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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你床上有一条大白蛇。”许仙第一句话就是这,“我以为你被蛇吃了。”


“傻瓜,害得我累了半天。”


“娘子,你不要紧吧?”


许仙又把他做得那个梦告诉白素贞。


“要是我会写戏,我一定写一出戏,说我的娘子为了救我去偷南极仙翁的仙草。对了,名字就叫《盗仙草》。”


“傻汉子,这只是个梦。”


  


然而这个梦以后,许仙总是精神恍惚。他隐约悟到了什么,却不敢讲。一天,他站在柜后,听得一阵木鱼响。他看见一个虬髯老僧站在门外。


“大师要化什么?”


“不化金,不化银,不化白米,”这老僧道,“贫僧只想点醒你,你的娘子是条蛇。”


“胡说。”许仙真的有点生气,但也有点心虚,“你再胡说,我要报官了。”


“哈哈,”老僧笑了,“真是痴人。如果有朝一日你想通了,就到镇江金山寺来找法海和尚。”


  


是蛇么?许仙想着。他倚在柜台外。他看见妻子在用戥子秤着药。左边有一袋雄黄。她秤好后,明明左边要近得多,她却从右边走出来。


“相公,怎么啦?”她关切地看着他,让他知道自己有点失态。


“没什么。”他想。然而,他的背上却流下了冷汗。


连夜,他逃向金山寺。白素贞发现许仙不见了时,十分惊慌。她问了小青,可小青也不知道。隔壁说是一个和尚带走了,可另一个说不是和尚带走的,是许相公自己走了。不知为什么他会抛下这么贤淑的妻子一个人走掉,真是罪过啊。他们这么说。


“是法海。”


白素贞看了看小青。她们知道,来的还是来了。金山寺在山上,地势很高。白素贞和小青来至寺门前,法海已经在门前等着了。


“故人别来无恙?”


他笑得不像个得道高僧。


“你修你的真,我做我的凡人,把我相公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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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笑:“他可是自己来的,不是我抓他的。”


小青拔出了剑:“胡说,把我家相公放了。”


法海只是笑:“不放。”


于是水漫金山。水淹了三天三夜。法海用袈裟挡住了水,水流不进寺里。这时,天开了,有人从天上下来。


“白素贞,你恣意妄为,再不把水退去,……”


话没说完,但白素贞也知道下面是什么了。她哭。可是哭只是女人对付男人的武器,在天神面前是没有用了。她只得将水退去。泪水涟涟,沾湿了衣袖。许仙回到家里,保和堂已经关了十几天的门了。他开了门,里面,到处都落满了灰尘。桌上,还放着小孩的鞋袜,以及尚未做好的小孩衣服。一只老鼠大模大样地喝着灯油。可是那个人呢?那个曾经温柔地爱了他半年多的女人呢?许仙这才明白了什么叫悔恨。他的眼里,满是泪。秋天,秋已深。白堤上,无人。雨斜斜地打着落光了叶子的树。一个人走着,寂寞地。突然,从烟波里,一支小舟掠过水面,靠上了岸。他睁大了眼睛。两个人从船舱里走出来。雨斜斜。


  


白素贞看了看小青:“没带伞么?”


一把伞遮到她们头上。回头,却是许仙。


淡淡地:“你还来做什么?”眼望着对山。雷峰塔在烟雨中,倒像一个清癯的老僧。


许仙只觉心碎。她的容颜,已经憔悴了许多。


“你还来做什么?我家小姐对你这么好,你居然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真是猪狗不如。”


许仙流泪。他说不出什么话。走了一段,回头,却见他还呆呆站在断桥上。也不打伞。


“小青,回去吧。”


“姐姐,他这种人你还……”


可还是回去了。保和堂又开张了。药好,主人又和气,生意还是很好。许仙发现自己确实很蠢,居然会怀疑起白素贞来。日子过得很快。这日,许仙正准备着红蛋,又听到门外响起了木鱼声。


“愚哉,愚哉,你还被那蛇妖迷惑着么?”


“法海大师,这事你不要管了。”


法海大笑,又是一脸怒容,一脸正气:“斩妖除魔,出家人本份,我岂能不管。”


他一把推开了许仙,闯进了内室。白素贞已将临盆,躺在床上。她看见法海闯进来,脸色都变了。法海从怀里摸出一只紫金钵盂。小青化成了一道青光,飞出窗去。紫金钵盂旋转着,升起来,罩住了床上的白素贞。她的身体扭屈,变形,成了一条蛇,被吸进盂内。法海大笑,拾起钵盂,走出门去。地上,只剩下一堆衣服。保和堂依然开着,只是不及以前好。许仙又成婚了。这次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进门,宴席摆了几十桌,平平常常地过日子。第二年,妻子生了个儿子。妻子虽然算不上漂亮,也不算难看,儿子肥头大耳的,倒很可爱。日子算不上如何舒适,也不能说不如意。有时,许仙在西湖边看到那座雷峰塔。雷峰塔清癯如老僧。这时,他想起了以前做过的一个梦。梦里,他娶了一个叫“白素贞”的少女。她爱他,温柔地对他,美得恍如理想。这时他就笑。因为他想,世上哪有这么好的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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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人谷传说1


妖魔为违犯天规,被天帝贬下凡间,在贬下凡之前,妖魔请求天帝,允许他在百花林中带走一株花,随他在人世走过风风雨雨,天帝答应了。


往日的百花林充满欢歌笑语,仙子们和着仙乐翩翩起舞,争妍斗艳。今天……她们中必须有一个要随妖魔下界为人,经历轮回之苦。


妖魔来到百花林,他看到妖艳欲滴的牡丹仙子,心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有她陪我,也许我在人间就不会觉得太悲伤了。他伸手欲拉牡丹,牡丹甩开他的手,怒斥道:“我堂堂百花之魁,岂有陪你下界受苦之理!”拂袖而去。妖魔问芍药仙子,芍药柳眉倒竖:“呸,一个坏胚子!”……最后,妖魔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莲花仙子身上,莲花,笑语盈盈:“我怕你玷污了我这清白之身!”没有人愿意和他下界受苦。妖魔气急败坏,魔性大发:“我奉天帝之命,若不从,我要横扫百花林!”众家仙子皆嗔怒而不敢言。眼看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那么,让我陪您到世间走一遭吧。”这时一个怯生生的但分明是天籁绝音在百花中响起。众人抬眼望去,竟是平日不胜言语,羞答答的含羞草,是的,一棵不能位列仙班的小草!妖魔扫了她一眼,用他如洪钟般的声音恶狠狠的说道:“你?碰一下就蜷缩的草?你能陪我受什么苦?天帝说我将受到最灾难的苦!最灾难的。”妖魔黯然伤神。他明白天帝口中最灾难的苦会有多重!“也许我能呢,我愿意做一切。”小草坚定的说道,在百花的极力怂恿游说之下,妖魔万般无奈的带着含羞草离去了。


从此,小草随着妖魔在六道中经受着轮回之苦,生生世世,他们落在了一个谷里,初到人间的妖魔,周身的暴戾之气使得谷中充满杀戮,谷中被一片乌云笼罩着,没有人敢进入谷里,因此这个谷被外界喻为可怕的恶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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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转眼妖魔在人间已有七世,每当妖魔本性中的暴戾象火一样烧起来时,小草便适时的劝慰他,化解他的怒气,每当他退却时,小草会鼓励他,妖魔的暴戾渐渐消失,恶人谷不再有杀戮,取而代之的是温儒尔雅,风平浪静,恶人谷成了众人向往的和平,安宁之地。然而让妖魔奇怪的是那株拥有慧根的仙草却为何在日渐枯萎?话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妖魔在人间的功德圆满,是该他回去的时候了……


这天,妖魔兴冲冲的捧着那株含羞草,准备离开恶人谷,他留恋的回头看看自己曾经走过的路,惊奇的发现,每当他快乐,幸福时,地上的脚印是并排的两双,可是。每当他苦难,困顿的时候,地上的脚印只有深深的一双。妖魔生气了,他放开手里那株快要枯萎的草,诘问道:“为什么我快乐时,我们一起走,为什么我痛苦时,地上只有一个人的脚印!”小草挣扎着,七世的困顿,让她慧根尽失,元神殆尽。她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靥,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是啊,当快乐时我们一起分享,您没有发现吗,当您困顿苦难时,是我背着您走的啊!”小草说完这句话,静静的闭上眼睛。她,太累了……妖魔听完小草的话,顿悟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所受的灾难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深重,每每他绝望的时候,那双纤细柔弱的手总是牵着他,拉着他,不停的走,走啊,走啊……她,不再害羞,不再蜷缩,


只是那么的执着,那么义无返顾,那么坚韧,那么毫不张扬!而他甚至还没有正眼看过她!没有!从来没有!


妖魔不会哭,他一直不明白人间这“泪”到底是何物?即使他已经身在人间!他捧着那棵枯萎的草,大彻大悟的他,痛彻心扉的大喊:“不……”那声音在谷中久久的回荡着……然而奇迹出现了,他看见自己的脸上有一颗珍珠在闪动,象人间的泪,那颗珍珠落在小草的枯叶上,然后,她渐渐的转青了,变绿了,含羞带怯,象在百花林初见一样!


后来呢,后来大家应该知道吧,妖魔和小草谁也没有回到天上,他们留在恶人谷里,谷里到处种满了含羞草,妖魔成了爱草如命的草匠,他每天细心守侯着满山谷的含羞草,象宝贝似的呵护,他脸上流露出的祥和,安宁,让谁能相信他曾经是十恶不赦的妖魔呢。风飒飒的拂过,在花的山谷中的小草轻歌曼舞,款款柔情辉映着恶人谷夕照无限,耀眼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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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曲
死亡之曲
“兰啊,改起床啦”兰的母亲在阁楼下面叫女儿起床,今天都6点半了,阁楼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兰是重点中学的高才生,年年拿3好,今年高3啦,马上要高考了,所以高3以来兰读书更加卖力了,平时兰都很准时6点起床的,每天早上母亲都是听这她背E语的读书声醒的。母亲一边叫一边纳闷:这孩子今天怎么啦,叫了好久阁楼上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母亲决定上去看看女儿到底怎么了,母亲爬上阁楼,阁楼上由于没有开灯,采光又不好,加上窗帘都拉这,所以虽然是早晨,阁楼上还是伸手不见五指,母亲又叫了一声,仍然没有反应,母亲摸索着走到写字桌旁,打开台灯,看见女儿平时最钟爱的小提琴倒在女儿的床边
,兰还有一个习惯就是临睡前都要拉一下小提琴,这是父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他的父亲是一个小提琴手,以前在哪个城市里小有名气,可是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双手,第二天父亲就自杀了,遗书上写着:意外带走了我的音乐,我最热爱的事业被无情得夺走了,人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我走了。父亲死的时候兰才8岁。从此以后兰就努力得学习小提琴,想成为和她父亲那样的音乐人。母亲看见兰用被子蒙住了头,母亲走过去拉开被子,母亲吓得尖叫起来,然后昏倒在阁楼上,只见兰2眼睁得好大,双手掐这自己的脖子,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兰的脸上带这一种满足的笑容。
1刻钟后,110的警车已经停在了兰的家门口,而兰的母亲被送进了医院,那个小提琴被作为证物带回了警察局,那天晚上一个叫黄佳的警官在技术室研究那个小提琴,以为那时现场唯一有可疑的东西,他们知道小提琴是那女孩父亲的遗物,平时都是放得很好,怎么今天早上会直接仍在地上,令人太不可思议了。黄佳由于昨天晚上通宵清查娱乐场所,所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有睡觉,他的眼皮渐渐得变得很沉重,到后来就沉沉得睡着啦。。。
当他的手表的分针和时针都同时停在12点的时候,他被一阵莫名其妙的音乐声吵醒了,那音乐听上去很凄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被眼前的一切怔住了,那个从现场带回来的小提琴漂浮在空气中,那音乐声正是它发出来的,黄佳很害怕,想离开这个屋子,可是他似乎和椅子还有地面变成了一体,根本无法移动,突然他耳边响起了一个很有磁性的男人的声音,那男人说:“10年前这个世界夺走了我热爱的音乐,现在是我回来报复的时候啦。黄佳的手不由自主得去掐自己的脖子,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他下意识得用脚把小提琴从半空中踢了下来,硬生生得睬再脚底下,用劲自己全身的力气向它睬去。。。。。。
第二天黄佳的同事们来上班的才发现他已经死了,死状和昨天的兰一样,而他的脚下面是昨天在兰的阁楼上发现的小提琴,只不过已经被睬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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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习室


中国政法是一个很不错的大学,因此,它的学生也很喜欢学习。故事的主角就是这么一个用功的男生。他真的很用功,每天都在三楼的自习室里埋头到夜深人静时。


又是一天的人静时,男孩在自习室里写XYZ和ABC,昏暗的走廊里响起了嘀嘀哒哒的高跟鞋的声音。男孩正在紧张的时刻,也没注意,突然的,自习室的后门吱呀的一声,开了,教室里响起了清脆的很美丽的女声“你可以请我跳个舞吗?”男孩抬起了头,瞪着四只眼睛,迷惑地向后门望去,一张美丽清秀但没有血色的面孔出现在门口,男孩突然被打断思维,很是生气,就推脱道:“对不起,今天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再说了,跳舞也要在舞厅里啊,等周末的时候你到舞厅来,我只请你一个人。好吧,再见,我要回去休息了1然后,他就把书收拾了一下,夹在腋下就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男孩又在那个自习室里上自修,还是昨天的那个时刻,女孩的声音准时出现了“你可以请我跳个舞吗?”男孩很生气,说:“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嘛,周末的时候我在舞厅请你1这时,楼下响起了看楼大爷的声音:“同学,该走了,要关门了1于是,男孩拿着书籍下楼了,在楼下对看楼大爷说:“你好1看楼的大爷说:“同学,就你一个人了,你也太用功了1男孩说:“不,还有一个女孩呢1大爷说:“没有,我只看到你一个1男孩一想,不对啊,明明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的,怎么……莫不是……想到这里,男孩不禁心里跳了一下,匆匆回寝室睡觉了。


第三天的晚上,男孩害怕了,于是,男孩找了同寝室的一个男孩一起上自习,并让他走的时候叫他。可是,那男孩中途有事,一个人出去了,走的时候也忘了叫他,男孩学习着,不知不觉中又到了那个时候,男孩一看时间,又到了那时候了,周围早就没人了,他正站起来要走,女孩的声音又准时出现了:“你可以请我跳个舞吗?”男孩刚想拒绝她,转念一想,不敢啊,她可是个鬼啊,不敢惹她。于是,他颤颤地说:“好吧,我请你跳个舞1女孩走进教室,一袭的白裙,男孩就在讲台上和女孩跳起了舞。忽然,“咚咚”的声音在门上响起,是看门的老大爷,“同学,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你在做什么?”“我在和一个女孩跳舞1“女孩,哪来的女孩?”“刚才我还在和她跳舞呢1男孩自言自语道。老大爷问了女孩的模样,说:“你说的女孩倒像这楼旁的路上前年被车撞死的那一个,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多可惜阿1他低头一看,双手满是鲜血。


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晚上,男孩上自修的楼上,传出了一声惨叫,人们到那一看,是男孩从楼上跳下来,自杀了,不知道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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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破解


再次见到学长,相当偶然,原本我以为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自从他决定浪迹天涯之后。


那是在一家私人的艺廊,艺廊中有画展,展出的主题很特殊,全都是西藏的“唐卡”,菩萨、明王、四天王,以及其他诸多藏密中的护法金刚,全部以金银粉末调成的漆做为颜料,画在黑色的布上,画工精细无比,既庄严又华丽,作者是一位尼泊尔的喇嘛,自幼即接受绘制唐卡的严格训练。


我就是在那里遇见方自天涯沧桑处归来的学长。


我们在附近的一间茶艺馆坐了下来,算算时间,有三年多没见面了,学长看起来多了几许风霜,沾了些许风尘,皮肤也染上一层古铜色,但双眼却明亮而有神。他说这几年一直在东南亚一带旅行,流浪在泰国、斯里兰卡、印度和尼泊尔这些宗教气息浓厚的地方。


学长的流浪,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在逃避,但我却觉得他的浪迹天涯也可能是一种“追寻”,追寻什么?其实我也说不上来,恐怕连他自己都模模糊糊的吧,我从未问过他到底是在逃避或是追寻,我只知道他的确是改变了,我也很能了解这种改变,因为当年在最后那几个月中所发生的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件,的确有可能改变一个人,从内到外,从思想到行为,从人生观到价值观,都彻彻底底的改变。就算当时身为旁观者的我,也都感受到莫大的冲击震撼,更何况身历其境的学长。


只不过直到现在,学长还是不肯告诉我,在最后那七天中,在那间小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暑假结束之后,学长升上五年级,而我则升大四,建筑系五年级的准毕业生们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就是“毕业设计”。毕业设计和写论文的不同之处,简单地说就是前者是用设计图和模型来表达而后者是用文字。大五的学生得自己决定毕业设计的题目,自己寻找建筑基地,并收集相关资料和案例加以分析研究,拟定“计划书”,提出想要表达的概念,想要探讨的议题以及设计的方法,最后则要将所有研究的结果,想表达的设计理念,全部化为具体的“形”,也就是建筑设计图和模型,以供老师们评论和评分,这一关过不去是毕不了业的。


为了完成工程浩大的毕业设计,大五的学长们几乎都会寻求学弟的协助。学长将设计理念发展成心目中理想的建筑,并绘制成设计草图,然后请学弟们依据草图绘制成正式的图面,并且制作出建筑物的模型。


这些帮学长完成毕业设计的学弟们就称为“枪手”,而寻求“枪手”协助的大五学长们就被称为“老板”,这种“老板----枪手”的关系长久以来已经成了系上的传统,一种不成文的制度,老师们表面上不同意学长找枪手帮忙,但是私底下还是会睁一支眼闭一支眼。


我就是学长的枪手,之一。


暑假刚结束,学长就兴冲冲的跑来找我,还带著一叠资料,向我谈起他的毕业设计构想,他想做一个与宗教有关的题目,我翻了翻他的资料,资料有两份,第一份资料中出现了“阿南达玛迦”这几个字,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对“阿南达玛迦”这个组织稍微有点概念,在当时这个名词对我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根据学长的说法,“阿南达玛迦”好像在台南的玉井有个“根据地”,虽然他们并未自我标榜为任何宗教,但是他们的思想,修行的方式,却带有相当程度的宗教色彩,而他们自成一个社群的生活方式,似乎隐含著“无政府主义”的态度,同时也揭示了一种“乌托邦”的理想。


第二份资料中记载的是一个佛教社区,这个社区里的住户全都是佛教徒,平时各自有自己的职业,孩子们也都在学校里上学,但是一回到家,一进入这个社区,就完全转变成宗教式的修行生活,每日有集体的早晚课,所有住户家里都不开伙,由社区成立一个大食堂,住户们轮流掌厨负责供应社区居民的早晚餐,平时见面打招呼是说“阿弥陀佛”,居民并组成弘法协会,分成好几个小组,各有其负责的任务,每周、每月、每季、每年都会举办关于佛法推广和研究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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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长兴致勃勃地对我诉说著这两个地方的种种状况,他利用整个暑假的时间造访了这两个地方,甚至跟居民们住了一段时间,藉以观察他们的思想行为和生活方式。学长的想法是从这两个社区中选择一个当作毕业设计的题目,他要塑造一个理想的宗教式的生活环境和修行空间。这样的题材听起来的确很有意思,还能让人进一步联想到许多有趣的细节,可是事实上这是一个相当大、相当广、相当困难的题目,涵盖了宗教、社会、建筑等等深奥的领域,我不免有些怀疑,并不是怀疑学长的设计才华,而是时间的问题,如此工程浩大的题目,能不能在短短一年之内完成,实在是颇令人忧心。


但是学长好像并不担心,依然兴致高昂地积极进行他的毕业设计,有趣的是,可能受到这个题目的影响,学长竟然开始学习打坐,研读佛教典籍,开口闭口就是“禅”。我虽然不是佛教徒,但因个人兴趣的缘故,这些事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所以那段时间常常被学长拉著东聊西扯地谈论著这一类的事情,其实大部分的时间是他说我听,听他谈论著阅读佛经的感想,静坐冥思的感受,以及对于禅的领悟,还有他如何绞尽脑汁地尝试将这些心得用建筑的手法表现出来。不过学长的设计能力的确很强,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一本厚厚的“计划书”(PROGRAM),并且开始发展实际的建筑设计了。有这么一个能力强、进度快的“老板”,我们这些做“枪手”的学弟都觉得很幸运,因为将来帮枪的时候会轻松不少,而且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彷佛自己的设计能力也变好了似的。


元旦一过,离寒假就不远了,这时系上却出了事,我班上一位同学突然在宿舍房间里上吊自杀了。自杀的原因不明,没有遗书,事前也没人感觉到他有轻生的念头,这位同学没有女朋友,所以大概不是感情纠纷,而警方勘查的结果认为没有他杀的嫌疑,最后大家一致的猜测都认为是课业压力太重而导致自杀的结果。我和几位同学去参加了丧礼,灵堂中家属的悲泣声,出家人单调平板的念诵往生咒的声音,混杂著吊丧者的叹息声,让我感到有点头昏脑胀,我忽然想起另一位同学Ben对我说的话,那是几个星期前的事了,那天我看见Ben在系馆贴海报,靠近一看,是张广告,是某个专门教导“超觉静坐法”的团体在招收成员。我这才知道原来Ben练习“超觉静坐”已经很多年了,但他从未声张过,“不好意思说嘛,”Ben笑笑说,“我是属于那种‘不用功’、‘懒惰’的学生,不过说真的,建筑系的课业压力这么重,练练静坐真的很有帮助,这可是我的亲身体验。”Ben看看我,表情忽然变得有点诡异,语气忽然变得有点神秘,“尤其是这阵子,更应该好好练习静坐。”他说。“怎么说呢?”我有点好奇。“安顿身心,纾解压力,但最重要的是,调整你身上的气。”Ben说,“我的老师说,这段时期,整个的气正在改变。”“气在改变····那是什么意思?”我问。Ben说∶“就是大环境的气、地球的气正在改变。这时如果你身上的气不正常、不充沛,那么就会受到这种变化的影响而发生灾难。”“哦,这么严重啊?”我笑一笑说,“不知道会有什么灾难?世界末日要来了吗?”“嗯···生病啦、车祸啦、失恋啦、精神错乱啦····还可能采到狗屎!”Ben发现我好像不太相信他的话,所以也开始胡说八道了·····


身在灵堂中的我,听著嘈杂的人声,嗅著弥漫在空气中那香烛燃烧的气味,望著袅袅白烟之后同学的遗像,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会突然想起Ben那天说的话∶“整个的气在改变啊····”


学校开始放寒假的时候,也已经快要过年了,所以假期一开始,校园里就几乎看不见学生了,连学校附近一向热闹的几条街,也变得冷冷清清的。而我因为要帮学长制作基地模型,所以还一直留在学校。从此时算起,到五月底毕业设计正评为止,只剩下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了,而要做的工作还很多,必须利用寒假期间赶一赶。


我几乎每天都会去学长那里,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甚至通宵达旦直到第二天,因为每天都有固定的进度要完成,达不到当天的进度我们都舍不得休息。不过我发现每次我去找学长的时后,他好像都在打坐,有时工作到深夜,觉得疲倦,于是假寐片刻,醒来的时候,却看见学长又在那儿打坐,印象中好像从没见他睡过觉。学长说,他只要静坐一会儿精神就会恢复,所以睡眠时间可以减少,“嘿嘿···这还真有用,好像一天有36小时似的。”学长得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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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却担心这样下去,可能毕业设计还没完成,反而先把身体搞坏了,因为我知道,虽然打坐的确可以消除疲劳,恢复精神,但是那必须是到达相当高深的境界,具备相当深厚的功力,才有可能以打坐代替睡眠。虽然学长看起来好像很精进地在练打坐,但是我不相信他已经具备那样的功力,我想那可能只是他的心理作用而已,跟他谈过几次,学长只是笑笑,说他的身体状况很好,叫我不用担心。


本来按照原订计画,是准备一直待到除夕前两天才回家的,可是就在距离过年还剩一个礼拜的时候,学长接到家里的一通电话,顿时情况整个改变了。接完电话的学长,脸色竟然变得惨白,连说话的声音都像在颤抖,他很快的向我交代了一些毕业设计的事,然后就匆匆忙忙的开始收拾东西,说他必须马上回家。“怎么这么匆忙?家里有事啊?”我问他,“我大哥死了,车祸。”学长说。我一听,楞住了,说不出话来·····


过完年我依照原订计画,在正月十号回学校的,可是学长并没有回来,这也难怪,家里发生这种变故,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但是接下来的日子,直到寒假结束,学长都没有出现,距离五月底毕业设计正评之日只剩三个月了,原本安排好的工作进度,这下子全都耽误了。一直到注册完毕那天晚上,我才再度见到学长。他躺在房间的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两眼盯著天花板,一声不响。屋子里很凌乱,四处散落著画得乱七八糟的草图纸,用来study的概念模型,基地四周环境的照片,以及那做了一半的基地模型,就跟那天学长匆匆离开时的情景一模一样,只不过那基地模型如今已蒙上一层细细的尘埃了。


“你相信命运吗?”学长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我相信有命运这回事。”我说。“如果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我们努力的意义何在?”学长说。我心里明白他是有感而发,我说∶“你认为命运是什么?命运是怎么加诸于人身上的?”学长起身,将两腿盘起坐在床上,看著我说∶“命运天注定,半点不由人,但是天又凭什么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是清清白白的,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那天又是凭什么而决定这个人该活多久?该富贵一生或贫贱而终?”我说∶“大多数人都会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认为这是绝对的真理,可是事实上,在我们四周,恶人善终,好人却得不到好下场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佛家提出轮回的观念来解释这种情形,然后又加了一句‘不是不报,时后未到’。”学长说∶“佛家劝人行善,种善因,避恶果,如果以因果和轮回的观念来看,这一世的命运应是前世业报的显现。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不让所有的人都记得住前世的事情?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知道前世做过什么善事,所以今生才得到什么福报,也可以明白前世做了什么恶事,所以今生遭受何种灾祸,这样不是更能让人警惕、更能使人积极行善吗?如果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忘记前世是为了让今生有个全新的开始,那为什么今生的命运却还要受到前世业报的影响?”


我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却忽然有一种想法,在一神论的宗教观里,万物都是上帝创造的,所有的秩序和规则都是上帝所定的,自然人的命运也是上帝安排的,该活多久,该怎么活,上帝早就安排好了,人不需要去揣测上帝为什么如此安排,只要死心塌地的接受安排,去承担这命运就行了,享福的时候,是上帝的恩赐,受难的时候,是上帝的试炼,时间一到,就蒙主宠召,不用去思索什么因果循环的道理,什么前世今生轮回的关系,把一切不可知、想不透的事都推给上帝,如此这般地过日子,倒也能减少很多烦恼。我看著学长,他仍然盘坐在床上,不过却闭起了双眼,彷佛入定了似的。学长背后正上方的墙上,挂著一幅观音像,一手持净瓶,一手执杨柳,祥和而慈悲的面容,好像正凝视著我,观音像的下半部份工工整整地写著整篇“波若波罗密多心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无碍,无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我望著菩萨慈悲的双眼,心中感慨,我们这些愚昧的凡夫俗子,要如何才能观自在,要如何才能心无碍,远离颠倒梦想呢?菩萨沈默,我亦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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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参不透命运的奥秘,日子却还是得过下去,而且还不能马虎,学长继续努力的赶他的进度,而我则开始动员低年级的“小枪”们,一一分配帮枪的任务,若依照原先拟定的计画来看,目前学长的进度还落后十几天呢。我私下找学弟们商量,希望他们春假那几天能留下来帮忙赶一赶进度,他们倒也热心,都愿意留在学校,可是我却发现学长好像有点不大对劲,那天晚上去找他时,看见他襟危坐地坐在书桌前,正在念诵金刚经。这对学长而言是个不寻常的举动,虽然他勤练打坐,研读经书,但那只是基于研究的心理,他并不承认自己是佛教徒,可是如今他却像一般佛教徒做“早晚课”似的在“诵经”,这让我觉得奇怪。“怎么念起经来了?”我问他。“不知道怎么搞的,”学长说,“这几天老觉得心神不宁,每次打坐,一闭上眼,眼前就出现一大堆杂乱的光线,然后就觉得头晕目眩,好像身上的气很紊乱,整个人都不舒服。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吉利的事要发生了。”“不会吧,你太敏感了吧,”我说,“可能是你打坐的方法不对,气的运行出现偏差,才使你觉得不舒服的吧。”我试著安慰他。“我不知道,”学长说,“听说念经可以消灾解厄,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实在禁不起任何的意外了。嘿,这还真的是临时抱佛脚。”学长有点自嘲地苦笑著说。“你呀,你不需要临时抱佛脚,你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我说。


可是没想到事情却真的发生了。相隔不到三个月,学长家中再度传来噩耗,这回是他正在当兵的二哥出了事。根据后来学长告诉我的情况是,那天晚上,学长的二哥和另一名士兵站卫兵,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二哥突然就当著另一名士兵的面,把枪管插进自己的嘴里,然后扣下扳机······听说亲眼目睹那一幕的那名士兵直到现在还在做心理治疗·····


所以学长又匆匆赶回家去了,就在即将放春假之前。


真是个令人断肠的清明节啊!


学长一去十多天,回来时已经四月中旬了,而且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无精打采,根本无心做设计,整天关在房间里,每次我去看他的时候,他不是在打坐就是在念经,有一次他忽然问我∶“你会不会念往生咒?”“不会,干嘛?”“练习一下吧,说不定很快就用得著了,”学长苦笑著说,“大哥、二哥···接下来大概就轮到我了吧。”“胡说!胡说!那只是巧合而已····”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导或安慰学长,当一个人已经心如死灰的时候,普通的话是很难起作用的。四月底系上举行毕业设计前的最后一次草评,所有的准毕业生们此时都应该将毕业设计定案了,接下来就是枪手们全力动员帮忙赶正图以及做模型,可是这最后一次草评学长却缺席了。后来系主任把我找去,他知道我是学长的枪手,所以向我询问学长的情况,并且考虑是不是该请学长好好休息一下,今年的毕业设计就不用评了。我不知道学长自己是不是还打算继续做下去,但是我想都已经到最后关头了,能够顺利毕业总比白白多留一年要好吧,所以我向系主任表示,学长因为家中的变故,情绪一时还不太稳定,不过他的设计能力好,进度也不是落后得太严重,努力赶一赶应该可以完成。我也只能这么说了,至于学长自己能不能够振作起来,我也没有把握。


不久之后的某天,因事去找我的同学Ben,一走进他的房间,就看见墙上贴著一大张台湾全岛的地图,在地图上稍微偏南的地方,从西到东横贯全岛画了一条黑线,在黑线上又用红笔圈出五个红点。“你在干嘛呀?”我指著那张地图问他,“这是我明年毕业设计的题目。”Ben说。原来那条黑线就是北回归线,Ben是想在这条横贯台湾但却看不见的北回归线上由西至东设计五座天文台。“呵,这么大的题目啊,企图心不小哇。”我蛮佩服Ben的,这个题目听起来感觉气势蛮大的。“好玩嘛,毕业设计想做点好玩的东西。”Ben笑笑说。“设计天文台····你对天文有兴趣?”于是我们从天文谈起,谈到最近气候的异常现象,“你有没有注意到,”Ben说,“最近地球的气候很反常,”“对啊,美国东部的大风雪,中部的大水灾,欧洲异常的高温,都说是几十年来所仅见的。”“还有前几天才发生的,大批海豚莫名其妙向岸上冲的集体自杀现象。”“等等,海豚集体自杀跟气候反常有什么关系?”我问,“因为地球的能场发生变化。”Ben说,“能场发生变化····”“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地球的气正在改变,就是那个意思。”Ben说,“你是说因为地球能场的改变,才导致气候的异常?”我说。“没错。”“可是地球的能场又为什么会改变呢?”“那是受到其他星球的影响,”Ben说,“星球与星球之间的能量会互相影响,而不同的相对位置,所造成的影响也不一样,其实这是自古以来东西方星相学的主要基本理论。”“嗯,”我说,“西方星座学中的春分图以及中国紫微斗数的命盘,都是依星球的位置来判断命运的。可是能场的变化为什么会导致海豚的集体自杀?”Ben说∶“海豚或者鲸是靠著回声定位系统以及地球磁场的磁力线走向来辨别方向的,若地球的能场改变了,也就是说地球的磁场发生变化,那将导致回声定位系统的破坏,而使海豚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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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模糊的概念,如果地球能场的变化会造成海豚生理机制的改变,结果导致海豚集体自杀的现象,那么这种能场的变化对人类有没有影响呢?会不会造成人类生理、心理或行为上的改变呢?“当然会有影响,”Ben回答了我提出的疑问,而且态度好像蛮肯定的。“能量,或者自古以来我们中国人称之为‘气’的东西,看不见摸不著,大多数不够敏感的人甚至也感觉不到,可是它的确是存在的,以某种我们还不太明的形式存在著,而且深深地影响著人们的生理、心理和个性。”Ben看看我又接著说∶“你听过‘生物能场’吧?”我点点头∶“略有耳闻,我知道台大有少数人在研究那种理论。”“台湾对于这方面的研究才刚刚起步,但是在国外以及中国大陆早已研究多年了,而且有相当令人惊奇的成果。利用调整生物能场的方式,可以治疗身体的疾病,效果很好,这种利用生物能场来治病的医疗方式被称为‘第三类医学’。你想想,人类身处于地球这个巨大的能量场中,人体的生物能场怎能不受影响?只不过这种影响有大有小,有明显有不明显,对每个人而言都不尽相同。”“若根据你这种说法,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的生物能场能够适应地球能场的变化,那就没事,如果不能适应,就会有麻烦。”Ben点点头说∶“简单地说就是这样。”


虽然Ben言之凿凿,不过这种事情是无法证实的,我们所谈论的也只是一种理论,一种推测而已。但是这番谈话却让我心中那原本模糊的概念有了一点点的轮廓,如果一个人的命运会受到他身心的健康状态以及他的个性所影响,那么这种能场的改变是不是就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命运吉凶?我那自杀的同学,学长大哥、二哥的死亡,与这种能场的变化有没有关系?疑问仍然存在,不过如果真有生物能场这回事,那么现在学长身上的能量绝对是非常糟糕的,这用不著什么仪器来侦测,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而时序已进入五月了,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该劝的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我想了又想,觉得要让学长打起精神来,那就不该老让他待在屋子里,成天如同藁木死灰般的打坐。于是我开始每天清晨硬拉著他到学校运动场练太极拳,以前体育课分组的时候,我和学长都选了太极拳组,学了一套粗浅的架子,不过很久没练了,如今只不过是为了活动筋骨,顺便呼吸一下早晨的新鲜空气,一清晨的阳光。我发现这个方法对学长还挺有效的,他的精神慢慢地恢复了,又再度投入毕业设计,进行最后冲刺,这当然是件好事。也因为如此,我们才会认识那位前辈。


我们开始练拳的第一天,他就背著手在一旁看著,我们练完一套架子,他就笑吟吟地主动跟我们打招呼,并且问我们∶“你们是跟宋ㄨㄨ学的太极拳吧?”“是啊。”他说的那个名字就是教我们太极拳的体育老师。“练了多久?”“一年多,”我们有点不好意思,“已经很久没练了。”前辈笑一笑∶“算不错了,重心还挺稳的,但是周身筋骨没有松开。”于是从这天起,每天早晨我们都会与前辈在运动场上见面,他总是在我们走架子走到一半的时候悄悄出现,然后像第一天一样背著手站在一旁看著,等我们练完了,他就出声指点,他并不纠正我们的动作,只是告诉我们一些原则和原理,后来更进一步开始教我们推手。而从谈话之中,我们才发现眼前这位前辈不但是位太极拳高手,还对佛法以及道家义理有相当深的造诣。我和学长都暗暗高兴能有缘遇上这么一位高人,我曾问前辈∶“您是信佛还是信道?”前辈笑笑说∶“我什么都信,也什么都不信。”前辈看著我说∶“万法唯心而已。”


学长真的是拼了命在赶工,平面、立面、剖面,正草图一一出炉,可以交给枪手上墨线,也可以开始做模型了,不过学长为了赶出这些图,几乎天天熬夜,有好几次清晨我去找他练拳时,才发现原来他整晚没睡,不过他还是跟我一起去学校,一起向前辈讨教。有趣的是,只要学长前一天没睡,前辈马上就看得出来,“学业虽然重要,身体也不能不顾啊。”前辈如此劝说。有一次前辈教学长将手掌摊开,然后抓著他的手,并以大拇指在他的手掌上到处按压,只听见学长“啊!”“哎呀!”之声不绝,表情似乎很痛苦的样子。前辈按压了一会儿,然后对学长说∶“老弟,多多保重啊,你的肝、心和胃好像都有问题,虚火太旺,再不注意,很快就会倒下来。”学长苦笑著说∶“我也没办法,就剩几天了,再撑一撑就过去了。”前辈说∶“撑也要有撑的本钱才行啊,你这个样子,能不能撑得过去还是个问题呢。”学长说∶“我觉得还好啊,应该不会有问题啦。”前辈看了看学长,又问∶“你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不对劲的事?或是睡觉时作了不寻常的梦?”学长摇摇头,“没有啊,如果有时间睡觉的话,我一分钟之内就可以睡著,而且睡得很沉,”学长笑笑说,“可能是累得连作梦的力气都没了吧。”前辈似乎有点陷入沈思的样子,我听见他喃喃自语地说∶“嗯····奇怪···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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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那天早上我和学长如往常一样到学校里练太极拳,练完一套架子,前辈开始指导我们练习推手,他和学长两人站定之后轻轻搭上手,忽听前辈“咦?”的一声,突然手掌一翻抓住学长的手腕,问道∶“你····这两天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学长有点莫名其妙,想了想,回答道∶“没有啊。”“不对···不对···”前辈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静静地打量著学长,“怎么了?”学长疑惑地问。前辈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家最近有丧事?”学长一听,立刻变了脸色,点了点头,前辈此时也变得很严肃,“你们听我说,这件事情很重要,”他说,“今天中午请你们到我那里一趟,一定要来啊,这事可能不能拖延了。”“什么事这么严重啊?”我很好奇地问,“可能攸关性命的事,”前辈说,“要中午看过了才能确定该如何处理。”然后他给我们一个地址,并再三叮嘱我们一定要到,就匆匆离开了。


那天整个早上都教人忐忑不安,心神不宁,学长尤其如此,因为他从未提过,而前辈却一语道出他家有丧事,又说有什么攸关性命的事,更教学长坐立难安。不过前辈也不说明白到底攸关谁的性命,难不成是我?


中午时分,我们按耐不住满腹的疑问和好奇,所以按址找到了那个地方。到了那儿,才发现那里似乎是某种“机构”,某种“社团”,或者用比较有宗教意味的说法,就类似所谓的“精舍”吧。前辈就是那里的主持人。我们一到,前辈就示意我们跟著他走,爬上这栋三层楼建筑物的屋顶平台,平台四周以及中央各树立著一面旗子,每面旗子的颜色都不相同,中央是一面蓝色的旗子,我注意到旗子上似乎写著字,走近一看,原来旗上写著几个梵文,不过这几个字我倒是认得的,就是相当有名的“六字大明咒”,每个字的颜色也不一样,“嗡”白色,“嘛”红色,“呢”黄色,“叭”绿色,“咩”蓝色,“黑色。五颜六色的旗子和五颜六色的梵字迎风招展,看起来还真是色彩缤纷,令人眼花撩乱。前辈看著我们,表情是认真而严肃的,他说∶“几天前我就觉得你们身上的气怪怪的,不太对劲,而今天早上特别明显,”他看著学长,“尤其是你,你的身上似乎透著一股阴寒之气,这种气照理讲不应该出现在活人身上的·····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听到这里,学长的脸色早已一片苍白,我想我大概也好不到哪去,我身上的气真的有问题吗?怎么我自己都没有任何感觉?我心中又隐隐浮现出前几天和Ben所讨论的那番话。此时前辈又说∶“待会请你们按照我所说的方法去做,要排除所有杂念,专心一致地做,你们将会看见某种景象,不用惊慌,你们所看见的,就是你自己的‘元神’,从元神的状况可以看出一个人近日之内的吉凶祸福,如果元神是白色的,那就平安无事,如果是灰色的,表示身有疾病,如果是黑色的,表示将有灾祸降临,如果看见你的元神有了缺陷,那就是说,你的大限将至,命在旦夕,那么就得立刻采取行动补救,不能拖延。”前辈这番话,前所未闻,听得我们又惊又疑,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才教我目瞪口呆,我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那番景象至今仍然令我印象深刻,而且我想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们依照前辈的指示,以中央那面旗子为中心,背对背,相隔约三公尺站立著,前辈在我们面前的地上放置著一张黄纸红字的符,然后站在一旁,双手结成手印,说道∶“开始吧。”于是我们合掌当胸,先念净三业及安土地真言。


“嗡修利修利摩诃修利修修利梭哈”


“嗡修多利修多利修摩利修摩利梭哈”


“嗡哇日剌达诃贺斛”


“南摩三曼多莫陀南嗡度噜度噜地尾梭哈”


接著双手分开,右手食中二指并拢伸直,其余三指屈入掌心成剑印,左手握拳,大拇指屈入掌心成金刚拳印,然后眼睛注视著面前地上的那张符,心中开始默念前辈事前教我们记熟的咒语∶“天清地清,日月交明,元神一现,百事分明,吾奉太上老君律令敕。”连续念上二十一遍,然后双眼继续注视地上的符,专心一致,屏除杂念。此时忽听前辈说声∶“起!”我立刻抬头观天,刹那间差点没叫出声来,整个人像触电般震惊无比,因为我看见····我看见我自己!就在我正前方的半空中,显现出我自己的影像,从头到脚完完整整的我,就那样飘浮在半空中,衣著样式与真实的我一模一样,但整个影像都是白色的,衣服是白的,鞋子是白的,连皮肤毛发都是白色的,这····这就是我的元神吗?那幅景象真的是·····真的是····你能想像你自己全身被涂成白色的样子吗?那真的是诡异莫名啊!不过我想起前辈说过,若是白色就表示一切平安,所以震惊归震惊,至少还觉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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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背后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回身一看,却看见学长竟然坐到地上去了,扶他起身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脸上全是汗水。此时前辈走过来说道∶“都看见了吧。”学长的声音是颤抖的∶“怎么会····怎么会····没有头····”前辈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学长的肩,“跟我来吧。”他说。


下楼之后,前辈将学长带进一间房间,“我要跟你谈谈,”他对学长说,然后两人就关起房门密谈,这一谈谈了将近一个小时,我在外头既担心又好奇,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些什么。前辈出来之后便对我说∶“他要在这儿待一阵子,我要帮他避开这个劫难,他有事要对你说,你进去吧。”“那···那样行吗?毕业设计怎么办?”我走进房间,那是间附设了浴室的套房,房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上放著一把木剑,一块长长的,上面画著奇怪图案的木板,一个八卦镜,还竖立著七支蜡烛。房间的四面墙壁上各贴了三道符,而房顶上则张挂著一块很大很大的黄色布幔,布幔上画有图案,还写著许多字,看起来有点像佛教的“曼荼罗”。学长盘坐在床上,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要在这里待几天。”学长说,“你···相信你所看见的?”我问他,学长点点头,“你认为将有灾祸降临?”我又问,学长又点点头,他说∶“我家三兄弟,在三个月内走了两个,我不知道命运的力量是怎样在作用著,但我不愿意同样的命运发生在我身上,我还没活够呢,所以我要破解它,我要搏一搏。”“可是,如果这些都不是真的呢?你哥哥的死,也许只是纯粹的意外,而我们今天所看见的,也许只是一种幻觉。”我说。“生命真是无常啊,”学长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的就离开这个世界,有多少人在他离开的时候是完全准备好的呢?如果我完全不知道有此劫难,那么也许某一天我就像其他人一样突然就走了,留下一堆错愕和许多未完成的事,既然已经知道有此劫难,又知道有方法可以破解,那么我一定要试一试,也许命运的力量真的很大,无法改变,不过对我来说,所谓命运是在于我们有没有选择的自由,以及选择了之后有没有努力去做,我可不愿不经过任何努力就认命。”学长看著我,又说∶“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我只是浪费了一些时间,但是如果这是真的,而我却没有努力去化解,那么将来遗憾会更深。”“········你要在这儿待多久?”“七天。”“七天!”我叫起来,“从今天算起到交图那天只剩九天而已,你却要在这里待七天!毕业设计怎么办?”学长苦笑著说∶“能做多少算多少,我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明年重来。”学长看著我,眼神带著些许歉意,“这几天要麻烦你了,毕业设计能收尾的部份就把它收掉,其余的等我出来再说。”学长最后如此嘱咐我。


“命中的劫难真的可以破解吗?用什么方法破解?”我问前辈。“用隐蔽法,忏悔法,替身法,可以暂时化解。”前辈回答。“如果命运是因果的显现,那这么做是不是就改变了因果?”我又问,“任何法术都没有办法改变因果,”前辈说,“法术的作用,顶多只是加快或延迟因缘的聚合。”“将因缘聚合的时间延迟,那果就暂时不会发生了,是不是?”我说。“是的。”前辈说。我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听见从学长“闭关”的房间中隐隐传来念诵经咒的声音,午后的阳光依然灿烂耀眼,屋顶上那几面旗子仍旧随风摇曳,可是我心中却忽然升起一股苍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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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那七天我每天都会去看学长,但是房门始终紧闭,有时从房里传来念诵经咒的声音,有时寂静无声,有时却听到“啪、啪、啪、啪····”的敲击声,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第七天的午后时分,正是学长“出关”的时刻,我老早就等在那里了。不久之后,房门打开了,学长缓步而出,见到我笑了一笑,然后向前辈合掌稽首,前辈点点头说∶“你在里面的所见所闻,一切都是缘起性空,你命中的劫难,如今只是暂时避过,若要真正的改变命运,唯有修行一途,将累世以来的业劫气转化清净,明心见性,所以从今以后,你的命运就掌握在你自己手中,完全看你怎么走了。”学长点点头,转身对我说∶“走吧,真正冲刺的时候到了。”学长这几天在那房间里到底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我不知道,而他命中的劫难到底破解了没有,我也不清楚,但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回复了自信,恢复了精神。可是停摆了七天的毕业设计进度实在落后太多,虽然最后两天大伙拼命地赶,还是无法全部完成。不过学长好像一点也不紧张,态度相当从容,还不断安慰我们这些枪手∶“不用慌,能做多少算多少。”当然最后交图那天只好做了多少就交多少,我看著那未完成的模型,心中真的觉得非常遗憾。学长的毕业设计引起老师们的争议,这是后来系主任跟我们这些明年的准毕业生聊天时透露的。有些老师认为学长的毕业设计并没有做完,没有达到一个毕业设计的基本要求,所以认为不应该让他及格。也有老师认为虽然他的设计并不完整,但就已经完成的部份来看,这是个不错的设计,若非因为他家中的变故对他造成打击,他一定可以将毕业设计做得很好,所以若因此将他多留一年,似乎有点“残酷”。结果最后的决定是,要让学长暑修毕业设计,其实用意很明显,就是要给学长多一点时间,让他把他的设计做完。暑修开始的时候,我已经放假回家了,我想学长应该是顺利毕业了,可是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就没再见过他,学长因为心脏方面有先天性的毛病,所以不用当兵,我原以为他应该是踏入社会开始工作了,但多方打听却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最后才听说他好像出国了,我一直以为他是出国留学去了,直到有一天忽然收到学长从国外寄来的信,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学长不是出国留学,而是“流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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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择的路,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出世”,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入世”。不同的国度,不同的民族,不同的语言和风俗,却有著相同的烦恼,人间的欢乐和苦难,看多了就发现其实没有什么不同,悲欢离合的交替,其实就是一种轮回,世事变幻的无常,总让众生陷入这样的轮回中无法出离,所以我让此身随缘漂泊,让此心在漂泊中遍尝世间的苦乐,然后慢慢沈淀,等到有一天心中的风浪已平,重现波恬浪静的风光时,就是我真正能够“出离”的时候了。


---空潭泻春


古镜照神


体素储洁


乘月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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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信还附上一张照片,学长站在一栋高大雄伟,如宫殿般美仑美奂的建筑物前,背后的天空一片湛蓝,白色大理石建成的宫殿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如黄金般灿烂的光泽。学建筑的人对那栋建筑物应该不会陌生,就是有著美丽的爱情故事,象徵真爱的伟大的“泰姬玛哈陵”(TAJMAHAL)那是这些年来学长给我的唯一一封信,也是他唯一的消息。


直到这次的不期而遇。


□□□


我们从午后谈到黄昏,离开那间茶艺馆的时候,天色已暗,霓虹灯在嘈杂的街道旁闪烁著,城市的夜空,看不见星光。


学长说他很快又要出国,这次的目的地就是西藏。


我们在马路边分手,互道珍重,然后我看见学长转身,潇洒地挥了挥手,旋即隐没在熙来嚷往的人潮中。


□□□


一九九五年的春天,有一首歌开始在各地传唱,歌者的声音清扬婉转如天籁,歌曲百转千回,深深撞击著听者的心灵深处···


‘我的阿姐从小不会说话在我记事的那年离开了家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想一直想到阿姐那样大我突然间懂得了她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找阿姐啊····’


当我听说了歌曲背后那个动人的传说以后,再次聆听这首歌,彷佛间,我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懂得了学长·····(全文完)


-----昔年岸上急驰而过的是五陵年少,悠悠游游长袍古袖而时正中秋,在天暮未暮日落未落的时候,你看你看,万一禅阒砉然破这像不像个壮丽的朝代.---美人如玉剑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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