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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祥一阵冷汗流下,已闻到黑暗中的淡淡香气。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又歪倒在床上,懒洋洋地道:“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又来了?这样神出鬼没的,难不成你真是……”他顿了好一会,仍然觉得“狐妖”两个字难以出口,才接着道:“……好吧,算我输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人影本是背对着他,这时突然转过身来,黑暗中两点淡蓝色的星芒闪耀着,讶道:“你……你原来已经猜到我是……其实我本来也不想瞒你的。我真的是狐妖,我的名字叫——萦萦。”
  
  王祥见她这么大方地承认自己是狐妖,倒颇出意料之外。知她没有恶意,反觉自己先前对她很不礼貌,便有些过意不去。只听那萦萦又幽幽地道:“你说了那么伤人的话,我本来不想再理你了……只不过,看着那些小鬼把你折磨得那么惨,又觉得很不忍心……”
  
  王祥一惊之下猛然坐起,惊恐地道:“你……你说什么?难道……难道我梦里见到的那些恶鬼,竟然……都是真的?”萦萦走近两步,诧异地看着他,道:“你自己中了‘鬼名咒’的事情,你好像是知道的呀,怎么反来问我?”
  
  黑暗之中,王祥只觉脑袋“嗡”地一下子。自打从那鬼洞里出来,几天来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因此几乎已把那诅咒的事情忘掉,一心想着破解龙骨上的御风诀,学会了御风术好去东海找星野樱树,全然忘记星野樱树是为什么不远万里远赴东海了。这时又听那狐女萦萦提到“鬼名咒”三字,不由地一阵晕眩,吃力地道:“你……你怎么知道?你……你真的一直偷偷地跟着我,偷听我们说话了?”
  
  萦萦在黑暗中一挥手,房间里的灯烛已被点燃。只见她秀眉微蹙,冷哼道:“呸呸呸!说这么难听干嘛?什么叫‘偷偷地’?哼,要不是我‘偷偷地’帮你赶走那些小鬼,你早被他们……早被他们吃光了!骨头都不剩下!那‘鬼名咒’乃是天下间最难对付的咒术之一,你以为是闹着玩的?”末了,又加上一句:“你的什么桃树姐姐杏树姐姐那么有本事,我这样的小妖怪,原是不该多管闲事。”
  
  王祥被她一阵抢白,顿时无话可答。心想怪不得这几天一直平平安安,没见那“鬼名咒”有什么可怕,原来她一直在暗地里帮着自己。刚刚在外面喝酒时,她现身出来,看来也并无恶意,只是自己一直对“妖怪”存着成见,又听傅星燃说狐妖专会害人,因此心里也不免戒备着,言语之间毫不客气。谁知她一走,那些小鬼就找上门来了。这时越想越觉过意不去,便爬起来,抹一抹头上的冷汗,端一张凳子给她,又去倒茶。
  
  萦萦先是冷眼看着他,后来见他手忙脚乱,不由地“噗嗤”一笑,道:“你这小子,现在知道我的好处了?哼哼,现在来巴结我,可也晚了呢——别倒了,谁稀罕你的隔夜茶。”
  
  王祥还是倒了一杯茶捧给她,道:“小弟先前无礼,算是赔不是了,管他什么茶,看着你喝一口,我也就放心了。呃……我只是想知道,那‘鬼名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既然能对付,想来是知道的吧?”
  
  萦萦盯着那茶看了半晌,做个无奈的表情,接过来在唇边抿了一口,道:“我只知道那‘鬼名咒’乃是以百鬼之名为咒,每过一天,你身边就会多一只恶鬼。开始只是些小鬼,只敢在你梦里折磨你,到后来各种各样的恶鬼越聚集越多,便是青天白日,也能折磨得你生不如死……百日之后百鬼聚齐,你……”她说着摇摇头,黯然道:“……这恶咒实在厉害,我的法力也很有限,再过几天,恶鬼越聚越多,我恐怕也帮不了你了……”

王祥静静听她说完,挠挠头道:“萦萦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你肯这么帮忙,我真的很感谢。只是……”他顿了顿,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萦萦手里兀自擎着那杯茶,淡然道:“你想知道我的来历?或者想知道我为什么帮你?还是想知道……怎么才能救你?”王祥正要接口,她又扬了扬眉毛,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道:“如果是这几个问题,那就不必问啦,因为这几个问题……我全都没法回答你。”
  
  王祥尚未出口的一句话就这样被她轻轻松松堵了回来,只得讪讪地道:“嘿,你误会了,我才不想问那些问题呢……呃……我是想问……你生得这么美,怎么……会是狐妖呢?”
  
  萦萦秀眉微蹙,道:“狐妖怎么了?狐妖有什么不好?为什么狐妖就不能生得美一点?为什么你们这些……”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一招手间,黯淡的灯烛已经熄灭。黑暗中只听她轻轻“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我先躲一躲。你自己见机行事,别说我在旁边。”说着一道白光闪过,已不见了踪影。
  
  王祥一愣神,也听到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只听那人在数十丈外停住脚步,过了片刻,又蹑手蹑脚地向王祥的房间走来。不多时窗子就被轻轻叩响,一个声音压得极低,道:“王兄弟,是我,快让我进来。”
  

 那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中气十足,王祥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声音,连忙打开窗子,道:“两峰先生,您老人家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窗子一打开,罗聘就闪身进来,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淡淡地道:“你身边邪气冲天,百里以外都能看到,我找来有什么稀奇?”在黑暗中四处看过之后,他又转向王祥道:“不对呀,你身边的那些小鬼呢,怎么一个都没看见?”
  
  王祥一下子愣在当地,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罗聘把灯烛点燃,又擎着灯台在屋子的墙角旮旯等处看过,摇摇头道:“怪了,难不成是我老眼昏花了?”王祥这才回过神来,从他手里接过灯台,问道:“老先生,您方才说……”
  
  罗聘叹了口气,对王祥道:“王兄弟,实不相瞒,昨日在‘通古斋’一看见你,我就见你身后远远地跟着几个小鬼,只是当着大家的面,不好明说。后来见那阮承信费尽心思套问你的来历,就知道你必有蹊跷,因此想跟你单独谈谈,只是未得其便。”
  
  王祥心想这老爷子真不含糊,原来果然能够白日见鬼,只是深藏不露。他心里转了几转,突然向罗聘跪下来,道:“请老先生救我!请老先生救我!”
  
  罗聘忙不迭地将他扶起来,温言道:“王兄弟,不必如此……但有我能做到的事情,必会尽力而为。”王祥请他坐下,道:“实不相瞒,那些小鬼,正是‘鬼名咒’咒来的。”罗聘拈着胡须点点头,道:“我原也猜到中了那‘鬼名咒’的,其实是正是你自己。想来阮家父子也一定猜到了。”
  
  王祥颓然叹一口气,道:“其实这事毫无秘密可言,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百日之后,百鬼齐集,我的小命也就没了……最可怕的是,到时候想死也死不了,被折磨得半人半鬼……”说着便苦笑摇头,显得悲苦不已。
  
  罗聘在黯淡的灯光下紧紧盯着他看了半晌,道:“我双目能够白日视鬼,乃是天生,几十年来从未有过差错,恕我直言——此刻我见你身上分明为邪气所侵,可此处又并无鬼怪,岂不可疑?依我看来,那‘鬼名咒’此时不起作用,必有缘故。我们或者可以从此处着手,找到克制之法。”
  
  王祥心里知道是那狐女萦萦的缘故,只是不便说与罗聘知道,便道:“我刚刚做梦便梦见许多恶鬼来抓我,您老人家一到窗外,我就醒了。我看多半是您老一来,那些小鬼们害怕,都逃走啦。”
  
  罗聘笑道:“王兄弟说笑了。道术我倒是也会一点,但哪有那么大法力?不过,此事既被我遇上,我定会尽我所能,助你脱此大难。”他沉吟了一下,又接着道:“坦白说,我行走江湖几十年,见了不少奇人,也听过许多怪事……那神族的三大奇行之术,也听到过一些传说……你昨日写的那几个上古文字,是否真的与此有关?我想,那阮承信久已不入江湖,若不是有什么缘故,他一见之下怎会如此激动?更可疑的是,后来周掌柜提议你随我上京,他又非要一起……”
  
  王祥看着罗聘,道:“老先生,看来什么也瞒不了您老人家。以您老之见……那阮承信讲的少年时候的故事,有几成是真的?”灯光的忽明忽暗中,他双眼中隐隐透出暗暗的红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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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聘拧着眉,盯着他道:“你是说……他为了套你的话,那个故事竟是临时编出来的?”
  
  王祥摇摇头,双手一摊道:“说真的,我也不知道那故事是真是假。但我自己的确不知道这谜一般的天书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三大奇行之术的秘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很不可信——恕我冒昧,两峰先生与阮氏父子交情如何?”
  
  罗聘道:“我与他们本也不是很熟悉。当年先师在世之时,正是我们‘扬州八怪’声名最显赫的时候。先师冬心先生脾气本就怪异,李鱓、李方膺、郑板桥、汪士慎、高翔等其他几位老先生,也向来不入流俗。我在八人之中年纪最幼,也最好说话,因此整个扬州城乃至整个江南的画商,都同我特别熟悉。我认识阮元,就是通过那‘通古斋’的掌柜周眉。”
  
  王祥笑道:“周眉——皱眉,嘻嘻,她这名字取得倒也有趣……看样子,她对先生好像有点那个意思呢,先生莫非看不出来么?”谁知罗聘脸上突然变色,正容道:“当年婉仪临去之时,我就立誓不再续弦,王兄弟莫要说笑。”
  
  王祥本是嬉笑惯了的人,孩子气又重,跟罗聘谈得投机,说话不免口滑了些,这时见罗聘如此认真,也不好再笑,便恭恭敬敬地道:“是。晚辈无礼,先生不要见怪。”
  
  罗聘道:“无妨。我早知你年纪虽小,却与一般少年不同,否则也不会赶这几十里夜路前来见你了。但是……”他说着颓然叹了口气,道:“……我虽然天赋异禀,能够白日视鬼,但因为多年来痴迷画道,于武功法术之道都不甚精,不能为你解除百鬼缠身之苦,实在是……深感愧疚。”
  
  王祥哈哈一笑,道:“老先生说哪里话来?实不相瞒,不久前曾有一位老人家为我看相,说我如果不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偏要逆天而行,四处惹事,很快就会小命不保。但我生来就是个小伙计,本就是贱命一条,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有何趣味?既然老天让我撞上了这些奇诡之事,我倒觉得好玩得紧呢,为何不好好折腾他奶奶的一番?哈哈哈哈……”
  
  罗聘微一错愕,显是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能这么看的开,点点头道:“很好,很好。假以时日,王兄弟必是一条响当当的英雄好汉。”
  
  王祥笑道:“嘿嘿,那得看能不能逃得过这一劫了。对了,晚辈还有一事请教。白天时当着大家的面,您老人家说京城的什么刘罗锅子和什么翁老爷子能识得那天书,可是真的?”
  
  罗聘点点头,道:“此话倒也不假。不过……唉……当年名震天下的‘扬州八怪’,如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声势早已大不如前,不知还有没有这个面子,让你见上他们一面……”
  
  王祥道:“先生不必担心,我在京城倒也还有两个朋友,能帮上忙也说不定。若能侥幸见到他们其中的一个,破解了这谜语一般的天书,那我这小命,或许还救得回来。”
  
  他虽然对罗聘很有好感,但也自始至终不敢轻易吐露关于那龙骨天书的真相,和那鬼名咒的前因后果。就连星野樱树和龙族诸事,也绝口不提。自己清水教教主的身份,当然更不会说到。罗聘好奇,连着问了几次,都被他含糊过去,知他不愿多说,也就不再问,却越发觉得他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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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鬼道
  
  两人谈了半宿,胡乱睡了片刻,天已大亮。这一觉王祥睡得甚是安稳,并没什么噩梦。小鬼们既然没来骚扰,想必那狐女萦萦就在左近。只是他一觉醒来,想着又到了新的一天,身边又会加上一只新的小鬼,又不免心中怏怏。
  
  前一夜,罗聘曾提出同王祥一起进京,也好有个照应,却被王祥以阮氏父子面上不好交待而谢绝。罗聘知他虽信不过阮承信,但自己贸然夜访,交浅言深之下,他也未必就能信得过自己。再说自己也犯不上跟阮氏父子过不去。因此也不多言,只与他议定,两人分路而行,在京城相见。
  
  早饭毕,王祥先行,罗聘便在店里坐等小儿子罗允缵赶来会合。
  
  却说罗聘少年时娶妻方氏,名婉仪,能诗善画,也算是一代才女。她为罗聘生二子一女:长子允绍,次子允缵,小女芳淑,皆能文、能武、能画,名重当时。其时,方婉仪已于七年前谢世,罗聘因为对她一往情深,也并未续弦。
  
  罗允缵正是十七八岁年纪,性情飞扬跳脱,最不服管,因此罗聘远行,放心不下他,便将他带在身边,也有让他进京长长见识的意思。前一天夜里他急于来见王祥,便先行一步,与允缵约好次日中午,在这小镇子上会面。
  
  王祥走后,罗聘便独自在店里饮酒,不时抬头去看门外路上,等着幼子罗允缵前来。他天生异能,与鬼物感应最是灵敏,这时心中忽然一动,转过头来,便见那路上远远几个装束奇异之人远远地乘马而来。
  
  这处镇子因为距离扬州城只有几十里地,过往客商虽多,却多是歇歇脚便走,停留不过一餐饭的功夫,因此只得几家小小饭铺,也谈不上繁华。那几人越行越近,店里店外许多人便都不由地注意起来。
  
  罗聘这时已经看清,那几人相貌古怪,装束上虽是汉人打扮,却颇有蛮夷之风,多半不是中原人氏。他行走江湖数十年,见闻也算得上广博,却从未见过这些人物,心里不由地暗暗纳罕。
  
  那群人一行五人,到得近处,一齐下马,便在店门外捡张桌子,团团坐了,招呼伙计上茶上酒,备料喂马。
  
  此时已是深秋天气,但江南气候温和,并不见萧杀之气。只是这几人一到近处,罗聘就觉得心里一阵莫名的寒意突然渗出。整条街上暖暖的阳光,都仿佛黯淡了许多,阴冷了许多。他心知这几人必非善类,便不由多看了几眼。只觉他们眉目之间透着极重的邪气,心里便留上了神。
  
  那五人中有四男一女,看样貌,年纪都在二三十岁间。其中有个结实汉子,嫌伙计怠慢,一落座便大声嚷嚷。那伙计知道这些人惹不起,忙不迭地上了茶,又去给他们喂马。只见那几人中坐在上座的男子眉头大皱,不悦道:“老三,你咋呼什么?忘了规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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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聘啜了一口酒,见那坐在上座的汉子年纪略长,面色灰白,一双眼睛毫无神采,并不引人注目。但看情形,必是五人之中的首领,所谓“真人不露相”,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了。
  
  看神色,那叫做“老三”的结实汉子间显是不服,但也不敢再出声,可见那灰白脸的年长汉子威望颇重。
  
  这时,五人中唯一的女子道:“大哥,三哥就是这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跟他一般见识?”说着又转向那结实汉子,道:“三哥,师父他老人家在黔东南蛰居多年,就是要等着这神咒重现江湖的一天。这次好容易有了线索,可不是儿戏,切须小心行事。总之听大哥的,低调一点,把事情办妥,大家面上都有光彩。若是谁冲动误事,妹子我第一个跟他过不去。”
  
  罗聘瞟了一眼,见那女子修眉长目,邪诡中透着三分英气,七分媚态,容色极是动人。
  
  那叫做“老三”的汉子面上一红,嗫嚅半晌,不再吭气。只见五人中的一个矮胖汉子呵呵一笑,道:“还是四妹妹厉害。老三再不听话,四妹妹的‘天魔销魂咒’就先给他来这么一下子……嘿嘿……”正笑着,见那面色灰白的年长汉子面色不豫,便住了口。
  
  一时酒水上来,五人便不再说话,只顾吃喝起来。罗聘听他们说到什么“神咒重现江湖”云云,心中已留上了神。见他们酒足饭饱后又纷纷上马,向北疾驰而去,心中越发觉得这事并不简单。
  
  几人一走,罗聘立时觉得天朗气清,周遭邪气一扫而光。片刻间他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不知这几人究竟是对王祥有利还是有害。听他们的话风,自是“鬼道”中人无疑,那胖子说的什么“天魔销魂咒”,听上去必是鬼术一类,说不定便与那“鬼名咒”有些渊源,能够解除王祥所中的恶咒也说不定。
  
  但传说中的鬼道中人,向来活动于西北一带,怎地这些人说话行事,全不像西北之人?还说什么“师父在黔东南蛰居多年”,岂非更是奇怪?那西南瘴疠之地向来乃是巫教的天下,怎会容鬼道中人在那里居住传教?
  
  他心中反复推演,一时也想不通这几人对王祥有何利害,正犹豫着是否追上去看个究竟,就听有人大声叫道:“两峰兄!算你厉害,先行一步!哈哈……”
  
  罗聘正在深思之中,不防有人走近,大惊之下一抬头,便见阮承信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他身后还跟着一高一矮两个青年,一个是阮元,一个便是自己的幼子罗允缵。
  
  只见阮元上前一步,躬身道:“小侄给先生请安。”罗允缵也上前道:“儿子给父亲请安。”
  
  罗聘尚未及答话,就听阮承信道:“好了,大家出门在外,再不必闹这些虚文,一切方便从事。”罗聘见状也道:“说得是,出门再外,正该便宜从事,这些虚礼就免了。”阮元罗允缵两人便都答应着。
  
  阮承信在罗聘对面坐下,单刀直入地道:“两峰兄,我是快人快语,有话从不藏着掖着。今日之事,既叫我们两兄弟碰上,也算是百年难遇的机缘。但我们若是彼此疑心,终究难成大事。我心中有个计较,先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若是不成,也不妨再商量,却不可伤了和气。你道怎样?”
  
  罗聘瞟了一眼罗允缵,罗允缵不由地便后退了一步。阮承信笑道:“这事不怪令郎,是我预先安排下的。兄弟别无他意,只想与两峰兄一同做成这件大事。为与不为,还请两峰兄一言而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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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聘是何等样人,见对方如此坦白,显是成竹在胸,自己若再装傻,倒显得小家子气了,便微微一笑,抱拳道:“承蒙阮兄看得起,但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兄弟必定尽力而为。”
  
  阮承信哈哈大笑,道:“两峰兄果然爽快!这些年来兄弟没看错你!我们就此一言为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来,大家先喝一杯!”说着便招呼伙计上酒。
  
  罗聘一摆手,道:“且慢。湘圃兄明鉴,允缵年纪还小,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事就不要让他掺和进来了。”说着便对罗允缵道:“允缵,我与阮爷还有大事要办,你这次就不必随我进京了,这就回去,好好读书作画,照看好你妹子,有事不可胡来,多听你大哥的。”
  
  罗允缵拿眼睛瞥了一眼阮承信,低头答应了,便转身离去。阮承信微微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只道:“罗兄多虑了,我看允缵年纪虽轻,但办事干练,颇有父风,日后必能给你罗家增光添彩呢。”说着又看了看阮元道:“我年纪大了,许多事情想不周全,却不得不带着元儿在身边,早晚也好有个照应。”
  
  罗聘眼看着罗允缵离去,心中一宽,笑道:“湘圃兄,恕我冒昧,你老哥一向不在江湖上走动,何以知道这许多江湖上的事情?”
  
  阮承信极诡秘地笑了一笑,道:“今日情势急迫,也容不得我拐弯抹角了——”说着便凑到罗聘耳边,把声音压得极低,“——实不相瞒,兄弟乃是大内‘粘杆处’的人。”
  
  罗聘闻言大惊,半晌说不出话来。多年以来,江湖上纷纷传说,那“粘杆处”乃是大内一个极其隐秘的特务机构,专事刺探情报,暗中为皇帝剪除异己。传说那“粘杆处”党羽遍布天下,内中能人无数,专有一种杀人利器,名为“血滴子”,可于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最是阴狠可怖。
  
  阮承信的父亲阮玉堂官至将军,生荣死哀,阮承信自己却并未出仕做官。对此,罗聘一向想不通其中有何蹊跷,至此,心中方始恍然大悟。
  
  阮承信见他如此惊怖,大声笑道:“好了,罗兄,说来以后大家都不是外人了,该让你知道的,兄弟自然会慢慢说给你听。只是今日情势急迫,我们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罗聘回过神来,片刻间心里已经明白,阮承信早先费尽心机要将自己排除在此事之外,后来发现不能做到,却又因事关重大,不敢弄险,只好索性把自己吸收到组织中,以防万一。他为人一向谨慎,自己觉得光明磊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不想却在无意中卷进了这等诡秘的事情里面,不由地摇头苦笑,深感人生无奈。
  
  阮承信又转头对阮元道:“元儿,今日让你知道为父的身份,实非得已。今日之事一毕,你就当没发生过一般——这其中的深意,你要好好领会,万万不可自误——你可明白?”阮元躬身答应着,眉目之间毫不经意,极是淡然。
  
  罗聘见他父子俩一问一答,隐微之处皆有深意,不由暗暗惊心。眼见得这阮元天生聪明,人所难及,兼且胸怀大志,又有这样的老爹悉心调教,日后成就,委实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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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伏击
  
  却说王祥别了罗聘,随手赏了一块碎银子给车夫,命驾北行。那车夫欺王祥年幼,前一天夜里办了许多私货带在车上,这时见王祥如此大方地打赏,反觉不好意思。但不论如何,总不会有人跟钱有仇,当即千恩万谢地接了,打叠起精神来,驾车而行。
  
  王祥坐在车里,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只觉毫无头绪,越发觉得百无聊赖。就这样不知行出去了多远的路程,突然闻到车里一阵淡淡的香气,慢慢弥散开来。
  
  他心中一喜,猛地吸两下鼻子,啧啧赞道:“好香,好香。好妹子,我知道你来了,快快出来罢。”
  
  一晃眼间,那狐女萦萦已出现在他面前。她坐在王祥对面,两手支颐,一双淡蓝色的眼眸中透出清亮的光芒,看着王祥,幽幽地道:“你叫你的桃树姐姐杏树姐姐恁地亲热,叫我却叫得这么冷冰冰的,哼,可见你没把我放在心上。”
  
  王祥心中叫苦,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嘻嘻一笑道:“不就是叫声姐姐么,有什么难的?你若喜欢听,我叫就是了——萦萦姐姐——”
  
  谁知那萦萦听了,却殊无欢喜之色,反而紧盯着他,切齿道:“哼,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她才跟你分开几天?你就跟我这样嬉皮笑脸的——若是有朝一日我也离开你,你是不是也很快就会跟别的女子这样嬉笑?”
  
  王祥哪里想到她的逻辑如此古怪,顿时语塞,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萦萦也不说话。一时只听到马的“咻咻”声和车轱辘的“扎扎”声。路两边落木萧萧,一派晚秋气象。
  
  两人正在沉默的当儿,突然觉得一刹那间,周围一阵莫名的死寂,只有萦萦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弥漫在车里。两人对望一眼,几乎同时反应过来,纵身跃起,穿窗而出。只是王祥身法虽快,到底比不得萦萦灵巧,一钻出车窗就滚落在地上,萦萦则一个翻身,消失在马车底下。
  
  就在同时,一阵劲箭破空的锐响声中,人仰马翻中,车上已插满了数十支狼牙箭。王祥不及回身,脚一沾地,便向着路边的草丛蹿去。
  
  但他一步蹿出,立感不妙,只是那一跳一蹿乃是本能反应,全无思考判断的余地,电光火石之间,想再转身,势已不能。只见草丛中跃出几个大汉,各执一根长绳,长绳一端都连在一张大网上,正好将他兜头网在里面,丢在地上。
  
  他心中暗暗叫苦,不由挣了两下。谁知那网子不知用什么东西结成,竟柔韧无比,根本无法挣开。
  
  他糊里糊涂地被人擒住,正在沮丧之际,四处一看,没见到那狐女萦萦的身影,想到她必已逃过,心里不由一宽,便爬起来,放声大叫道:“他奶奶的,你们是谁?快把老子放了!要不然的话,可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那几个大汉都是一身劲装,恨恨地地看着他,却没人答他的话。王祥心知叫也是白叫,便在口中低低咒骂了几句。就在这时,忽听得身后一个干瘪沙哑的声音缓缓道:“乾坤无定,八卦有光,王教主,钱公远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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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祥听这声音,觉得很是熟悉。一转头间,便看到一个身穿黄衫,白眉白发的老者,负手立在眼前。他顿时想起,这老儿就是那八卦教的什么指路真人钱公远,也是八卦教巽卦一支的教主。
  
  原来当日钱公远将王祥擒住,算定他少不更事,威逼利诱之下,必会答应将清水教归于八卦教中。他知道清水教众人对前教主王伦敬若天人,对他儿子自然也极为忠心,只要将王祥收服,再略施小计,不怕那些人不听从。
  
  他却没想到王祥这小子软硬不吃,便一时发狠,将他关到地底的“离火牢”之中。那离火牢乃是八卦教创教祖师以绝大法力,引地狱之火所建,最是厉害无比。地火炙烤之下,任你铜头铁臂,也非屈服不可。但他却不知王祥体质有异,恰恰不怕那地底烈火。
  
  过了几个时辰,钱公远再去看时,已不见王祥踪迹。众人皆说,这小子必是失足落入火海之中,化为灰烬了。其实他只是一时发狠,想给王祥点苦头吃吃,并不想把他杀死。要杀他固然容易,但其实并无益处。且不说郜教主正要靠他来收服清水教,单是清水教众人日后得到消息,便不会善罢甘休。杀了他们教主,再想将他们收服,更是几无可能。但事已至此,却也无法可想。
  
  当日他因事外出,过了几日再回到浮山,就发现所有教众都已被人杀得干干净净,一个活口也没留下。他在狂怒之下,又发现王祥的宝刀“眀月缺”和星野樱树的长刀“清眸刀”皆已不见,细细查看过后,确定来犯之敌必是两人,那自然是王祥与星野樱树无疑了。他却没想到,以王祥与星野樱树之力,怎能杀得了这许多人?何况其中还有八卦教巽卦一支的许多高手在内?
  
  正在这时,恰好清水教又有一名长老找上门来,说查到他们教主王祥近几日在皖南失踪,怀疑与八卦教有什么干系。那钱公远正在盛怒之下,对方言辞之间又毫不相让,一时说僵,便动上了手。
  
  那清水教长老也不是等闲之辈,当下双方闹了个两败俱伤,各自退走。钱公远深知此事弄巧不成,反而越来越是棘手。他生怕教主怪罪下来不好交待,便连夜召集人手,在皖、苏、浙数省,四处查找王祥与星野樱树的下落。
  
  只是,当日星野樱树与傅星燃血洗八卦教时,皆是由地下河中来去,后来王祥与星野樱树也是从地下河中潜入长江,哪里有什么明白线索可循?过了数日,八卦教教众才在长江上发现了一点线索,一路追下来,终于在扬州城找到王祥的踪迹。
  
  钱公远得到消息,立时兼程赶来,设计擒拿王祥。但他心里也清楚,此事清水教很快也会得到消息,那时又免不了一番周折。因此他早已打定主意,一旦得手,立即将王祥送到豫北太行山,去见八卦教总教主郜擎天。清水教这些年一直在湘赣地区发展,势力虽也不小,但一过淮北,那就鞭长莫及了。
  
  这时,王祥见是八卦教的人将自己擒住,立时想到那火牢之辱,心中怒气勃发,焰腾腾地按捺不住,目眦欲裂,突然暴射出狞厉的红芒。
  
  那钱公远恼恨王祥杀了自己许多教众,本来极是戒备,擒他时预先安排了许多后招。却没想到他如此不济,轻而易举便被网住,已颇有轻视之意。哪想到他双眼一瞪,怒气勃发,竟有如此威势,一见之下竟不由后退一步,强自收摄心神,方始拿桩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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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公远见大事已定,心里安稳了些,便又转向王祥,冷笑道:“刚刚坐在车里的,好像不止你一个人?另外一个,可是那龙族的妖女?哼,我们八卦教与龙族势不两立,你小子恁地不长进,居然跟龙族妖女勾搭上了?这事若是在江湖上传扬开去,我们八卦教上上下下数十万教众,颜面何存!这还不算,你小子居然勾结外敌,杀我教中数百兄弟,更是罪大恶极!”
  
  他越说越怒,切齿道:“若不是看在你现今也算执掌一教的份上,我当场就碎割了你!”说着又对身后众人道:“四处看看,那妖女也逃不了多远!今日务必把她一起擒住,连夜启程北上!还有,给洪泽湖的孙老大传书,让他准备好随时接应我们——”
  
  谁知他话音未落,林中突然响起一阵“咯咯”轻笑之声。钱公远警觉地四处看看,并不见人影,却听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道:“钱老爷子,你左一个‘妖女’右一个‘妖女’的,可是在说我么?我可没得罪你呀,干嘛又是拿箭射我,又是要把我擒住?”
  
  钱公远眼珠一转,道:“可是萦萦姑娘么?老夫有礼了。近几年来公务缠身,无暇去拜望姑娘们,还望姑娘恕罪。方才老夫说的乃龙族妖女,可不是姑娘你。大家多年来比邻而居,千万不可伤了和气。”
  
  那萦萦仍未现身,只冷冷笑道:“不敢不敢。有你钱老爷子这样的邻居,也算姑娘我倒了八辈子霉了。”王祥听见萦萦说话,张口欲呼,早有人拿了几个麻核塞在他嘴里。后来又听他两个谈话,心中大是诧异,不过稍一思索,已明白其中关节。
  
  原来,那皖南浮山历来是八卦教巽卦一支的总坛,却也恰恰是天下有数的狐妖修炼之地。百余年来,八卦教一直与一干狐妖比邻而居,因为双方各有所忌,倒也算得上是秋毫无犯。
  
  这时,钱公远听萦萦口气不善,又担心她与王祥一伙,未免另生枝节,便抢先道:“萦萦姑娘,老夫今日教务缠身,好容易将这判教的小子擒住,正要押送给郜教主发落,却是无暇跟姑娘闲话了。老夫先行一步,改日定当到府上赔罪。咱们就此别过。”说着便向众人打了个手势。
  
  他手下众人会意,便把王祥押到马车上。原先那拉车的两匹马连同车夫一起,都已被八卦教的劲箭射死,这时便又有人牵过两匹马来,套在车上。
  
  王祥身上被捆得粽子也似,全然挣扎不得,口里又塞满了麻核,想张口大呼,也根本发不出声来。他心中一急,更是憋得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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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妖族
  
  却说狐女萦萦躲在暗处,一时间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只是拿不定主意。
  
  她是修炼百年的狐妖,在妖族中的道行已颇不算浅,要出手救王祥,虽不免一番恶战,到底也不是做不到。但如此一来,便算是插手八卦教的教务了,于妖族大业极为不利。以她在妖族的身份,这样做实在大大不妥。何况除此之外,还有更让她担心的事情。
  
  话说天地之间,阴阳化生万物,皆有灵气。世间万物,但能精诚一念,刻苦修行,终能修成万劫不坏之体,飞升仙界。
  
  万物之中,唯独人类乃是阴阳调和所生,贪恋世俗名利财色,最乏进取之心,皆不愿受那修炼之苦。而人类之外的其他族类,如禽兽鳞虫之属,也是天赋灵秀之气,能言能说,却是时时巴望得窥天机,修炼成仙。
  
  所以开天辟地以来,鸟兽鳞虫之属修炼而成的大小妖魔极多,得成正果的也不在少数。但人类之中,修成正果之人却是寥寥可数。
  
  这种情况,直到数百万年之后,人皇出世,才彻底改观。
  
  那人皇原是上界的一位大神,深恨人类在神鬼妖魔的连年争战之中毫无所作,以致世间生灵涂炭,满目疮痍,乃大发愿心,入世拯救世人。
  
  他老人家率领人族与神鬼妖魔大小数百战,铲妖除魔,最后与神魔订立盟约,绝地天通,断绝一切上天入地的通道。此时妖魔之族类既灭,神州遂分为三界,神入天界,鬼下九幽,人类便傲立于天地之间的神州浩土。
  
  为了世间和平,防止妖魔之乱复生,人皇又以大法力夺天地万物之灵气,悉数归于人类。自此,人类终成万物之灵长。
  
  世间万物灵气不足,便不能言语,不能修炼,更不能得成大道,遂全为人类所奴役。万物有灵的时代,从此便终结了。
  
  而人类经此一个大劫,终于意识到出世修行之重要。所以许多有志之士,自此纷纷抛弃尘世中的名利财色,披发入山,苦求大道。
  
  人皇在世间传下巫、医、仙、卜、鬼、乐、术数、直至武功、书画之术,立十大正教以通鬼神,便即遁世而去。留下了一个毫无妖魔之乱的世界,一个人类主宰下的、生机勃勃的人类天堂。
  
  然而天地生物,本无所私,阴阳调和,各有其道。人皇虽然以大法力夺去万物之灵,但终是有违天道。因此,此后数万年来,随着人类世风日下,奸盗日兴,天地之灵气也渐渐不再独钟于人。
  
  那禽兽鳞虫,乃至山川草木之属,渐渐地得天地灵气,各自修炼,道行渐深,终在世间复兴了一个大族,是为妖族。从此妖魔之属,自从被人皇消灭之后,又在数万年后重现人间。
  
  只是此时的妖族,当然不比人皇出世前的妖族。与人类相比之下,终究还是势单力薄,难以明刀明枪地与人类一争雄长。
  
  而此时的人间已为龙神所掌,又有凤族在暗中作梗,人心贪利忘义,整个人世间越发地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最可悲的,是人心各有所私,以致人皇传下的十大正教在龙族的分化瓦解中渐渐失传,不能发扬光大。
  
  这时,便有人在暗地里供奉邪神,甚至修习旁门左道之术。更有甚者,还有些小教门暗地里勾结妖族,甚至供奉妖物。这样一来,正为尚不够强大的妖族混迹人间,提供了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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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妖族之中,又有两类。一类妖乃是草木之属修炼而成,是为精怪;另一类妖乃是禽兽鳞虫之属修炼而成,是为妖魔。
  
  而在所有妖怪之中,又有一族妖类与众妖不同,那便是狐类。
  
  原来草木之属修炼,乃是由精而怪,由怪而仙;禽兽鳞虫之属修炼,乃是由妖而魔,由魔而仙。唯独狐类,却是由妖而人,由人而仙。即是说,狐类若要修成正果,必先修炼成妖,而后修炼成人形,人心,再然后,才可得成仙道。
  
  狐类这一条“由妖而人,由人而仙”的修行之路,比之其他族类“由妖而魔,由魔而仙”的修行之路,看上去殊途同归,实际上却是更加的艰险万分。
  
  那是因为,既想修成人形,修得人心,就必得与人接触,否则,谈何人形人心?
  
  而人形易修,人心最难。每个狐妖都有一颗命中注定的人心。只有找到这颗心,并得到这颗心,自己的心,才会渐渐变成人心,也才能离着羽化登仙更近一步。但人形人心既成,便往往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最最可怕的东西,那就是——情。
  
  情若一生,于修仙者而言,可说是生死存亡的一大关口。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狐妖在修炼到这一步时,眼看着大功将成,却难过“情”这一关,从而自取败亡,前功尽弃。
  
  也因为这个缘故,世间多有狐妖的故事流传,却极少狼妖马妖狗妖的故事流传。因为这些族类修仙,乃是由魔而仙,既修不成人形,自然也不会有人心人情,便不会有什么古庙书生的美丽故事了。有之,也必是阴森恐怖的故事。
  
  却说狐女萦萦这时正是踌躇不定。八卦教乃是天下有数的大教门,创教百余年,内中能人无数,被朝廷剿过数十次,却从未被真正剿灭,反而渐渐壮大,常有吞并天下各教的野心。
  
  八卦教与其他供奉凤族神祗无生老母的各大教派,一向将妖族视若寇仇,常常下辣手将一些胡作非为的小妖怪除去。只是因为犯不着以一教之力挑战整个妖族,才一直没有发动大规模的灭妖之战。但是毫无疑问地,将来八卦教若有统一各教的一天,那么,那一天说不定便是灭妖之战开始的一天。
  
  而妖族呢,数万年前人皇的灭族之恨岂有半刻淡忘?只是这数千年来虽然慢慢壮大,却远未到轻易挑战整个人类的时候。因此妖族一直都在暗中壮大着,甚至在人类中也争取到了不小的力量。千百年来,许多地方都建有“狐仙祠”、“五通祠”、“黄大仙祠”等妖物的祠堂。暗中供奉妖物为神的小教门,也不在少数。
  
  在这样的形势之下,人类供奉神族的各大教派与妖族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双方各有所忌,在时机尚未成熟之前,都不愿轻举妄动,引发不可预测的变故。
  
  萦萦在妖族中有着极为特殊的身份,实在不能轻易与八卦教翻脸。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说不清楚的原因,同样让她犹疑不定。
  
  那夜在浮山之中,她正在苦修,突然听到王祥清越的啸声,心中一动,突然感觉,自己命中注定的那颗心,也许已经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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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她便一直在暗地里跟着他。她要看看这颗心,是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颗人心。
  
  王祥在与星野樱树在执手相看的时候,在与罗聘和阮元他们纵声谈笑的时候,在马车上独自一人呆呆出神的时候……她一直在暗地里看着他。
  
  在那个月色如水的小镇上,看着他独自一人在月光下喝酒,她突然忍不住现身出来见他。而被他气走之后,却又记挂着他身中恶咒,跑回来帮他赶走那些小鬼。
  
  或者是因为自己帮了他的缘故,方才在马车上,他对她的态度总算好起来。可是,不知为什么,见他跟自己嬉笑,她心里竟丝毫不觉得快乐……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她修行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有过这么奇特的感觉。
  
  只有乱,乱到极点。她甚至突然希望,王祥的这颗心,并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颗人心。那样,她就可以从此消失,不再管他是死是活。
  
  而钱公远先前说什么“抓到一个叛教的小子,要交给郜教主发落”云云,摆明了是说:这是我们教内之事,与你妖族可不相干。看八卦教费这么大的气力,可知王祥对他们而言必是意义重大。她若贸然出手,会不会激怒八卦教的“魔王教主”郜擎天,自此挑起人类与妖族之间的大战?自己生死是小,妖族的复兴大业却绝不可横生枝节。想到这里,她竟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眨眼间,那几个劲装大汉已将王祥推到马车上,萦萦兀自犹疑不定。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杂沓的马蹄之声。
  
  她心中大喜,片刻间已有了计较,随即扬声道:“钱老爷子,且慢走人。你这一走,我可是不好交差呢。不瞒你说,这小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我圣族的几个姐妹迷住,惹得姥姥很不高兴。我今天费了好一番手脚才将他制住,正要将他带回去,给姥姥她老人家发落呢。”
  
  钱公远正要上车,闻言又停下来,大感诧异,心道:“你们这些骚狐狸,不去媚惑别人,别人已经是烧高香了,又有谁敢来惹你们?”当然,他心里虽这样想,面上却不能这么说,便哈哈一笑道:“萦萦姑娘,请你放心,我将这小子带回总坛,将一切实情禀明郜教主,他老人家必会重重责罚于他,给你们圣族一个交代。”
  
  王祥嘴巴虽被塞住,耳朵却一直支着,这时听到二人对话,一时也猜不透那萦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苦于不能为自己辩解,直恨得牙痒痒,早在心里把钱公远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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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洪泽湖
  
  这时,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都已听见。那狐女萦萦从路边的长草丛中现出身来,一双眸子在阳光斑驳的林子里闪闪发亮。她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被绑成粽子一般的王祥,却不说话。王祥气鼓鼓地看着她,憋得满脸通红。
  
  钱公远听那马蹄声只在数里之内,担心清水教有人追来,却又一时不及细想那狐女萦萦与王祥间的关系,无奈之下便道:“萦萦姑娘,你若是信不过我,便请上车,同我一起走一趟如何?否则,我可要先行一步了。”
  
  萦萦嘻嘻一笑,道:“钱老爷子,我跟着你也不过看场热闹,回头也好给姥姥一个交待,可不是信不过你呢。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既然我们两家都要找这小子的麻烦,你现在又大大方方地把这差事接了去,姑娘我可就撒手不管了。但有一件——若有个什么差池,我圣族也不是好欺负的,那可就要找你要人啦!”
  
  钱公远眉头一拧,双眼中杀机一闪即过,森然道:“萦萦姑娘,我钱某人一言九鼎,你就放心罢。若当真有个什么闪失,我愿一力承当!”说完也不再理会萦萦,只对手下众人道:“留下一队人马在这里埋伏好,见机行事。左右各分一队人马,东西相背而驰,务要将敌人引开去。剩下的兄弟跟我往前赶路!再给洪泽湖的孙老大传一封疾书,让他连夜接应我们!”
  
  他手下众人轰然答应一声,四散开去。钱公远带着几个人,亲自押着王祥,连同狐女萦萦一起,沿着中间一条大路往西北方疾行。
  
  这一路急行了约摸小半个时辰,背后马蹄声已渐渐杳远,而道路愈加崎岖难行。到得一处路口,早有一群八卦教的教众等在那里接应,众人便胡乱吃了酒食,弃车换马,又将人分作三队,埋伏待敌,钱公远则继续押着王祥往前赶路。
  
  天将薄暮时,但见路边水泽渐多。再走得半刻,一片烟波浩渺的大泽,突然出现在眼前。
  
 天将薄暮时,但见路边水泽渐多。再走得半刻,一片烟波浩渺的大泽,突然出现在眼前。
  
  钱公远见终于到了洪泽湖,心中甚喜。那洪泽湖方圆数百里,物产丰饶,人民殷富,也正是捐税最重的地方之一。多年来官逼民反,八卦教趁机在此拉拢民众入教,势力盘根错节,全无其他教门插手的余地。就算朝廷派兵围剿,也常常是无功而返。
  
  众人在湖边下马,但见湖上晚霞满天,红浸紫染,流光如水,景致极是美丽。萦萦不由地低呼一声,王祥也看得呆了。
  
  钱公远见湖面上静悄悄地毫无动静,面色铁青地向左右道:“孙老大怎么还不来接应?这趟差事若让他给误了,待我禀报郜教主,定要他好看!”
  
  谁知他话音未落,不远处的湖面上忽然涌起一股大浪,浪花中一个高大威猛的人影,骑在一头似龙非龙、似马非马的怪兽身上,踏波而来。
  
  那人一出水面,便哈哈大笑,高声叫道:“你他奶奶的钱二秃子!不好好在皖南整顿你的什么狗屁巽卦总坛,跑到我这里来干嘛?还火烧火燎地要老子连夜接应你,是不是他奶奶的犯了什么事,逃你的狗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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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公远虽然其貌不扬,却并不是秃子,不过是头顶少了几根头发而已,却最恨别人叫他“秃子”。但这时有求于人,对这几句极为刻薄的话,也只好装作没听见,只在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何况他原本焦急不已,这时见孙老大露面,心中甚喜,更加不以为意。
  
  萦萦见来人骑着一头形貌丑恶的怪兽,脸上便现出厌憎之情,转过了头去看西天的晚霞。王祥一直被人押着,嘴里还塞着东西,半日来连饭都没得吃,水也没得喝,心里的愤懑之情更是难以言表。
  
  那孙老大转眼已到岸边,众人都看清了他的面目。萦萦不经意间转头看了他一眼,禁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原来此人先前大声叫钱公远“钱二秃子”,但那钱公远头上终究还是有些头发,此人头上,却是一根头发也无,活脱脱是个正牌秃子。
  
  孙老大横眉恶目地跳上岸来,正要跟钱公远招呼,听见笑声,便朝萦萦看来。萦萦这时迎着绯红的晚霞俏生生站着,微风中裙裾摆动,越发显得身形窈窕多姿,一双明眸如星子一般闪亮,仿佛漫天的霞光,都落到那眼眸中去。
  
  孙老大这时一见之下,半边身子登时就酥了,浑忘了身在何处。喉头一动,已吞下了一大口口水。
  
  钱公远素来知道这孙老大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怕他坏事,便大声道:“孙老大,郜教主命你守着洪泽湖,那可是天大的器重,教中的兄弟们也一向服你老哥本领了得。因此我这回将王伦的儿子拿住,特特地来投奔于你,请你助我将他送到豫北总坛去。我们哥儿俩漂漂亮亮地把这趟差使办好,郜教主必有封赏,兄弟也不敢贪功,一半功劳归你。”
  
  那孙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萦萦,转眼间已咽下了好多口水,哪里听得到钱公远说话?萦萦见他如此无礼,很是不悦,一扬手间,钱公远身边的一个劲装汉子猛地一个激灵,直瞪着眼奔上两步,照着那孙老大就是一个耳光。
  
  孙老大为萦萦艳光所慑,唯恐唐突佳人,一时也不敢妄动,冷不防那汉子一个耳光扇来,惊觉时已然太迟,左边脸颊重重着了一下,登时便红肿起来。
  
  众人不想这异变突起,都不由地一时呆住。打人的那汉子一愣神间,看着自己抬起的右手呆呆出神,兀自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钱公远手腕一翻,刀光一闪即过,那汉子已身首异处。
  
  王祥尚未明白这其中关节,见钱公远出手如此狠辣,心中不禁一寒。八卦教众人却知钱公远此举,正是为那打人的汉子着想。否则,若听凭孙老大处置,那汉子必是生不如死,惨不可言。
  
  孙老大脸上火辣辣地疼,正要发怒,见钱公远不由分说将那人杀死,一口气便发作不出,哇哇大叫道:“狗日的钱二秃子!你他妈的是来找老子寻开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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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公远沉了脸道:“孙老大,不得无礼,快来见过萦萦姑娘。”又对萦萦道:“萦萦姑娘,孙老大是个粗人,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此刻大事要紧,一切和气为重。”他开始就不相信萦萦说的什么“圣族的几个姐妹被王祥迷惑,姥姥要找他算账”的说法,这一路上都在推想王祥与妖族的关系,只是不得要领,因此也不敢过分得罪萦萦,免得为以后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孙老大到底不是寻常人物,见钱公远对萦萦颇为敬重,一时也猜想不出她的身份,却也不敢再放肆,便上前见了礼。他虽然迟钝些,到底不傻,这时已明白那一巴掌必是萦萦做的手脚,伸手一摸红肿的半边脸,只恨刚刚不是她亲自出手,满腔怒火却早化为乌有。
  
  就在这时,一只白色的怪鸟在众人头顶上“嘎嘎”地怪叫两声,向着人群俯冲而下。钱公远把手一招,那鸟便落在他手上,翅膀一扑棱间,已化作一纸信笺。
  
  钱公远将那信笺展开,匆匆一看,神色凝重地把信笺递给孙老大,道:“敌人已经将我埋伏的后队尽数歼灭,很快就能追到这里。大敌当前,多余的话也来不及说了,今夜就看你老哥的虾兵蟹将,有多大能耐了。”
  
  孙老大这时才向王祥看了一眼,道:“这小子就是王伦的儿子?”见钱公远点头,他突然厉啸一声,湖中顿时波涛大作,跳出两个鱼头人身的怪物来。
  
  那两个怪物虽是人形,却浑身披满鳞甲,看去极是猛恶。萦萦一见那两个怪物,心里大吃一惊,禁不住低呼一声道:“鲛人?”
  
  孙老大瞥了她一眼,目光中颇多赞许之意,随后便摆足了架子对两个鲛人道:“你们两个听着,这小子在岭南做下了几百件杀人放火、奸淫妇女的大案子,又勾结官府,残害良民,实在是罪不容诛。你们把他给我看好了,等今夜大战一过,我要亲自将他押送到豫北总坛,交给郜教主发落。”
  
  萦萦这时心念电转,一时也想不通,传说中名列“海外五大异族”的鲛人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见孙老大随口给王祥捏造了“杀人放火、奸淫妇女”的罪名,心里觉得有趣,便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她本是狐类,多年来虽已修成人形,究竟人心未成,于人类的礼义道德全然不懂,什么“杀人放火、奸淫妇女”这样的大罪,在她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王祥自己却是大惊失色,极力挣扎了两下,只是挣不脱。他瞪视着孙老大,双眼之中红芒暴涨,如要喷出火来。
  
  那两个鲛人听了孙老大吩咐,不由分说,一左一右地抓过王祥,涌身一跃,便向湖中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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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鲛人
  
  八卦教众人皆不懂鬼道,因此王祥身中“鬼名咒”之事,他们始终不知。萦萦却深知若非自己一直在王祥身边,那些小鬼们有所避忌,恐怕早把他折腾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因此见两个鲛人挟着王祥跃入水中,心中大急。
  
  她在山中修炼多年,却不通水性,而王祥若离开自己身边一时半刻,小鬼们为咒术所逼,必会乘虚而入。王祥就是不死,也得扒层皮。何况这两个鲛人看上去如此凶恶,焉知不会对他不利?
  
  她这时也不及多想,白光一闪已拦住两个鲛人,目光却瞥向孙老大,笑道:“孙大哥,你这两个鲛人兄弟好生有趣,怎地不介绍给小妹认识认识?”
  
  鲛人之族历来生长海中,最是离不得水,这时无端被萦萦拦住,已有些动怒,但因着孙老大在场,又不好贸然出手,便一齐看着他。
  
  孙老大自见了萦萦的美色,三魂七魄早已去了一半,这时见她跟自己说话,还甜甜地叫“孙大哥”,更是乐得心花怒放,忙不迭地上前一步道:“萦萦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一眼就看出他们是鲛人族的。”说着又转向两个鲛人道:“还不快向萦萦姑娘见礼。”
  
  钱公远本就疑心萦萦在路上做了什么记号,否则他的“疑兵之计”岂能全不管用?伏兵又岂会被轻易识破?这时又见萦萦东拉西扯,分明是在拖延时间,更觉可疑。但这洪泽湖乃是孙老大的地盘,自己实在不宜发号施令。而孙老大却正为萦萦那个狐狸精所惑,全不知此刻情势,实是万分危急。
  
  萦萦虽然生得美丽,但对鲛人来说,与寻常女子也毫无差别。当下以手加额,行过了礼,一个道:“在下名叫灭海。”另一个便道:“在下名叫灭天。”
  
  萦萦没想到他们竟然能说人类的言语,大是诧异。她自己由狐类修成人形,再到通晓人类言语,足足花了百余年时光。她却不知,那鲛人同狐类原本不同,并非异类,本就是人类中的异族,能说人言,那也毫不稀奇。
  
  海外有“五大异族”,世间多有人知,只是说法不一。《古本竹书纪年》中说“五大异族”是羽人族、鲛人族、犬人族、小人族、大人族;《山海经》与《博物志》中却说是羽人族、鲛人族、犬人族、蛇人族、狌狌族。传说这些异族乃是人类,数万年前本与人类杂居中土,后来为躲避中土人神妖鬼之间的大战而远遁海外,此后便极少在中土出没。
  
  萦萦见这两个鲛人会说人言,更是有了凭藉,笑靥如花地对孙老大道:“这两位鲛人大哥既是南海人氏,必熟知海外奇异之事。小妹见识浅陋,正有些事情想向他们请教,孙大哥可否行个方便?”
  
  孙老大早先见萦萦神色间颇有一股慑人的冷傲之气,因此一直未敢放肆,生怕唐突佳人。这时见她对鲛人如此兴趣,自是求之不得,便对两个鲛人道:“萦萦姑娘看得起你们,就是看得起我孙老大。我看这小子这么单薄,也不必关到牢里了。就把他带在身边,既可保万无一失,咱们也好跟萦萦姑娘叙话。”
  
  钱公远的忍耐这时却已到了极限,见孙老大只顾对萦萦献殷勤,便咳嗽一声,道:“此刻情势危急,闲话慢慢再说不迟。敌人说到就到,我们须早做准备才好。”
  
  孙老大横一眼钱公远,显然对他的指手画脚颇为不悦,冷冷道:“我早已安排妥当,保管万无一失。你老哥就不用再操心了,等着跟我一起看好戏罢!”说着便向身后的湖面一指。
  
  这时霞光渐灭,夜色在湖上渐渐洇开。众人顺着孙老大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烟波浩渺的洪泽湖上,渐渐亮起点点火光。那火光越亮越多,最后连成一片,竟是几十艘大船和数不清的小船,映得湖面上满是跃动的红色波光。
  
  同时,只听得身后蹄声杂沓,众人又回头看去,只见来路之上,也渐渐亮起数百支火把,排成一条长龙,向着湖边蜿蜒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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