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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陈丽雪相视一笑,我作了一个手势,陈丽雪和我一起躲到一棵大树之后,脚步声和灯笼的光愈来愈近,跟着看到一个人摇晃着走过来,脚下果然只是趿着一只布鞋。   那人的背上斜插着一根棍子,灯笼的光芒映着他的脸,我和陈丽雪不由自主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摇晃着走过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金大富——一个和现代的金大富一模一样的人,服饰打扮,如陈丽雪上次看到他的一样,他背后的那根棍子,也正是一半红一半黑的水火棍。   金大富向前走着,不一会就经过了在我们身前的大树,我和陈丽雪没有交换意见,就自然而然跟了上去。开始的时候我们十分小心,怕被金大富发现,可是后来发现金大富根本不觉察我们,有好几次明明有声响,在寂静的夜中听来应该十分刺耳,但那可能只是我和陈丽雪才有的感觉,事实上,根本没有声音发出来。   当第二次有声音发出来而金大富仍然一无所觉时,我和陈丽雪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互望着,陈丽雪神情骇然,显然他和我想到了同一个问题。我所想到的是,我和她既然是处在灵魂出窍或是元神出游的情形之下,那我们根本不会有形体,只是我们自己感到十分实在,别人根本看不到我们,摸不到我们,我们全然是什么都没有的。   陈丽雪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她用力摇头,叫了起来:"不会的,他会看到过我,而且现出十分害怕的神情来,他见过我。"   陈丽雪这一叫,更证明了我所想的是事实——金大富就在十来步这前,身后忽然有一个女人在大呼小叫,他决无听不到之理,可是他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我明白陈丽雪为什么要高叫,她宁愿被金大富发现,被金大富看到——甚至我也是一样,因为,任何人若是知道自己无形无体,看不见摸不着,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都决不会心情愉快的!   说得再明白一些,当一个人知道他自己不是人,没有了人的身体,只是用灵魂方式存在之际,他旨先想到的就是:自己死了!变成了鬼。   这种感觉非但不会令人感到愉快,而且还令人觉得恐怖之极。   陈丽雪还在喘着,她忽然紧握住我的手:"不对!我们互相可以看到对方,他没有道理看不见我们。"   金大富就在我们前面,摇晃着向前走,他不仅看不见我们,而且根本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我和陈丽雪互相可以看到对方,是因为我和她的情形一样,我们是同类!两组来自现代的思想,或者说,是回到了古代的两个鬼!   在我们的身体,还留在原来的时间,原来的地方,回到古代的,不知是我们脑部活动的什么力量,什么部分?   我十分平静他说了一句:"我们可以互相看到,因为我们是同类。"我说着,加快脚步,向金大富追去,陈丽雪也急急跟到我的旁边,当我们两个人离得金大富十分近,伸手可及的时候,有十分奇妙的事发生,金大富像是有所觉察一样,陡然站定,转过身来,提起手中的灯笼,向前照着。   这一来,他和我们正面相对,通常人和人之间很少这样正面相向的,所以我和陈丽雪都自然而然后退了一步。   陈丽雪首先大声道:"喂!这次你见了我,怎么不感到害怕?"   金大富这时只是略现惊慌,并不如陈丽雪所说的惊骇欲绝。   我和陈丽雪就在他面前说话,可是他显然绝感不到我们的存在,他的神情十分疑惑,伸手在后脑上抓着,瞪着前面(事实上是瞪着我们),却又一无所见。   陈丽雪声音十分恐惧:"他……一定感到了什么,不然何以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来?"   我想开开玩笑,说几句话令心情轻松一些,所以我道:"或许在我们逼近的时候,他感到有一阵阴风自身后袭来!"   陈丽雪张大了口:"那……那我们……岂不是……"   她活还没有说完,已看到金大宫转回身去,大声向前吐了一口口水,道:"见鬼了!"   我看到陈丽雪神情骇绝,忙道:"别被那个'鬼'字吓着了,我们现在不知是以一种什么形式存在,可以称之为"一组记忆",也可以称之为"元神",当然也可以叫作"灵魂"或"鬼"。我们并不是人死了之后的那种"鬼",而只是脑部活动突破了时间空间的一种异常的活动,那是极难得的一种经历!"   我的解释不是很容易明白——这种奇异之极的现象,谁能解释得明白。因为身历其境,所以也还可以接受。   陈丽雪的神情缓和了一些,声音仍然干涩:"真不可思议,我们两个……竟然回到了古代,成了鬼!"   我也感到了十分奇特,想了一想:"这正好回答了你第一次来见我时的问题,你曾问我,当你回到古代时,金大富和金美丽看到你都骇然欲绝,你不知道自己那时是什么样的怪物!"   陈丽雪骇然:"难道我真的曾是青面撩牙的鬼怪?"   我用力一挥手:"当然不是,根本没有人看得到我们,他们那两次看到的,一定是他们自身的可怕下场,就像在我家门口,金大富看到你的情形一样。"   陈丽雪双手捧住了头:"我们究竟处于一种什么现象之中?应该怎样办?"   和陈丽雪对话的过程之中,我已想到了很多,所以我很快就回答:"一切全是我们脑部受了不知什么外来力量的影响,产生了异常活动的结果!有科学家说,人做梦,也是脑部的一种异常活动,那么就当我们是在做一个怪不可言的梦好了!"   我向已渐渐走远的金大富指了一指:"既然在做怪梦,索性做下去,跟上去看看他鬼头鬼脑去做些什么事!"   虽然陈丽雪接受了我"做怪梦"的说法,但是一切感觉都那么实在,神智上绝对清醒,那是十分奇妙的感觉,在消除了恐惧感之后,会令人十分刺激兴奋,陈丽雪发出了一下叫声,陡然发足向前奔出去,我也跟着奔向前,在我们奔到离金大富十分近的时候,他又停了步,转过身来。   我可以肯定,金大富一定感到了什么,大有可能真的是"一阵阴风"——传说之中,被鬼魂跟在身后的入,都会有这种或近似的感觉。   回到了古代,已经是一大奇遇,在古代竟然是"鬼"而不是人,那是奇上加奇,我也不禁童心(鬼心)大发,就在金大富转过身来时,伸手向他的脸上掴了一下。   那一下,自然打得不是很重。在我来说,确然是打了他一下,但是金大富并没有捱了一下打的反应,他先是怔了一怔,又立时伸手在被打的脸上摸了一下,现出莫名其妙的神情——他一定感觉到了什么,可也绝不是感到了被打!   陈丽雪在一旁看到了这种情形,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有趣,原来鬼真是那样捉弄人的。"   我也觉得好笑,又伸在金大富的头上重重敲了一记,金大富又伸手去摸头,现出害怕的神情,转过身,加快了脚步急急向前走。   我和陈丽雪没有再捉弄他,只是跟在他的后面,不一会,就穿出了林子,转进了一条小路,路看来十分荒僻,在小路的尽头有几间砖屋,看来十分结实,不知是什么用途,金大富推门走进去,我和陈丽雪一闪身进了屋子,金大富的手中仍提着灯笼。在进屋子的时候,我绝对可以肯定陈丽雪就在我的身边,可是一晃眼,她突然消失不见了。   我只吃惊了极短的时间,就明白陈丽雪回去了,她的怪梦已经结束,我还在继续我的怪梦。   我吸了一口气,只是略停了一下,就跟着金大富穿过了一个院子,来到了一问房间中,房间中一无所有,只有地上铺着的一方草垫,草垫上有一副被褥,却全是绞罗绸缎,而且有着精美绝伦的刺绣,和四周的环境极不相衬,那艳红色的被子之下像是有人。   金大富一进来就上了门闩,挂起了灯笼,搓着手来到了被子前,一抬脚,掀开了被子。被子下果然有人,是一个只穿着亵衣的女人,肌肤赛雪,容颜美丽之至,我一看到这个美丽的女人,就立即相信她就是陈丽雪曾在古代见过的那个女人,他曾和武士有过一次幽会,后来又被金大富勒索。   这时,她的手、她的脚都被绑着,口中亦被勒了一条绸带,我当然不知道她何以会落得这样,我一步跨向前,在刹那间我看到了金大富盯着那女人的邪恶之极的一张脸。   我自然而然一拳挥出,击向金大富那丑恶之极的脸上,可是金大富的行动并没有停止,他只是略怔了一怔,便继续俯下身接近那女人!   我想再挥出第二拳,突然听到了一声惊呼:"卫先生,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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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陈丽雪相视一笑,我作了一个手势,陈丽雪和我一起躲到一棵大树之后,脚步声和灯笼的光愈来愈近,跟着看到一个人摇晃着走过来,脚下果然只是趿着一只布鞋。   那人的背上斜插着一根棍子,灯笼的光芒映着他的脸,我和陈丽雪不由自主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摇晃着走过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金大富——一个和现代的金大富一模一样的人,服饰打扮,如陈丽雪上次看到他的一样,他背后的那根棍子,也正是一半红一半黑的水火棍。   金大富向前走着,不一会就经过了在我们身前的大树,我和陈丽雪没有交换意见,就自然而然跟了上去。开始的时候我们十分小心,怕被金大富发现,可是后来发现金大富根本不觉察我们,有好几次明明有声响,在寂静的夜中听来应该十分刺耳,但那可能只是我和陈丽雪才有的感觉,事实上,根本没有声音发出来。   当第二次有声音发出来而金大富仍然一无所觉时,我和陈丽雪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互望着,陈丽雪神情骇然,显然他和我想到了同一个问题。我所想到的是,我和她既然是处在灵魂出窍或是元神出游的情形之下,那我们根本不会有形体,只是我们自己感到十分实在,别人根本看不到我们,摸不到我们,我们全然是什么都没有的。   陈丽雪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她用力摇头,叫了起来:"不会的,他会看到过我,而且现出十分害怕的神情来,他见过我。"   陈丽雪这一叫,更证明了我所想的是事实——金大富就在十来步这前,身后忽然有一个女人在大呼小叫,他决无听不到之理,可是他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我明白陈丽雪为什么要高叫,她宁愿被金大富发现,被金大富看到——甚至我也是一样,因为,任何人若是知道自己无形无体,看不见摸不着,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都决不会心情愉快的!   说得再明白一些,当一个人知道他自己不是人,没有了人的身体,只是用灵魂方式存在之际,他旨先想到的就是:自己死了!变成了鬼。   这种感觉非但不会令人感到愉快,而且还令人觉得恐怖之极。   陈丽雪还在喘着,她忽然紧握住我的手:"不对!我们互相可以看到对方,他没有道理看不见我们。"   金大富就在我们前面,摇晃着向前走,他不仅看不见我们,而且根本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我和陈丽雪互相可以看到对方,是因为我和她的情形一样,我们是同类!两组来自现代的思想,或者说,是回到了古代的两个鬼!   在我们的身体,还留在原来的时间,原来的地方,回到古代的,不知是我们脑部活动的什么力量,什么部分?   我十分平静他说了一句:"我们可以互相看到,因为我们是同类。"我说着,加快脚步,向金大富追去,陈丽雪也急急跟到我的旁边,当我们两个人离得金大富十分近,伸手可及的时候,有十分奇妙的事发生,金大富像是有所觉察一样,陡然站定,转过身来,提起手中的灯笼,向前照着。   这一来,他和我们正面相对,通常人和人之间很少这样正面相向的,所以我和陈丽雪都自然而然后退了一步。   陈丽雪首先大声道:"喂!这次你见了我,怎么不感到害怕?"   金大富这时只是略现惊慌,并不如陈丽雪所说的惊骇欲绝。   我和陈丽雪就在他面前说话,可是他显然绝感不到我们的存在,他的神情十分疑惑,伸手在后脑上抓着,瞪着前面(事实上是瞪着我们),却又一无所见。   陈丽雪声音十分恐惧:"他……一定感到了什么,不然何以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来?"   我想开开玩笑,说几句话令心情轻松一些,所以我道:"或许在我们逼近的时候,他感到有一阵阴风自身后袭来!"   陈丽雪张大了口:"那……那我们……岂不是……"   她活还没有说完,已看到金大宫转回身去,大声向前吐了一口口水,道:"见鬼了!"   我看到陈丽雪神情骇绝,忙道:"别被那个'鬼'字吓着了,我们现在不知是以一种什么形式存在,可以称之为"一组记忆",也可以称之为"元神",当然也可以叫作"灵魂"或"鬼"。我们并不是人死了之后的那种"鬼",而只是脑部活动突破了时间空间的一种异常的活动,那是极难得的一种经历!"   我的解释不是很容易明白——这种奇异之极的现象,谁能解释得明白。因为身历其境,所以也还可以接受。   陈丽雪的神情缓和了一些,声音仍然干涩:"真不可思议,我们两个……竟然回到了古代,成了鬼!"   我也感到了十分奇特,想了一想:"这正好回答了你第一次来见我时的问题,你曾问我,当你回到古代时,金大富和金美丽看到你都骇然欲绝,你不知道自己那时是什么样的怪物!"   陈丽雪骇然:"难道我真的曾是青面撩牙的鬼怪?"   我用力一挥手:"当然不是,根本没有人看得到我们,他们那两次看到的,一定是他们自身的可怕下场,就像在我家门口,金大富看到你的情形一样。"   陈丽雪双手捧住了头:"我们究竟处于一种什么现象之中?应该怎样办?"   和陈丽雪对话的过程之中,我已想到了很多,所以我很快就回答:"一切全是我们脑部受了不知什么外来力量的影响,产生了异常活动的结果!有科学家说,人做梦,也是脑部的一种异常活动,那么就当我们是在做一个怪不可言的梦好了!"   我向已渐渐走远的金大富指了一指:"既然在做怪梦,索性做下去,跟上去看看他鬼头鬼脑去做些什么事!"   虽然陈丽雪接受了我"做怪梦"的说法,但是一切感觉都那么实在,神智上绝对清醒,那是十分奇妙的感觉,在消除了恐惧感之后,会令人十分刺激兴奋,陈丽雪发出了一下叫声,陡然发足向前奔出去,我也跟着奔向前,在我们奔到离金大富十分近的时候,他又停了步,转过身来。   我可以肯定,金大富一定感到了什么,大有可能真的是"一阵阴风"——传说之中,被鬼魂跟在身后的入,都会有这种或近似的感觉。   回到了古代,已经是一大奇遇,在古代竟然是"鬼"而不是人,那是奇上加奇,我也不禁童心(鬼心)大发,就在金大富转过身来时,伸手向他的脸上掴了一下。   那一下,自然打得不是很重。在我来说,确然是打了他一下,但是金大富并没有捱了一下打的反应,他先是怔了一怔,又立时伸手在被打的脸上摸了一下,现出莫名其妙的神情——他一定感觉到了什么,可也绝不是感到了被打!   陈丽雪在一旁看到了这种情形,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有趣,原来鬼真是那样捉弄人的。"   我也觉得好笑,又伸在金大富的头上重重敲了一记,金大富又伸手去摸头,现出害怕的神情,转过身,加快了脚步急急向前走。   我和陈丽雪没有再捉弄他,只是跟在他的后面,不一会,就穿出了林子,转进了一条小路,路看来十分荒僻,在小路的尽头有几间砖屋,看来十分结实,不知是什么用途,金大富推门走进去,我和陈丽雪一闪身进了屋子,金大富的手中仍提着灯笼。在进屋子的时候,我绝对可以肯定陈丽雪就在我的身边,可是一晃眼,她突然消失不见了。   我只吃惊了极短的时间,就明白陈丽雪回去了,她的怪梦已经结束,我还在继续我的怪梦。   我吸了一口气,只是略停了一下,就跟着金大富穿过了一个院子,来到了一问房间中,房间中一无所有,只有地上铺着的一方草垫,草垫上有一副被褥,却全是绞罗绸缎,而且有着精美绝伦的刺绣,和四周的环境极不相衬,那艳红色的被子之下像是有人。   金大富一进来就上了门闩,挂起了灯笼,搓着手来到了被子前,一抬脚,掀开了被子。被子下果然有人,是一个只穿着亵衣的女人,肌肤赛雪,容颜美丽之至,我一看到这个美丽的女人,就立即相信她就是陈丽雪曾在古代见过的那个女人,他曾和武士有过一次幽会,后来又被金大富勒索。   这时,她的手、她的脚都被绑着,口中亦被勒了一条绸带,我当然不知道她何以会落得这样,我一步跨向前,在刹那间我看到了金大富盯着那女人的邪恶之极的一张脸。   我自然而然一拳挥出,击向金大富那丑恶之极的脸上,可是金大富的行动并没有停止,他只是略怔了一怔,便继续俯下身接近那女人!   我想再挥出第二拳,突然听到了一声惊呼:"卫先生,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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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大家都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是怎样的了。   我陡然站了起来,右手还是副准备挥拳的姿势,金大富满面惊惶地在我的面前。   我身在巨型客机的机舱之中——我的"怪梦"也已经结束了!   我呆了一呆,向金大富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大惊小怪,然后我又坐了下来,喝了一口酒。金大富用十分怪异的神情望向我:"卫先生,你刚才……做了一个恶梦?"   我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刚才的一切,自然可以说是我做了一个梦。   可是如果陈丽雪也有同样的经历呢?那自然不是一个普通的梦了,那可以称之为一个怪梦。   怪梦之所以发生,是由于有一种力量同时影响了我和陈丽雪,使我们两人的脑部发生异样的活动。   那股力量,要我们有这种"怪梦"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想我们进一步看到金大富在若干年之前所犯的恶行?   不过很难想得通的是,要我和陈丽雪看到又有什么作用呢?   我的思绪十分紊乱,但是在我亲身的经历之中,我隐约可以体验到一点:一切都不像是经过刻意的安排,而全是一些偶然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我感到那股力量并非有意影响我们,而只是偶然的,恰好和陈丽雪的脑部活动在某方面有相同之处,易于感应到那股力量,所以才受了它的影响,而有了"回到古代变成鬼魂"的怪异经历!   事情真是太复杂了一点;回到古代,已经够复杂的了,变成鬼魂也十分复杂,两桩事加在一起,只要略想一想,就会使人脑袋发涨!   在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金大富这个人曾经恶行多端,已绝对可以肯定,虽然他古代的恶行在现代已难以查考,难以将他定罪,可是冥冥之中自然会有力量,使他犯下的恶行得到惩办。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我一直在胡思乱想这些问题,飞机降落在第三站,我就和白素通电话。   白素一听到了我的声音之后,劈头一句就间:"陈丽雪想知道你是不是——"我不等她问完,就道:"是!我忽然回到了古代,见到了她,在古代,我和她都没收有形体,如鬼魂似的存在!"   白素"嗖"地吸了一口气,这样的怪事,确然可以令任何人吃惊。她又急急地道:"陈丽雪比你早离开古代,她和我都急于想知道后来的事。"   我叹了一声:"我也没有在古代逗留多久,只是看到了金大富进一步的恶行!"   我把接下来看到的事说了一遍。   白素一面听,一面告诉我:"陈丽雪在我房里……金大富这家伙一定最后杀了那女人!"   我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可能更不堪!"   白素停了一停:"你走了之后不久,金美丽又来找我,要我安排她和陈丽雪见面。"   我"啊"地,一声:"你答应了,所以才会和陈丽雪联络?"   白素答应着:"金美丽很快会来,她们两人见面,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   我叹了一声:"很难说,可能金美丽又会看到自己的身体被靡碎,也可能什么也没有,总之,不管金美丽有什么疑问,都要我那个地方再说,我相信令得我和陈丽雪脑部有这种异常活动的力量,也是从那地方来的!"   白素用相当低沉的声音说:"你多保重!"   我略感到奇怪,这次我出门,她特别这一类的叮咛,她说觉得金大富这人靠不住——我闯荡江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自然不会把金大富放在心上。   我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和白素通话之后不久,又上了飞机,在转了几次机之后,最后,利用了一架直升机,由我驾驶,降落在一个看来像是干涸了的小湖的湖底,那是这一带唯一可供降落的平地,除了这一处平地之外,不是起伏的山冈,就是浓密的原始森林。这一带,是中美洲的蛮荒之地,罕有人迹,原始之极!   直升机降落之后,金大富讨好地道:"卫先生,你有丰富的蛮荒猎奇经历——"我不等他说完,就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你的经验绝不会比我少,由你带路吧!"   金大富指着湖底,那地方全是干了的泥,泥上有车轮的痕迹,他道:"上次我们驾了一辆汽车到这里扎营,每在雨季,山水流下来,这里是一个小湖,可是一到旱季,就必定干涸。从这里出发,向北走,进入山区,那地方是……在一个很大的山洞之中!"   在他说话的时候,我已经把此去要用的物品整理了出来,分成了两份,金大富提起了较大的一份,背了上去,迈步便走。他当了富豪也有好几年了,居然还维持着那么好的体力,倒也难得。   当晚,才一进入山区,他就提议扎营,我打量了一会环境,这一带的山区,都呈一种看来令人不舒服的暗红色,十分怪异,天黑了之后,在月色下看来,反倒好得多,我们使用的是个人用的小营帐,山溪的水很清冽,金大富吃完了饭之后,就不断喝酒,喝了酒之后,乱七八糟说话,我听得不耐烦了,就大喝同声:"说些有用的话来听听!"   他呆了一呆:"有用的话?"   我直视着他:"我相信你对于自己的前生、再前生等所做的恶行,一定什么清楚。"   金大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我们扎营在山溪边,溪水十分湍急,在流过山石时,会发出一种类锐的声音,听来像是什么动物在嘶叫。   静了好一会,他方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我感到,当我……的最后结果来临之前,我会十分清楚自己何以会有这样的结果!"   我仍然盯着他,他缓缓摇着头:"我不能够肯定,但是有这种感觉!"   他说到这里,陡然跳了起来,大叫:"要是人人都一样,我没有话说,要是只对我一个人,我不服!"   我冷笑:"你放心,一定人人如此!"   金大富不再出声,神情十分难看,过了一会,他才道:"就算人人如此,我也要例外!"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现出了一脸的狠劲来,我心中想,他不知道做下了多少恶行,未必全在古代,只怕他这一生也有许多恶行,他自己也知道,所以才那么害怕报应的来临!   如果他的愿望竟然可以达到,那么果报的规律就被他打乱了,是不是像人间的法律一样,总有些漏网之鱼?我一面想,一面挥手:"当然不可能有这种情形!"   我这样说的时候,明显在感到身边金大富的震动,我向他看去,只见他的脸色难看之极,脸上的肌肉扭曲,一脸都是邪恶的神情。   这种样子,我看了也不禁暗暗吃惊,那就像我刚才回到古代看到他的神情,我甚至忍不住握紧了拳,想向他一拳挥出!   他在我向他望去时,陡地转过头去背着我,即使在他的背后,我也可以感到透自他内心的那种邪恶,那令我产生了一股极度的厌恶感,所以也自然而然转过身去,我听得身后金大富发出了一阵咕哝声,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我没有理会他,只是道:"明天我们可能要付出许多体力,还是早点休息吧!"   金大富答应了一声,我也没有再说什么,闭上眼睛,放松肌肉——个经过严格东方武术训练的人,可以很容易使自己进入睡眠状态,同样,也很容易在睡眠状态中保持警觉,一有什么异动,就容易醒转。   当我才一醒转之余,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先不睁开眼来,我知道有一些事情发生了,先是听到了一阵"拍拍"的声响,等我睁开眼来时,我不禁呆了一呆。   是那种声响令我醒来的,在睁开眼来之前,我已经对那声音作了好几个设想,可是睁开眼,一看,发觉那种撞击声,竟然是一个人的头部和山石相碰时发出来的,自然令人愕然之至——金大富在跪在地上叩头!   他的头一下子又一下撞在地下的山石上,才发出这种"拍拍"的声音来1他不但在叩头,而且在喃喃祝告,声音很低,听来也很含糊,由于四周围十分静,所以可以听得清楚,他在祝告的是:"过往神明,不论来自天界仙界冥界鬼界,请听金大富诚心祝告,只要能使我平安无事,一定替各路神明广修神殿,重装金身,我金大富若蒙各路神明庇护,一定没齿不忘……"   我听得他在这样叩头祝告,真的忍不住想哈哈大笑!若不是这时我又看到了一个相当奇异的现象,我已经一面笑,一面大声斥责了!   金大富的祝告,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般世人,不论向什么神明祈祷祝告,大抵类此,都是要求神明庇佑,然后许下诺言,一等到神明的护佑实现了,也就实行自己的诺言。   千百年来,似乎从来也没有人明白到这是可笑的行为,神明既然有能力施展神迹,如何在乎人间凡人的平凡酬谢?   只要略想一想,就可以知道这样的许愿祝告必然难以打动任何一路神明的心,可是偏有那么多人祝告。   (我知道一个故事,有一个魔王接受凡人的祷告,接受向他祷告的凡人的要求,但取的代价是这个凡人的灵魂,魔王索取代价时可怕之极。这个故事是原振侠医生的一个经历。)金大富这时一面叩头,一面祷告,看来十分诚心,令我觉得十分奇特的,是他并不是平空在叩头,在他的面前,一块山石之上,放着一样东西,他是向着那个东西叩头的。   那东西看来像是一只方盒子,并不是什么神像,黑暗之中看来,约有二十公分立方,颜色黝黑,看来十分不起眼,可是金大富正在向它膜拜!那令我心中十分好奇,所以决定不发声,看看他究竟在闹什么鬼。   他拜了一会儿,直起身子来,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这时,更可以肯定他在拜那只盒子了,因为他对着那盒子说:"刚才我许的愿,要是将来食言,愿意领受十倍以上的惩罚,悠悠此心,人神共鉴!"   我心中闷哼了一声,像金大富那种卑鄙小人,偏偏最喜欢说什么"人神共鉴"之类的话,真要是有神,他这种人就没有生存的价值。   金大富说完之后,双手捧起了那只盒子来,看情形那盒子的分量不轻,他像是捧得很吃力,我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金大富,半夜三更,你在捣什么鬼?"   我才一开口,金大富就大叫一声,盒子也落到了地上。   那盒子果然十分沉重,因为在跌下来那时候发出的声响相当大。   等我喝完,金大富双手仍然维持着捧盒子的姿势向我望来,神情骇然之极,我等着他的回答,他却忽然叫了起来:"你……你不好好地睡觉,怎么忽然醒来了。"   我冷冷地回答:"正要看看你鬼头鬼脑在于什么?"   金大富在一刹那间神情已回复了常态,声音听来也很正常:"没有什么,我在……祈祷,祈求平安!"   他的回答当然可以接受,因为他刚才的确是在祈求神明赐与平安,可是我留意到他在那样说的时候,眼珠乱转,不住望向那只落在地上的方盒子。   我对那只方盒子本来就十分疑心,这时更可以肯定那方盒于必然有古怪,我对他说:"你在祈祷——"口中说着话,身子早已蓄定了势子,一个箭步窜出,已经扑向那个方盒子,想趁金大富不觉,先把那方盒子抢在手中再说。   可是,意料不到的是,我太小看金大富了。因为我在行事之前先向那方盒子瞄了一眼,给金大富看出了苗头,所以就在我一箭步向前之时,他大叫一声,也向前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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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动作本来绝不会比我快,可是那只盒子就在他的面前,离我却有一段距离,所以他比我先一步扑到,而且他不是想把盒子取在手中,而是飞身扑了上去,整个人扑在盒子之上!
  等我扑到,双手伸出,自然没有抓中盒子,而是抓中了他的背部。


  金大富的这种行动,更令我又是生疑,又是恼怒,我大喝一声:"那盒子中有什么?"


  我一面喝,一面双手运劲,抓住了他背部。这一抓,不但抓住了衣服,也可能抓住了他背部的肌肉,令他感到十分疼痛,所以他杀猪也似叫了起来。


  他的嚎叫声在深夜的旷野之中听来可怕之至,我不理会他的嚎叫,双臂一振,把他提了起来,再次喝问。他人虽然被我提了起来,可是已把那方盒子紧紧抱在怀里,他高叫:"卫先生,别用暴力,放我下来!"


  我第三次喝问,仍然提他在半空,他大口喘着气,把他的身子转了过来,回答了我的问题:"是一座神像!"


  我喝:"打开来看看!"


  我一面断喝,一面松开了他,又伸脚一勾,把他的身子转了过来,令他重重跌坐在地上。


  金大富仍紧抱着那盒子,一个劲地摇头,表示拒绝我的要求,又赖在地上,不肯站起来。


  我十分恼怒,一步跨向前,准备夺取,他又大叫了起来:"不能打开,那是黑暗之神,一信奉之后,把神像请进了黑暗之中……"


  他说到这里,大口喘了几口气,才继续下去:"如果再让神像见光,信奉者就会遭极大的灾殃!"


  我冷笑:"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何时成为黑暗教的教徒?"


  世界上是不是有一个"黑暗教"。其实我也不能肯定,只是听金大富提到了"黑暗神"。所以顺口才说的。


  金大富哭丧着脸:"卫先生,我无法把我的每一件事都向你说,请你……求你别干涉我的信仰自由!"


  我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叱道:"你的黑暗之神真的那么有灵,你求他保估你别遭恶报就好了,何必还要来找我的麻烦!"


  金大富不断眨着眼,苦笑:"人……有道是病急乱投医,我想……多求些人,总是好的!"


  他的解释也可称合理,可是他紧紧抱着盒子的那种紧张的样子,就使我生疑。


  所以,我指着那盒子:"把从盒子打开来,真要有什么灾难就降临在我的身上好了!"


  金大富一听,陡然跳了起来,抱着盒子转身就走。我哈哈一笑,身形一晃,已到了他的身后,一伸手,捏住了他的后头把他拉了回来,同时在他的身后伸手去,在那盒子上拍了一下:"是你自己交给我,还是我动手抢?结果是一样的。"


  金大富望向我,神情又惊又怒,又有哀求,可是我一概不理,把他的身子扳了过来,他仍然不肯把盒了给我,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自然也保不住那盒子了,我轻而易举就把盒子接了过来。


  金大富一失去了那盒于,就立时后退几步,发出浓重的呼吸声,我向他看了一眼,心中也不觉生出一丝寒意,金大富这时的神情可怕极了——他明知敌不过我,可是发自他眼中的那种怒意,再加上他面部扭曲了的肌肉,叫人完全相信、一有暗算的机会,他就不会放过,会扑过来嘶咬报仇,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多半我的神情也大是不善,所以他又后退了两步,可是仍然盯着我。


  我冷笑一声,低头去打量那盒子。


  盒子并不大,可是相当重,约有十公斤,盒子是正方形的,每一面都一样,十分光滑,像是一种合金,我想找出盒盖来,可是转致力了一下,观察了它的六面,却无法找到盒盖。


  我不相多浪费时间,向金大富喝:"打开它!"


  金大富的声音十分尖历:"根本打不汗,每一面,都是高温焊死的!"


  对于金大富这样回答,我倒并不以为他在说谎,因为刚才我抚盒时已经看明白了这一点。


  我双手捧住盒子,把它高高举起来:"好,那就把它砸开来!"


  金大富尖叫:"不!"


  他一面叫,一面急速喘气:"卫期理,难怪有人说你只会破坏!"


  自从和他交道以来,他一直十分他恭敬,开口闭口必称:"卫先生"。这时忽然直呼我的名字,自然是焦急万状了,我冷笑一声:"对,说得对!很多情形下,只有破坏一些,才能获知另一些!"


  我话一说完,就用力把那盒子向一块岩石抛了出去。


  我用的力道十分大,金大富的一下惨叫声先发出来,接着才是那盒子重重砸在石头上的声音,听来十分惊人。


  那盒子看来十沉重结实,可是出乎意料,一砸上去,就四分五裂,六片正方形的金属片一下子飞出老远,盒子之中的东西就跌在那块岩石之下。十分沉重的自然就是那东西,它自石块上跌下来,以它浑园的形状来看,应该滚会开的。


  可是在石块下的恰好是一块软地,那园球又十分重,所以"卜"地一声,一半陷进了泥地之中。


  这一切变化发生得极快,金大富说过盒里的是黑暗之神,怎么也料不到会跌出一只园球来,虽然说神像可以是任何形状,或许金大富说是的黑暗之神,就是一个园球,不过我在金大富的神情之上可以肯定,金大富在这时也感到了极度的惊愕!


  那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原来也不知道盒子中的是什么东西,什么黑暗之神等,全是他编出来的鬼话,目的是不想我弄开盒子!


  不过,问题又来了,既然连他也根本不知盒中是什么东西,何以会阻止我打开盒子呢?


  我立时用严历的眼光向他望去,他仍然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我先不去理他,来到了那石块前,双手把那个园球捧了起来(园球的表面十分光滑,一只手无法把它提起来),园球和盒面,看来是用同一种合金铸成的,把金属铸成那样的球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看了一会,再转向金大富:"黑暗之神,嗯?"


  金大富忽然纵声大笑了起来:"如果我说,在这以前我根本不知道盒中是什么,你信不信?"


  我闷哼一志:"相信,不过我也相信,你知道这是什么,有什么用处。"


  金大富完全回复了他那种狡猾的神情:"真的不知道,全不知道!"我冷笑:"这像话吗?"


  金大富神情更狡诈:"你何不问我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可能会有答案。"


  我有被他戏弄的感觉,怒道:"好,那么,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金大富舔了舔口唇:"就是那地方!"


  我先是怔了一怔,还不知道他那么说是什么意思,接着我明白了,这家伙,他不知道有多少事瞒着我!我立时右手握拳,缓缓伸向他的面前,同时在他身子向后缩的时候抓着了的胸口,将他一把提了起来,把拳头抵着他的鼻子上。


  他的神情难看之极,两只眼珠聚在中间,要看清楚我拳头的下一步行动,我这时的样子想起来也绝对不会像是懦雅君子,不过对会金大富这种入,总不能太斯文了——这时,我自然而然想起他在古代背了一根水火棍,欺负女人的情形来。


  我一字一顿:"还有多少事瞒着我,老老实实全说出来,不然,我不去那地方,你准备在这里躺着,希望有什么救伤队经过可以发现你!"


  说完,我就放手,盯着他,他苦笑:"我没有别的事瞒着你,就是这东西有点怪,我把它自那地方带出来之后,一直有点怪,所以不敢告诉你!"


  我冷笑,又俯身把刚才放在地下的那金属园球捧起来,在他面前晃着:"说详细一占!"


  金大富吸了一口气:"那地方,可以搬动的东西不多,在一个架子上,有许多这样的盒子放着,我试着取了其中的一只,本来只是好奇,也不知什么用处。可是自从我开始有了那种恐怖的……幻觉之后,我试着向这盒子祷告,每次,总可以有比较平静的感觉!"


  我冷笑:"这次旅行,你还带着那么沉重的盒子做什么?"


  金大富哭丧着脸:"老实说,我要靠它带路,每当我不能肯定该怎么走进,紧靠它,就会有概念。"


  我呆了一呆,这园球要是有这样的功能,是不是说明它有影响人类脑部活动的功能?我又问:"你是什么时候便发现它有那种功能的?"


  金大富苦笑:"我把它带了回来,也一直想弄清楚它里面是什么,可是发现它无法打开,我又不敢胡乱弄开它,就放在我的书房中,有一次,我发现我女儿一只手按在它上面,神情惊怖,像是在做恶梦,被我叫醒了之后,她神情古怪,不等我问,就匆匆走了开去,我也将手放在上面,它好像有点信息给我……就是那样开始的!"


  金大富说时十分含糊,我也得不出什么具体的概念,金大富接着又道:"我怕这东西邪门,不敢再放在家里,就放到了我名下的一间公司,藏于我的办公室中。"


  我听得他这样讲,心中陡然一动:"你那间公司在什么地方?"金大富猜不透这样问他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怔了一怔,才说出了一个地址来,是一幢商业大厦的二楼,我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你可记得在你的楼下是什么店铺?"


  金大富略想了一,想:"好像是一间专卖玻璃器皿的精品店。"


  我发了一下欢呼声,用力挥了一下手,神情十分兴奋。金大富自然可以看出我一定是有了什么重大的发现,可是他不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我和白素曾一再设想有些信息是漏了,影响了陈丽雪金大富和金美丽三人的脑部活动,所以才会使他们有那种幻觉,甚至我们曾假设陈丽雪是什么?神殿中逃下"凡间"来的。


  这一沏设想,都虚无缥缈,无可捉摸,曾令人十分困扰,可是现在,我总算结结实实地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一切,全是那盒子——或者说,是我手中那只沉甸甸的园球在作怪!金大富自那地方带出了那只园球,他首先受了影响,那园球必然能放出一种信息或能量,可以影响人脑的活动,使人可以感觉到了有关报应的一些片断。


  金美丽曾无意中按过这盒子,也有了同样的感觉。


  后来,金大富把那只盒子带到了陈丽雪的精品店的楼上,极有可能和放在陈丽雪经常坐的位置的顶上,所以陈丽雪也受了影响。


  为什么陈丽雪受的影响和金大富父女不同?可能是由于那盒子所在的方位之故,我立时又假设到,那盒子如果在人的上方,就会使人回到古代!


  我在飞机上曾回到古代,自然也是由于那只盒子的影响,那时,那盒子一定在金大富的行囊之中,而放置在我头上的行李格中。


  那盒子(园球),才是来自果报神宫殿的信息传送者!我一面想,一面神情变化,盯着那园球看。金大富等了片刻,未见我出声,就小心的问:"先生,这……是什么东西?"


  我又想了一想,才道:"不知是什么,但它肯定能放出一些能量,影响人脑的活动——"我说到这里,伸乎指了指上面:"我相信如果置它于上方,可以使你有回到古代的经历,我提议你试一试,或许那可以使你明白。为什么你要受到那么可怕的报应!"


  金大富不断的眨着眼,终于一咬牙:"好。我就试一试,就放在营帐上好了!"


  那盒子的六片已经散汗,无法再拼拢,我把那园球放到了他的营帐之上,园球陷进了帐顶,十分稳当。金大富在钻进营帐之后,又对我说:"我真的没有什么事瞒着你的了!"


  我由于才解决了一个迷团,心中十分高兴,也不与他多计较,只是挥了挥手。


  金大富进了营帐,并没有放下帐幕,我倚着一块大石坐下来,可以看到他在帐中的情形,我找出了一瓶酒,慢慢地喝着。


  大约小时之后,我感到金大富已经睡着了——他先是很不安地转侧着,但这时已完全静了下来。


  我心中在想:他是不是已回到古代了呢?


  我在"醒"过来,感到自己又身在机舱之后,曾问过金大富:"刚才我有什么异状?"


  金大富对于我的问题感到十分诧异,他的回答是:"没什么异样,你睡着了,睡得很沉。后来,你发恶梦,想打人!"


  这证明,我和陈丽雪,在"灵魂出窍"回到古代时,身体完全留在原来的时间和空间之中。


  金大富现在的情形,是不是也那样?


  已经知道那种偶然影响我们的力量,来自那只园球,而那园球又来自那个地方,那便使我对那个地方,更充满了探索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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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看着金大富,看到他有一些间歇的动作,有时身子会轻轻弹跳,有时又缩成一团,不久又伸展开来,看起来,就像是普遍在热睡中的情形——至于他是不是有做梦,旁人自然不得而知。   这时,下弦月已然升起,月色清冷,映在半陷篷顶的园球上面,发出一种青黝黝的,看来充满了神秘的光辉。   对于这种表面十分光滑的金属制品,我已经有过不止一次奇异的经历。我想起那个被土人膜拜为"丛林之神"的金属园柱,使接近它的人,产生预知能力。那园柱的表面光滑程度和色泽,就和这个园球差不多。   至于那个金色的园球,也有影响人类脑部活动的能力,使得僧侣在冥思之中,可以和另一个世界沟通。那金球的大小,也和眼前这园球差不多,后来获证明是一整个星球的移民飞船!   眼前这个园球,显然具有那神秘的力量,可以影响人的脑部,作时间和空间双重突破的活动,自然不是地球上的产物,它来自何处呢?   我大大喝了一口酒,抬头向天,星空无限,由于不是满月时分,天空十分黑暗,所以可以看到的星星也特别多,肉眼可以看到的星体,毕竟有限,天文学家发现的星辰,最远的,距离是一百二十亿光年,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距离,而宇宙还没有到边缘。   宇宙究竟有多大,地球人只怕永远也无法知道,在宇宙中,究竟有多少亿颗星球,在宇宙中犹如一粒微尘的地球上生活的人,自然也永远无法明白。   在整个宇宙的亿亿万万的星体之上,在许多许多许多许多星体上,会有智慧极高的生物,当然不容怀疑,其中已有许多许多到过地球,在地球上有他们的行动,也是绝不足为奇的事。   那些来自宇宙不知哪一个角落的生物,是什么时候来的?相信不会太久,那时,不但人类已经在,而且必然已经发生了许多人类的行为。这些行为都是根据人类的天性而产生的,心然包括着许多罪行和丑恶。   于是,来自外星的高级生物就帮地球人建立了一种秩序,叫作"报应",它的原则是"好有好报,恶有恶报"。   这种外星生物显然充满了智慧,而且有着十分公平的处事方法。   他们的智慧在于他们知道,要地球人摒弃恶行是不可能的,那么,唯一的公平对等行为,就是做下恶行的人,必然要遭恶报,以此来鼓动善行,减少恶行。   究竟有多少年了:"报应"早已深入人心,究竟起了多少作用?   我愈想愈远,也一直望着那只园球,那园球仍然闪着神秘的光辉,金大富也没有醒禾。   我闭上了眼睛,由于十分疲倦,不久,也渐渐进入睡乡。   这一次,我可以肯定没有过了多久,因为我还处于朦朦胧胧,半睡不醒之间,就被一下怪叫声所惊醒。   立时睁开眼来,看到那只园球,一下子弹跳到了半空,又踢跌了下来,重重落在地上,滚出了几公尺,被一堆碎石阻住。   而那只营帐,却像是一个妖怪一样在扭动,而且发出十分可怕的声音——这种情景,十分怪异,但是我立即知道了原因,所以并不吃惊。   我知道那是由于金大富陡然跳了起来,撞开了帐顶的园球,而他在急切之间,出不了营帐,所以才在帐中拼命挣扎。   我走过去,把营帐拉开,再用手把金大富拉了出来,金大富向前跌跌撞撞走了两步,双手紧紧抱住了头,身子在发着抖。   我走过去,把他的双臂,用力拉了下来,他不住摇着头,像是想把头摇下来一样。   我看他的神情,知道他一定有一个极可怕的"梦境",就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颊:"怎么样了?"   一直到我问了第十七八次,他才陡然叫了一句:"我不去了!"   我呆了一呆:"你什么?"   他仍然摇着头:"我不去了……我不到那地方去了!"   我只是奇怪,到那地方去,是他千求万求求我去的,而且,他还寄以极大的希望,以为到了那地方,凭我的力量,可以使他看到过的可怕结果改变,他还曾发狠劲,说要摆脱报应的规律。   可是现在,他说不去那个地方了!   我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他身子开始发抖,接着,又用发抖的声音惨叫:"应有此报,我应有此报啊!"   他叫的声音,十分凄厉,最后那个"啊"字,颤声叫出来,直叫人寒毛直坚持。   我陡地吸了一口气,明白到金大富已知道他自己犯的是什么恶行!   连他本身,在知道自己曾犯下了什么恶行之后,也觉得应有此报,可知报应是何等公平!   陈丽雪说得对,到报应临头时,遭报的人一定都知道为什么会遭报,绝不会不服气,都会接受报应的安排。在心中大叫"应有此报"。   我还想安慰他一下:"也许,去了那里,事情可以有点转机?"   金大富头愈摇愈厉害,嚎声叫:"我不去了!我应有此报,应有此报啊!"   他的那种神情,分明已接近疯狂的状态,我大喝一声:"你遭报的时辰还没有到,就鬼嚎干什么?"   一面说,一面重重一掌,掴向他的脸上。   对精神处于异常状态的人,重重的一下掌掴,会相当有效。这时,由于金大富的样子,实在在太怪异,所以我出手也重了一些。那一掌,掴得他身子一歪,连跌出了两步,才算是勉强稳定,不再叫头也不再摇,捂着那被打的那一边脸,眼望着地上。   过了好二会,他才抬起头来,声音仍然十分干涩,但总算不再嚎叫,他道:"你刚才说过什么?"   我没好气:"我说,你还未到遭报的时候!不是明年才轮到你有报应吗?你先发起疯来干什么?"   在星月微光之下,金大富一边脸,煞白得可怕。可是另一边脸,由于给我括了一个耳光,却又红又肿,看来怪异莫名。   他双眼睁得极大,眼神空洞,口唇掀动,并没有出声,看起来,像是把我刚才说的活,重复厂一遍,然后,他双手抱着头,蹲了下来,盯着那只圆球看。   我留意着他下一步的行动,也没有说什么,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语气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那地方,我已去了,你要去,你自己去吧!"   我十分愤怒,没有他带路,我怎么知道如何才能到那鬼地方去?可是我又不愿意求他带路,所以我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金大富从我眼神之中,看出我的怒意,他抱歉似地笑了一下——由于他捱打的一边脸又红又肿,肌肉早已失去了表达情感的作用,只有半边脸的口角向上翘,现出笑容,看来更是诡异。   他指了一下那圆球:"这……东西十分神秘……它可能会带你去……就算去不了,也没有什么损失。卫斯理,报应不爽,早已由自己的行为下了结论,去不去那地方,都没有关系!"   他语气沉重,我望著他,几乎不相信那一番话会出自金大富之口!这时,他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和以前的金大富,判若两人。   我知道,那自然是他有了"回到过去"的经历之后,才有的改变。   我试探着问:"你确然回到了过去?有了一些十分特异的经历?"   他不等我问完,就双手乱摇:"不必问我,问了我也不会说,那……又不是什么光采的事……真正是猪狗不如!"   他用那么重的语气在责备自己,而且流露出来的那种痛苦的神情,看来也不像是伪装,我又感意外,对他反倒有了一丝好感,我道:"你做过坏事,那毫无疑问,杀人?放火、强奸?"   金大富的身子,剧烈地发着抖,口唇抖得更厉害,喉间发出了一阵可怕的"格格"声,我又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现在知道了自己的恶行,未必一定会有那样的报应!"   金大富突然发出了几下子干笑声,听来十分悲苦,他缓缓摇头:"哪有这样的好事,犯下了恶行,过了若干时日,若是深切后悔,就可能没有报应,哪有这样的好的事!真要是那样,报应还叫报应吗?"   我吸了一口气:"你所谓看到的报应,也不真实,人怎么能把自己的头搬下来,再用双手扯自己的嘴?"   金大富垂下了头,好一会儿不言不语,才道:"能的,怎么不能?"我一挥手:"好了,你不去那地方,我还是要去,你请便吧!"   我说着,把那个圆球捧了起来,不再理会他,金大富木然坐着,一动不动,看来是等天亮之后就动程。   我知道那个圆球有影响人脑活动的能力,这时,我盯着圆球,我并不想再"回到古代"去,那种仿佛灵魂出窍,时空完全错乱的经历,虽然美妙之至,但是在感觉上,却叫人有异样的不舒服之感——陈丽雪正由于这种不愉快的感觉,才来向我求助的。   我只是想那圆球发出力量,使我能打到那地方去的路途!   可是,一直到东方发白,天色大明,我井没有感应到什么,金大富这时,已把他的行囊整理停当,看来他的精神状态,十分正常,他道:"我会驾直升机走,再请人驾回来,你到了那地方之后,回程可以用!"   我望着他,心中想,他驾走了直升机,要是抛下了我不管了,倒也是麻烦事。我并没有说出口,可是金大富已经苦笑:"我不会说了不算数……我怕……再做恶事,报应会更惨!"   我呆了一呆,他这句话,说得实在之极,是一个彻底知道了报应的人的话。   他又向西北方向指了一指:"应该是从这个方向去,从一个十分狭窄的通道通过一个巨大的山洞之内,就是那个地方……记录着世上所有人,不论在什么时候,做下了恶事之后,应得的下场!"   他一面说,一面已大踏步走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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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金大富走得看不见了,我才收拾一下行囊,准备独自继续上路。那只圆球使我感到踌躇。   ——带着它,它十分沉重,在不知要经历多久的徒步旅程之中,会使我体力过度消耗,可是放弃它,我又不舍得,因为它确然有极其神秘的力量。   想了一会儿,我用一些绳索,编了一个网兜,把圆球旋在网中,用绳子牵着,由得它在地上滚动,那就不必十分费力,就可以带着它走了。   那一天,我向着金大富指的方向走,一直到天色错暗,我估计至少行进了五十公里,所经之处,一个人影也没有见到,到晚上我扎了营帐,睡到第二天清早。   第二天,到了中午时分,已经可以看到前面,是十分巍峨的山影。   根据金大富的描述,那地方是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之中,看到了有高山,自然增加了希望,精神也为之一振,当天晚上,在一个小湖边扎了营,环境幽静之至,一个人在湖边,望着粼粼湖水,把这件怪事从头至尾,想了一遍,结论是早就得出了的,也没有什么新的设想,就已进入睡乡。   第三天下午时分,已经抬头可见直上直下的峭壁,插天屏风一样,挡在前面,就算有充足的攀山工具,也不容易翻越得过去,峭壁的石缝之中,长满了藤蔓的灌木,要我金大富所说的那个通道,当真是谈何容易!   我站定,看着横夏在前的峭壁,心中盘算着该怎么办,已经到了这里,总没有就此算数之理,可是,又如何可以到达那专司果报的果报神的宫殿?   我站了并不多久,竟然有一股力量,把我的手臂举动了一下。   那令我骇然,我立即想起,当我和陈丽雪回到古代,跟在金大富的身后时,在十分贴近的时候,金大富分明曾有所感觉,现在,几天不见人影,怎么会竟然有人牵动我的手臂呢。难道也有什么人从未来回到了现在,正在跟踪我,贴近我?   我连忙四下看顾,等我看清那股牵动力量的由来时,我更是骇然!   我一直把那圆球放在网兜中,用绳牵着,绳子的一端,就系在手腕上。这时,我所站立之处,并不是斜路,可是那圆球却在滚向前,以致牵动了我的手臂!   当我发觉时,网兜上的绳子,已被扯得笔直,情形就像我在牵着一头狗一样!   我心中一动,忙把系在手腕上的绳子解开,圆球滚向前,速度并不高,我跟着它走出了十来公尺,追上了,把它从网兜中取出来,当我双手捧着它的时候,发觉它有极大的牵引力,令得我不由自主,要向前移动脚步。   我忙把它放下来,这时,圆球滚向前的速度,快了许多,它是直线向前滚动,遇到有树木故石块阻住去路时,它会弹跳起来,在空中以极高的速度飞越,然后再落下地来,滚动向前。   我急步跟着它,这种经历,令人恍愧如置身童话世界之中。   离峭壁愈近,圆球的滚动愈快,我要由大步走,到小步跑,最后不得不抛弃了背囊,快步跑才能追上,在离峭壁约莫还有十公尺时,我已看到峭壁有一道大约三十公分的隙缝,在阳光之下,那圆球闪着神秘的光芒,一下子撞在一块石头上,弹跳了起来,"嗖"地一声,就射进了那道隙缝之中。   我停了下来,喘了几口气,知道目的地到了!快步来到那隙缝口,向内看去,看得出是一条又长又直的通道,在通道的尽处,依稀有光亮闪耀,我向前走去,通道约有两百公尺,直人山腹,愈向前进,前面的光亮愈是明显,终于,我一步跨进了一个极大的山洞之中。   一直到后来,我都不敢肯定这个山洞是天然形成的,还是因为什么力量开出来的,或是什么力量顺着天然的山洞作出了修改而成的。   它极大,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而且极齐整,金大富的形容不是很贴切,他说有许多"电视",在"荧光屏"上看到影像,而那绝不是荧光屏,只是极薄极薄的一种金属片——我想质地和那圆球一样,金属片整齐排列,不知有多少片,紧贴在大山洞的洞壁,大山洞至少有五十公尺高,金属片一直贴到顶,金属片的大小是二十公分见方,看起来,难以数计。   每一片金属片上,都有影影绰绰的影像,当专注其中一片时,影像会渐渐清晰,而且,可以感到声音。金属片上的影像随时在变换,大约每十来秒就变动一次,看起来,至少可以有上亿个变化。   那个圆球,也已经进了山洞,停在山洞中心部分的一个半球形的凹痕之中,在那凹痕之旁,是十根圆柱,每一根圆柱之上,都有一个按钮,钮上有一个到十个黑点。   金大富十分可恶,这种详细情形,但竟然都未曾向我说起过。   我来到圆柱之前,随便按下了一个按钮,无数金属片上的影像起了变化,我按了几下,发现那个是控制时间的按钮,那些黑点,自然是代表数字,试验出了规律之后,我把时间定在两年之后,想看看那一年,会有一些什么事发生在一些人的身上。   然后,我走过金属片,首先,我看到一个面目猥琐的胖于,正愁盾苦脸地在牢房之中,同时,也听到了他在不断唉声叹气。在旁边的一叠金属片上,看到的是六个高矮肥瘦不同的男人,正在互相厮打——那六个人看来都不像是打架的脚色,可是都打得极狠,不但拳打脚踢,而且互相撕咬,其中一个半秃的老头子,就叫另外一个咬住了耳朵,鲜血淋漓,而且他们发出的嚎叫声,听来也骇人之极!   我当然看了很多很多,我没有金大富那么本事,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是发生在什么人的身上——就算我知道了,又何必讲出来,就算我讲出来了,会有人相信吗?譬如说,在时间的调整之中,我看到了很多人被火烧死——谁知道这是哪一年哪一月的火灾?   又有一个干瘪得比干尸还要可怖的老头子,早就应该进入安详的死亡了,可是还在病床上辗转,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让他在神智清醒的情形下,饱受肉体痛苦的折磨,这又是什么报应?   我看到的,只是极少部分,比我人高得太多的地方,就看不真切,太低的,我也不愿伏在地上去看,可以看的画面太多了,根本来不及看,就算在这里耽上十年八年,只怕也看不完!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毫无疑问,这里记录了地球上过去现在未来所有人的结果,而且看来,一个好下场也没有,正如我事先推测过的,这里记录着人类的一切恶报!   这点现已完全可以肯定,问题是:什么力量在主持报应的运作?   我大声说了几句没有意义的话。诸如:"有人吗?""这里是谁在主持""你们属于哪一种力量"等等,我的声音在巨大的山洞中,激起了阵阵回声,当然没有结果。   我又希望那只圆球有能力可以使我和主持这里的力量沟通,所以,就在那圆球之前坐了下来,集中精神,希望我能感到点什么。   可是,时间慢慢过去,我估计至少有五小时之久,我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我由于什么都得不到,又是失望,又是气愤,忽然想起,如果金大富不是忽然改变了主意,他会和我一起来到这里,找出有他的下场的那片金属片来,加以破坏——这是我提议的改变结果的一个方法。   现在,我自然无法从那么多的金属片中,找出有金大富出现的那一张来,何不随便找一张试试,看看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我想着,取了一柄极锋利的小刀在手,那小刀的刀柄,用紧硬的合金铸成,可以当槌子用。我顺手向一片金属片重重敲了一下。   那一下,我已用足了力道,敲上去的时候,发出出乎意料的"当"的一声响,看来金属片之后是一个空间。   一敲上去之后,金属片上闪起一阵光亮,接着,现出的景象和原来一样,只不过更加清晰,我看到的是许多许多人,每一个人的头部,简直比针头还要小,可是奇怪的是,即使那么小,每一个人的五官,都清晰可见,自然也可以看到他们的表情——每一个人都是一片木然,不是悲伤,不是难过,只是一种绝望的麻木,人多得数不清,每一个人的表情都一样,这情景十分领人发怵。   那么多人聚在一起,看样子是正在进行一项什么仪式,是的,音乐声响起,很熟悉的旋律,然后是一面旗子降下来,另一面旗子升上去。   我不由自主,感到一股寒意,又重重一锤敲上去,仍然发出了"当"的一声,可是金属片上的画面,一点没有变动,我转用刀锋乱刺乱画,金属片丝毫无损!   这里的一切,不受破坏,或者是,虽然被破坏了,一切还是照报应的规律运行!   我想通了这一点,没有再多停留,就大踏步地循着那通道,离开了这应果报神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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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回家,和白素见面之后,我先向白素说这次远行的经过,才开始不久,胡说和陈丽雪就来了。   我说完了经过,结论是:"金大富从那地方带出来的那只圆球,干扰了人脑的活动,使陈丽雪有特别的幻觉,可以说,那是果报神宫殿泄露出来的信息。而主持报应规律运行的,我相信是一组外星人,或是多组外星人,他们把宇宙生物的规律在地球上执行,丝毫不苟,绝没有人可以逃得过去。"   我特别强调:"好有好报,恶有恶报,若然不报,时辰未到!"   我再强调:"时辰,可能会隔上好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之久;金大富本来极不服气,可是在知道他自己犯了什么恶行之后,他就说:应有此报!"   白素吸了一口气:"可是报应太抽象了,像金大富,把自己的头放在膝上扯自己的嘴,金美丽身子成了肉碎,这都不是实际生活中能发生的事!胡说道:"可能是一种象征式的譬喻?"   陈丽雪打着手语:"我看不是,还是实在的,只不过这种惩罚,不在人间进行,在另一个空间,譬如说,阴间的地狱之中!"   我、白素和胡说,都感到了一股寒意,虽然我们都知道自己不至于有什么恶报,但是报应的运作,竞全然可以突破时间和空间,那么就是说,任凭犯有恶行者上天下地,都不能逃脱报应!这是何等森严的规律!它是宇宙的规律、人类任何力量都不能抗拒的铁律!   静了好一会儿,大家都向陈丽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设想——一开始,我就说过,这个故事很怪,怪在所有的一切,全靠可以接受的设想来完成,我们并不知道报应运行的真正详情,因为我们未曾和主持这种运作的力量有任何正面的接触。可是一切假设,只要是可以接受的,看来又如此顺理成章。   自然,这和我们早已知道报应是怎么一回事,大有关系——事实上,每一个人都知道报应是怎么一回事,有谁不知道呢?   我先打破沉寂:"金美丽和陈丽雪的会面情形如何?"   白素摇头:"极平常,金美丽先来找我,说想见一见陈丽雪,她知道陈丽雪那天不在店铺中,虽然她知道可能会有被磨碎的可怕幻觉,但她宁愿再经历一次,好明白其中的原因,从来陈丽雪来了,和她相见,却什么也没有发生。金美丽哈哈大笑着离去,一面还高兴地叫:恶梦过去了!"我们都知道,可能是那个圆球已远离了她,所以她脑部活动不再受干扰了,她什么时候会遭到报应,谁也不知道,现在,她认为恶梦已经过去了,总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们知道的是,金大富的报应,会在明年来临!   回来之后,我两次试图和金大富联络不果,我自然不会再作第三次联络,不过报章上倒常见到他的名字,他大笔大笔捐出巨额的金钱,作各种各样慈善的用途,很有点想籍此赎罪的意味。   可是我却记得他在那旷野中讲的话:"要是后悔了,做点好事,就可以消除过去的恶行,那还叫什么报应呢?"   是的!报应就是报应!   好有好报,恶有恶报。
  若有不报,时辰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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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炸,是一种物理现象。正式而简单的说法是:物质发生变化的速度不断急剧增加,并在极短时间内放出大量能量的现象。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任何物质,都可能爆炸,只要使它"发生变化的速度不断增加"即可。不但是无机物,有机物也一样可以发生爆炸,活生生的树,有原因不明的爆炸,甚至活生生的人,头颅也会发生爆炸,且有炸过之后,仍然生存的记录,真正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许多是超乎想像以外的。   关于爆炸的故事,自从世上有了这种物理现象以来,发生了不知凡几,令人印象比较深刻的,随手拈来,至少有两桩。   其一是不久以前,两个"有着兄弟般感情"的邻国,忽然开战打仗,战争在那时,应该是现代化之至了,可是在表扬战士的英勇行为的报导中,还有抱着炸药包连人带炸药,炸掉敌人雕堡的报导——那是半个世纪前的行为,至今延续,堪称维护传统之模范,是真正的黑色喜剧。虽然人命牺牲,血肉横飞,厥状惨烈无比,但只令人感到发噱,悲而滑稽,天下少见。   另一桩却是壮烈无俦,令人肃然起敬。   事情发生在一个火箭发射基地,不知道由于甚么原因,等待升空的火箭发生了毛病,燃料部分眼看将要发生爆炸,毒气弥漫,温度高到了生物无法生存的地步。但仍然有几个勇士,奋不顾身,冲进了险地,做了些工作,阻止了大爆炸的发生。   在那几个勇士之中,有两个当场丧生,究竟有多少人爱了重伤,又多少人伤重不治,不详,连他们的姓名也未见公布。抢救的过程,也没有详尽的报导。只有一些记载,其中提到要松开一个栓,而当时的高温,已使金属栓发热,急切间又没有工具,就只好用手去操作,手一碰上金属栓,皮肉立刻焦灼了。   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抢救工作完成,避免了大爆炸的发生。   如果不是有那些勇士杀身成仁的抢救,爆炸要是发生了,五十公里范围之内的生物,将没有能幸存的。估计人命的损失,当以万计。   所以那几位勇士,很令人尊敬。   只可惜,面临大爆炸时,不是每次都是那么幸运的。在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爆炸,并不是物理学上的爆炸,而是社会心理学上的爆炸,人类思想的爆炸——这一种爆炸,不知道可以炸出甚么样的后果来。现代史上,人类历史的几次大惨剧,都只是少数人,甚至只是一个人的思想爆炸所酿成的恶果,在接近一千万平方公里的范围内,爆炸的气浪,一浪接一浪,爆炸的时间,维持了近十年,死亡人数,以千万计。   这种异类爆炸的可怕,只怕仅次于星球爆炸。   当然,这种爆炸是文学性的形容,一般来说,这种情形都导致灾难。真正物理性的爆炸,并不一定是灾难的,绝大多数动力的来源,都源自爆炸。或者可以说,若不是远古时代,有宇宙的大爆炸,那么,也不会产生日月星辰,当然,更不会有生物出现了。   所以爆炸这种现象,极其重要,可以说,若是没有爆炸现象,就没有了一切。   明乎此,那么,虽然在大多数的情形之下,爆炸会带来灾难,这也不能怪爆炸本身,只是时也命也,爆炸来得不是时候,或失去了控制才造成的。   这个故事,自然和爆炸有关,而且,正是由一场爆炸而引发的。   那是一场物理性的爆炸。   爆炸发生的地点,在一个绝对机密的研究所之中。   本来,科学研究工作,促进人类文明进展,是再光明正大不过的事,和"绝对机密"不应该发生关系,每一桩研究,都应该光明正大地公开进行才对。   只可惜人类行为中有各种各样的排他性动作,尤其,当一项研究,可以控制其他人的生命,使研究成果的掌握者,由此而掌握霸权时,这种研究,就立刻变成绝对机密了。   这种情形,很多出现在研究大规模的杀人武器上,都名正言顺成了"国家机密"小小的一个地球之上,分成了上百个国家(人类生活在地球上,不知道有甚么权利可以瓜分地球)。每个国家.都有绝顶机密,这也就自然分成了治人者和被治者,掌握机密者治人,被治者若是想知道机密,那是大逆不道的事。   那个研究所,属于一个独裁政体的国家——这种政体,源头甚早,至今犹存,理想主义者说它总有一天会消亡,理论上确然如此,但这"总有一天",却不知何年何月。   独裁政体的一个特点是,统治者深信武力之重要,所以对各种超级武器的研究,也特别热衷。那个研究所,就是属于这种性质,所以机密之极,普通人根本不知道有它的存在。   它处于一个山腹中心,是化了巨大的人力,依照天然山洞的形势开出来的。进入研究中心,要通过长长的,密如蛛网的甬道。   在这些甬道中,联结着上百间研究室,室与室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研究工作各自进行,由一个总调度室作总的指挥。   那总指挥,是独裁政体之中,极具权势的一个神秘人物,从不对外公开,但他是独裁者之下的第一人——有传说,这个总指挥,是独裁者的双生兄弟,两人根本犹如一人一般。   这种情形,极其罕见。一般来说,独裁者最大的恨事,是找不到一个可以真正推心置腹,祸福与共的人,作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别说普通的兄弟,连父子也不行。历史上,不但男性的君主杀儿子,连女性的君主,也一样杀儿子。在权力面前,一切都败下阵来,连千古受歌颂的母性,也不能例外。权力又岂止令人腐化而已,简直令人疯狂!   所以,如何找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便成为千古以来,独裁者最大的难题。而且,不论独裁者如何精心培养,也不论这独裁者如何精明能干,结果,一定是不如意,大大地不如意。   这也可以说是独裁者的悲剧。   但是这个故事中的独裁者,却没有这个难题——他有一个同卵子的双生兄弟。   而且,这个同卵子的双生兄弟,合乎这类双生子的规律,在性格方面,出现了截然相反的情形——一个热衷权利,满怀野心,永不知足。享受独裁者地位带来的一切,而且永不言倦。另一个却全然相反,只是埋首研究科学,几乎从不在人前露面,连知道有他存在的人都不多,但是工作能力强,学识丰富,最重要的是,他和独裁者同卵双生,心意相通,一而二,二而一,根本不存在忠心不忠心的问题谁会不忠心于自己呢?   所以,这个独裁者就把一切最重要的机密事务,以及一切有关巩固独裁政权的工作,都交给了这个双生兄弟,自然绝无后顾之忧。   所以,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个政权的第一号人物,是独裁者;第二号人物,则是一个神秘的幕后人,独裁者的双生兄弟。   故事写到这里,有几点必须要说明——对看故事,很有帮助。   每有看故事的来问:故事中的人物是谁?   我故事中的人物,大多数都用代名词,也有有姓有名的,但他们都只是故事中的人物。   故事人物,就是故事人物,他就是他,他不是谁。   更有的拟定了答案:故事中的人物——,就是——吧?   这样问题的答案,和上一个的相同。自然,既然是幻想小说中的人物,随你怎么设想都可以。但是,一定可以发现,若是设想了一个固定的人物,代入了故事人物之中,就会再无幻想的余地,看故事的乐趣,也就少了许多,所以类似行为,智者不取。   禅宗高人虚堂和尚所传语录之中,有这样一则:   外道问:"昨日说阿法?"   云:"说定法。"   又问:"今日说阿法?"   云:"不定法。"   外道云:"昨日说定,今日何说不定?"   世尊云:"昨日定今日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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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对话,通称禅语,很有意思。写故事的,也"昨日定今日不定",哪有甚么一定的规律,硬要定于一,岂不是杀风景,有违了看故事求趣的原意了。正是不一定,才是故事。
  好了,闲话说过,言归正传。却说那个秘密研究所,研究的项目颇多——自然,请不要再研究那是哪一个国家,独裁者是谁了。


  毫无例外的是,所有的研究项目,都被列为机密——越是独裁政体,"机密"也就越多,这是衡量政体独裁程度的最佳标准。


  研究所,自然少不了研究人员,在这个研究所之中的人员,千挑万选,都属于"可靠一份子"。不过,可哀的是,一个人究竟是不是"可靠",另一个人永远无法确切知道,所以也设立了许多方法来防范。


  防范的方法众多,也不能一一细表,单是进出,都得经过九道关卡,每一道关卡,都由高科技仪器把关。例如判断指纹、眼纹、声波频率、电脑面相核对(长了一颗青春痘,就难以通过)等等,其严格程度,据顶级专业的评语是:匪夷所思。


  我把这些写得十分详细,是想说明一点:这个研究所,尤其是核心部分,绝没有外人可以混进去的可能。外人混进去的可能性是零——理论上是如此说,但实际上,当然和理论有了出入,不然,也不会有这个故事了。


  故事的矛盾点在于:根本不可能有外人混进去的地方,却有外人混进去了!


  而且,情形特殊之至——并没有捉拿到任何混进去的人,但是却肯定有人混进去了。


  得从那场爆炸说起。


  在上百间研究工作室中,编号五十九的那一间,发生了一次猛烈的爆炸。


  爆炸的原因不明,爆炸只发生在五十九室,并未波及其他地方——在整个研究所中,每一间研究室都是独立的,互相之间,没有联络,严密阻隔。这次爆炸,证明这样的设计很有效,一旦有意外发生,灾祸不会蔓延。


  爆炸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爆炸发生之后,由研究所所长(独裁者的兄弟)主持清理爆炸的现场。


  先要说明的是,爆炸一发生,所长就知道了。


  所长在总控制室中,总控制室是机密重地的核心,除他一个人之外,只有独裁者可以进入,也就是说,只有他们两兄弟才能进入。


  总控制室的三面墙,由过百幅萤光幕组成。


  每一幅萤光幕,是一间研究室中的情形。照说,一个人要同时照顾超过一百幅萤光幕,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所长有过人之能——他的才能,当然不仅能同时监视过百幅萤光幕,事实上,没有了他的帮助,这个独裁政体,根本不可能如此长久维持。只不过,知道他这个人存在的人,少之又少而已,所以,独裁者也就很有英明领导者的名声。


  这一百多幅萤光幕,只要所长在这个总控制室,全都在操作的情形之中。所长不在,也有录影记录。也就是说,在一百多间研究室中发生的事,他都可以知道。


  但世事总有一点例外,这次的事件,也是由于意外而来的,不然,根本没有这个故事了。


  所长极具自信——他自信他在的时候,不必进行录影,因为他可以一面进行其他的工作,一面注意到所有萤光幕上发生的事情。


  情形也确然如此,多少年来,一直没有意外发生,也没有甚么事可以瞒得过所长的法眼。别说有的研究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胆敢偷偷抽烟这样的大事,就是甚么人不自觉地挖多了几次鼻孔,也难逃所长的金晴火眼。


  可是偏偏那一次,所长却走了眼。


  那一次,开始的时候,一切如常,所长正在进行一项十分复杂的计算,那一百多幅萤光幕上,有的画面静止,有的人影晃动,一切都在顺利的进行着。


  然后,突然,所长觉得右脚踝附近,一阵发痒。


  人的皮肤,看来光滑洁净,但不知有多少细小的微生物寄生其上,这些细小得甚至连肉眼也无法看得见的小生物,在活动的时候,如果触动了感觉神经,人就会有各种感觉。


  其中,痒感是最普遍的一种。


  当痒感初生时,所长抬起左脚,在右脚的脚踝上搓揉,可是止不了痒。


  于是,接下来的动作,自然而然,是略一欠身,伸右手去爬搔。


  这一来,他的身子向右倾斜,在他前面左上方,就有一些地方,超出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外。


  那只是十分之一秒左右的事。


  就在这一刹间,有警号声响起,也有红灯亮着、闪动,表示有意外发生了。


  所长立时望向左上角,看到红灯是在那一部分的一幅萤光幕上闪亮着,那是五十九号研究室,那表示在这间研究室中,已出了意外。


  而且,萤光幕上也失去了画面,只留下一堆杂乱的线条。


  监视系统是精心设置的,所长和世界上超级的技术人员共同参与工作,是绝对零故障的设计,如今出现了这种情形,只说明一点:在五十九号研究室之中,发生了巨大的变故,监视系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情形。


  所长按下了一个掣钮,通知特种行动组应变,他自己也离开了总控制室。


  这时,所长对于发生的是甚么意外,还不尽知,但是他知道五十九号研究室在进行甚么样的研究,他的学识惊人地丰富,而且,有极强及敏锐的判断力。


  所以,他的初步判断,意外是一次爆炸。


  (后来,证明他的判断正确。)


  当他跨出总控制室时,他轻轻地顿了一下脚——若不是他在那时,恰好斜着身子在抓痒,他一定可以看到当时发生爆炸的情形。


  他可以肯定,在事故发生之前,他留意到的五十九号研究室之中,有两个研究员正在工作,并无异样。


  就是由于那十分之一秒的疏漏,他没有看到爆炸是如何发生的。


  在这样的机密重地之内,紧急应变行动小组的行动:自然快速之至。


  但是在没有得到所长进一步的命令时,应变小组也不敢贸然行动。


  所以,在一分钟之后的情形是,在五十九号研究室的门外,七名组员,携带着各种工具,等候所长进一步的命令。


  所长在事故发生之后两分零七秒(自红灯闪亮算起)赶到门外,他在离门还有七八公尺时就下令:把门打开。


  他下的这个命令,再简单明了不过,可是应变小组的成员,却面面相觑,没有立刻执行。


  因为他们知道,要把这研究室的门打开,若是不循正途,那得大费周章,至少要动用三十公斤以上的烈性炸药,还要在事先,进行一连串装置炸药的工作。


  如果循正途打开,自然简单得多,那可以有两个法子。其一,是每天使用五十九号室有甲的研究员,两人各把右掌按在门上的感应板上,感应板检查了两人的掌纹,正确了,门就会自动打开。


  另一个办法是,所长把右掌按向感应板——所长犹若旅馆的总管,他的掌纹,可以打开任何一间房间。


  那是极简单的方法。


  所长在发出了那个命令之后,也知道自己的命令,下得有点急躁,所以他用力一挥手,大踏步来到了门口,向小组长望去。


  小组长立刻举起了手中的仪器,那仪器上,有许多数字在闪动,显示门的温度正常,门的一切,并没有受到破坏,室内虽有意外,但那坚固的门,却不受影响。


  所长自然知道每一间研究室的门的结构,他知道,这时,就算里面正以六千度的高温在燃烧,在门外,温度也是正常的,但门一打开之后的情形如何,就无法估计。


  而且,不但是高温,还有可能有漏的毒气,甚至从试管中逃出来的细菌等等。总之,在门内发生的灾祸还未弄清楚之前,要做好一切防范。


  第一时间赶到的应变小组成员,早已穿上了成套的防护衣。


  这时,在一遍又一遍"各人留在原来岗位,谁也不准乱动"的警告声中,所长也在组员的协助下,穿起了防护衣,他的右手,最后才罩上手套,因为需要放在感应板上一秒钟。


  门上一盏绿灯亮起,表示门锁已解除,门只要用力推,就可以推开。


  这时,小组长身子一横,阻挡在所长的身前,同时一挥手,两名组员就来到了门前,用力去推门——"身先士卒"这回事,早已不存在了。在门被缓缓推开之时,又有两名组员,站到了组长之前,以作妥善保护。


  研究室的门,类似大型银行的保险库,极厚,也相当沉重,在两名组员的推动下,慢慢推开来了。才出现了一道缝,白色的烟,就骨朵朵的冒出来。


  立刻有人进行测试,也立刻有了结果:是强烈爆炸产生的浓烟,爆炸由硝化甘油引起。这种爆炸物,相当普遍,自公元一八四六年被意大利化学家索布雷罗发现之后,一直怀才不遇,直到公元一八六七年,才被瑞典化学家诺贝尔广泛运用,它是炸药之王。


  所长一看到这样的测试结果,又惊又怒——他对五十九号研究室知之甚详,在这研究室中,不应有硝化甘油!


  经测定的硝化甘油爆炸,那硝化甘油是外来的!


  硝化甘油没有脚,不会自己跑进来,那当然是有人带进来的。


  进得了五十九号研究室的人,只有研究员甲、乙,那当然是两人中的一个带进来的了。带进硝化甘油的人,不论目的是甚么,也是严重违反了规章。在这里,违反规章,就意味着背叛,是极严重的罪行。


  一时之间,白烟还在冒之不已,每一个人都在紧张地工作——人人都知道,研究室内的两个研究员,就算能在爆炸发生时逃过劫难,也等于是死人了。


  门终于全部打开,在强力有效的抽风设备操作之下,白烟迅速散尽,可以看清研究室中的情形了。


  在这里的上百所研究室,格局一致,有一个主室,两百平方公尺,附有三个副室,每个四十平方公尺。副室之中,设备齐全,可供人在内舒适生活。


  这时,门一打开,主室和副室的情形,都一目了然,因为三间副室的门,都已被炸碎了。


  事实上,可以说,研究室中的一切,都被炸碎了,触目看去,没有一件东西是完整的,不论原来的材料是甚么,都成为一堆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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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张巨大的不钢研究桌,成了两团"现代派金属雕塑"——这是研究室中最坚固的物品,尚且如此,其他的东西,可想而知。   小组长先踏进去,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和木片铁片,足有一公分厚。   他来到了研究室的中心,所长才跟着走进去。   研究室被爆炸彻底破坏,破坏得彻底之至。   我知道的这一切,是由戈壁沙漠那里来的。   他们两人,在使我知道这一切时,是在温宝裕处——陈长青留下的巨宅之中。   在场的人,有我、温宝裕、戈壁沙漠,还有一个面目十分阴森的中年人。我去的时候,那些人都已在了,温宝裕一面迎我进去,一面道:"有一桩奇事,要请你来斟酌。还有一个奇人,要引荐给你。"   他说着,就向那中年人指了一指。   那中年人虽然面目阴森,但行为很有礼,我一进来,他就站了起来。这时,他走前几步,双手必恭必敬,把一张纸递到了我的面前。   这人才一站起来,只见他个子不高,动作也很斯文,可是就有一股劲力弥漫之气,逼人而来,就像是一头蓄足了势子的猎豹一样。   由此可知,这人一定不是普通人,我看他行动恭敬,也不敢怠慢,同样用双手,把他手中的那张纸,接了过来,低头一看,不禁呆了一呆。   那是一封介绍信,可是内容却相当古怪。   信的全部内容如下:   持这封信的,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可以保证他的人格行为。这位朋友沉默寡言,所以,请别向他提出任何问题,但若他有求于阁下,请阁下如同对我一样对待他。   信末的署名,赫然是"原振侠"三字,还有日期,那是在原振侠"失踪"前的日期。   我看了信,吸了一口气,向戈壁沙漠望去——他们和这个古怪的医生熟稔,可以判别信的真伪。   戈壁沙漠一起点头:"是原振侠的亲笔!"   两人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们和原振侠交情匪浅,自然是由此想起了原振侠生死存亡下落不明,所以伤感。   我"嗯"了一声,转向那人:"然则阁下有甚么要我们做的?"   那人拿着原振侠这样的信,自然是有所求而来,所以我才如此问。   那个人也真的"沉默寡言"得可以,我问他,他并不回答,却向戈壁沙漠指了一指。   戈壁沙漠的神情,不是很好看,显然也是觉得那人的态度,太过分了。   我则静以观变——我知道,一个人若然能够得到原振侠医生如此推心置腹,那么他必非常人,非常人,自然难免有点非常行为,他不喜欢说话,虽然过分,但也还不至于不能忍受。   戈壁沙漠闷哼一声,回指了那人一下:"这位仁兄前来找我们,出示了原振侠的介绍信——"   我一听这开场白,就忍不住好笑。戈壁沙漠称那人为"这位仁兄",由此可知,那人根本没有开过口,连自我介绍也未曾有过。   戈壁沙漠的神情无可奈何:"谁叫原振侠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也和你卫先生一样,问他有何贵干,他一声不出,只交给我们一卷录音带——"   两人说到这里,拿出了一卷录音带来:"就是这一卷。"   我又向那人望了一眼,那人像是对自己的这种怪异态度,丝毫不以为异,神情泰然。温宝裕在这时,向我做了一个鬼脸,我也感到好笑:这世上真是甚么样的人都有。   我知道戈壁沙漠和温宝裕可能都已听过那卷录音带了,所以我道:"如果没必要,由你们复述算了。"   戈壁沙漠,还有温宝裕,异口同声:"不,你要听原声带。"   我无可无不可,作了一个请便的手势。于是,戈壁沙漠就把那卷录音带放进了播音装置之中。   立刻,有一把极其悦耳的女声传出,说的是一口略带东方口音,可是却极其流利的法语,声调动听之极,一开始所说的话,就很具吸引力。   那女声道:"请耐心听完我的叙述——我将叙述的是一件发生不久,千真万确的实事,请相信我说的一切。不论第一次听到录音的是哪一位朋友,我都希望这录音能尽快给卫斯理夫妇听到,因为我们想藉着他的能力,解开一些谜团。"   我向戈壁沙漠望去,两人道:"多半由于我们和原振侠较熟,所以这位仁兄先来找我们,再通过我们找你。"   我又向那人望去,看那人有甚么话说。   可是那位仁兄,一点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这时,录音带中的女声在继续:"带这录音带的那位先生,不喜说话,他持有原振侠的介绍信,请别向他问甚么——事实上,他也不知道甚么。好了,现在我约略介绍一下自己,我的名字不重要,身分也不重要,我只不过受人所托,把一件事的经过,详细用声音记录下来,好让听到的人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我听到这里,闷哼了一声,现出不屑的神情。温宝裕知道我的脾气,忙道:"虽然开场白无礼之至,但内容值得一听。"   我又停了一声,姑且按捺住性子听下去。   那女声续道:"事情发生在一个研究所之中,这个研究所,隶属一个专制政权——请勿深究。那研究所的所长,在那专制政体有极独特的地位……"   接下来,那女声就以她悦耳动听的声音,说出发生的事,也就是故事一开始,我们记述的那些。   对了,我记述到研究室的门打开,所长和应变小组的成员,看到里面的一切,全部遭到了破坏。   我所记述的一切,自然都是根据那录音带上的女声所说的。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我们都不知道那女声出自何人,不知道那研究所何在,不知道那是甚么国家,甚至不知道那个送录音带来的"仁兄"是何方神圣。   这些先别去管他,且看以后事情的发展,奇在何处。   爆炸强烈之至,三间副室,不但门全碎裂,里面的陈设,也受到了严重破坏。其中一间副室,有一架子酒,也全部碎裂,酒香和焦味,杂在一起,难闻之至。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首先要知道的,自然是研究员甲、乙的情况如何。   应变小组的成员,都是专家,研究室的门一打开,他们的工作,就已开始,所以,很快地就找到了研究员甲、乙的下落。   说起来,既残忍又恶心,由于爆炸的威力太大,两个人,并没有完整的身体留下应该说,留下来的身体,并没有多少。   在五分钟之后,在许多破碎的物件之中,已经把可以收拾起来的遗体,全都找了出来,放在一块金属板上。   所有的人,包括所长在内,望着那血肉淋漓的人的残肢发呆。   他们发呆,并不是由于那种情状,太令人触目惊心——好端端的一个人,变成了一些令人恶心的血肉。令得他们发呆的是,他们看到了一个极其奇特的现象。   爆炸剩下的残肢并不多,只有一些肉碎和骨碎。有几块拼凑起来,勉强可成为一条手臂的骨头,带着若干鲜红色的肉。   还有三片骨,上面不知沾着甚么,颜色惨红慑人,凭这三片头骨,绝凑不成一个完整的头颅。   其他的残肢,算是完整的,是五只手指不全的手掌。   是的,是"五只",一二三四五,三岁小孩也可以数得出,那是五只手掌。五只手之中,最完整的一只,居然五指齐全,其他的四只,只是勉强可辨。   令得所有人发呆的,就是那五只手掌。   五只断手,情形虽然骇人,但也绝不足以令见惯世面的人发呆。   他们之所以发呆的原因,是因为断手的数目:五只。   研究室中,只有研究员甲和乙,怎么会出现五只手掌?   那多出来的一只,是怎么来的?   手掌单独存在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除非是甲或乙在进入研究室之时,夹带进了一只才从人体上割下来的手掌。   后来,我提出了这个问题:"甲或乙,带进一只手掌的可能性是多少?"   我得到的回答是:"几乎没有可能。"   这是以后才发生的事,现在先抽一点出来说一说。回答的人是甚么样的人,也放在后面再说。   我再问:"何以如此肯定?"   回答的人取出一卷图纸来,打开,是那个研究室的平面图。图上,在每一间研究室之前,都有三公尺长的一条狭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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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每一个研究员,在进入研究室之前,都要经过这条走廊。"
  我道:"那又怎地?"


  回答是:"在这走廊之中,有一组电眼,包括透视装置在内。若是通过的人,和原记录不符,他就无法通过,曾经试过有被鱼骨哽了喉的人,无法通过。"


  我呆了半晌——身上多了一条鱼骨,都无法通过,听来虽是夸张之至,但是却也说明了一个问题:研究员甲或乙都无法把一只手带进研究室。


  一只手尚且进不了研究室,一个人自然更不可能进入研究室了。


  我之所以把这日后发生的事先写出来,就是为了要说明事情之奇,奇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


  这"第五只手",自何而来?


  宇宙大爆炸,能产生星体。产生生命,但是研究室的大爆炸,绝没有理由,可以产生一只手出来的。


  所以,当时所长和应急小组的人员,盯着对那两个人来说,少得可怜的残肢,心中的惊异,实在非笔墨所能形容于万一。


  足足在怔呆了三分钟之后,所长才下命令,他指着那些残肢:"一切绝对保密,就由全组负责,进行彻底调查——若有消息露,全组处决。"


  所长的命令下得如此严厉,是在意料之中,因为在如此警卫森严的地方,竟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混了进来,那实在太可怕了。


  (理所当然的想法是——有一只残手,这只手,自然应当属于一个人。)


  独裁者最注重的就是安全,若是防范如此严密,尚且会出现漏洞,那还有甚么安全可言,自然非彻查不可。


  彻查的结果,在十天之后,便已完成,以后一再复查,也没有甚么更多的进展。


  彻查的第一个结果,是把所有的"残骸"都集中起来,进行检验,连小如米粒的肉碎也不放过,沾着血的所有物件,也在检验之列。


  自然,集中力量检查的,是那五只手掌。


  那五只手掌,三右两左,也就是说,多出来的那只,是一只右手。


  首先,对查指纹,所有的研究员,自然都有完整的指纹记录。对查的结果,其中一左一右两只手掌,属于研究员甲所有;另外的一左一右,属于乙——这都是无可置疑的事情,确凿之至。


  多出来的那一只手掌,在研究室的所有工作人员中,没有记录——事实上,也根本没有哪一个工作人员,少了一只手掌。


  于是,展开了全国范围的追查——独裁政体的特点之一,就是掌握人民的资料,特别齐全,要进行如此的追查,也不是难事。


  追查的结果是,没有这手掌的指纹资料。


  这证明了混进机密重地的人来自国外,它所引起的愤怒和惊惶,自然也加了多倍。


  这一方面的追查,还包括了对其他残骸的鉴定。结果是,所有的残骸,不是属于研究员甲,就是属于研究员乙。竟然没有一点,属于应该在爆炸发生时,也在研究室中的第三者——那手掌的主人。


  这种结果,只能导致一个结论:这个第三者的身体,除了那手掌之外,都因为猛烈的爆炸,而化为气体了。这一点,从研究员甲、乙的身体遭破坏的情形看来,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若是那第三者的身体,全部化为气体,那甚么事也没有了。只当他根本没出现过,也根本不会有人知他曾存在。


  可是,他却偏偏留下了一只手掌!


  第二部分的检查,是翻看了这一天所有进入研究所的人的记录。


  这一部分的检查结果,也可想而知——别说是陌生人,就算是陌生蚊子,也混不进来。


  然后,自然是最重要的第三部分检查了——针对那只手掌,进行了彻底之极的化验和检查。


  奇怪的是,研究员甲、乙,都有身体其他部分的残骸被发现,哪怕是细小无比。但是那手掌的主人,却甚么也没有留下,甚至连血也没有一滴——于是推断,强力的爆炸,在最接近那个人处发生。高温和猛烈的爆炸,是足以把人的血肉之躯,化为烟尘的。


  第三部分的检查结果,十分详尽。简言之,证明那是一个男性,人种和该国大多数人同种。所以虽然没有指纹记录,也可以被认为是该国人士,特务部门立即假设,那是由于反对独裁政权,一直流亡在外国的危险分子。


  那人的年龄是二十六岁,上下不超过一年,身高约一百八十三公分——虽只是一只手掌,但现代科技甚至可以拼凑出他的脸容来。


  更详尽的是,那个神秘男子的血型、DNA以及种种可以分析出来的数据。这一大堆检查结果,详尽是够详尽了,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半分也不能解决何以会有这样的一只手掌在爆炸后的五十九号研究室之中。


  那女声以流利的法语,说到这里,已把发生的事情,说得很清楚了。


  接下来的一段话,竟是直接对我说的:"卫斯理先生,这件奇事,是不是能引起你的兴趣呢?我们知道,不久之前,你曾有一段奇异的经历,和喇嘛教有关——一只从活佛手上断下来的手掌,几十年后,又接上了活佛转世灵童的秃腕之上。现在又有这只手掌,真可说是无独有偶,一定值得阁下追究。我们也有求于阁下,若阁下有兴趣,可向送录音带者示意。"


  听到这样的一段录音,我又向那人看去,那人也正向我望来,显然是等候我的"示意"。


  我不禁大是犹豫:这件事的本身,当然有趣之至,值得探索。可是事情却又和那个独裁政体有关——再有趣的事,也就变得无趣之至了。


  可是,我的好奇心极强,又经受不起这样的诱惑,所以我决定自己给自己出一道难题。


  我向那人道:"我一向不和藏头露尾的人打交道,首先,说这录音带的人要亲自来;其次,一来到,就要把那研究所的一切都告诉我,例如正在进行甚么项目的研究,何以要严格守秘密等等,不然,免谈。"


  我心想,这两个条件,第一个还不容易,第二个要求,正是犯了所有独裁政体之大忌,不可能应允,那么,我也可以"无可奈何"地不理这件事了。


  我这两个条件一提出来,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倒是戈壁沙漠和温宝裕,大失所望


  他们显然很想参与其事,追索究竟。


  那人等我说完,站起身来,只是略点了一下头,又向各人拱了拱手,表示要告辞了。


  其人之"沉默寡言",竟到了这等程度,当真是世所罕见。


  有事情拜托这样的人去办,是不是办得成在其次,肯定不会有露,那是一定靠得住的。


  那人一言不发,走了之后,小宝就道:"这两个条件,太苛了些。"


  我瞪了他一眼:"我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不答应,就算了。"


  戈壁沙漠笑:"小宝年纪轻,不懂得独裁者的心理。古今中外的独裁者,最注重安全,防范保安如此严密的地方,都出了这种怪事,独裁者起居出没之所,还有哪一处是安全的?所以一定要弄清楚不可,卫斯理又是这一类疑难杂症的专家,不找他找谁?条件再苛,也必然会有人来讨价还价的。"


  戈壁沙漠的这一番分析,自然合理,小宝想了一想,也就道:"我们不妨先来研究一下,那第五只手,是怎么一回事。"


  我笑道:"你说呢?"


  温宝裕背负双手,来回踱了几步,煞有介事的,作其思考之状,差点就没有握手成拳,抵在下颊,低头沉思,厥状甚是滑稽。


  然后,他一挥手,开始发表意见:"许多神秘莫测,不可思议的事,都是由于人们一个劲儿向复杂方面去想才造成的,其实事情本身,很是简单。"


  戈壁沙漠大笑三声:"伟哉此论——可否说得具体一些,别放伟大的空屁!"


  温宝裕也不生气,继续开腔:"这件事,其实也很简单:有人混进了研究所,可能不是第一次了,混进去混出来许多次,也没有被人发觉,直到这次,发生了意外,这个人在爆炸中,只剩下了一只手,这才东窗事发。"


  我和戈壁沙漠面面相觑,因为小宝这样说,实在是太简单了一些,难以服人。


  温宝裕交叠着手:"保安虽然严密,但一样可以有漏洞,而且,保安系统是由人来掌握的,人最靠不住,出些毛病,理所当然!"


  我叹了一声:"小宝,若是那独裁者和你的想法一样,至少有上百人要人头落地。"


  戈壁沙漠吐舌头:"不错,独裁者的心态,是宁愿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人,这研究所的腥风血雨,只怕难以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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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了一句,又顿了一顿:"一定是我以前听这声音时,她说的不是法语,所以虽然觉得熟,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是甚么人来。"   温宝裕这样一说,我也大是犯疑,可是却也想不起是甚么人。在那片刻间,我想了几个人,但由于那女声是替一个独裁政体在传递信息,所以我自然而然想到了那几个女特务,例如黄蝉、水荭等等。   戈壁沙漠则摇头,显然他们并不觉得那声音"很熟"。正在这时,只听得大厅之外,忽然传来了极其清脆的"哈哈"一笑。   温宝裕.一听笑声,就直跳了起来,张口欲叫,我一伸手,遮住了他的口,不让他叫出来,我们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心意相同——在那一下笑声中,我们已知来者是谁,同时也知道温宝裕所谓"声音很熟"的是谁了。   但由于实在是意外之极,所以我们暂不说破,看来人如何说。   随着那一笑声,只见红影闪动,两个人并肩,飘然而入,身段轻盈。这两人,窈窕动人,一模一样,乃是一双妙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久别的良辰美景。   这一双奇特无比的双生女,一直在瑞士读书,学了一口标准法语,并不令人意外,奇在不知她们何以会和独裁政体混在一起——但是这一"奇怪",也只是三五秒钟的事,我立刻就明白原委了!   良辰美景是双生女,她们对于双胞胎这一现象,也特别有兴趣,不断在搜集资料,进行研究。早两年,还曾跟我的一桩奇特的研究同卵子变生现象的事件发生关连,她们发起组织了一个同卵双生的组织,集合情形和她们一样的双生儿。   那个国家的独裁者,是双生儿之一;另一个,就是研究所的所长——这事情,知情者虽然极少,但不是没有人知,良辰美景与之发生关连,一定是走这一条线上来的。   虽然不知道经过的情形如何,但是想通了这一点,也令人轻松,我向小宝看去,只见他也正在向我挤眉弄眼,显然他也想到了。   良辰美景机灵,大声喝:"小宝,你像是脸部肌肉抽筋,却是为何?"   小宝伸手在脸上抚摸了一下:"有吗?没有吧!"   良辰美景拿他这个滑头无可奈何,转来问我:"最近有甚么稀奇古怪的事吗?"   她们竟然还想欺瞒下去,我自也不揭破:"有吗?没有吧!"   温宝裕一笑,指着两人:"你们祖上是抗暴英雄,在你们身上,应该有点遗传才是。"   良辰美景略怔了一怔,她们为人,冰雪聪明,自然一下子就明白,她们的把戏被戳穿了。   两人咕咕笑:"抗暴的结果,必然是胜利了就建立一个更残暴的政权,好又让他人去发挥抗暴这种高贵的品德。"   温宝裕摇头:"一点也不幽默。"   我也道:"和这种独裁者在一起,还要帮他做事,无论如何,都不是光彩的事。"   戈壁沙漠直到此时,才从我们的话中,听出了一些苗头来,惊讶莫名,指着良辰美景:"那录音带,就是你们说的。"   良辰美景受了我的指责,现出十分委曲的神情,四面看看,我知道她们的鬼主意,是想看看白素在不在,好向她诉苦。   白素不在,她们只好委曲地道:"认识他们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身分。"   我闷哼一声:"后来知道了,就应有所取舍。"   良辰美景抗议道:"后来知道了,也很知道他们的真正为人,所以感到并没有必要断绝来往。"   温宝裕加入攻击:"那证明你们的判断力有问题,你们——哼哼!"   他在"你们"之后,并没有说甚么,只是以"哼哼"两声来代表,我倒是知道他想说甚么,那流于人身攻击。他是想说,良辰美景在一个极度封闭的环境中长大,一脑子的封建帝王思想,虽进入了文明社会,但是仍然没有多大的改变。   他的这种态度,令得良辰美景大怒,俏脸煞白:"你这样的态度,分明是不能容纳与你见解有异的行为,这才叫独裁。"   温宝裕应对如流:"小姐,世上有一样衡量行为的标准,叫作公理:凶手再狡猾,再辩称他有权杀人,但是在公理面前,他总是凶手。"   良辰美景并不服输:"杀人这行为的本身,在公理面前,也不说明甚么。扔两个原子弹,炸死了几十万日本人是杀人;南京大屠杀,杀死了几十万中国人也是杀人,在公理面前,如何衡量?"   温宝裕扬眉:"那就要看你的立场了,小姐。"   良辰美景不示弱:"是不是立场互异,就要残杀?"   他们双方,本来就常拌嘴,但都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毕竟长大了些,开口辩起深奥的问题来了。   这种问题,是永远辩不出结果来的,再说下去,他们年轻气盛,难免要变成意气之争了。   所以,我大喝一声:"别争理论了,说些事实。"   温宝裕立刻像一只斗鸡一样,向良辰美景怒目而视,等她们先开口。   我笑道:"原则性、理论性的问题,先放在一边,说点实际的问题。"   温宝裕和良辰美景抢着道:"实际的问题是——"   我道:"小宝,女士优先。"   良辰美景却不领情:"所谓'女性优先',其实是大大地歧视女性的行为,不必承让,小宝先说。"   温宝裕道:"先说就先说。实际问题是,两位女士是代表一个独裁政体,当说客来了。"   良辰美景立即道:"我们只代表了两个人——这两个人的情形和我们一样。"   温宝裕自然知道"情形和我们一样"是指同是双生儿而言,但是他却故意道:"是吗?甚么时候,两位的手上,也沾满了反对者的鲜血?"   良辰美景被温宝裕气得说不出话来,我看看他们涨红了脸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就替她们打圆场:"好了,我曾向那个一言不发的朋友提了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要录音的人来,现在你们已经来了;第二个条件,你们当然知道。"   良辰美景道:"是,卫叔想知道那研究室中,在进行甚么样的研究。"   我忙道:"不是'那研究室',而是'那研究所'。"   虽然"室"和"所"只是一字之差。而且意思也差不多,但是差别极大。   如果是"室",那么涉及的,就只是发生离奇爆炸的五十九号研究室的事。如果是"所"的话,那么,就关乎整个研究所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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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提出这个条件,本意就是刁难,我以为,这个研究所的规模如此之大,保安如此之严,独裁者绝不可能把它的秘密暴露。


  也就是说,我的条件,对方不会接受,那么,我自然也可以顺理成章,不和他们发生任何关系了。


  所以,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那是一定要讲明白的。


  谁知,又一次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良辰美景的出现,已是一次意外),良辰美景立时道:"是,我们说错了,是整个研究所的秘密。"


  这回轮到我吃惊了,我望了她们片刻,才道:"你们相信他们会把整个研究所的秘密,向我开放?"


  良辰美景却道:"我们找不出不相信的理由。"


  我仍然不敢相信,一面摇头,一面道:"用甚么方式可让我住进研究所去?"


  良辰美景笑了起来:"用甚么方法都可以,不过,住进去的方法太笨了些。"


  在一旁的温宝裕也听得呆了,一时之间,忘了和她们之间的敌意,问:"有甚么更好的方法?"


  良辰美景一扬手,手中已多了一片电脑磁碟——她们两个人之中,自然只有一个人扬手,但两人一模一样,分不清谁是谁,只好一起称呼。


  她们把磁碟向我递过来:"所有的资料——当然只是大略的,全在其中,请先看,看了之后,要进一步的、更详尽的资料,也可以。"


  我接过磁碟,吸了一口气,只问了一句:"为了甚么原因?"


  良辰美景的回答,可以接受:"那爆炸太离奇了,爆炸的发生和爆炸后出现的情形,都超乎了常理。这种怪事,如果找不出真相来,会把他们折磨至死,而能找出真相来的只有卫斯理。"


  我忙道:"我也不一定能。"


  良辰美景道:"至少他们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


  人都喜欢受到恭维,我自也不能例外,虽不致于飘飘然,但是这样的话,听了自然惬意。


  我道:"好,等我看了再说。"


  良辰美景很高兴:"三天之后,我们来晋见白姐。"


  他们说是来看白素,当然是为了听我的反应。我正在奇怪,何需三天之久,温宝裕已抢先追:"为甚么要三天之后?"


  良辰美景笑:"卫叔的头脑好,三天就可以消化这磁碟上的资料了;要是换了你,三十天也不够。"


  温宝裕大喝一声:"别走——"


  他知道她们两人,一沾了口舌的便宜,立刻会走,所以喝在前头。


  可是良辰美景的行动实在太快,温宝裕的两字才出口,红影闪动之间,两人便已没有了踪影。


  这两个俏人儿,倏来倏去,我和温宝裕早已习惯,还不觉如何,可是却把戈壁沙漠看得呆了。他们定定地向着良辰美景的去向,张口结舌,模样甚是滑稽,温宝裕伸手在他们的面前摇了摇,他们竟然连眼也不眨一下。


  温宝裕又用力推他们,调侃道:"人都走了,还有甚么好看的。"


  两人这才齐声叹道:"这两个女子……是人是妖?"


  温宝裕长叹一声:"还真难说得很。"


  我看了戈壁沙漠这等情景,心中不禁一动。戈壁沙漠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是成年之后才结交成为好友的。朋友之交,到了他们这种情投意合,志趣完全一致的程度,极其罕见。


  熟悉他们的人,对于他们两人交往到了这种形影不离的程度,就算不说甚么,心中也会想到,两人可能都有若干的同性恋倾向。


  我也曾如此想过,但从刚才的情景来看,他们分明不是对异性没有兴趣,只是没有遇到适合的对象而已。他们对良辰美景那种失魂落魄的模样,谁都可以看得出,那是男性对女性的恋慕之始。


  所以我忙向温宝裕传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别再开玩笑,因为要是两人认了真,温宝裕的玩笑又开得过分,就会有不愉快的结果了。


  温宝裕很是机灵,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就不再说甚么,只是伸手在两人的肩上拍了拍,表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


  戈壁沙漠各自深收了一口气,指着我手上的磁碟:"到我们那里去看——设备比较齐全。"


  我望着他们,有几秒钟没有出声。


  看电脑磁碟,哪里都可以,"设备齐全"云乎哉,自然只是藉口,目的是甚么,也很容易明白,那是为了良辰美景再来联络时,他们肯定可以在场而已!


  我之所以不出声,是因为我有些话要说,但是又不知道说甚么才好,考虑了几秒钟,我还是决定不说了——这些看来好像全是废话,但也是人情世故中常见的事。


  戈壁沙漠对良辰美景一见锺情,男女相悦,这本是人之常情,不足为怪。可是,我却深知良辰美景出生奇特,不是寻常少女,而戈壁沙漠,又是特别死心眼的人,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们的一番相思落了空,这封他们来说,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所以,我想劝他们几句。但是继而一想,这种事,原是五百年前的冤孽债,该还的走不了,没分的搭不上,岂是外人的几句话能改变主意的。倒不如不说,看他们自己的造化罢了。


  这些,本是题外话,但是在日后却生出许多事来,而又是从这个故事开头的,所以才说得比较详细一些。


  后来,戈壁沙漠还向温宝裕吐露了他们的心声,温宝裕又转述给我听——这放在以后再说。


  由于我和温宝裕都知道了戈壁沙漠的用心,所以也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到了他们的住所。


  戈壁沙漠的住所,比起陈长青的大屋来,又是另一番景象,古怪之至——这地方,在原振侠的故事中,曾经介绍过,这里就不重复了。他们把偌大的建物,变成又是工场又是研究所又是住家,处处"机关布景",一切全由电子仪器控制。若不是由他们两人亲自带路,进了这座大迷宫,当真是不知道天南地北,只怕以我破解迷宫的能力,也不是十天八天可以闯得出来的。


  后来,温宝裕就为了义助戈壁沙漠,和良辰美景打了一个赌,就硬是把良辰美景在这座"迷宫"之中,困留了十六天之久。


  当下,进入了屋子,由他们带进了电脑室,两人急不及待操作起来,一开始就道:"是普通的磁碟,并没有甚么特别花样!"


  接着,在电脑萤光幕上,已有影像现出来。竟是两个人像,看来一模一样的两个中年男子,相貌绝不英伟,很是普通。


  这个人像,并不陌生,常可在新闻片中看到,但是两个一起出现,却未曾见过。这时,仔细看去,也根本分不出谁是谁,看起来,一如是一个人的叠影一般,那是典型的同卵子双生儿。


  两人同时开口讲话,情形也一如良辰美景。


  在他们说话的过程之中,我们都不出声,但我相信,我们一面在听,一面也同时在想:这两个人之中,哪一个是独裁者,哪一个是研究所所长呢?


  可是直到他们把那番话说完,还是没有办法分得出来,所谓"有诸内而形诸外",也不一定适合任何情形。


  两人的那一番话,说得客气之至,是对我和白素说的,恭维一番之后,才道出他们的目的:"如此不可思议之事,在绝不应发生之处发生,实在足以使人精神崩溃,恐怖莫名。"


  若是和两人当面对谈,我一定会直言指出,"精神崩溃"、"恐惧莫名"等等,都是独裁统治者的通病。在用残酷手段铲除异己的同时,自然也无时无刻,在提防自己被铲除。那种日夜提心吊胆,担心权力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的心情,怎能不精神崩溃。


  绝大多数的独裁者,行为越来越乖张,越来越倒行逆施,最终不会有好下场,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


  这时,在电脑萤光幕上的两个人,都现出极其骇然的神色,可知道神秘的爆炸,当真震撼了他们的心灵。


  两人接着又说了一些客气话,一个才道:"这个科学研究所,是我们的骄傲——"


  他虽然说"我们的骄傲",但我判断他是研究所的所长,我竭力想找出他的特征,把他确认下来,可是却无法做到,因为这两个人长得实在太一模一样了,甚至连脸上皱纹的位置、粗细、形状、长短,都一模一样。


  那人略顿了一顿,另一个就接了下去:"研究所由许多科学家组成,在研究所中,所有的科学家,都可以随他们自己的意思进行研究,任何研究的课题,都不会被驳回.也可以得到要求的全部经费。"


  戈壁沙漠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他们的意思,是在表示赞叹。这时,我也不禁感到了一丝迷惑——这个独裁者的独裁劣迹,举世闻名,简直和人类文明进步的轨迹,完全背道而驰。可是他的另一半所主持的研究所,却又如此开明地开展科学研究,看起来真是不调和之至。


  在我早期的经历之中,有过一段也是关于双生子的,那一男一女的双生儿,一个主善,一个主恶。也有的研究说双生儿很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形,那么,这两个算不算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呢?


  那个人还在继续:"研究所的原则是,所有从事研究者,都可以自由发挥,不受任何限制,他们所受到的唯一约束,是要定期对研究工作提出报告,他的报告即使是'暂无进展,无可奉告',也不会有人追究他们!"


  我闷哼了一声,白素作声道:"这是不把研究内容公布的好藉口——他们也不知道,只有研究者知道!"


  我道:"是啊,在那桩事件中,所有的研究员,都已在爆炸中死亡了!"


  戈壁沙漠怒道:"这太卑鄙了!"


  我吸了一口气:"且听下去再说。"


  果然,接下来,那两个人——姑且称他们一个为所长,一个为独裁者,都有一种很难把话说出口的神情。然后,我估计是所长的那个道:"所以,有些情形,并不是我们不想说出来,而是我们根本不知道。"


  我们之间,立刻有了一个短暂的讨论——白素是当我们到达了戈壁沙漠住所之后不久就来到的,连温宝裕在内,一共是五个人。


  戈壁沙漠首先发表意见:"我不相信一个独裁者会对科学家如此宽容。"


  我和温宝裕也有同感,可是白素却持异议:"请留意,主持研究所的,不是独裁者,而是科学家!"


  我道:"他们用这个藉口,不实行诺言,我们实在没有必要与之虚耗时间。"


  白素又道:"从甚么时候起,卫斯理认为研究这样的怪现象是虚耗时间了?"


  我斜视白素,她却故意装着不看我。陡然之间,我心中恍然。


  我明白了——白素来得如此之快,当然是有原因的。原因是良辰美景在离开陈长青的大屋之后,找到了她,并且把事情对她说了。


  白素对良辰美景一直极有好感,良辰美景自然也向她诉说了我的态度,所以她有了先入之见。


  我扬了扬眉:"是两个小鬼头先下了药?"


  白素笑了起来:"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是就事论事——任何匪夷所思的研究项目,其实都不是甚么秘密,对方既然有求于人,也没有必要隐瞒。"


  温宝裕打圆场:"且听下去。"


  两个人停了不多久,所长道:"先说发生爆炸的五十九号室,负责人员一共两名,他们的资料如下——"


  接着,萤光幕上出现的,是两个人的资料。


  那两个人的资料,极其详尽,若要一齐记述下来,会有上万字。根据我一向叙述故事的原则,当然从略,甚至连姓名也没有意义,需要知道的,只是主要的部分。


  两个研究员,都有一连串的衔头,同是生物工程、遗传工程方面的专家,研究的是最新的科学,可以改变生物的生命形式,有人形容那是和创造生命的上帝相对抗的一门新科学。


  这门科学,在世界范围中,研究者很多,且有一些项目已具体化,投入了实际生活之中,例如有新的生物基因的蕃茄,在市场上已有出售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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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小看一个新品种的蕃茄,那是生物发展的一大突破,用人工合成培养的基因,来控制一种生命形式,这是对生命由自然法则形成的大挑战,在这个基础上,生命的形式会产生天翻地覆的巨变!   其变化会达到何种程度,想像力再丰富的人,也难以设想。   不必很有系统,只要稍作胡思乱想,就可以看出这会是何等巨大的变化。   地球上有亿万种生物,都循着自然法则生活。每天都有许多种生物绝灭,这种情形,已经严重地破坏和损害了自然生态的平衡——有很多种生物的灭绝,是由于人为的原因而产生的。   如果生物工程学得到了发展,发展到了人可以像制造机械产品一样,随意制造出新的生物来,那么,原有的生态环境,会起甚么样的变化?   自然形成的亿万种生命之中,忽然加进了亿万种人工制造的生命,而人工制造的生命,又必然在生存条件上,优于自然生命——撷其精华创造新生命,是生物工程的进行原则。   于是,不必多久,自然生命就会淘汰,直至完全消灭。地球上,也就只剩下了人工制造的生命,新的取代了旧的。   一种耐久不腐,营养更丰富的蕃茄,替代了原来的蕃茄,问题不大。一种可以维持每日大量产乳的新乳牛,替代了原来的乳牛,问题也不大。甚至出现了一树之上,有十七八种不同果子的果树,问题也不大,甚至可视为人类文明的进步,生活的改善。   但是,必然地,也会出现新的人类——人工制造出来的人类。   新人类也必然是强人类,他可以有比自然人强十倍百倍的肌肉,可以有比自然人强十倍百倍的脑部活动能力。   那么,必然的结果是,制造出来的新人类,把原有的自然人淘汰。   新人类又一代比一代强,强的继续淘汰弱者,一直到无止境。   也许,这正是人类发展的方向。但是对自然人来说,却是彻底覆亡之祸,而这个死亡的陷阱,却又正是人类自己挖掘的。   我明知道一门科学是一个可怕之极的怪物,必将地球上现有的生物,一起吞噬,连渣都不剩,所以我一直有意避免接触。   可是,如今这两个研究员的资料却指出,他们正是这方面的专家,当然,他们从事的研究工作,正是生物工程学。   也就是说,五十九号研究室的工作,没有成绩则已,一有成绩,必然是一种新生命的产生!   看了那两个研究员的资料之后,我们心思一样,都有好一会不出声。   温宝裕先道:"研究生物工程的研究所,世上多的是,我看不出他们和强烈的爆炸有甚么关系。"   小宝的话,无人搭腔。这时,萤光幕上在两个研究员的资料之后,又出现了新的资料:"第五十九号研究项目大要"。   一看到了这样的标题,我们都为之精神一振。   接下来再看到新一项标题,令我们都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太伟大了。   那题目是:"人类脆弱生命之彻底改进"。   那可以说是一篇计划书的开始,下分数大项,洋洋——,是一篇宏文。   我只择其要而记述之。   计画书的主要原则是,先肯定了人类生命之脆弱——这一点,其实不必长篇大论,人人都明白,而且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人的生命,十分脆弱,脆弱到了脑部有一个针尖大小的瘤,就可以夺去人命,脆弱到了生命可以随时因千万种原因而消逝。   但我们还是把宏文中述及生命的种种脆弱之处,耐心地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我苦笑:"人的生命脆弱,可以有一千一万种原因令生命消失,但一切原因,都及不上'人杀人'。这个原因的可怕,看看人类的历史,就可以知道,有多少生命,是被同类生命消灭的!"   过了好一会,白素才先有反应:"这个问题,牵涉到人心,似乎不属于纯科学的范围。"   我抗议道:"如果发展纯科学的目的,是为了有些人更容易消灭他人的生命,或控制生命,那也就根本没有纯科学这回事。"   白素自然知道我这样说,是指出那个独裁者为了维持他的政权,曾大量杀戮异己的事实。   白素皱了皱眉:"请勿节外生枝!"   温宝裕大声道:"且看如何改进人类生命之脆弱。"   戈壁沙漠也叫道:"看下去!看下去!"   他们是怕我和白素争个没完,所以才催促着。我和白素都不出声,悄悄握了一下手   我们之间,尽管略有意见不一,但是心意相通,无人能及。   再看下去,是两大部分,第一部分是:"从实质上对脆弱生命之改进"。   我先只说第一部分,因为单是这一部分,便已是匪夷所思,至于极点。看了之后,令人的心产生一种怪异莫名之感。   这一部分的宏文,一开始就提出,人的生命脆弱,一大半原因,是由于人的身体结构太脆弱,容易受损伤。宏文从人的皮肤、肌肉说起,说世上的物质之中,至少有一半以上,可以轻易地令人的皮肉受损伤。人的身体结构是如此之不合理一旦皮肉受了损伤,血管就随之破裂,失血过多,人的生命就会消失!   宏文用了一个文学性的比喻:人的身体,是一座防卫力脆弱之极的城市,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外来伤害的能力。人类的皮肤,第一道生命的防线,绝不称职,应该作彻底的改进!   温宝裕看到这里,失声道:"好家伙,要我们全都换皮肤!他们有甚么提议?"   戈壁沙漠吸了一口气,伸手向萤光幕一指:"有,他们作了研究,生物之中,以跳蚤的外壳,最具对生命的保护能力,可以承受比体重大九十倍的重量!"   一时之间,我们都不出声。   因为,在看到人类的皮肤,不足以保护生命的说法时,我们都有同感。同时,我们想到的是:要怎么样的皮肤,才算是称职呢?大象皮?犀牛皮?鳄鱼皮?   单想到那些生物的皮肤,已足以令人吃惊了,可是,宏文提出来的,却是跳蚤的外壳!   接着,宏文以一连串的数据,说明了跳蚤的外壳,作为跳蚤身体结构的一部分,是如何地称职,比人类的皮肤,不知道优秀了多少。   有一个例子,看来很是怵目惊心。宏文指出,人的身体,如果有了如同跳蚤身体一样的外壳,而不是如今的皮肉,那么,人可以从一千公尺的高空,摔跌下硬地而安然无恙,也可以承受一千公斤的重物,自一千公尺高堕下的重压。   有了和跳蚤一样的外壳,人的身体就没有甚么刀可以砍得伤,如今最先进的小型杀人武器,也有百分之九十要失效,例如自动步枪的子弹,就难以穿透这样的硬壳,那就使得生命得到了相当程度的保障。   宏文并且指出,举跳蚤硬壳的例子,只不过是一个例子。事实上,亿万生物之中,利用一个坚固的外壳来保护生命的极多,跳蚤未必做得最好,但也比人好了不知多少倍了。   而且,即使是就身体的外在部分来研究,人体可以改进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例如肌肉组织太累赘、神经组织太复杂、骨骼组织太脆硬……   所举的例子之多,叫人看了,忍不住苦笑:怎么人的身体,会如此不济。接下来,宏文就说到了人体的内部防御——抵抗各种为害人体的细菌的侵蚀功能。   在这一方面,宏文更认为人身体内免于被损害的能力之差,在所有的生物之中,堪称第一——有几千几万种病因,可以把人的生命消灭,人的抵抗能力之脆弱,简直是到了生命任凭宰割的程度。莫名其妙的一些微生物,在人的身体之内,肆无忌惮地繁殖,就可以改变人的生命!   如果说,生物应该有维护自己生命的本能,那么,人类在这一方面的本能,接近零点,在亿万生物之中,最是低能。根据生物演进的规律,如此低能的人,一定会被淘汰,到达灭绝的命运!   看到这里,温宝裕大叫:"危言耸听!"   戈壁沙漠沉声道:"也不能说全没有理由!"   我和白素暂不表态,因为宏文还在继续发挥,题目转到了人类生命的根本上:"人的生命,为时太短"!   又是一连串的数据,指出人的平均活动时间,即一个人一生,能从事活动的时间,只不过三十年左右,那两个研究员创造了一个名词:"活动生命"。他们的计算方法,大约如此:不论人的寿命有多长,到七十岁之后,活动能力减弱,不能计算入"活动生命"之内,十岁之前的幼年,也不能计算。   在六十年的生命之中,除去了睡眠、休息、生病等等不属于"活动生命"的时间,剩下的,不过三十年。   三十年,是极短促的时间,无法和人脑部活动的程序相配合——人脑至少有两百年的时间去活动发挥,三十年弹指即过,人体死亡,脑部也被逼相随死亡,生命就这样浪费了!   这一段论点,看得我心惊肉跳,确然,人的身体和人的脑部,在生命的时间上,配合得一点也不好。死亡的人之中,绝大部分,都是由于身体出了事,要死亡,而连累到脑部也被逼随之死亡的。   这种死亡的情形,那两个研究员认为"冤枉之至",是"对生命最大的浪费"。   所以,他们的研究工作,也从人的身体着手,要在内部抗拒细菌的能力和外部抵抗损伤的能力上,作彻底的改进,使人类的生命,进入新纪元。   他们把这个研究计划,定名为"人类身体超人化计划",并且指出,这个目标如果达到,人类才真正是地球上最强的生物,例如若有跳蚤的跳跃能力,就可以轻而易举,跳上一百层高的高楼;有蚂蚁的负重能力,人就可以双手各举起一个货柜箱等等。总之,那样的身体,是不折不扣的超人。   也就是说,"超人"不必来自别的星球,应该在地球上,就可以诞生。   看完了这设想宏伟的计划后,我们各人,不禁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温宝裕才嘘了一口气:"好家伙,这份想像力,卫君你也要甘拜下风了吧!"   他的语意之中,有着明显的揶揄意味,我倒不以为然:"小宝,别忘了人类所有的进步,都是源自丰富的想像力而来的!"   温宝裕吐了吐舌头:"照他们的想像力,人会变成甚么样子?"   我苦笑:"不知道,连他们自己也难以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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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忽然道:"是甚么样子都无关重要——若是人人都像跳蚤,自然人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戈壁沙漠大是激赏:"卫夫人这话,大有禅意。"


  我笑道:"别瞎捧人了,这样的计划,也可以占有研究室和经费,真有点不可思议。"


  白素例外地性急起来:"看下去,看看这两个研究员,有甚么成绩!"


  电脑萤光幕上继续显示的资料,却颇令人失望,因为这项研究工作,展开已经十年,每一个月都有"研究报告",但三十多份的报告,都是一句:"研究正在进行中,并无突破"。


  戈壁沙漠叹道:"这……所长竟能如此容忍科学家,真是难得!"


  对戈壁沙漠的话,我并没有异议,只是说了一句:"研究经费,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全是该国百姓的血汗!"


  各人对我的说法,并没有异常的反应,显然大家都被研究项目的天马行空,狂野式的想像所震动,不忍去计较别的问题。


  我也看出各人的意思,都有点怪我不应该太执着于独裁者的身分,应该专注于事情的本身。


  好,我就专注事情的本身——单是这样,我也无法认同戈壁沙漠的看法,所以我停了一声:"对科学家宽容的结果,是根本不知道他们做了些甚么!"


  我自以为理直气壮的话一出口,戈壁沙漠像是看一个怪物似地看着我。温宝裕道:"这话不怎么对吧,凡是科学研究,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岂能在科学家的身上,加以督促鞭策!"


  我高举双手:"好,算我说错了,但是,他们至少应该有一个比较像样的报告提出来!"


  白素道:"'研究正在进行,暂无成绩'这样的报告,也说得够清楚了。"


  我把高举的双手,用力放了下来,一字一顿:"我觉得,我们先要看清楚一个根本的问题!"


  各人都向我望来。


  我挥着手:"我觉得我们之间,大有分歧。我的观点是:我不相信独裁者所提供的资料,认为他们有许多事隐瞒着,没公开出来。"


  我的话一出口,他们虽然没出声,但是从神情和身体语言上,都可以看出,他们大不以为然。


  我一摊手:"好,请用理由说服我。"


  温宝裕道:"他们有求于你!"


  我"嘿嘿"冷笑:"太多人一面骗人,一面有求于人了,这理由不成立。"


  戈壁沙漠大声道:"我们相信良辰美景的判断。"


  我呆了一呆——我早已看出,他们对良辰美景,大有一见锺情的倾向,那就是感情胜过了理智,凡是在这种情形之下,那就不是讲道理讲得明白了。


  所以我闷哼一声,不和他们争辩,向白素望去,且听她有甚么话说。


  谁知迫她悠然道:"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我吸了一口气,来回走了几步:"好,且让我们把五十九号研究室的资料,暂时放下,看看别的研究室,是不是也一样没有像样的研究报告。"


  这个提议,倒很快得到了通过。


  于是,我们就看其余研究室的资料。


  我当然不会把资料全引述出来,我只能概括地说:这个研究所中,研究的项目,范围之深,题目之奇,实在是难以形容。


  我只能说,这个研究所,根本不像是存在于实际生活之中,只应该在梦幻世界中,还要由上千个做梦者共同梦想,才能产生。


  研究项目倒也不一定伟大到每一项目都要改造人体的结构,有一些,开始的时候,甚至只是一些听起来十分微小的课题。


  可是,就由于一个微小的课题,引伸开去,却像是长江大河——始自滥觞一样,一发不可收拾。我只随便挑其中一个例子来说明这种情形。


  这个典型的例子,一开始,研究的课题,只不过是"如何消灭家用吸尘器之噪音"。


  家用吸尘器,不论是甚么型号、甚么式样,都有一个共通点——一经启用,就发出骇人的噪音。要是能设计出一种无声吸尘器来,虽然是小事,但是也造福人群,改善生活。


  就这样的一个小课题,研究开始不久后,就立即和机械工业的噪声挂了钩——小小的吸尘器,在运作时发出噪音的原因,和所有机器在运作时发出噪音的原因,是一样的。若是能解决小小吸尘器的噪音问题,自然也可以解决一切机械运作时的噪音问题了。


  机械运作的噪音,是一个大问题——于是,由一个研究员,不知在甚么情形下,忽然想到的一个课题,就扩大了千百倍,变成了十个研究室的任务。


  这十个研究室各自分工,有的研究摩擦力(噪音产生的主要原因),有的研究声波的形成和扩散,有的研究如何把噪音变更频率,改为悦耳的声音,例如把机械的运作声响,化为小夜曲;把打桩的声响,化为雄壮的鼓声。也有的研究人的听觉控制,像眼睛可以闭上不看东西那样,使耳朵也可以合上不听声音。有的则更伸延开去,研究无声世界对人类、对生物会有甚么影响……


  这样子的扩张,几乎是无穷无尽,而在开始时,只不过是想发明无声吸尘器而已。


  所以,不论我如何对独裁者的行为反感,对于这个研究所,我在瞠目结舌之余,也无法不称之为"伟大"。


  我们并没有看完全部资料——在看过的个案之中,有的研究已大有成效。


  令我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观感的是,这个研究所,对于研究所得的成果,并不自秘,而是第一时间,加以公开。有不少研究成果,都已开始在造福人类——在医学方面的贡献更多。


  这也是为甚么这个研究所,很能吸引一流科学家投身进去的原因。


  而且,更有一点,难能可贵,就是研究成果一律归功于科学家,研究所并不居功。所以,近半个世纪来,有许多十分重要的发明和发现,大家虽都熟知与之有关的科学家之名,却绝少人知道,那就是在这个研究所之中产生的成果。


  这种行为,真是好过了头,绝难和独裁者的行径放在一处,但是却偏偏又是在一起的!这真可以说是"人格分裂"的极端例子了。


  白素首先把手遮住了萤光幕,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们不能无休止地看下去,看资料的目的是,要证明对方的诚意,这一点,已经证明了。


  我把坐直了的身子,向后靠了一靠:"他们有甚么要求?"


  白素道:"由于五十九号研究室的研究情况不明,所以也导致神秘爆炸的原因不明,人家的意思是,想请卫斯理移大驾,一方面去实地勘察,一方面也可以和有关人员,共同调查。"


  我扬眉:"这是良辰美景的意思?"


  白素道:"不全是,当然主要是研究所所长的意思,你也可以当作是有那独裁者的意思在内。"


  我叹了一声——事情本身,值得探索之至,可是有那一层阻碍在,始终叫人心里不舒服,所以我一时之间,默然无语。


  白素在这时,忽然打了一下"忽哨",清脆而又了亮,宛若鹤鸣。


  我们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在传音枭枭间,红影闪动,两条人影已翩然而入。


  这两人来势快绝,竟叫人看不清她们是穿窗而入,还是从门中走进来的。行动如此似电如光,当然就是良辰美景了。


  两人一现身,戈壁沙漠登时手足无措,不但团团乱转,坐立不安,而且口中还语无伦次,喃喃作声。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吩咐客人——忙乱了半晌,发现根本没有人理会他们,这才静了下来,痴痴呆呆地望定了良辰美景,形同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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