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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兵尼科尔?波克正想知道自己是否有机会进入大楼。“做这件事我们需要用多长时间,长官?”她问道。


  “直到猴子们都死掉,”他回答说。“那里面有四百五十只猴子。”


  噢,上帝啊,她想,四百五十只猴子——这永远也做不完了。


  问题不多,人们都很紧张,显得内敛而沉默。杰瑞?贾克斯走进中间整备室,保障小组帮他穿好雷卡服。他们在他的头上安装保护罩,鼓风机开始咆哮了。杰瑞告诉队员们,他会在里面与他们会合,而他和他的搭档,托马斯?阿蒙中士,首先进入了密封舱。身后的房门关上了,他们站立在黑暗之中。沿着昏暗的密封的走廊,他们摸索着道路,然后打开了远端的那扇门,越到了高危一侧。


  这个地方一片狼藉,已经有好多天没有清扫了。工人们已在匆忙之中离开了。猴点心散布在地板上,纸张到处散落着,翻倒的椅子横在办公室里。人类似乎从这里消失了。杰瑞和中士开始勘探这幢大楼。他们在衣服里缓慢而谨慎地移动着,好像他们是在深水中营救失事船只的潜水员一样。杰瑞发现自己处在一条狭小的走廊里,这条走廊通向其余的猴房。他看到一间挤满了猴子的房舍,房舍中的每只动物都向外望着他。十七双猴子的眼睛聚焦在宇航服中的一双人类眼睛上——动物们开始发狂了。它们非常饥饿,希望有人喂食给它们。它们捣乱了自己的房间。实际上,尽管被锁在笼子里,猴子们仍然可以毁掉房间。它们不知疲惫地到处投掷点心,而且用粪便涂抹墙壁。涂鸦从墙壁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充斥着猴子的手迹。它是一条出自灵长类动物心灵的写给人类的神秘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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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瑞和中士发现了几袋猴点心,于是他们走到大楼里的各个房间,给猴子们喂食。这些动物不久就会死掉,但是杰瑞不希望它们遭受多余的痛苦。给它们喂食时,他观察着它们是否有埃博拉的迹象。他在许多房间里都发现了看起来目光呆滞、无精打采的动物。其中一些流着鼻涕,或者有某种沾血的绿痂凝结在鼻孔周围。杰瑞看到一些笼子的金属板上有一洼洼血迹。这些景象令他深感困惑,因为他们告诉他这种微生物已经从整幢大楼里消失了。他可以看见,其中一些动物正在咳嗽和打喷嚏,似乎得了流感一样。杰瑞怀疑自己正见识着埃博拉的突变体——某种通过空气传播的埃博拉流感。他回避了这一想法,试图使思绪转移到别处,因为这件事情仔细考虑起来真是太可怕了,你想象它的时候会联想到核战争。一层汗珠附着在他的塑料头罩上,使他很难清晰地看见猴子。不过他可以听见它们,在鼓风机的噪声之外远远地尖叫呼喊着。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察觉到一丝的幽闭恐怖或者惊慌失措。然而在这里,他将不会摆脱这种感觉。


  几名特遣队员在中间整备室里度过了接下来的半小时。他们剥去了注射器的包装,把它们从消毒封袋里取了出来,然后给每只注射器装上了一个针头。现在,注射器可以填充药物了。


  离士兵们几步远的地方,马克?海恩斯上尉开始整备衣装。保障小组帮他穿好衣服后,他发表了一次演讲。他希望士兵们随后进去时脑中能铭记一些事情。他说道,“你们将要对整幢大楼里的动物实施安乐死。这不是一次闹着玩的行动。不要依恋动物。它们无论如何都会死去。它们都会去该去的地方,直到最后一只为止。不要认为这是在杀害什么东西。要认为这是为了阻止病毒于此而不让它跑到别处去。不要挑逗猴子。我不希望听见动物旁边有笑声或者恶作剧。我会很严厉的。记住动物医生的信条吧:你对动物负有责任,而且你对科学负有责任。这些动物为科学奉献了它们的生命。它们碰到这桩事情,这不是它们的过错。它们自己对此无能为力。留心瞧着你的搭档。决不要把使用过的针头递给另一个人。针头从针帽里取出后,要径直插到动物身上。要把使用过的注射器放进利器收集箱里。如果你觉得累了,就告诉你的上司,我们会让你消毒后出来。”海恩斯转身离开他们,同他的搭档一起走了进去。


  “下一个是谁呢?”吉恩?约翰逊说道,他念着花名册。“戈德温!你是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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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扇门被打开,贾克斯上校出现了。他说道,“开始填充注射器。双倍剂量的克他命。”


  “是,长官,”她回答道。


  “我和中士会在这里放倒猴子,”他说。


  夏洛特开始将“克他命”注满注射器,这是一种麻醉剂。杰瑞?贾克斯把填满的注射器拿到猴房里,然后安装到长杆注射器的凹处。中士摸索着将拖把伸进笼子里,按住了一只猴子。然后,杰瑞打开了笼门,他小心地观察着猴子,确信它不会企图冲过来后,他把长杆注射器滑进了开放的笼门,给猴子注射一次麻醉剂,然后拖出注射器,用力关上笼门。这是最为危险的工作,因为笼门是开着的,动物可能会发动袭击或试图逃跑。杰瑞和中士逐个笼子地进行着这一工作,在麻醉剂的作用下,猴子们渐渐入睡了。


  每个房间都包含两排猴笼。较低的一排靠近地面,因而比较昏暗。为了窥视笼子内部,杰瑞不得不俯身跪着。他很难透过头罩看见任何东西,而且膝盖让他很是痛苦。每次,他会打开一扇笼门,而中士则会将拖把滑进笼子里。猴子会四处挣扎并试图逃跑,而中士会说,“好的,我捉到它了。它被锁定了。”杰瑞会把长杆注射器伸向猴子,而针头瞄准着大腿。然后会有一阵尖叫声和疯狂的骚乱,猴子嚷着“啃啦!啃啦!”,而针头会深入。结果,这是他成为一名动物医生以来,职业生涯中所做的最为艰难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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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余的特遣队员进入了大楼内。杰瑞把他们召集到一条走廊里,对他们下达命令:“每五分钟或十分钟停下来一次,检查你同伴的衣服是否有裂缝。你们要非常小心,要确保有中间休息的时间。我希望你们每小时休息十分钟。当你感到疲惫时,你会变得麻痹大意的。”每次,当杰瑞窥探一间猴房时,他都会看到满屋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一些猴子咯咯地咬着笼子,喧闹的声波扫荡着房间的前前后后。


  杰瑞决定在大楼前部附近的一间小屋里搭建一块取血区域,这间小屋就在办公室的右边。取血区域内有一个淋浴器,地上有一个排水孔。他们需要利用这个排水孔冲刷血液,并用漂白液清洗物体。每次污血沿着排水沟流走时,他们会随后倾注漂白液——他们不希望这些东西进入雷斯顿的下水道系统。他们找到了一张带滚轮的金属检验桌,然后把桌子推到了取血区域内。杰瑞把人员划分为几个分组:取血分组(负责检验桌旁的工作),安乐死分组(负责杀死猴子),以及验尸分组(负责解剖猴子、提取样本、并用生化防疫袋包裹猴子)。


  内部


  星期二,黄昏


  时间慢慢过去,队员们的电池快要耗尽了。他们可以看见日光正在消退,因为走廊尽头的一些窗户正在渐渐变暗。杰瑞?贾克斯让部下们偶尔休息一会。他们要么神情漠然、筋疲力尽地坐在地板上,要么给注射器填充药物。同时,杰瑞挨个地询问他们,试图评估大家疲劳的程度。“你还好吧?你累了吗?你想出去吗?”


  没有人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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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楼里面的特遣队保持着与大楼外面的吉恩?约翰逊之间的无线电联系。吉恩给他们提供了手提式短波收发装置,工作在一个军用频率波段。他没有配发普通的无线电话机,因为他不希望任何人窃听到谈话,特别是新闻媒体,而后者可能把他们的聊天制作成磁带录音。似乎不大可能有人窃听到这些收发装置。


  有一名士兵的衣服出了些毛病,是一位名叫朗达?威廉斯的下士。她的鼓风机停止了运转,于是她的衣服渐渐变得柔软,粘住了被汗水浸湿的刷手衣。与此同时,她感到污染的空气正在身体四周蔓延。“我的空气正在变质。”朗达大声喊道。她仍然坚持着工作。她不能离开自己的岗位。可是她的电池正在失效。她发现自己的腰带上没有备用电池。而其他所有人都已经启用备用电池了。


  朗达关于空气供应中断的报告引起了一场骚动。杰瑞想把她从大楼里撤出来。他沿着走廊跑到密封舱的门口,一名士兵正在那里站岗,旁边还有短波无线电装置。杰瑞一把抓住无线电收发器,紧急呼叫吉恩?约翰逊,他透过头罩大声地喊道,“我们有一位女士的电池正在耗尽。”


  吉恩回答说,“我们需要拿到电池,然后派人送进来。你们可以等一等吗?”


  “不能。她正走出来。她失去了空气供应,”杰瑞说。


  意想不到的是,门边的士兵告诉杰瑞说他有一节备用电池。杰瑞对着收发器说:“等一等——我们有一节备用电池。”


  那个士兵沿着走廊跑向朗达,对着她露齿一笑,说道,“你的电池在这儿。”


  人们开怀大笑起来。士兵把电池别到朗达的腰带上。


  她想,噢,我的上帝啊,他们会卸下我的旧电池,那就会使我的鼓风机停止运转。于是她说道,“等一下!我的空气会消失的!”


  “别担心!我们给你更换电池的时间只不过需要一秒钟,”他说道。朗达有些慌乱,准备要离开。她怀疑自己刚才在气压损失的时候染上了这种病毒。杰瑞决定让夏洛特?戈德温送她出去,因为后者似乎有些疲惫了。他通过无线电对吉恩说道,“我有两个人正准备出来。”


  然而吉恩那边近乎发生恐慌。一辆电视车刚刚到场。吉恩感到惊骇无比。他不希望当一台台摄像机开机时,正好有两个身穿宇航服的女人从大楼里撤退出来。他对杰瑞说,“我们处于窘境。我们不能让她们出来。外边有电视摄像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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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已经决定把她们送出来了,”杰瑞说道。


  “好吧。送她们出来吧,”吉恩说。“我们会向摄像机展示一下。”


  杰瑞敲打着灰色区域的房门,消毒人员打开了门。这是一名中士。他身穿宇航服,手里握着一个盛满漂白液的喷雾器,还有一个手电筒。朗达和夏洛特走进了灰色地带,中士指示她们把手臂伸直到身体一侧。他用手电筒照射着她们的宇航服,检查是否有损伤或者漏洞。


  朗达注意到他的脸上露出一副奇怪的神情。


  “你的衣服上有一个洞,”他说道。


  我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的,朗达心想。


  “你在哪里弄的?”他问道。


  “我不知道!”


  中士把一块胶带按在洞上,然后用漂白液清洗这两名士兵,喷雾到她们全身。接着,他用力地敲了敲通向中间整备室的房门。有人打开了门,朗达和夏洛特走了出去。保障小组立即掀开她们的头罩,剥掉她们的衣服。她们的刷手衣和内衣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她们开始哆嗦。


  “外面有一辆电视新闻车,”吉恩说道。


  “我的衣服上有个洞,”朗达对他说。“我是不是染上病毒了?”


  “没有。你的衣服里有足够的压强,可以时刻保护你。”他让她们赶紧出门。“钻进货车里,然后躺下来,”他说,“如果有任何人提出任何问题,你们都要保持沉默。”


  她们在货车里找不到她们的衣服,于是裹了几件外套在身上以保持暖和。按照吉恩的吩咐,她们躺在座位上,躺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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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视台的人把汽车停在猴舍的正门附近,记者开始闲逛,身后跟着一名摄影师。记者敲了敲正门,然后按了按门铃——没人应答。他窥视着前面的一排窗户——窗帘拉下来了,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啊,那里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这个地方已经荒废了。他和摄影师没有注意到大楼后面停放的白色车辆,或者就算他们注意到了,那似乎也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好奇。这里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电视台的人回到他们的车里,坐了一会儿,期待什么事情会发生,或者某个人会露面,这样他们就能为《晚间新闻》找到一些原声讲话,然而这样渐渐变得无聊。这是极其寒冷的一天,天色正渐渐黯淡。他们没有绕到大楼的一侧,进而把摄像机对准一扇窗户。假如他们真的那样做了,他们就会获得足够的镜头,足以填满整个《晚间新闻》,然后留下一些给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资讯六十分》栏目。他们会获得一组珍贵的镜头,镜头中的士兵们身穿涂污着埃博拉之血的宇航服,参加世界上已知的第一次重大的生化防疫任务;他们也会获得一些珍贵的照片,照片中的生化防疫队员们成双成对地从中间整备区出来,而保障小组剥去他们身上的衣服。但是新闻人员没有绕着大楼走动,而且据我所知,雷斯顿的这次行动没有电视镜头。


  同时,这两个女兵在货车的后座上躺了许多分钟。电视人员突然间离开了。吉恩?约翰逊把脑袋从大楼的角落里伸出来,向她们报告已无危险。于是女兵们穿好衣服,然后匆匆跑到大楼后面的丛林中解手。就在那里,她们发现了针头——两枝使用过的附着针头的皮下注射器。这些针头没有封上针帽,裸露在外面,因而明显是使用过的。已经不可能分辨出它们在草丛里躺了多久了。一些安全人员戴上手套,拾起这些针头,而当他们搜索这块区域的时候,他们在草丛中发现了更多的针头。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杰瑞?贾克斯。傍晚六点左右,他出现在大楼外,体重已经减轻了五到十磅。这是出汗引起的体液损失,而且他的脸色苍白。他的头发,与其说看起来是银色的,还不如说是白色的。


  士兵们没有食物,又饿又渴。他们表决去哪儿吃饭,结果赞同去一家“塔可钟”墨西哥快餐店。吉恩?约翰逊劝诫他们,“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们在这儿的原因。不要回答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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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糕的一天


  12月6日,星期三


  过去的几个昼夜,在军方的4级实验室里,一位名叫托马斯?凯查克的科学家日夜忙碌着,努力研制一种快速化验方法,以测试血液和组织中的埃博拉。他的化验方法终于行得通了,被称作“快速免疫检测法”,执行起来相当灵敏而简单。凯查克化验了米尔顿?弗朗蒂格的尿液和血液样本,后者曾经在草坪上呕吐,如今还躺在费尔法克斯医院的隔离病房里。结果,弗朗蒂格的样本显得很干净,他的尿液和血液对埃博拉化验没有反应。看来他好像染上了流感。这是让人难以理解的。这些家伙为什么没有爆发埃博拉呢?


  天气转暖变晴,风向改变,从南边吹了过来。这是进行大规模“核武攻击”的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三——军方的车队在上班族的车辆洪流中抵达了雷斯顿,随即在猴舍后面展开部署。事情进行得更顺利了。到早上八点钟时,各小组已经开始插入了。吉恩?约翰逊带来了一盏泛光灯,安装在昏暗的走廊里。


  杰瑞?贾克斯首先进去给猴子们喂食。他和阿蒙中士一起巡视,检查每个房间,而到处都有死亡或者处于晚期休克的猴子。他们在一间休息室里发现了一些椅子,于是把它们拖到走廊上,排列成半圆形,这样士兵们就能够坐下来休息片刻,或者填充注射器。时间慢慢过去,你可以看见橙色宇航服中的疲惫的士兵和非军职人员,头罩上密布着水珠的男人们和女人们,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用T-61装填注射器,整理血液试管匣。有的人大声地交谈着,其他人则只是出神地凝望着墙壁。


  上午十点左右,杰瑞?贾克斯正在C房工作。他决心休息片刻,检查他的部下们。他让阿蒙中士和克拉格斯中士负责这个房间,自己回到了走廊里。突然,C房中发生一阵骚动,房间里的猴子疯狂地放声大叫。杰瑞急忙跑回来,他发现两个中士站在房门外面,注视着里面,处于警戒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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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什么事?”


  “一只猴子逃跑了,长官。”


  “噢,该死!”贾克斯咆哮着。


  当阿蒙中士打开笼门时,那只动物从他身边溜掉了,于是中士们立即跑到门外,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有一只在逃的猴子——杰瑞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它们能够跳跃相当远的距离。他自己曾经被猴子咬伤过,他很清楚那种滋味。那些牙齿咬得很深。


  他们透过门上的窗口向内观望着。整个房间在活跃中爆炸了,猴子们在笼子里打着转转,猛烈地摇晃笼子,发出大声而兴奋的叫喊。那个房间里约有一百只喧哗的猴子。可是那只逃跑的猴子在哪里呢?他们看不见它。


  他们找来一张捕兽网,这是一根竿子,末端有一个袋状网。他们打开房门,侧身进入了房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人们的记忆中有如梦幻一般,这些记忆是相互矛盾的。朗达?威廉斯下士清晰地记得猴子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她说,事发当时她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她还听见了许多的叫喊声。霎时,那只动物出现了,然后从她的脚边跑过了。她吓呆了,接着不禁大笑起来——这是紧张不安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大笑。那是一只小巧的雄猴,毅然决然,不愿让这些人拿着网子靠近过来。


  杰瑞?贾克斯坚持认为那只猴子从未跑出房间。有可能猴子跑到了威廉斯下士的脚边,然后又掉头回到了房间里。


  逃跑的猴子惊恐万端,士兵们也惊恐万端。那只猴子在房间里停留了片刻,在猴笼之间来回奔跑着。其他的猴子似乎对此感到愤怒,撕咬着那只猴子的脚趾。猴子的脚趾开始流血了,没过多久就在房间各处留下了血迹。杰瑞拿起无线电装置,报告说一只猴子逃跑了,而且在流血。吉恩?约翰逊命令他必须全力以赴。射杀那只猴子怎样?拿一把枪来,比如军用“四五”式手枪。杰瑞不喜欢那个主意。他扫视着房间,注意到那只猴子常常躲藏在笼子背后。倘若你试图射杀猴子,你就得朝笼子开火,然而子弹有可能碰到笼子或墙壁,有可能在房间里反弹。无论如何,被手枪击伤是够糟糕的了,更何况这幢大楼内的轻微创伤就可能是致命的。杰瑞决定,最安全的步骤是进入房间,用捕兽网俘获猴子。他让阿蒙中士与自己一起来完成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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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房间后,他们却看不见那只猴子。杰瑞举着网子缓慢地向前推进,时刻准备着扑向猴子。可是它在哪里呢?他的视线不是太清晰。面罩上覆盖了一层汗珠,而且房间里的灯光比较暗淡。能见度还比不上在水下游泳时的情形。他缓缓地侧身前行,保持身体远离两边的笼子,这些笼子里挤满了异常兴奋的猴子,它们尖叫着,跳跃着,撕咬着栅栏。猴子的喧哗声几乎称得上震耳欲聋。杰瑞担心,如果他靠得离笼子太近,可能会被某只猴子咬到。于是,他前进时身体保持在房间的中央,而阿蒙中士紧随其后,手里握着一枝填满了药物的注射器。


  “小心,中士,”杰瑞说道,“别让它们咬到你。远离这些笼子。”


  他缓缓地移动着,注视着每个笼子,努力透过笼子看清后面的幽暗的墙壁。突然,视线的角落中有一个东西忽隐忽现,杰瑞举着网子转过身,然而此时,猴子冲他的头顶飞了过来,从房间的一边跳到了另一边,一下子越过了十二英尺。


  “抓住它!它在这儿!”杰瑞喊道。他挥舞着网子,扑到笼子上,可是猴子早已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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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缓慢地穿过房间。猴子在房间里四处跳跃着,那是大幅度的摆尾式跳跃。这只动物不管到哪儿都是空降的。杰瑞挥舞着网子,又扑了个空。“狗娘养的!”他大声喊道。相对于他来说,猴子真是太敏捷了。他每次会花十到十五分钟搜索房间,从旁边观察笼子。然而每当他发现猴子时,猴子就会跳跃到房间的另一边。这是一只小巧的猴子,体形十分适合于树丛中的生活。他想,这种环境对于猴子更为有利。我们没有工具来应付这种状况。我们在这里没有控制权——我们只是凑凑热闹而已。


  大楼外,彼德斯上校过来观察这次行动。他一身“李维”牛仔裤和羊毛衫,脚上穿着凉鞋和短袜,尽管那是个冷天。平底凉鞋,满脸胡髭,彼德斯的打扮仿佛是个六十多岁的低等雇工,或许是个看门人。彼德斯注意到一个陌生人在大楼前面停留。这会是谁呢?稍后,这个人渐渐绕到了大楼的一侧。他显然正在跟踪什么,而且他正一步步接近行动地点。彼德斯赶紧前去阻止了那个人,并询问他有何贵干。


  他是一名《华盛顿邮报》的记者。“这儿附近发生了什么事?”他问彼德斯。


  “啊——噢——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彼德斯回答说。他突然感到很得意,因为他今天没有穿上那套上校制服——他的陋习仅仅成功了这一次。彼德斯没有同意那名记者的请求,后者想绕到大楼一侧,然后透过窗户看一看猴舍的内部。记者不久就离开了,没有看到或听到任何值得关注的东西。《华盛顿邮报》怀疑猴舍里正发生着一些有趣的事情,但是负责此事的记者和编辑没有能够查明事情的真相。


  “这只猴子认识捕兽网,”杰瑞大声对中士说道。猴子不会束手就擒,任由那些套着塑料袋的傻瓜人类捉住自己。他们决定把那只猴子留在房间里过夜。同时,幸存的猴子们变得越发激动了。特遣队在这一天杀死了绝大多数猴子,一直工作在天黑后才休息。有的士兵开始抱怨没有被分派到足够多的任务,于是杰瑞让他们从军官们的手中接过了更多的危险工作。他指派朗达?威廉斯到安乐死工作台旁,与内特?鲍威尔少校一起执行任务。内特少校把麻痹的猴子搁到台上,握着它的胳膊,使其反锁到后背上,以防止它醒过来。朗达旋开注射器的针帽,刺向猴子的心脏——将针头插入胸部的肋骨之间,径直瞄准心脏。她推动活塞,将药物注入到心脏,立即杀死了这只猴子。她把针头拔了出来,大量的血液从刺孔中喷涌而出。那是好征兆;那意味着她刺中了心脏。要是她的手套上沾染了血液,她会在一盆漂白液中清洗;要是她的宇航服沾染了血液,她会用浸泡了漂白液的海绵将血迹擦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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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糕的是未能刺中猴子心脏的时候。她推动活塞,毒药灌满了心脏周围的胸腔,这时猴子会弹跳起来,身体扭曲,眼睛活动,似乎在挣扎。这只不过是死亡反应而已,可是朗达却气喘吁吁的,她自己也心惊肉跳了。


  于是贾克斯上校又指派她到取血台边,与海恩斯上尉一起工作,片刻之后,她就开始给不省人事的猴子抽血了。她把针头插进动物的腿部静脉,提取它们的血液。这些动物的眼睛是睁开的。她不喜欢那样。她感觉它们正盯着她看。


  她正给一只猴子抽血,突然,她意识到猴子的眼睛开始活动了,似乎企图坐起来。它是清醒的。它恍惚地看着她,伸出前肢,抓住了她的手,而她的手上正握着注射器。这只猴子十分强壮。针头从它的大腿上掉了出来,血液喷涌而出。与此同时,这只动物开始把她的手拉向自己的嘴里!它正企图咬她的手!她尖叫道:“抓住它,来人啦!它起来了!”海恩斯上尉一把抓住猴子的胳膊,把它按到台子上,大声说道,“我们有一只猴子是清醒的!我们需要克他命!”


  那个针头从猴子身上掉出来,已经刺伤了猴子的腿部动脉。转瞬之间,一团棒球大小的血球在猴子的腿上形成了。血球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血液在皮肤下面流淌着。朗达简直要号啕大哭了,她把双手按在血球上面,试图止住内出血。隔着几层手套,她仍能感觉到血液的膨胀。这是一团埃博拉血球。


  一名士兵赶紧跑过来,给猴子注入了双倍剂量的“克他命”。猴子变得软弱无力了。


  这次危机期间,彼得?加尔林天天泡在自己的实验室里,穿着宇航服,对猴子的样本进行化验,试图确定这种病毒传播的源头和途径,并试图获得分离后的病毒的纯净样本。与此同时,汤姆?盖斯伯特通宵达旦,透过他的显微镜凝视着细胞的景色。


  他们偶尔会在办公室里见面,然后关上房门,窃窃私语。


  “你感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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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点累,不过我还好。”


  “没有头痛?”


  “没有。你感觉如何?”


  “很好。”


  他们是这种毒株的发现者,看来他们将拥有给它取名的机会,倘若他们能够分离它,而且倘若它没有抢先“分离”他们。


  加尔林回去与家人共进晚餐,然而他给孩子们讲完故事并把他们抱到床上后,又回到了研究院,一直工作到深夜。整座研究院灯火通明,所有的实验室都挤满了不知疲倦的科研人员。很快地,加尔林在更衣室脱得精光,换上了他的刷手衣,接着,他穿上了宇航服,略感暖和,肚子很饱,昏昏欲睡。面对着镶嵌红花瓣标识的钢门,他有点不情愿地向前走了一步。加尔林打开钢门,走进了高危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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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尔林一直在化验他和盖斯伯特的血液,他想知道病毒是否会突然在他们的血样中现身。他认为那种可能性不大。长颈瓶并没有粘到我的鼻子上,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只是在它上方挥挥手而已。医院实验室对付细菌的人们习惯上总是那样做。在实验室里,它常常作为嗅探细菌的标准程序——那就是你怎样发现细菌的气味,你怎样发现某些种类的气味,就像“韦尔奇”葡萄汁。现在他自己,彼得?加尔林,是否感染埃博拉的问题变得有些紧迫了,因为动物管理员在草坪上呕吐了。那个家伙并没有划伤自己或者被针头戳伤。因此,假如那个家伙爆发的是埃博拉,他大概是通过呼吸而染上它的。


  加尔林拿着一些载玻片来到密室里,关门开灯,这些载玻片包含着他自己的血清斑点。他使眼睛尽快适应黑暗,努力透过面罩看见显微镜中的东西。片刻之后,全景图像漂进了他的视线。这是他的血液的海洋,在各个方向伸展开来,呈颗粒状,神秘而朦胧地泛着绿光。这是正常的发光,那种微弱的绿色没有什么值得激动。倘若绿色的光辉变得鲜艳,那就意味着他的血液中有埃博拉栖息着。而如果他的血液发亮了又怎样呢?他怎样判断它是否真的发亮了呢?怎样的绿光才是绿光呢?我有多大程度信任我的工具和我的感觉呢?而如果我确信我的血液在发亮,我将怎样报告这一结果呢?我需要告诉彼德斯。或许我不必到“班房”里去吧。我可能会隔离在这儿,隔离在我自己的实验室里。我此刻就在4级生物安全区里。我已经处于隔离状态了。我能在自己的实验室里感染谁呢?没有任何人。假如我对埃博拉的反应呈阳性,我就会生活在这里,当然也会工作在这里。


  没有什么东西变亮。没有什么东西对他的血液有反应。他的血液是正常的。汤姆?盖斯伯特的血液也一样。至于他们的血液会不会在明天或者后天或者后天的后天发亮,只有时间才知道,可是他和盖斯伯特正从潜伏期中攀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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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一点钟,加尔林觉得该回家了。他进入密封舱,拉开连锁装置,启动了消毒循环。他独自一人站在灰色地带的暗淡光线中,任由思绪驰骋。在这里的化学喷雾中,他看不见什么东西。他得等候七分钟,直到循环结束。双腿疼得厉害。他太累了,以至于站着也很吃力。墙边有一些导管,用于把化学药剂输入到淋浴器中。他伸出双手抓住导管,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温暖的液体从他的宇航服上流过。这里舒适而安全,四周充盈着消毒液泼溅的声音和空气的嘶嘶声。化学药剂流过宇航服时,加尔林感觉后背上有一股轻轻的压力。他打盹了。


  最后一股水流砸下来,加尔林惊醒了,他发现自己滑落在密封舱的墙边,双手仍然紧握着导管。若不是那最后的水流,他大概不会醒过来。他会滑落到墙根,在密封舱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而且大概会整晚呆在那儿,熟睡不醒,而冰凉的消毒的空气会拂过他的衣服,沐浴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在“茧子”里裸露着,裸露在研究院的心脏地带。


  朗达?威廉斯下士站在猴舍的大走廊上,担心自己会在“班房”里了此一生。没有任何声音,除了头盔中空气的咆哮。走廊向两边无尽地延伸着,点缀着纸板箱、垃圾和猴点心。长官们在哪里?贾克斯上校在哪里?大家都在哪里?她看见一扇扇门通向猴子的房间。或许长官就在那儿。


  什么东西沿着走廊跑过来了。那是一只逃跑的猴子。他直奔她而来,眼睛凝视着她,手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他正握着一只注射器。他面朝着她,用力挥舞着注射器,姿势传达着非常强烈的复仇欲望。他想给她打针。注射器是高危的,携带着某种未知的微生物。她开始逃命,可是走廊无尽地延伸着,她怎么也不能到达端点。从这儿出去的门在哪儿呢?没有门!没有出去的路!猴子朝她跳过来,恐怖的眼睛凝视着她——而针头晃了出来,进入了她的衣服……她猛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兵营里。


  消毒


  12月7日,星期四


  清晨四点钟,南希?贾克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是她的哥哥从威奇托医院的一个付费电话亭打来的。她哥哥说父亲快要去世了。“他的状况非常非常的糟糕,而且不会好转了,”哥哥说道。他们的父亲心力衰竭,医生询问家人是否希望采取极端救生措施。南希只是短暂地思考了这件事,然后告诉她的哥哥不要这样做。她父亲的体重降到了九十磅,只剩下皮包骨了,而且他处于痛苦之中,让人可怜万分。


  她叫醒杰瑞,把父亲很可能今天去世的消息告诉了他。她知道自己必须赶回家,可是她是否应该在今天试图飞回家呢?她能够在下午赶到威奇托,而他大概还活着。她或许能与他进行最后的道别。她决定不飞回家。南希感到,她不能在“雷斯顿危机”的关键时刻离开自己的岗位,那会是一次玩忽职守。


  电话铃又响了。是南希的父亲从医院病房里打过来的。“你会回家吗,南希?”他问道。他的声音十分微弱,还伴随着喘息。


  “我只是现在不能离开,爸爸。这是我的职责。我正处在一场严重疾病爆发的中央。”


  “我理解,”他说。


  “我会在圣诞节时来看您,爸爸。”


  “我想我撑不了那么久了,但是,好吧,你不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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