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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其实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突然面对,还是让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能够说些什么呢?
  “其实没有必要为了我争吵,我都明白的。”
  “你明白什么?”
  “明白现实。”我转过头看车窗外,些东西梗在喉头,呼吸变得不顺畅。我该说些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这些事情总有一天要面对的,如果我给你带来困扰,那我还是现在就------”
  “你要说什么?”他打断我,皱着眉头,把我的脸硬是转过去。
  我要说什么?
  我二十九了,比你大,你父亲知道了吗?
  我出身普通,跟你家比起来,不过比赤贫好一点,你父亲知道了吗?
  我不是什么绝顶美人,也没有聪慧过人,只是一个小小的老师而已,你父亲知道了吗?
  还有,还有最重要的,我离过婚,带着女儿生活,你父亲知道了吗?
  我不会跟你说这些的,因为这些就是现实,现实是不用说出来的,现实就是我们呼吸的空气,喝的水,就算你蒙上眼睛,就算你捂住耳朵,就算你把自己的心都关起来,现实还是赤裸裸地摆在你面前,永远都逃避不开。
  他烦躁,“留白,我不允许你说丧气话。要和你在一起的是我,不是别人,我不会让别人左右我的思想的。这些事情,让我去解决。”
  “你要怎么解决?楚承,和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我爱你,我从没想过那么多,如果我们不能,不能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过,不是也很美好?”我艰难地措辞,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些?要怎么说,才能不心痛了?
  “我不是这么想的!”他声音提高了,然后伸手过来,狠狠地拥抱我,用力之大,好像要把我揉碎,“我想每天都可以见到你,我想要和你天长地久,我想和你生一个像茉莉那么可爱的孩子,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我在他的怀里,瞬间眼眶潮热。不要这样,别这样。我们的结果,是注定的。闭上眼睛,麻醉自己,“我们在一起一天,就开心一天,不好吗?”
  “留白,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会在我身边,不离开!”他固执地要求,好像一个乞讨承诺的小孩。
  我沉默,我们没有将来,你不知道吗?可是我爱的男人,表情如此悲哀地看着我,我怎么可能说出拒绝的话来,喉头哽咽剧痛,说不出话来,我只好机械地,点头。
  这夜我们都没有回家,他狂热而执著地在我身上索取,巨大的快感与痛苦夹杂在一起,海浪般将我淹没至灭顶。我几乎彻夜未眠,黑暗中望着他最终熟睡的脸,泪流满面。这样的举动,简直是对他父亲的公然示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难以想象,也不敢想象,他的手臂将我紧紧缠绕,睡梦中也丝毫不放松。我还能够,这样与你在一起多久?对于你的家庭来说,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不可原谅的错误。我不应该出现在你的生命中,更不应该被你这么宠爱着,不离开你,你可知道,给出这样的承诺之后,我将被推到一条满是荆棘的死路上,赤足行走,再不能回头。
  32
  我和你,怎么才能在一起?
  一直想到头痛欲裂,这个问题仍旧无解。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下楼,提着锅子去买豆浆油条。清早开门的小吃店人头挤挤,炸油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有些人仍旧睡眼惺忪,还有一些已经穿戴妥当,焦急地等待,赶着上班。我站在人群中,羡慕地看着他们,这样的早晨,对他们来说,是稀松平常,每天都可以享受得到的。而对我来说,和楚承一起早餐的机会,能有多少?
  手机响起,“留白,你到哪里去了?”
  “我在买早餐,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了。”
  一进门,手里的东西就被他接过,搁到一边。他刚起床,头发还有些凌乱,很少有机会看到他这个样子,真想伸出手去,拨弄一下,这么想的,我也这么做了。他有些怔忡,伸手抓住我,“留白,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出去。”
  “我去买早餐啊。”
  “我以为你丢下我一个人,自己离开了。”
  “我不会的,昨天不是答应你了?我是一言九鼎的留白,你忘了吗?”我故意说笑,想让气氛轻松一些,“乖,去刷牙,姐姐给你弄早餐。”
  他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姐姐,我肚子不饿,不要吃那些。”
  “那你要吃什么?”
  他眼里闪着光,伸手将我抱起来,“你看不出来我哪里饿吗?姐姐!”
  身子突然腾空,我小小地尖叫了一声,然后就被抛到床上,他的身体随后压上来,第一次,在清晨的阳光里,我们纵情做爱。他和我的身体,肌肤相亲,紧紧纠缠,猛烈地冲刺中,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留白,记住你的话,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我伸手抚摸他的脸,永远,什么是永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对我来说,都是奢侈,更何况永远。那是多么遥远的一个概念,我连想都不敢去想。
  雪白的豆浆,小心地分开倒在两个小碗里,他在厕所刷牙,漱口的声音传出来。我微笑,低头擦掉溅到桌子上的一点豆浆,一转头,发现他含着牙刷,满嘴泡沫,站在厕所门外看着我。
  “干吗?傻乎乎的。”
  “怕你跑掉,我要随时盯着你!”他声音含糊,白色的泡沫挂在嘴边,看上去很好笑。
  我笑出声来,伸手推他进去,“刷你的牙吧。”
  我们坐下来,一起吃早餐,喝豆浆的时候,互相望着彼此微笑,真幸福,如果这是我们的每一个早晨,那该有多好。
  吃完早餐,送他到停车的地方,他坐进车子,按下车窗,“留白,不要担心,我会和我父亲好好谈的。”
  “好,我不担心。”
  “要记住你说的话,知道吗?”
  “我知道。”
  “我会给你电话,你也要打电话给我。”
  “好的,我会等你的电话。”
  “还有------”
  “还有什么?再这么说下去,我们就要在这里待到天黑了。”我强颜欢笑,催他。
  “留白,”他突然打开车门,下车拥抱我,“留白,我会尽全力,让你幸福的。”
  不要让我再哭了,埋头在他怀里,我苦苦压抑自己的泪水。我不想让你离开,真的不想,因为我害怕,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我想做个任性的小孩,把你留在我身边,可以吗?可不可以?
  “快回家吧,我想你的家人现在一定很着急。”结果从我嘴里出来的,是这句话。
  留白,你是个傻瓜。我在心里,狠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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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我们已经商量过了,一致同意你坚持到底,为了奇迹斗争。”与菲和璇约在餐厅,她们两个听完我这两天发生的情况,激动得手里的刀叉都要飞起来了。
  “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比我还要紧张。”虽然和楚承分开之后,心情一直有些郁郁,但是看到她们两个夸张的表情,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笑了。
  “我们都看到过他看你的样子啊。眼睛发亮的,你知不知道。都什么时代了,何必怕那种封建大家长。”
  “可是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如果和家族意见不和,那他要怎么解决?”
  是啊,要怎么解决?离家出走?上演惊天动地的反抗戏码?拜托,又不是演琼瑶片,他是那种,一看就知道从小锦衣玉食的男人,让他跟我窝在那套小公寓里发霉吗?事实上,无论他的家族要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我都只能束手无措地等待着。
  “你说他们会不会来找你谈判?就像电视里演得那样,开一张支票给你,要不更刺激一点,直接打开一个箱子,放满了钱。”
  这两个人!真的当在看戏了,我顺势接下去,“是噢,如果这样的话,那不是很让人期待?左右都是死,那就用钱砸死我吧。”
  我们三个,都笑起来,只是我,笑容苦涩。
  回家的路上,我打开电台,收听音乐,主持人用甜腻的声音,播放陌生人点播的歌曲。
  “这是我特意送给你的歌,希望你永远幸福。”
  楚承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他说“我会尽全力,让你幸福的。”幸福,我的幸福,是在你身边。如果这世上真有奇迹,让我从现在开始,诚心祈祷吧。
  回家后,我坐在电脑前写教案。暑期快要过去了,要为了新的学期作准备。手机一直放在手边,每隔一会我就打开看一下,唯恐错过了什么信息。天色渐渐晚了,茉莉从楼下玩得一身大汗跑上来,好奇地凑上来。
  “妈妈,你在做什么?”
  “工作啊。”
  “我们什么时候再去骑马?上次玩得好开心。”
  “等妈妈忙完,过两天好了,我们找明慧阿姨一起去。”
  “那哥哥呢?哥哥会抱着我一起骑马,真开心。”
  我不知如何作答,幸好妈妈走进房间,招呼我们出去吃饭,解救了我。
  一直等待到半夜,我才朦胧睡去,手机却在枕下突然震动,我望着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深吸一口气,才接通,“楚承。”一天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也期待了一天,现在电话接通了,我却有些胆怯,害怕听到让我接受不了的消息。
  电话那头一片安静,他呼吸的声音隐约可闻,“留白,今天过得好不好?”
  “嗯,还好,和菲她们一起吃的午饭。”
  “我明天一早,要和我父亲回潮州一趟,我妈妈病了,我一定要回去一次。”
  “没事吧?那你一路小心。”
  “我会很快回来,很快,你不要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强颜欢笑,保持声音平稳,其实心里明白,他这一去,不知会发生些什么,心里疯狂地喊着,别走,我不想你走,可是这些话,一个字都发不出声音来。
  他叹息,“留白,我想念你。”
  “我也是,你放心,等你回来,我们就可以再见面的。”
  “我现在就想见你,你出来好不好?”
  我起身走到窗边,看到他白色的车子,静静停在楼下,我扔下手机,跑下楼去。想念他,就算分开只是一会,也觉得难熬。因为这没有将来的爱,让我如坠荆棘丛中,痛楚难当,内心煎熬,只有触摸到他,紧紧拥抱,才能让我心里好过一点,才能缓解我的恐惧。
  穿过黑暗,我直奔到他的车边,他打开车门,一把将我抱进怀里,我们用尽全力纠缠在一起,他的坚硬在窄小的空间里抵住我的柔软,压抑的痛苦让我们两个同时呻吟出声。发动车子,我们在深夜寂静的街道上飞驰,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与我紧紧相握,用力到指节发白。
  公寓的床上还残留着早晨欢爱的气息,他在我的上方,喘息着嘶喊,“留白,说你爱我,不离开我,快说。”
  我在黑暗中尽全力睁大眼睛,因为这样眼泪就会乖乖呆在原地,不滚落下来,“我爱你,不离开你。”
  就算这爱,会让我万劫不复,我在心里,补充着。
  34
  快要开学了,一个暑假都过得云里雾里,他走后的两天我忙得不可开交,整天趴在电脑前打教案。电话习惯性地放在手边,时不时打开看一下,可是始终,都没有楚承的消息。到了第三天,我终于忍不住内心忐忑,发消息给他:“Is there everything ok?”
  等待,仍旧是沉默,我黯了眸色,连妈妈都看出不对劲。
  “留白,这两天怎么一直在家不出门?”
  “要准备教案,没有时间。”我挂起一个牵强的笑容。
  “那个叫楚承的,没有约你吗?”
  “他去潮州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上海。”说话间,电话突然响起,我心里一阵狂喜,抓起电话接通。
  “留白,honey,在干什么?”不是楚承,居然是马修,我心情跌落谷底,声音都懒了下来。
  “什么事?”
  “有没有空赏脸晚上吃饭?”他嬉皮笑脸,我全没好气。
  “没空,快开学了,我最近都很忙。”
  “别这样嘛,其实我是有事找你帮忙,有一份合同想你帮忙看一下,你知道我中文soso啦。”
  “那你mail给我,我帮你看过再跟你说好了。”
  “我跟几个朋友合伙搞一个餐厅咯,大家一起吃饭,不是单独约会,算我求你啦。”
  再拒绝好像太不给朋友面子,我只好答应,勉强起身换衣服。
  来到马修指定的餐厅,我将车停好,手机一直拿在手中,冰凉的,就像我的心。这是一间上海菜馆,刻意装修成老弄堂的模样,走道里放得都是老式的留声机,一进包厢,就看到马修一个人坐在那里,正对着电话嘀嘀咕咕。看到我,立刻挂了电话,站起来招呼:“留白,这边坐这边坐,正等你呢。”
  我皱眉:“只有你和我?”
  “怎么会?”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错愕地回头,意外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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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怎么了?才两天不见,就不认识了啊,留白,你真是名不虚传的冰山美人,伤透了我的心。”是与我只有一面之缘的肖,他就站在我身后,细长的眼睛在金边眼镜后闪着光,一手捂住胸口,作出一个受伤的表情。
  我恍然大悟地回头瞪着马修,他有些心虚地嘿嘿笑,“肖,还不帮留白拉椅子,等下要罚酒三杯,你居然比女士来得还要晚。”
  这个男人想干吗?疯了?为什么几次三番要把我和这个陌生人硬凑到一起,现在再说这是巧合,就太假了,我身子僵硬,只想掉头就走。
  “请坐吧。”肖拉开椅子,不着痕迹地抬手挡住我的去路,声音彬彬有礼,马修忙不迭地掏出一叠文件,“留白,是真的有些合同要让你帮我看看,你不是忙到这点面子都不给老朋友吧。”
  手里的手机还是寂静无声,我叹口气,无奈地坐下,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这两个男人,要搞出些什么花样来。
  结果这一顿饭,吃了足足两个小时,我倒是认认真真把那份枯燥的合同从头看到尾,其实不过是一份开餐厅的租赁合同,涉及的金额小得可怜,而且他们两个好像对这件正事兴趣缺缺,花在和侍者谈论红酒上的时间比关心合同的时间还多些。我冷笑,把合同推开。
  “看来是我搞不清状况,Lafleur的红酒你们都开,怎么会在乎这份合同。”
  “你喜欢红酒吗?”肖毫不在意我讽刺的口气,“我家藏了一瓶82年的Lafleur,有兴趣来品评品评?”
  “不好意思,我对红酒没兴趣。”我没好气地回答,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我的手机铃声打断,我看到号码,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终于,是楚承。
  握着电话走出包厢,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透着一丝疲惫。
  “留白,你在哪里?”
  “楚承。”三天没有和我联系,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听到你的声音,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你,真想你就在我的身边,可以马上拥抱你,千言万语都涌到嘴边,可是到最后,我只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就沉默了。
  “我回到上海了,想见你,你在家吗?”
  “我在和朋友吃饭,你在哪里?要不要我过去?”
  “我刚下飞机,还在机场。”
  我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你有没有吃饭?”
  “在飞机上吃了一点,留白,”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爱你,留白。”
  我仰起头,心里暖暖的,只有一个念头,他回来了,回到我身边了,转身回到包厢,我二话不说拿起包,“马修,肖,我有急事,要先走了。”
  马修站起来,“什么事这么急,晚上我们还安排了节目呢,等下一起去唱歌。”
  “我真的有事,下次有机会吧。”嘴里敷衍,我已经往门外走去。
  “怎么每次见你,总是听到你说同样的话。”肖跟上来,低声笑道,“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我有开车。”我脚步不停,转眼已经到了楼下。这一刻不要说是这个不知所谓的男人,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拦不住我。
  我钻进车门,发动离开,再一次,肖站在原地目送我,可是和上次一样,满心都被楚承装满的我,那里有心思注意到他的眼神。
  36
  车在高架路上飞驰,到达机场,不过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在候机楼前停下,我拨通楚承的电话,铃响一声,几乎是立刻被接通的。
  “我到了,你在哪里?”
  “在B楼出口处,留白,我看到你了,等一下。”我转头张望,看到他拖着行李箱,快步走过来。楚承,我微笑,心脏不规则地跳着,不过隔了三天,却好像很久都没有见了,他打开门坐进车子的时候,我竟然不争气地润湿了眼。
  第一次,我主动伸出手去,抱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颊,欢喜不能自胜。
  他伸手回抱我,微凉的唇落下来,声音温柔,“留白,好久不见。”
  我微笑,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是这一刻心中欢喜,在他怀里的感觉是如此美好,我不想出声破坏。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机场,蓦地抬起头来,已经看到有几个旅客好奇地张望过来,不由脸红,我忙踩下油门,往前驶去。
  “饿不饿?飞机餐吃不饱吧?”我侧头,看到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一眨不眨,好像在看什么稀罕的宝贝。
  “饿。”他惜言如金,只回答了一个字。
  “这么晚了,要不去吃一点夜宵?吃完了我再把你送回去。”觉得他的反应很可爱,我心情愉悦,声音轻快。
  “留白,我们回家,可不可以?”
  “回家?”我疑惑,然后会意过来,“你要和我说些什么吗?”
  方向盘上的右手被他握住,他的额头抵在我的肩上,声音低低的,这样的举止,有点像个小孩,“姐姐,你知道我哪里饿。”
  我不语,伸手过去,那里已然坚挺,他浑身一颤,呻吟了一声,握住我的手突然用力,气息粗重,“姐姐,你开得太慢了,下车!”
  我几乎是被扔到副驾驶位上,他替我拉上安全带,温暖的手拂过我的胸口,酥麻的感觉升上来,我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我紧紧抓住他的昂然,他喘息着,尽踩油门,那样的车速,简直像要和我一同赴死。就算死在一起,也好啊。躺在床上,被极致的快乐包围住的时候,我在心里,竟是这样想的。
  37
  公寓里弥漫着情欲的气味,这小小的世界,是属于我们的。欢爱过后,我们抱在一起,缠绵地亲吻。肌肤相贴的感觉让我满足地叹息,紧绷了数日的情绪放松下来,枕着他的小腹,我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留白,我打算自己开一家公司。”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他的手指缓缓地拨弄我散落的头发,舒服得快睡去的我,只差没有像被宠坏的猫咪一样发出呼噜呼噜的撒娇声,他说的话,在脑海里模糊地打转。
  “开公司?”我突然抬头,“为什么?”
  他笑,“你变迟钝了噢,留白,反应好慢。”
  “不要岔开话题,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开公司?之前从来没有听你提到过。”
  “不想完全依附在家族里面,始终有一天要独立的。”他说得轻描淡写,我直愣愣地盯着他,心里翻江倒海。楚承,是因为我吗?我不敢这么问,怕听到让我无比愧疚的答案。
  “我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他看着我的表情,露出了然的笑容,伸手捏我的脸颊,“你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你放心,我说过这些事情让我来解决,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这么简单?你回去的这三天,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为什么你和我毫无联系?为什么你一回来就说要开自己的公司?我真想抓着他问个清楚明白,可是我居然胆怯到这个地步,一个字都不敢问出口。
  他把我抬起的身子揽进怀里,“留白,你的眼睛睁得这么大,想说什么?”
  我在心里艰难地措辞,终于忍不住问,“楚承,你父亲------ 是不是不能接受我?”
  他眼神一黯,突然用力,翻身把我压在身下,“留白!”
  “究竟是怎样?你说给我听,我都能理解,都可以接受的。”我徒劳地用手撑在他的胸口,感觉到他的欲望与灼热,夹杂着忧虑焦躁,沉重地压在我的身上。
  “留白,你可知道,我这一生,一切看来都是唾手可得,其实从来都不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一次,我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你留在我身边!”他俯下头,用力亲吻我,然后挺身进入,我的身体自然地迎合,感觉到自己每一丝空隙都被填满,敏感的肌肉纹理瞬间紧缩,快感像巨浪一般将我们两个紧紧包裹,可是我心深处,却痛得无以复加。是因为我吗?让你这么焦虑!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我怎么可能安心?单凭只字片语,我就能想象你这三天过得有多疲惫。我该怎么,与你分担这些?还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真的不敢问出口,你究竟要用怎样的方式,把我留在身边?千万不要是最可悲最可怕的那一种,永远都见不得光,这样的天长地久,我宁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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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我们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再也不提他这三天的经历,也不谈论他家族的反应,每一次在一起的时候,只是尽情享受彼此相亲相偎的时光。楚承开始忙碌,我也终于结束这个慵懒闲散的假期,开始上班了。日子好像过得非常平稳,但是内心的暗潮汹涌,我们两个都掩饰得辛苦万分。
  下班后,我在cafe看杂志,等他。这是我最近最常做的事情,等待。他越来越忙,我们在一起的闲暇时间,也越来越少,为了维系这来之不易的相聚时光,我已经开始学着放下矜持,与他共同分享每一天,大部分日子,我们晚餐后,就会手牵着手,散步回到小公寓里,然后他一早将我送去上班,就像每一对寻常的小夫妻。周末的时候,我们带着茉莉开车到处游玩,跑遍上海周边的城市,这样贪婪地幸福着,愉快着,因为这些幸福愉快的背后,隐藏着无尽的彷徨恐惧。我常在深夜听到他起身,走出房间压低声音用潮州话与人争论,那些句子,我完全听不明白,可是他无奈的语气,让我在黑暗里内心冰凉。每次,我都只能假装熟睡,等待他躺回我的身边,伸手将我抱回怀里。楚承,你的辛苦,是我穷尽全力,都没有办法缓解的,不好受吧,我们的爱,没有祝福,我们就像向两只迷路的困兽,在无边无际的森林里徒劳地想找到出路,最后才发现,根本就没有出口。
  “留白!”熟悉的声音打断我的胡思乱想,我抬头,诧异地看到肖就站在我面前,端着一杯咖啡。
  “你怎么会在这里?”
  “马修介绍这个好地方给我,据说你经常来,我的运气真好。”
  我皱眉,“有什么事吗?”
  “别摆出这样的表情好不好,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他坐下,给咖啡加糖。
  “我约了人,时间快要到了,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约了楚公子吧?”他微微一笑,“留白,听我一句劝,这个人,不适合你。”
  我心里警铃大作,感觉厌恶,“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真的不知道?”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本来以为------”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他细长的眼睛直盯着我,这个男人,看上去一派斯文,与人无害的样子,但是眼里总是闪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他看着我的样子,就像看着某种志在必得的猎物,让我感觉脊骨发凉。
  “留白,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地向你做自我介绍,我虽然是美国出身的华裔,但是我父亲祖籍潮州,老家在汕头,跟你的男友,算得上老乡。”
  “那又如何?”
  “说来也巧,我们家虽然多年前就全部移民海外,但是在潮州,还是有一些旧识的,其中也包括你男友的家族。他们在那里,可算是望族了,影响很大。呵呵。”
  我戒备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很多谜团纠结在一起,现在却隐约透出些明白来。
  “楚家现在已经到了第三代了,第二代有兄弟姐妹十个,当然,我们潮州的规矩传统,女生就不能算了,所以当家的就是五个兄弟,老大已经年前去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男友应该是老二的独子,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他跟你说过了吗?”
  我点点头,这些楚承有跟我提过,他家人丁兴旺,关系复杂,光是叔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我也是听过就算,哪里会去记那么多。
  “看你的表情,有点迷糊阿,这样可是不行的哦。”他还是保持笑容,“你如果知道楚家有多复杂,就会明白为什么我刚才说楚公子不适合你了。”
  “如果你是要告诉我,他们家不会接受我这样的人,就省省吧,我没想过那么多。”
  “呵呵,”他抚着咖啡杯的边缘,笑容意味深长,“如果你不介意,今天暂时推了楚公子的约会,给我点时间如何?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39
  我应该不理睬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应该掉头就走,丢给他一个冰冷的背影,可是我心里清楚,他可能是那个,唯一可以给我真相的人,心里有个小人在尖叫,留白,不要听,一定会后悔!可是我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拿起手机,给楚承拨电话,第一次,我对他撒谎,告诉他远方亲戚来访,我今天一定要回家。
  肖站起来,绅士地伸手,“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留白,从头到底,你连脸色都没有变过。是你的涵养功夫太好,还是你根本不在意这些?”
  “我不知道什么事情那么重要,不过你这么诚恳地要告诉我,我也不好推辞。至于我会不会在意,和你有关吗?”
  他看着我沉默了,我们走到他的车边,那是一辆加长型的黑色庞然大物,就像这个人,充满了神秘,完全看不清内在。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咬唇,心里仍旧有些犹豫,但只是一瞬,我便下定决心,无论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我都要知道个清楚明白!这么想着,我低头坐上了他的车。
  肖把车开得飞快,偶尔有车想挤入他的车道,他总是霸道地一踩油门,直驶而过,完全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么温文尔雅。我们在车厢内沉默,背景音乐是卡拉斯的今夜无人入睡,我在心里冷笑,这倒是很应景。这个男人,喝lafleur,听卡拉斯,开着这么名贵的车子,一看就知道出身富贵,我最近走了什么奇怪的运气,老是遇到这些另一个世界的人。
  车子开到西区一栋著名的大楼前停下,他熟练地停车,与保安打招呼。我疑惑地看着他,坐在位置上不动。
  “不是到我家,呵呵,虽然我对你很有好感,可是还没有疯狂到第一次约会就把你带回家的地步。”他看穿我的心思,半真不假地笑道。
  我保持沉默,我本不是一个多话的人,特别在这种状况不明的时刻,凡事少开口为妙。
  “下车吧,这里楼上有一个很不错的观景台,我想带你看一些东西。”他走到我这一侧,为我打开车门。
  我从来没有到过任何一栋大厦的顶楼,原来高高在上的感觉是这么美妙。傍晚的凉风毫无阻隔地吹过,远近的高楼大厦从这个角度看,线条变得柔和秀丽,夕阳落在它们的间隙中,完全没有仰视时的嚣张跋扈,温和地散发着淡淡的橘黄色光芒。眼前的美景让我暂时忘却了心中的忧虑,我不由深吸一口气,这大厦的顶楼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中国式花园,连空气里都有清新的花草香气。
  “是不是很漂亮?”
  “你怎么知道这么好的一个地方?”
  “楚承没有带你来过吗?这栋大楼,也是他们的家族产业之一啊。”肖摸摸鼻子,眼含笑意。
  我豁然回头,瞪着他,他仿佛很满意我的反应,接着说下去,“不过这栋大厦,属于老大这一支,现在属于他的大堂哥,他没有带你来过,也是正常的。”
  我再也无心看景,转头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石凳,坐下看着他,“你有什么要说的,一起说完吧。”
  40
  “你有话就说,不要拐弯抹角了。”
  “你心里一定在想,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男人吧?呵呵,其实这件事情,本和我无关。”
  我用眼神告诉他,“你知道就好了。”
  “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我让人送一瓶红酒上来,我们慢慢聊。”不等我阻止,他便自说自话地打电话,片刻之后,真的有侍者端上来红酒和杯子,他熟练地替我倒酒,然后举起酒杯,微笑,“我一直期待这样与你共饮,留白。”他的酒杯轻轻触碰我的,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不置可否,“如果接下来是品酒时间,我想我真的要离开了,今天已经够莫名其妙了。”
  他抬手阻止我的动作,“楚家老大年前去世了,照道理说,就该轮到老二掌权了,可是现在老四正当家,是不是很奇怪?”
  我不语,等着他说下去。
  “楚家很有意思,老头子死得早,兄弟五个,年纪轻轻就一起把老头子的留下的家业扩张数倍,算是第二代里面,数得上的人物,当然每一个都有他们厉害的地方。可惜这个世界上,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分歧,就算是亲兄弟也一样,他们五个各自成家以后,就移民到不同的国家,各人有各人的小算盘。虽说所有的产业五兄弟各有股份,可是真正做的风生水起的,还要算这个老四,这两年世界经济动荡,国外的那些产业,能保住不损失就很好了,真正赚钱的产业,都在国内呢。这个老四,原本是和老大一起负责国内的,老大没了,所以现在楚家,就变成他说了算的时代了。”
  “那又怎样?”
  “老二当然不满意,所以这一次,他把加拿大的产业几乎全部出售,只留下养老的房子,带着所有家当回国跟老四争咯。否则你怎么可能在上海看到楚公子,他十几岁就去了国外,国内是很少回来的。”
  我默默地看着他,手里的红酒不知不觉被我喝完,他微笑着倒酒,继续,“可是凭老二现在的实力,虽然名正言顺,到底底气不足,所以这个时候,只有两种办法。”
  “我来替你说吧,第一种,就是联合其他兄弟,不过照你刚才的讲法,他们每个人都各有打算,机会好像很渺茫。第二种,就是找一个强有力的外援,但是又很难相信其他人,所以照我们中国人的传统办法,最好是找人联姻,强强联手,是不是?”
  他跟我再次碰杯,“留白,你是这么的聪明,没有出来经商,太可惜了。让我告诉你我今天要说的重点,楚公子的婚事,已经由他的父亲内定,这可是楚家今年的头等大事,我想现在,全球的楚氏家族,都在安排更改他们的时间表,派出代表参加他的婚礼,婚期就定在今年年底。亲爱的,你不会幼稚得以为,内定的新娘是你吧。”
  我手里的酒杯又空了,一定是酒精的作用,让我鼻梁骨发酸,心脏抽痛,一定是因为这个,我咬着牙,用尽全力维持自己的表情,“你说完了吗?”
  他盯着我,我的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神,好像充满了怜悯。谁要你的怜悯!我皱眉,站起身来,“说完了就请送我回家,我想现在应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留白,到现在,你还能面无表情,真是个特别的女人。”他伸手扶住我,掌心温热。
  我甩开他的手,正色道,“我有什么特别的,一块砖从这里砸下去,至少可以砸到十个我这样的女人。你和楚承这样的人才是特别的,富贵逼人,不用为生计发愁,走出车门,别人就会对你们另眼相看。”
  他一定是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无语。
  可能是今天受刺激太深,我根本不等他回答,一股脑地说下去,“我知道你们的想法,觉得我和楚承在一起,不过是贪图富贵,妄想嫁入豪门。我实话告诉你,我也是个人,和他在一起,说没有满足我的虚荣心,那是骗鬼的。可是嫁入豪门,我想都没想过。我要嫁入他们家族干什么?一辈子被人耻笑?一辈子抬不起头吗?我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快乐!你有过这种感觉吗?看到这个人,就觉得快乐,就觉得满足,没有过吧,说来简单,但是这是世界上最难得的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我和他在一起只能带来痛苦,我还有留在他身边的意义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过这种感觉?我爱上过一个女人,娶了她,以为快乐可以永远,其实不是的,现实永远是现实,分歧永远是分歧,我们最后,还是分开了。所以就算楚公子有我当年的勇气,能够坚持到底创造奇迹,你确定你们在一起的快乐,也会坚持到底吗?”
  这个人,太可怕了,他说的话,把我直接投入彻骨的冰水里,我恨恨地望着他,“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和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再怎么样都融合不到一起,是不是?我完全明白。”
  “你是在说赌气的话吗?”他微微笑,“留白,你看上去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真正的你,竟然这么可爱。”
  可爱?我瞪大眼睛,这个人居然用可爱来形容我。可惜还不等我有任何反应,他接下来的话就让我彻底失声。
  “还有一件事,我刚才忘了提了,楚家内定的新娘,很不幸的就是我的妹妹,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替她办嫁妆来的,所以我并不是无聊才来跟你说这些,现在我原来打算说的都说完了,还有几句话,是我刚才决定的,你还要不要听?”
  我徒劳地张嘴,但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两杯红酒在我胃里翻江倒海,肖正盯着我看,从他的眼镜片上,我看到自己双目殷红,脸色煞白,他双手扶住我的肩膀,收起玩笑的语气,郑重地说,“留白,虽然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但是我刚才突然发现,你真得很有吸引力,怪不得楚承为了你神魂颠倒。他是没有选择的男人,但是我是自由的,你要不要考虑,和我交往?”
  我的回答,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把他的前襟,吐得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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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手足无措,我想他这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尴尬的情况,在这种时候被一个喝得半醉的女人吐了一身,吐完之后,我的脑子稍稍清醒,看到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突然觉得很解恨。
  他苦笑,“留白,你接下来还要给我什么意外的惊喜?如果你要晕倒,请稍等片刻让我换件衣服行不行?我倒是很想英雄救美,不过我想任何一个美女都不会想让一个被吐了一身的英雄抱在怀里吧。”
  “放心,我不会晕倒的。”我用手背擦拭嘴角,“你都能从这里变出红酒来,应该也有地方可以让你我清理一下吧?”
  他带着我下楼,电梯里的人纷纷侧目,看着我们窃窃私语,不过这时候的我,对他们的眼光已经毫不在乎了。这栋大厦的中间数层是一家高级的酒店式公寓,他让人打开其中的一套空房,等他们送衣服上来,我走进盥洗室,打开水龙头,双手撑在大理石的台面上,镜子里是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里满是悲哀,毫无神采。他刚才对我说了些什么?那些话仍旧在耳边打转,但是每一句我都需要艰难地思索,觉得难以理解,还是我根本就拒绝去理解?楚承,如果这个时候你在我的身边,该有多好!可是你在我身边,又有什么用处?他已经说过了,你是没有选择的人,那么现在唯一可以做出选择的,不就是我吗?我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发现自己泪流满面,伴着哗哗的流水声,我掩住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里汹涌而出,不要哭!我咬紧牙,感觉到嘴里血腥的味道,有什么好哭的?这不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不过是由一个不相干的人嘴里说出来了而已。可是心里绞痛,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反应。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留白,你不是真的在里面晕倒了吧?我可以进来吗?”
  我回过神来,收拾自己的狼狈,回身开门,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裤,神清气爽地站在门外看着我。
  “你的衣服呢?回去的路上我替你送去干洗,不过到时候要麻烦你自己去取。”
  “没关系,已经扔了。”
  “那请你送我回家,我现在很累。”
  他站在那里看着我,突然伸手过来,我还来不及闪避,他已经半路将手收了回去,插进裤袋,然后用一种玩笑的口气说道:“留白,你是第一个视我如无物的女人,够厉害。”
  我已经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叫车。”
  他快步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到最初认识他的时候,那个一百零一号的微笑,“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放弃这个为美女效劳的机会,请给我这个荣幸,让我送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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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从肖的车上下来,我没有回家,而是坐在车里,长久地发呆。本来一片混沌的未来,没有出路的迷茫,现在都变得清清楚楚,但是这清楚的代价,是多么残酷。我该怎么做?刚才在肖的面前,我还能够勉强保持外表的冷静,但是现在只剩我自己,再也不需要辛苦地伪装了,我把头搁在方向盘上,感到全身无力,已经晚了,四周一片漆黑,熟悉的小巷,这一刻变得无比阴冷。电话响起,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号码,一动不动,铃声停歇,然后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我把头埋进自己的双臂,眼泪不停歇地冒出来,楚承,对不起,现在的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敲打车窗,我抬起头,看到楚承站在车外,一片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再也坐不下去了,开门下车。
  “为什么不接电话!”第一次,我听到他用如此严厉的口气对我讲话,“我怕你出事,到你家找你,可是你的车子根本没有停在那里。”
  我沉默地看着他,我对你撒谎了,是的,我根本没有回家,没有远方的亲戚,刚才我和你的未来的小舅子在你堂哥的大厦楼顶把酒言欢,你要听到这样的解释吗?
  “为什么不说话,留白?”他突然低下头,仔细看我的脸,“你哭过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肖的声音仿佛魔咒,仍在耳边回荡,他是没有选择的,我呢?我就有吗?现实已经赤裸裸地放在面前,我哪里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其实我和他,都是没得选的!
  “楚承,你打算瞒着我,一直到今年年底吗?”
  他震惊地看着我,半晌不能出声,“是谁告诉你的?他们来找过你了吗?”
  我仍旧沉默,他握住我的双肩,哑了声音,“留白,你别这样,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不开心,我的头好痛,心都乱了。”
  他牵住我的手,让我坐到他的车上,然后自己也坐进来,“我带你去看些东西。”
  车子一路疾驰,我扭头看着窗外,车窗上映出我苍白的脸,今天是这么漫长,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不敢回头,怕他看到我眼眶里不争气的泪水,那个熟悉的街区出现在我面前,这次他没有把车停在路边,而是一路转入那个小区,径直停在其中的一栋楼下。
  “走,跟我上楼。”他拉我。
  这一刻,我心里明白通透,抬头仰视他,只想拒绝走出车门,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痛苦,甚至夹杂着一丝恳求,面对这个我深爱的男人,我竟然全身无力,身体完全不听从大脑的使唤,任他把我拉出车外。
  他紧紧揽着我的腰,电梯停在大楼的顶层,走道里贴着米黄色的大理石,一派富丽堂皇。他掏出钥匙,打开右手边的大门,站在门口望着我,“留白,你还记得那天我们说过的话吗?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进来看看。”
  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喜悦地尖叫?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亲吻?换了任何一个女孩子,可能都会这么做得吧?可是我心冰冷,望着他缓缓摇头,“楚承,我可不可以不进去?”
  “不可以!”他伸手过来,大力地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拽进屋子。我倒进他的怀里,屋子已经装潢完毕,但是没有家具,空空荡荡的,清冷的月光从客厅的落地长窗外直直射进来,看在我眼里,满地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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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承,想不想听故事?”
  他不解地看着我,我挣脱他的手,走到窗前,背对着他,楼下花园亮着朦胧的灯光,俯看着花团锦簇的美景,我把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汉朝的时候,有一个皇子,喜欢上姨母的女儿,名叫阿娇,姨母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宠爱阿娇?这个皇子回答,等他做了皇帝,就建一座金屋子,让她住在里面。这个皇子成年后,就是威名赫赫的汉武帝,他果不食言,真的娶了阿娇做皇后,金屋藏娇。”
  “你想跟我说些什么?”他走上前来,从背后轻轻抱住我,温暖的身体,熟悉的青草香,可是这一切,都只让我想流泪。
  “我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宠爱你,就像汉武帝宠爱阿娇那样?”
  “你知道阿娇的结局是什么吗?”我没有回头,低声说下去,“汉武帝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之一,可是他的阿娇,也是最悲惨的皇后之一,她在那个金屋子里没有呆上多久,就被皇帝遗弃到冷宫,最终孤零零死在那里。”
  他的双手收紧,“留白,不要说这么丧气的话,我答应过你,会尽全力让你幸福的,我不会忘记,你也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要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轻轻一笑,“是啊,你不是汉武帝,我也不是什么阿娇,这里更不是什么金屋子。可是楚承,你要我怎么陪在你身边?你要我呆在这个屋子里,或者加上茉莉,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其他人结婚生子,然后等着你闲暇有空的时候,来看望我们一眼吗?你要的陪伴,是这样的吗?”
  身后一片静默,我不敢回头,害怕他的表情,会让我说不下去,“我已经知道你有多么不得已,就算是这样和我在一起,也让你绞尽脑汁,安排得辛苦万分吧?可惜我,真的不能忍受分享,如果可以,我何必与默然离婚?我在感情上,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可能其他人都会觉得我愚蠢,但是这就是我,改变不了,也不可能改变。”
  他在我耳边低低地叹息,“留白,你让我害怕,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害怕失去一个人,害怕再也见不到你。留白,我求求你,给我时间,将来的事情,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不要从一开始,就完全放弃,让我绝望,好不好?”
  我要的,不过是平常人的幸福,不过是我们可以互相陪伴在彼此身边,我爱你,你便是我的唯一,而我,也要是你的唯一!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衣食无忧,便是最大的快乐了,豪宅也好,名车也好,奢侈的生活也好,都不是快乐的根源,你懂不懂?懂不懂?我想大声喊出这些话,可是仿佛有异物哽在喉头,让我哑然无声。
  回程的路上,我仍然转过头去,望着窗外,已经是凌晨时分,路面上空空荡荡,这城市难得有如此安静的时候,一片沉默中,他伸手将我揽过去,用力按在他的胸口,隔着座位间的扶手,这个姿势让我浑身僵硬,可是他的情绪如此直接地传送过来,那些彷徨恐惧,竟让我不忍挣脱。原来爱,并没有什么力量,让人疯狂的,只是可能会失去所爱的人的那种恐惧。楚承,现在我们两个,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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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我坚持回到自己家里,爸爸妈妈和茉莉都已熟睡,走进卧室,只听到茉莉均匀的呼吸声。我倒在床上,身心俱疲,就这样和衣躺着,等待天亮。
  无论多么痛苦,第二天早晨,还是挣扎起身,准时到校上班。我只是个普通人,需要这份工作生活下去,无论感情上怎么死去活来,第二天的太阳照样要升起,日子还是一样地过下去。我用冷水拍打自己的脸,面对镜子,给自己打气。
  这一天都过得心神不宁,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已经筋疲力尽,只想回家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楚承整天没有和我联系,想必是花时间去追查究竟是谁向我透露了消息。他怎么可能猜得到,根本就不是他的家族出面,这件事情,还有比他家族更热心的人,在关心着呢。
  我上车发动,刚开出校门,就听包里手机铃声大作,手忙脚乱接通,是健身中心打电话过来,说我预定的瑜伽垫到了,是不是今天过去取。本想拒绝,但想想也是顺路,最后还是把车头一转,开了过去。
  在大厦的地下室停好车,我抓着包,直奔三楼。这家健身中心开在这栋商务楼的三层,一层二层都是些高级餐厅和精品店,快到晚餐时间了,在电动扶梯上下的,都是些衣着光鲜的食客。我哪有心思左顾右盼,低着头,在包里找我的健身卡。突然身边响起惊喜的叫声,“留白,honey,不是这么巧吧?”
  我抬头,又是马修,正站在下行的扶梯上,朝我大招手,臂弯里勾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女生。
  “darling, 我在这里订好餐厅了,赏光一起吃个饭?”他下了扶梯,又不厌其烦地上楼,热络地邀请我。
  假装没有看到那个女生铁青的脸,我一口回绝。“不行,以后你所谓的邀请,我一概拒绝。”
  他在那边惨叫,“留白,你不是真的这么绝情吧?我做了什么事,让你生气成这样?”
  我冷笑,“马修,你还玩得不够吗?别告诉我肖的事情全都是巧合,你跟他究竟是什么交情?要这样帮忙?”
  “我用人格保证,今天他不会出现,难得这么巧遇到你,今天这顿饭我们好好聊聊。”
  我想直接掉头就走,但是一转念,突然觉得有很多疑问,应该当面向马修问个清楚,“肖来找过我,你知道了吗?”
  “他真的有来找你?”他声音提高,语调兴奋,搓着手,笑道,“留白,你要转运了,相信我,呵呵。走,我们去餐厅,坐下来好好谈。”
  我迟疑地指着他身边的女生,“这个,你不是有约会吗?确定没关系吗?”
  他好像突然想起身边有人,掏出皮夹,取了几张钱出来,“宝贝,我有点正事要谈,今天你先自己打车回家好不好?明天我再过去找你。”
  我望着那个女生恨恨的背影,心中叹息。但是想要解开心中疑问的念头胜过一切,我哪有闲暇去替别人伤春悲秋,跟着马修,下一刻我便坐进了楼下的意大利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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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者为我们放上餐具,我推开菜单,对那些复杂的菜式毫无兴趣。
  “留白,想吃什么随便点啊,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我没什么胃口,给我一份例餐就可以了,你怎么会认识肖的?”我不想多罗嗦些什么,直接切入正题。
  “呵呵,你还真是直接,看来肖这次总算给你留下深刻印象了。”
  “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这个男人最擅长的就是夹缠不清,我早就领教过了。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老朋友了。不过我们也是多年没见,这次他家里有些私事要回国,正好和我同一班飞机,你说巧不巧,哈哈。”
  “很巧,那么你介绍他和我在party上认识,也只是出于巧合,是吗?”
  “被你看出来了,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呵呵,你真是绝顶聪明的,害得我都不敢追求你。那个party,可以说是我替肖专程为你开的,留白,你实在是天大的面子啊。”
  “肖怎么会知道我认识你?还特地要你帮这种忙?他到底想干什么?”我一句接着一句问下去,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留。
  他奇怪地看着我,“一个男人要认识女人,还有什么目的?当然是要追求你啊。留白,你不是到现在还搞不清楚他要干什么吧。”
  难道马修,根本不知道肖的真正意图?侍者将一道道菜端上桌来,暂时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谈话。马修挥舞刀叉,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劝我多吃一点,我哪有心思,忍不住继续提醒他,“你还没有回答完我的问题呢。”
  他抹抹嘴,笑了,“留白,要是我说你们两个真的是缘分,你不要不相信。回国那天我和他在机场,遇见了你,不过我当时没敢上前跟你打招呼,你知道为什么?”
  我吃惊地回想那天的情况,难道我和楚承默然那尴尬万分的一幕,正好落入肖的眼睛里?
  “想起来了吧,是有点尴尬,你夹在两个男人中间,那场面实在精彩,别生气,我这绝对不是讽刺,真心夸你。不是每个女人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的,那是一种光荣。”
  对他的中文表达能力,我哭笑不得,“当时你和肖说了些什么?”
  “我指着你说,看到没有,那边那个美女我认识,是我的老朋友。他当时就对你很感兴趣,让我有机会介绍你给他认识。我本来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来找我,认真地让我帮忙。”
  他根本不是对我有兴趣,他眼里看到的,是我身边的楚承,不过是想搞清楚我和楚承的关系,才想到要接近我的。真相大白,我在心里暗暗咬牙。
  “留白,我也算是你的老朋友了,跟你说老实话,肖这个人,大有来头,我也不好说他身价多少,但是我跟他比起来,连他的一根小手指都不如。接受他的追求,对你绝对有好处。听我一句劝,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怎么样,我这句话用得好吧?”
  “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希望我和他怎么发展?接受他的追求,在他身上得些好处,然后呢?然后怎么收场?是不是就像刚才那个在你身边的小姑娘,不需要的时候给点钱就可以打发走?”这一刻我满心厌恶,忍不住把心里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马修愣住了,不过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立刻回过神来,用一种安抚的口气说道,“留白,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你和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这我早就知道,想当初我还想过要跟你发展发展,你直接把我甩到九霄云外。如果肖是一个玩家,我怎么会害自己的老朋友,把他介绍给你?”
  “对不起,是我有点情绪不稳定。”我的确说得过分了,低声向他道歉。
  “肖不是个普通的有钱人,我的意思是,像我们这种人,一般都不把男女关系太放在心上,可是他不一样,当年他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差点跟家里断绝关系,他们那种传统的老式家庭,居然给他闹得容忍他娶了一个外国人。虽然到最后他们离婚了,可是至少证明这个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绝对不是玩玩就算了的,他对你是很认真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帮忙,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们很有可能。”马修滔滔不绝地解释,我突然想到昨天在大厦顶楼,肖对我说的最后几句话,当时我难受得死去活来,根本没有仔细听他说些什么,现在回想,他好像有非常郑重地问我是否愿意与他交往。上帝保佑他是在试探我,是在开玩笑,千万不要是真的!我在心里尖叫,我已经够痛苦够矛盾了,他要是再来添乱,我就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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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回家的路上,开始下雨,铃声响起,我茫然地接起,楚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留白,你在哪里?我可以见你吗?”
  “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下。”我关掉手机,想一想,再关掉电源,继续开车。
  刮水器有一下没一下地重复着单调的动作,我直直看着前方,机械性地转动方向盘,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身边的人们行色匆匆,冒雨奔向家的方向。突然有个没打伞的年轻人从我车头前急奔而过,我猛地刹车,心脏狂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把车开到了小巷边,根本不是回家的方向。
  我把车停到熟悉的角落,拿出自己的手机,紧紧攥着,直到掌心出汗。
  这段时间,我究竟在过什么样的生活?一开始就明白,我和他不会有结果,既然这样,我们又是怎么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不是想好了,只要享受快乐,不要在意结果?不是想好了,总有一天要分开,给自己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可是事到临头,居然这么痛苦难当,居然这么割舍不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开始有了奢望?是在泰国的夜晚听到了他的电话?是在机场被他从默然身边带走?还是他在阳光下把茉莉小心抱起?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他就不行,一想到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就呼吸困难。
  我慢慢把头搁在方向盘上,手机已经被我攥得发烫,只要拨几个号码,只要打一个电话,就可以听到楚承的声音,就可以得到安抚。可是那又怎样!他的决定,已经清楚明白地放在我的面前,那套房子,就是他对我们两个将来的答案,我能接受吗?做他金屋里的阿娇,忍受无边的折磨,以爱的名义,永远呆在黑暗中?
  右手掩住自己的胸口,心脏抽痛,闷闷的,可是下一刻,我坐直身子,踩油门将车头猛转出小巷,向家的方向笔直开去。让这一切见鬼去吧,贵公子,家族联姻,争权夺利,你死我活,统统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我根本不应该牵扯在里面,也不可能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分子,他已经作了决定,而我,既然不能接受,只好全盘放弃。
  一辆雪白的车疾驰过来,在巷口急刹,阻住我的去路,楚承打开车门,雨水和阴暗的天色中,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刚刚咬牙决定的一切瞬间崩溃,我坐在车里,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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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谁都没有移动,谁都没有出声。巷口突然传来喇叭声,然后有人叫喊,“发什么神经?这么堵住路口,还让不让别人走了?”楚承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完全不为所动,他的脸已经被雨水打湿,眉宇阴沉,完全不像我平时看到的模样。我终究不忍,倒车后退,一直退回角落,然后下车。
  他仍旧沉默地看着我,我试探着碰碰他的肩膀,感觉到他浑身僵硬,下一刻,他回身坐进驾驶室,对我抛下一句话,“上车!”
  巷口等待的车已经排起了长队,也许是我们之间的气氛太诡异,别人全当是在看一出精彩片断,居然没有人再催促,没有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娱乐大众,我顺从地坐上他的车。
  他直接把车往前开,在小巷深处停下。
  “回家!”他又抛出硬邦邦的一句话,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狠狠地用力。我轻声叫起来,“痛!”
  “就是要让你痛!我都快疯了,你知不知道?我快要让你给逼疯了!”他恶狠狠地皱着眉头,手上的力道却立刻放轻了。我被他拉出车外,身侧那些等待已久的车辆鱼贯而过,每辆车里都有人对我们投来暧昧的眼光,甚至有一个无聊的男人吹了一声口哨,“兄弟,对漂亮妹妹要温柔点!”
  他回身瞪视,“走开!”
  天哪!我从来没看到他这么生气过,心里呻吟了一声,刚才累积的勇气现在土崩瓦解,我可不可以选择立刻消失?
  他好像看穿我的心思,拉着我往公寓大步走去,“今天你哪里都不要想去!”
  “留白,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一走进公寓,他就抓住我的肩膀,挫败地问。
  “我想怎样?”我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楚承,我昨天还说得不够清楚吗?”
  “不清楚!”他声音提高,双手用力,“你说不能忍受分享,哪里有分享!我这个人,完完整整在你面前,我所有的心思和时间,都用在你的身上,我这么对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难道你是没有感觉的人吗?”
  “我怎么会没有感觉?如果真的没有感觉,那我就不会这么害怕!害怕失去你,害怕我们再也不能在一起。”面对他的质问,我突然满腹委屈。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自己开公司,为什么要买那套房子吗?我费尽心思,就是想让你安心,让你知道我不会离开你,你懂不懂!”
  他不提那套房子还好,突然提起,我酸软的心转而凝固,“不离开我?楚承,你要结婚了,你知不知道!你就要结婚了!那套房子,是用来让我安心做你的妾的吗?”
  我们两个同时沉默,我终于把心底的话毫无遮拦地说了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彻底打败,嘴唇紧抿,眼神痛楚,刚才在小巷被淋湿的头发还在滴水,我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他,用尽全身力气,我将头转过去,看着另一个方向。
  他低哑的声音响起来,“留白,我家的背景,你都清楚了是吗?”
  我点头,肖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父亲这次,拼尽全力,他已经是个老人了,如果失败,我不敢想象后果,你明白吗?”
  我还是点头。
  “虽然我并不赞同他的决定,可是他是我父亲,我是没得选的,我想把你带回家,我想向每一个人炫耀我所拥有的你,我想过很多很多,可是我是没得选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泪水难以控制地涌出来,“我什么都明白,但是我不要这样的在一起,我们以后会很痛苦,会彼此怨恨,你懂不懂?”
  “不可能!”他用力把我的身体搂进怀里,“我说过让你给我时间,我会处理好一切,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不是我不相信你,可是我只想要普通人的幸福,不要躲躲藏藏,不要永远呆在黑暗里,不要和另一个女人,分享同一个你,你明白吗?”
  “不会永远这样的,这些都是暂时的,你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会让你正大光明地站在我身边,不会有躲躲藏藏,你能不能,暂时忍耐?”
  我咬着牙,心里残存的理智挣扎呐喊,结束在这一刻,才是最明智的决定,继续纠缠下去,只有让我们两个都万劫不复,但是下一刻,他的唇用力地吻上来,夹杂着焦虑与痛楚,将我的理智席卷而去,我们喘息着纠缠在一起,他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留白,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不会放开你,你记住我的话,我不放弃,你也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这么决绝的话,怎么可能会从向来温文尔雅,意态悠闲的他嘴里说出来,为什么他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却在微微发抖,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肩窝,是我吗?让你这么痛苦,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受得了,怎么忍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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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里,我的脸贴在他的心口,他的手臂将我牢牢圈在怀中。
  右手悄悄抚上心口,心痛如绞,可是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我坐直身子,打开床头灯,“楚承,我答应你,我会留在你身边,一直到,一直到你结婚的那天。这就是我最后的决定,如果你不能接受,那么------”
  “那你要怎么样!”他也坐直身子,瞪着我。
  “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再见面了。”
  他不语,过了许久,才吐出几个字,“你真狠,留白。”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楚承,我们还有时间在一起,到年底之前,还有很长的时间。让我们好好享受这段时光,不好吗?”
  “这些话,为什么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我突然笑了,“是啊,听上去是有些奇怪。这些话,好像应该是男人的台词。”
  “你尽可以按照你的心意去做,我也一样,留白,时间会证明一切。”
  “好,那就让时间证明一切!”我点头,“我们在一起一天,就快乐一天,好不好?”
  “那你以后不许不接我的电话。”
  “好。”
  “不许关机。”
  “好。”
  “不许躲起来不见我。”
  “每次都被你抓到,我太失败了。”
  “你只会待在最熟悉的地方,找不到才怪。”
  “我好倦,你不睡吗?”
  他支起身子,“我不睡,我要看着你。”
  “傻瓜!”我轻声道,双手却不由自主抱紧他,脸颊在他的心口轻轻磨蹭,舍不得阿,就算只是想象与他分离,也觉得心脏抽痛。
  爱的时候,谁不是信心满满,以为它有无穷的力量,会克服一切,可惜我,亲眼见证过爱的另一面,它会带来无穷的伤痛,会让人遍体鳞伤,余生都过得战战兢兢!可是这些话,我不会说,因为现在的你,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别再多想了!我在心里警告自己,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就让我贪心一下,忘记一切,享受这段时光吧。我蜷起身子,在他怀里找到熟悉的位置,安静地闭上眼睛。他抬手关上灯,黑暗中,他维持半侧的姿势,紧紧盯着我,一直到我意识模糊,终于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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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古人诚不欺我。
  一早到学校,我便趴在办公桌上,觉得头很沉重,无力抬起。同事在一边做画报上的猜字游戏,见状用笔杆戳戳我的肩膀,“留白,怎么这么无精打采,晚上去做贼了?”
  “怎么可能。”我撑起身子,打开电脑。工作工作,无论到了什么地步,工作是安身立命的本钱,生活已经给我上过严峻的一课,我绝不会再一次重蹈覆辙的。
  看着的电脑屏幕,大脑却一片空白,铃声响起,我抱起书本,往教室走去。人类需要工作,工作让你不得不待在人群中,工作让你忙碌不休,工作让你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我低着头匆匆走着,心里自嘲,现在让我悠闲懒散地从早到晚一个人待着,说不定我会更加痛苦。
  我刻意让自己忙碌,整天都没有停歇,捱到下班,直接开车回家,这两天都没有时间和茉莉好好待在一起,我真是个失败的妈妈。
  转进小区大门,突然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停在楼下,我踩住刹车,眯起眼睛,默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我停下车,默然走出车门,手里拿着一叠报纸,向我走来。
  “留白,我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他站在车门外,低下头对我说。
  叹息,我按下车窗,示意他上车,“时间不长吧,我还要回家吃饭。”
  他坐上车,将脸转向我,表情严肃,“留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给我介绍的那个人,名字叫楚承吧?”
  “你想说什么?”
  他将手中的报纸摊开,“今天在办公室,听到几个女职员谈论这个,你看看,是不是他?
  我低下头,顺着他的手指,在那份八卦报纸上看到一个小小的标题,“楚氏第三代婚讯在即,豪门联姻盛况空前”旁边附了一小段介绍,还有两张照片,一张是楚承,另一张是一个长发女子,两张照片都拍得模糊,但是仍然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他的样子,抿着嘴,表情严肃,看上去熟悉又陌生。
  “你想说什么?”这一刻,我心平静,抬头望着他,声音冷淡。
  他对我的反应似乎有些不能理解,“留白,这上面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这个人骗了你,他就要结婚了,却还和你在一起。还是说,你,你其实是知道的?”
  “我已经知道了,就在两天前。”心里早就明白,接下来的日子,决不会风平浪静,一定会面对无数质疑和鄙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更没有想到第一个面对的,是这个人。
  “你已经知道了,那你怎么打算?”
  “和你有关吗?”
  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留白,你不要告诉我,就算明知道真相是什么,你还要继续和这个人在一起吧。”
  我吸了一口气,加快语速把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默然,如果今天你给我看这些,是因为关心我,我先谢过,不过如何决定,纯属我个人私事,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私人生活,我们两个现在唯一可以交流的,只可能是关于茉莉,至于其他,不需要你来操心,也轮不到你操心。”
  他突然叫起来,“留白,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那种贵公子只会给你带来伤害,你是那种在感情上固执得惊人的女人,怎么可能忍受这种关系!”
  “他还没有结婚!”我咬牙,一字一字地说,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
  他气结,将车门在我面前重重拍上,开车离去,剩下我独自坐在车里,愣愣地看着那张报纸,那些文字一片模糊,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终于,我伸出手指,小心地抚上那两张照片,看看,留白,我在心里自嘲,只有她的照片,才能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地放在他的旁边,你呢?你是什么?你只是一个模糊的错误,很快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擦个干净。
  50
  电话在深夜震动,楚承柔软的声音,听上去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留白,你睡了吗?”
  “睡不着。”我诚实地回答,事实就是事实,说出来不丢脸。
  “我也是。”
  “去喝杯牛奶,早点睡咯。明天是周六,我们去看电影?”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快,既然事以至此,开心也要过日子,不开心也要过日子,难道每天两个人愁眉苦脸地相对叹息吗?
  他在那里欲言又止,“对不起,留白,明早有一个朋友从国外回来,我要去接机。”
  我翻了个身,一时没有理解,傻傻地问,“什么朋友?”
  他沉默,我立时恍然大悟,涩声道,“是她,回来了吧。”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我心里一片混乱,不由自主按断了电话。这一次,他没有固执地再打过来,我翻身俯卧,感觉自己竟然微微气喘,呼吸不畅。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世上的事情,哪一样会由人的意志转移?
  第二天一早,接到明慧的电话,“留白,今天有没有空?带茉莉出来玩,然后一起吃饭,好久没看到我的亲亲干女儿了,想死我啦。”
  “到哪里?”
  “先去世纪公园,然后到金茂天萃庭,呵呵,我好怀念那里的鱼翅灌汤包。”
  反正今天也无事可做,我答应下来,转头招呼茉莉换衣服。看看时钟,已经快到十点,现在楚承,是不是已经到了机场?他们两个,见面了吗?看不起自己的胡思乱想,但又控制不住,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妒嫉之情就像泛酸的泡沫,不可以抑制地冒出来。我站到镜子前一边盘头发,一边鄙视自己,妒嫉让人变得丑陋,千万不要啊,留白。
  坐地铁到世纪公园和明慧碰面,我们三个尽情玩闹,一直到精疲力尽。明慧开车载我们到金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茶时间,饥肠辘辘的我们坐下就翻开菜单,忙着叫东西。
  有熟悉的声音在背后由远而近,我所有的动作,突然僵硬,凝固不动,只听到茉莉娇嫩的声音喜悦地响起来,“哥哥!”
  “楚承,是你的朋友吗?好可爱的小孩。”不等我有任何反应,两个人已经站到了我面前,双手微微颤抖,我放下菜单,将手放到桌下。
  “留白。”他看着我,声音迟疑。我看着他身边的女子,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自己不要颤抖。
  明慧诧异地问道:“留白,你们认识?”
  我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面对他们两个,微笑!心里给自己下命令,这些年所练就的表面功夫终于派上用处,我终于开口说话:“楚承,怎么这么巧,这是我的朋友明慧。明慧,这是我的朋友楚承。”
  他也回过神来,向明慧微微一笑,然后向我们介绍,“留白,这是琳,刚从美国回来,琳,来见见留白和她可爱的女儿茉莉,留白是我在上海最好的,呃,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我心头闷痛,几乎想立刻转身离开,但是琳对我微笑,伸过手来,“你好留白。”
  我机械地伸出手去轻轻一握,目光与她接触,那张照片拍得模糊,现在她就站在我面前,脸庞稍圆,鼻子眼睛都是略圆的,目光单纯而驯良,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不经世事,一生都被保护得非常周全的闺秀。她看看我,又看看茉莉,转过头去,天真地说,“楚承,她们两个长得好象,大美人和小美人噢。”
  “我们去吃饭吧,你哥哥不是在包厢等我们?不要再打扰留白了。”楚承终于出声,我震惊地看着他,愣愣地问,“肖也在这里?”这话刚说出口,我就掩住嘴,暗骂自己愚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琳意外而惊喜,“你还认识我哥哥?”
  楚承的反应却是紧皱眉头,“留白?你怎么会认识琳的哥哥?连我都没有见过他。”
  “对啊,我哥哥最喜欢玩神秘,他连楚承都没见过面,只看到过照片。留白你居然同时认识他们两个,真是好巧,要不大家一起吃饭吧。”
  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我差点尖叫起来,“琳,留白可不是你随便请得动的人噢,就连你哥哥我,都足足被拒绝了三次才成功。”我回头,看到肖就站在我身后,高深莫测地笑着,楚承紧盯着肖,若有所思,眉间锁出一个深深的川字。而我站在中间,只觉得暗潮汹涌,心底呻吟,老天,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得罪了你,需要这么整我吗?
  51
  挨到他们三个终于离去,我已经双腿发软,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颓然坐下来。茉莉怯怯地攥着我的袖子,表情困惑,明慧已经惊呆,张口结舌地问我,“留白,刚刚那几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你怎么会认识那种人物的?”
  我挫败地抓着菜单,低低恳求,“别问了明慧,这件事情已经变得一团糟,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明慧轻轻拍拍我的手,“不想说就别说了,不管他们,我们吃饭,茉莉,干妈给你叫鱼翅灌汤包,好不好?”
  其实我这一刻最想做的,只是转头回家,找个没人的角落好好舔舔伤口,但是真的这么做,又觉得自己矫情得可以。何必呢?不过是在饭店偶然遇到,如果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了,还谈什么今后?我今天就坐在这里,把这顿饭按照原定计划好好吃完,绝不能让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打乱我本来的生活。想到这里,我努力振作,开始点菜。
  手机短消息的声音响起,我打开,“sorry, I don’t know how to say, but will meet u tonight, talk with u later.”
  我沉默地看着这条消息,想象楚承当着那两个截然不同的兄妹,敲下这些字母的样子,拇指落在键盘上,想回复他,“it’s ok, take your time.”一转念,还是一字一字地删去了,何必?我们现在,虽然坐在同一个地方,相隔不过数步路的距离,其实我们两个,根本是两个世界,遥不可及。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但感谢明慧不断东拉西扯,和茉莉逗笑,让我渐渐放松下来。茉莉吃得饱足,渐渐往我身上偎过来,睡眼惺忪。
  “她要睡啦,我还是带她回家吧。今天也玩得累了。”
  “好,我送你们回去。”明慧抬手招呼买单。
  “不用,我们叫车就可以,这里很方便。”我拍拍茉莉,“宝宝,不要睡,我们要回家了。”
  那侍者握着账单走过来,我正要掏出钱包,突然一个领班模样的人拦住他,转头低下腰对我们致意,“两位小姐,这份账单已经有客人代结了,你们不用付款。”
  明慧望着我,我望着那领班,稍一迟疑,我还是抽出钱来,“不用,我们自己付吧。”
  他为难地望着我,“可是袁先生吩咐------他是我们这里的股东,小姐你要是推辞,我很难做的。”
  “袁先生?”哪里冒出来的袁先生?事情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真的一头雾水。
  “留白,你不是真的这么不给我面子吧?”肖含笑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个领班如释重负,“这位就是袁先生,小姐,我先离开了。”
  明慧也站起来,对我挤眼睛,“留白,既然这样,你们聊吧,我先走了。改天我会打你电话,我们再好好聊。”
  “明慧,你误会了。肖只是我的普通朋友,就连他姓什么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急忙解释,今天怎么什么都不顺,肖还要过来添乱,真是让我头晕脑涨。
  肖在那边微笑,“明慧小姐真是善解人意,以后来这里吃饭,记得签单在我帐上,我叫肖。”明慧眼睛一亮,然后对我招手,“留白,我真的走啦,你自己小心。”
  叛徒!几顿饭就把你打倒了。我望着明慧的背影,心里跺脚。
  肖蹲下身子,对我身侧的茉莉道,“漂亮的小小姐,能给我这个荣幸让我送你和妈妈回家吗?”
  茉莉抬头望我,我皱着眉对她摇头,“茉莉,跟叔叔说,我们自己回家。”
  “叔叔,你是,你是哥哥的朋友吗?我妈妈不让我跟陌生人说话。”
  他抬头望了我一眼,继续对茉莉道,“我知道你叫茉莉,和你妈妈一起吃过饭,至于你哥哥嘛,就快和我是一家人了,所以我怎么会是陌生人呢?叔叔车上有很好看的卡通,最新版的玩具总动员,怎么样?你可以舒舒服服一路看着卡通回家噢。”
  天哪!望着蹲在茉莉面前的肖,我真想一脚踹过去。这些台词简直可以用来放在新版大灰狼和小红帽的舞台剧里,我这个单纯得傻乎乎的女儿怎么受得了?果然,下一刻,茉莉亮了眼睛,恳求地拉拉我的衣角,“妈妈,可以吗?”
  我还来不及回答,他已经呵呵笑起来,一把将茉莉抱起往前走去,“你妈妈当然会同意的,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坐叔叔的车子了噢。”
  茉莉!你这个小叛徒!我跺着脚追上去,是这个男人太奸还是我身边的人太好骗,怎么明慧和你,都这么快被他哄得服服帖帖?你们,你们真是太丢我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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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第二次坐上这辆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上次不愉快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茉莉在后座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看卡通,而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抿唇不语。
  “这两天过得如何?”肖发动车子,轻巧地转出地下车库,侧头问道。
  我看了他一眼,他双目细长,眼角斜飞,有几道浅浅的细文,说话的时候,总是挂着一个浅笑,别人会怎么形容?儒雅斯文?但是看在我眼里,只觉得这个人奸诈狡猾,满是城府。
  “不说话?呵呵,想必过得不是很好。几天没见,你又瘦了一圈。”
  “你姓袁?”我顾左右而言他。
  “是啊,真是抱歉,是我之前没有介绍清楚。”
  我突然掩嘴有点想笑,“原来你叫元宵,真是特别。”
  他疑惑地看着我,“很特别吗?”
  “没什么,我只是随口一说。”我板起脸,不要与他说笑,这个人最是莫名其妙,少说少是非。
  但是沉默半晌,我又忍不住开口问他,“你们刚才——”想知道刚才的情况,但是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
  “你是想知道我刚才和楚公子谈了什么吗?”他了然地笑,“我们三个,刚才谈的都是废话。真正重要的,他迟早会单独找我问个清楚明白。所以我就扔下他们小两口好好培养感情,跑来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小两口!我心里一酸,掩饰地问道:“你上次说的那些话,我都已经明白了,你又想跟我说些什么?”
  茉莉在后座咯咯地笑,他望了一眼后视镜,露出满意的表情,“真的都明白了吗?那么我上次的提议,你考虑过没有?”
  我心里呻吟,看吧留白,都说了少说少是非,你还自投罗网,简直愚蠢到极点。
  “你上次有什么提议?我忘记了。”我开始装失忆,反正那时候一片混乱,就当我什么都没听到过好了。
  他微微一笑,也不接话,专注地开车。休息日,高架一路畅通,但是这次他却开得平稳规矩,完全不像上次那样嚣张,说句老实话,上次如果是用飞的,这次简直就是龟速。
  好不容易挨到家,我一边道谢,一边伸手拉车门,招呼茉莉脱下耳机,下车回家。但是车门是锁着的,根本拉不开。我不由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他自己下车绕过来,打开后车厢的门,探头问:“茉莉小姐,卡通看得还尽兴吗?”
  “我们到家了哦,可是还没有看完。”茉莉留恋地望着屏幕,声音小小的。
  他笑了,“叔叔开车带着你绕上海开它个两圈,一定看得完,不过就要看你妈妈同意不同意啦。”
  拜托!我立刻出声阻止,“茉莉,叔叔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不要再打扰他了,跟妈妈回家。”
  他伸手把茉莉抱出车子,然后为我打开车门。我跳下车,从他手里接过茉莉,“谢谢,我们上楼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倒是茉莉,依依不舍地对他招手。我们两个走进大楼,开门进屋,我走到窗边挂衣服,突然看到楼下那辆黑色的车子,仍然静静停着,还未离去。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我把探出的头猛然缩回,想一想,伸手把窗帘也拉上。
  53
  照顾茉莉睡下,我坐在窗前,反复地看手机上的那条消息,“sorry, I don’t know how to say, but will meet u tonight, talk with u later.”
  我性子素来冷淡,很少主动与人联系,楚承却喜欢时不时发消息给我,好像在提醒我他的存在,他中文不好,写消息总是用英文,有时候只是短短的“miss u”,几个字母而已,我的回答却更简单,往往是“me2”,好像在比赛谁讲话比较简练,可是这样的你来我往,是如此甜蜜,会让我整天都嘴角含笑。今天是第一次,看着他的消息,我笑不出来了。耳边仍然回响着他说的话,“留白是我,最好的朋友。”突然觉得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刺眼,再也坐不下去,我站起身,把手机随手丢在桌上,还是出门走走,不要闷在家里的好。
  九月下旬,已经是上海的夏末,傍晚时分,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来。
  我在超市门口,停下脚步。上一个周末,楚承突然想到要去无锡,一早兴致勃勃地开车来接我们。我们三个也是到这个超市去买零食饮料,茉莉雀跃地抓着大包糖果,我对她摇头,但是楚承笑呵呵地全部扫进推车,“茉莉喜欢,为什么不买?”
  我皱眉,“多吃糖果对牙不好。”
  他抱起茉莉,轻轻刮她的小鼻子,“茉莉最懂事,每天最多吃两颗,能不能做到?”
  “你总是这样,她要什么都买,会把她宠坏。”
  他对我眨眼睛,“连你都没有被我宠坏,茉莉怎么会?”
  他们两个在我面前头抵着头坏笑,总是这样,让我无话可说。结果买了一大堆吃的喝的,把车的后座堆得满满的。轮到我开车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在后座上窸窸嗦嗦地一包一包拆开,一边吃一边还不忘送到我的嘴里,两个人抢着塞过来,我忍不住哇哇叫,“不要闹了!我在开车,一车三命啊。”
  一路都是高速公路,平直的水泥路好像永无尽头,单调无聊,半路上就开始天气阴霾,但是我们三个,兴高采烈,一路说笑就到了无锡。他说小时候和堂兄弟们来玩过一次,记得有个三国城,一路问到哪里,却开始下雨。停好车子,就有人上来卖伞,他买了两把,一把递给茉莉,另一把拿在手里,硬是要和我挤在一起。我不满,“雨越来越大,还是再买一把,否则会淋湿。”
  他搂着我的腰,身子温暖,九月的雨水已经有些凉意,我忍不住靠紧。他得意地笑着,“我不会买伞给你的,傻瓜,我们两个散不了。”茉莉撑着她的粉红色小伞,回身对着我们咯咯笑。
  这种鬼天气,走到三国城门口,四下环顾只有我们三个人,从大门望进去,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居然也不觉得扫兴,三个人说笑着回头上车,沿着太湖慢慢开,欣赏雨景。烟雨朦胧中,环湖大道上只有我们有这么好的兴致,左右一片安宁,极偶尔有车从旁开过,都是急匆匆地,想必对我们这辆慢吞吞绕湖而开的车子,投来的都是诧异的眼光。
  最后找到一家湖边的酒楼,走进去整个大堂就只有我们三个人,笑嘻嘻地要点菜。那些酒楼的服务员全都用惊讶的眼神看我们,这种天气也有人跑来消遣,还带着一个小孩,这些人心里一定觉得我们疯了。结果点了一桌子湖鲜,也难为他们单单为了我们三个忙活。
  太湖三白,白鱼、白虾和银鱼,也不是第一次吃,可不知为什么觉得特别鲜美,味道奇好。白虾只比指甲盖大点儿,要小心地剥壳,我们三个埋头剥完,我的塞进茉莉嘴里,他的转手塞进我嘴里,茉莉看着我们,想一想把手里剥得乱七八糟的一团往他嘴边送。他也不嫌弃那看不出原来面貌的白虾,吃得一脸满足。
  我们坐在窗边的位置,外面是大雨倾盆,远处的太湖烟波浩淼。但是在我眼里,什么都是美好的,身边俱是美景。如果说奢望,我只是奢望这样的日子可以多些,再多些,久些,再久些。
  不过是一周前的事情,为什么感觉是上个世纪?我呆立在超市门口,突然很想见他。如果说这样不是相爱,那么什么才是?楚承,这一刻,你的心里也是痛苦的吧?掩一掩胸口,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却不能够,这样的遗憾,是什么都不能填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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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8 章

  回到家里,妈妈把手机递给我,“喏,已经响了半天了,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打开一看,数个未接电话,都是楚承。迟疑了一下,还是回拨过去,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起的,“留白!你说过再不会不接我电话的。”他声音急切,甚至有点委屈。
  “对不起,我刚才出门了,没有带手机。”不想他误会我小气,我低声解释。
  他也放软口气,“今天在金茂——”
  “没什么,真的,你不用解释,我知道是什么情况。”不想听下去,我打断他。
  “我等下就过来找你,你在家吗?”
  “不用了,我想今天你会很忙,就不用抽时间过来了,何必呢?路这么远。”我尽量克制,但是语气仍然泛酸,心里看不起自己,但是怎么办?
  他在那里叹息,“留白,你别这样,我的心里,很难受。”
  “茉莉醒了,先挂电话。”我仓促结束对话,实在不知道再说下去自己会说出些什么让自己后悔的话来。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妈妈招呼我们吃饭。围坐到桌前,我刚提起筷子,手机又响,这次连爸爸都望着我,“留白,今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一边站起身一边示意他们先吃。走进房,我打开电话低声道,“不是说了不用过来吗?我已经在吃饭了。”
  “留白,你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那边传来的并不是楚承的声音,竟然是肖,我红了脸,暗骂自己鲁莽。
  “我在车上,发现了茉莉的帽子,想问你需要送过来吗?”
  刚才下车匆忙,竟然连茉莉的帽子都没有拿,“不用,现在已经晚了,改天有机会再说。”其实我想说的是,一个帽子就算了,但是这个人好歹刚才好心把我们送回家,说出那样的话,太过分了吧。
  “改天?也好,我会再打电话给你。”他倒也干脆,挂了电话。我长出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这个人有交流,都会觉得有点紧张。
  坐回餐桌,总算安安静静把一顿饭吃完,我洗碗,然后走进浴室放水,准备给茉莉洗澡。却听到茉莉在阳台叫我,“妈妈,我看到哥哥的车了,你快过来。”
  龙头里的水还在哗哗地流着,我呆在原地不动,妈妈拉开浴室的门,“留白,今天到底怎么了?刚才送你回来,现在怎么又来了,他们家到底有多少车,一天都要换几辆啊?”
  妈妈,情况如此复杂,我怎么解释得清楚?我关上龙头,走到阳台,茉莉已经在招手,楚承走下车子,抬头仰望。六楼望下去,他身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仰望的姿势,看上去和平时大不一样,我的心突然柔软,回身和父母打了声招呼,蹲下身对茉莉说,“妈妈要下楼,去和哥哥说几句话,你要来吗?”
  “嗯——”她有些迟疑,“可以吗?”
  妈妈突然出现,把茉莉抱起来,“宝宝,水已经放好,外婆带你去洗澡,让妈妈忙她的事情,乖。”
  我站起身,知道妈妈误会了,以为我和他今天有什么纠葛,才会这么热闹。不想多做解释,我向门口走去,按电梯下楼。
  55
  我走向他,还差几步,却停下了。
  “留白!”他唤我,走上一步,伸出手来,搂住我的肩膀,狠狠往怀里带。我双手抵在他的胸口,却完全使不上力气。这个怀抱,如此熟悉,属于我的,只是属于我的!可是今天,为什么闻到陌生的气息?为什么让我想抗拒?
  他察觉到我的挣扎,更加用力,“留白,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今天只是个意外,你不要介意,不要生气,我的心很乱,你别这样好不好?”
  这不是意外,这就是现实!现实就是我是你见不得光的宝贝,只能在暗处接受你的宠爱。一旦与你的正常生活发生冲突,我就只是你普通的朋友,或者说,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可是,他的声音这么挫败,怀抱温暖而熟悉,我的每一根神经都与理智背道而驰,叫嚣着想和他紧紧贴合。这是我爱的人,至少这一刻,这一分钟,他在我身边,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我终于放弃挣扎,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他。脸靠在他的肩膀,小心地磨蹭,“楚承,你为什么要过来?”
  “我怕你一个人,会胡思乱想,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看看你。”他稍稍安定下来,放缓了力气,“上车吧,陪我坐一会。”
  我诧异地看着他,“你今天不用陪她吗?”
  “她要倒时差,明天还要和她哥哥一起去潮州见我父母。”他打开车门,示意我坐进去,随口答道。
  我低头不语,明知道那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却让我心里绞痛。第一次听他提起她的事情,这么熟悉而理所当然,不喜欢,不想听,可是没有阻止的理由,为了掩饰这样的情绪,我开口问他,“你不去吗?”
  “不需要我,这些事情,只要肖和我父亲谈妥就可以了。”他也坐进车子,摊开手掌与我十指相握,“留白,这个肖,你怎么会认识的?”
  我叹口气,他果然记在心里。
  “他和马修在机场见过我们,就是泰国回来的那一天,然后他找我谈过一次,所以我才会知道,知道那些事情。”
  “不需要我,这些事情,只要肖和我父亲谈妥就可以了。”他也坐进车子,摊开手掌与我十指相握,“留白,这个肖,你怎么会认识的?”
  我叹口气,他果然记在心里。
  “他和马修在机场见过我们,就是泰国回来的那一天,然后他找我谈过一次,所以我才会知道,知道那些事情。”
  他露出恍然的表情,然后沉默,抬头望着车顶,静静思考。
  我坐在一边,感觉凄凉,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沉默。
  我们俩个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他的手始终将我的紧握,许久,他终于开口,“留白,我想你开心,只想你开心。”
  我用力微笑,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一个平静的表情,“楚承,在你身边,我一直感觉很开心。”
  “我的公司快要成立了,你——过来帮我好不好?”
  我所有的思绪突然停顿,“帮你?我能够做些什么?我唯一会的,不过是教书而已。”
  “你心思细腻,做什么都有条有理,在我身边,一定能帮到我很多。”他说得很顺,听得出并不是临时起意。
  我突然想笑,“你要给我一份工作?好让我呆在你身边,然后呢?”
  “这样我就能每天看到你,就可以照顾你,这样不好吗?”他对我的反应有点失望,可能和他设想的,完全不同吧。
  我摇头,温和地回绝,“不行,我不喜欢。”
  这个男人的爱,是把我留在身边,他的女人,只要乖而驯服地躲在他的翅膀下,他的安心,是一回头就能看到我的存在。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他不懂。
  “我还是想你在我身边,每一天。”他叹息。
  “不这样,我们就不能见面了吗?”
  “不会,留白,琳明天就走,我们还是可以天天在一起。”
  我终于笑出来了,虽然眼睛酸涩,“你是说,她不在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一起,是吗?”
  “留白!”他挫败,“求求你不要这样。”
  “我不要这样的照顾,也不要这样的在一起。”
  “让我照顾你,不好吗?你太倔强,会过得很辛苦。我很希望能够照顾你和茉莉,一生一世,我是真心的。”
  “对不起,我从不相信有什么可以一生一世。”我并不生气,语调平静,只是陈述事实。
  “你太悲观了,留白。”
  “对不起,我原来并不是这样,可是现实教会我太多。”
  他说不下去,只是直直地望着我,表情悲哀。
  我拉开车门,“楚承,我答应过你的话,不会反悔。”
  “留白,”他伸手拉住我,却不敢用力,“我知道,要留住你很难,要你相信我也很难,可是我不会放弃,你记住我的话。”
  我轻轻挣脱他的手,替他合上车门,车窗上,我一脸黯然,神色凄楚。他在车里,我在车外,谁都没有动作。良久,我终于头也不回地返身上楼,明知结果,还要飞蛾扑火,留白,这世上最愚蠢之人,莫过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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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承和肖

  楚承
  留白转身上楼了,留下的一个看似决绝的背影。每一次看到她头也不回地走掉,就感觉永远失去了这个女人。
  无力感漫天袭来,这一刻的楚承,只想下车追上她,把她狠狠塞进车里,然后带走,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从早到晚地守着她,就算是将她锁住,就算这念头已经是犯罪,只要能够让自己安心,让自己确定不会失去她。
  可是理智捆绑住他的手脚,让他不能动弹。今天在机场,第一次见到琳,楚家为了表示诚意,特地请在美国的堂亲派人护送她回国,直到交到他的手中。她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一样,单纯,天真,安静寡言,也有工作过,在医院里做过医护。但是婚事一旦确定,就立刻辞职回国了。这就是他命定的女人,毫无悬念,他的父辈,他的堂兄弟们,身边都有这样的一个妻子,因为太过相似,所以全都印象模糊。如果没有遇见留白,他想自己还是会满意的,妻子,就该是这样的,他身边每一个人,都能够接受,他没有理由去排斥。
  在加拿大读书的时候,也追求过校园里风头最劲的亚洲女生,因为漂亮,他开着跑车载着那样的女生,感觉很好。交往略久之后,曾想过告知家里,但是父亲立刻派人来解决,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那个女生主动离开,从学校转走。很久以后才有她的消息,朋友见到她开着跑车,在新学校边有一套舒适的小公寓,连父母都被接到了身边,日子过得非常安稳,但是绝不会再见他了。
  原来所谓的感情,就是跑车和公寓而已。他也不觉得伤心,花钱买个教训,何况还是父亲替他花的这笔钱。从此以后,他再没想过把心思放在那些无聊的事情上,安心地学习如何做生意,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家庭,换言之,也不能选择自己的生活,他早已明白了。
  如果没有遇见留白,他发动车子,无意识地往前开。
  留白是漂亮的,纤细,娇弱,长而柔软的头发,穿最简单的衣服,有时宽袍大袖,更显得四肢幼细,腰身柔软不盈一握。第一次做爱的时候,他都不敢在她身上太过用力,害怕会折断她。可是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和外表完全不同。虽然大部分时候她会微笑,但是眼神非常冷漠,根本是拒绝与任何人有进一步的亲近。
  知道她是个单身妈妈的时候,他震惊到毫无反应。可是他实在抗拒不了,被她深深吸引。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他知道留白是勉强的。她习惯掩饰情绪,就算不开心,也会微微地笑着,有时候坐在他的身边,虽然微笑着,但是眼神悲伤。每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他的心就像被人用手揪住,很心痛,不舒服,他愿意做一切的事情,只要留白开心。
  不想看到她那么辛苦,他的女人,就应该锦衣玉食,就应该活得毫无烦恼,现在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校园读书,事事不能作主的学生,他已成年,虽然还没有接管家族生意,但是这些年他在加拿大也有独立投资,颇有斩获。他有能力给留白最好的生活,可是他能给的,她竟然不要!她想要的,他又不能给!
  他突然在路口急刹车,后面传来喇叭声一片,留白爱他,他知道,她对自己爱的人,比如茉莉,比如他,是无尽的甜蜜与温柔,这样的甜蜜温柔,是其他人看不到,享受不到的,他也不会让其他人看到,享受到!他爱留白,爱得患得患失,自从留白知道他父亲愚蠢的计划,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从来没有这么软弱过,这么怕失去一个人,楚承一帆风顺的人生,遇到了最棘手的问题,他爱的女人,要放弃他!就连想象,都让他受不了,他终于下定决心,一踩油门,车子在一片骂声中,调头往来路开去。
  肖
  琳终于进房睡了,兴奋了那么久,这个素来安静的小家伙,今天拖着他,叽叽喳喳讲个没完。他知道,这代表她满意这样的安排。是个好姑娘,还很单纯,但绝对不傻。她明白如何定位好自己的角色,因为他们这样家庭的女生,都是很认命的,听从安排,就有一辈子的舒适安逸,何乐而不为?她也看到过追求所谓的真爱,抛弃家族的先例,没有一个不是遍体鳞伤,结局凄凉,前车之鉴太多,琳很聪明,不会做那样无谓的反抗。他自嘲地笑着,他们家这么多年来,也不过出了他这么一个异类,有时候女生反而清醒,明白鸡蛋碰石头的道理,哪像那个留白,倔强到愚蠢。
  那个留白,呵呵。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大楼的顶层,一眼望去,两岸美景近在眼前,这个城市繁华如斯,远近灯火辉煌,江上游船缓缓驶过,每一艘都晶莹剔透,因为身在高处,完全感觉不到尘世喧哗,四周宁静如水。想起那天带留白站在楼顶,她望着夕阳,眼神赞叹。他喜欢高处,喜欢一个人静静享受高处的美景,但是现在,竟然希望留白也能站在他的身边,共赏一切,这些灯火映在她晶亮的眼睛里,不知是怎样的美景。
  已经很多年了,没有哪个女人,让他这么心动。第一次看到她,从楚公子的身后走出来,站到两个男人中间冷静地讲话,就让他觉得这个女人非同一般。后来每次接触,她都表情冷漠,对他完全不假辞色,她的眼神,对自己所爱的人和其他人是完全不同的。不知为何,让他开始妒嫉楚承的好运。
  一开始,他并不把她放在眼里,他们这样背景的人,谁没有几段逢场作戏?可是那天在楼顶,她说的话让他震撼,原来她早已经看到结局是什么,原来她根本没有做过什么美梦,这个留白,其实根本不相信什么爱情,但是她还是爱了,好像认命了,接受这个劫数。但是因为清醒,所以一直是痛不欲生。
  他把事实都讲出来的时候,她坐在那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红酒,看得出很想流泪,但只是憋得眼睛殷红,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脸上还很努力地想维持笑容,嘴角甚至微微翘着,她的反应并不是怎么可能,她的反应,根本是终于来了。那样认命,连挣扎都没有。那一刻,他突然后悔,突然感觉很抱歉。
  这个留白,一定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非常坚强的,什么情绪都能控制得住,外表这么柔弱,神经却跟钢丝一样,矛盾的美,所以让楚公子神魂颠倒吧。可是那天她在他面前呕吐,他握住她的肩膀,宽大的衣袖下,手臂瘦弱而细小,他的心,不知为何突然疼痛酸软,其实她是很需要照顾,很需要疼爱的,是因为恐惧失去,所以才假装不在乎,难道没有人看出来吗?那个楚公子,看得出很爱她,可是他根本不懂怎么去爱惜她,因为他太年轻了,太年轻的人,执著于自己想象的爱,想象的付出,根本不考虑对方是否能够承受,是否觉得幸福,就像当年的他一样。留白一定没有告诉他那天的事情,所以今天在餐桌上,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已经被楚公子看出两个洞来了,那样赤裸裸的占有欲,呵呵,肖抿唇微笑,真想见见留白,和她一起吃夜宵,聊聊楚公子后来有什么反应,还有,他已经问过朋友元宵的意思,她居然敢取笑他,一定要扳回一城。抬眼看到柜子上搁着的粉色小帽子,笑容突然加大,他转身拿起帽子和车匙往外走去,他是最最自由的人,可没有那么多顾虑,想做的事情,立刻就可以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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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就是这样,小叮当把那艘船用魔杖变成一艘光芒四射的飞船,温蒂和她的兄弟们,坐着飞船,快乐地回家了。好,故事讲完了,你现在可以睡啦。”我合上书,帮茉莉盖好被子。可是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彼得潘呢?没有和温蒂在一起吗?”
  “不行啊,彼得潘要住在永不岛,不能和温蒂一起回家。”
  “永远都不能在一起吗?那多可怜。”
  “你的小脑瓜想太多了。”我摸摸她的头发,“快睡吧。”
  关上灯,我在黑暗中习惯性地蜷起身子。茉莉是个敏感的孩子,彼得潘的故事,让人感觉悲伤。他可以做永远的彼得潘,她却不可以是他永远的温蒂,因为最后的最后,她都要回到现实世界中去。
  叹一口气,我合上眼睛,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但是手机突然震动,茉莉咕嘟着翻身,我抓起手机,起身走到阳台上。一边接通手机,一边无意识地向外张望,下一秒钟,我所有的动作都停顿下来,空闲的那只手,抓住身前的铁栏,怀疑自己的眼睛,身子不由自主往外尽量探去,我看到了什么?两部熟悉的车子前后驶进楼下花园,刹车停下,黑色和白色的车身晶亮,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着光。
  不停震动的手机嘎然停止,我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车门打开,楚承和肖走下车来,距离太远,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我再也站不下去,转身,匆匆下楼,刚走到楼道口,就听到他们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肖!你怎么会在这里?”楚承在生气,虽然声音平静,但是就我对他的了解,这已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了。
  “这句话是不是应该由我来问?”肖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地玩世不恭,“楚公子真是好兴致,这么晚了,到这里来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吗?不过你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就算真的要秀浪漫,也应该到我家琳的窗下啊。”
  “这是我和留白的私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本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肖居然在笑,“可是牵扯上了琳,我就不得不插手。不过好笑的是,到了今天,居然是为了我自己居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留白很好,我很喜欢,从现在开始,我要正式追求她,怎么样?你有意见吗?”
  一声闷响!两个人的交谈突然中断,我冲出楼道,震惊地看到这两个平时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居然扭打在一起!
  “太不像话了,你们给我住手!”我差点尖叫,还好理智让我压低声音,这两个人是要气死我吗?这算是在上演哪一出?
  他们两个同时回头望我,楚承大步走过来,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怒目瞪着肖。他的脸颊发青,手臂用力,让我感觉呼吸困难。
  “你别这样用力,她都快让你给勒死了。”还未等我开口,肖已经走过来,他的脸上也有淤青的痕迹,虽然有点狼狈,但是跟楚承一比,实在好太多。我皱眉,仰头仔细看楚承的脸,“你们几岁了,居然做这么幼稚的事情?还打架!”
  57
  “我们只是练习拳脚,呵呵。”肖轻描淡写,对着楚承道,“楚公子小时候应该也有练过防身术吧,是不是很久没有练习?这么生疏。”
  楚承没有说话,我也没空理睬,借着花坛边的灯光,小心地伸手去碰他的脸颊,他微微一缩,吸气。居然打得那么重!心痛难忍,我转头横了肖一眼,“袁先生,你这么晚了跑到我家楼下,就是为了来表演你引以为傲的防身术的吗?”
  是不是因为灯光昏暗,我好像看到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一定是错觉,因为下一秒,他可恶的回答就让我想堵住他的嘴巴。
  “当然不是,留白,经过下午愉快的相处,我对你念念不忘,现在过来,是想载你游车河,看夜景,顺便吃个夜宵,聊聊这美丽的一天。”
  “留白早就和我在一起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种话?”
  感觉到楚承肌肉僵硬,我立刻用力抓住他的手,“你冷静点好不好?”
  这两个男人简直跟小孩没两样,我挫败地叹气。上帝让我现在消失吧。
  “真是可笑,资格这两个词,居然从你的嘴里冒出来。我想我们两个当中,真正没有资格和留白在一起的,是你吧?”
  沉默,疲倦让我站不住脚,我垂下眼,突然感觉荒谬,“你们两个继续聊吧,我要上楼了。”
  “留白!”楚承抓住我,声音低哑,我回头望他,竟然看到他红了眼睛。
  “我已经跟你父亲通过电话,明天早上,他要求你和琳一起过去,至于我,就负责在这里好好照顾留白。”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心剧痛,挣脱楚承的手,走上前去,打断他,“不要再说了!”
  他吃惊地看着我,表情复杂。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你听到没有?我会照顾我自己,你们两个,我谁都不需要!”
  深吸一口气,我转身面对楚承,“我本来以为,在你结婚之前,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不会造成对别人的伤害。但是今天,我看到了琳。她满心欢喜地从国外回来,为了做你的新娘。她是最无辜的,什么都没有做错,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因为我们的关系受到伤害,所以,明天你还是陪她一起回潮州,我——”
  “你要说什么?”他握住我的手腕,脸上的表情让我闭上眼睛,“留白,你太过分,每一次都出尔反尔,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肖的手从后伸过来,把我的手和他的分开,“楚承,这个女人痛苦得快死了,你看不出来吗?放开她,你这样会弄伤她。”
  下一刻,我被塞进肖的车里,他也转身坐上来,发动车子,一踩油门,庞大的车身迅速如电,眨眼便驶出了花园。我仓皇转头,看到楚承独自立在原地,整个人都陷在黑暗的阴影中,眼前变得一片模糊,他的身影越来越小,什么都看不清楚,我绝望地伸手去擦玻璃窗,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一张纸巾出现在面前,肖的声音低低响起,“擦擦眼泪,留白,你这个样子,别人会以为我绑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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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就是这样,小叮当把那艘船用魔杖变成一艘光芒四射的飞船,温蒂和她的兄弟们,坐着飞船,快乐地回家了。好,故事讲完了,你现在可以睡啦。”我合上书,帮茉莉盖好被子。可是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彼得潘呢?没有和温蒂在一起吗?”
  “不行啊,彼得潘要住在永不岛,不能和温蒂一起回家。”
  “永远都不能在一起吗?那多可怜。”
  “你的小脑瓜想太多了。”我摸摸她的头发,“快睡吧。”
  关上灯,我在黑暗中习惯性地蜷起身子。茉莉是个敏感的孩子,彼得潘的故事,让人感觉悲伤。他可以做永远的彼得潘,她却不可以是他永远的温蒂,因为最后的最后,她都要回到现实世界中去。
  叹一口气,我合上眼睛,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但是手机突然震动,茉莉咕嘟着翻身,我抓起手机,起身走到阳台上。一边接通手机,一边无意识地向外张望,下一秒钟,我所有的动作都停顿下来,空闲的那只手,抓住身前的铁栏,怀疑自己的眼睛,身子不由自主往外尽量探去,我看到了什么?两部熟悉的车子前后驶进楼下花园,刹车停下,黑色和白色的车身晶亮,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着光。
  不停震动的手机嘎然停止,我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车门打开,楚承和肖走下车来,距离太远,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我再也站不下去,转身,匆匆下楼,刚走到楼道口,就听到他们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肖!你怎么会在这里?”楚承在生气,虽然声音平静,但是就我对他的了解,这已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了。
  “这句话是不是应该由我来问?”肖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地玩世不恭,“楚公子真是好兴致,这么晚了,到这里来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吗?不过你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就算真的要秀浪漫,也应该到我家琳的窗下啊。”
  “这是我和留白的私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本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肖居然在笑,“可是牵扯上了琳,我就不得不插手。不过好笑的是,到了今天,居然是为了我自己居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留白很好,我很喜欢,从现在开始,我要正式追求她,怎么样?你有意见吗?”
  一声闷响!两个人的交谈突然中断,我冲出楼道,震惊地看到这两个平时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居然扭打在一起!
  “太不像话了,你们给我住手!”我差点尖叫,还好理智让我压低声音,这两个人是要气死我吗?这算是在上演哪一出?
  他们两个同时回头望我,楚承大步走过来,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怒目瞪着肖。他的脸颊发青,手臂用力,让我感觉呼吸困难。
  “你别这样用力,她都快让你给勒死了。”还未等我开口,肖已经走过来,他的脸上也有淤青的痕迹,虽然有点狼狈,但是跟楚承一比,实在好太多。我皱眉,仰头仔细看楚承的脸,“你们几岁了,居然做这么幼稚的事情?还打架!”
  57
  “我们只是练习拳脚,呵呵。”肖轻描淡写,对着楚承道,“楚公子小时候应该也有练过防身术吧,是不是很久没有练习?这么生疏。”
  楚承没有说话,我也没空理睬,借着花坛边的灯光,小心地伸手去碰他的脸颊,他微微一缩,吸气。居然打得那么重!心痛难忍,我转头横了肖一眼,“袁先生,你这么晚了跑到我家楼下,就是为了来表演你引以为傲的防身术的吗?”
  是不是因为灯光昏暗,我好像看到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一定是错觉,因为下一秒,他可恶的回答就让我想堵住他的嘴巴。
  “当然不是,留白,经过下午愉快的相处,我对你念念不忘,现在过来,是想载你游车河,看夜景,顺便吃个夜宵,聊聊这美丽的一天。”
  “留白早就和我在一起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种话?”
  感觉到楚承肌肉僵硬,我立刻用力抓住他的手,“你冷静点好不好?”
  这两个男人简直跟小孩没两样,我挫败地叹气。上帝让我现在消失吧。
  “真是可笑,资格这两个词,居然从你的嘴里冒出来。我想我们两个当中,真正没有资格和留白在一起的,是你吧?”
  沉默,疲倦让我站不住脚,我垂下眼,突然感觉荒谬,“你们两个继续聊吧,我要上楼了。”
  “留白!”楚承抓住我,声音低哑,我回头望他,竟然看到他红了眼睛。
  “我已经跟你父亲通过电话,明天早上,他要求你和琳一起过去,至于我,就负责在这里好好照顾留白。”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心剧痛,挣脱楚承的手,走上前去,打断他,“不要再说了!”
  他吃惊地看着我,表情复杂。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你听到没有?我会照顾我自己,你们两个,我谁都不需要!”
  深吸一口气,我转身面对楚承,“我本来以为,在你结婚之前,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不会造成对别人的伤害。但是今天,我看到了琳。她满心欢喜地从国外回来,为了做你的新娘。她是最无辜的,什么都没有做错,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因为我们的关系受到伤害,所以,明天你还是陪她一起回潮州,我——”
  “你要说什么?”他握住我的手腕,脸上的表情让我闭上眼睛,“留白,你太过分,每一次都出尔反尔,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肖的手从后伸过来,把我的手和他的分开,“楚承,这个女人痛苦得快死了,你看不出来吗?放开她,你这样会弄伤她。”
  下一刻,我被塞进肖的车里,他也转身坐上来,发动车子,一踩油门,庞大的车身迅速如电,眨眼便驶出了花园。我仓皇转头,看到楚承独自立在原地,整个人都陷在黑暗的阴影中,眼前变得一片模糊,他的身影越来越小,什么都看不清楚,我绝望地伸手去擦玻璃窗,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一张纸巾出现在面前,肖的声音低低响起,“擦擦眼泪,留白,你这个样子,别人会以为我绑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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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不是玻璃的原因,看不清楚,是因为我的眼泪?愣愣地抓着纸巾,我终于在车窗上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那个满脸是泪,苍白得像死人一样的,是我吗?
  肖的车在路边停下,他把一盒纸巾都放到我面前,“要哭就哭个够,留白。”
  我居然在这个男人面前,哭成这样!心里觉得不可思议,匆忙把脸抹干净,感觉从未如此狼狈。
  “对不起,请你送我回家。”
  他没有回答,沉默地看着我。已经夜深,四周一片寂静,他细长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突然感觉很不安全,我不安地在座位上挪挪身子,“袁先生,你——”
  “为什么改口?之前你都称呼我肖。”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姓什么,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干脆地打断我,让我睁大了眼睛。“我说过今天要载你游车河,看夜景,聊聊这美丽的一天,现在好不容易你坐到了我的车上,我怎么可能会半途而废。”
  “可是,可是——”我有些结巴,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之后,面对这个男人,我一直引以为傲的控制力,居然开始失效。
  “你不是想过河拆桥吧,就凭我刚才把你从失控的楚公子手中救出来,你也应该感谢我一下。”他突然伸出手,将我的手腕抓过去,另一只手打开车的顶灯,灯光下,我手腕上的一圈红痕鲜艳夺目,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这样,你还希望我送你回去吗?这个时候,楚公子说不定还站在你家楼下,等着你去自投罗网呢。”
  他的掌心灼热,好像被烙铁烫到,我用力把手抽回来,将手腕藏到袖子中。
  他把手收回去,转动方向盘,“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想到楚承可能还孤零零站在原地,我真想不顾危险跳下这辆车,飞奔回去。但是回去了又怎么样?我和他,根本是一个死结,再怎么努力都解不开。鼻梁像被人打了一拳,痛得发酸,我只好用尽全力睁大眼睛,让眼泪待在原地,扭头看着车窗外的黑暗,此时此刻,我唯一能够做到的,只有保持沉默。
  车速飞快,穿过隧道,直达浦东,车头一转,从宽阔的大道转入安静的私家林荫道,路口的保安很远就立正弯腰,我从冥想中回过神来,转头,“肖,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他笑,“留白,你在想什么?快别这么楚楚可怜地看着我,今天虽然不是满月,可是我也不保证自己不会在你这样的表情前面失去控制噢。”
  “别开玩笑了!”我真想尖叫,这个男人浑身都危险,我怎么这么愚蠢,会跟他单独待在一起。
  “嘘——”他侧头看了我一眼,斜飞的眼角藏在浅浅的笑纹里,可惜我现在完全没有心情欣赏。“留白,别想歪了,追求你,我会很有耐心。来,我们到了,下车吧。”
  无论如何,先下车再说。我拉车门,但是和上次一样,一动不动。他下车绕过来,替我打开,绅士地弯腰,“怎么能让女士自己开门呢?”
  下车才发现,这是一个高档住宅区,几栋高楼耸立在一大片绿荫之中,右侧有一个中式花园,小小的拱门连着爬满蔷薇花的围墙。从拱门里望进去,回廊幽静,灯光柔和,深处依稀透出水光,好像有一个小小的湖。这些有钱人!我暗咬牙,不知道上海这个地方,还有很多人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吗?
  “走吧,我带你去散散心。”他当先往里走去,我迟疑地站在原地不动。“留白,你不是害怕我会吃了你吧?这么胆小。”
  激将法?没用的,我不是无知少女。
  他停下脚步,看表,“快点留白,时间就要到了,如果错过这个,你一定会后悔。”
  什么意思?我孤疑地看着他,突然花园里有隐约的丝竹声传出来,咿咿呀呀地,随后,一把柔媚的唱曲声断断续续响起,稍停,然后又起。不是真的吧?这么晚了,这个地方居然有人在唱昆曲?好奇心大起,我不由自主向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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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天淡云闲,列长空数行新雁。御园中秋色烂斑;柳添黄、苹添绿、红莲脱瓣。一抹雕栏,喷清香桂花初绽。携手向花间,暂把幽怀闲散。凉生菩下,风荷映水翩跹,爱桐荫静悄悄碧沉沉。并绕回廊看,恋香巢秋燕依人。
  越往里走,华丽的唱词越是清晰,回廊的尽头,出现一座小小的水榭戏台,台旁有两个人正在聚精会神地吹笛弄笙,正中的戏台上,一个身穿唐衫的男人浅吟低唱,原来那样柔媚的声音,竟然是从男人嘴里出来的。隔着小小的池塘,我突然感觉时空错乱,这也太诡异了。肖这个男人,每次都会让我惊讶得哑口无言。
  “如何?不虚此行吧。”肖拉着我坐下,伸手与台上的人遥遥打了个招呼。
  “你们认识?”
  “几个闲得发荒的朋友。都是怪人,半夜跑来卖弄嗓子,还好这个地方幽静,否则别人还以为闹鬼。”
  一个发青的野果被丢过来,那边的笛声停下,有清朗的声音响起,“肖,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们这几个散在世界各地的,难得有机会在上海碰个头,好心邀请你过来一聚,你迟到也就算了,居然还在那里胡说八道。”
  他呵呵笑起来,站起身舒展身子,“来见见留白,我今天带来的贵客。这妹妹讲话有点直,怕她一会刺激到你们,所以先把丑话说前头。好让她等会没得说。”
  我被他推到身前,只好隔着水池,向那几个男人点头致意。台上的人对肖招手,“你还不给我过来,今天这个唐明皇,怎么都该你来。”
  我吃惊地瞪着他,“你也会唱这个?”
  他拉着我走过侧旁的曲桥,然后上台去,对站在台下发呆的我眨眨眼,“留白,也就是为了博你一笑,天大的面子,今天我豁出去了。”
  清雅的乐声又响起,他在台上扬眉低唱,“不劳你玉手纤纤高捧礼仪烦,只待借小饮对眉山。俺与恁浅斟低唱互更看,三杯两盏,遣兴消闲。”
  我的天哪!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这个男人站在台上,居然艳光四射。明知道这个词有点问题,可是这一瞬间,我唯一能够反应出来的,只有这个了。
  震惊让我一直保持完全说不出话来的状态,直到肖走下台来,用手敲我的脑门,“留白,你不是被刺激得傻了吧。”
  另几个男人也走过来,“觉得如何?”
  我回过神来,“我很少听昆曲,不过刚才在院子外面,听到你们唱了几句,就让我不由自主进来了。实在是好,唱得那么曲折柔软,让我感觉眼前繁花似锦似的。”
  他们几个互相望了几眼,我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会评价,胡乱说的。”
  那个唱杨贵妃的男人突然笑了,用手去捶肖的肩膀,“不容易啊,你小子还能带出来这样的,这次是不是来真的?”
  “一边去,别吓着留白。”肖轻描淡写地拨开他的手,那人却不依不饶,对着我笑道,“留白啊,这是肖第一次在我们之外的人面前开嗓,很珍贵的,你刚才有没有录音?”
  “——”我哑然,实在不知道如何接口。
  “走了,留白。”肖伸手拉住我,我被他拖着往外走去,有些不知所措,“你的朋友们,没关系吗?”
  “不用管他们,这些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太闲。如果呆得久了,他们就会开始胡言乱语,我怕你到时候受不了。”
  坐上他的车,我心里还在念,其实最闲的人就是你吧。玩的东西都那么另类,你们这群人,从头到脚,就写着纨绔子弟四个字,我是走了什么霉运,会跟你们扯到一起?
  车子顺原路返回,肖开口问道,“留白,现在感觉好点了吧。”
  我吃惊地瞪着他,突然发现,自己被这一连串的出乎意料占据了所有心思,刚才那种悲痛欲绝的感觉,的确舒缓很多。
  “这个表情很可爱,留白,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老是用冷冰冰的脸对着我,现在多好,你真是让我越看越喜欢。”他一边开车一边用眼角看过来,侧脸和刚才在台上他光彩夺目的印象重叠,我竟然不争气地移开了眼神,不敢直视他。
  没话找话说,缓解车厢内沉默的怪异尴尬,“你们闲时,就这么消遣?”
  “都是袁家的堂兄弟,不过难得聚在一起。知道我们在唱什么?”
  “知道,唐明皇,杨贵妃,你们在唱长生殿。”
  他微笑,“喜不喜欢?唐明皇专宠杨贵妃,三千宠爱集一身。”
  我摇头,“那又怎样?和他的江山比起来,最后不过是婉转蛾眉马前死。”
  他侧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女人要懂得享受男人的爱护。留白,你太聪明,会过得很辛苦。”
  楚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回荡,“让我照顾你,不好吗?你太倔强,会过得很辛苦。”我的手不由自主抚上心口,徒劳地想压下翻腾而起的酸痛感。没用的,都是没用的,从来都是江山美人,哪里会有美人江山?就算是坐拥天下的唐明皇,到最后都会放弃他爱的女人,历史就是明鉴,我这哪是聪明,面对现实而已。
  车子突然停下,肖的双手扶上我的肩膀,“留白,别再想了,你才多大,别弄得跟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看透人生好不好?”
  我愣愣地看着他,太可怕了,这个男人看得透我的心思!怎么办?应该离他远远的,可是这纷繁复杂的一天让我受够了,我引以为傲的自控能力,到了这个时候,全部土崩瓦解,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来,我徒劳地用手去遮掩,但是越来越多,根本控制不住。
  肖在那里轻轻叹息,“来吧,我的肩膀借你靠一靠。明明跟别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非要装得自己是个神力女超人。”
  我软弱地用手抵住他,声音夹杂在呜咽中,无地自容,“你让我一个人,一个人待一会,10分钟就好,不用,5分钟就够了。”
  下一秒钟,我被这个男人强硬地拽到怀里,他的声音,跟刚才唱出曲折委婉唱词的时候截然不同,那样斩钉截铁,“你别想了,留白!从现在开始,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一个人待着痛哭流涕的。”
  换了其他女人,会不会幸福得晕厥过去?可是这一刻的我,心里挣扎痛苦,全都是楚承独自立在那里样子。喉咙哽咽剧痛,差点叫出楚承的名字来,这个怀抱,不是我要的,这个安慰,也不是我要的,可是我唯一要的那个人,竟然是我一定要放弃的。泪水更加疯狂地涌出来,我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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