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论坛广告管理办法·2012青岛啤酒节专题报道·牢记:青岛旅游局投诉电话
·青岛圈论坛广告投放说明·2012最新青岛旅游攻略·2013年1月青岛潮汐表
·青岛旅游景点介绍|图片·青岛旅行社排名及报价查询·青岛旅游就入住中山旅馆
返回列表 发帖
(十五)
  
   江希文起床的时候外面下雨。也许是昨天晚上开始下的,但是小雨,丝丝的凉意,初秋有很多水果,吃点西红柿是好的,也许口腔溃疡马上就好了。
  
   江希文起得比其他人略迟,当然也没有人记他的考勤。
  
   电话响了。是江鼎盛,江希文正在看报纸,看到一个新闻标题,英国最老夫妇说自己长寿的秘诀是经常吵嘴,马上和好。
  
   当时和她也是这样,可惜没有办法长寿。
  
   “你还好吧?”电话里是江鼎盛的声音,他也在看报纸,说的是香港迪斯尼要出卖57%的股份。
  
   “不错,老妈呢?”江希文说着,合上报纸。
  
  “晚上有时候闹头疼,估计是想你了。”江鼎盛看见白洁有些疲倦的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在喝,牛奶里没有安眠药因为是早上的牛奶。
  
   “后天就回来,你们注意身体。”江希文挂了电话,拿起门口的安全帽,走出门。
  
   方芬芬很早就起来,因为要做早餐,粥和馒头,或者咸菜丝也有。最简单的在最需要的就是最珍贵的。
  
   别人都走了,费青龙也上工地去了,一天五十块钱,有拿白不拿。反正活也不重。
  
   “吃早餐吗?”方芬芬看见江希文过来,“如果不吃等下要饿的。”
  
   “好啊,谢谢你。”江希文就坐在桌前。
  
   方芬芬有点异样的感觉,很少有人吃早餐还说谢谢的,他们都只是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犹如结婚后就要陪老公睡觉,想要就要。
  
   “要不我给你煎个鸡蛋。”方芬芬觉得似乎单薄了些,人家都是交一百块的伙食费,他交了五百。
  
   “也好。我喜欢老一些的。”江希文微笑着说。“麻烦你了。”
  
   “你不要那么客气。”方芬芬进了厨房,几分钟后,鸡蛋端出来。
   煎鸡蛋是一门艺术。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方芬芬恍惚了一下,舍不得回到现实中,拿着他的筷子象握他的手,触电似的放到盆里。还有他嘴唇接触过的碗,摸起来怪怪的,碗的边缘似乎有他的温度。
  
   下雨了。
  
   费青龙走到邓益明跟前,电话一递,“昨天半夜你老婆打电话来找你,你回个电话吧。”
  
   邓益明正盯着工地,接过电话,拨号,好一会,通了。老婆的声音,“找谁啊?”
  
   “我老邓啊,你昨天晚上找我什么事,现在电话给青龙在用,以后我打给你吧。”
  
   “哦,昨天晚上小虎发烧了,喊着要和你说话。”蔡玉生的声音从来都是略带嘶哑。
  
   “现在怎么样了?”邓益明最关心的就是读小学的邓虎。
  
   “现在好了。他说放寒假要来看你。”
  
   “好了就好,我上工呢,你自己注意点。”邓益明挂了电话。
  
   山的脚下有片草地,还没有开发,一切都很荒芜,尤其是下雨的秋天。方芬芬在拣蘑菇,细心的挑选,拿着篮子,哼着歌。中午吃蘑菇,虽然我不是小白兔。黝黑的头发上粘了细细的雨珠,心情很好,即使口袋里没有多余的钱,圣诞节也从来不过。
  
   中午回来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张长弓也过来,但他不在这里吃饭,只是询问江希文在这里是否习惯,如果有空请他去办公室坐坐。
   “谢谢,我觉得蛮好的。”江希文觉得新鲜感还在。
  
   张长弓拍拍邓益明的肩膀,“老邓,借一步说话。”
  
   “张总你说。”邓益明来到台阶上。
  
   “太子爷别得罪了,不该让他知道的别让他知道。”张长弓朝里面小心的看了一眼。
  
   先帮工友打完了饭,方芬芬才上桌。汤是蘑菇汤,没有加奶油的蘑菇汤江希文已经很久没喝过了,无比的鲜嫩滑爽,蘑菇洗的很干净,一点泥沙也没有。连连称赞好吃。
  
   “我出去买包烟,你们慢吃。”费青龙有些不高兴,妈的蘑菇汤都没喝过。
  
   方芬芬见他出去,桌上只有邓益明和江希文,这才大胆的说了句,“你喜欢,就多喝点汤。没有味精的,你们从国外回来的都不喜欢吃味精。”
  
   “你怎么知道?”江希文好奇。
  
   “报纸上写的。”方芬芬看见费青龙走回来,赶紧说了句,“蘑菇是我自己采的。”
  
   邓益明什么也没听见,只是夹菜。
  
   费青龙回来,大家一阵沉默。
  
   蘑菇,蘑菇,生长在尸体之上,够鲜嫩肥美。自由的虚幻的花,在绝望的冷落中徘徊发芽,毁灭后重生,然后在千夫所指的叛逆中,我们才能拥有爱情。

TOP

(十六)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善念和恶念一样,一旦想起,就忍不住顺着想下去。
  
   半夜,江希文失眠,舌尖都是蘑菇残留下来的香味,以前怎么没发现蘑菇这么好吃,仿佛上了瘾着了魔似的起床,穿着睡衣拖鞋,走出门外。
  
   有雨,很细仍然。天空看不到星星,静谧的秋夜,那些树,有些张牙舞爪,白天漂亮,晚上狞狰,犹如人的两面。
  
   厨房,可能有剩的蘑菇汤不一定,肚子饿了。
  
   开灯怕被人发现,外面隐约透进来的灯光,让人有强烈的犯罪感,江希文喜欢这种感觉,让人兴奋,我们是人,人都有兽性,兽性让我们亢奋发狂。兽之所以是兽,因为兽性太多了。
  
   方芬芬被费青龙的鼾声吵的无法入睡,推了推他,没有什么反应。于是起来上洗手间,睡衣是去年的,身体是今年的。
  
   从厕所迷糊着回来,听到厨房有脚步声,还有人影。
  
   第一个反映就是贼。
  
   一脚踹开门,一边开灯,还没等那句“抓贼啊!”喊出来,方芬芬快晕了,这是江希文啊,坐在桌子前,半碗剩下的蘑菇汤在小火上咕嘟咕嘟的响着。
  
   “是你。”方芬芬关上门,松了一口气,“为什么不睡觉呢?”
  
   江希文永远是那种温和的笑容,“睡不着,觉得肚子有点饿。你呢?”
  
   “上厕所。”方芬芬答着,“喜欢就全吃了吧。也不会那么好吃吧,半夜里起来……”一边嘟囔一边走了。
  
   江希文把汤从锅子里盛出来,那股奇异的香味直接扑入心肺。仔细看,并不是普通的平菇或鸡腿菇,仔细看菌褶中似乎埋有隐约的黑色的线,真是罕见。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尝的时候,蘑菇的香混合着青草的奇异味道在口腔中翻滚翻滚,忍不住嚼了几口,汁液清冽,有点牛奶加鲜嫩猪肉混合豆腐的味道。清香不忍咽下,犹如一个男孩子看见心仪的女孩子光看着她却忘了脱她衣服一样。
  
   “真好吃。”
  
   三个最普通的字就是对美食的最好评价了。
  
   所以吃光了。喜欢某物,最好的喜欢就是拥有,蘑菇汤也是,爱情也是。
  
   方芬芬在床上想,为什么别人没有觉得自己做的蘑菇汤好喝,惟有江希文赞不绝口?难道…….伴随着YY带来的快感,很快入睡。
  
   其实,因为工人上工劳累,到吃饭的时候都是狼吞虎咽,没有谁关心菜的味道如何,只是关心菜的分量如何,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吃多少。
  
   江少爷养尊处优,一天到晚除了睡觉之前偶尔的十指运动,也没多少累的。十指运动指的是十只手指在电脑上作设计图,想歪的去面壁。其实也不能说他没有这个爱好,很少,因为他觉得对身体有害,宁愿水满则溢。
  
   所以就这点来说,费青龙要性福些。不压抑自己的欲望那是因为身边恰好有自己喜欢的人。
  
   费青龙起床也挺早,看看天气,灰蒙蒙。摸摸钱包,扁扁扁。那道血符仍然在,心想,有了它,再也不用倒霉了。
  
   “我出去找个朋友。”费青龙开始穿衣服,男人真难做,白天要做,晚上也要做。
  
   “多穿件衣服。天气凉了,晚上要早点回来吃饭。”方芬芬典型的小媳妇样子。
  
  “舍不得我了?”费青龙用力将他抱着,其实这个男的在洗完澡剃完胡子以后还是挺好的。很有力,很直接。很象孩子。
  
  “也许吧。”方芬芬低头笑。
  
  “呵呵,哪里学的文艺腔?”费青龙觉得有趣,但还是放开她,去找钱,钱,钱。
  
   费青龙走后,方芬芬不知道为什么会高兴,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莫名其妙的高兴一阵,然后失落一阵,惴惴不安患得患失是我们的人生。
  
   上山挖蘑菇的时候,方芬芬知道有人会跟着的,也知道那人是谁,远远的早就闻到了他的气息。
  
   为什么要冒险,冒险让我们快乐。
  
   方芬芬看见鲜嫩的蘑菇在等待她,江希文看见鲜嫩的方芬芬在等待他,没有人知道蘑菇下面是什么。
  

TOP

(十七)
  
   蔡玉生看着那辆渐渐而来的破车,越来越近,开车的是老张,每天都来,卸货,他知道很多人在等他车后面的废物,废物里有乾坤,那是炼钢炼铁烧完的煤渣。可以换钱,三块钱一斤,一天幸运的话好几次。
  
   蔡玉生手里拿着一个大磁铁,半月形,肩上背着一个篓,篓子缝了一块布,象个袋子,本来就是个袋子。
  
   老张大吼一声,让让,往后往后,烫死你们啊。
  
   “抢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群蜂涌而上。蔡玉生眼前看到的是只是一个文具盒,邓小虎把班上刘昆健的文具盒掉地上了,那是个高级文具盒,刘昆健告诉蔡玉生,这个文具盒是城里带的,九块钱,很多按纽,一按就打开一个盒子。邓小虎下课的时候在打闹,一推课桌,文具盒摔成三半了。这质量不咋的。蔡玉生说。
  
   你不赔我一模一样的我就叫我爸来。
  
   邓小虎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哭了。
  
   “哭啥?”
  
   “他说明天揍我。”邓小虎的铅笔不是自动铅笔。桌子旁边有一瓶用了一半的502,还有那个破的文具盒。
  
   “你揍他啊。”
  
   “他爸可厉害,我怕。我爸怎么还不回来?”
  
  “你爸在外面赚钱呢,不怕不怕。”蔡玉生抱着小虎,“妈明天去赚钱去。”
  
   邓益明这个月没有寄钱回去,他不知道邓小虎班上要交的钱那么多。他不知道蔡玉生很节约,什么都省,这个月资金有点紧张,想想家里的钱已经够用了。他不知道家里的地已经荒废了,怎么种都种不出橘子来,橘子红了,那是别人家的。
  
   到了废渣前,蔡玉生开始回到现实,拿着磁铁拼命挖,今天很幸运,自己面前的这一堆很丰富,磁铁一下去再出来,沾满了铁屑。熟练的用手把这些细小的铁珠往旁边的篓子里一抹,薄薄的一层。然后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仿佛那是宝藏,蕴藏希望。
  
   老张非常有成就感。离开,继续。
  
   中午,有人带大饼吃,很香。蔡玉生闻着香味,咽了咽口水,不敢休息,快了,不就是个文具盒嘛,总不能因为这个打电话给老公寄钱,电话费都不划算。
  
   “来了,又来了。”吃大饼的人一口把剩下的半个迅速的咽下。他没有看到很远的地方也来了一群人。
  
   蔡玉生的眼睛里闪烁喜悦。喜悦让人忘记饥饿,悲伤让人忘记恐惧。
  
   热气腾腾中,人们又开始冲。更多的陌生人手里拿着木棒,“滚滚滚,这是卸在俺村里的,滚远点。”
  
   许多人逃散,蔡玉生不舍得,再挖一些就可以了。哀怜的看着那个妇女,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她也有小孩子吧,也有老公吧。
  
   那妇女见她看着自己,眼睛一瞪,再看她筐子里的铁,一脚踢翻,用力的一推,力气很大,很显然是吃饱了中饭来的。
  
   蔡玉生脚下一滑,篓子翻了,铁屑撒出来,后面几个男的又推了一把,人群中开始争斗,蔡玉生往前趔趄着,扑倒在废料中,很烫,手心烫得见了肉,粉色嘟嘟,她赶紧爬起来,把剩下的半篓子收起来仓皇而逃。心想,富贵险中求啊。
  
   只卖了五块钱。当蔡玉生把粘好的文具盒和五块钱递给刘思远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丝轻蔑,她听到了一句话,“我要原来那个。”
  
   蔡玉生心凉了,那人是个黑巫师,儿子生了,老婆死了,儿子不高兴了,别人就倒霉。人一倒霉,摔了个文具盒都要搬家。
  
   搬家前一天晚上,小虎发高烧了。后来不高烧了,退了。
  
   邓益明觉得放心,家里有蔡玉生在,那是自己的安慰。
  
   雨后的空气让女人心仪------如果有个帅哥跟在你后面的话。
  
   费青龙确定那个人只是个业务员不是个便衣后终于在公共汽车下手,一个手机而已。本来有个钱包,破破旧旧的,看见里面有他一家三口的合影又还给他了。灰暗人生偶尔会因为温柔的慈悲而温暖,即使那堕落的黑暗时常让人失眠,那又如何我还活着。
  
   “嘿!”江希文觉得心情很好,跟她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其实是人家发现了不想说。
  
   “你怎么在这里?”方芬芬的嘴角掩饰补不住喜悦。
  
   “和你一起看蘑菇。”江希文蹲在树下,“这里有好大一丛呢。”
  
   方芬芬认真的说,“我们吃的不是这种,在上面呢?”
  
  “那还不去啊。”江希文笑的时候,是一种诱惑,之所以诱惑是因为被诱惑。最快乐的是诱惑的人愿意被你诱惑,同时她也在诱惑你。
  
   秋天,仍然有一只蝴蝶,飞上方芬芬的嘴唇,风一吹,黄色的叶子片片下落,阳光洒下来,真是奇妙的情景。擦点香水多重要。
  
   为什么要去爱?因为爱的时候没有为什么。
  

TOP

(十八)
  
   方芬芬放了那只蝴蝶,小小慈悲,死后入天堂。
  
   它终于是自由了,即使自由,免不了一死,那又如何,我吻过她的玻璃唇。
  
   “上山啊。”江希文喜欢这样的气氛。
  
   方芬芬蹲下来,采了那些树叶下的平菇,小心翼翼,蘑菇头很可爱,象费青龙的小DD(如果它们是咖啡色的话)。
  
   山上的风景很好,所以爬的时候喘气也是幸运的徒劳。很久没有爬山了,如果用快乐造句,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爬山就很快乐如果不碰到打劫的话。
  
   费青龙到二手手机市场毫不犹豫的换来了七百块钱,很好,很有成就感。一转身进了内衣店,笑死人了。
  
   “在这里,在这里。”方芬芬拍着手,象个孩子,她本来就是孩子,笨了些,笨就是可爱。
  
   那些蘑菇看起来和普通的蘑菇没有什么区别,除了那些隐约的线,黑色平行的。这种是最好吃的,而且没有毒性,毒蘑菇都是颜色绚丽的,有一次看到过一只,手掌大,透明的紫色,蘑菇柄是粉红色,象艺术品,这些东西只是远远欣赏最好。
  
   江希文的头发有点长,没有英俊的五官,最好别留长发,所以他要留长发。蹲下来帮她一起采摘,如果谁带相机了,拍下来就好,两个人的脸都有点红。
  
  “你那么喜欢吃蘑菇?”没话找话的方芬芬。她穿的是普通的衣服,裤子的屁股已经磨白。
  
   “还好啊,空气不错。”江希文抬头看她。
  
   方芬芬想,装什么装,半夜不是起来偷吃吗。假装没发生一样。
  
   很快摘满了一篮子,准备下山做饭。送菜的也快来了,“下山吧。”
  
   但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挪动脚步,谁也不想浪费这样的机会。于是方芬芬抱了他,勇敢的女人即使让人鄙弃,至少她得到了拥抱。
  
   江希文就吻了。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舌头很软,略有点厚,带些清冽的牙膏气,淡淡的情欲淹没其中,方芬芬几乎是不动的,任凭他的扫刷。本来两个人都不想,但后来想了想,为什么不呢,饿的时候谁都想吃饭,何况是自己喜欢的菜。
  
   但又点到为止,方芬芬说了句扫兴的话,然后推开他,“我有男朋友的。”
  
   彼此觉得尴尬,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江希文从右边的小路去了工地。一路的矛盾,然后问自己,没见过女人吗。
  
   采完蘑菇的地面,几只马蜂停留着,如果再往里挖,可以挖到两个人头,奇怪的坚硬的人头,肉体干枯腐烂,但头发在滋生,和泥土发酵,生出来的蘑菇味道鲜美而且无毒。
  
   他们是谁,没有人关心,我们只关心自己,那些龋齿或者我们喜欢的人怎么变了他还能回来吗。
  
   而蔡玉生跪了一夜,膝盖青了,手掌涂满牙膏。邓小虎在屋子里烧得迷糊,他什么也不知道。而村里的医生说没救了,要去找刘思远,那个远近闻名的黑巫师。
  
   “你早答应我就没那么多事,现在想通了吗?”刘思远很瘦,瘦而高,眼睛是青色。
  
   “求你,我给你跪下了,我只有这一个儿子。” 蔡玉生一天没有吃饭,骨头都软了,所以下跪。
  
   “我也只有这个儿子。你把她送过来,横竖她也是个废人。我还能亏待她?” 刘思远要她,有了她,再生个女儿,刘昆健才能继续活命。这一点刘思远比任何人都清楚。
  
   “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能交她出来,虽然是个傻的,但咱家老邓说了,饿死也要保住他妹子。” 蔡玉生开始磕头,刘思远家是水泥地,磕两下额头就磕破皮了。当当响的工夫,血已经开始流到眉毛这里来了。
  
   黄苏丝自方忠党从煤窑里出来变成尸体后就疯了,是文疯,不是武疯。文静的疯子,知道吃饭睡觉上厕所,但谁都不认识,没有钱进医院,由蔡玉生在邻屋伺候着,偶尔她也笑,笑的时候流眼泪。这么多年,习惯了。刘思远去年冬天才知道她的生辰,和自己刚好符合。想再娶,蔡玉生不答应,因为刘思远是个黑巫师,和死人打交道的。
  
   跪到第二天早上,烧退了。蔡玉生感激离去,给黄苏丝喂饭的时候很心安,因为自己是自残获得同情而不是将她送给刘思远。
  
   邓小虎和刘昆健还是好朋友,他爸爸给他买了新文具盒。如果相爱的人的争吵也象小孩子一样不记仇,就没那么多怨侣了。
  
一枚糖果,爱的暖风中腐化,堕落,死亡.

TOP

(十九)
  
   刘昆健是黑巫师的孩子,十岁之前会离父而去。刘思远只想得到黄苏丝,生个女儿,延续生命。蔡玉生不想答应,人人都想勉强别人,成全自己。可恨不可悲,可悲的是明明顺理成章的爱着,猝然离去。
  
   因为有些人是另一个人的希望,倘若失去了,人生黯淡无光从此。
  
   黄苏丝睡着后觉得窒息,拼命用手抓着喉咙,醒来了。丈夫就在身边,黄苏丝赶紧坐起来问,“你怎么才回来。”
  
   方忠党的脸很黑,很多煤灰在上面,流着清晰的汗,一句话不说就往门外跑。
  
   “你给我回来。”黄苏丝尖叫一声出去。
  
   蔡玉生听到旁边的邓小虎一边哭一边喊“我姑死了”,睁开眼睛,昨天晚上睡的真香,一个梦也没做。
  
   回到现实中,邓小虎拖着蔡玉生的手往河边走,蔡玉生的腿一软,瘫倒在河泥里,黄苏丝死了,软得象条泥鳅,穿着衣服,鼻孔里塞满了沙子,停止了呼吸,肚子很大很白。她挣扎过的,拳头握的很紧。
  
   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声,“你被鬼找去了啊!!!”其实她不是为了黄苏丝的死没办法向老公交代哭,而是为了邓小虎而哭,他是自己的命。刘思远会下手了,他不会相信黄苏丝是自杀。
  
   “我要杀人。”刘思远看着身体巨瘦的儿子,可怜的,只能活十年。唯一的希望黄苏丝都死了,肯定是蔡玉生,坏了自己的命脉。
  
   “妈,我们明天就可以见到爸爸了?”邓小虎一脸天真,“明天考试呢,不用参加了?”
  
   “不用了,明天早上六点我们就走。文具盒带上没有?到城里一样的要读书的。”蔡玉生关好门,关好灯,准备睡觉。
  
   “妈,我怕。”邓小虎突然靠近蔡玉生。
  
   “怕啥,你姑在棺材里呢。”
  
   “窗户外头有影。”邓小虎有点发抖,刚才那影子走过,带些凉飕飕。
  
   有人敲门,蔡玉生把小虎的头蒙在被子里,没有开灯,把门打开。
  
   有一个人,死了的人,男人,眼睛闭着,胸口流脓,脓中有蛆,很明显,他死的新鲜,没死多久。
  
   当蔡玉生看到那死人手里的铲子时,脑子已经流了一地,眼珠用力鼓着,站立姿势保持了两秒种,坍塌。邓小虎在被子里发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去的,第一铲子拍下来的时候只打断了腿,轻易的卡一声。
  
   接下来的拍,隔着薄薄的被子可以看到染红了床单。如果掀开,可以看见血肉和内脏模糊混合的一团。
  
   有人来调查,证明是他杀。他,肯定不会有人想到是死人杀的。杀完人以后铲子一扔,自己又爬回墓穴里睡着。那太戏剧化了,荒谬的只会在小说中出现。所以这是无头绪的案件,被杀的人也不是很大背景。而只有高深的黑巫师,可以控制死人。谁关心呢,大家都在看热闹。
  
   县里的法医到第二天中午才赶来,拍照片,取尸体样本,有点想流泪,因为场面比较壮烈,而且他最近感冒了。几个警察研究着,记录着。
  
   方芬芬傍晚没事,看起书来,那是一本好看的《知音》杂志,男人们都干活去了,今天好象有工要赶,太阳快下山了还没见人影。
  
   “芬芬。”
  
   方芬芬放下手中的书,抬头一看,高兴道,“舅妈,你怎么来了?”
  
   邓小虎面无表情的朝方芬芬挥手,算是打招呼。
  
   曾经以为要在一起,却早早分开,仍是要见,死了都要。
  
  

TOP

  (二十)
  
   “小虎也来了,长那么高,姐都不认识了。”方芬芬带他们进屋,一边牵着邓小虎的手,冰冷。
  
   倒两杯水,放在桌上,一边说,“我舅马上回来了,你们先喝水。”
  
   话刚落音,下工的钟声“洞东洞洞,东东栋冬”的响起来,方芬芬赶紧穿上围裙,因为要开饭了,今天下午那么长时间的工作,大家都饿了,也顾不上发现二人眼神中的异样。
  
   果然不到五分钟,第一个排队的工友开始敲打搪瓷碗,“芬妹子,快点啦。”
  
  “哦,马上。”方芬芬把掉到腮边的头发往后一挽,手脚麻利极了。一边对进厨房准备吃饭的邓益明说,舅,舅妈和小虎子来了,在里面呆着呢。
  
   邓益明喜出望外。这不,两个自己最亲的人好端端坐着,面前摆着两杯清水,没喝。
  
   “哎呀,你们来了也不早说,我好去接你们过来。”邓益明高兴极了,邓小虎长高了些,但还是孩子一个。
  
   “爸爸。”邓小虎的眼泪扑扑掉下来,“我和妈好想你。”
  
   邓益明的鼻子也酸酸的,刚想过去抱,外面张长弓的声音响起来,“老邓,出来一下!”
  
   “哦,马上来。”邓益明皱眉,抬头对娘俩个说,“等会,我马上回来。”
  
   蔡玉生看着邓益明,点头道,“好的,我们等你。”
  
   费青龙进来了,在门口的时候听方芬芬说了舅妈来的事情,也进去打个招呼,一边拿筷子准备晚餐。之前蔡玉生也是知道费青龙这个人的,于是也没有觉得奇怪。
  
   “叫姐夫。”费青龙很不要脸的对邓小虎笑着。
  
   邓小虎躲在蔡玉生后面,怯怯的张嘴,看着这个凶男人,“姐……姐……夫。”
  
   费青龙笑着想,等下明天江希文也过来吃饭也让小虎这么叫,哼,早知道那男人对方芬芬图谋不轨了,看他那迷瞪的样子……
  
   张长弓叫邓益明去打麻将,三缺一,陪的是供货商打牌,只赢不会输,五十一百的筹码。
  
   “我老婆孩子来了,去不了。”邓益明摇头。
  
   “你先吃饭,等下到我办公室里来,赢了钱给老婆买衣裳不好吗你他妈的别扫兴,就这么说定了。”张长弓说完就走了。他不和他们一起吃饭,他在外面吃。
  
   饭菜已经上桌,一个莴笋丝炒肉,一个红烧冬瓜,一个牛骨头汤,一个豆腐皮炒韭菜,还有一个碗里两个煎鸡蛋,特别给蔡玉生母子准备的,开始也不知道他们今天下午来。
  
   江希文今天回家了。所以大家说话都比较随意,方芬芬不停的夹菜给小虎,这小朋友太可爱了,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有冰棍留给姐姐吃,结果等方芬芬放学回来,只剩下棍子了,邓小虎的全身都是糖水。
  
   “最近学习怎么样?”邓益明随口道,“明天带你们出去转转,顺便给小虎买个新书包。”
  
   “爸爸,如果我们死了你会记得我们吗?”邓小虎睁大两只眼睛看着邓益明。
  
   “傻瓜,谁教你说这话的?”邓益明笑了笑,“乖乖听话,爸爸等下出去赢好多钱,明天带你去游乐场。就是有过山车的那个。”
  
   邓小虎从未去过,只在电视里看过。听到爸爸这么说,邓小虎好开心,咧开嘴笑了,仔细看,能够从大嘴巴里看到内脏,但没事谁会仔细看自己小孩的喉咙呢除非喉咙发炎。
  
   “吃完饭你要走?不去成不?”蔡玉生浑浊的眼球似乎带些哀求的成分。
  
   邓益明虽然对她下垂的咪咪和两片死蜗牛肉一样的下体没有任何感觉然而还是很感谢她,帮她照顾发疯的妹妹,帮她生养小孩,勤俭节约任劳任怨,糟糠之妻温柔贤惠,可惜却不得好死。
  
   “不去不成,人家老板叫我的。”邓益明放下筷子,“我晚些回来,你们自己先睡。我走了。”
  
   费青龙邀方芬芬出去逛街,说买鞋子,因为方芬芬的鞋子开裂了。其实许多工友的大脚趾都是常年在外,袜子总是不牢固的,破了就破了,补好了也是破的。
  
   “你们慢走。”蔡玉生点点头,但不敢点太用力,那样头会掉下来她担心。方芬芬把钥匙转交给了蔡玉生,牵着费青龙的手高兴的走了,恋爱的时候,容易忽略身边的人,如果不忽略,又不是恋爱了。
  
   邓益明从来没有赢过这么多钱,即使不是自己的,摸摸也好。那些钱带来的手感是多么让人着迷,它们散发出来的味道是多么让人陶醉。
  
   交了八千给张长弓,另外五千放在口袋,这些钱,留五百块当私房钱,其他的全部交给老婆。
  
   推开门,老婆孩子都已经睡着了,人生最简单的幸福莫过于此。自己洗洗也睡下,十分的安逸。顺手把钱塞到蔡玉生搭在凳子上的外衣口袋里。
  
   半夜觉得冷,裹紧了被子。迷糊中听见小虎说要撒尿,于是推醒蔡玉生,“你同他去,就在外面。”
  
   小虎下床的时候抱了一下邓益明,被蔡玉生拖到门口出去了。
  
   清晨,邓益明接了一个电话,跌跌撞撞走到厨房,方芬芬正在和送菜的人讨价还价,旁边的是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
  
   “起来这么早啊舅。”方芬芬头也不抬。
  
   邓益明颤抖着指着那个袋,“里面,里面是什么?”
  
   方芬芬熟练的把沾满鲜血的口袋用力撕开,“这是中午吃的牛腩牛杂啊。”
  
   邓益明看着血肉模糊的一团散发腥气的内脏,一股酸液直奔嗓眼,蹲在地上拼命呕吐起来,一边吐一边哭。
  
   打电话过来的是县里的派出所,说他们死了,怎么可能。
  
   而床上,整整齐齐摆着四千五百块钱。
  
   曾经以为要在一起,却早早分开,仍是要见,死了都要。
  

TOP

  (二十一)上半部分
  
   “怎么可能?”费青龙扶起邓益明坐起来,昨天不是看见他们来过,活生生的。
  
   邓益明哆嗦的拿起电话拨号,记不清这是多少次打这个号码了,派出所那边传来冷冷的声音,对于生死离别,警察和医生总看的通通透透。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的,蔡玉生母子的确死了,让人难以置信。
  
   黄苏丝的自杀没有人告诉邓益明,也许她走的过于自然,一个疯子,投河自杀。何况邓益明在老家的亲戚很少,知道他电话号码的就更少了。
  
   “我要回去一趟。”邓益明在一个上午老了十岁。眼神里看不到任何希望。
  
   “为什么?”江希文在餐桌上问,他才从家里过来,什么也不知道。耳边还萦绕着白洁温柔的叮咛。
  
   “我老婆儿子死了。”邓益明一字一句的回答。
  
   江希文说,“对不起。”
  
   话音刚落,方芬芬鼻子一酸,放下筷子,把头伏在胳膊里抽泣,再也看不到小虎了,那个夏天把冰棍留给自己吃的皮肤有点黑的孩子,还有坚强隐忍的舅妈,她没有过些什么好日子。
  
   费青龙顺手一拉,方芬芬倒在他怀里拼命的哭,眼泪把费青龙胸口打湿了。
  
   江希文心里很难过,难过的是为什么不在自己怀里哭,先来后到原则适用于公共汽车和大部分的爱情,座位在这里,后来的人要等先上车的人下车才能得到,可万一等的是到终点站的位置,不知道等的那个人是否愿意等待轮回。
  
   吃完中饭,方芬芬含着眼泪帮邓益明收拾东西,“也别太难过了,先看是什么情况,有什么消息给电话过来,把我妈接到城里的医院吧,我养她。”
  
   邓益明点头,费青龙把钱包里的钱都拿了出来,跑到附近取款机取了三千块,卡里余额剩下十块,江希文给了一张卡,全国通用的,密码附在邓益明耳边说了,金额不详,说应急用,用多少是多少,毕竟,发生了案子,很多东西是需要钱去打点的。
  
   这两个男人的帮助让邓益明在火车上一度流泪。
  
   下午,天气变得恶劣,费青龙独自在工地上抽烟,风很大,烟好几次都抽到途中就灭了。妈的,费青龙骂了一句,心里有些不安,据说烟如果中途熄灭,老婆就要偷人。
  
   后又安慰自己,鸭子都煮熟了,飞哪里也飞不出去。
  
   张长弓似乎挺欣赏费青龙,让他暂时接替邓益明的工作,费青龙讨好的笑了笑,“谢谢张老板。”
  
   “你是个聪明人,我一早就看出来了。”张长弓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希文远远的走过来,张长弓马上换了嘴脸,凑过去,“江少爷啊,风那么大,您还是在房里画图好,这等下什么石头被风吹下来砸到您了,我一万条命也赔不起。”
  
   江希文没有理他,只是到处走,到处看,然后拿着笔记录些什么。
  
   张长弓的脸色很难看,但也只有乖乖在后面跟着。
  
   过了一会,江希文就下山了,因为他确定费青龙暂时不会回去。
  
   方芬芬看见他下来,想说点什么,又低头下去。她的眼睛肿的很高。
  
   而江希文的唇已经比她想象中的快了很多,外面风很大,呼呼的吹,费青龙手中的烟又熄灭了。
  
   而那个冰冷的停尸房,一大一小躺着两具尸体,穿着衣服,蔡玉生的头勉强放在脖子上,流出来的脑已经被法医塞了一些回去,肚子是剖开过的,法医证明那和食物中毒没有什么联系,至于另外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谁也无法辨认是那个曾经乖巧懂事的邓小虎。
  
   这鬼地方放尸体一天要一百块钱。
  
   “爸爸,小虎今天没有来上课呢?”刘昆健放学回家一边写作业一边和刘思远聊天。自从文具盒事件后,他们成了好朋友。
  
   “我怎么知道。”刘思远看了看儿子,可怜的。

TOP

  (二十一)上半部分
  
   “怎么可能?”费青龙扶起邓益明坐起来,昨天不是看见他们来过,活生生的。
  
   邓益明哆嗦的拿起电话拨号,记不清这是多少次打这个号码了,派出所那边传来冷冷的声音,对于生死离别,警察和医生总看的通通透透。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的,蔡玉生母子的确死了,让人难以置信。
  
   黄苏丝的自杀没有人告诉邓益明,也许她走的过于自然,一个疯子,投河自杀。何况邓益明在老家的亲戚很少,知道他电话号码的就更少了。
  
   “我要回去一趟。”邓益明在一个上午老了十岁。眼神里看不到任何希望。
  
   “为什么?”江希文在餐桌上问,他才从家里过来,什么也不知道。耳边还萦绕着白洁温柔的叮咛。
  
   “我老婆儿子死了。”邓益明一字一句的回答。
  
   江希文说,“对不起。”
  
   话音刚落,方芬芬鼻子一酸,放下筷子,把头伏在胳膊里抽泣,再也看不到小虎了,那个夏天把冰棍留给自己吃的皮肤有点黑的孩子,还有坚强隐忍的舅妈,她没有过些什么好日子。
  
   费青龙顺手一拉,方芬芬倒在他怀里拼命的哭,眼泪把费青龙胸口打湿了。
  
   江希文心里很难过,难过的是为什么不在自己怀里哭,先来后到原则适用于公共汽车和大部分的爱情,座位在这里,后来的人要等先上车的人下车才能得到,可万一等的是到终点站的位置,不知道等的那个人是否愿意等待轮回。
  
   吃完中饭,方芬芬含着眼泪帮邓益明收拾东西,“也别太难过了,先看是什么情况,有什么消息给电话过来,把我妈接到城里的医院吧,我养她。”
  
   邓益明点头,费青龙把钱包里的钱都拿了出来,跑到附近取款机取了三千块,卡里余额剩下十块,江希文给了一张卡,全国通用的,密码附在邓益明耳边说了,金额不详,说应急用,用多少是多少,毕竟,发生了案子,很多东西是需要钱去打点的。
  
   这两个男人的帮助让邓益明在火车上一度流泪。
  
   下午,天气变得恶劣,费青龙独自在工地上抽烟,风很大,烟好几次都抽到途中就灭了。妈的,费青龙骂了一句,心里有些不安,据说烟如果中途熄灭,老婆就要偷人。
  
   后又安慰自己,鸭子都煮熟了,飞哪里也飞不出去。
  
   张长弓似乎挺欣赏费青龙,让他暂时接替邓益明的工作,费青龙讨好的笑了笑,“谢谢张老板。”
  
   “你是个聪明人,我一早就看出来了。”张长弓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希文远远的走过来,张长弓马上换了嘴脸,凑过去,“江少爷啊,风那么大,您还是在房里画图好,这等下什么石头被风吹下来砸到您了,我一万条命也赔不起。”
  
   江希文没有理他,只是到处走,到处看,然后拿着笔记录些什么。
  
   张长弓的脸色很难看,但也只有乖乖在后面跟着。
  
   过了一会,江希文就下山了,因为他确定费青龙暂时不会回去。
  
   方芬芬看见他下来,想说点什么,又低头下去。她的眼睛肿的很高。
  
   而江希文的唇已经比她想象中的快了很多,外面风很大,呼呼的吹,费青龙手中的烟又熄灭了。
  
   而那个冰冷的停尸房,一大一小躺着两具尸体,穿着衣服,蔡玉生的头勉强放在脖子上,流出来的脑已经被法医塞了一些回去,肚子是剖开过的,法医证明那和食物中毒没有什么联系,至于另外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谁也无法辨认是那个曾经乖巧懂事的邓小虎。
  
   这鬼地方放尸体一天要一百块钱。
  
   “爸爸,小虎今天没有来上课呢?”刘昆健放学回家一边写作业一边和刘思远聊天。自从文具盒事件后,他们成了好朋友。
  
   “我怎么知道。”刘思远看了看儿子,可怜的。

TOP

  (二十一)下半部分
  
   江希文吻着方芬芬,足足两分钟。
  
   方芬芬推开他,“你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我有男朋友了。拜托,两分钟前你怎么不说。女人就是这样。
  
   你不适合我,你是个好女孩。拜托,上床前你怎么不说,男人就是这样。
  
   题外话。
  
   “我喜欢你。”江希文皱眉,舔了舔嘴唇,不抽烟的女孩子很好啊。嘉碧琼抽烟,但他也很喜欢,如果刚吃完冰淇淋再去吻她,通常有巧克力的味道,如金圣叹说花生米与五香豆腐干同嚼,有火腿味道一样奇妙。
  
   “你们还没结婚。”江希文有时候是直接。
  
   “我们快要结婚。”
  
   “你不喜欢我吗?”
  
   “有一点喜欢。”
   这样的感觉是很好的,真实的对话。方芬芬不多话,有话基本上是肺腑之言。
  
   白洁曾经对江希文说过死者已去,总有新的会继续爱上。但江希文只是说不会再遇见了。遇见了,却又是别人的,老天把她放错了地方。
  
   无言。喜欢又能怎样。先过着,看看再说。这次,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
  
   费青龙回来的时候方芬芬一个人在忙碌,凑过去问,“有空没?”
  
  “你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差一个小时下工呢。”方芬芬摘着菜,是上海青,有点老,有些有虫眼,吃起来比较放心如果洗干净的话。那些虫眼就是我们无伤大雅的小缺点,会让爱我们的人放心使用。
  
  “想你了。”费青龙直接把方芬芬抱起来,反正没人看见。
  
   抱到床上。男人的预感有时候也是很奇妙,不管怎样,她都是自己的,需要一次一次用最原始的身体撞击来证明。方芬芬只是被证明,我是属于他的,看,他不正在进入吗,我是爱他的,爱这个在身体之上表情严肃的男人,一个愿意把积蓄都花在自己身上毫无私心的强壮的男人,如果我不爱他,为什么允许他那个象皇帝蕉一样的东西进入?如果是江希文,会不会小一点,如果小一点,是不是……
  
   还没想完,费青龙结束了,早知道这么快,昨天晚上就别打飞机了。
  
   方芬芬穿起睡衣去洗澡。
  
   “洗热水,别感冒了,吃饭叫我。”费青龙躺在床上,无聊的看着电话板。
  
   “哦。”方芬芬觉得这句话很有人情味。他从来不喜欢说爱,但喜欢做爱。
  
   洗澡的时候想起今天江希文,一种强烈的羞耻感袭来,他恐怕是玩我的。倘若方芬芬知道以后发生些什么,她大概不会这么以为了。人没有这种预知能力,倘若有,世间无战事。
  
   就这么漫无目的昏睡到晚上,什么也不想。我们很多人的下午都是这么度过的。
  
   而邓益明睡不着,他满脑子的疑惑,满肚子的愤怒。但又害怕,一路上都在念叨,不,不可能,他们才来过的,他们没死。
  
   六个小时的火车,哐哐当当终于到站了。已经是晚上八点,火车站有卖钵子饭的,以前,邓益明进城,邓小虎送他的时候总是嚷嚷着吃一碗,辣椒覆盖的很厚,那些微焦的香肠隐藏着,而旁边的油菜芯并不孤独,陪伴她的有蒜蓉和老姜丝,半个咸鸭蛋流着透明黄的汁液。米饭有些硬,那正是他的可爱之处。
  
   邓益明一边吃一边哭,哭的时候饭从嘴里喷出来,原来,邓小虎喜欢吃的钵子饭是如此的美味,以前为什么要狠心拒绝他说不干净回去吃呢?
  
   其实吃了也是白吃,邓益明看到蔡玉生和邓小虎的时候吐了,他是一个男人,但还是哭了。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工作人员冷冷的把手一伸,“大人两百,小孩一百。如果要继续放,到前面办手续。”
  
  “好好。”邓益明吸了吸鼻子,站了起来。
  
   交了钱,朝公安局走去。
  

TOP

(二十二)
  
   很多时候,坏人比好人多,小偷比警察多,变心的男人比痴心的女人多,郁闷而死的小蝌蚪比活蹦乱跳的小朋友多。所以,破不了的案子比破得了的多。
  
   “对不起,此案正在调查中。”所有人都是一个调子。
  
   邓益明的眼睛很痛,茫然的坐在那个冷漠的大厅,手插在头发里,头发很乱,很晚了。没有人理睬他。
  
   大概是一个保安,瞥了瞥邓益明皱皱巴巴的衣服,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兄,回去吧。八字衙门向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邓益明抬头,“我明天再来。我有钱。”
  
   家,如果没有自己爱的人,那是恐怖的屋子。回家的途中要在破旧颠簸的中巴车上度过三个小时。
  
   首先去了隔壁,黄苏丝的棺材摆在正中,未来得及下葬,几个乡亲守夜,打牌的四个,不停的打着哈欠,烧纸的一个,那是个打零工的十五岁男孩,没读完初中,到处打零工,力气很大所以适合背棺材,名叫狗儿,没有女朋友,眼睛不好,经常摔跤,头上总是青紫相间。他是认识方芬芬的,管她叫姐,知道她妈是疯子,有时候也会放些山上新鲜的梨放到黄苏丝门口。他是个孤儿,吃百家饭。
  
   邓益明咚的跪下,一边往前匍匐着,要去扒那棺材看。嚎叫起来,却没有眼泪,流干净了,除了悲哀,只有悲哀。
  
   打牌的几个见状赶快把牌一甩,去扶起邓益明,“哥,别哭了,是命啊。”
  
   邓益明呆呆的起来,“她是怎么死的?”
  
   “跳河淹死的。”狗儿走到邓益明身边,当天拖黄苏丝尸体的时候他也在,死人很沉,又有浪,拖了好一会,肩膀都肿了。
  
   邓益明头垂下来,拿出电话。
  
   “喂,芬芬吗?回来吧,晚几天见不到你妈了。”说完这句就挂了。
  
   方芬芬从床上爬起来,接了电话,收拾衣服就要走。
  
   费青龙迷糊了,“去哪里啊?”
  
   “我要回去。舅说我妈不行了。”方芬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亮了,起初不明白,再打电话过去,邓益明说了详情,开始收拾东西。费青龙一听,冲到张长弓房间,敲门,不应,狂敲,终于张长弓醒来,“什么事?”
  
   “芬家里出事了,我支点钱,回来我们的事还让我们做。”费青龙一付废话少说的样子。
  
   张长弓迟疑了半分钟,转回房间,拿了一千块,“够了吗?不要说扣工资,算我的吧。”
  
   费青龙点了点,有些感激或难以置信。方芬芬也去取钱,钱,钱,钱,出了事,最让人有安全感的就是钱了。
  
   邓益明整夜没睡,叫了狗儿到自己屋,地上还有斑斑血迹,那些扣不掉的内脏碎屑,凝固了,这是曾经鲜活温存的证据,邓小虎被拍死的那张床,床单和被子已经拿去当证物。开着灯,仿佛可以听到娘俩的对话,若有若无。
  
   我一定要搞清楚咋回事。邓益明对狗儿说。
  
   狗儿低头,呜呜的哭。
  
   “我没哭了,你还哭,把你知道的告诉我。”邓益明看着他,天色渐亮,要等方芬芬赶回来,再埋黄苏丝。
  
   “公安局的人在查,我咋知道。”狗儿的头更低了。
  
   “你对得起你蔡姨娘,虎子弟不?”邓益明知道他知道,因为他有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狗儿又哭了,“我一看那阵势就是刘思远干的,只有他才干的出这种事。”
  
   “他为啥这么干?”邓益明半信半疑。
  
   “我不知道,这回我是真不知道。”狗儿跑出去了,“邓爹,如果我死了,让我和小虎子埋在一起。”
  
   我们,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突然一下,就没了,犹如瞬间到来,惊喜非常,苦苦珍惜,却挽留不住的爱。
  

TOP

(二十三)
  
   方芬芬走的时候来不及和江希文道别,此时,费青龙是他最亲的人。那些风花雪月如蜻蜓点水的艳遇,是不可靠的。能够带给她
  安全感的是时间累计起来的费青龙熟悉的肩膀和胸膛,悲伤的时候,值得依赖,还有那熟悉的味道,催眠又无可奈何。
  
   费青龙想的是别的事情,他对他的疯了的丈母娘没有多大感情,他在想干脆这次回老家就把婚结了,至少到当地民政局办结婚证,
  等有钱以后再办酒席。自己父母那关问题不大,父母是看他脸色的,这是坏孩子的好处。
  
   因为一直坏,他妈就希望他早点结婚生小孩,仿佛这样就能牵住他的灵魂,让他死心塌地的好好工作赚钱养老婆孩子,只要不是妓女或者是妓女只要从良了,他们都会接受,何况是方芬芬这样乖巧的女孩子。
  
   一阵会心的微笑袭击到费青龙的嘴角,于是笑了,过年再把这媳妇带回去,父母会笑到忘记自己姓什么。对,就这样。坏孩子得到更多宠爱,乖孩子自己把自己宠坏。
  
   车窗外的天,黑的路,未知的日子,还有怀抱里的孤独的女人,她和自己一样孤独,这样的人,是可靠的。
  
   到站了,方芬芬醒来。下火车,直接叫了一辆出租车,谈好价钱直奔家中。
  
   邓益明在灵堂守着,方芬芬过来,磕头。一个和尚走过来,指挥着两个男人把棺材打开。
  
   眼泪不能滴在尸体上,否则永世不得超生。打过招呼了,方芬芬的眼眶红着,却不敢哭,迷信是痛苦的一剂麻醉药,宗教是希望,佛教育我们看的开,不要记仇,上帝说别人打了你左脸要把右脸伸过去让他打。道让我们无为,努力相遇然后失去,不如不要努力相遇,这样可以不要失去。
  
   转了一圈,盖棺定论,从此永不相见。哭吧,哭吧,哭死也不会再回来。
  
   我们还是不会对身边爱我们的人好好珍惜,爱情怀着鬼胎,因为你累了,所以我必须离去。我能说些什么,看你远去。
  
   “起来吧,听我念经。”和尚道。
  
   许多人一起哭,都是邓益明请的,狗儿张罗的。
  
   上午在等方芬芬来之前,邓益明到公安局又去了一趟,打点了钱,约了赵队长出来吃饭,一个经验丰富的胖子刑警,也不算胖,略略发福,
  
   他不负责抓贼,他负责分析,安排别人去抓。
  
   “破不了的,给我再多钱没用。”赵严抽的是软包装中华,档次不低。
  
   “告诉我一点,反正是死案子了。死的是我老婆孩子,你能理解我吧。”邓益明端起酒杯的手发抖。
  
   赵严站起来,拿着一根牙签准备走,“铲子上的指纹,是前不久我们处决了的犯人的。”
  
   邓益明呆若木鸡。
  
   狗儿说过,只有刘思远有这个能力。
  
   问了和尚,高价的问,动用了江希文给的卡,五位数的代价,他说了,黄苏丝的八字能改变一些黑巫师的命运,黑巫师的后代都是这样延续的。现在黄死了,他自然就迁怒与当初不肯将黄苏丝嫁给他的蔡玉生母子。
  
   邓益明想起,很久以前蔡玉生打电话过来说,村里的刘思远想娶黄苏丝当老婆。当时自己还呵斥了蔡玉生说他这么缺德整天和死人打交道,怕自己妹子受委屈,自己回去也很没有面子。
  
   那他们来找我是怎么回事?邓益明在问的时候,空空的灵堂只有三个人,两个活人,一个死人。和尚、邓益明和黄苏丝。
  
   “那是不甘心的魂。”和尚道,“他们死了,魂去了你那里。”
  
   我却没有多陪他们。邓益明呆呆的说,象是说给自己听,又像说给和尚听。说了已经没有用,相聚在梦里。
  
   “我会超度他们,来去的路上不受苦难。”和尚双手合十,外面的人在等着。
  
   于是进来,于是热闹哄哄,哭成一片,于这样寂寥当中,存在的人获得安慰,你看,我多伤心,我的膝盖痛了,眼睛痛了,心痛了,你安心的去,我会怀念了,万一我把你忘了,你也别怪我,我自己也会被人忘记。
  
   方芬芬和费青龙守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下葬,坟地风水不错,黄苏丝安静的躺在石灰里,延缓她的腐烂犹如妇人们用成本两毛钱一张的SK2面膜延缓青春的腐烂。
  
   邓益明没有在,他在刘思远的门口,他说了四个字,我要杀人。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是名牌菜刀,哑巴牌。哑巴摆摊的时候用来砍铁片的那种,给钱的时候,邓益明说不要找了。
  
   这是他唯一大方的一次。

TOP

(二十四)
  
   准备进去。
  
   敲门,邓益明已经想好了,只要刘思远一开门,对准他的头就砍,反正老婆儿子死了,自己活着也没意思。
  
   有个女孩子先敲门,穿的时髦,显然不是本村人。也不奇怪,刘思远家里总是很多外地人求他办事,因此他家的房子是本村最漂亮的。
  
   “你让我先进去行不行,我天黑之前要赶回家。”那女孩一米六三左右,看起来很着急,长的还算不错,城市里的女孩,都知道打扮,看那嘴唇,涂抹的那种油亮是让人忍不住拿一块面包去蘸着吃的那种。
  
   女孩叫着门,“刘师傅在家吗?”
  
   一个小孩的声音,“不在,什么事?”
  
   “急事,求你开门。”女孩穿着牛仔裤,旧的,有LEE三个字母,也许是盗版的。她的头发有点卷,表情很脆弱。
  
   “来了。”刘昆健一个人在家写作业,写完就可以看电视了。
  
   看到邓益明跟在后面也进来,就打招呼,“邓伯伯好。”他是认识邓益明的,那时候邓益明还没有出去干活,夏天乘凉的时候给邓小虎讲故事时刘昆健也听过几次。
  
   那女孩问,刘师傅去哪里了。
  
   刘昆健比较有礼貌,“出去搞事了。一个月才回来那。”
  
   所谓搞事,就是工作,比如用自制特殊的麻药麻醉有钱人,让他把身上的钱和银行卡交出来。刘昆健只负责施法,每次一千。有时候给给盗墓者看墓地,看一次一千到一万不等。有时候给刚死去的人作法,让他蹦蹦跳跳,然后乖乖躺下。有时候通灵,收费很贵。黑巫师大部分做些坏事,不做坏事,赚不到钱,赚不到钱,就要受气,受多了气,不如去死。
  
   这次出去是去找八字吻合的女人。即使再难找,也要找。为了刘昆健。
  
   “完了。白跑一趟。”那城里女孩蹲在地上有些哭的迹象,象糖果要融化。
  
   刘昆健问,你有急事吗姐姐?一边倒茶给两个大人喝。
  
   我要问事情嘛。
  
   好啦,我作业反正写完了。刘昆健从厨房里拿出一个小碟子,窗户和门都关好,窗帘拉上,屋子光线变得黯淡。随手扯了一个本子最后一页,拿圆珠笔写了唐宋元明清几个字,又画了一条线,左边写是,右边写不是。
  
   问几个问题?刘昆健俨如小神棍。
  
   你能请碟仙?邓益明问道。
  
   嘿,刘昆健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啊,有时候我爸请不来那。
  
   邓益明想起邓小虎,藏在裤子后面菜刀刀柄热了。
  
   “你们都不要说话,我问你的时候才说话。”刘昆健突然变得严肃,小朋友严肃的时候是很可爱的,于是那女孩笑了。
  
   不要笑,刘昆健似乎急了,额头上出小汗,“还笑,你家死人了别怪我啊。”
  
   说完念叨念叨着,碟仙、碟仙,请快来,请你到来,请你灵验,请你从前世到来,请你从今生到来,请你从来生到来。
  
   刘昆健的左手食指靠近碟子,三分钟后,碟子开始转,而他的手没有接触到碟子。
  
   “你可以问三个问题。碟仙告诉你是或者不是。”
  
   哦。那女孩答应着,问道,“帮我问问我家马六是不是真的真的不爱我了?”
  
   碟子扑扑扑的直接转到不是那个地方。
  
   那女孩子哭了,“他是因为别的原因和我分手是不是?”
  
   刘昆健奇怪的看了看她,手仍然跟着那个碟子,碟子扑扑扑在中间转。
  
   “碟仙说不知道,你问下一个问题吧。”
  
   “我是不是个好孩子?”那女孩盯着邓益明,怎么他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
  
   碟子扑扑扑的就转到“是”。
  
   那女孩走出门,丢下一百块钱。小心翼翼的出去了。朋友介绍的,果然很灵,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车站路边有人在卖莲蓬,女孩看了看道,好久不见莲蓬了。
  
   邓益明问道,碟仙碟仙,我家玉生和小虎是不是刘思远出招杀死的。
  
   刘昆健来不及抽出手,碟子扑的一声碎了,碎片全部堆在是的那一边。

TOP

(二十五)
  
   “邓伯伯......”刘昆健看着碎片,“怎么,怎么会这样,我不知道,我瞎玩的,我想自己赚点钱给小虎买花圈。”
  
   邓小虎的死让刘昆健夜夜噩梦不断,总是梦见他拖着一地肠子问自己要文具盒。
  
   孩子是无辜的。
  
   菜刀在门口丢了,可惜了啊,哑巴牌菜刀,削铁如泥巴。
  
   刘思远,我等你回来的那一天。此仇一定报,我们总是后悔,怜悯,心软,狠心,再后悔。
  
   方芬芬和费青龙陪着费青龙住着,准备明天回城,晚上谁也睡不着,邓益明后悔自己没有下手,后悔也没用,他是心软的人。
  
   “舅,别想太多了。身体要紧啊。”方芬芬对着坐在桌子前发呆的邓益明说。
  
   “你们睡吧,我头痛。”
  
   天色渐渐黯,人心荒芜,寂寥无声,黄昏如血,夕阳逃亡,人已去,空伤感。生、老、病、死、怨憎悔、爱离别、求不得,如何,我能如何,你告诉我。
  
   有人敲门。
  
   这个时候谁会来?
  
    江希文。于是安排一张床给他睡。来的目的不言而喻,发现方芬芬不见了,查她资料,开快车,找到老家来。
  
   费青龙快晕过去了,他怎么来了。名义上说是看邓益明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实际上来意很清楚。邓益明是他什么人,无非是方芬芬的舅舅而已。
  
   有人接,不用坐车就可以回去,真是舒服。费青龙知道这个婚是结不成了的。
  
   半夜,有人说梦话,不知道是谁。费青龙迷糊着。
  
   一夜无鬼。
  
   第二天,去火葬场,两人火化了,一大一小,一男一女,男是小男孩,但已经认不出,鸡鸡都被拍扁了。两人骨灰合成一盒,小小的一个坛子,大半辈子和小半辈子。
  
   江希文看见邓益明的表情,仿佛看到当年嘉碧琼惨死的时候自己的表情。
  
   尽管有些事于我们无关,但倘若联想到自己,悲从中来,心底那根筋被扯痛了,别人的事就变成自己的事,总是心痛,这样不好,容易得心肌梗塞。
  
   有车的人很多时候都要给别人当司机,江希文无怨,自己能帮到的只有这些了。
  
   日子继续,洗菜,摘菜,上工,下工,大便小便,做爱抽插,蝌蚪乱飙,偷偷接吻,周末回家,飞机打不下来,年底杀人,有如杀猪。杀猪一般年底杀。
  
   刘昆健一个人呆惯了,谁也不敢惹他。
  
   “我过几天就回来了。写完作业早点睡觉。”刘思远在电话里说。
  
   “知道了爸爸。”刘昆健放学了自己睡觉很乖。
  
   有人敲门。
  
   手里拿着菜刀,哑巴牌菜刀。
  
   刘昆健不敢开门。但还是开了,开了就完了。
  
   “你是谁啊?”刘昆健刚睡着。
  
   如果哑巴牌菜刀质量好还好,偏质量不怎样,哑巴卖的菜刀不是他砍铁的那把,是从包里拿出来的另外一把。钝的很,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按着刘昆健的小头砍啊砍的,只砍头皮,砍不下骨头,只砍手指,砍不断手腕,小手腕就这样半垂着,砍不死,只是一昧流血,也动弹不得。刘昆健只是叫着痛啊痛啊。
  
   于是跑到厨房拿了一包盐,放在桶里,搅拌搅拌,一瓢淋下去。刘昆健不痛了,因为痛死了。
  
   衣服一剥,出了门。
  
   没有人知道刘昆健是怎么失踪的,尸体在哪里。刘思远带着个女人回来准备结婚的时候晚了,儿子失踪了,赵队长说不知道,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估计被人拐卖了。
  
   找啊找啊找啊找,我们都在寻找,丢失了感情的人找感情,丢失了儿子的找儿子。
  
   邓益明只是在等过年回去杀人。而工地的房子砌的很高了。
  

TOP

(二十六)上半部分
  
   冬天终于要来了,人们干活越来越起劲,上班的人年底可以拿双薪拿奖金,工地上的人过年也可以拿到工资回家,据说现在不流行不给工钱了。
  
   费青龙发愁,为了年底回家的钱。肯定是要带方芬芬回去的,可上次回方芬芬老家一趟也花了不少,过年前总是很严格,再被抓住就完了,不会如此幸运的跑出来。
  
   终于还是上街了,有的女人穿着短裙和靴子,很好看但是只能看看。没有人合着下手,也不好行动。抢就不划算,偷顶多蹲几天如果数目小的话,反正现在的警察又不打人。但抢一旦被抓,遇见严打,枪毙的可能性都有,何况自己在法院没亲没故的。
  
   发呆,一辆公共汽车过来了,很拥挤,下手的好机会啊。上次的手机就是在上面得到的。
  
   费青龙跳上车,前胸后背都是人,暖和倒是暖和,就是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彪焊的中年妇女浑身散发着阵阵的体味,仿佛她的腋窝下是源源不断的狐狸屁股,让人欲呕不呕,呕了还想呕,干呕。天哪,在公共汽车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恐怖的事。
  
   当然有。
  
   售票员更是强悍,一声令下,人们纷纷开道。走到费青龙面前,眼睛一横,买票,到哪?
  
   前面站我就下了。费青龙皱眉。不就是一块钱嘛,又不欠你的。比妓女要钱还急。
  
   一掏口袋,心里一阵虚空,再掏,又是一阵虚空,空落落的。然后发出一阵怒吼,“他妈的谁偷我钱包了?”
  
   在公共汽车上比起身边有个狐臭的人站着更惨的事情是同时钱包被偷了。
  
   狐臭抬手拍了拍费青龙的肩膀,“年轻人,以后坐车要小心啊,刚才偷你钱包的人下车了。”
  
   费青龙一阵眩晕,司机停车。费青龙吐在路边上,早上吃的是粥,自然吐出来也是粥,热气腾腾的在路边展示,被熏晕了,真是十四路公共汽车啊,要死了。
  
   想起了一件事情,浑身冰凉,冷汗把后背都湿透了。
  
   钱包里有幸运符,胡萝卜给的,这是转运的东西,否则倒霉的事情一桩接一桩,费青龙突然想起那个抱小孩的男鬼,还有被锤子砸到的指甲……
  
   白天,即使是白天,太阳却隐藏在云朵后,阴森的巷子里仿佛有许多双莫名其妙的眼睛在盯着费青龙。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TOP

(二十六)下半部分
  
   晚上梦见屋后水塘的怪物,一层层黑色的吸附,犹如章鱼爪的拥抱。方芬芬路过水塘,心有余悸。拿着网,捞鱼。中午就吃鱼,这里之前放养了一些,逐渐长大。
  
   风有点大,外套的帽子吹的飘起来,沙子吹入眼睛,站在水塘中间的石头中,孤立无援,人生犹如飘荡在水面的落叶。
  
   闭上眼睛,感觉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脚往水中,那只手很冷。用力睁开眼睛,什么也没有,腰被轻轻的一搂,上了岸。
  
   “你没事吧?”江希文刚好路过,看见方芬芬的双手在乱挥舞,眼睛闭着,好像要栽倒。
  
   “谢谢。”方芬芬一只眼睛勉强睁开,“我准备捞些鱼中午煮着吃,结果有沙子吹到眼睛里。”
  
   “我来帮你。”江希文扭过方芬芬的脸,左手捧着他的下巴,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把方芬芬的眼皮轻轻的翻开,他的手很温暖,那是因为他穿了毛衣,两件,白色横条纹是穿在里面那件,外面那件是咖啡色,带着拉链。
  
   男人穿白色毛衣是很显斯文气质,一个普通的男生如果被女朋友打扮,可能就是王子,不过王子一般觉得自己是个王子以后,他就不会喜欢他普通的女朋友。很有逻辑的。
  
   轻轻的一口气,方芬芬的眼泪掉下来。不知道,也许是感觉很突然,也许是觉得很幸福,或者,觉得太戏剧化,人世间,不仅是悲伤的突然让我们落泪,幸福的也会。
  
   泪水冲刷眼中沙,在心底唏嘘了,方芬芬用手背擦擦眼睛,对江希文道,“谢谢你。不用对我那么好的。”
  
   她的意思是我迟早要和费青龙结婚的。
  
   江希文道,“我为什么不能对你那么好,你对我有偏见?”
  
   他的意思是你现在不是还没结婚吗?
  
   女人和男人来自两个星球,但女人要是太了解男人的想法,那就是哥们了。我们不了解我们的他们,他们不了解他们的她们。谁费心去想,一晚上都失眠。
  
   “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方芬芬这回真哭了,这句话不记得是哪个电视剧里的台词,遇见现实中可以发挥的地方,真是浪漫。
  
   “哦。”江希文转身离去了。
  
   方芬芬好后悔说这句话,只顾着捞鱼,收获不错,网到了两条很大的草鱼,鲜活乱跳,不知道是高兴被人吃还是挣扎着逃命。
  
   把鱼放到案板上,抓起鱼尾巴,对准石台阶用力一摔,鱼晕过去。通红的手按在鱼身体上,锋利的菜刀噗噗的刮鳞片,仿佛是故意这样做,刮的特别起劲。鱼鳞四射,有一片竟然飞到在厨房门口看她的江希文嘴边,泥的味道和鱼的味道混合。
  
   方芬芬继续杀鱼,抠着鱼嘴巴,右手提起菜刀往鱼肚子一剖,内脏露出来,伸手进去掏,这些是不要的废料,方芬芬捡出鱼泡,用脚踩着玩,轻微的嘭嘭声,扁了。
  
   江希文进来,笑着,“你很会杀鱼。”
  
   “别进来,你没见厨房很滑吗?你今天不去工地上看?”方芬芬装作不看他。
  
   “工地没你好看。”江希文喜欢她,因为她好像什么都不懂,又好像懂一点什么。脸很中国化,典型的中国人性格,爱说假话,但很直接。
  
   方芬芬不再搭话,把鱼掏空的肚子放到水龙头下洗,血水流出来,开始很浓,然后很淡。
  
   江希文认真的看着,原来女人杀鱼的动作也可以这么好看,自己倒是很少用刀子,可能用起来比不过这一半熟练。
  
   中午,费青龙没有回来,邓益明知趣的端着饭碗坐在台阶上和其他工人一起吃饭,鱼肉很好吃,鲜嫩甜美。方芬芬不再羞怯,和江希文聊着自己读书时候的事,一脸怀念,一抹遗憾。
  
   费青龙走到十里铺那个桂林米粉店,胡美丽认识他,凡是欠他的他都认识,无论过去多久,这是个好习惯。
  
  “麻烦你,胡老先生在家吗,我找他有急事。”费青龙讨好的问,毕竟身无分文又求人。
  
   胡萝卜招呼着客人,理都不理他,只是轻声道,“在里面自己去找。”
  
   费青龙看到胡萝卜的时候,胡萝卜也在看着他,镜框里的胡萝卜笑的挺落寞。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