救了他的性命并且出于同情,给了他一笔钱补货。没想到,这个极度有责任心的家伙,在完成了和人家的交易后,靠着李希留给他的一点点线索,花了三年时间找到了李希家中,声称,李希对他有救命之恩,非报不可。一个四十岁的大男人在李希身边死缠烂打了数月,终于让李希收留了他。

  高利虽然能力超卓,但是李希却不能将旗下的任何一项生意交给他打理,因为内地的人比边关更加以貌取人,而李家暗中的一些事更是不可能交待给他的。所以,李希一直将他闲置在幽、并两州,处理一些小商铺。由于是边关,李希在此设置商铺的目的,只是为了搜集一点情报而已,那些还是真正的小商铺,只是几年下来,高利这个家伙,还是将这些小商铺给扩大了十倍不止,太过引人注目的结果就是李希所期望的情报反而很难得到,毕竟那些不是什么青楼妓馆,关注的人越多消息越多。在李希正头痛该如何处理这个人时,陈娇提出了安置流民的问题,他就正好废物利用,把高利给送到了这里来,作为安置流民的总负责人。

  “小姐,我先带你到为你准备的帐篷里吧。”高利干净利落的派人把陈娇的行礼搬运走,自己在前面领路。陈娇古怪的瞄着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心中想的却是李希临走时和她说的话,“姐夫给你派了个很好用的人,虽然有些麻烦。”

  因为时间仓促,所以基本上所有的流民都是住这种临时搭建的帐篷。内地来的流民们对这种边地生活还不是很熟悉,但是对于高利和他手下的伙计们来说,那是小菜一碟。几天时间,他们就搭建好了数千人用的帐篷,从远处看来,这里,俨然就是一个小部落。

  “高先生,人是不是都到了啊?”陈娇在帐篷里坐定之后,吩咐庄昕带着纪稹出去逛逛,便向高利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每一批到达的人,属下都做了详细的记录。根据少爷传来的名单上,共有4568人,加上小姐、小少爷和庄昕,一共是4571人。最后这批人,属下正在登记,不过如果小姐这里没有人掉队的话,应该是全到了。”高利指了指陈娇帐篷东面的一堆竹简,“那里是全部的名单。另外属下还根据他们的专长,将他们一一分开。老农、工匠、书生、仆妇等等,都有分卷,如果小姐要找人作甚么,从那里找就有了。”

  看着东边那堆得有小山高的竹简,陈娇觉得自己在冒冷汗,“高先生,真是用心。这些都想到了啊。”

  “啊,这是属下的习惯。属下觉得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好好发挥个人的特长。如果让一个铁匠去耕地,这是一种浪费。”高利一丝不苟的回答,让陈娇很有一种揭开他的面具的冲动,看看那张传说中的猥琐的脸到底是怎么样的。

  “还有,小姐如果真的要帮助他们的话,我认为我们应该要开始盖房子了。毕竟他们如果要长久住下的话,住帐篷是不行的,我们又不是匈奴人。可是,小姐你所选定的这个地方,并没有巨木,巨木要到更东边的地方去找,那边就是朝鲜的地盘,他们是不会让我们运走木头的。因此,能用的材料似乎也只有石头和泥了。”高利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只是,盖这种房子实在是麻烦……”

  “停!”陈娇受不了的喊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明天再讨论。现在,先休息一下。OK?”

  “什么OK?”高利愣了下。

  “没什么,就是可不可以的意思。”

  高利被陈娇强行推了出去,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虽然想过,到时候就制造砖石拿来盖房子,可是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走到那堆“小山”边上,从里面挑出“工匠”那一卷铺开,没看三页她就晕了。高利简直是在做户籍调查,太详细了,头晕,看不下去。她又安慰自己说,算了,明天去把人叫来好好聊聊就行了。

  “现在,还是叫上稹儿和庄昕去吃饭吧。”陈娇找了个借口逃避这一切。

  可是,陈娇到外面逛了一圈之后,还是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两个人。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在陈娇开始不耐烦时,稹儿的声音终于在她耳边出现了。

  “姐姐,稹儿在这里。”陈娇看到稹儿的小手在一个小帐篷边上出现,赶到稹儿身边,确定他没事之后,陈娇才发现旁边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是一个长得还算清秀的男子,穿着最常见的白衣,正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姐姐,他是韩叔叔。”稹儿拉了拉陈娇的衣角,指着那个男子说道,“是我们村子了里最有学问的人。韩叔叔,这位就是稹儿的姐姐。”

  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人探究的目光,不过陈娇还是对他点了下头,淡淡的说道,“韩先生有礼了。”

  “在下韩墨。陈姑娘有礼了。”韩墨似乎不怎么在意陈娇的态度,仍旧很是礼貌。

  “韩先生,谢谢你照顾稹儿。小女子带他回去吃饭了。再见啊。”陈娇应付了他几句,就急急的走了。

  而陈娇没有发现,在她走后,韩墨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道:“陈皎,你今日所谓到底是活民还是害命,我韩墨一定会好好看着的。”

  这就是陈娇和韩墨的第一次见面,此时他们都还不知道,彼此将会在对方生命中扮演的角色。

  *******************************************************************************

  第二日

  陈娇让高利帮她召集了所有的工匠,打算和他们探讨下砖石的问题。

  “咳,今天叫大家来就是想和大家讨论下,关于造房子的问题。”陈娇还不是很习惯被这么多人同时盯着,所以仍然有些害羞。

  “小姐对我们大家有救命之恩,我们大家都很感谢小姐。”其中一个长相忠厚的老者似乎很得人心,他代表所有人站了起来,“只是,我们看过四周,无山无木的,不知道小姐打算用什么来建屋啊?”

  “这个嘛。我是想用砖石。”

  “砖石?”一阵惊叹的声音发出,接着是一片吵杂声。

  陈娇奇怪的看着眼前的工匠们,心想,这么激动干吗?难道你们知道什么是砖石吗?陈娇猜的没有错,这群匠人的确知道什么是砖石。汉代的确有被称为砖石的东西,但是那是一种附在建筑墓穴壁面和楣楹碑阙上的装饰性画像砖,在还是以木质结构建筑为主的汉代,所谓的砖石是很稀少的东西,物以稀为贵,因为很少有人能够烧制出美观的砖石以供富贵人家使用,所以砖石的价值还是很高的。现在陈娇说要用砖石来盖房子,难怪他们要惊叹了。

  “不知道,小姐说的砖石是什么样的?”还是刚才那个老人先开口问道,他一问,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听陈娇说话。

  “就是方形的砖头啊。”陈娇被盯得很不自在,喃喃的说道。

  “有图画吗?”

  “没有啊。”

  “哦。”虽然不知道陈娇说的砖石是什么。但是显然这不是他们平日所见的那些画像砖,工匠们开始自动将陈娇所说的东西定义为和砖石同名但不同的东西,可以用来盖房子。

  之后经过复杂的沟通,陈娇确定工匠们所说的砖石和自己所说的砖石应该是同一种东西。于是她就命他们开炉试着制造他们所说的砖石。这些工匠制出来的砖石形状古古怪怪的,但是就材质来说,的确是陈娇要的东西。陈娇知道自己可以松口气了。她没有任何别的要求,就是要求他们将所有的砖石都做成统一规格,方便使用。事前陈娇已经让高利派人去附近找到了煤矿,源源不断运到的煤确保了燃料,几十个工匠日夜不停的开工,使得陈娇所想要的那种砖石源源不断的出现。偶尔,会有几块陈娇最熟悉的红砖被烧制出来,陈娇知道那是因为泥土中含有铁的关系,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可惜对于尚玄的汉代来说,红色是一种极其尊贵的象征,每次出现这种红砖,工匠们都会把它们特别安置,供奉起来。当陈娇发现时,红砖已经堆了整整一堵城墙那么高了。

  有了砖之后,虽然没有水泥,但是工匠们还是发挥他们的智慧,用粘土代替水泥迅速盖起了房子。几个月里面,他们所在的这个区域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劳动人民来来往往,一座座楼房拔地而起。让陈娇每次醒来,都想呼号她小学写作文时常用的句子,“我们的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在这些事情上面,陈娇只要动动嘴皮子即可,真正一直在负责的人其实是高利。她只是在旁边看着,偶尔提点意见,轻闲得很。几个月以后,当房子盖的差不多了,(几千人同时动工,速度极快,如果不是砖石不够会更快。)陈娇在一片乌烟瘴气中发现,那些不再需要为父母打下手的孩子们,全都闲了下来,开始调皮捣蛋。

  陈娇找来高利商量,打算先该个学校,把这些孩子都送作一堆,好好管教一下。

  “小姐的这个主意是好,可是,我们到哪里去找先生呢?”高利问道。

  “我也可以教他们的。其他的,我让庄昕去我姐夫那里找人。最多晚一个多月,就会有消息了。”陈娇早就想过了,她自己可以教教这些孩子写字什么的,就是对着他们讲安徒生童话,也胜过他们这样在外面调皮捣蛋。

  “还有韩先生。”原本在一旁吃零嘴的稹儿插嘴道,“韩先生,以前也教过稹儿读书。他一定可以教我们。”

  “对啊。还有这个人。”高利恍然大悟,“他可是这4568人里唯一的书生啊。”

  陈娇并不想和那个看来心机深沉的男人相处,虽然这几个月来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陈娇却总是对他抱有警戒之心。可惜,在这件事情上,高利相当强势,可能他觉得她是大小姐一个,不应该屈尊去给这些顽童当教席吧。

  不过,请李希安排先生的事情,还是得做。陈娇翻出一本《诗经》开始给李希写了一封信。要陈娇写古代的繁体字,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因此她和李希分别前就以保密为由,和李希约定使用阿拉伯数字作为密码来写信,密码本就是《诗经》等古代经典。

  她的信上大意是说,请李希为她请几个先生,不止是教人读书写字的,还要有教导他们武术的,最好能从商铺里找个掌柜来教算学也可以。

  她一口气写了三封,以防丢失,折叠好,编上号码,让庄昕找人去送。写完信后,她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想着,最近这种平静的日子如果能够继续下去该有多好啊。只是,这段时间对她来说是平静的日子,对别人,可不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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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江上晴云杂雨云

  彭城
  李希在书房中将火盆燃起,躁动不安的火焰吞噬着他丢进盆中的书帛。陈伏和陈潜二人正站在他的左右。

  “希儿,是娇娇的信吗?”陈伏问道。

  “不、不是,是京城来的。”李希笑了笑说道,“有两个消息。”

  “是什么?”陈潜想不出这个时候京城能有什么消息,打从馆陶公主和皇帝达成协议之后,京城应该是一直很平静才对。

  “卫夫人再度有孕,匈奴入掠上谷。”李希揭开了谜底。

  “匈奴入掠,如此说来,很快就会有战事了?”陈伏马上想到对于这位当今皇帝来说,匈奴的这次行动是他所绝对不能容忍的。恐怕,很快朝廷就会对匈奴展开报复。

  “不错。我想,很快边关那边就会有详细消息来了。我们看完那个,再决定今后的策略好了。”李希点了点头,他转而问陈潜道,“潜叔,你觉得卫夫人这事,怎么样?”

  “你指的是?”陈潜奇怪的反问道。

  “我是说娇娇,她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难保将来会有恢复的时候。潜叔你一直在府中生活,如果她将来恢复了记忆,这事对她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李希自从认下这个妹妹之后,对于她的事情就变得非常关心,若是以前,对于卫子夫怀孕这种小事,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件事……”陈潜犹疑了一下,说道,“若是我在府中时见过的小姐知道此事,只怕是要寻死觅活的。可是,我在这里见到的这位失去记忆的娇娇嘛,就不好说了。”

  “不好说?”

  “是的。她们的性格,差太大了。”陈潜苦笑了一下,“若不是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很确定你没有认错人,恐怕会怀疑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

  “希儿,”陈伏看着李希深思的样子,沉声道,“无论娇娇将来会有什么反应,你都不能做什么。介入宫廷内争,这是大忌,我没提醒过你吗?”

  “陈叔,我只是……”李希被教训得有些狼狈。

  “我是认为你已经很成熟了,所以才放手将一切都交给你去做的。如果你太感情用事,你不止会害了你自己,而且我们所有人都要因为你的鲁莽付出代价的,知道吗?”

  “你陈叔说的不错,希儿。而且,今日就是没有卫夫人为今上生子,将来也许会有赵夫人、王夫人,你是不可能一直阻止下去的。娇娇既然已经离开了皇宫,而皇上又不打算让她回去,那么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前尘往事,无需追究了。”陈潜也同意陈伏的看法。

  “知道了。”李希沉重的点了点头,表示受教了。其实就理智上来说,他也知道卫子夫无论生子与否都与他无干,只是从感情上来说,他还是希望能够为陈娇尽一份力。

  “希儿,与其担心这个,我倒是想问问你,楚王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陈伏提醒他另外一件事情,“楚王太子的挑衅是越来越明显了,他都不知道跟踪了你几回了。前阵子还差点真的找到我们的暗桩。难道你打算继续示弱下去,丢掉对楚王府的控制吗?这可是从第一代堂邑侯任楚国相时,留下的旧根基啊?”

  “陈叔放心吧。您老也说了,这是曾祖父留下的,即使刘注他再想甩开我们也不可能。我不会让他嚣张太久的,很快我就会给他一个永生不忘的教训,让他永远乖乖听话。”李希潇洒的甩了甩头,“陈叔以前不是说过,欲先取之,必先与之吗?我只是让他先蹦跳个几天。”

  “你心中有数就好。”陈伏其实对于李希的能力还是很相信的,否则当年也不会将一切都交到他手上。

  “希儿,伏兄,我觉得还有一件事情,我们要好好商量一下。”陈潜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什么?”

  “我也认为朝廷很快就会对匈奴动手,可是,主将是谁?我想,这关系到今后朝中的权利变迁,我们是否该早作准备?”陈潜毕竟长年在京中生活,在这件事情比他们二人要敏锐许多,“今上继位以来的志向我们都看的很清楚,那就是边战。而且,以我大汉和匈奴的实力对比来看,恐怕是一场长久的战争吧?战争必定会有胜负之分,胜者皇上必定要给予重赏,以激励后来者。如此,这些将军们一定会成为新兴势力崛起在朝中吧?”

  “潜叔说的不错。”李希眯上眼睛,“这倒是我忽略了。今上一直想要摆脱黄老之学,所以我认为儒学很可能会成为重新今后的显学,儒生们会成为朝中除功臣、外戚之外的一股为皇帝所用的新势力。却忽略了今上的另一项大志,就是边战啊,那些参与的将领,若能获胜归来,一血百年之耻,其功可谓不小啊。”

  顿时,书房中的三人陷入了深思之中。

  “潜弟,你认为朝中有何人可担此重任?”陈伏先开了口。

  “我朝名将中韩安国、程不识、李广均成名以久,但是他三人已老迈,李广虽老当益壮,奈何不为今上所喜,将来建功立业的机会恐怕不大。”陈潜将自己的看法道出。

  “潜叔的意思是说,对匈奴的战争中能够出位的,会是新一辈的将领?”李希问道。

  “不错。而且,从公孙弘的例子上久可以看出,他绝对不介意赐厚恩于一个人,哪怕有人因此而忽然成为当朝显贵,恐怕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潜叔觉得,新一辈的人中,谁会比较有可能?”

  “卫青!”陈潜很肯定的说出答案。

  “卫青?”这次连陈伏都要觉得吃惊了。

  “只因为他是卫子夫的兄弟吗?”李希不可思议的问。

  “这也算是一个原因吧。不过更主要的是,我认为他是个人才。”陈潜笑道,“当年,卫子夫初入宫时,馆陶公主和陈皇后曾经为了对付她而将卫青擒到府中,老夫当时曾经悄悄去看过。此人性格坚毅,极为机智,而且是马奴出身,骑术精湛。我以为对匈奴的战争,骑兵是极为重要的。卫青现在是羽林军的一员,朝夕在今上面前出现,这样合手的人才,如果今上放过,那也称不得明君了。”

  “不错。的确如此。”李希和陈伏对视一眼,均同意这种说法。

  “如果这样,那么卫氏一族就是我们要好好注意的对象了。假如卫子夫生下皇子,而卫青又有军功在身的话……”

  “少爷,少爷。两位陈爷!”一个大呼小叫的女声冲进书房,让三人惊了一惊,仔细一看,却是张萃的贴身婢女,阿玉。

  “慌什么?”李希不悦的教训道。

  “少夫人,少夫人,快……快生了。”阿玉因为跑得太急,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可惜没什么人理会她,房中的三个男子听到这话,全都一溜烟的往后院跑去,瞬息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哟……好痛啊!”张萃的喊声从房内不断传出。虽然明知道有缇萦在一旁照顾,张萃是出不了什么事的。但是,她每叫一声,在门外等候的三人还是会抖动一下,全然没有了刚才在书房中畅谈天下事的样子。

  经历了漫长的等待,终于,他们听到了孩子“哇”的哭声,三人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跪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产婆抱着一个裹着红布包的孩子走了出来,笑眯眯的向三人道喜:“恭喜!恭喜!是一个千金小姐!”

  虽然是个女孩子,不过对于第一次当父亲的李希来说,仍然是激动不已。他小心的伸手将婴儿软绵绵的身子抱在怀中,激动不已。

  忽然,张萃的惨叫声再度响起,让三人又是一惊,忙问产婆道:“怎么回事?”

  产婆也是很莫名其妙,她急急的跑进去,之后就传来了她的惊叫,“还有一个!”听到这句话的三人,面面相觑。陈伏笑着说道:“没想到啊,一下添了两个孩子。以后家里可真的要热闹了。”

  最终,张萃生下了一男一女,给了李家众人一个大大的惊喜。李希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左手抱女儿,右手抱儿子,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这个好消息,随着李希派去东北的教书先生们传达给陈娇时,她刚刚酿出了葡萄酒,就将葡萄酒作为礼物送给了李希的一对双胞胎。这使得后来,李允,也就是李希的儿子,每次都将自己成为酒鬼的原因怪罪到这位姑姑头上,每次都振振有辞的说,“要不是姑姑她在我没周岁就送我酒喝,我能变成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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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 行宫

  “杨公公,皇上怎么还不睡啊?这都几更天了啊。”一个小宦官悄悄的询问杨得意。

  “闭嘴,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别说话,乖乖的给我站着。”杨得意狠狠瞪了他一眼,看着小宦官瑟索的样子,又说道,“打起精神来,皇上没睡,哪里有你们睡的份,让你们随侍,那是恩赐,知道吗?”

  小宦官虽然极为困乏,但是毕竟也是入宫有些年头了,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已经放肆了,如果眼前的杨公公是个狠主,这会儿,自己的尸体已经送到未央厩喂马了。

  看到小宦官受教的样子,杨得意暗暗点了点头,提着从御膳间拿来的夜宵,走进殿里。殿中的竹简散落在地上,一片混乱,刘彻独自站在大殿之中,透过窗子,注视着外面的繁星点点,被风吹得飘飘摇摇的烛光衬出了他摇晃着的影子。杨得意静静走到他身边,将夜宵呈上,说道:“皇上,已经晚了。你吃点吧?”

  “是杨得意啊。”刘彻没有回头,只是应了这么一声。

  刘彻不动,杨得意也不敢动,只能陪着站在一旁,看着一动也不动的主子。杨得意是因罪当死却赎为腐刑才入宫做宦官,因为善歌舞而为刘彻格外看重,可惜他从入宫的那天起到现在,从来都摸不透刘彻的心意。

  一宿未眠,天色渐白时,杨得意忽然听到刘彻低低的笑声,他从昏昏欲睡中猛然惊醒,立刻就听到刘彻问道:“杨得意,你知道贾谊吗?”

  “奴婢记得好像是先帝时的一个大臣吧。”杨得意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刘彻的表情,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杨得意,你去安排今天的行程吧。完成之后,朕要回宫了。”刘彻没有理会杨得意,淡然的转过身,走到被自己弄散的书卷前,拾起其中一卷。

  “是,是。”杨得意立刻退下安排。

  “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今匈奴嫚侮侵掠,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汉岁致金絮采缯以奉之……陛下何忍以帝皇之号为戎人诸侯,势既卑辱,而祸不息,长此安穷!……德可远施,威可远加,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信,可为流涕者此也”刘彻读着手上的上书,眼神变得越发冷峻。

  “贾谊啊贾谊,你若能晚生三十年,该有多好啊。”许久,刘彻将此卷甩在地上,眼中一片清冷。被抛到地上的竹简,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散开的页面右方的“治安策”三字,特别显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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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元光六年 秋,遣卫青、公孙敖、公孙贺、李广四将军出兵入草原分击匈奴。太中大夫卫青为车骑将军,出上谷。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出雁门。太中大夫公孙敖为骑将军,出代。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出云中。”

  未央宫 宣室

  公孙弘正在此地听宣,匈奴扰边的消息早已经朝野共知,但是汉武帝却还没有任何表示,这让自认已经了解这位帝王的志向的许多朝臣疑惑不已,而公孙弘正是其中之一。今天,汉武帝特意将他召到宣室殿来,他隐隐觉得时机到了。

  “弘卿,朕记得你今年71了吧。”刘彻看着自己面前的公孙弘,沉声问道。

  “皇上圣明,微臣确是古稀方过。”公孙弘的气色与当年在新丰和陈娇李希相处时无异,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活力依旧。

  “是吗?如果前朝名臣贾谊还活着,和你是同岁吧?”刘彻仍旧低头看着手中的竹简。

  “回皇上,臣与贾长沙确是同龄。”公孙弘没想到刘彻令人找他来此,不提匈奴扰边之事,却提及早已故去多年的贾谊。

  “你们同龄,又同出儒门,他生前你们可有交集啊?”刘彻仍旧是淡淡的。

  “微臣惭愧。贾长沙生前,臣认埋首于乡野,又有何德何能与已经身为当时名臣的贾长沙论交呢。及后来他于梁国故去,微臣便无缘得见了。”

  “那么,卿以为《治安策》如何?”

  “一字千金,句句血泪,实为我大汉治国安邦之良策。”公孙弘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因为把这种想法推销给皇帝,本就是他出仕的目的。

  “那为何,晁错承其志而不能成其事啊?他最终身死名败,弘卿乃是朕的左膀右臂,难道打算仿效他吗?”刘彻终于把目光调到了眼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身上。

  “事有可为,仍需权变。”公孙弘听到刘彻的这句话,并不惊慌,他现在已经摸清了,这位年轻的帝王其实是赞成贾谊的政治主张的。

  “权变。”刘彻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建元年间,卿曾出使匈奴?”

  “蒙皇上隆恩,微臣确曾奉命出使。”公孙弘大概猜到这位年轻的帝王为什么会提及当年的事。当年,他出使匈奴,回报的上书中认为应该要明确华夷之序,确立对匈奴的权威。可是,当时临朝的窦太皇太后好老庄,将他以不合上意为由罢免,使得他的第一次出仕短命而终。

  “匈奴入掠上谷,朝中暗潮汹涌,卿曾出使匈奴,当对其相当了解。不知卿有何策以教朕?”刘彻站了起来,走到公孙弘身边。

  “臣以为,当战!”公孙弘的信念即使过去了10年,仍旧没变,“且当是灭国之战。”

  听到这句话,刘彻的双眼顿时放出精光,紧紧的盯着公孙弘,公孙弘却对此毫不在意。

  “夫匈奴难得而制,非一世也。行盗侵驱,所以为业也。此为臣之所大忧,百姓之所疾苦也。关东五谷不登,民多穷困,却重之以边事,推数循理而观之,则民且有不安其处者矣。秦末之世,陈涉无千乘之尊,尺寸之地,然起穷巷,奋棘矜,偏袒大呼而天下风从,何也?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也。今匈奴掠边,民不堪苦,靡闭愁苦而有离心。”公孙弘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朝廷甲兵不修,但抚匈奴,不恤民命,亲之以公主但求苟安,外则匈奴不足餍,内则民怨丛生。内外交集,臣恐汉欲嗣统而不可得,天下分崩,复秦旧迹。”

  “高帝曾有白登之围,马邑之战设计若此而单于盾逃。与匈奴战,胜算几何?”

  “臣以为,匈奴之所依仗者,唯其迁徙鸟举,来去如风也。故我中原诸国追之不及,自周以降,弗能制之。秦赵作长城而防之,据城而守,以护民,然匈奴越长城而侵之,已非一二之数,足见安匈奴策非只守城。今者,皇上已于上林御苑训练精骑有数年矣。臣以为,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此正是诸将军建功立业之良机。”公孙弘对此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道,“匈奴贫瘠,臣以为当绝互市以断其根本,我大汉严守城池,另使骑兵千里奔袭。如有精骑数万,名将数人,以大汉之地之物之财之力,匈奴国灭,当可期之。”

  “弘卿确有国士之才。”刘彻轻声笑道,“当年,主父偃说朕时也是这么说的。”

  “微臣谢皇上夸赞。”

  “今秋,当是我大汉伐匈奴之时!”刘彻经过这番谈话,更加坚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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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这年秋天,汉武帝刘彻完成他所有的准备,开始这场顷举国之力的战争时,陈娇在东北安置流民的举动也已经完成了。以砖石盖成的城墙,将所有的民居都包围在其中,四处城门采用从朝鲜人处买来的巨木建成,在征集了大家的意见之后,将这座城命名为“辽东城”

  陈娇在高利那里发现了西域商人带给他的葡萄之后,就将那些葡萄酿成了葡萄酒,在尝过之后,高利很快酒发现了其中的巨大商机。汉代重农,对于粮食生产极为重视,相对的对于酒的生产也有着苛刻的限制,现在有了用葡萄酿成的酒,那么就在朝廷禁令之外了。想到产酒的暴利,高利觉得眼前有无数的银子在飘飞,和陈娇商量过后,他们决定派一队人到西域去购买葡萄,并且,无论是骗也好,劫也好,一定要弄个会种葡萄的人回来辽东城。陈娇是觉得辽东城终究要找寻一个赚取“外汇”的项目,否则会很难生存下去:而高利则纯粹是在商人习性作祟。这个装载着两个人希望的西域商队,的确也不负他们的期望,在后来给了他们很多惊喜。

  而陈娇所希望建立的学校,在李希派来的人的帮助下,终于顺利建立。所有年纪在5-13岁的孩子,都被囊括了进来。根据孩子们的年龄大小分为10个班级,每个班大约50人左右,老师们根据陈娇所订下的语文、算学、历史、地理、武术(体育)、美术、音乐进行教学,后来又考虑到很多年纪较大的孩子,增设了术科,专门学习一些手艺活,使他们将来可以有一技之长。陈娇自认学识有限,她所知道的对这些孩子不见的真正有用,因此没有参和进去,只是经常过来给孩子们说些小故事,她讲的东西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都是很新鲜又有趣的,很快,她就成了整个学校里最受欢迎的人。

  这是个夏日的午后,陈娇坐在城里最大的广场的一棵大树下,周围围拢了一群缠着她听故事的孩子。被繁盛的树叶筛选过的阳光偶尔会落到她的脸上,有时会让这些还不甚懂得人事的孩子都看呆了。

  “姐姐,那岳飞最后被皇帝杀死了吗?”纪稹趴在陈娇的怀里仰着头问道,眼睛里有着模糊的泪光,其他的孩童也是如此。

  “是啊。”陈娇摸了摸稹儿的头, “不过,后人给他盖了一座岳王庙,作了一个秦桧的雕像永远跪在他面前。”

  “真的吗?岳飞总算是有好报呢。”另外一个小女孩嚷嚷道。

  “小雪,你说的不对。”陈娇对着那个女孩子摇了摇头,问道:“如果让人杀了小雪的爹娘,再把他抓来跪在你爹娘的墓前,给小雪很多很多的东西做赔偿。小雪愿意吗?”

  小雪歪头想了想,说道:“不行,小雪不喜欢这样,小雪喜欢和爹娘在一起。”

  “所以,对于那些死去的人和活下来的人来说,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既然生不能展其志愿,那么再多的死后哀荣都是多余的。”陈娇将小雪抱到身边,亲了亲她的小脸蛋。

  “都是秦桧这个坏人,不然岳飞也不会死了。”另外有一个孩子愤愤不平道。

  “小三你也说得不错。”陈娇点了点他的小脑袋,“最后下令杀死岳飞的人可是皇帝啊,如果不是皇帝愿意下旨,岳飞怎么会死呢?秦桧只是当了皇帝的替死鬼。像秦桧这种奸臣都是看皇帝的脸色办事情的,他是看出了皇帝的心意,才敢对付岳飞的。”

  “皇上怎么会这样呢?岳飞是大将军啊!”这下可是群情汹涌了。

  “你们忘记了,这个皇帝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吗?金国那里不是还有两个皇帝吗?岳飞的口号就是要迎接这两个皇帝,如果他们回来了,他这个皇帝怎么当啊?”陈娇看着这些孩子幼小的脸蛋,笑了笑,“皇帝也是人,他也要为自己考虑的。”

  “这……”

  “好了,今天的故事讲到这里,你们该去上课了,不可以迟到啊!快去吧。”

  最后这些孩子们都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这个带给他们很多故事的大树荫下。很多年以后,这些已经长大成人,很多都成为大汉帝国数一数二的重要人物的孩子们最怀念的地方就是辽东城大广场的这棵大树下。陈娇一如既往的微笑着目送着他们离开,当孩子们都散得差不多时,陈娇发现纪稹还是站在自己的身边。她奇怪的看着纪稹问道:“你今天怎么还不走啊?”

  纪稹耸了耸肩,这个动作是从陈娇所讲的故事里学来的,说道:“李先生说我以后不用和他们一起练习。以后晚上他会到咱们家给我特别辅导的。还有,他说晚上他会和你谈一谈。”

  “你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吧?”陈娇怀疑的看着他。纪稹虽然聪明懂事,但是由于太过早熟整个城里的孩子没几个他看的上眼的,并且他还会经常不怀恶意的捉弄他们,虽然每次都没有弄出什么大事情,不过,陈娇却是到那些孩子的父母那里道歉过好几遍了。可是,奇怪的是,那些被纪稹捉弄的孩子们却一点也不怨他,还颇有将他奉为老大的趋势。

  “那怎么会呢!”纪稹嘟着嘴抗议,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已经完全把陈娇当成了自己的亲人,那些不在旁人面前显露的孩子气,在陈娇面前却是一一显现了出来,“是我太聪明了,先生说他们都跟不上我!”

  “真的?假的?”陈娇虽然对他的话已经信了八分,却仍要故作惊奇的捉弄他一番。

  “反正不是煮的。”纪稹对她做了个鬼脸,接着说道,“姐姐,该给我讲别的故事了!我要听诸葛亮的故事!”

  纪稹与陈娇住在一起,陈娇对孩子们讲的每一个故事他都会凑过来听,不过相比之下,他最喜欢的还是名将征战沙场的故事,对其中的那些计谋和战略尤其感兴趣。但是,大部分的孩子对这些都不敢兴趣,所以,他只能在私底下缠着陈娇给他讲。

  “好了好了。”陈娇笑着拉着他的手,说道,“那我这次给你讲诸葛亮七出祁山的故事。”

  陈娇柔柔的嗓音在广场中慢慢散开,原本行色匆匆的韩墨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他现在是学校里的历史老师,现在正准备去上课,他的住所在西边,而学校却在东边,因此要穿越广场才能到学校去。看着陈娇低着头的样子,韩墨有些迷惑,他想,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子呢?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种不求利益,但求救民于水火的人吗?提示时间的钟声被敲响了,那是陈娇为了告知人们时辰,而特意设置的,每到整点,也就是每半个时辰的时候,都会有人去敲响它,声音可以让整个城里的人都听到。韩墨没能仔细观察陈娇,就匆匆离去。

  原本在和纪稹说故事的陈娇,抬头看着韩墨离去的方向,顿了顿。她对于韩墨其实一直怀有戒心,因为这个男子过于清冷的眼睛,让她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继续说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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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钟山何处有龙盘

  朝廷派四将军出征匈奴的消息很快的就送到的彭城李希府上。
  “果然是卫青。”李希手中的帛片再度化为了火盆中的灰烬。

  “还有李广。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陈潜说道,“这次用他,想来对于今上来说,也是一次赌注吧。如果他没有上佳的表现,恐怕……”

  “那两位叔叔觉得,能赢吗?”李希问道。

  “如果是指这一场战的话,老夫以为,在两可之间。”陈伏说道。

  “哦?!”

  “就整体实力来说,我大汉优于匈奴多矣,长久下来必然能战而胜之。但是,这次出兵却未必,首先,此次是我大汉将士首次出关作战,地形不熟,未知的因素太多了。其次,骑兵初建,这次是他们的练兵场,新兵上阵,恐怕战事如何要全靠将领的本事了。再次嘛,就是内部的诸侯王的问题。”

  “的确。这三个问题里,未知的因素太多了。”陈潜对他的看法也是很赞同。

  “但是,无论结果如何,有一点却不会改变。那就是,今上已经下定了决心。”李希将头发撩到脑后,笑道,“这次和五年前的马邑之战不同。马邑之战是因为有聂翁壹献计,实属偶尔为之。如今这种形势下,今上在准备了数月之后才出兵,定是他深思熟虑过之后的结果。战端一起,从此天下多事了。”

  “呵呵,或者,这正是我们这位皇上想要的结果呢?”陈伏笑道。

  “对了,陈叔,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李希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他二人说道,“我想,现在也该是去见见楚王太子的时候,恐怕他现在正着急呢。”

  楚王府密室

  一闪一闪的烛火映衬出刘注略微有些扭曲的面孔,他的对面是蒙着脸的李希,两人如此对视而无语已经有一刻钟时间了。不同的是,这一刻钟里,刘注的心中满是愤懑,而李希则是满怀轻松的等待着,等待着眼前这个聪明的年轻人屈服。

  又过了好一会儿,刘注终于懊恼的低下了头,愤愤的说:“耍够了吧?把他们都放了。”

  “呵呵!”李希笑道,“我想应该是我来问小王爷你,玩够了没有?”

  “你……”刘注猛的抬头,瞪着眼前这个一身黑衣,只露出两双眼睛的神秘人,咬牙切齿。

  “小王爷不必如此,您不顾死活的动用暗势力对付在下,而且动作如此之大,若被朝廷密探得知,恐怕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您还是个孩子,不知死活的玩着危险的游戏。”李希毫不在意的走到刘注身边,一挥手,从他怀中拎出一个香囊,嗅了嗅,“千里香。小王爷好手段。”

  千里香,是来自于南疆异族的一种异香,通常还有一种专门训练过的鸟儿来追踪被这种香气缀上的人,唤为闻香雀。

  “没有佩戴香囊的人只要和有香囊的人接触就很容易沾染上此香,只是人鼻很难发现,只有那闻香雀能够凭借这种细微的香气一路追踪。”李希笑着说道,“小王爷初次见我,就将此香囊携上,可谓用心良苦。倒是我一时不防,险些着了道。”

  初次见到刘注的时候,李希的确注意到了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只是富家子弟身上佩个香囊什么的是很常见的事情,而且刘注在城里青楼间素有名声,兴许是在哪家姑娘那里沾染上的,李希初时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不过,小王爷您太谨慎了一点。如果,那次您立刻就派人来追击我的话,现在也许已经成功了呢。”刘注本可以在第一次会面之后立刻命人来追击他,只是刘注过于谨慎,对于千里香还不是十分信任,所以一直到他们第二次见面之后才命苗人尾随他,只是那时已经太迟了。

  刘注心中也是苦笑不已,他何尝不想如此。只是,当日携带千里香只是临时起意,他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不愿意打草惊蛇,后来证实了千里香的效用之后,他才在第二次见面之后,命那些来自南疆的异族人去追击,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失败。

  李希当然不会告诉他,那是因为,他的不信任伤害了那些异族人的自尊心,所以有人偷偷利用闻香雀跟踪李希。若只是跟踪也便罢了,那人竟然还想建全功,偷入了李家设在彭城的暗堂,被李希的手下一举抓获,才让李希发现了刘注的秘密武器。而他的同族人又不敢将此人私自行动的消息告知刘注,在此人被擒之后,刘注府中竟无一人知晓。既然已经识破,李希便将计就计,在第二次被追踪时,开始误导刘注的手下,结果便是,刘注暗中处置了彭城里数个为富不仁的商家之后,才发现自己被人戏耍了。同时,刘注也惊骇的发现,自己原先暗中培植的势力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人一网打尽。

  “小王爷还是不要太小看影子在楚国数十年积累的实力。”李希不打算告诉刘注他的意外失误,只是要在刘注心中打下一颗影子的无所不能的钉子,“与影子作对,对楚王府并无好处。楚王裂国封侯已经有70年了,70年中影子经历了无数风雨,至今在下仍能够在此与你对话,光凭这一点,就请小王爷三思一下,对付影子的后果。”

  事实上,李希并没有威胁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此刻的楚王府实际上已经不能摆脱隐身其后的李家了。自文帝开始,诸侯王的就一直为朝廷所忌惮,朝中屡有重臣要求削藩,楚王府在这种情势之下,受到了不大不小的影响。第三代楚王刘茂还因为承受不了这种压力,起兵造反过。当时,若不是李希的祖父念着当年与刘礼之父的一点情意,替他暗中运作,楚国也许早就和吴国一样被除国了。

  经此之后,楚王府实力大损,做事也不免畏首畏尾,倒是李希家族接手了许多原楚王家族的暗中势力。因为第四任楚王刘礼原非王府太子,对于这些私底下的事情自然是不知晓的,而刘茂战败自杀,根本来不及交代这一切,所以李家的这番做为根本无人知晓。楚王府的暗中势力,本就是第一任楚王刘交为了将来子孙们的退路而秘密设立的,只是第三任楚王刘茂实在是个草包,不但没有善用这些势力,反而便宜了李家。失去了这些暗势力的楚王府,只能有那些明面上的封地,财产,加上他们的前科以及皇帝的严密防范,竟然再也不能建立起自己的暗中班底,生死操之人手,从此是真正的只能安心当个学养高超的王爷。

  “在下倒是很惊讶,小王爷能够在朝廷和在下的双重监视下,找到这么些有用的帮手呢?”李希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被面巾遮盖的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神色,“只不过,如果小王爷不打算和朝廷做对的话,还是不要再想着讨回那些人了,免得为自己和王府,招来杀身之祸。”

  “……”刘注仍然是沉默不语。

  李希继续说道,“在下和您的父亲一直合作的十分愉快,我想即使您继位以后,这种合作关系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吧?事实上,即使您查出了在下的身份,在下也有把握在您动手之前,借用朝廷的名义,名正言顺的除去楚国。虽然历代楚王都算是贤明,但是,家大业大,总有不干净的时候,在下只需一封密信,就可以令楚王府灭族,不知道您信是不信?”

  “够了!”刘注终于出声了。

  “只是,能不到那一步的话,在下还是不想走。”李希露出了笑容,知道刘注离屈服已经不远了。“小王爷,影子虽然会为了自身的大局,而让楚王府帮我们做些什么,可是从来也不会损害楚王府的利益,不是吗?”

  “先生,你赢了。什么都别说了。”刘注不能不屈服,他不愿意为影子所牵制,恐惧的就是这个神秘人有一天会对楚王府不利,更甚者是恐惧影子有一天会利用楚王府对抗朝廷,因为这种不为人注意的暗中势力,才是最危险的。但是,现在,李希明确的告诉他,如果刘注继续下去的话,那么他立刻就能够让楚王府万劫不复,他还能做什么,说什么。自己苦心孤诣所培植的暗中势力,在这段时间的较量中,也已经被李希以引蛇出洞的方式一一打破,如今已经没有本钱和人家叫板了。

  “小王爷放心,您还是小王爷,在下也永远只是影子。如果,楚王府有什么疑难,在下定会竭尽全力帮助您的。”李希向刘注鞠了一躬,这是和解的标志。

  刘注知道,自己除了重复自己祖辈父辈的老路之外,别无选择。他垂头丧气的想着,终究不能改变什么啊。不,从他生为楚王太子就注定了这一切,身为宗室,在这个时代,如果太突出了,只会为自己招来灾难,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只是,还想着希望做一个有做为的藩王。如今证明,只是一个梦啊。

  “小王爷如果已经放下心结,那么就请早立王妃吧。庞家小姐,是个很不错的对象。”李希看着刘注,知道这是最后一击的时候了。

  刘注骇然的抬起头,看着不动声色的李希,说不出话来,庞家小姐庞语,是他倾心多年的人。只是,他不愿意自己家族连累到她,更不愿意让她成为自己被影子所控制的弱点,所以一直躲着她。没想到,还是会被发现了。

  “小王爷,不必如此。在下只是想告诉您,影子还不屑于靠威胁一个女人的性命来让你合作。对影子来说,人的感情是可以变的,只有利益才是最可靠的。”李希笑着说道,“至于,小王爷担心的事情,那也大可不必。要知道,对影子来说,一个诸侯王,比一个朝廷的郡守好合作得多,毕竟后者,可是会引来朝廷大军的。所以,只要楚王府没有过于出格的行动,影子是不会舍弃王府的。”

  家族,爱情全都在人家掌握之中,还能再说什么呢?刘注苦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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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邑军后五年之秋,汉使四将军各万骑击胡关市下。将军卫青出上谷,至龙城,得胡首虏七百人。公孙贺出云中,无所得。公孙敖出代郡,为胡所败七千余人。李广出雁门,为胡所败,而匈奴生得广,广后得亡归。汉囚敖、广,赎为庶人。”

  十数年后,当一个叫司马迁的男子在记述这年秋季的历史时,写下了上面这段文字,这是后来的汉大将军卫青的第一场胜利,这场战争也因为他而名载史册。但是,对于身在辽东城的人们来说,匈奴和汉朝对他们都还十分遥远,他们现在所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一场发生了仅有数个时辰的可笑叛乱。

  事情很简单,十几个不甘平庸的工匠打算发动叛乱,想要取代陈娇和高利成为辽东城这片乐土的主人。但是,却被一直暗中监视他们的李希手下的暗卫抓获,交给了陈娇。现在,城里所有的人都在观望,而陈娇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高利的意见很简单,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提供的最标准的答案,全部处死,最不济也得赶出城外。但是陈娇不能接受这种处理方式,因为在她看来生命宝贵,所以只能先把那些人全都关押起来。

  “到底应该怎么办呢?”陈娇独自坐在房内,心中郁闷,她身旁是保护她安全的几个侍卫。因为叛乱时,那些人曾经有挟持陈娇的打算,所以事后在庄昕的强烈要求下,陈娇答应了为自己选择几个侍卫。当然,这些人都是从李希派来的暗卫中选取的。

  “小姐,巳时了。”沈清低下身子提醒道。沈清是陈娇身边的侍卫之一,事实上,他也是李家收养的孤儿之一,能力卓绝,所以被李希派到辽东城里,负责陈娇身边的一切安全事宜。这次的叛乱就是在他的指挥下平定的。

  “啊,知道了。”陈娇立刻站起身子,走到门外,将熬得差不多了的中药倒出,小心的装好,端着它向自己房间的反方向走去。

  “韩先生,吃药了。”陈娇一如之前数日,进门说道。

  房中躺着的正是韩墨,他身穿白色儒士服,神情有些疲惫,但却优雅依旧。他嘴角含笑的看着陈娇走到自己面前,静静将手中的书卷放下,直视着面前这个女子。如果说这场叛乱带来了什么好的变化的话,那就是拉近了陈娇和韩墨之间的距离,之前这二人彼此注意,但是却互相保持着距离。但是在这次的叛乱中,由于沈清一点小小的失误,使得陈娇的生命险些受到了威胁,在关键时刻是韩墨救了她的性命。所以现在,韩墨被陈娇硬留在城主府疗伤,而陈娇则是日日服侍。

  “小姐,似乎有心事啊?”韩墨面不改色的将陈娇端来的苦得不能再苦的中药喝完,发现陈娇心神不属,便开口问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陈娇经历过这次的变动之后,对于韩墨的警戒心大为下降,毕竟韩墨也许对她有些想法,但是在生死关头却能够舍命救她,这或者是韩墨认同她的一种标志吧。原本不愿意对韩墨袒露自己的心情的陈娇,歪着脑袋想了想,韩墨是辽东学堂里面,除了陈娇之外最受欢迎的人,因为他上的历史课十分有趣而且生动。陈娇自己也曾经绕有兴致的去旁听过,因此她确定韩墨是个很有见识的人。

  为什么不听听他的看法呢?陈娇产生了这种想法之后,立刻付诸行动。于是,她将事情说了一遍,问道:“韩先生觉得到底应该怎么善后呢?”

  “我以为高兄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韩墨一开口,陈娇就觉得自己问错了人,原来又是一个和高利有相同想法的人啊。“不过,陈姑娘难道有不同的想法吧?”

  “我,我是觉得不应该这么轻贱人命。”陈娇听到这个不过,心中又有了希望。

  韩墨有些惊讶的看着陈娇,他的表情倒让陈娇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没有想到,陈姑娘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韩墨对陈娇笑了笑,这舒缓了陈娇的紧张情绪,“陈姑娘知道荀子吗?”

  “孙卿吗?”

  “正是。荀子有人性本恶说。陈姑娘知道吧。”

  这些学过中国历史的陈娇当然知道,荀子的人性本恶说可是诸子百家中的一个另类得很的学说。陈娇从前就一直是人性本恶说的信奉者。

  “家父曾经是墨门学徒。所以,给我取名墨字。”韩墨轻轻说道“墨家脱于儒家,和儒家一样都主张人性本善。我自幼由父亲教导,但是我却不相信墨儒两家理论的这个根本。我自幼所见的事实告诉我的是,强之劫弱、众之暴寡、许之谋愚、贵之敖贱本才是人之天性。我以为,人性就如同流水一般,若无河渠引导,就会肆虐慢漫,最后消失于荒原之中。”

  陈娇静静的听着韩墨的话,看着他一贯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散发出一丝神采。

  “陈姑娘,你不欲取人性命,是你心善。但是,从你建立辽东城的那一刻起,这个城里的事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你和高兄的管理方法本就宽松,如果你不对这件事情进行处置,那么辽东城就是一条失去渠道的河流,终有一天会被日光晒干的。”韩墨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人,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这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这……”

  “城中诸人本就无税无役,陈姑娘与高兄除了带他们来此,还为他们准备好良种与食物。平日从不立律法管束,这已是大不妥。说句实话,若是不是高兄与陈姑娘这般管理,他们也未必会有这个取而代之的野心。陈姑娘虽没有开城为主的想法,如今却已经成了事实。所以,在下以为,此事过后,陈姑娘的一些想法,恐怕要好好调整。”

  陈娇看着眼前这个文弱的年轻人,心中渐渐冷了下来,因为她无法反驳。来自现代的她自然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如今的辽东城,既然已经真正成为一座汉朝治外的城池,那么她现在就不能再放任它了,要好好为它的将来打算。想这次这样的烦恼,她真的不想再有了。也许,真的应该要改变自己对待这座城池的态度,彻底断绝某些人的想念吧。

  当陈娇开始有了这些自觉之后,她开始思考辽东城的未来。辽东城的北方是匈奴左庭管辖所及之地,西边则是汉朝的辖地,东方还有卫氏朝鲜。匈奴和汉朝自然是强国中的强国了,万万不能得罪,好在他们两国的这场战一时半会还打不完。现在唯一要谨慎对待的就是朝鲜了。陈娇记得这个朝鲜似乎曾经和汉朝不和过,记得以前历史书上的地图里,西汉版图是包括现在的朝鲜半岛的大部分地区的。也就是说,将来朝鲜和汉朝之间会有战争,那么最迟到那个时候,辽东城就会被汉朝注意到,既然一早就知道朝鲜是必败无疑,那么该投靠谁自然是清清楚楚摆在眼前的事情了。现在,辽东城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好好的保护自己。万一什么时候,这三方面有任何一方提早注意到辽东城,那就危险了。

  想定一切之后,陈娇就立刻开始动手准备,一反过去的懒散。所有参与了这场叛乱的人,一律罚为下民,地位比城里所有的人低一等,由庄昕喂他们吃了一种药物,确保他们除了干活,不会再有力气逃跑。原本按照陈娇的想法是,将他们驱逐就可以了,不过无论是韩墨还是庄昕都极其反对,因为辽东城的存在对于外面的人来说还是一个未知的事情,如果这些人心怀怨恨的离开,引来敌人,这座毫不设防的城池如何抵挡。所以妥协之后,就得出了所有参与叛乱的人都贬为下民的结论。好在参与的人都是一些独身没有家庭的人,没有孩子跟着受累,不然陈娇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定。孩子们还是照常上课,陈娇从几千人中挑选了一些年轻力壮的青年人,将他们组成护城队,日夜在城里巡防顺便负责治安问题。并且让高丽通过他从前的关系,从商人那里买些牛马来。牛自然是用来耕种的,马匹却分成两部分使用,一部分是给护卫队,一部分却送到了学堂里,给那些孩子们。

  为什么要给孩子们买马?对于这个问题,陈娇自己也觉得很奇怪,这是负责学堂武术课的李磷的要求。基于术业有专攻的原则,她也没有多问,反正李希给了她很多银子,买就买吧。

  不过从她做出决定的这一天开始,陈娇就变得很忙很忙了。因为,她开始意识到高利也许是个很优秀的商人,很优秀的商业管理者,但是他绝对不适合当一座城池的管理人员。因此,她开始遵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原则,亲自过问很多事情。在这个过程中,陈娇开心地发现,韩墨是一个超级好用的帮手。在韩墨真正去除了对陈娇的猜疑之心后,他真正成了陈娇的好帮手。很多时候,都是陈娇提出一个看法,韩墨帮助她将一切真正落实下去,并且把其中不恰当的地方改正过来。

  在这期间,陈娇让高利带人去了后世大庆油田所在的地方一次,带回了十多桶原油,小心的储备在城主府中的地下室里。随高利回来的还有东北特有的许多特产,后世大庆油田所在地方现在是卫氏朝鲜的领地,这个时候的很多东北特产还不为汉朝人所知。高利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每样都买了一点回来,但是却让陈娇吃了一惊,人参、鹿茸、貂皮、木耳、蕨菜、薇菜、元蘑、榛蘑、榆黄蘑、松籽、山核桃等举不胜举。当陈娇将它们的用途一一向高利说明之后,陈娇觉得自己都可以看到高利面具下的双眼变成孔方兄的形状的样子了。不消说,在高利的大力运作之下,这些东北特产开始源源不断地向关内输入,而辽东城则靠此项贸易发了大财。但是凡是有利必有弊,他们这个本来很小的城池也因此提早被人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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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油那个,总之谢谢龙空举错。从另外一本书里看来的毒草,污染到人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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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新秋朝凉未见日

  元光六年,在后世人看来这是汉武帝刘彻正式对匈奴开战的一年,而他后来所重用的大将军卫青正是从这场战争中显露头角的。卫青靠此战中的斩首700人,获得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侯位,关内侯,从此被视为大汉王朝一个新生名将。但是,在当时却很少有人能够正视卫青的能力,关于他是依靠姐姐的肚皮封侯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
  “果然是有个好姐姐啊。”刘注在密室里这样和李希抱怨,他和一般人一样,认为卫青是依靠自己的姐姐有孕在身在会有此殊荣的。

  “小王爷错了。”李希平静的指正他。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会这么说话的人,他们不了解战争。当然,小王爷做为诸侯王却是最好这样说。”李希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自从屈服,就开始视他如师的男子,心道,单凭他如今这般能伸能曲的气概就不应该轻视他,楚王府还是不好控制啊。

  “战争?”刘注听到李希这么说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我大汉立国七十年来,与匈奴战,输多胜少,兵民皆畏匈奴如虎。小王爷知是不是?今上,雄才伟略,他一心改革旧制,用兵匈奴。这才是第一战,就败得如此之惨,而卫青于四军之中独胜,试问陛下怎么会不对他另眼相看。而且,正是因为败了,所以才要特意夸大卫青的功绩,让大家遗忘其他人的失败。”

  是的,对于雄心壮志的刘彻来说,这场战争是失败的,而且是惨败。四路军马战死约一万七千人,仅有卫青获得了胜利。虽然李广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绝地逃亡,但是对于刘彻来说,李广的失败却是不可原谅的。他将李广和公孙敖同时下狱,并且终其一生都不愿意原谅这个空有飞将军之名,却使得他对匈奴的第一次正式反击失败的人。他特意提拔卫青,给予了他与功绩不符的荣耀,一是为了转移众人的视线,为下次讨伐减少阻力;二是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心,告诉自己大汉还是有可以抵挡匈奴的将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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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匈奴盗边报复,渔阳告急”此刻的刘彻正在未央宫中,面对着这封从边关飞来的告急书简,心中烦闷。

  “杨得意,你去传令,任卫尉韩安国为材官将军,屯渔阳,速速启程。”刘彻此刻神情疲惫,双眼通红。

  “是,皇上。不过,您是不是该休息了。您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是不是到卫夫人……”

  “朕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刘彻重重给了杨得意一个耳光之后,发现自己的情绪失控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算了,你下去。”

  杨得意走后,他摊开数年前异人所赠的一副地图,盯着上面的标记,恶狠狠的想着,朕不会输的,绝对不会。

  “皇上,您吃点东西吧。”对于刘彻的身体很是担心的杨得意只好到椒房殿请来了有孕在身的卫子夫,卫子夫怯生生问道。

  刘彻淡淡的扫了一眼卫子夫身后的宫婢,以及卫子夫凸起的小腹,心中叹息了一声,说道:“端上来吧。”

  听到这句话,卫子夫和杨得意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两人对于刘彻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看到刘彻这几日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他们心中一直十分担心。现在,刘彻肯吃东西了,那么就表示这个很有分寸的帝王已经回收了他的理智。事实上,刘彻作为一国的君主,一直很懂得控制自己的喜怒,对于身旁服侍的人,只要他们不犯大错,他都是很宽容的。像这次这样的喜怒形于色,实在是很少见的,所以才使得整个宫中的人都为之心惊胆颤。

  刘彻让卫子夫坐到自己身边,看着这个因为怀孕而略微失去以往的光彩的温顺女子,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忽然说到,“子夫,这次你生下皇子的话,我就封你为皇后吧。”

  “什么?”卫子夫吃了一惊,猛地抬头看着刘彻认真的神情,脱口而出道,“那皇后娘娘怎么办?”

  刘彻听到这句话,皱了皱眉,“早已经没有什么皇后娘娘了,现在后宫之中,你才是最大的主子。”

  “臣妾越矩了,请皇上惩罚。”看到刘彻不悦的神情,卫子夫顿时慌了神,小心翼翼的说道。

  刘彻当然不会处罚有孕在身的她,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但是看着眼前这个永远安静的女人,他却忽然想起了从前那个在自己身边绝对不会对他低头认输的陈娇。

  陈娇是长公主的女儿,论辈份还是他的表姐。他们是从小时候就认识。那时候,他的母亲王美人还不是皇后,他也不是太子。父皇的诸多姬妾中最有希望问鼎皇后之位的人,是栗姬。王美人只是平民出生,也不是特别受宠爱,所以后宫中的那些皇兄皇姐们,都以他的太子哥哥荣为马首,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只有阿娇是例外的。

  虽然现在想来,也许是姑姑馆陶长公主特意指示的,但是阿娇的确是他儿时唯一的对等的玩伴,和那些陪着他由着他小宦官们不同。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即使后来他们成婚之后,阿娇也不曾有,他已经是个皇帝的自觉,从来没有怕过他。他一年一年的长大,而阿娇也许是因为有着身为馆陶公主的母亲的庇护,始终还是孩子脾气。当他变得一年比一年深沉的时候,阿娇却一直没变。所以,他可以很轻易的欺骗她,也可以很轻易的废掉她。因为阿娇实在是太好对付了,一点也不像是姑姑的女儿。如今,那个孩子一般的人到底去了哪里呢?也许,早就已经不在了吧,那样的脾性,怎么可能在外面活下来呢。自己当初不就是这样想,所以才没有命人去追查吗?

  “……上,皇上。”卫子夫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唤醒,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他笑了笑,心道,事到如今想这些做什么呢。

  “子夫,什么事?”

  “臣妾的母亲之前捎书信来说,身体不是很好,臣妾能否回去看看她?”卫子夫问道。

  “当然可以。我大汉以孝道治天下,你要回去看望母亲,我自然不会阻止。”刘彻笑着将她的扶起,“我让杨得意去为你准备下,你去看看她吧。另外,你帮我向仲卿说声,匈奴的事,他做得很好,那些闲言碎语不必放在心上。”

  当卫子夫在杨得意的搀扶下离开宣室的时候,刘彻开口唤了她一声,说道:“子夫,你有一个好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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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姐姐。”纪稹开心的拉着陈娇的衣角,小小的脸庞上尽是笑容,“下午是我们的岁末测试,你一定要来看哦。稹儿一定会得第一名的。”

  “知道了。”陈娇笑了笑,轻轻抱起稹儿,这个原本很瘦弱的孩子,在她身边调养了大半年之后已经壮实了很多,现在她要抱着他都已经相当费力了。看着稹儿,她忽然想到,英国丘吉尔很著名的牛奶计划。她想自己也应该为这些孩子准备牛奶,让他们成长得更健壮一些。看来,又要派高利出去一次了。

  虽然说这种岁末测试对于大多数汉朝的人来说是一种很陌生的东西,但是中国人向来就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好习惯,所以下午的时候,还是有很多孩子的父母亲人放下手中繁重的事务来大广场为自己的子女助威的。陈娇为了扫去上次叛乱在人们心中留下的阴影,有意将这次测试弄成城内比较大的一个年末庆典。当陈娇进入广场时,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年末测试的内容是:语文、算学、历史、地理、美术、音乐、武术(体育)。但是,由于语文、算学、历史、地理的观赏性不是很强,所以早早的放在前面几日就测试过了。唯有后面三项,要在今天下午当众比试的。书画乐当然要放在前面比,武术又因为负责教导的李磷的一丝不苟的性格而被细分为骑马、射箭、比武三项。陈娇参考了后来的一些娱乐活动,除了专业的考官(学堂的老师)之外,还增加了大众评委,请了几个公认的德高望重的老人来担任大众评委,他们的评分和意见将会被计入总分之中。

  当然不是所有在学堂的孩子们都有资格在大广场上表演自己的所学,只有在前面一轮的测试中通过老师认同的孩子才有那个资格。所以,今天下午能够站在这里表演的孩子,其实也不过数十人。

  “陈姑娘,这种与民同乐的做法很不错。”原本认真观看场中比赛的陈娇耳边忽然响起了这个声音。她回头一看,发现是韩墨,笑着说道:“是韩先生啊。”

  “这次大会之后,这些流民大约是可以将此地当作是真正的家了。”韩墨看着场中那些因为孩子们的出色表现而一阵阵欢呼的人们,心中有些感叹。

  “我心安处是故乡吗?”陈娇忽然想起这句话,同时在心中反问自己,对她而言,这个汉朝究竟是不是她的故乡呢?

  “我心安处是故乡!”韩墨初时有些愕然,细细品味之后倒是笑着点头道,“确是如此。”

  陈娇没有再和他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陷入了深思。虽然她认同了李希他们是自己的家人,但是汉朝之于她还是太陌生太陌生了。最初的时候,她只是同情这些流民的处境,所以半强迫着李希帮她送这些人到东北来。到了这里之后,当她看到高利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些人的民生问题之后,她出于逃避的心态不愿意再插手其中,因为她始终不愿意和汉朝的人事物有太多的牵扯。一直到叛乱发生的时候,她才在韩墨的提醒下真正醒悟,无论她是否愿意,这座城池都已经是她摆脱不去的责任了。于是,她才开始真正的将自己沉入其中,开始想为它做些什么。

  “陈姑娘,”韩墨再一次把她从恍惚中唤醒,奇怪的看着他,她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

  “我想,你该下去看看了。稹少爷似乎和考官有了冲突。”

  “什么?”陈娇转头一看,果然,有一群人正围绕着纪稹和其中一个穿着考官衣服的人。她赶忙下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纪稹在参加射箭比赛的时候,三箭皆射中了红心,而且是以后一箭劈开前一箭的方式射中的,(汗,大家看的懂不?)显示了他十分高超的技艺。但是最后进行成绩统计时,其中一个考官却以靶上只有一支箭为由,判定他只射中了一箭。如此,纪稹自然是极度不服气的,顿时也顾不得什么尊师重道,冲上去就和考官理论开了。

  “稹儿,你过来。”陈娇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向身处正中心的纪稹招呼了一声,接着便看向那个做出此判决的考官。发现他正是纪稹的授业恩师,李磷。

  “陈姑娘,”李磷向陈娇行了一礼,接着说道,“事前的规则上说得很清楚,最后以靶上的箭数论成绩。虽然说小少爷的技艺超群,但是规则就是规则,不是吗?”

  “姐姐,可是我明明……”

  “好了,”陈娇瞪了纪稹一眼,说道,“稹儿,任何游戏都有它的规则,你既然参加了就要遵守,而且你这次不守规则本就是你自己的失误。李先生的判决没有任何问题,你乖乖的下去,准备另外一项比试。”

  纪稹虽然不服气,但是对于姐姐的话还是不敢不听,便气鼓鼓的下去了,围观的众人见此,也便退去了。

  “小姐,”李磷对着陈娇说道,“在下,方才无礼了。”

  “没什么,先生没做错什么。”陈娇对着李磷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我想,先生对稹儿是爱之深,才会责之切吧?稹儿今天这样做也太过恃才傲物了。先生大约是想刹刹他的锐气吧?”

  “正是。”李磷没想到这位小姐如此通情达理,他松了一口气,说道,“小少爷的根骨奇佳,以在下看来,将来成就必定不同凡响。城内众孩童中,没有几个比得上他的,再加上他是小姐的弟弟,只怕夺冠是意料中的事。在下舔为他的师傅,实在不愿意看到他因为骄傲而散失上进心。”

  “稹儿的事我了解,他有你这样的师傅,是他的运气。李先生以后不必顾忌这么多,好好的磨练他就是了。”

  这个小风波很快就过去了,不过最后稹儿却没有得到第一名,由于他在射箭一项上的得分太低,再加上之前的语文等项上,他又非前列,最终只能屈居第二。抱着第二名的奖杯回家的时候,他的小脸还阴沉沉的,很是不开心。

  “我们家稹儿怎么这样啊?今天得了第二名,还不高兴啊?”

  “我本来可以是第一名的!”纪稹愤怒的挥着小拳头,不甘心的说道。

  “稹儿,”陈娇叹了口气,拉过他的小手,让他做到自己的两腿上,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次测试测的是综合的成绩,所以你才能够名列前茅。但是,你除了武术之外,有哪一项是学堂里的第一?而且,今天还有那些大众评委,你看看他们给的分数,哪个孩子的有你高?你是我的弟弟,原本人家就会对你另眼想看,即使是那些在比武场上败给你的,其中也许有几个也是因为家人的交待,才不得不败的呢。”

  “可是……”

  “你就是再厉害,也才10岁,那些比你大的孩子就是用力气拖,也是可以把你累得够呛得。可是,你现在觉得累吗?”

  “不是很累……”声音小了下去,有一丝委屈。

  “那就是了。其实你这个第二名也不能算是实至名归啊。”

  “我又不要他们让……”

  “稹儿,今天的事是要告诉你,有时候,一个人的身份会改变很多事,不是你不想,就可以的。你是我的弟弟,他们自然是要让着你的。你的参加其实是一种不公平,无论是对你自己,还是对别人。”陈娇虽然不愿意,但是却不愿意这个弟弟心中滋生骄傲或者憎怨,只能把事实告诉他。

  “我……”纪稹的声音带着苦腔,想来是很不甘心,很委屈吧。

  “稹儿,你要记住,你是姐姐的弟弟。所以。做什么事情,都要好好的想想它的前因后果,不要因为自己的成功而一味自满。也许,你的成功背后,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轻轻的抚摸着纪稹的头,陈娇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其实,稹儿不要觉得委屈。只要稹儿自己心里明白,以后待人处事都再小心些,不要用身份压人,时间久了,大家自然不会再这样了。”

  “稹儿知道了。”纪稹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小脸上都是倔强的神情。陈娇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由得想笑出声,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又是这样的犟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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