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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伊平朝她微微弯下身子。
  像是在仔细听着她模糊不清的话,却在她话音刚落的刹那伸手拾起地上那把刀,对着她的脖子就是一划。
  冰冷粘稠的液体瞬间铺天盖地压出了我的脸,我只感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成了暗红色,暗红色倾倒在我边上的六姑,暗红色滚落在地还在死盯着我看的头颅,暗红色的伊平,捏着手里闪着暗红色光芒的刀,对着我露出暗红色微微的笑:
  “说过的……说过什么……”他道。声音一瞬间听上去像个女人,带着点沙哑,隐隐一丝切齿的低沉:“他也说过的……说过什么……”话音落突然一脚踢在我头上,踢得我头脑一阵猛烈的震荡,一口气硬生生憋在肺里出不来,只感觉鼻子里浓浓一腥,我张开嘴哇地吐出一口酸水。
  黄黄绿绿的液体飞溅在伊平的脚上,他宽大的脚上套着双小得不到四寸长的绣花鞋。半只脚光裸在鞋子外,脚踮着,像穿了双看不见跟的高跟鞋。
  “伊平哥……”全身不受控制地拼命发着抖,我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不明白一直温和得像个女人似的他为什么突然间会变成这样。一边极力朝后退着,可是身后是墙,想站起来可是全身散了架似的用不出一点力道,只看着他抓着自己的头把它用力往上一扳,喀的声恢复原位,微微转了转,然后蹲下身用手抹了抹我的脸:“最后一个,你是最后一个。”
  我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尖叫着在地上拼命扭动,可是越恐惧,浑身越是使不出一点点力气,眼看着他手里那把刀轻轻划开了我的衣服,刀尖在我挣扎扭动着的身体上一个兜转,突然眼角瞥见了什么东西。
  是刚才被他用来砸破窗子的椅子。
  当下发昏的脑子里猛地一醒。趁他一不注意身子迅速朝边上一翻,忍着肩膀上的巨痛一骨碌从地上爬来,我一把抓起地上的凳子,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抡圆了朝他头上猛地砸过去!
  咯嚓一声脆响,他的头被我生生砸得转了个方向,扭到脖子后直直望着我,他一声不吭栽倒在地上。
  然后不再有任何动静。
  
  死了似的躺在窗台下,没有动作,没有呼吸,只一张脸扭在背后静静看着我,那双眼睛里不带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空洞。
  我手里依旧抓着那只凳子不敢放,屏着呼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那样不知过了多久,他依旧没有丝毫声息。于是丢下凳子迅速跑向窗口,绕过他身体时心脏是绷紧的,只到没有任何意外地站到窗台前,那口憋了半天的气才总算释放了出来。没再看他,我手一撑用力跳上去,膝盖刚跪到窗台,突然眼前什么东西蓦地一闪。

  我吃了一惊,抬头就看到一张苍白的脸近在咫尺直贴着我的脸,脸上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丝冰冷的气息。
  我一声惊叫。
  没反应过来我人已经从窗台掉了下去,而窗外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不见了,与此同时身后一只冰冷的手轻轻一环按在了我的喉咙上,直觉感到头顶有什么东西微闪着光,带着股腥臭的风,它朝我不偏不倚直刺了下来!
  本能地想挣脱,可是身体一点也动不了。只缩紧了身体闭上眼,绝望地听着头顶那东西带着呼啸的声音直逼而下,就在这时,耳边骤然一声低低的咆哮:“吼!”
  施加在我脖子上的力道突然间消失了,随之而来一股力量猛撞到了我的身上,被撞得连滚几圈才停住,一骨碌翻身爬起,刚睁开眼,就看到一团银亮色的身影带着股浓烈的硫磺般的味道横挡在我身前。
  “狐狸!!”像是凭空突然间从某个看不见的空间里窜了出来,狐狸出现得和他消失时一样的突兀。一时间我又惊又喜,眼泪却无法控制地滑地流了下来,迅速模糊了狐狸的身影,隐隐见他甩着尾巴斜睨着双碧绿色的眸子看着我,一张嘴张得老大,用力咬着伊平的胳膊,两只前爪用力压在他的肩膀上,后面的腿朝我轻轻蹬着,似乎适意我快离开。
  我赶紧站起身抓起地上的凳子跑向客堂另一边的窗台。刚用力把那扇窗砸开,身后突然间又是一声咆哮。
  迅速朝后看,就看到狐狸砰的声摔倒在离伊平几步远的地板上,脖子附近一道鲜红的血印迅速扩散开来,他整个儿随即蜷缩成一团在地板上发冷似的微微抽搐。
  “狐狸!!”我吓坏了。
  从来没见过狐狸被弄成这个样子,他一直都很神神道道的不是么……连过去的丧神都没能够把他怎么样,为什么会被伊平伤成这样?!
  情急之下我一转身朝他奔过去,没跑出两步突然间跑不动了,肩膀上沉得让我透不过气。
  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断不断狠狠朝我身上压,下意识回头,只见那些原本消失了的淡黄色雾气不知从什么地方蒸腾了出来,一团接着一团缓缓蔓延进窗子,胶体似的在我周围一圈一圈把我包围。
  而伊平已经不紧不慢走到了狐狸的身边,蹲下身手在狐狸的毛上一圈拂过,他原本被我砸扭了的头一抬间喀的声回到原位,依然有点歪斜,不过他似乎没有任何知觉,只是两眼一转朝我看了看,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最后一个……”
  说着话摇摇晃晃从地上站来起来,但显然脖子的歪斜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平衡性,刚直起身手里的刀子铛的声就落到了地上,于是趁着他视线刚一从我脸上移开,我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量从那团凝胶似的雾气里钻了出来。
  一脱离雾气身体马上轻松了,迅速冲过去用力把狐狸从地上拉起,眼看伊平摸到了地上的刀重新直起身一脸奇特的笑朝我一步一步走过来,我赶紧拖着狐狸朝楼梯口跑去。
  楼上房间多,窗也多,那是我和狐狸从这地方逃出去的唯一希望。
  可是伊平脸上那种表情意味着什么……似乎根本无所谓我把狐狸从他身边带走,也根本不在乎身体在失去平衡的状况下走得摇来晃去,他就那么不紧不慢地在我们后面跟着,刀在指间来回旋转,他的微斜着的目光就好象一只慵懒的兽看着插翅也难以从他身边逃出生天的猎物。而他到底是怎么变成这种样子的,他现在到底算是人还是鬼,或者怪物……因为我实在无法用我的所知去定位他目前这种样子。
  而这个村子这个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知道……我真想知道。
  
  头脑一片混乱,我跌跌撞撞把狐狸拖上楼,楼上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而这种黑暗让人莫名有种苟且的安全感。好象这种黑可以把人隐藏起来,虽然楼梯上那一声一声接近过来的脚步声像是对我的一种讽刺。
  突然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细看了一眼,发现原来是六姑那时候放在墙角边的蜡烛,它还好好站在那个位置,低下一只碟子,碟子上一块木条,连着蜡烛的身体。
  我脑子里某个念头转瞬间闪过。迅速放下狐狸把那块木条拿起,拔掉蜡烛,蜡烛下一支长长的钉子,至少有七八公分长,和木条钉在一起,像把尖锐的小暗器。
  把蜡烛重新放进碟子,耳听着楼梯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拖着狐狸迅速闪入边上一扇半掩着的房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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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宝珠……宝珠……乖乖的宝珠……”片刻一阵低低的说话声从门外响起。
  我都没听见他的脚步声是怎样从走廊那头的楼梯口过来的,他的话音却已经在我藏身的房门外若隐若现地飘了进来,几乎是进在咫尺的感觉……我下意识抱进了怀里一动不动的狐狸。
  “宝珠……宝珠……乖乖的宝珠……”又一声低喃,声音远了些,从我门口一闪而过,渐渐朝更前面的地方飘了过去。
  我轻轻松了口气。拖着狐狸朝房间的窗户那里一点一点挪,试图在伊平没有任何察觉的状况下和狐狸两个从窗口爬出去。不过这一步步拖得无比艰难。隐隐听着外头一声声似有似无的话音,我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可是脚步还是得又轻又慢着来,这地方实在是太安静,哪怕稍微响上一点点的动静听上去都会是种石头砸进了水岗里那种轰然般的效应。
  眼看着就要挪到房间中央了,而门外的说话声也似乎渐渐不再听得见。是伊平他离开了么?我不敢确定,他刚才那种表情绝对不像是看不到我就会放弃掉离开的,我的存在对他来说似乎有种强烈的刺激性,从他之前的种种言行来看,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虽然不清楚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思忖着松开狐狸我揉了揉疼得发胀的胳膊。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断了,因为每牵扯一下都疼得我两眼发花,可大概是太紧张了,所以这种平时无法忍受的痛,这会儿觉得还是可以忍耐的,只要能从这里安全离看,我想怎样我都可以忍耐。
  这时狐狸的耳朵似乎动了动,心一阵急跳以为他醒了,低头仔细看,失望地发现他两只眼睛依旧紧闭着。于是把他再次拖了起来,正准备继续朝窗口方向挪,冷不防突然间啪嗒一声轻响。
  是狐狸伤口里流出来的血。
  被我牵扯着一动,它们一股脑从伤口处全流下来了,滴滴答答一阵敲打在地板上,声音不大,却在整个寂静的空间里像把刀子似地把周遭凝固了似的空气猛地一扎!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像是团暗红静静燃烧在整片昏暗的夜色里,伊平搭着门一步一步从外走了进来,踮着两只穿着绣花鞋的脚。
  我僵在原地全身血液一下子凝固般了似的一动不能动。
  “宝珠……宝珠……乖乖的宝珠……”一直走到我面前站定,嘴里轻轻念着,他斜着头看着我:“最后一个……最后一个……”
  手里的刀轻轻一转,眼见着他就要朝我刺出,我猛地弹起手把早就暗暗反握在手心里那根钉子猛扎向了他的脑门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扎向那里,眼睛、喉咙、脸颊……都是比那地方脆弱的地方,可不知怎的直觉告诉我一定要扎在那儿。
  一口气狠狠的扎,不扎透,那么接下来我的身体将被他扎透。
  被自己这想法惊得一个激灵。
  
  回过神伊平已被我整个儿压倒在了地上,我的手被手掌里的木块刺破了,一滴滴血滴在伊平苍白的脑门心上,那中间一点暗红悄然渗出,透过那枚被我一气插进他脑门的钉子。
  无法控制,我歪头张开嘴对着地一阵干呕。直呕得眼泪鼻涕呛得我无法呼吸,突然感觉身下那具静躺到现在没有动弹过的冰冷身体微微动了动。
  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正要快速从他身上爬起来,突然间脖子上一紧,我被他骤然间伸出的手一把卡住了咽喉。
  瞬间想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我的太阳穴被他那股越来越紧的力道逼得生疼,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被际压着冲想头顶,我狂乱了。没头没脑对着他一阵乱抓,一把抓到他那把长发用里一扯,那把长发被我扯拖了。露出里头原本短而凌乱一头红色的发,发中间隐隐有什么东西闪了闪,扁而平一个圆形的东西,好象是……一颗钉子头。
  没来得及细想他头发里为什么会有这么枚钉子,在眼前一阵昏厥般的发黑过后,一等眼睛稍微恢复了点视力,我咬着牙举起手里那块木头就朝着伊平脑门上用力砸了下去。

  不偏不倚正砸在他脑门心那根钉子上,噗的声闷响,原本在外头露出半截的钉子一下子全部被砸进了他的脑门,这同时他两只眼蓦地下睁开,睁得大大得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嘴里一声尖叫。
  然后全身电击般地一阵颤抖。我的脖子差点在他的颤抖中被他骤然间加大的力道给拧断,就在我张开了嘴努力掰着他的手指试图尽力吸进一口氧气的时候,伊平的身体突然间安静了,手依旧铁箍似的卡在我的脖子上,可力气一瞬间似乎小了不少。
  尝试着用力了一下,他的手松了,一口气及时直灌进我的肺里,我保住了我的小命。
  没事了吧,应该没事了吧……
  整根钉子敲下去后,伊平似乎真的不能再动了,即使之前他的头被扭断了还能在房间里到处走。
  不能动就好……不能动就好……
  
  琢磨着想从他身上爬起来,这时候才发觉,自己两条腿已经抖得站都站不动了。勉强离开了他的身体我连爬带滚挪到狐狸身边,正准备拖着他离开这房间,可是手软得发不出一点力。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看着他,房间里再次寂静下来,只有我的呼吸声一下下在空气里回荡着,突兀而清晰。
  渐渐的我忽然感觉我单调的呼吸声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一下一下搀杂在我呼吸声中几乎细不可辨,我的心突地下再次紧绷起来了,连带呼吸声也不知不觉停止下来,那多出来的声音倏地下余音滑过,也在黑暗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猛回过头。
  一眼扫想那具躺在地上不动的身体,伊平的身体依旧静躺在那个地方,保持着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错觉?暗地松了口气,这么一惊一乍间力气倒似乎又回了不少,正准备站起身带着狐狸离开,眼角一扫,陡然间发现门边上有什么东西杵在哪儿对着我看。
  我抓向狐狸的手不由自主一抖。
  只觉得胸口紧张得突突发疼,硬着头皮,我暗暗捏紧了手里的木头块迅速看向那个地方。
  一望之下,我一屁股瘫坐到地上,脑子里一下子轻飘飘的,我几乎虚脱般地呜咽出声:“铘……”
  
  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在我睡醒之后发觉不见了踪影的麒麟铘。
  不知道之前那段时间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这会儿无声无息站在房门口看着我,听见我的叫声,他嘴角轻轻一扬。
  忽然有种莫名不安的感觉。
  黑暗里他那双微微流动着亮紫色光芒的眸子朝我边上闪了闪,顺着他的目光朝边上看就,就看到离我几步远的距离,那个原本静躺着不动的伊平突然间微微颤抖了起来。
  先是手指,然后是肩膀……直到整个身体。
  突然间笔直坐了起来,一张苍白的脸正对着我的方向,我被吓得一声惊叫。
  从地上直跳了起来,就见伊平原本微张着的嘴蓦地张大,仰头对着天一声尖叫,同时脖子上的颈不知怎的全都暴张起来,一条条在转眼前膨胀到蚯蚓般大小,缓缓扭动着,用着一种肉眼可辨的速度。
  “啊——!!!!”又是一声尖叫从他嘴里破口而出,高高仰着头像是要把身体里什么东西一气宣泄出来般,他的叫声把脖子上那些扭曲蠕动着的筋全部集中在了他的喉咙口。
  片刻叫声嘎然而止,伴着噗的声轻响,脖子上一根筋突然间裂了,一道黑色的液体从筋里急切喷射而出,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直到整个脖子被那些断裂的筋硬生生扯断,有什么东西从那个断口里钻了出来,黑色的一团,粘乎乎,湿漉漉。
  周围空气突然间冷了下来,冰冷冰冷的温度,随着那东西逐渐的钻出,地上那些被之前飞溅而出的血液染湿了的地板上瞬间结了薄薄一层黑红色的冰片。
  “啪……”一声闷响,伊平的头颅落地,这同时那团黑色的东西整个儿从他脖子里钻出来了,取代了他原先的头颅,满满抬起安插在了那个位置。
  是张脸。
  黑色粘稠的东西是它一头被体液粘在了一起的长发,那张脸上还残留着伊平体内的血迹,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张脸上是一片空白的,空白的苍白,几缕湿嗒嗒的刘海丝丝缕缕挂在那张一无所有的脸孔上面。
  
  “铘!!”再也控制不住了,一声尖叫我抱起地上的狐狸就朝门口处铘的方向冲:“铘!!它是什么!!!它是什么!!!!”一气冲到那里,没头没脑一阵乱叫。叫了半天没有得到任何回音,我抬头张望了一下。
  却发现铘又不见了。
  空荡荡的门口和走廊内只有我一人抱着狐狸呆站身,耳听得一声细碎的脚步声从我身后轻轻响起,一下一下朝我慢慢靠近:“我……恨……”
  “我……恨……啊……”
  “我……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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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可怕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很淡,平板得几乎毫无音调可言,那么一个字一个字从沙哑的喉咙里轻轻地吐出来,却让人感到一种透不过气来的紧绷。只觉得那种细小的声音把我的心脏都给抓疼了,可它还是不停不停地往我的耳膜里钻,钻得我忍不住弯下腰一阵干呕。
  然后看到一道影子缓缓游移到我的脚下。
  被我身后房间里透出来的微弱光线拉得很长,那道影子看上去就像个个子特别高大的女人,融合般从后面一点一点和我的影子重叠到一起,我看不到她走动时步子的起伏。
  就那么无声无息间,脖子后忽然冷冷地一冰:“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眼睛……”
  近在耳畔的声音,细碎而模糊,却在突兀间吓得我无法控制一个惊跳。
  没等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已从我身边慢慢走过,长而粘的头发密密遮挡着她大半张脸,她头垂得很低好象在地上找着什么,一边找一边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看没看到我的眼睛……他们就把它丢在这里的……你有没有看到。”
  我张大了的嘴巴,可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就在她从我边上经过的一刹那我看清楚了她那张脸,夜色里纸似的青白青白的,一道暗褐色的痕迹从额头中间滑下,细细的一线,在苍白的皮肤上显眼得有点突兀。而除此,这张脸上一无所有。
  这颗从伊平身体里钻出来的头,它上面是没有任何五官的。
  “林家的孩子在哪里啊……”耳边再次响起她的话音,低低的,像是惟恐惊了什么似的。一路走一路手在墙壁上刮擦出尖锐的声音,她手里握着根钉子,是我之前用来钉在伊平头上的那根,不知怎么的会到了她的手里,被她捏在手心,尖锐的钉尖从指缝里刺出,一路走,一路在墙上拉出道歪歪扭扭的线:“你说,他们把我的眼睛藏到哪里去了……我的眼睛……”说到这里忽然站定脚步,慢慢地把头转向我,她捂着自己的脸好象在哭:“他们也要把它带走么……还给我……”突然霍地抬起头用手里的钉子猛指向我,她一声尖叫:“最后一个!”话音未落,人急转身快步朝我走来:“最后一个!!还给我……把你们欠的都还给我!!!”
  我一下子回过了神。
  几乎是在她走到我面前的同时猛弹起身抓紧了狐狸转身就往楼梯口方向冲,一路上几乎是连滚带着爬,因为狐狸重得我没法光靠两只手的力量去把他完全抱住。只能一边拖一边跑,一不小心被他尾巴绊住摔一跟斗,滚出几步远倒是一次也没想着是不是疼,只是光庆幸自己没有往回滚。
  不过倒也再没听见那女人的脚步声继续追上来,连尖叫声也似乎在我没察觉的时候一下子消失了,空荡荡的楼梯里只有我拖着狐狸狂奔的脚步声,还有我粗重的喘息。
  很快楼梯口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加块步子连拉带拖拽着狐狸往下冲去,冷不防一脚踩空,我和他一头朝下栽了过去。
  这一交跌得我差点背过气。缓过劲就看到狐狸就在我几步开外的地板上横躺着,四脚朝天,依旧死了似的一动不动。
  我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无比绝望的一种感觉,因为狐狸身边静静立着的一双绣花鞋。
  鲜红的缎面,上面一双对它来说过大的脚半套在里头,另半只露在鞋子外,足尖点地高高踮着,像穿了双无形的高跟鞋。
  再往上,我不敢看了,只控制不住地整个身子抖筛子般发颤。然后听见嗒的声轻响,那双脚跨过狐狸的身体朝我一步跨了过来。
  头皮轰然间猛一阵发乍。
  本能地想往后退,可是全身再使不出一点点力道,只眼睁睁看着那双脚一步一步径自来到我面前,蹲下身,慢慢歪过头将那张没有无官的脸贴近我的眼。
  苍白……苍白……一片模糊的苍白……
  扑鼻而来一股冷而腥的味道从她那把黏腻得海藻似的头发上散了出来,味道很浓,酸不像酸臭不像臭。突然觉得这味道很熟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曾在哪里闻到过,还有这种浑身冷得控制不住想发抖的寒意。可是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什么也想不出来。
  “宝珠……宝珠……”耳边听见她又道。忽然脖子上冷冷地一冰,激灵了两下回过神,我意识到那是它的手指。一动不动贴在我的皮肤上像是在感觉着什么,忽然间朝下一滑径自钻进我衣领:“有没有看到我的眼睛啊……”
  “啊——!!”一声尖叫我本能地朝后猛地一缩。两只手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她那只手用力往外拔,倏地阵腥风,混乱里感觉到她的脸朝我一个贴近,又在骤然间触电似的朝后缩了缩。
  我趁这机会急跳起来转身就朝后面的楼梯间里冲。直觉身后那东西无声无息朝我迫近,一头钻进那个狭窄的空间,我砰地声把那扇从我住进来开始就没见被拉上过的木板门用力合关上。又用最快的速度摸索到边上的拖把,顶上门把它死死卡住。随之门板嘭的声巨响抖了抖,我听见拖把柄卡嚓一声轻响。
  所幸没断,我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关上了门的楼梯间黑得伸手不见无指,我在那声撞击过后突然间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听着自己的心跳。心很乱,可是脑子里却莫名地一片清明,在周遭这股巨大得让我透不过气来的恐惧中。
  想起来了,那种味道,还有那种森寒却又熟悉无比的感觉,我到底是什么时候遇到过的……
  太久太久,久得我以为那只不过是童年时无数幻想中的一缕烟。可眼下它又回来了,带着它曾有的具体的形状,还有那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气息……
  我牙关节抖得无法自控。
  它是真的?它真的是真的??记忆深处的……那个石头盒子里红衣服的阿姨……
  是她……肯定是她!
  
  那是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和爸爸来过一次老家之后,每次过年回来,似乎成了那时候的我一直期待中的乐事。因为这里有很大的房子,很宽敞的院子,很多的树,还有很多很多小孩子。每次来这些孩子都会陪我玩,有时候在房子里,有时候是在院子,每个孩子都特别能玩,只除了一个。
  记忆里那个男孩特别内向,每次其他孩子捉迷藏一哄而散的时候,就他一个人还呆呆在我边上站着,而每次当我在其他孩子怂恿下往树上爬的时候,他会在树下面哭得很大声然后把爷爷或者爸爸招来呵斥我一顿。学着别人样叫他呆伊平的话他会很生气,涨红着一张脸摆出哥哥的样子训斥我,一直到我叫他哥哥为止。而每次过完节跟爸爸回家,和亲戚他们一起出来送我的,同龄的小孩似乎也只有他这一个。
  其他的孩子呢,为什么从不来送我,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小小的脑子里也没想过那么多,只想着来年又能在一起玩了,旁的,倒也无所谓。
  直到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那时和那个叫伊平的男孩子已经很少碰到面。男孩子发育的时候窜得特别快,人瘦瘦高高的大人样开始出来了,不知不觉也就跟他疏远了很多,好在其他孩子还是那个样子,上次来什么样,一年之后来他们依旧什么样,似乎一直在长大的只有我和伊平,而同样,那时候只顾着找到人就玩,从没想过这些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根本无足轻重的小问题。
  而事情就是出在那一年的小年夜。
  那天家里的大人都特别忙,没人管着我,所以等他们都去爷爷屋子摆台面的时候,我跟着那些小孩一起偷偷出了院子。刚好那时候下了场雪,城里很少见到雪的我兴奋得跟什么似的,一路跟着他们一起打雪仗一路尖叫着在几乎望不到头的雪地里跑。跑着跑着发现找不到那些小孩了,起起伏伏的雪地里只有我还有那条结成了冰的埠溪河。那时候倒也没觉得怎么怕,一个人沿着河往回走,走到一半看到几个人从河对岸一个黑坑洞里三三两两地走出来。我忙躲到一边,因为那几个人里有我叔叔。
  等他们离开之后我很快地踩着冰面跑过河,一头往那个坑洞里钻了进去,虽然坑洞外是有障碍拦着的,不过对于我的个头来说这些篱笆和竹竿完全不是问题。一溜烟进了洞,进去后发现坑洞里很深。
  我很兴奋。
  因为感觉像电影里藏宝洞似的,到处是石头和泥,还有一些碎玻璃和坏了的瓦缸似的东西。再往里走还有灯,是那种罩在玻璃壳子里的煤油灯,一边亮着一边散发着股浓浓的煤油味,当中搀杂着些奇怪的味道,酸不像酸,臭不像臭。我一下子觉得害怕起来,大概是因为那些灯光拉扯在洞壁上歪歪斜斜好象随时都能从这些石头壁上扑下来的影子。于是准备往外走,还没转身,瞥见前面更深点的地方有个很大的石头箱子。四四方方安放在一个像个圆桌似的石台子上,那时候我一下子被好奇给抓住了。
  因为石头箱子很好看,上面雕着些花啊鸟的,一个个活灵活现的。虽然看上去已经很破旧,但还留着漆水的地方是红的红,绿的绿,还有一些金子一样的东西在这些花纹里闪闪发光。
  当时天真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很认真的想法——我找到宝藏了。
  所以没怎么考虑,我就朝那只箱子走了过去。走过去发现那只箱子被搁得还真高,踮起脚勉强只能看到箱子的边缘,越看不到心越痒啊,我就用力往上跳,一蹦蹦起来刚刚好能看到箱子原本我看不到的地方,而那一眼,看得我魂几乎都给吓飞了。
  箱子上头压着块雕花石头板,很厚很重,一半盖在箱子上,靠近我的那一边只是稍微掩了点,露出里面一个人,睡着了似的深深躺在里面,光线绕过石板边缘正打在这张脸上,这是一个死了的,穿着鲜红色衣服的女人。
  大红的棉袄颜色鲜得让那一张没有雪色的脸看上去石灰一样的白,脸上面什么都没有。其实也不能说是什么都没有,这个躺在石头盒子里的女人她还是五官的,只是不同于其它地方皮肤,它们颜色很深,一块一块像被捏在了一起似的黑糊糊黏成一团在脸中央凹成一个坑,根本分不清楚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
  更可怕的是,在我被吓得转身想往外逃的时候,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有什么东西碰了我一下,我只觉得衣角上被什么东西拉了拉,然后听到一个人在我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宝珠……宝珠……有没有看到我的眼睛……”
  当时吓得我魂飞魄散。
  一阵尖叫后马上昏死了过去,等醒过来,已经是躺在市医院的病床上了。
  之后,那段在出了爷爷家后发生的事我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那个洞,那个石头盒子,还有盒子里那个没有脸的女人。直到现在她突然以这种朝我走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恐惧真的已经到了超出我承受能力的地步,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瞬间啪的声断了,撕心裂肺的疼,我一下子清楚想起了那段在我脑子里被压了十多年之久的可怕记忆。



门外已经有整整一两分钟没有过任何动静。
  也许更久,因为黑暗里时间过得让人很难感觉出来。而我不太敢相信那是因为这一层薄薄的木板就那么轻易把它挡在外面的缘故。总觉得会有什么更不好的事情在伺机酝酿发生,而我就像被某种兽困在笼子里的猎物,一边发着抖等待着最可怕时候的来临,一边恐惧着那未知会发生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
  “吼——!”突然间黑暗里听见外面有动物一声咆哮,我心跳快了一拍,声音很熟悉,是狐狸!!狐狸他还在外面啊!!!
  这个时才想起来狐狸他还在外面躺着,我傻眼了。刚才情急之下只顾着自己逃,居然把他一个人丢在了外面。这么长一段时间……那个“人”会对他怎样?!他突然发出这样的声音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出什么事了!!!
  想着想着脑袋一下子发昏了,手脚冰凉僵坐在原地,我对着那扇微渗进一些光的门瞪直了眼呆看着不知所措。
  突然门外嘭的声巨响,乍然间把我心脏惊得猛震了一下。终于回过神迅速从地上跳起,我扒着门缝使劲朝外瞧,可是门缝太小,我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好象是什么东西在外面倒下了,啪嗒嗒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远远的地方径自来到了我的房门前,我听见门外响起狐狸再次一声咆哮:“吼!”
  赶紧把门打开,门开一刹那我呆了一呆。
  门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倒地发出那声巨响的东西,没有在我门边咆哮的狐狸,也没有那个无脸的依附在伊平身体里的无脸女人。整个客堂里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的那种干净。只有一支红蜡烛在桌子上明明灭灭地燃烧着,一时间让人错觉……刚才那一切不过是我的幻觉。
  “嗒……”什么东西滴在了我的鼻尖上,在我游移着从楼梯间一步跨出去的时候。
  温热,带着股微腥,还有……狐狸身上香水的味道……
  我心脏咯噔下一凛。
  猛抬头就看到狐狸被高高悬挂在屋子的房梁上,那个没有脸的女人俯压着他的身体,头在他身上一伸一缩,随着她的动作,一滴滴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狐狸的肩膀不停地沿着房梁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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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抬头去找贴在门上的牌子,一路看着慢慢朝后退,退进车厢的隔断间,车身突然再次一晃。
  很强的一下。晃得我差点又朝门框上撞过去,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挡,手在撞到的一刹那没有碰到门框,却碰在了一条柔软的手臂上。
  手臂下移环住了我的脖子,一瞬间变得无比坚硬,我在这坚硬的禁锢下不由自主被摇晃的车厢摇晃进了身后那道安静结实的胸膛内。
  胸膛带着狐狸特有的气息和淡淡香水的味道,还有几丝漆黑柔软的发。
  “哦呀,撞一次也就够了,没见过一条道上会被连撞两次的,这鬼地方还能有比你更小白的女人么宝珠。”头顶传来他的话音,依旧的尖锐,依旧的让人听完狠不得跳起来在他那两只神气的耳朵上用力掐上一下。
  只是今天似乎不行,我不行……
  只是低头用力推开他,想后退,然后转身离开。
  因为他这轻佻的口吻。
  因为他的若无其事。
  在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之后。
  在我知道了他真实的心思之后。
  在他对我沉默了那么久,始终没有为他那行为说一个字作出一个能够让我心平气和的解释之后。
  
  脚刚朝后推开一步,脖子一紧,我被他的手一把扯了回去。
  径自撞进他的胸膛。本能地抬头,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下颚已被他急速上移的手指紧扣着贴上了他低头压下的唇。
  那么飞快而柔软的一下。
  头迅速想缩回,嘴唇却被禁锢了,他的唇禁锢了我的嘴,不容抗拒,火烫火烫。
  我惊得魂飞魄散!
  狐狸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张嘴想叫他放开我,却没想因此而释放进了他的舌尖。尖尖的舌灵活得蛇般一窜而入,我惊叫着反抗,被他一转身用力压在了身后的墙上。
  身子旋即贴紧,他修长的指紧缠着我扭动挣扎的身体,从没有过这么近的距离,即使是寂寞不安的夜里把变身成狐的他拥在自己怀里。
  那么急而剧烈的动作……却是无声无息。车厢里很热闹,走道里却安静得空无一点声音。只有我和他的呼吸声在彼此的挣扎间急促起伏着,一下一下不知不觉地融合到了一起,不知不觉地放肆起来,不知不觉地一点一点更加贴近。
  他紧绷的身体,我不断缩紧却无法逃避的身躯。
  回过神发觉自己已完全和他缠在了一起,他的舌头我的嘴,他的长发我的颈,他的手指我的身体。
  然后脑子里什么东西啪的下断了。
  一个激灵猛一把用力将他从我身上推开,我直直看着他,被他双唇压得发疼的嘴无法控制地抖着,我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是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在他再次朝我伸出手来的瞬间猛地从他身边跑开,一口气冲进前面的车厢,再一口气奔入更前面那一条人影闪动的通道。
  然后一头撞在了正从里面走出的一个人身上。
  脚下一个踉跄,站稳了忙不迭一阵道歉,正要从他身边走过,冷不防被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臂。
  抓得很用力,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忍不住抬起头,刚要斥责他的无理,却蓦地撞上一双暗紫色的眼睛。那么静静看着我,不带一丝一毫的表情。于是喉咙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声音般,沙沙的憋不出一个字,于是头一低甩开他的手继续朝车厢里走去。
  身后他的脚步声一下下跟了上来,不紧不慢,就如他眼里始终如一的神情:“离开他,”然后听见他开口,离得很远,话音却近在我耳畔的清晰:“那只妖狐,离他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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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鬼话番外——《无霜》

*** ***
  
  我在这里已经游荡了五百年
  她却终究没有回来过
  今年除夕
  又是我独自一人看着冰雪封城
  不知道还能在这里等她多久
  我只知道
  那天晚上我褪尽了我的白发
  
  落叶乱枝红妆
  寒鸦飞荡
  迷叠沧浪冰霜
  唇角花香
  月影梵天宝光
  麒麟轻翔
  乾坤于手珠煌
  笑面如糖
  
  “你叫什么?”
  “碧落。”
  “狐狸就叫狐狸了,要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
  “宝珠。”
  “宝珠,这片叶子落下之前,从我眼前消失。”
  “狐狸,叶子落下前败给我,你就叫狐狸。”
  
  无霜城凝霜成冰,师傅说,它是妖怪的城市,因为它连筋络都是冷的,只有这样的冷,妖怪才可以生存。
  因为感觉不到痛
  没有痛就无所谓生死
  妖怪没有生死
  我一直深信这一点
  可是她不
  
  浮霜漫天
  她带着麒麟站在雪中间
  发青的嘴唇固执地对着我笑
  我忘了对她说我根本看不到
  无霜城冰入骨髓
  妖怪的筋络和骨髓被冰封得很牢
  除了霜和雪
  妖怪什么也看不到
  
  “狐狸,梵天珠还是宝珠。“
  “我是妖。”
  “如果见到那只妖,告诉他,碧落是天的,狐狸是我的。”
  “你在痴心妄想。”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狐狸。”
  “我只要梵天珠。”
  “如果它是我的命呢。”
  “那就给我你的命。”
  
  我是妖
  我冻结在无霜城冷入骨髓的冰雪里
  无霜城的霜化了
  于是我的筋络和骨髓开始感到疼痛。
  
  “那个捉鬼的女孩子么,她已经死了。”
  “怎么会呢……都已经和妖狐斗了足足三年。”
  “咳,被老妖魅惑而死,到底是个孩子……”
  “那么妖狐呢?那天之后,无霜城再没见过他的踪迹。”
  “听说他遭了天谴,被麒麟噬了魂。”
  
  也许这些人说得不错,
  也许在那些不断的躲避和寻觅的日子里,我已经被麒麟吞吃了魂。
  为了追杀我麒麟足足用了三百年的时间,
  直到力量耗尽遁入封印。
  而我依旧在无霜城外飘荡着,
  寻找着每个相似的身影,寻找着每个相似的微笑。
  因为她说过,
  她说过她会回来,
  回来取一只狐狸欠她的债
  
  “百年时间,怎么在一片海里寻找一滴水。”
  “不是还有下一个百年。”
  第一个一百年
  第二个一百年
  第三个一百年
  第……个一百年……
  
  站在城市中央
  看雪落一场
  每到落雪的季节就会这样不知不觉想起一些陈旧的东西
  没有那些记忆我是不是会好过一些
  而没有那些记忆
  我还能有些什么
  
  “狐狸,梵天珠还是宝珠。”
  “碧落是天的,狐狸是我的。”
  
  雪依旧很冷
  可是冰不住妖怪的筋络和骨髓
  没有寒霜的无霜城
  妖怪究竟是死是活
  无法被冻结的筋络
  狐狸究竟是死是活
  
  “喂,你叫什么。”
  “我叫……狐狸。”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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