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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这个故事的第十六天,从这一天起你将发现——故事已进入了一个新的迷宫。

  天气越来越热了,昨天从精神病院到地铁书店再赶到大学,出过一身臭汗的我把衣服都换了下来。忽然,我在口袋外摸到了一个硬物,心里莫名其妙地一颤,连忙把手伸进袋中,摸出了那枚绿色的玉指环。


  这是荒村地下密室里的玉指环,它究竟应该戴在谁的手指上呢?

  昨天在精神病院里,春雨为什么会把它挂在脖子上呢?我本没有想到要带走它,但现在它已经在我手中了,也许这就是它的宿命吧。

  我仔细地看了看玉指环,侧面那块腥红色的污迹,感觉就像是某种烙印似的,镶嵌在绿色的玉石中。我忽然打了一个冷战,似乎这玉指环要把我的体温都吸走似的。我立刻放下了玉指环,将它放入一个小盒子,并锁在了抽屉里。

  昨天真的很累,黄昏时分从大学出来,我便与小倩告别,自己打的回家了。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喘气,我就给叶萧打了个电话,把一天内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他,尤其是最后那个疑问。

  现在,那张照片就贴在我的笔记本里,我怔怔地注视着照片上的几个人,那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电话铃突然响了。我立刻接过电话,听到了叶萧的声音——

  “我找到荒村公寓了。”

  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但几秒钟后“荒村公寓”这四个字,就像子弹一样打在了我心里。我大声地说:“你是怎么找到的?”

  “昨天晚上,你说荒村公寓应该是1949年以前建造的老式洋房。今天上午,我通过公安局的内部档案,查阅了旧上海所有的地名资料,总算查到了荒村公寓这个名称。”

  我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在哪里?”

  “安息路13号。”

  叶萧缓缓地吐出了这几个字,我一下子愣住了——安息路,上海有这么一条马路吗?我急忙问道:“安息路13号?我没听错吧,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条路。”

  “没错,就是这个地方,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经常去玩的那条后马路吗?”

  “小时候?”回忆立刻飞速旋转了起来,一条清冷阴郁的小马路,正模糊地浮现于眼前,“对,我想起来了,过去我们家后面那条不知名的小马路。”

  “那条路就叫安息路。”

  “谢谢你,叶萧。”

  叶萧似乎还想对我关照什么,但我已经猴急地把电话挂了。

  因为,我还要给另一个人打电话——聂小倩。

  在随后的电话里,我把刚才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她。小倩也显得非常兴奋,立刻要去荒村公寓看看。我答应了她,说好半个小时后,在安息路13号大门口碰头。

  带上那张老照片,我匆匆向安息路赶去。

  刚才叶萧的电话,让我又回想起了童年,那是我们家的老房子,前后都是一些小马路,布满了旧式的里弄房子。但是,自从我十岁那年搬家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了,剩下的一些记忆也渐渐淡忘了。

  半小时后,我抵达了十几年前我的家,没想到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工地,原来的房子早就被拆迁了。看着建筑工地上的一片废墟,我的心里忽然一阵酸涩,这就是岁月流逝吗?

  来不及感慨了,我快步转过一条横马路,来到了后面那条小马路上。果然,我看到了路牌——安息路。

  就是这里了。看着这条清冷的小马路,童年记忆如电影般一幕幕上映,带着我缓缓向前走去。我很自然地想起了小时候,叶萧经常带着我到这里来玩,那时这条路两边都是一排排老房子,躲在茂盛的绿树中间,让我们这些孩子有几分好奇,又有几分害怕。这里几乎看不到有汽车开过,就连行人也极其稀少,狭窄弯曲的马路可以随意穿越,有时安静地有些吓人,似乎隔着一条马路的地方,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改变了,我的眼睛被刺痛了——路边的房子都被拆光了,有的已是一片瓦砾废墟,有的还剩下残垣断壁。几辆推土机在废墟中工作着,一些建筑工人正在搭建临时房子——安息路变成了一个大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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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立刻悬了起来,荒村公寓会不会也化为废墟了呢?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不是前功尽弃了吗?我在心里默默祷告着,一路小跑向前奔去,目不转睛地扫视着马路两边。

  天色越来越阴暗了,忽然一些雨点落了下来,让我心里越来越不安。

  当我即将跑到安息路尽头时,忽然发现一堆废墟中间,矗立着一栋绿色的房子。


  这是一栋英国式的三层楼房,外墙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将整栋楼紧紧包裹了起来。雨点越来越大了,在阴郁的天空下,这栋绿色的楼房孤独地矗立着,周围是一大片的残垣断壁。我感觉这样的一幅画面,酷似英格兰荒原上的古代遗址,让人一阵阵地心悸。

  雨点越来越密集地打在我脸上,我只能踏着一地的瓦砾废墟,向那栋绿色的房子跑去。

  忽然,我发现楼下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正仰起头看着房子的屋顶,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但并没有带伞,雨点渐渐地将她打湿,使裙子紧紧贴着身体,从背面看她的身材真的很迷人。

  我终于也冲到了楼下,立刻就叫出了她的名字:“小倩。”

  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怔怔地转过头来说:“你迟到了。”

  “对不起,你干嘛站在这里,当心淋雨着凉。”说话间,我发现自己也被雨淋湿了,样子似乎比她更狼狈。

  小倩并没有在意我的话,她仍直勾勾地盯着这栋楼房说:“这里就是荒村公寓。”

  “荒村公寓?”

  这四个字又让我心里一抖,我这才发现楼房底下挂着门牌号码——安息路13号。

  没错,叶萧说的地方就是这里了,我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抓起小倩的手就往房子里冲。

  在抓住她手的一刹那,我心里微微一热,她的肌肤光滑而冰凉,还沾着一些雨水,那又滑又腻的感觉,让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她挥动着手说:“不要,这栋房子的感觉很怪异,我们不要擅自闯入。”

  “你想在雨中淋成落汤鸡吗?”

  我牢牢地抓住她的手,飞快地冲到底楼大门前,房檐为我们挡住了雨水,我用力地敲了敲门,但门里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又趴在窗户上向里看了看,但里面的光线实在太暗了。

  在情急之下,我们转到了房子的后面,发现这里一道不起眼的后门,似乎是虚掩着的。我尝试着轻轻推了推,没想到居然把门推开了,我立刻拉着小倩走了进去。

  我进入荒村公寓了。

  进门是一道长长的走廊,堆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旧家具和垃圾,昏暗的光线让我的眼睛不太适应,随着我们进来的脚步,厚厚的尘土飞扬了起来,我连忙用手捂住了口鼻。

  直到这时,小倩的手才从我手掌中挣脱出来,她揉了揉手腕说:“这可是你要闯进来的。”

  灰尘已经渐渐散去了,我长出了一口气说:“刚才在电话里,你不是说很想看看荒村公寓吗?怎么现在又感到害怕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倩用手帕擦了擦被雨打湿的头发,露出茫然的眼神,“当我站在这栋房子的下面,仰望着三楼的窗户时,心里忽然产生了种奇怪的感觉,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它,但我确实感到了恐惧,对于这栋房子的恐惧。”

  听着她那种幽幽的声音,让我的心里也有些发毛了,但我还是安慰着她:“不,那只是你的心理作用。”

  但她依然摇了摇头,手帕又开始擦拭被打湿的裙子了。

  我有些尴尬地问:“你被淋湿了,要紧吗?要不然我陪你回去吧。”

  “算了吧,既然已经进来了,那我们就先看看吧。”

  小倩总算抬起了头,她身上已经擦干了一些,怔怔的目光对准走廊的尽头,那里沉浸在一团漆黑中。

  我在前面小心翼翼地走着,每走一步都会激起灰尘,我不断地用手打散灰尘,感觉就像是走在某个地道中,这让我想起了苏天平讲述的荒村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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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走廊旁边出现了一个房间,昏暗的光线里可以依稀分辨,这是一个进门的玄关,刚才我敲的门应该就是这一扇了。

  后面的门厅空空荡荡的,我抬起头仔细观察墙壁和天花板,看起来这房子的装饰还不错,是一种英国式的风格。只是墙上布满了灰尘,还有经年累月的污迹,许多天花板表面都脱落了,这种斑驳的样子令人生畏。


  往里还有一个大厅,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发现这个大厅非常宽敞,就算有十几个人跳舞也足够了。大厅内侧还有一道旋转的楼梯,我走到楼梯边向上仰望着,犹豫了好一会儿,但还是没敢走上去。也许是空关太久的缘故,这房子散发着一股陈腐的味道,让进来的人感到一阵胸闷。

  然后,小倩走进了旁边一个房间,我赶紧跟在她后面。那也是一个宽敞的房间,采光要比刚才稍微好一些。但让我们惊讶的是,房间里居然摆着一架黑色的钢琴。

  小倩立刻扑了上去,虽然钢琴上积了许多灰尘,但她还是打开了上面的盖子。一排黑白相间的琴键露了出来,她伸手在琴键上按了几下。然而,想象中的曼妙音符并没有流出来,这台钢琴就像是个哑巴一样,任凭小倩怎么按键,都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我仔细地看了看钢琴下面的商标,它是1947年英国出品的,我摇了摇头说:“已经那么多年了,这架钢琴大概早就坏了吧。如果没有坏的话,如此贵重值钱的钢琴,肯定早就被人家搬走了。”

  然后,我又到钢琴后面看了看,果然如此,里面的部件都已经一蹋糊涂了,就像一台破烂的机器,只剩下一些废铜烂铁了。

  小倩也点了点头,她失望地合上了钢琴盖子:“你说的没错,否则的话它不可能留在这里。”

  这时,我又回头看了看里侧的墙壁,再看了看这架钢琴,突然叫了起来:“就是这里了。”

  “你说什么?”

  “就和照片里的一样。”

  我立刻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原来是那张欧阳家的全家福,我指了指眼前这面墙壁,小倩立刻点了点头:“对,钢琴和壁炉。”

  原来,这面墙上镶嵌着一个大壁炉,在墙的上侧还有几个西式的壁灯,再加上这架钢琴,都跟这张老照片里的背景完全相同。我们又仔细地对比了一下,举着照片走到房子的另一侧,这里应该就是摄影师所在的位置,站在这里看出去,就和照片里的视角一模一样,后面的背景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仿佛时光在这房间里凝固住了。

  “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拍的。”我怔怔地看着老照片,“没错,这里就是荒村公寓。已经五十多年过去了,但当我们站在这里,看着这张照片里的人,就好像他们还在这房间里似的。”

  “不要乱说话。”小倩立刻打断了我,好像我犯了什么忌讳似的。她又回头看了看窗外,外面已经是倾盆大雨了,密集的雨声连着暧昧的天色,再加上这房间里潮湿陈腐的空气,都让人产生窒息的感觉。

  “外面那么大的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我们先看看这房子吧。”

  正说着,我走出了大房间,又在底楼各处走了一圈。在大厅另一边好像是个厨房,但看不到任何餐具,灶台上爬满了蛛网。此外还有几个小房间,大概是过去佣人们睡的屋子吧。

  我又来到了楼梯口,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这旋转楼梯还算结实,只是木栏杆上积了厚厚的灰尘。在楼梯上转了一圈,我终于来到了荒村公寓的二楼。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但看不到一丝光线,使我不敢贸然走进去。墙壁上有一个电灯开关,我试探着按了一下,没想到灯竟然亮了,原来这里始终都没有断电。

  忽然,小倩那清脆的脚步声跟上来了,空旷的大房子里发出奇特的回音,我向她微微一笑:“也许这里还可以住人呢。”

  但她的神情一直保持着严肃:“可为什么一直没有人住呢?看起来,至少已经空关好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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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径直进入了走廊,头顶的灯光很暗,照在一片扬起的灰尘上,感觉像是一团浓雾。我使劲挥手拨开雾团,大着胆子走进了旁边一扇房门。

  这个一个大约十几个平米的房间,里面还是空空荡荡的,受潮的墙壁大部分都脱落了。我缓缓走到窗户前,窗沿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叶子,几乎要把半个窗口覆盖住了。从绿夜掩映的窗户向外看去,是一大片废墟和拆迁工地,更远处是已经造起来的高层建筑。窗外的瓢泼  
大雨继续下着,一些雨点从破碎的窗玻璃溅进来,我深呼吸了一口,就连空气都是湿湿的,这房子好象浸泡在水中似的。

  我回过头,看到小倩也站在门口,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半湿的发绺沾在额头,目光也显得十分疲倦。我走到她身边说:“是不是着凉了?”

  “不,我只是觉得这房子的空气有些怪。”

  “老房子里总有这么一股怪味,这很正常。”

  然后,我回到了走廊的楼梯口,向通往三楼的方向望了望。楼上露着几丝微光,我扶着栏杆犹豫了好一会儿,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

  当我的脚步刚刚踏上楼板,小倩却突然拉住了我,她幽幽地说:“别上去。”

  “为什么?”

  她的眼睛怔怔地盯着我:“不知道,但你别上去。”

  我和她对峙了几秒钟,但最后我还是放弃了:“好吧,我们离开这里吧。”

  走下旋转楼梯,我们回到了底楼,前门似乎是被封死了,只能从进来的那条走廊出去。走廊边堆着许多杂物,我发现其中有把旧伞,是八十年代那种钢骨的黑伞,我试着把伞撑了开来,看起来还能使用。

  于是,我和小倩合着一把伞,从后门走出了荒村公寓。

  走出这压抑的老房子,我们都贪婪地呼吸起了雨中的空气,大雨不停地敲打着雨伞。幸好这把伞的覆盖面很大,正好可以容纳我们两个人,而小倩似乎有意识地与我保持几厘米的距离,尽量不碰到我的身上。

  一路上全是瓦砾和废墟,就好像走在某个古代遗址上。我不时地回头望去,荒村公寓矗立在一堆废墟中间,它浑身都被绿色的藤蔓捆绑着。我想象大雨使这些植物放肆地生长,绿叶伸展到老房子的每一个角落,这也许是它们最后的狂欢了。

  我们艰难地在雨中穿行,好不容易才走出了这片废墟,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等一等,我还想去一个地方。”

  大雨似乎使小倩有些心烦意乱:“哪里?”

  “物业公司,只有在那里才能问出更多有关房子的情况。”

  小倩犹豫了片刻说:“好吧,我们走。”

  雨天实在碰不到几个人,我们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物业公司的地址,就在离此两条马路的地方。于是,我和小倩合着伞,赶紧找到了物业公司。

  我谎称自己是记者,要做一个关于老房子的新闻调查,向物业询问安息路13号的房子。

  “安息路13号?”物业公司的负责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吃惊地问,“你们怎么问起那栋房子来了?”

  “有什么不对吗?”

  “那栋房子再过十天就要拆了。”

  突然,我像是心里被打了一拳似的,急忙摇着头说:“不可能,怎么可能要拆了呢?”

  “你们没看到吗?整条安息路上的房子全被拆光了,现在只剩下那一栋楼了。按照拆迁队的施工计划,安息路13号将是最后一栋被拆的房子。”

  “为什么要拆了它呢?”

  “安息路两边地皮都批租了,准备要开发高档楼盘。”

  我一下子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了:“那现在这房子属于谁呢?”

  “这房子本来就属国家,也就是我们物业所有,前些年一直空关着,早就没有人住了。”

  “那么大的房子,怎么会没人住呢?难道不能租掉吗?”

  “当然想租掉它啦,也有许多人来看过房子,准备出大价钱租下来。但人家一走到房子里面,就感到阴气太重,不吉利。现在租房子很讲究风水的,尤其是那些有钱的大老板,个个都很迷信,一看风水不好,就说什么也不敢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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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知道这房子在解放前的情况吗?”

  物业摇了摇头说:“那实在太久了,我们也不清楚啊。”

  我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了,便谢过了他们,匆匆离开了物业公司。


  雨已经渐渐小了,小倩的眼神总有些发愣,我忽然碰了碰她说:“你怎么了?刚才在物业公司,你一句话都没说。”

  “我能说什么?”

  她冷冷地回答,这种口气让我望而生畏。

  我感到了几分绝望,仰着头说:“算了吧,小倩,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不要再来了,忘掉这所有的一切吧。”

  但小倩摇了摇头说:“不,我也想知道荒村的秘密。”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事实上我自己的心里也很乱。我把伞交到了小倩手中说:“我走了,再见——不,不要再见面了吧。”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冲到雨幕中,拦上一辆出租车回家去了。

  坐在出租车的后排,我回头望着路边的小倩,她纤长的身体连同那把黑伞,如同一尊美丽的城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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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天起,我只剩下十天的时间。

  因为再过十天,安息路13号的荒村公寓,就要被推土机夷为平地。而这栋欧阳家族住过的老房子,是我打开荒村之迷的唯一希望。

  昨天晚上,我翻来覆去了想了整整一夜,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要  
解开荒村的秘密。所以,我必须赶在荒村公寓被毁灭之前,充分地了解这栋房子,把隐藏在其中的秘密挖掘出来。在这短短的十天时间里,我除了自己住进荒村公寓以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于是,我先去了荒村公寓所在的物业,告诉他们我是一个作家,在写一本关于40年代旧上海建筑的书,特别看中了荒村公寓的老房子。但听说那房子就快被拆了,所以想抓紧时间先在里面住上几天,物业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然后我在家里准备了一下,比如电饭煲、微波炉等日常生活必须品,还有一张简易的折叠床。至于电视机、冰箱之类的大件,我想在那边是用不着的。

  我租了一辆货的车子,搬运工人把这些东西运上了车,目的地是荒村公寓。半小时后,这支微型的搬家队抵达了安息路。

  当我走下货的,看着安息路13号的老房子时,心跳又一次加快了。搬运工抬着我的家什穿过拆房工地,这些人的眼神告诉我,他们以为我大概疯了,怎么会搬到这种地方来。

  还是从荒村公寓的后门进去,穿过那条布满灰尘的走廊,搬运工们都皱起了眉头,大概他们还从来没接过这种活吧。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上了楼梯,放在二楼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里。

  搬运工人离开以后,我又足足花了两个小时,把这房间打扫了一遍,清理掉了不知多少年下来的灰尘,总算是可以住人了。我做了一个简易柜子,里面放了我的书和衣服,折叠床也搭了起来,铺上床单还是很舒服的。我又试了一下房间里的电源,完全可以使用电饭煲和微波炉。

  在自己家里也没这么打扫的,我趴在窗口上喘着粗气,但心里却有几分成就感——现在这是我的房间了,尽管只有短短十天。

  接下来,我在二楼各个房间看了看,这层楼总共有六个房间,每一间都差不多,里面没有任何家具摆设,地上布满了灰尘。我实在没有精力把每个房间都打扫一遍,只能仔细地检查一下,看看房间里藏了什么东西,但我却一无所获。

  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我还发现了一个卫生间,非常宽敞,至少有十个平方米,墙上和地上贴着白色的磁砖,抽水马桶还可以使用。在卫生间的内侧,甚至还有一个白铁皮的浴缸,只是积满了灰尘。水槽后面有一面镜子,由于镜面蒙着尘,镜子里的我朦朦胧胧的,仿佛面对着古代的铜镜。我打开了水龙头,里面放出了浑浊的自来水,几分钟后渐渐干净了。我把水泼到了镜子上面,水流如瀑布般从镜面淌下,冲刷着经年累月的尘垢,在水帘中渐渐露出了我的眼睛。我盯着自己在水幕后的眼睛,忽然有些不认识自己了,我连忙摇了摇头,用抹布把镜子擦了一遍,终于又重新认出了我的脸。

  我用眼角的余光瞄着镜子,缓缓退出了卫生间。奇怪,刚才看着镜子的时候,我仿佛在镜子里见到了另一个人?我不愿意再想了,便匆匆下楼去了。

  底楼的大厅实在太大了,我只能戴上一副口罩,先往地上洒了很多水,然后再用拖把拖一遍了事。然后,我来到通往后门的那条走廊,打开幽暗的电灯,两旁堆积的杂物立刻弥漫起一股烟雾。幸好我戴着口罩,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旧家具里,寻找可能有用的线索。

  这些旧家具都破败不堪,也看不出是什么年代的,大概稍微值钱一点的都被搬光了吧。其中还有些打碎的锅碗瓢盆之类的,有些东西连收破烂的都不会要。当我累得满头大汗时,忽然从一个破烂的柜子底下,看到了一个大喇叭似的东西。

  我连忙把那个东西搬出来,才发现是一个老式的留声机,花朵似的喇叭向上张开,下面是一个方形的机盒,应该是个古董级的家伙了。我连忙把这台留声机搬到了大厅里,放在一个旧柜子上面。再看看这宽阔的大厅,还有脚下的木头地板,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当年留声机就是放在这里的,因为欧阳家经常开家庭舞会。于是,我情不自禁地走到了大厅中央,天花板的中心悬着一根空荡荡的铁杆,过去这里一定有一盏华丽的吊灯。我又向大厅四周张望了一圈,想象着当年舞会的盛况,留声机里放出的是华尔兹还是圆舞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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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渐渐地黑了,夜幕下的荒村公寓一片寂静,我独自站在空旷的大厅中心,仿佛在与某个人对峙着。终于,我悄然离开了大厅,当我踏上旋转楼梯时,整栋老房子都传来我轻轻的脚步声。

  回到二楼的房间,我早已经准备好了微波炉晚餐。想起来真有些可笑,我居然在这古老的荒村公寓里,过起了微波炉时代的生活。


  吃完这份别开生面的晚餐,我又一次趴在了窗口,一些绿色藤蔓几乎已经爬进了房间,我用鼻子嗅了嗅,那应该是爬山虎叶子的味道吧?这些古怪的植物味道,和老房子里弥漫的陈腐味混合在一起,会不会发生某种化学反应,制造出一种新的化学元素呢?我把头伸出窗外大口地呼吸,不,这些可恶的气味还将陪伴我十天。

  窗外的上海已经灯火通明了,今晚又是一个不夜天。在两条马路外,几十栋高层建筑遮挡住了我的视线,但我依然能看到远处的浦东陆家嘴,那些高耸入云的摩天楼的尖顶。与这不夜的上海相比,荒村公寓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看着窗下一大片残垣断壁的废墟,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围困在一座孤岛上了。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里传来叶萧急促的声音:“你在哪里啊?刚才我去你家找过你,邻居说你搬家了。”

  “我没有搬家,只是在外面暂住几天。”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实情,“好吧,我告诉你——我在荒村公寓。”

  “你找到了?”

  “不但找到了,而且还住进去了。”

  “你住进荒村公寓了?”叶萧显然被我吃了一惊,我很少听到他在电话里如此焦急,“你疯了吗?”

  “我没疯,这是一栋三层楼的老房子,已经空关许多年了。现在安息路上的房子都拆光了,就剩下荒村公寓这一栋楼,十天之后这栋楼也要被拆了。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只有自己住到这栋房子里,赶在十天之内,破解荒村和欧阳家的秘密。”

  叶萧的口气又变得语重心长起来:“生活和小说是不一样的,你不要以为自己可以和小说里的人物一样——你不能,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能,明白吗?我们都不能面对生活的恐惧。”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

  叶萧苦笑了一声说:“不,你看你还在霍强和韩小枫死去的阴影下。听我说,无论是恶梦还是心肌梗塞,他们都是自然死亡,并不是被其他人杀害的,只能被看作是意外。”

  “意外?可无论如何,我也是去过荒村的,也属于‘外来的闯入者’吧。”

  “你担心你自己的安危?”叶萧停顿了片刻,“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

  “谁知道呢?叶萧,你现在能不能帮我,再查一查荒村公寓过去的情况,我相信这里一定还发生过许多事情。”

  “好吧,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快点离开那个鬼地方。”

  “我会离开的,只要我一发现那个秘密。”

  面对我的执拗,叶萧实在无话可说了,我们结束了通话。

  离开窗户,头顶的电灯泡照射着我苍白的脸,我念起了那几个大学生的名字——霍强、韩小枫、苏天平、春雨,现在他们四个人里已死了两个,疯了一个,还剩下一个生死不明。当这个故事的第一天,他们来到我的面前,向我提出到荒村探险的计划时,我做梦都不会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他们究竟触犯了荒村什么呢?

  疲惫不堪地坐倒在床上,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了,这房子里的空气让人昏昏欲睡。但今天打扫房子流了很多汗,我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一个人摸索着走过黑暗的走廊,打开了卫生间里的电灯。

  昏暗的灯光照亮了镜子,然后我往浴缸里倒了许多洗洁精,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把它洗干净。幸好现在天热,我自己接了一个莲蓬头,用冷水在身上冲了冲澡。

  我浑身湿漉漉地回到房间里,关了灯就栽倒在折叠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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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暗夜的房间里,爬山虎的气味继续飘荡在我鼻孔边,如潮水一样充满了我全身,让我缓缓地下沉,一直沉到夜的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深深的黑夜中浮了起来,隐隐感觉折叠床的地板下,有了某种轻微的颤动。突然,我睁开了眼睛,在一团漆黑中缓缓爬起来,我摸着墙壁走到了门口,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


  “笃......笃......笃......”

  是的,我听到了那种声音,黑夜里幽灵般的脚步声,似乎正踏在底楼大厅的地板上,悠悠地飘荡在整栋老房子里。我轻轻地捂住了嘴巴,让自己不要被吓得叫出声来。

  但那声音还在继续,似乎还带着某种奇怪的节奏,我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默念道:“舞会开始了?”

  片刻之后,那脚步声似乎又飘浮到了楼梯上,声音也似乎随着楼梯又旋转起来。我站在黑暗的走廊里,眼前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一个白色的影子,从我眼前一掠而过。

  “谁?”

  我大叫了一声,飞快地向前奔去,那个影子似乎又向楼下退去。黑暗的楼道里我实在看不清楚,只能循着对方的脚步声,跟着跑下了旋转楼梯。

  来不及开灯了,凭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我在底楼大厅里,渐渐看清了那个细长的身影。我几乎就要追到那个影子了,却一闪躲到了大厅旁边的房间里,我继续追进去,终于伸手抓住了对方。

  我感到自己抓住了一个年轻女子的手臂。

  “放开我!”

  是小倩的声音?我一下子愣住了,但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脸,只有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打开墙上的电灯开关,我终于看见了小倩的眼睛,她的眼神是那样惊恐和可怜,就像一只被猎人捕获的小母鹿。

  看着她的眼睛,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继续抓紧着她。而她也渐渐平静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仿佛是在我对峙。

  终于,我在她耳边说话了:“小倩,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也想这么问你呢。”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刚才,我还以为是一个幽灵在追我呢,原来是你啊。”

  “幽灵?你说这房子里真的有幽灵吗?”我抬起头看着这个大房间,墙上镶嵌着一个大壁炉,正是当年欧阳家拍全家福照片的地方。

  “不知道,但愿没有吧。”

  我拉着她的手,走出了这个房间:“我们上楼去吧。”

  小倩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当她穿过大厅的时候,就好像一个白色的影子在翩翩起舞。

  踏上旋转楼梯,我领着她来到了我的房间里,她惊讶地说:“你搬到这里住了?”

  “是的,留给我的时间只有十天,我必须在这栋房子被拆掉前,查出荒村的秘密。”

  “不惜任何代价?”

  “对,不惜任何代价。”我斩钉截铁地重复了她的话。然后,我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四点钟,“小倩,那你呢?为什么在半夜里出现在这里?”

  她避开我的目光说:“我做了一个恶梦。”

  “恶梦?”深更半夜说出这个词,让我心里有些后怕,“你梦见了谁?”

  “我梦见了你。”

  小倩怔怔地看着我的眼睛,让我吓得后退了一步,哆嗦着说:“你是说,我出现在了你的恶梦里?”

  “没错。”

  我心里暗暗自嘲地说:那我不成了怪兽了吗?

  她微微点头,继续说下去:“我梦见你半夜里梦游了......一个人走到了马路上......在黑夜里走啊走啊......一直走到这条废墟般的安息路上......你悄无声息地走进荒村公寓......面对着一面镜子......”

  突然,她的话戛然而止了,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催促着问道:“后来怎么了?”

  “后来——我就醒了。”她不停地喘息着,胸口一起一伏,背靠着墙说,“我实在放心不下,再也睡不下去了,于是就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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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个年轻女孩子,半夜里走到这种地方,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你家里人一定担心死了。”

  小倩撇了撇嘴,冷冷地回答:“我没有家人。”

  我摇着头笑了笑说,“难道你真是聊斋里的聂小倩?”


  “是又怎么样?”

  “别说气话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没有家。”小倩的语气终于柔和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哀伤,幽幽地念着:“我没有家......我没有家......”

  她的表情越来越困,渐渐地闭上了眼睛说:“我好累啊。”

  可我这房间里连椅子都没有,我只能扶着她坐到折叠床上。她的身体一下子变得软软的,我想她一定是困极了,毕竟深更半夜不睡觉,谁也吃不消。

  我把小倩平放到了折叠床上,还给她盖上了一条毯子,她看起来很快就睡着了,表情又恢复了安逸,几缕发丝沾在额头,就像童话里的睡美人。

  晚安——我关掉了电灯,轻轻地退出房间,帮她把门关好。然后,我走下旋转楼梯,从后门走出了荒村公寓。

  尽管我自己也困得不得了,但一阵冷冷的夜风吹来,让人的睡意全消了。我在周围的拆迁工地上转了一圈,一直走到安息路上。从这里回头望着荒村公寓,这栋被黑暗笼罩着的孤独的老房子——如同特兰西瓦尼亚荒原上的德库拉古堡。

  现在是凌晨四点二十分,这个故事的第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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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亮前的两个小时中,我在安息路附近的几条街上转了转。我来到小时候住过的老房子——不,现在只能算是遗址了,我踏上这片瓦砾和废墟,试图在残破的砖块中寻找着什么,是童年时的玩具,还是被遗忘的旧照片?或者仅仅是记忆。

  清晨六点,阳光斜射到了我的身上,我又回到了安息路13号,穿过满目疮痍的废墟,走进了晨曦中的荒村公寓。


  我想小倩一定还在熟睡吧,蹑手蹑脚地走到楼上,轻轻推开了房门。然而,房间里却空空如也,毯子已经叠好放在床上了。我愣了几秒钟,然后飞快地跑出房间,在楼梯口大声地叫着小倩,但没有她的回音,看来她已经离开荒村公寓了。

  趴在窗户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这个房间里,似乎还停留着她的气息。于是,一阵困意又涌上了我眼皮,我一下子躺倒在了折叠床上,脸朝下闭着眼睛,贪婪地呼吸着床上的气味。

  小倩残留的气息涌进我的身体,立刻使我感到一阵晕眩,似乎有一只手盖住了我的眼睛,让我渐渐地沉入黑暗中。

  直到中午时分,我才悠悠地醒来,洗漱后在房间里吃了早餐。然后,我坐下来整理带来的一些东西,除了一些书和衣服以外,还有一个大箱子。

  我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打开,里面塞着许多旧报纸团,我慢慢地把手伸进纸团中,抓出了一块圆盘形的玉器。柔和的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使这块玉器反射出某种奇异的白光。我又摸出了第二件玉器,看起来像个斧头;第三件玉器像个大笔筒;第四件玉器像个小乌鬼;第五件则是一把玉匕首。

  这些神秘的玉器来自荒村,是苏天平从进士第底下的地宫里偷出来的,而他又在死前的一天,把这些玉器交给了我。

  不知这些东西是不是真家伙,也不知它们是什么年代的,我甚至不知道它们的作用。但它们来自那神秘的地宫,很可能与荒村的秘密,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所以,我必须要把这些玉器搞清楚。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朋友,他的名字叫孙子楚。

  我把所有玉器又放回到了箱子里,然后拎着箱子走出了荒村公寓。

  一小时后,我又一次来到霍强他们的大学。在最近的几周内,我已来过这校园好几次了,差不多都熟门熟路了。我很快就来到了历史系的教学楼,找到了孙子楚的办公室。

  孙子楚就是这所大学历史系的老师,他的年龄只比我大三岁,下巴上却留着一把黑色的短须。年轻的男老师总能吸引女学生的眼球,我走进他办公室的时候,几个小女生正围着他说话呢。不过,当他突然发现我站在门口时,立刻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站起来把这些女生都送走了。

  房间里没有旁人,他的表情又夸张了起来:“嗨,好几个月没见了,我看到你四月份发表的《荒村》了,你的‘粉丝’可不少啊,这两天又在忙什么?”

  我可是一点都笑不起来,还记得这个故事的第一天,霍强他们四个大学生来找我,我问他们是如何知道我的地址的,霍强说出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就是孙子楚。

  “你说的‘粉丝’叫霍强吧?还有韩小枫、苏天平和春雨。”

  “这个嘛——”孙子楚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你不会是为这件事来找我的吧?”

  “不仅仅是这件事。”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我承认,是我把你的地址告诉了他们。本来我也不想说出去的,可他们实在是死缠烂打,我是被逼无奈啊。”

  “是经受不住漂亮女生的考验吧?”

  孙子楚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可别乱说啊,再怎么样我也是大学老师。而且,人家年轻女生要拜访你,也是一件好事嘛。”

  说完,他又嘿嘿地笑了出来。这回我真的是忍无可忍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啊?在那四个大学生中,已经死了两个,疯了一个,还有一个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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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再也笑不出来了,呆呆地说:“你没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

  然后,我跳过了那四个大学生在荒村的细节,单说他们回到上海以后,霍强和韩小枫相继死去的情况。等我说完以后,孙子楚额头上的汗珠也冒出来了,他哆嗦着说:“我只听说  
在几天前,有两个学生死在了自己寝室里,可没想到就是霍强他们。他们本来就不是我的学生,只是听过我讲的课而已,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

  “算了吧。”我摇着头,长出了一口气,“其实,今天我来找你,并不是为这件事,而是请你帮我看一些东西。”

  说完,我打开那个大箱子,从报纸团中取出那五件玉器,小心翼翼地放在孙子楚面前。

  看到这些来自荒村的玉器,孙子楚显然吃了一惊,他连忙抓起其中一个仔细看了看。十几秒钟以后,他的脸色忽然变了,拿着玉器的手不停地发抖。他连忙又拿起一个放大镜,仔细地照了照玉器上的花纹,而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怪异了。

  突然,孙子楚放下玉器,幽幽地说:“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但我并不想告诉他实情,我怕荒村的秘密会让更多的人知道,我只能淡淡地回答:“这你就不要多问了,总之它们都来自于地下。”

  孙子楚又看了看其他几件玉器,点了点头说:“你知道这些玉器有多古老?”

  我从来不敢随便猜测,只能摇了摇头。

  他冷冷地说出了一个数字——

  “五千年。”

  什么?我的心里又像是被撞了一下,嘴里喃喃地念了出来:“五千年?”

  我连忙摇了摇头说:“不可能,你不会看错了吧,怎么会有这么古老呢?中国历史都没五千年呢。”

  然而,孙子楚的表情却变得异常冷静:“你有没有听说过良渚文明?”

  “良渚文明?我看过一些报道,江南古老而神秘的良渚文明,是吗?”

  “不错,所谓良渚文明或良渚文化,因1936年首先发现于浙江余杭的良渚镇而得名,是中国长江中下游最重要的史前文明,也是东亚早期文明的主要源头之一。根据考古学碳14测定,其年代距今大约有5300到4000年。现代发现的良渚文化遗址,大多散布于江南一带,上海近郊的青浦福泉山遗址,也属于良渚文化之列。”

  “那和这些玉器又有什么关系呢?”

  “良渚文明最大的特色就是玉器。尽管良渚文明距今有五千年的历史,但他们创造了高度发达的玉器文明,在人类早期文明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我忽然怔怔地问道:“玉器文明?”

  “对,中国文明的重要特征就是玉器文明,有着长达七千年的历史,也遥遥领先于其他拥有玉器文明的民族,比如古代美洲人与大洋洲毛利人。玉器对于古代中国人而言,具有极其崇高的地位,甚至认为玉器拥有神秘的超自然力量。无论是先秦的圣贤,还是汉唐的帝王,都对玉器情有独钟。”

  “那么它们呢?”我指着那五件玉器问道。

  孙子楚抓起了那件圆盘形的玉器说:“这件东西叫玉壁。你看它是不是圆形薄饼状?中部还有一个小孔。学术界将边宽大致为孔径两倍以上的称为玉壁。良渚文化的玉壁一般都比较大,大多随墓葬出土,有人甚至认为良渚玉壁是种原始货币,你看它的形状像不像放大的铜钱?”

  我点了点头,这件玉璧的内孔是方形的,正应了“孔方兄”的天圆地方。

  孙子楚又指着那把斧头似的家伙说:“这件东西叫玉钺。”

  “我明白了,斧和钺是同一类的武器。”

  “不过,良诸文化的玉钺是一种非实用的礼器,一般代表主人的武力和权力。”随后,孙子楚又拿起了那个大笔筒似的玉器说,“这个东西是最有名的,名叫玉琮。”

  “玉琮?我好像在上海博物馆看到过。”

  “对,玉琮在良渚玉器中体积最大,制作也最为精致。琮的形状大多是外方内圆,琮体上大下小,有的还分层分节。所有出土的良渚玉琮都有复杂的雕刻和纹饰,其主题大多是兽面和神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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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盯着手中的玉琮看,果然有许多精致的花纹,像是某种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我摸着玉琮问道:“它又是派什么用处的呢?”

  “玉琮源于良渚文明的宗教巫术,是天上神权的象征。凡是出土玉琮的墓葬,其墓主人都是手握神权的大人物,可能既是国王也是大巫师。可以说是玉琮决定了良渚古国的盛衰,就好像古埃及的太阳神殿。”


  “真有那么玄吗?”

  说到了孙子楚主攻的专业史,他越说越有劲了:“这些可都是学术界公认的事实,绝不是我的一家之言。至于剩下那两件小东西,都是当时良渚人随身佩带的玉饰物。”

  我看着玉乌龟和玉匕首,只能点了点头说:“你能确定这五件良渚玉器都是真的吗?”

  “现在,我只能说这五件玉器的形制,和已经出土的良渚玉器属于同一类型,无论从用料还是雕琢,都有鲜明的良渚玉器的特点。”但他又停顿了片刻,沉声道,“不过,良渚玉器都属于出土古玉,鉴别起来是非常复杂的。主要一看包浆,二看沁色,三看器形及制作特征,最后才有断代的必要。我主要是研究历史,对于玉石鉴定并不内行。”

  “说了半天,你自己也不能确定吗?”

  孙子楚拧起眉毛想了想说:“如果你信得过我这个朋友的话,可以把这些玉器放在我这里,我会邀请最好的古玉鉴定专家,为你鉴定这些玉器的真伪和年代。”

  他的建议让我犹豫了起来,毕竟这些东西来之不易,是苏天平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我抓着那把玉匕首,低头沉吟了许久,终于我点了点头说:“好吧,暂时放在你这里,但你千万不能把它们弄丢了。”

  “放心吧,我自己就是搞这个的,怎么可能弄坏呢?”

  说着,孙子楚开始小心地收拾这些玉器,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如果消息一出来,就立刻把这些东西还给我。”

  “那当然了,这些玉器都是你的宝贝嘛。”

  我忽然苦笑了一声说:“好吧,我走了,你做你的事吧。”

  离开孙子楚的办公室,我一路小跑着冲出了这个校园,也许我再也不想来这里了。

  为什么要把玉器交给孙子楚?因为,如果这些来自荒村的神秘玉器,真的是五千年前的良渚古玉的话,那么荒村一定和良渚文明有着某种关系。或许,古老神秘的良渚文明,也是打开荒村秘密的一把钥匙?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我愿意试一试。

  当我回到荒村公寓时,夜色已经笼罩上海了,我摸黑从后门进入老房子,回到了二楼房间里。

  这时我的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赶快用微波炉炒饭解决了晚餐。

  晚饭后我依然站在窗口,爬山虎的气味扑鼻而来,但我心里却总想着那些玉器——它们都来自荒村的地下,也许已经有五千年的历史了,玉璧、玉钺、玉琮......

  突然,我想到我还漏了一样东西——玉指环!

  就是那枚在荒村的地下密室中,被春雨偷出来的玉指环。我急忙打开了简易柜子,总算找出了那枚玉指环。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这枚玉指环,在老房子昏暗的灯光下,青绿色的玉体呈现出半透明的光泽,就像是一颗碧绿的眼球。

  但在玉指环的一侧,深深地嵌着一块腥红色的污迹,在晶莹的绿色玉体中格外刺眼。我将玉指环放到了鼻孔前,用力地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腥味飘入鼻腔,忽然让人产生一种恶心的感觉。

  心跳又立刻加快了,我缓缓地把玉指环举过头顶,将它对准灯光的方向。柔和的灯光穿过半透明的玉体,指环里似乎有一些奇怪花纹,在透光中宛如蛇游。只有在红色污迹的部分,光线才无法穿透它,把里面的秘密遮挡了起来。

  终于,我放下了玉指环,心里暗暗地想着:它也是良渚文明的玉指环吗?如果它是的话,那么在五千年前的史前时代,这枚玉指环究竟戴在谁的手指上呢?

  也许是出于下意识,我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我看着自己的手指对着玉指环,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冲动。忽然,我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右手仿佛失去了自制,不由自主地抓起了玉指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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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已失去了自控,眼睁睁地看着这枚玉指环,缓缓地套进了左手无名指。

  但是,我没想到这枚玉指环是那样紧,当它套进我的第一指节时,一股冰凉的感觉就透过手指传遍了全身,指节和指甲都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但玉指环很快就下到了第二指节,我的指骨感到了一阵奇怪的压力。最后,当玉指环来到第三指节,也就是无名指的最下部时,那股压力和痛楚却突然消失了——


  我已经戴上了玉指环。

  就在这个瞬间,我似乎听到了一个幽幽的声音,正轻轻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立刻惊慌失措地回过头来,大声地叫道:“你是谁?”

  然而,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诺大的荒村公寓里传来我空旷的回音。

  看着戴在手指上的玉指环,突然之间我脸色变了,难道刚才那个声音来自于玉指环?

  不,不可能,这只是我的幻想而已。虽然我连连摇头,可左手无名指上却是一阵冰凉,就连手上的汗毛也都竖直了起来。我赶紧把左手举到眼前,玉指环正紧紧缠绕着我的无名指,就好像一节绿色的指骨。指环上那块腥红色的污迹,现在却特别地醒目,正好面向我手背的正上方,就像在戒指上镶嵌了一块红宝石似的。

  我又把手指伸到了远处看着,心里越看越不舒服,就好像戴着一个奇怪的标记似的。不知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古老的玉指环寒气太重,我感到自己正不断地冒着冷汗。

  不行,我不能戴着这枚玉指环,它身上有一股奇怪的邪气,让我浑身上下不舒服。

  我连忙伸出了右手,要把玉指环从我的手指上脱下来。然而,玉指环牢牢地套在我的手指上,无论我如何用力地拔它,它始终都纹丝不动。

  更要命的是,当我要用力拔出玉指环时,我就感到自己的左手无名指,被一股暗暗的力道压迫着,套在上面的玉指环竟越收越紧,渐渐嵌进了肉里。我立刻感到手指一阵麻木,这枚古老的玉指环,仿佛已变成了有生命的活物,伸出吸盘紧紧吸附着我的皮肤,似乎要把我的无名指吞噬下去。

  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我用足了全身的力气,但还是没有把玉指环拔下来。它身上那块腥红色的污迹,正骄傲地面对着我,死死地缠绕着我的手指,似乎已在我的肉上生根了。

  终于,我气喘吁吁地松开沾满了汗水的手,看着这枚戴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现在却怎么也脱不下来的玉指环,我已经不寒而栗了。

  我的左手在不停地颤抖着,但那种痛楚的感觉却渐渐消失了。然而,当我再度伸手想要拔下玉指环时,它又一下子变得紧起来,死死地卡在我的指节上,仿佛能够自动伸缩似的。

  忽然,我想到了过去妈妈教过我的办法:当戒指或是手镯脱不下来时,可以在上面抹一些油,就可以把它脱下来了。

  于是,我找出了几瓶带过来的油,将这些油水倒在了手指上,很快油水就浸透了手指和玉指环。我在手指上摸了摸,果然是滑溜滑溜的。我想玉指环已经被油充分润滑了吧,便用右手捂着一块抹布,牢牢地抓住玉指环,然后便用力地往外拔。

  然而,玉指环似乎是受到了油的刺激,更加紧迫地嵌在我的手指上,我越是用尽了力气拔,我的手指越是感到钻心的疼痛,仿佛在拔我自己的骨头似的。最后,折腾了十几分钟,倒了整整半瓶子的油,玉指环依然牢牢地戴在我的手指上,它身上那块腥红的污迹像是对我的嘲笑。

  现在该怎么办?我几乎绝望了,甩着左手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我感到深深的后悔,为什么刚才像着了魔一样,竟不由自主地戴上了玉指环。这已不仅仅是一时冲动了,而是某种奇怪的念力驱使着我。可是谁又会想到,一旦戴上这枚神秘的玉指环,就再也无法把它拔下来了,就像生了根似的“长”在了手指上。

  当我筋疲力尽以后,便浑身无力地坐倒在了床上,我也不再感觉到疼痛了,只是手指上仿佛生了块赘肉似的。现在,我再也不敢拔它了,只企盼着明天早上醒来,玉指环会自动从我手指上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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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呆坐了半晌,我已经昏昏欲睡了,看着自己手上的油,还有身上那么多汗水,我想我该去洗洗了。于是,我只能戴着玉指环走出房间,来到了卫生间里。

  我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上的玉指环分外显眼,我觉得自己戴着玉指环的样子,像是来自另一个古老时空。


  把双手伸到水池里,我打开了水龙头,水流不断冲涮着我的手指,也冲过玉指环的表面,玉器在水中产生某种光线的折射,我的感觉也舒服了一些。终于,所有的油腻都洗干净了,在经历了油和水的洗礼后,玉指环显得更加鲜艳,青绿色的身体也更加晶莹透彻,而那块腥红色的污迹则更显得深了,就像是一块丑陋的胎记。

  然后,我在卫生间里用电热水壶烧水,顺便用莲蓬头简单地冲了一把澡。当热水烧好以后,我又把头浸在水槽里用热水洗头,玉指环似乎也不怕热水,手指上的不适感也差不多消失了。总算把一天的汗水都洗干净了,我站在镜子前擦着头发,热腾腾的水蒸汽弥漫在卫生间里,使镜面上蒙了一层水雾。

  我看着朦朦胧胧的镜子,里面只照出我模糊的影子。忽然,我发现镜子里的影子是一动不动的,而我则在不停地动来动去擦拭身体。

  镜子里的人是我吗?

  瞬间,我后背心的汗毛竖了起来。我往后退了几步,又向左右摇晃了几下,但镜子里的人影依旧挺身不动。

  脖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着,我颤抖着盯着镜子,蒙在镜面上的那层水雾,却使我怎么也看不清镜子里脸。

  突然,我打开了水龙头,把许多冷水泼到了镜面上。水流如瀑布般淌下,冲涮着镜面上的雾气,渐渐露出了几道空隙……

  ——镜子里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我当即吓得哑口无言。没错,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镜子里分明显示出一头长长的黑发,还有纤细的肩膀和腰肢……

  然而,我看不清她的脸,镜面上有一团水雾没有被冲散,正好遮挡住了她的眼睛。

  恐惧到了极点,也就忘掉了恐惧——我连忙屏着呼吸,又把许多水泼到了镜面上,更多的水流将雾气冲散,终于可以看清楚镜子了。

  然而,那个女子却突然消失了,镜子里依然是我的脸。

  我惊慌失措地看着四周,确定卫生间里并没有其他人。然后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我准确地重复了我的行为。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看着这面荒村公寓的镜子,却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又是幻觉?我摇摇头,只能自我嘲讽地说:“怪不得黑夜里的镜子,总是一切恐怖片必备的元素。”

  忽然,我又想起了几十年前,那些生活在荒村公寓里的人,包括欧阳家族的男男女女,想必他们也曾在这面镜子前,留下过自己的身影和脸庞,留下过幸福和悲伤——

  这时,我举起了自己的左手,玉指环正反射着幽幽的光芒。

  我匆匆地离开卫生间,回到了自己房间里。手指上戴着这枚来自荒村的玉指环,我就像手上戴着一副镣拷似的,我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敢做了。

  随后,我关掉了电灯,躺在被黑暗笼罩的床上,轻轻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玉指环,它似乎也和我一起呼吸着,渐渐沉入了恐惧的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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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

:l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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