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二、谈判团的安排
　　
　　朱耳研发出无视数量的大规模杀伤性法术“反应堆阵法”之后，妖怪界的底气就开始足起来了。李太黑把朱耳拉进妖管委，协同妖怪界首屈一指的阵法大家金光虎王柳元进行阵法改进，目前已经很成熟了。前一阵子在突厥的戈壁里进行了首次大规模秘密试验，效果相当的好。然后，妖管委主席钱瑞杰向神州所有妖怪自豪地宣称，我们，也有了和仙佛两界叫板的实力，一时间妖怪界群情激奋，爱界热情大涨。
　　
　　不过妖管委还是很认真地宣布：我们妖怪是爱好和平的，我们绝对不会率先使用反应堆阵法，我们还要致力于研究以此阵法应用到妖计民生中去，造福六道，云云。
　　
　　不过仙佛两界谁信你啊？早慌了手脚，一下子觉得妖怪界成为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的一股势力了。如今的局面被打破之后，谁都不敢轻易发难，互相牵制，隐隐形成三足鼎立的态势。只不过妖怪界依然处于弱势，因为仙佛两界虽然暗地里也互相较劲，但无数世代以来都是一个统一阵线的，对外政策都差不多，是亿年老盟友了。所以为了限制新生力量，两方面摆出一副高姿态，巴巴地要求召开三方会谈，制定关于大规模杀伤性法术的限制条款，以免到时候又出来一方势力，要是再和妖怪界结盟，那形势就复杂了。
　　
　　妖怪界也不愿意更多势力来分一杯羹，虽然独自一家没法和仙佛两界拼，但怎么说也是当今三界六道的巨头之一了，同属于第一集团，于是立刻调转枪头开始打压——或者说，准备打压——有同样念头的其他各界。毕竟有好东西还是越少人掌握越好，那样才能保持一种优势，才能争取到更多的利益。于是也很积极地参与到这个会谈中去了。
　　
　　只不过所谓的会谈，其实也是一个重新划分势力范围、分配既得利益的大会。妖怪界的上位是已经不容改变的了，仙佛两界就是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多限制一下，多打压一下妖怪界，而我们则是要争取最大的好处。各种行动早就在暗中展开了，比如共工事件，就是这两界联手搞出来准备当筹码用的，只是没想到被我的搀合给搞成砸了自己的脚了。
　　
　　要开三方会谈，我是早就从李太黑这里知道了，不过却没想到会让我参与进去。一时间我还很有些激动，毕竟能亲身参与到这种谱写历史的行动中去，怎么都是令妖振奋的。
　　
　　李太黑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继续道：“这次会谈，妖怪界的代表团，由吴梓道任团长、首席谈判代表。朱耳为副团长。苏南坡，第一谈判助理。王展罡，第二谈判助理、协调员。汤圆，随团新闻联络官，妖新社特派记者。”汤圆不是《南方妖怪周末》的吗？怎么又变成妖新社的了？不过我也懒得去研究了，估计在李太黑手下干活，随便换个工作岗位还是很简单的——反正都是掩护。不过看丫换来换去的还都是记者，应该的确是干新闻出身。
　　
　　“你们五位是谈判团骨干成员，其他随团妖怪还有十四名，全团总共十九个妖怪。”李太黑顿了顿，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那个……李常委，”看着李太黑严肃的脸，以及眼中的神光和不怒而威的气势，我有点没底气，这样的李太黑在我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出现，“我想问一下，那个，我这个‘第一谈判助理’是干什么用的？说老实话，我对这种最高级别的外交谈判一点经验都没有，为什么要拉我去呢？”
　　
李太黑很给面子地给了我一个笑脸，道：“小苏啊，让你参加这个谈判团，是我推荐的，得到了妖管委全体常委的同意，朱耳和吴梓道统领也很支持。两个原因，首先，你对妖怪界忠诚，这一点在我和你几次接触和具体任务中都体现了出来。第二，你是一个心思缜密、考虑周到、反应机敏的思考型妖怪。
　　
　　“这一点很重要，朱耳思考型妖怪的身份，对于仙佛两界来说还是机密，不能随便泄露。吴统领经验老道，在外交工作上做了很长时间，但他不是思考型妖怪，在重大问题、突发问题上需要有力的扶助。汤圆他虽然也是思考型妖怪，但是他不便于出面谈判，而且还有新闻官的职责。老王做事稳健周密，不过沉稳有余，锐意不足；而你则是在某些时候会比较冲动，你们两个配合在一起的话，就会形成一个强力的组合，加上朱耳在暗中，其实你们三个是这次谈判的关键，是目前我所能排出来的最强阵容了。”
　　
　　李太黑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妖怪界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思考型妖怪实在太少了，要不是我无法在这种层次的谈判上出场，我都想自己上阵了。小苏别说你经验不足了，连朱耳和老王也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谈，唉……”
　　
　　李太黑显得很无奈。这种层次的谈判，虽然本质上是最高层的意识较量，但还远远不到大佬见大佬的时机。正式场合里，绝大多数时候，大佬们只会在一切有了定论的时候，出来摆摆样子，签订一下协议而已，真的要冲出来谈判，谁都不愿意丢这个人，架子肯定是要端着的。
　　
　　而妖怪界里，真正能有头脑担当起如此重要谈判的妖怪，说实话还真不多。就算有几个，也不能都抽调出来跑去谈判，要是那样的话，妖怪界的日常管理还做不做了？而且这可是去人家仙界的地头，要是仙界的那帮孙子头脑一热，直接把妖怪界谈判的妖怪一锅端了，妖怪界可就彻底陷入混乱了，而我们么……不得不承认，除了一个朱耳，其他死绝了都不会对妖怪界造成什么影响。而且就算是朱耳，反应堆阵法已经被妖怪界掌握，有他没他，其实关系也不大。
　　
　　不过我想，李太黑也许还有一个原因没讲出来，那就是我是全妖怪界跟共工柳目关系最好的一个妖怪了。
　　
　　——不过这倒也正好保证了我们的安全，仙佛两界怎么也不会没品到拿我们这种小角色开刀。
　　
　　我已经明白了，这次去谈判，表面上谈是由吴统领去谈，但我、朱耳和老王是作为他背后的智囊团存在，有的关键时刻，没准也需要我们上去唇枪舌剑一番。
　　
　　李太黑微微感慨了一下，便立刻又收拾起心情，正色道：“所以，在座的诸位肩负重任，切不可轻慢了。这里有玉简，是所有的谈判资料，我和几位常委已经讨论过了，这是我们妖怪界的谈判立足点和要求，一定要仔细看，全部记清楚。谈判定于半月后在仙界举行，不过要知道，仙界和妖怪界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虽然谈判时间不会太长，但还是要让你们回家交待一下。因此，三日后代各位在此集合，你们进行一下集训，磨合准备完全之后，便出发去仙界。”
　　
我们分别接过李太黑递来的玉简，我用神念扫了一下，果然是一堆密密麻麻的资料，来不及细看，便收入了百宝囊里。
　　
　　定下了三天后再次集合，我便向李太黑他们告辞。李太黑道：“小苏，这一次一定要做好细致准备，仙界的人可不像妖怪那么好糊弄了。另外，你原本还要做超级女妖白羽崖地区的嘉宾评委，现在也不行了。我会去和组委会说的。”
　　
　　我点了点头，本来做超级女妖的评委我就不是很感兴趣，如此一来倒也好。不过想想这次出差，估计要有个至少两三年的时间——虽然对我来说也就两三天的功夫而已。搞不明白仙界为什么会弄出这么一档子时间问题，人家佛界就没有。不过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达成一个统一的标准的，为什么会对妖怪界、佛界，或者其他几界的正常交往并没有影响，这个课题倒是可以趁此机会去仙界探访一下的。
　　
　　临走又和朱耳说了遇到朱圆璋的事，老妖爽朗地笑着，说女儿跑到青云山就好，他也放心。那是，如今的青云山有柳目和共工坐镇，比妖管委中北海的实力还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还有三天的准备时间，倒是要和老妹好好聚一下了，安排一下，再把存款晶石密码告诉她，不然我一走几年，就这丫头的生存能力，别回来就发现在啃树皮了。不过，我是不是先重新开一个存款户头？不然估计我这几百年的积蓄会全部转化成零食和衣服了。
　　
　　一边想着怎么安置我老妹，一边驾着逐浪环飞回青云山。横断山离开青云山不算近，一来一回又开了一阵会，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不过我那个小洞里居然还是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
　　
　　进洞一看，好嘛，还真全乎，老妹苏小美、貌似长期定居的白楚月、过来体验自然的朱圆璋、西域房客尼古拉斯、贼心活络的陈元，一水儿人马全都在，正高声饮宴，相聚正欢。
　　
　　见我回来，在座的各位妖怪纷纷招呼起来：“苏哥，过来喝酒！”“苏先生，你终于回来了，几日不见很是想念那。”“老哥，这么晚才回来，上哪儿混去了？”“苏大哥，一路辛苦了。”“苏南坡，见到我老爹啦？”
　　
　　一阵乱哄哄的，显然大家都有点喝高了。我皱了皱眉，怎么了这都？终于还是尼古拉斯抢到了我面前，脸色红扑扑的——这丫不是说血族都是天生苍白脸色吗？怎么就让二锅头给治好了呢？尼古拉斯塞给我一杯满满的酒，容光满面的道：“来来来，苏先生还请满饮此杯！今日小弟喜甚，愿与君同乐。”
　　
　　我眉头皱得更紧了，回头问老妹：“尼古拉斯这是怎么了？你们又欺负他了？用什么法宝把人家脑袋都打坏了？看这都说胡话了。”
　　
　　余下一帮子都乐，好半天，白楚月才道：“不是啦，苏大哥，今天小尼的神州汉语测试通过了，所以大家都在为他庆祝呢。”
　　
　　哦——原来如此。不过你丫就算通过了神州汉语测试，也不必说话都这副鸟样吧？我摇了摇头，可见这厮被毒害得够深了，可怜的孩子。
　　
　　不过看大家兴致高涨，我也来了精神，要远行出访的事情先放下，把尼古拉斯塞到我手里的酒一口喝干，笑道：“小尼这事是喜事，不过今天双喜临门——我宣布，本妖苏南坡，已经突破到内丹中期初级阶段！”
　　
　　所有妖怪，除了朱圆璋都是一愣，随后一片尖叫：“来啊，灌丫的！”
　　

一百三三、白骨之死
　　
　　李太黑给我放假安排家里事宜的三天，第一天就被我睡过去了。前晚这帮子无耻的畜生，非但把我灌了个烂醉如泥，还把祖广论给我塞的礼坑去了不少。而且也不知道是谁去通风报信的，后来我洞里的妖怪越来越多，先是黑鹰和老金出现了，接着牛仁、黄鹞、金菲菲几位也出现了，再往后就是我都不怎么认识的妖怪了，数量越来越多，洞里待不下了就到洞门外，连后面的小潭里都有妖怪在喝酒欢闹。在我到最后倒下去的时候，依稀看见柳目在一个不知道谁用妖法搭出来的台子上，一手抓着酒瓶子，唱《单刀赴会》，丫演关云长。我最后的念头就是：“这老妖的扮相还真够不错的嘛……”
　　
　　大睡一天之后，我才算清醒过来。那帮子过来搞狂欢的家伙倒还算有良心，醒过来看看洞里还是很整洁的，显然是被收拾过了，虽然有些家具不在它们原来应该在的位置上……然后在榻上也没有像月华镜里演的那样，发现一个，或者几个女妖，我还用力嗅了嗅，确认没有女妖的味道在我房间里。
　　
　　然后再检点一下百宝囊，发现几百斤的苗制琼浆在一个晚上里消耗殆尽，各种晶石丹药也出去了大半。好在我当时还算有一点意识在，送掉的都是消耗品，各种法宝符箓之类的倒是看得很紧——不过法宝这类的东西，本来也就不多，除了大衍令和逐浪环、寄燕然珠、黑洪、银息，这次祖广论又给了我一些小东西而已，而且还已经被我老妹等搜刮过一遍了，基本没给我剩下什么。现在只留下一对小铃铛和一块像瓦片一样的玉板。这两样东西品相看上去比较不起眼，所以逃过了我老妹它们的毒手。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两件所谓的法宝有什么用，祖广论也不知道，这是他老爹从三元宫里搜刮过来的，老妖研究了一千年都没明白有什么功用——我怀疑这厮就是借着这机会搞仓库清理呢。
　　
　　也不管了，反正庄暄万多年来搜集的东西总归不会太差，搞不明白的先放着再说。其实我倒是不贪心，有了大衍令和逐浪环，对我来说已经够用了，而且我的专长是符箓，有没有很多的法宝没什么大关系。我倒是有点心疼那些晶石丹药，这可都是钱那——我老妹嘲笑我小农思想。靠，要不是我小农，你哪能充大款？
　　
　　一看床头，发现老妹已经准备了醒酒的汤药。喝了汤药，头疼倒是立刻就没了，估计这药还是柳目给的。收拾了一下之后，我跑去了一趟白羽崖，办了一个新的户头，把百宝囊里上品和顶级中品晶石留下来，其他的都给存了进去。不存不知道，原来祖广论还真下了本，就我已经散去大半的晶石，而且又把高级的留了下来，还是有着不小的价值，这点晶石估计够我老妹挥霍个好几年了。想了想之后，又转了一部分到原来的户头去——我可不能养成我老妹挥霍无度的习惯。
　　
　　回到青云山，又去跟黑鹰老金请假，虽然是妖管委派我出差，但怎么的也要跟自己的领导打个招呼。黑鹰老金听说我要参加和仙佛两界的谈判，都惊了一跳，随后黑鹰还很自觉地问：“这事儿跟我们说没关系吧？要是犯保密制度的话，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哈。”
　　
　我笑道：“没事啦，这次谈判不是秘密谈判，各界估计都知道要开这么一个谈判会了，不过我们妖怪界的谈判底线什么的，那现在还是绝对机密，打死我也不能告诉你们的。”
　　
　　黑鹰和老金连忙点头：“那是那是，这个当然了，小苏你能给我们通这么个气，我们已经很知足了。”随后，又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照顾好小美。
　　
　　然后我又去找了柳目。柳老妖听说我要去仙界参加高层次谈判，便拍着我的肩膀叫我放心，说仙界这帮孙子也是死要面子的主，绝对是好吃好喝好招待，肯定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当年我跟着主公造反的时候，也去仙界谈判过，那时候我们关系还紧张得跟什么似的，都没怎么样，你这回就是去公费旅游的。”柳目很自豪当年的往事。
　　
　　不过他还是关照说，仙界的仙人自大惯了，向来看不起除了佛界以外的其他各界，所以虽然不会动手，招待也会周到，但脸色肯定是会给我们看的，“这时候你就要凶过丫的头，这才能治治他们的嚣张。当然啦，咱也要有理有力有节，这可代表着整个妖怪界的脸面那。记住，外交无小事！”柳目这时一改原先的嬉皮笑脸，歇后语也不说了，很是正色地对我道。
　　
　　我用力地点点头，也感觉到一股凝重。刚想转身告辞，柳目忽然叫住我，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苏小子，这次去，估计你会碰到她，这个，你还是拿着吧。”说着，手上拿出了一把闪烁着淡淡红蓝光芒的梳子。
　　
　　我有点发呆地看着这把梳子。柳目过来把梳子放到我手里，道：“小美上次把两截梳子扔到了你洞后的潭里，我觉着有点可惜，就又捞了起来，还重新炼制了一下，给补起来了。拿着吧，不管见到见不到，终归……”
　　
　　我看着手里的梳子，沉默了一会儿，便收起来放在百宝囊里了，然后转身离去。
　　
　　最后回家跟老妹他们说了这事。老妹倒是很高兴，手里拿着新户头的玉简，一副暴发小富婆的嘴脸。至于我要离开也许三五年的事情，倒是一点都不上心。妖怪生命悠长，某些修炼努力的家伙一次闭关就能几十上百年的，三五年实在是很短的一段时间。而且这次又是代表整个妖怪界去谈判，柳目都说了没有任何危险，所以她也就很放心了，还关照我要带点仙界的土特产回来——仙界有什么土特产？难不成我给你带俩蟠桃回来？那也要王母娘娘这个老太婆让摘啊。
　　
　　第三天倒是没什么事，小美、陈元、尼古拉斯他们又开始寻思要搞一个欢送晚宴，被我否定掉了——这要是再睡过头了，李太黑那里估计就要打我板子了。
　　
　　而这时，月华镜里插播爆炸新闻——白骨夫人被孙悟空他们给干掉了。
　　
　　白骨夫人名叫白晶晶，在妖怪界里来说，是个很出名的舞蹈艺术家，白纱裙下扇子无数，本来这次还说好要同样作为超级女妖另外一个赛区的嘉宾评委的。她也算是妖怪界的一个异类了，乃是一副白骨成妖。这是很奇怪的一个特例。相传当年白晶晶是一个人类美女，然后因为要减肥，就刻意不吃饭。结果到后来想吃都吃不下了，吃什么吐什么。人越来越瘦，终于生生饿死了。当年我还拿这事儿教育我老妹来着。
　　
　白晶晶死的时候，浑身上下如同骷髅，就是一副骨架子外面套一层皮，完全符合“死得很难看”这句话。而按理说，这样死掉的人类会有很大的怨气，那么就会成为冤魂厉鬼。不过白晶晶却没有成鬼，也不知道她的骨骼是什么质地的，怨念居然都被骨头吸附了。等到肉身腐坏——这个过程很短，因为她根本就没剩下多少肉身——她的骨架居然开始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
　　
　　有一股怨气无意识地催动，这副骨架吸收日月精华和天地灵气的速度要比普通器物成妖的主快很多。于是用了短短三四百年的时间，这副骨架就修炼成妖了。而一般器物要成妖，至少需要千年才行。白骨成妖，化成了人形就是她生前的样子，而且做了妖怪就再也不怕发胖之类的了，体形随时都能保持完美。
　　
　　不过，由于本体是一副有着前世怨念的骨架，所以白晶晶的脾气不是很好，翻脸比翻书快多了，而且嘴够毒，心机也够深，行事非常果断狠辣。因此虽然她的确是妖怪界难得一见的美女妖怪，融合了独门变化法术的舞蹈也的确赏心悦目，但即便是广大扇子都不大敢亲近她，在她手里吃过亏的老妖、豪强都不知道有多少了。不过相传她和妖管委的某个大佬关系不错，所以即便得罪的妖怪不少，却一直太太平平的，还每十年办一次个妖专场演出。每年的妖怪春节联欢晚会也都有她的节目。
　　
　　另外，做了妖怪虽然没有变胖的危险了，但女人和女妖的另一个大敌，年纪，却是躲不过去的。白晶晶前一世就因为爱美而死，这一世更是不容许自己美丽的容颜老去，最后化为尘土——妖怪要是死了，那可是什么都留不下来了，再也没可能留下一具白骨，再次修炼，毕竟天道已经给你一次作弊重来的机会了，就绝不会给你无数次，那样太破坏平衡性了。于是白晶晶也是对于唐僧肉最为积极的一个女妖了，她可是一点都没想过要和唐僧成亲来着，一门心思就盯着那长生不老的肉去了。
　　
　　不过可惜啊，白大美女碰到的是从来没出过绯闻的孙悟空，基本上是不懂怜香惜玉的，而且还有火眼金睛克制她的变化之术，根本就是死得挺挺的。不过也是怨她自己犯贱，据白晶晶手下侥幸生还的小妖说，这位白骨夫人连续两次逃过了孙悟空的金箍棒，但依然求不老之心不死，冒险再去搞第三次，结果交代了。
　　
　　“第三次的时候，孙……孙猴子的脸色就……就不一样了，”月华镜里的那个小妖在无数传声法宝面前脸色有点发白地颤声说道，“他两眼发出恐怖的金光，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我离得太远，没听见。然后就一举金箍棒。我根本没看见他挥棒，一瞬之后，我家夫人已经……已经……被打回原形，而且那骨架寸寸碎裂，然后不断地碎，不断地碎，不断地碎，不断地碎，不断地碎……”我也服了这个小妖了，丫居然认认真真地说了六十几遍“不断地碎”，让一众记者妖怪都是一头的汗，最后才热泪滚滚地道：“就一棒，我家夫人就，形神……俱灭……呜……”
　　
　　这下孙悟空又被推到了妖怪界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了，一时间口诛笔伐的声势极为浩大。第二天一早的新闻里都是连篇累牍的讨伐——不过始终没有谁跳出来说，要去为白骨夫人报仇。
　　
　　感叹了一番之后，我没功夫再多耗了，跟老妹、白楚月、尼古拉斯等简单地告别一下，便起身赶往横断山妖管委总部。到了三天前的那个小会议室，发现我又是最后一个，这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估计这几位都是住在横断山的，不像我还要来回赶路。
　　
　　不过一进会议室，我就发觉以李太黑为首的几位，脸色都不大好。李太黑见我到了，来不及寒暄，便直接道：“小苏，情况有变，仙界把谈判范围扩大了。”

一百三三、白骨之死
　　
　　李太黑给我放假安排家里事宜的三天，第一天就被我睡过去了。前晚这帮子无耻的畜生，非但把我灌了个烂醉如泥，还把祖广论给我塞的礼坑去了不少。而且也不知道是谁去通风报信的，后来我洞里的妖怪越来越多，先是黑鹰和老金出现了，接着牛仁、黄鹞、金菲菲几位也出现了，再往后就是我都不怎么认识的妖怪了，数量越来越多，洞里待不下了就到洞门外，连后面的小潭里都有妖怪在喝酒欢闹。在我到最后倒下去的时候，依稀看见柳目在一个不知道谁用妖法搭出来的台子上，一手抓着酒瓶子，唱《单刀赴会》，丫演关云长。我最后的念头就是：“这老妖的扮相还真够不错的嘛……”
　　
　　大睡一天之后，我才算清醒过来。那帮子过来搞狂欢的家伙倒还算有良心，醒过来看看洞里还是很整洁的，显然是被收拾过了，虽然有些家具不在它们原来应该在的位置上……然后在榻上也没有像月华镜里演的那样，发现一个，或者几个女妖，我还用力嗅了嗅，确认没有女妖的味道在我房间里。
　　
　　然后再检点一下百宝囊，发现几百斤的苗制琼浆在一个晚上里消耗殆尽，各种晶石丹药也出去了大半。好在我当时还算有一点意识在，送掉的都是消耗品，各种法宝符箓之类的倒是看得很紧——不过法宝这类的东西，本来也就不多，除了大衍令和逐浪环、寄燕然珠、黑洪、银息，这次祖广论又给了我一些小东西而已，而且还已经被我老妹等搜刮过一遍了，基本没给我剩下什么。现在只留下一对小铃铛和一块像瓦片一样的玉板。这两样东西品相看上去比较不起眼，所以逃过了我老妹它们的毒手。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两件所谓的法宝有什么用，祖广论也不知道，这是他老爹从三元宫里搜刮过来的，老妖研究了一千年都没明白有什么功用——我怀疑这厮就是借着这机会搞仓库清理呢。
　　
　　也不管了，反正庄暄万多年来搜集的东西总归不会太差，搞不明白的先放着再说。其实我倒是不贪心，有了大衍令和逐浪环，对我来说已经够用了，而且我的专长是符箓，有没有很多的法宝没什么大关系。我倒是有点心疼那些晶石丹药，这可都是钱那——我老妹嘲笑我小农思想。靠，要不是我小农，你哪能充大款？
　　
　　一看床头，发现老妹已经准备了醒酒的汤药。喝了汤药，头疼倒是立刻就没了，估计这药还是柳目给的。收拾了一下之后，我跑去了一趟白羽崖，办了一个新的户头，把百宝囊里上品和顶级中品晶石留下来，其他的都给存了进去。不存不知道，原来祖广论还真下了本，就我已经散去大半的晶石，而且又把高级的留了下来，还是有着不小的价值，这点晶石估计够我老妹挥霍个好几年了。想了想之后，又转了一部分到原来的户头去——我可不能养成我老妹挥霍无度的习惯。
　　
　　回到青云山，又去跟黑鹰老金请假，虽然是妖管委派我出差，但怎么的也要跟自己的领导打个招呼。黑鹰老金听说我要参加和仙佛两界的谈判，都惊了一跳，随后黑鹰还很自觉地问：“这事儿跟我们说没关系吧？要是犯保密制度的话，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哈。”
　　
　我笑道：“没事啦，这次谈判不是秘密谈判，各界估计都知道要开这么一个谈判会了，不过我们妖怪界的谈判底线什么的，那现在还是绝对机密，打死我也不能告诉你们的。”
　　
　　黑鹰和老金连忙点头：“那是那是，这个当然了，小苏你能给我们通这么个气，我们已经很知足了。”随后，又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照顾好小美。
　　
　　然后我又去找了柳目。柳老妖听说我要去仙界参加高层次谈判，便拍着我的肩膀叫我放心，说仙界这帮孙子也是死要面子的主，绝对是好吃好喝好招待，肯定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当年我跟着主公造反的时候，也去仙界谈判过，那时候我们关系还紧张得跟什么似的，都没怎么样，你这回就是去公费旅游的。”柳目很自豪当年的往事。
　　
　　不过他还是关照说，仙界的仙人自大惯了，向来看不起除了佛界以外的其他各界，所以虽然不会动手，招待也会周到，但脸色肯定是会给我们看的，“这时候你就要凶过丫的头，这才能治治他们的嚣张。当然啦，咱也要有理有力有节，这可代表着整个妖怪界的脸面那。记住，外交无小事！”柳目这时一改原先的嬉皮笑脸，歇后语也不说了，很是正色地对我道。
　　
　　我用力地点点头，也感觉到一股凝重。刚想转身告辞，柳目忽然叫住我，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苏小子，这次去，估计你会碰到她，这个，你还是拿着吧。”说着，手上拿出了一把闪烁着淡淡红蓝光芒的梳子。
　　
　　我有点发呆地看着这把梳子。柳目过来把梳子放到我手里，道：“小美上次把两截梳子扔到了你洞后的潭里，我觉着有点可惜，就又捞了起来，还重新炼制了一下，给补起来了。拿着吧，不管见到见不到，终归……”
　　
　　我看着手里的梳子，沉默了一会儿，便收起来放在百宝囊里了，然后转身离去。
　　
　　最后回家跟老妹他们说了这事。老妹倒是很高兴，手里拿着新户头的玉简，一副暴发小富婆的嘴脸。至于我要离开也许三五年的事情，倒是一点都不上心。妖怪生命悠长，某些修炼努力的家伙一次闭关就能几十上百年的，三五年实在是很短的一段时间。而且这次又是代表整个妖怪界去谈判，柳目都说了没有任何危险，所以她也就很放心了，还关照我要带点仙界的土特产回来——仙界有什么土特产？难不成我给你带俩蟠桃回来？那也要王母娘娘这个老太婆让摘啊。
　　
　　第三天倒是没什么事，小美、陈元、尼古拉斯他们又开始寻思要搞一个欢送晚宴，被我否定掉了——这要是再睡过头了，李太黑那里估计就要打我板子了。
　　
　　而这时，月华镜里插播爆炸新闻——白骨夫人被孙悟空他们给干掉了。
　　
　　白骨夫人名叫白晶晶，在妖怪界里来说，是个很出名的舞蹈艺术家，白纱裙下扇子无数，本来这次还说好要同样作为超级女妖另外一个赛区的嘉宾评委的。她也算是妖怪界的一个异类了，乃是一副白骨成妖。这是很奇怪的一个特例。相传当年白晶晶是一个人类美女，然后因为要减肥，就刻意不吃饭。结果到后来想吃都吃不下了，吃什么吐什么。人越来越瘦，终于生生饿死了。当年我还拿这事儿教育我老妹来着。
　　
　白晶晶死的时候，浑身上下如同骷髅，就是一副骨架子外面套一层皮，完全符合“死得很难看”这句话。而按理说，这样死掉的人类会有很大的怨气，那么就会成为冤魂厉鬼。不过白晶晶却没有成鬼，也不知道她的骨骼是什么质地的，怨念居然都被骨头吸附了。等到肉身腐坏——这个过程很短，因为她根本就没剩下多少肉身——她的骨架居然开始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
　　
　　有一股怨气无意识地催动，这副骨架吸收日月精华和天地灵气的速度要比普通器物成妖的主快很多。于是用了短短三四百年的时间，这副骨架就修炼成妖了。而一般器物要成妖，至少需要千年才行。白骨成妖，化成了人形就是她生前的样子，而且做了妖怪就再也不怕发胖之类的了，体形随时都能保持完美。
　　
　　不过，由于本体是一副有着前世怨念的骨架，所以白晶晶的脾气不是很好，翻脸比翻书快多了，而且嘴够毒，心机也够深，行事非常果断狠辣。因此虽然她的确是妖怪界难得一见的美女妖怪，融合了独门变化法术的舞蹈也的确赏心悦目，但即便是广大扇子都不大敢亲近她，在她手里吃过亏的老妖、豪强都不知道有多少了。不过相传她和妖管委的某个大佬关系不错，所以即便得罪的妖怪不少，却一直太太平平的，还每十年办一次个妖专场演出。每年的妖怪春节联欢晚会也都有她的节目。
　　
　　另外，做了妖怪虽然没有变胖的危险了，但女人和女妖的另一个大敌，年纪，却是躲不过去的。白晶晶前一世就因为爱美而死，这一世更是不容许自己美丽的容颜老去，最后化为尘土——妖怪要是死了，那可是什么都留不下来了，再也没可能留下一具白骨，再次修炼，毕竟天道已经给你一次作弊重来的机会了，就绝不会给你无数次，那样太破坏平衡性了。于是白晶晶也是对于唐僧肉最为积极的一个女妖了，她可是一点都没想过要和唐僧成亲来着，一门心思就盯着那长生不老的肉去了。
　　
　　不过可惜啊，白大美女碰到的是从来没出过绯闻的孙悟空，基本上是不懂怜香惜玉的，而且还有火眼金睛克制她的变化之术，根本就是死得挺挺的。不过也是怨她自己犯贱，据白晶晶手下侥幸生还的小妖说，这位白骨夫人连续两次逃过了孙悟空的金箍棒，但依然求不老之心不死，冒险再去搞第三次，结果交代了。
　　
　　“第三次的时候，孙……孙猴子的脸色就……就不一样了，”月华镜里的那个小妖在无数传声法宝面前脸色有点发白地颤声说道，“他两眼发出恐怖的金光，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我离得太远，没听见。然后就一举金箍棒。我根本没看见他挥棒，一瞬之后，我家夫人已经……已经……被打回原形，而且那骨架寸寸碎裂，然后不断地碎，不断地碎，不断地碎，不断地碎，不断地碎……”我也服了这个小妖了，丫居然认认真真地说了六十几遍“不断地碎”，让一众记者妖怪都是一头的汗，最后才热泪滚滚地道：“就一棒，我家夫人就，形神……俱灭……呜……”
　　
　　这下孙悟空又被推到了妖怪界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了，一时间口诛笔伐的声势极为浩大。第二天一早的新闻里都是连篇累牍的讨伐——不过始终没有谁跳出来说，要去为白骨夫人报仇。
　　
　　感叹了一番之后，我没功夫再多耗了，跟老妹、白楚月、尼古拉斯等简单地告别一下，便起身赶往横断山妖管委总部。到了三天前的那个小会议室，发现我又是最后一个，这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估计这几位都是住在横断山的，不像我还要来回赶路。
　　
　　不过一进会议室，我就发觉以李太黑为首的几位，脸色都不大好。李太黑见我到了，来不及寒暄，便直接道：“小苏，情况有变，仙界把谈判范围扩大了。”

一百三五、门前
　　
　　我虽然在老王背后靠着睡觉，但警觉性还是有的，被汤圆一掐，立刻清醒了过来，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口水，体内妖力一转，立时精神矍铄起来。不过回头一看汤圆，发现这厮也正擦口水呢，原来也是刚睡醒没多久——不得不说，老鼠的警觉性要比我狼还要高，至少自己能醒过来。
　　
　　老王有点无奈地看看我们两个，默不作声地运起妖力，然后看见背后飘起一股淡淡的水气，另外，还有点诡异的味道。再看时，他背上的那一滩水渍已经干了。我抱歉地笑笑，轻声道：“王兄，下回你靠着我睡。”
　　
　　老王绷着一张脸道：“我神经衰弱……”
　　
　　“哦，睡不着啊……那，到时候请你喝酒。”
　　
　　“唔，这还差不多。”
　　
　　正说着，橐飞妖器的速度慢了下来。我和老王他们也不再扯淡，都向前方看去。本来汤圆说“南天门到了”，不过是吓唬我，他自己都没看见南天门的影子呢。而这时，忽然见前面云气向左右两边卷开，露出了一幢恢宏之极的门楼。
　　
　　但见这门楼极是高大广阔，镏金攒玉，气象万千。不说别的，单纯那两扇闪着金光、足有五丈厚的大门，估计拿门把手拆下来，就能比尼古拉斯带来的所有黄金珠宝都值钱了。门楼之上高挂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的字正是“南天门”。此时这两扇大到吓人的门正缓缓打开，别看橐飞妖器已经很大了，可飞过南天门的时候，跟一麻雀飞过人类城门没什么区别。
　　
　　南天门后有两排天兵站立，大约有百十来口子，个个浑身金甲灿烂，比之刚才仙界边境上的天兵要更加威武雄壮，金甲的颜色也要深了不少，人人头上的金盔上还嵌有一块绿色晶石。天兵腰际挎着一把四尺连鞘弯刀，手里则执着两丈长的金戈。
　　
　　气势啊，不一样啊。我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由于妖怪的特殊性，很难找齐这么多相同身高、相同体形，既硬朗帅气，又有着铁血刚毅的妖怪出来。妖怪界的军队里什么样的主都有，虽然真打起来，战斗力倒也未必就输过这些金甲天兵了，但至少在和平时期作为仪仗队来看，形像千奇百怪的妖怪军就不怎么赏心悦目了。
　　
　　明良飘上几丈，道：“且去通报增长天王，妖怪界谈判团已经到了。”原来今天是增长天王当值。一名领头小队长样子的天兵答应一声，呼喝了两声，向左侧不远处一座悬空小岛飞去。
　　
　　百名天兵齐齐向后退了五丈，我心里得意，妖怪界如今也硬气了，听说是妖怪界来的谈判团，天兵都要后退以敬。只是我的念头还没转完，就看见一半天兵腾身而起，另一半站了一个弧形，竟把手里的金戈向前倾了倾，变成斜指天际。
　　
“哼！”朱耳浑身的火红妖气又有点弥漫出身体了。还别说，这帮子天兵虽然样子不错，不过估计朱耳一个人收拾下来的话，也不会比吃顿火锅的时间更长。不过朱耳虽然脾气爆了点，可毕竟是思考型妖怪，当然不会对仙界这种摆明了给一个下马威的做法提出任何异议。因为人家怎么都可以推说是“制度”，根本抓不住把柄。
　　
　　吴梓道长年搞外交工作，跟仙佛两界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因此虽然他眉头微微一挑，却依然脸色沉稳，但并没有出言关照朱耳，就好像根本没感觉到朱耳的妖气一样。
　　
　　朱耳一看，嘿嘿一声冷笑，回头给我们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浑身的妖力喷薄而出，瞬间就在南天门前硬生生聚起一道红云。后面我、汤圆、老王，哪个不是心思机敏的妖怪？这时候早就心下明了，都憋足了劲放出妖气。有我们四个带头，后面十四个随行的妖怪也有样学样，纷纷放出妖气。偏偏我们几个放妖气归放妖气，脸上还是一片淡然的神色，我和汤圆老王还说笑了几句。
　　
　　要说随行的十四个妖怪，那可都是妖管委挑选出来的，修为能低了么？就整个团来说，我这个刚到内丹中期的妖怪，还是最弱的一个了，因此我们十八个妖怪这顿大鸣大放地鼓动，顿时令南天门前妖气冲天。五颜六色的妖气汇聚成一道粗壮的青黑妖气柱子，生生冲破了仙灵云气，直冲而上，虽然毫无杀气恶意，但也足以令百来位天兵冷汗唰唰的了。
　　
　　明良的脸色很有点不好看，不过吴梓道这会儿正拉着他不知道闲扯什么，连插话的机会都不给丫的，所以急归急，却只能干瞪眼。要说这半个月在一起研究对策，可不是白花时间，虽然还不知道谈判上的对策有没有用，但至少我们为首的五个妖怪之间的默契倒是培养了出来了。
　　
　　这时从那悬浮小岛上飞出一条人影，眨眼间便到了近前，只见此人身高足有我两倍半，膀大腰圆，豹头环眼，皮肤赤紫，身穿一套百节连环紫金火云甲，外罩深红无袖英雄大氅，脚上一双紫金貔貅兽头吞天靴，臂弯脑后绕过一条赤紫云气凝结而成的飘带，非但不觉得柔媚，反倒更增威势。大手之中拿一把将近一丈的大剑，光这宽度都够我家大半个门板了，但拿在这巨汉手中却正当好处。来的正是今日当值南天门的增长天王。
　　
　　我心里一乐，这位增长天王倒是耳闻已久，今天终于见到活的了。看上去也就一傻大个，怪不得在人家孙悟空手里走不过几个回合。当然，这丫的要拍死我还是相当简单的，可丫敢吗？那外交纠纷就大发了——我觉得我现在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增长天王看上去五官都扭曲了，本来这厮就不是什么帅哥的料子，再这么面容一扭曲，就跟一做坏了的包子似的，都褶一块儿了。他看着我们搞出来的妖气柱，两眼喷火，雷鸣般地暴喝道：“哪里来的妖……”
　　
　　朱耳、我、汤圆、老王，甚至连吴梓道，都一脸期待地等待着他那个“孽”字出口，那小辫子就抓严实了，到时候“借题发挥”这种外交必备手段使出来，最次也要仙界出个有头有脸的仙人过来道歉，长长妖怪界的面子；而这位老增，怎么的也至少要扣这个月奖金才是。
　　
　　就在这紧要关头，明良是真急了，提起浑身功力大喝一声：“天王！”这一嗓子还是很有震憾力的，就连大怒中的增长天王的怒骂都被这一声盖了过去。
　　
　增长天王被喊得一愣，然后也反应过来了。到底也是经常抛头露面的仙人，虽然脾气大了一点，冲动也冲动了一点，嗓门粗了一点，样子也难看了一点，但经验还是有的，反应倒也不慢，顿了顿，赤紫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刚才神情还难看的笑容——让我浑身都一颤——接着刚才半句话道：“……妖……怪界的朋友？”
　　
　　虽然“哪里来的妖怪界的朋友”这句话听上去好像不合语法，不过却也把老增从扣奖金的地步拉回来了。吴梓道上前拱手道：“天王一向可好？我等正是妖怪界来的谈判团。”
　　
　　朱耳一看没戏了，便把浑身妖气收了回去。我和汤圆、老王有点遗憾地对望了一眼，也都不撑着了，回头暗暗打了一个手势，所有妖怪都收敛了妖气，青黑色的妖气柱顿时散去了。不过虽然没看见增长天王被责罚，但看见丫憋气带窝火的样子，倒也算是够本了。
　　
　　增长天王按耐火气，例行公事地差两个天兵再检查了一遍我们的证件。一切没问题，不过老增好像还是很不爽，而且似乎也认识吴梓道，最后瓮声瓮气地道：“吴统领，诸位来仙界谈判，还望遵守仙界法律法规，好自为之，切莫再把仙界搞得妖气冲天。”
　　
　　吴梓道还未答话，朱耳便一本正经地道：“天王，我等自来都是遵守他界法律法规的，天王可见我等有什么越轨的举动？何来此一说呢？”增长天王被朱耳一问，顿时给憋了回去，是啊，仙界都没有法律说不能释放妖气啊。
　　
　　朱耳还不罢休，继续道：“至于刚才我等放出妖气，那是因为仙界纯正的天地灵气太少了，都是仙灵之气，于我等妖怪来说实在是浑身难受，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放出妖气集中抵御一下。唉，都说仙界好地方，可不曾想纯粹的天地灵气居然这么少，啧啧，盛名之下……呵呵，那个……”
　　
　　朱耳说一半留一半，还故意摇头晃脑，啧啧有声，而且说的又是实情，让这个增长天王脸色再也不是赤紫，成了全紫了。明良脸色也不好看，赶紧跟增长天王打一声招呼，引着我们一行匆匆走了。
　　
　　有明良在，我们不能说什么过分的话，不过我和汤圆都对朱耳挤眉弄眼的，老王沉稳一点，不过也是翘起了嘴唇，偷偷比划了一下大拇指。朱耳红发飞扬，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吴梓道则是一如既往地跟明良瞎扯——还真别说，做外交工作的，不论仙妖，都挺能扯的，这么一路都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话题可说的。
　　
　　仙界凌霄宝殿里也有住宿的地方，不过我们这批谈判团显然还不够档次，要是李太黑等大佬过来，估计才能入住凌霄宝殿的贵宾馆，也就是广成阁——估计现在中原的妖怪里，我是对凌霄宝殿的构造最熟悉的一个了，祖广论那座仿的凌霄宝殿已经让我摸了个透，如果真的像祖老妖说的，是完全仿真的话，那我现在立刻摸去王母的瑶池在她被子里放螃蟹，都绝对是熟门熟路——当然，仅仅是熟门熟路而已，各种禁制、守卫什么的，就不要找我了。
　　
　　明良领着我们到宾馆下榻，那也是一座悬浮岛屿，远远可以望见被众多岛屿众星拱月般围绕的凌霄宝殿。安顿好之后，明良又敷衍了几句，说了一下下面的安排，便告辞了。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信步踏出宾馆，遥看这所谓的仙家气象。正这时，远远又来了一批人，在一个仙官的带领下踏上了我们隔壁的一个岛屿，却不知道是哪个势力的代表团？
　　

　一百三六、仙界的时间
　　
　　遥遥看着另外一群不知道是仙是佛，还是修罗饿鬼的代表团，进驻了我们旁边的一个小岛，我倒是一时有点想去探访一下。不过转念一想，不禁自己都摇头笑了起来。如今谈判都没开始，我便私自去人家代表团探访，自己知道是好奇而已，外头可不能这么想，一准以为妖怪界和那个不知道是什么势力的有点猫腻。而我要是吃了闭门羹，妖怪界的脸面上也不好看。我摇头想到，如今这身份不一样了，环境也不一样了，可不能事事由心而来，在这种外交场合，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可都大意不得啊。
　　
　　所以在宾馆岛上逛了一圈之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憩。明良临走的时候说，等过一阵子各个代表团都到了，便有一个欢迎宴会，过后就会开始第一轮正式全体谈判。我心里想，仙界的效率倒是挺高的，当天就开谈，这要是放在妖怪界，总也要休息上三五日，这才会正式开始谈判。
　　
　　只不过，这一等，就没了底。我在自己房间里把先前准备的资料都从头到底看了不下六遍，依然是毫无动静，估摸着都过了好几个时辰了，这要是在妖怪界，可都几个月了。不过看看窗外的天色，居然一点都没变，再回想起来的路上飞了这大半天，怎么的都快一整个白天了，倒是不由得让我心里奇怪。
　　
　　穷极无聊之下，我开始到处串门。结果发现，汤圆老王他们，该修炼的修炼，该睡觉的睡觉，好像一副安定下来的样子，一点都不着急。不过我却是心里纳闷，但又不好打扰他们的清修或者睡眠，只好去看看朱耳有没有空。吴统领毕竟是团长，又是妖管委的高官，再加上也不熟悉，所以潜意识里就不想去找他。
　　
　　朱耳倒是怡然自得地在看书，旁边还摆着一壶清茶，闻这浓郁的茶香，就知道是他们岭南妖怪所喜欢的乌龙茶。这老妖倒是会享受。不过我的百宝囊里也有我所喜欢的大红袍和碧螺春，只不过心里有些紧张，就忘了拿出来享受一番了。
　　
　　朱耳看见我过来串门，倒是很欢迎，还新拿出个杯子，斟上一杯色泽深郁的乌龙茶：“小苏啊，来来，喝茶，这可是我从老家带来的茶叶，比那些什么‘灵元聚气茶’都要好得多了。而且么，咱们先刮一下肚子里的油水，过会儿一起去吃他们仙界的烧烤，呵呵。”
　　
　　我和朱耳虽然交往不多，却是比对李太黑还要随便些，再加上这两天和朱圆璋走得比较近，顺带着连这个老爹都不怎么生分了。于是当下拉椅子坐下，告了声谢，就一口喝干了茶水。这点我倒是知道，岭南的妖怪喝茶，不是像我们这般品的，一口喝了才显味道。朱耳的乌龙茶下肚，顿觉一阵浓郁的苦涩，然而苦涩过后，却是有丝丝津甜返了出来，而且愈见清香，倒是回味无穷。
　　
　　我先大赞一声，接着才道：“朱前辈，你怎知仙界的宴会上会有烧烤？”
　　
　　朱耳被我问得一愣，道：“宴会？咩宴会？就算有宴会，他们也不会拿出烧烤来的，仙界这些扑街们认为烧烤上不得台面，乃是粗鄙之物，怎么会在这种国宴上摆出来呢？”
　　
　　这下我也被搞了个莫名其妙：“不是你说等下去吃烧烤的吗？”
　　
　　朱耳哂道：“嗨，我是说我们几个等下去南天门外头转转，找个路边摊吃烧烤，听老吴说，这里不远有个小店还是不错的呢，他一百年前来仙界的时候去吃过……”
　　
　　我倒是没有计较路边小店的事，问道：“等下出去吃？那个明良不是说等各个谈判团到齐了就有欢迎宴会么？而且吃完就开始谈判了呀，我们怎么还能出去吃？”
　　
朱耳笑道：“那是等都到齐了以后了，我们是离开仙界最近的了，其他的，不说色界和无色界，就是佛界的，离开仙界也比我们远得多了。我估计等到都到齐了，怕也是还要再过个几天了……哦，我说的是人间的‘天’……”
　　
　　忽然朱耳停了下来，猛看了我一阵，才恍然道：“小苏，你别是不知道仙界的时间规律吧？就光知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而且以为仙界一天的长度跟人间一天的长度是一样的？”
　　
　　“额……难道不是吗？”
　　
　　“哈哈哈哈……”朱耳这个为老不尊的思考型妖怪大肆嘲笑我，我就知道丫记恨我当年去查他，“哎呀，素闻青云苏南坡博览群书，连沼泽雨林地区的非草木类妖怪如何防治脚气都知道，怎么就没看过仙界的描述和介绍呢……哦，对了，仙界的确切介绍资料都在妖管委图书馆里收藏着，你平时估计是看不到的……”
　　
　　我不由得郁闷，这老妖估计还是到了妖管委以后才能翻看那些资料的，我上哪儿知道去？不过他还是真猜得准，我还真知道那脚气怎么防治——不过看这意思，朱耳也应该看过那本科普小册子。
　　
　　朱耳调侃了我一阵，才算回到正题上，道：“仙界的时间和其他各界的时间的确是不一样的，一天就相当于其他各界的一年。不过呢，这仙界的‘一天’的实际长度，跟人间的一年是差不多的，你没见这么长时间外面天色都一点没变么？但是，倒是不确定这里的‘一天’长度真是和‘一年’长度一样，还是就是正常一天的长度，但在仙界就感觉会拉长，好像过了一年一样……”
　　
　　朱耳的话不是很好理解，我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才消化掉。说白了，仙界一天还是相当于其他各界一年，但是我们在仙界内部并不会觉得只过了一天，还是像过了一年一样。不管这只是感觉也好，还是仙界的日升月落真的超级漫长，反正不会有紧促的时差感觉。
　　
　　——无聊的仙界时间观，搞什么夭蛾子啊，还不是和其他各界一样？
　　
　　朱耳喝了口茶，又道：“正因为这样，仙界的效率比我们妖怪界要差得多了，他们寿命又长，总觉得只不过是‘一天’嘛。他们已经习惯了把这一天当作真正的一天来过了，比如，玉帝这老家伙可是一天一上朝的……”我无语，这不是相当于一年才上朝一次？怨不得说玉帝和几个仙界重臣“日理万机”，废话，这等于“年理万机”，不是应该的？不然日常和外界的工作怎么做？
　　
　　朱耳倒干了壶里最后一点茶水，一口喝掉，便把书一收，拍着我的肩膀道：“好了，也差不多该去吃‘我们的晚饭’了，走，叫上老吴、汤圆，还有姓王的那家伙，咱们一起去转转。”看来朱耳对于做过卧底的老王还是不怎么顺气。不过想想好笑，这里三个妖怪认真说起来都是跟他有点过节的，算是冤家路窄了。
　　
我和朱耳去叫了吴梓道、汤圆、老王，换了便装就走出了宾馆。至于另外十四位随行妖怪，宾馆里也有餐厅，还不用花钱，自己解决好了。在宾馆外的小广场上，吴梓道拿出仙界的通讯石——原理跟我们的传音符是差不多的——向明良说了一下我们的安排，明良说马上就赶过来。我心下明了，看来我们在这仙界的私自活动时也是需要有接待人员随行的。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来一伙妖怪在仙界到处乱窜，恐怕对仙界来说不放心，对我们来说也不安全。
　　
　　明良来得很快，也是一身便装，跟早先一套官服的样子大不一样，显得要随和顺眼很多，只不过他和吴梓道两个的脸上，那种笑容都是一样的，透出一股子的假模假式。
　　
　　不过不管怎么样，明良和我们也算是熟悉了，而且可能跟吴梓道先前也认识，现在又是小规模私人活动，所以也就没那么一板一眼了。所以在和增长天王打过招呼，出入登记之后，顺路还给我们几位第一次来仙界的妖怪介绍起这里的景致来。
　　
　　朱耳和我是两个食肉类的妖怪，属于无肉不欢那种，所以一直念叨着吴梓道曾经大为赞誉的路边烧烤小店。汤圆是鼠妖，老王是蝎子成妖，对于肉食倒是无可无不可，也就随着我们了。吴梓道倒是不知道原形是什么，人家不说，我们也不好意思打探，这个在妖怪界是很不礼貌的，不过看他能发掘出烧烤店，估计也是某种肉食类的生物成妖。
　　
　　凌霄宝殿所在地，相当于整个仙界的首都，自是繁华的得很。来的时候我光睡了，都没好好看看，现在发现，果然是一个超级仙界都市。除了天宫附近的一块区域以外，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悬浮岛屿布满周围的天空，长虹作桥，灵鹤为渡，烟云化路，锦霞当炬，果然是别有一番景致风情。
　　
　　吴梓道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而且明良也知道那家店子，看来那家的烧烤果然是有点门道。不多时，明良操控着载着我们的彩云，落到了一座不大的悬岛之上。岛上有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小饭店，还真是跟路边摊没什么大差别。可能这个时候不是仙界吃饭的点儿，所以简单的店堂内没有其他客人，我们便坐了两张靠窗的方桌。吴梓道熟门熟路，点了酒菜烧烤下去。老板是个普通仙人，看上去跟白羽崖的饭店老板也差不多，不过修为就要高不少了。他对我们这群妖怪一点怪异的神色都没露，倒是很有生意人的素质。
　　
　　点的东西很快就上来了，味道果然很赞。我和朱耳两个吃了个不亦乐乎。间或抬头一看，汤圆和老王倒还好，吴梓道却也是甩开了腮帮子一顿猛嚼，让我很有同道中妖的知音感觉。
　　
　　边吃边聊，朱耳忽道：“想来我们妖怪界的谈判团是最早到的吧？”明良点头称是。我忽然想起看到我们之后没多久，就有另外一队住进了隔壁的宾馆，便问道：“明良兄，我见还有一方已经也到了，倒是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一百三七、排档风云
　　
　　明良见我问起，便道：“哦，没错，紧随你们之后，修罗界的人也到了，你们两界是来得最早的了，至今为止也只有你们两界到了。”
　　
　　原来是修罗界的阿修罗们。严格意义上来讲，修罗界应该隶属于佛界，不过听说他们关系很一般，没有表面上那么好——其实应该说表面上都不怎么好。佛界对外宣称阿修罗属于护法八部之一，修罗界对于这个说法也没反对。但是实际上阿修罗们和其他七部的关系很僵，尤其是对所谓的“天人”更是有着深仇大恨，光有记载的大型战争就有上百次之多。
　　
　　转回来再说那些“天人”，这些家伙跟仙界的人走得很近，别的不说，就说今天看守南天门的增长天王，据说和其他三位天王都是从佛界那里移民过来仙界的，而且这种“人才交流”在这两方来说都不是稀罕事情。因此，本着“恨屋及乌”的精神，修罗界对于仙界的人一向不怎么待见，况且阿修罗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所以他们对于仙界是公认除了魔界以外最不友好的了，比我们妖怪界都要过一点。
　　
　　当然，这也是因为修罗界的实力实在够强，也没有任何利益牵绊，所以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的，看不顺眼就是看不顺眼，虽然仙界还真没惹过他们，但人家就是不甩你。而且这群彪悍的阿修罗根本就是悍不畏死，而且无比齐心，真要惹到了他们，就能跟你没完没了，什么极端的手段都能给用出来。再加上这些阿修罗好战成性，属于一点就着的那种，所以各界对于阿修罗都是小心翼翼的，连名义上的顶头上司佛界都不敢轻易触动他们。
　　
　　不过也正因为阿修罗好战，所以他们对大规模杀伤性法术才这么在意，成为第二个到的代表团。阿修罗族亿万年的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不管去打别人，还是别人打他们，反正有仗可打就是好的，连人间杀人盈野的战场都被称为“修罗场”，那就可以想见，这群战争狂对于威力强大的武器和法术会疯狂到什么程度。
　　
　　所以，现在对仙界好感度最差的两个势力，反倒是最先到达的两方。只不过我们妖怪界这两千年来，对仙界的态度要转变了不少，虽然依然是根本谈不上友好，但看在双边贸易等经济利益上，大家表面上也很虚伪地敷衍来敷衍去的，基本上不会有大的冲突了。就好像叶芊雪他们到妖怪界抓捕共工，也不敢很搅扰青云山，同样的，李太黑等大佬赶到后也只能笑嘻嘻地把他们放回去——这事儿要是放在修罗界，四个星君早就渣都没了，然后没准修罗王一声令下，三千万修罗大军就能开到仙界门口去堵着了。
　　
　　我和朱耳几个不易察觉地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没作声，照样继续吃喝说笑。不过我们心里已经一喜：倒是一个好消息。仙佛两界扩大谈判范围，受邀的几个势力大部分都是这两家的亲戚朋友，对于我们来说很不利，不过修罗界却是向来和仙佛两界不对板，是我们研究下来第一个可以拉拢，也最有把握拉拢的势力。
　　
如今只有我们两家到了，虽然在仙界的地头，但还是有机会能进行秘密接触的。若是能达成什么私下的协议就好得多了。就我估计，仙佛两界邀请修罗界与会，也是迫不得已，要知道阿修罗的自尊心是极强的，当年仙界有一诗仙闲着没事儿写了一篇长诗，不知怎么的了，就让阿修罗们认为亵渎了他们的神明祖先“修罗血神”，结果修罗王发出追杀令，所有阿修罗都想把这诗仙除之而后快。
　　
　　此事当年极为轰动，而且关系到仙界的颜面问题，所以仙界严密保护起这个诗仙，历经无数次刺杀，倒也没让修罗界得手，但这位诗仙也几百年没敢踏出自己家半步。而且这个追杀令至今还没取消。这要是其他各界都被邀请了，唯独他们没受到邀请，还不定要闹出什么事端来呢。
　　
　　——没准这个谈判团这么早来仙界，不仅仅是关心大规模杀伤性法术，而且还要趁机干掉那个倒霉催的诗仙吧？
　　
　　正吃喝着，就听窗外远处传来人声：“喂，你这厮，引我来这种地方吃饭，莫不是欺我没钱？来这种路边摊吃排档？说出去都让我颜面尽失，在那群小子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你能丢这个人，我可丢不起！”
　　
　　然后一有点细的声音道：“公子，你表急呀，这家的烧烤绝对是仙界一绝，别处是根本吃不到的，本来我也不信，不过来过一次之后，哎呀，那可是打耳光都不肯放啊，这味道，要比蟠桃宴上的锦食玉馔可都要好啊……”
　　
　　“……你丫去过蟠桃宴吗？”
　　
　　“额……没有……”
　　
　　“你信不信我把你打成个蟠桃？”
　　
　　“信！不过，公子，我可是一片衷心，你且去尝尝，要是真不如蟠桃宴的吃食，你就把我烤了下酒！”
　　
　　这时另外一个浑厚一点的声音道：“公子，我看小四这般积极，此地定有独到之处。这小子是我们几兄弟里最会挑嘴的了，他的眼光你还信不过么？”
　　
　　“这个……可这地方……实在是……”
　　
　　浑厚声音又道：“呵呵，这个么，公子你来吃过的饭店，传出去自然会让这饭店身价倍增，到时候便是一家名店，又有什么可丢人的？再说，若是真的好吃，公子还能买将下来，装修翻新，那更是富丽堂皇，来此吃饭的仙人都会觉得身价百倍，谁会在意过去的事？”
　　
　　此时旁边又传来几声附和的声音，那公子貌似终于下了决心，“嗯”了一声，道，“也罢，就试试看吧。不过小四我警告你，要是不好吃，我可饶不了你。”
　　
　　这几个仙人说话的声音也不算大，而且离开得也远，所以也就我这种耳力的，又恰好在走神，才听了个分明，其他的妖怪和明良都没在意。我朝窗外望去，远远看见五六个仙人正踏云而来，走在正前方的是一个翩翩公子，脸色微黑，眉宇轩昂，身形高挑，一身白色锦衣，身上绣着几只栩栩如生的丹顶鹤，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后面跟着的几位，高矮胖瘦都有，一看就觉得像人类说书里提到过无数次的“豪门公子王八蛋，穷凶极恶狗腿子”。
　　
眨眼间，一行仙人已经进了这家小烧烤店，那个公子见到店内的简陋，明显身形一硬，眉头又皱了起来。那个小四便急忙张罗着找老板过来接待，不过这种排档店里肯定是不会有什么雅间的，所以也就只能和我们一样拼了两张方桌。而且位子最好的靠窗地方，已经被我们占了，这伙不得不靠墙根了，这让那个公子脸色更加的差了。
　　
　　那个公子气鼓鼓地朝我们这里瞥了一眼，倒是没有过来强行要求我们搬地方——就算丫过来，谁会鸟他啊？我们这伙妖怪吃得正欢，谁都没功夫去搭理他们，除了我还看了两眼，剩下的吃肉的吃肉，聊天的聊天，根本就当这几位不存在。明良倒是看了他们两眼，不过好像也不认识，也就没怎么上心。
　　
　　那边一伙仙人忙活了半天，把那几张桌椅擦得能当镜子照了，那公子这才勉强坐下。刚坐定，那个公子忽然又朝我们这里看了一眼。这回看得时间长了点，让朱耳猛然间从一只烤牛腿中把脸拉了出来，也朝那边看去。朱耳此时脸上一层亮晃晃的油脂，嘴里还塞着估计有五斤肉，形像实在是有点差。不过在妖怪界来看，这种吃相也不算什么，反正现在是私下行动时间，这老妖又是第一次出这种外交活动，所以也就没那么在意。
　　
　　那位浑身一尘不染的公子忽然看见一个红头发的中年人，一脸油光闪闪地转过脸来，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嘴角还有一条肉丝，顿时脸上泛起一股厌恶。我轻轻咳了一声，朱耳倒是立刻反应了过来，微微一仰头，嘴里五斤肉瞬间吞了下去，倒是不愧为狻猊。然后妖光一闪，脸上立刻整洁地像刚被粉刷过一样。朱耳还低声跟我道：“惭愧，这里的烤肉太好吃了，有点忘乎所以了。”
　　
　　——嗯，老妖再怎么是思考型妖怪，本性还是当年的火眼赤耳狻猊啊。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公子腾地跳了起来：“妖怪！好妖孽，真是反了，还敢来仙界大模大样吃烤肉了！”原来朱耳那净脸用的妖光，虽然极为微弱，却还是让正盯着我们运气的所谓公子给发现了。
　　
　　这小子这么一嗓子，让刚坐下的小四几个，又都跳了起来，捋胳膊挽袖子地把这公子护在中间，个个眼泛凶光，身上仙气蒸腾。我一看倒是一惊，这几个都是高手，虽然流露出来的仙气不多，但气势却比那四个星君差不多少。
　　
　　这么一来，除了吴梓道以外，我、汤圆、老王、朱耳，全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猛提妖力，做好开打的准备。朱耳更是顶在最前面，这老妖修为深厚，比苗疆的祖广论，那高出了不止一个层次，把对方的威势挡了不少下来，不愧是吃过三条蛟龙的异兽。
　　
　　吴梓道虽然没站起来，但也凝神戒备，不过神情淡然，手里还把玩着酒杯。这吴统领的修为估计跟朱耳也差不多，但是显然长期身居高位，又是做的外交工作，早已锻炼得处变不惊。朱耳当年是一方豪强，脾气也暴，虽然是思考型妖怪，但依旧保持着不少彪悍之气，倒是不怎么在乎身份身价之类的，又加之要护着我们几个弱的，所以才跳了出去。
　　
　　烧烤店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可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怎么就觉得这个场面很像月华镜里演的，黑帮妖怪在酒店里要火拼前的阵势呢？

　一百三八、戏弄
　　
　　小小的烧烤店里剑拔弩张，对方几个仙人似乎对妖怪大有成见，一副咬牙切齿外加有点不可思议的样子，估计一时间还在奇怪这仙界都市、凌霄宝殿所在地，怎么会有一群妖怪悠哉悠哉、大模大样地吃烧烤，所以那个公子在忿而大喝一声之后，却没有立刻下令动手。不过我们这边噼里啪啦站起来一副准备掀桌子的架式，那边也忍不住了，公子眉头一挑，吸了口气，就要发令。
　　
　　还好这个仙人公子有那么一愣神的停顿，给了明良反应的时间，这时终于抢先一步，大喝道：“等等！”同时一个箭步窜到我们两方中间。看不出来，这厮一个文职仙人，居然动作迅捷，跟一兔子似的。
　　
　　那公子上下打量了明良几眼，脖子一梗，鼻孔一抬，哼声道：“你是何人？作为一个仙人，为何跟这班妖孽为伍？”
　　
　　明良也不去计较这厮的傲慢语气神情，忙不迭地把腰间的玉牌拿下来，递到那公子的眼前，同时道：“我乃明良，仙界外交部办公室二等秘书，这几位是应邀来我仙界进行谈判的妖怪界代表。”
　　
　　这时，那群仙人中一个背着一口长剑的精壮仙人凑上来仔细看了一下明良的腰牌，对着那公子点了点头。“哦……”那公子的神色松了下来，其余几个也都不再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只是主子站着，他们也就还是围立在周围。不过那公子有点疑惑地道：“我们最近有召集开谈判会么？谈什么的？”
　　
周围的那几个护驾仙人脸上有点讪讪，其中一个有着一部长髯的仙人，在那公子耳边说了几句。公子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样啊。好几个时辰没看过新闻了，怪不得不知道。”我一听，“好几个时辰”，得，这位都几个月没见识过新消息了。
　　
　　显然这个仙人二世祖也知道这种事关系到仙界外交，直接联系着仙人们的脸面，不得不小心处理。所以即便看我们不顺眼，但也不得不耐下性子来。不过兴师动众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却蔫不啦叽地缩回去，貌似不太符合这种做惯公子的人的习惯，所以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就借机拉住了明良，摆出一副官僚派头，嗯嗯啊啊，拉着长腔，教育起来，什么“明良啊，嗯？你肩上任务很重啊，嗯？这种事情事关仙界的荣誉，人民的期望，嗯？你要好好干，嗯？兢兢业业做好接待工作，嗯？……”
　　
　　我们一看，好像也没什么事儿了，这群仙人真是来得莫名其妙。不过我也体会到作为外交使节的好处了，人家都不能把你怎么样，所以，看着有明良在前面顶着，我们才懒得管这个所谓的公子是什么来头，就算是玉帝的私生子都不关我们鸟事，现在可是私下活动时间，你也没报官阶，根本就不用甩你。所以朱耳一晃脑袋，招呼我们都坐了，继续吃喝。
　　
那头明良还挨着训呢。看一个堂堂外交部办公室二等秘书，就这么给一个不知来头的浮夸公子训话，明良倒也没什么不耐的表示。我心里不由得暗赞，这厮真是混官场的料子，情况不明之下先装孙子总归是不会错的，一切谋定而后动，再说这个所谓的公子见到了腰牌，确认了身份，还能这么大模大样地打官腔，一点惊讶的都没有，说明丫是的确有点来头的，不说自身官职能有多高，但至少是见惯了上层人物的，再看周围的几个手下，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显然是有点家世和背景的，自己恭谦一点总归不错。


可惜的是，明良的一番隐忍，却是被我们给破坏了。说到底，作为妖怪，或多或少还是有桀骜不驯的气质的，讲究也没有那么多，就像李太黑这种大佬也跟我这种平头妖怪说说笑笑的，这种事情在仙佛两界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所以，认为一切由明良搞定的我们，根本就当已经没事了，而且本来也没把这群仙人放在眼里，所以那边在拿腔拿调地训话，我们这里在大呼小叫地吃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朱耳这老妖还忽然提议要开始划拳。
　　
　　除了老成持重的吴统领，我们三个小的，很有默契地配合起来，也是出于一种报复心理，这划拳的声音是格外的大，我和汤圆还暗暗使上了妖力，于是推杯换盏之际的大声吆喝，混杂着一丝一缕摇摇摆摆、氤氲弥漫的妖气，几乎就把这个小店的房顶冲个窟窿出来了。
　　
　　那个公子还在对明良打官腔，可眉头越皱越紧，折扇也越扇越狠，话音也越来越响，想要盖过我们的喧闹，后面的两位手下也是把自己的主公越拉越牢。最后这厮是被连拉带拽地往后去，不然就要冲上去扇明良耳光了，嘴里还兀自声嘶力竭地喊道：“明良！你一定要好好干，招待好我们仙界的客人！”
　　
　　——这“客人”两字说得，让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儿：“杜鹃啼血”，搞得我浑身都是一颤。
　　
　　见那公子被拉开，明良也是如获大赦一般，擦了擦额头的汗，拱手说了两句什么“必将戮力”、“绝不辜负”之类的，就借机转回身，到我们中间坐下。看了看划拳兴致正高的我们，脸上一副苦瓜相，无奈地摇了摇脑袋。
　　
　　原以为这就罢了，却不料，这个公子好像实在平不了这口气，转身没走两步，便又折回来，对着身边的一个略矮小一点的仙人耳边说了句什么，那仙人迟疑了一下，才踏出一步，高声道：“我家公子说了，在这里偶遇妖怪界的各位……朋友，也是一番机缘，倒是想和各位结识一下，还……请……快些过来拜见我家公子。”听这声音，便是刚才的那个小四，不过这番话说得倒是有点底气不足，用词也有点小心，和这些话的意思不大相配。
　　

　不过再怎么措辞，其间的狂傲还是很明显的。我们几个不由得停下了划拳，面面相觑。这公子莫不是脑袋被驴踢过了？要想羞辱我们，也可以用点其他的方法嘛，比如你们也可以高声喧哗，然后话语里说说当年杀了多少妖怪等等，怎么就想出了这么一个白痴的办法？就算是在正式场合，即便你是玉帝，我们也不会来“拜见”你吧？最多恭敬得体一点罢了。
　　
　　朱耳刚想发话，我道了一声“这次我来”，便站了起来。朱耳和汤圆知道对我熟悉一点，便立刻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老王和吴梓道则也饶有兴趣地盯着我。只有明良看到不是朱耳，好像松了口气，不过依然很是紧张，也同时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
　　
　　我一摇三晃，踱着四方步，走到那个小四面前，先上下来回看了他几眼。这是一个很精悍的仙人，虽然不高，但眼神灵动犀利，神色沉稳，真要是动手的话，估计我能坚持一个照面不趴下就属于不错了。不过我不是来动手的，所以也没什么好害怕。又逐一扫过后面那几位仙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那个公子身上。
　　
　　等那个趾高气扬的公子都快被我看毛了，我才重新把目光移回到小四身上，然后一拱手道：“这位仙兄请了。能在这里遇到你家公子，倒是‘吃蟠桃一口咬出个臭虫——还真是巧啊’。”对面几位的脸色瞬间有点发青，而朱耳他们则很配合地发出了几声轻轻地嗤笑。
　　
不等小四说话，我立刻接道：“不过我们还不知道你家公子是哪位，不过看此气度风采，想来也是仙界大人物之后吧？”小四等仙人脸色更加不自然了，不过那公子却好像没听出我话语里的讽刺，听我这般说，倒是又开始有点得意。
　　
　　不过小四倒是立刻道：“你这妖……怪，倒是好眼力。我家公子便是……”我看他迟疑了一下，兴许是想称呼我为“妖兄”，也算是还了礼数，不过想到自己的公子，便又改口了。联想到刚才的措辞，我暗自点头，这些属下仙人，倒是要比这个白痴公子长进得多了。
　　
　　不过我打定主意要戏弄他这公子一番，怎么能就此罢手？还没等小四说出来历，便一副急冲冲的献媚样，作探听状道：“哦？那贵公子是哪位‘仙子’？”
　　
　　我这一说，连带朱耳几个都愣了一下。小四一愣之后，怒上脸颊，冷声道：“你敢辱我公子？”
　　
　　我一脸惊惶且无辜地摇手道：“不不，我怎敢羞辱贵公子？只是在下说得没错啊，我问你家公子是哪位‘仙人的儿子’，那不是‘仙子’吗？有什么错么？”
　　
　　小四的眼睛瞪出，“额”了一声，愣是没能接下话茬。而朱耳、汤圆、老王则是轰然爆笑，汤圆还拍着桌子高声道：“对对，究竟是哪位‘仙子’，说来也让我们这群妖怪见识一下，才好过来拜见啊。”
　　
　　“你们……你们……”那个公子气得浑身发抖，本来微黑的脸色顿时成了猪肝——还是摆了两年的猪肝，“我乃仙界元帅赵公明之子，你们这群妖怪如此戏弄于我，我赵无极断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
　　
　　我赶忙一躬到底道：“哎呀，赵公子，我们绝无不敬之意，你乃是财神之子，谁会对你不敬呢？我等妖界之中也是很敬畏赵元帅的。”我这番话说得异常诚恳，那赵无极又似乎平息了一下怒气，觉得面子上也有了点光，哼了一声，把头一扬，倒也不再说话。
　　
　　不过我却依然很诚恳地道：“先前是我们无礼了冲撞了赵公子，还请不要介意。你看，要是早知道是赵财神之子，又有残疾在身，我们怎么也不会这般不知礼数呀……”
　　
　　赵无极已经脸有得色了，忽然听我这么说，疑惑道：“谁说我有残疾在身？”小四松弛下来的脸色又紧了紧，道：“我家公子健康得很，哪有什么残疾？”
　　
　　我一脸疑惑地道：“咦？赵公子不是自己说，叫‘赵无鸡’吗？无鸡啊，这对一个男人，一个男妖，一个男仙来说，那是多么的痛苦啊，赵公子真是身残志坚的好青年，就如那人间汉代的司马迁……”我本来还想举蔡伦的例子的，结果话已经被朱耳他们疯狂的大笑给淹没了。
　　
　　不过我在说话的时候，已经暗暗把大衍令放了出来，同时向朱耳那边退去。果然，这话是有点过了，任谁都忍不住，就听赵无极一声恐怖的嘶吼：“给我打！”　　

一百三九、鼎立
　　
　　戏弄仙人这种事是不大好做的。印象中好像只有董永曾经把人家仙女的衣服给偷了，而且还得了个老婆回来，其他的，不说没听说过，就算有，估计也被砸趴下了。而我一时兴起，看那个骄横的赵无极不顺眼，又仗着自己是外交使节，便大肆戏弄了他一番。不过最后的话出口之后，我就觉得有点过分了，想想这事儿要是搁在我自己头上——而且我又能打得过对方的话——管你是什么谈判团，脑子被火一冲，天王老子都照样打了。
　　
　　强龙还不斗地头蛇，况且人家还不仅仅是蛇，我们几个也算不上强龙，赵无极火冲顶门地一发飙，我立刻仗着大衍令的保护飞身而退。朱耳他们也知道事情大条了，同时一跃而起，各自出手，迎上恶狠狠扑来的几个仙人，连吴梓道都不再装模作样地坐着当领导了，猛然妖气鼓动，和朱耳联手站在了最前面。
　　
　　这个时候最郁闷的，不是惹事的我，也不是脸都气变形的赵无极，而是夹在两方之间的明良仙人。这哥们都快哭了，大叫着“不要打”，却没有谁去理他。
　　
　　就在我们凝神看着飞扑而来的对手的时候，这些仙人忽然一个转折，从我们身前掠过，暴发的仙气会合一处，沛然浩荡的庞大力量竟然从窗口冲了出去。
　　
　　法宝妖气都准备起来，想要来一场妖仙大战的我们，忽然间有点莫名其妙地摸不着头脑。我甚至想，难道这些仙人视力都有什么问题？正一愣神的功夫，窗外却传来一声粗豪地大笑：“好个仙界的小崽子，果然有点门道！”
　　
　　话音未落，烧烤店的墙板在一声不大的闷响中化作了齑粉，向外激射而去。我们这才发现，外面正有着五六个身影，居中一位，身形高大，两臂抱在胸前，粉尘气流到了他面前三尺便会如同撞到什么透明墙壁一样，向四下散开。周围几人则是分别抵住了刚才那几个仙人的合力一击，在一种奇怪却充满阳刚意味的手势印诀之下，那些澎湃的仙力正被层层剥离，快速地消散了开去。
　　
　　这时旁边又出来一个身影，口里叫道：“诸位，我说，不要打，千万不要打！”明良见了此人，好像看见了亲人一样，立刻站了过去，同时也喊着：“对对，保持克制啊各位，你们都是各界的代表啊，有话好好说。”
　　
　　墙外的大汉哼了一声，忽然一挥手，一道红光闪过，那些仙人对峙中的仙力竟被一震而散，顺带着连那些纷纷扬扬的粉尘也被一扫而空。单单这一招，便让赵无极身边的那些仙人微微变了脸色。
　　
　　而豪光烟尘散去，那几个人露出样貌，却是让无论妖仙都吃了一惊。
　　
　　——这天地间，居然还有这么难看的生物！
　　
　　这几位高大的壮汉，身上肌肉虬结，彷佛钢浇铁铸一般，一身兽皮衣衫，无袖的大氅下露出黑中泛红的肌肤，浑身都带着一股肃杀暴虐的铁血之气。单单看身形，最多也就是不拘小节的硬汉，非但不觉得丑，反倒还透出千般豪气。坏事就坏事在脸上。这几位的脸……我敢发誓，我五百年来做过的最可怕的噩梦里，出现的最可怕的魔头恶灵，跟这五位比起来，那就清纯得彷佛小白兔，美丽得彷佛金丝雀一样。
　　
　　这种难看，根本不是语言所能形容出来的，就彷佛是天道为了集中体现这个天地间最暴虐可怖的一切，所以才在他们的脸上进行了创作——而且很显然，创作很成功，甚至超出了天道本身的预期。
　　
　　这几位的震撼出场，居然让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妖仙两方都齐齐不经意地退了一步。只有明良和另外一个仙人还在碎碎地劝说着各方要克制忍让。好在妖怪界细皮嫩肉的家伙其实也不算多，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相貌也见得多了，所以我们对于这几位登峰造极的容貌倒是率先熟悉和接受了下来，甚至还颇为兴奋居然能在这里能和他们不期而遇。
　　
　　——这些奇丑无比的壮汉，正是修罗界来的阿修罗。阿修罗族有三样最出名的东西，一是他们的脾气和战力，脾气大，战力也强。二就是他们的“种族技能”：红莲业火。据说每个阿修罗都会纯熟使用威力强大的红莲业火，这是他们这一族与生俱来的战斗能力。第三，就是他们的容貌了。阿修罗族的容貌乃是两个极端，男的巨丑无比，是三界六道里公认最难看的雄性生物；而女的则艳色无双，美丽到极点。
　　
　虽然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但几十亿阿修罗里所有的女性居然全都是美女，在女阿修罗里根本就没有漂亮和难看的分别，只有漂亮和更漂亮的分别，据说随便拉出一个来，都可以在他们老对头“天人”那里得到万分宠爱，千般呵护——可在修罗界，没准这就是一个因为容貌比不过别人的自卑小女孩……这也是阿修罗和天人的争斗起源，一方有美女而少美食，另一方有美食而少美女，本来可以各取所需，但对阿修罗来说，拿女人换食物，怎么说也是一件没面子的事情，所以本就骄傲且妒忌心极重的阿修罗就耐不住了，和天人结下了深仇。
　　
　　现在看到这种旷古烁今的神奇容貌，而且还是一下就出现五个，想来也不会有其他的种族能有这般的长相了，唯有已经紧随我们到了仙界的阿修罗。
　　
　　不过我们还没来得及开口攀攀交情，领头的那位阿修罗便已经哼了一声道：“明山，一言不发就偷袭，这便是仙界的待客之道？”
　　
　　和明良一起力劝的那个仙人明山，听那阿修罗这么说，倒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时，赵无极他们终于从阿修罗容貌带来的震撼中恢复了过来，赵无极同样冷哼了一声，又扬起了他的鼻孔，道：“相对于行为粗陋、言辞恶毒的妖怪，本公子还是更看不惯在一旁偷窥的居心叵测之徒。待客之道？笑话，那是用来待客的，可不是用来待宵小之辈的。”
　　
　　我和朱耳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现在这个赵无极言辞锋锐，神色凛然，目光犀利，与刚才的无能白痴判若两仙，而且他居然能发现偷偷潜伏的阿修罗一行，而我们几个却毫无感觉——当然，我们也是因为注意力都被赵无极他们吸引，也没觉得有危险存在——至少我万试万灵的直觉也没有报警。
　　
　　而可怕的还不是赵无极能发现他们，可怕的是，赵无极可以瞬间制定出计划，借着对我们或真或假的挑衅，彷佛被我挑起火头，但却借机发难。这个时候外面偷窥的阿修罗们，也肯定被我们两方的冲突所吸引，很难会有什么防备。只不过阿修罗的强大倒也不是吹嘘，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从容不迫地接下那些高手的一击。但是赵无极的算计和演技，实在是大大出乎了我们所有妖怪的意料。而且，他竟然就真能忍了我的戏弄，这厮不简单啊。
　　
　　我们在这里胡思乱想加心中一凛，那个估计同样是仙界外交部接待仙人的明山，见赵无极这么说，便立刻出来打圆场道：“赵公子，赵公子啊，不要这么说，这几位是来仙界参加谈判的修罗界代表团成员。团长比劫先生想要吃烧烤，正好我与明良兄都来过此间烧烤小店，味道着实不错，倒是很值得一试，便领着几位修罗使节过来了。我们绝对非是有意要窥视，只是当时的状况似乎也不适合贸然进来……额，其实我们也是刚到，没有听到各位说了什么。”
　　
　　明山话有点罗嗦，不过倒也是面面俱到，条理也十分清晰。只不过他之道这眼前的是“赵公子”，显然也至少听了有几句了，等到想起来，说了最后那句话却是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赵无极眉毛一皱，嘟囔了一句：“又是谈判团的，晦气。”然后微微一顿，便依然扬着鼻孔道：“小四，你找的地方果然不一样，简陋是简陋了点，不过居然两大谈判团都慕名而来，说明果然有些门道，哈哈，这回可要让那几个孙子抬不起头来，走，我们叫的烧烤也该到了，吃去。”小四笑着应了一声，便和几个仙人陪着赵无极向里走去，却是再也没看过我们两方一眼。不过我却是看见赵无极手里的折扇拍了拍那个有一部长髯的仙人，那个仙人便悄然走向那个在旁边抖抖缩缩的烧烤店老板，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还递过两颗橘子大小的明珠，微微拱手，这才回到赵无极那一桌。
　　
　　这时我们和修罗界的比劫等阿修罗互相见了礼，比劫和吴梓道好像很一见如故的样子，拍着对方的肩膀说了一些豪迈的……场面话，然后就各自找桌子坐了。只不过这里两位首脑的眼神却是含情脉脉——考虑到比劫老哥的外貌，我对吴梓道绝对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老吴太悍了，不愧是做惯外交工作的，要知道我现在和那些阿修罗对视超过三息的时间，都会不由自主地眼神漂移起来——他们怎么就没派几个千娇百媚的女阿修罗出来呢？
　　
　　烧烤店的老板得了两颗明珠的赔偿，马上不再愁眉苦脸了，而且也之道了这三方的底细，自然更加殷勤，不多时，最后到的修罗界的菜也上齐了。要说这家的烧烤还的确很有门道，妖仙修罗三方都吃得不亦乐乎，一时间竟然没有谁说话，一片咀嚼喝酒的声音，间或再夹杂几声心满意足的叹息，居然都相安无事。
　　
吃喝过一阵之后，吴梓道向朱耳使了个眼色。朱耳心领神会，叫来老板，要了两大坛酒。等酒到了，弹去封口，朱耳将酒坛一招，飘在他身边，拿着酒碗走到修罗界这两桌，主动去敬酒了。修罗界的几位正是一拍即合的那种，当即在比劫的带头下，哄然起立，粗豪地和朱耳大碗喝了起来，还遥遥向我们这几个还坐着的举起酒碗示意。我们自然也都站了起来，纷纷换了大碗，喝了起来。
　　
　　朱耳做代表，在那里和阿修罗们拼酒，吴梓道则借着这个机会，凑到我耳边道：“小苏，你刚才的话略有点过了，这赵无极不简单，有点摸不大清底细，正是如此，才更要当心，省得以后出什么意料不到的问题，如今我们身在仙界，虽然是外交谈判团，但也不能不小心。所以你等老朱那里敬酒完了，就去赵无极那里也敬一圈吧。”
　　

一百四十、敬酒
　　
　　吴梓道果然如李太黑所说，做事考虑周到，步步为营，谨慎小心，经验之老到，不是我这种半途被拉进来玩票的妖怪所能比的，因此，去给赵无极敬酒倒是一招稳妥的做法，省得莫名其妙结下冤仇，到时候在想不到的地方给出个绊子，那就哭都来不及了。而且我也没有意见，现在，我对这个赵无极赵公子反倒又感兴趣起来，这小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仙人呢？
　　
　　朱耳在那里和比劫等阿修罗饮谈甚欢，当然，也仅仅限于“仙界的天气不错，哈哈哈”之类，双方都是老滑头了，跟本次谈判的一切话题均很默契地没有一丁点的涉及，典型的“只谈风月，不理公事”。只不过结合起阿修罗这帮子的形像，这个风月谈得，应该也是很吃力的。想来真是可惜了阿修罗女子的艳名，被这群妒忌心极强的丑男霸占，自然不会带出来抛头露面——据说，和天人因为美女结仇之后，阿修罗族的女子外出都要面纱遮脸才行。
　　
　　我在考虑等下去敬酒的时候怎么个说词，倒是没注意朱耳跟比劫他们说了什么极为隐晦难明的暗示，反正这老妖回来以后给吴梓道递了一个“搞定”的眼神。
　　
　　吴梓道看看我，我点了点头，拿起另一坛酒，拍去封泥。我还没本事像朱耳一样把酒坛飘在身边，只能一手托着酒坛，一手拿着酒杯，向赵无极那里走去。
　　
　　赵无极此时也正吃得不亦乐乎，只不过这厮让手下的仙人把整只的烧烤用小刀一片片地割开，自己一手攥着雪白的手巾，一手用明显是自己带来的镶金嵌玉象牙筷子，很是斯文地夹起肉片往嘴里送。我看得暗自摇头，这样子吃烧烤，至少要少了一半味道，这又不是什么宴会，烧烤就是吃个热辣狂野的味道，最好就是像朱耳那样抱着个牛腿啃，然后再加烈火一般的烧酒，那才叫吃得爽。
　　
　　不过我现在是来搞好关系的，自然不会去讥笑他这种不得真谛的吃法。小四见我托着酒坛过来，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他倒是双手齐上，连抓带啃，吃得颇为豪迈。其他几个仙人都看着，只有赵无极依然故我地慢慢夹起肉片吃，只不过鼻孔又有点要扬起的意思。
　　
　　“赵公子，各位仙兄，我们能够在仙界遇到诸位，实在也是很荣幸的，刚才未能见礼，如今补上，在下妖怪界谈判团第一助理，苏南坡，给各位敬酒了。”说着，手上妖力一发，把酒坛里的酒水激起六道，在我神念力的精准控制下，把赵无极等仙人和我自己的酒杯都斟满了，然后把酒坛一放，双手举杯，敬了一敬。
　　
　　赵无极哼了一声，鼻孔仰起多高来，转头不理我。小四寒着脸道：“苏……先生，何故前倨后恭？此实小人作为也。”
　　
　　我哈哈一笑，道：“仙兄何出此言？南坡一向对各位和赵公子恭敬得很，倒是要请问，我适才可有什么不敬的言语么？”我瞪着眼睛耍赖皮，倒是把没经过这个阵仗的小四给问住了，刚才我戏弄赵无极的言论本就是我装傻充愣的结果，如果不听内容，光看举止和语气，那还真是的确很恭敬的，而且小四要是反驳的话我也大可以一赖了之，更何况做下人的，有的时候对主子丢丑的事情可不能记得太牢，所以小四也不敢就再次揭开“赵无鸡”的伤疤。
　　
——哼哼，其他的我未必行，装傻耍赖绝对是拿手，连李太黑都说，我这点已经达到了各界公认的政治家的水平了。
　　
　　小四和其他三个仙人脸上都有点不豫之色，这时那赵无极反倒突然笑了起来，拿起酒杯道：“呵呵，好一个嘴尖牙利的妖怪。妖怪界谈判团远道而来，也算是有点诚意，这酒，我喝了，不过你还要罚酒三杯。”说罢便把我敬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其他四个仙人见赵无极喝了，也都举杯喝干了。我也不问为什么要罚酒，自己再斟了三杯，一口气喝了。
　　
　　等我放下酒杯，赵无极又拿鼻孔看着我道：“姓苏的，明人不说暗话，我赵无极就这个脾气，你出什么招，我对什么法，要斗嘴咱就只斗嘴，要动手就不会用脚踢，要比嗓门就看谁声音大，有人鬼祟，我就偷袭。你辱我在先，我就罚你三杯赔罪酒。不过本公子免费送你一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我们仙界的地头，还是放尊重点。”
　　
　　我哈哈一笑，道：“赵公子果然不凡，苏某受教了。不过呢，在我看来，尊重这种东西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你尊我，我才重你，赵公子以为呢？”
　　
　　赵无极忽然把鼻孔低下了，两眼里一刹那间闪过两道寒光，然而还没等我看清，便又把鼻孔抬了起来，转回头，夹起一片烤肉，仔细地放进嘴里，慢慢嚼了起来。半晌才道：“今日这烤肉着实美味，小四，记你一功。嗯，对了，再问老板打包一些，拿去给那些孙子尝尝，悔死他们。”
　　
　　我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托着酒坛就往回走去。只是没走两步，耳边忽然飘来一句话：“姓苏的，今天这事还没完。本公子也识得大节，不会给妖怪界什么口实，不过，记住，这事没完。”
　　
　　我暗自心中一惊，这厮乃是传音过来，拿不住什么把柄，但以他天界四大元帅之一，赵公明儿子的身份，估计要给我使点小绊子还是很能做到的。正想着呢，忽然又听他说道：“定也要你知道知道我们仙人毒舌的功力，哼哼！”
　　
　　我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赵无极怎么有点像小孩子一样？不过转回头想想，自己刚才那番戏弄也没成熟到哪里去。而且他这样子的“没完”倒是也不会造成什么大体上的麻烦，还算是可以接受的仇人。再说了，要比毒舌功力，我这个师承柳目的妖怪，倒也未必会输。我微微一顿步，便哈哈笑着走回了我们那一桌，向吴梓道点点头。
　　
　　吴梓道没说什么，只是一举杯。汤圆和老王暗中想要问我什么，还没等开口，比劫那批阿修罗就端着两大坛酒过来回敬了。于是纷纷嚷嚷又是一顿好喝。
　　
　　赵无极一伙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的，等我们告辞了阿修罗们，走出烧烤店的时候，已经都是摇摇晃晃的了，这群阿修罗脸虽然难看了点，可喝酒的水平哪个都不低，一个过来打一圈通关，我们再派一个过去打回，来来回回的，两桌人马旁边的空酒坛是越来越多了，只有烧烤店的老板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只不过，等到跟着一起被灌酒的明山和明良两个仙人趴在了桌子上之后，比劫和吴梓道的眼神突然就清澈了起来。我和老王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一左一右往明良身上一趴，再看修罗那边，一哥们干脆揉身扑在了明山背上，那个样子，是说不出的暧昧和猥亵。
　　
不过比劫和吴梓道什么都没说，只是又互相敬了几杯酒。当然，虽然是配合掩护，可我也的确喝得有点眼神模糊了，倒是没看清他们敬来敬去的，有没有搞什么小动作。
　　
　　拉起明良，汤圆老实不客气地几个大耳刮子扇醒了他，让丫给钱付账——接待人员嘛，不就是跟在后面付钱的？而且我们仙界的货币也都没有，再加上仙界向来好面子，这种钱都是包了的。
　　
　　晕晕乎乎的明良倒还能驾驭白云，一路歪斜地把我们送回了宾馆，然后才自己回去。看他七扭八歪的驾云轨迹，倒是有点担心他别出什么交通意外才好。
　　
　　回到宾馆，除了吴梓道之外，其他几个都扛不住了，纷纷回房休息。烧烤店的酒也是很合吃烧烤的氛围，都是那种浓郁的烈酒，再加上和阿修罗他们喝，用的都是大碗，到头来每一个都喝了有两三坛子烈酒，至少有五六十斤，而且后劲还足，至少现在我是不行了，唯一能有的想法是：汤圆这厮的身材，喝五六十斤水估计都够呛吧，怎么居然那点酒也装下去了？丫是不是作弊啊……
　　
　　到了自己房间里，倒头便是一通大睡。只记得往下倒的时候开始闭眼，脑袋什么时候碰到枕头的，我已经不知道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个随行的妖怪叫醒，反正外面还是明晃晃的大白天。那妖怪还给准备了一碗醒酒汤药。我揉着脑袋，喝了醒酒汤，倒是舒服了不少。随后，那个妖怪道，吴梓道统领有令，到宾馆的会议室集合，要开一个内部会议。
　　
　　我点点头，要不是大家都喝高了，估计这个会是一回来就要开的了。谁能想到出去吃一顿烧烤，便会和赵公明的公子争闹了起来，又会恰巧碰到修罗界的代表？这下倒是要好好谋划一下，怎么处理这两方的关系——其实最主要的，还是看看怎么样和修罗界进行私下的谈判。
　　
　　虽然我们考虑中，修罗界是最可以被拉拢过来的势力，但其实和他们的谈判也是最难处理的。因为阿修罗的特质使得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拿到大规模杀伤性法术的技术。而这一点，又是我们最不愿意给出去的。我们妖怪界怎么也不想再出来一个能多分一份好处的势力了——有了仙佛妖三界，已经够多了。
　　
　　到了会议室门口，汤圆也正好在推门，于是一起进去，发现吴梓道和朱耳已经在座了——不知道妖怪是不是越老酒量就越好，反正这两位现在看上去精神饱满，脸色健康，一点都没曾经喝多了的迹象。我和汤圆互相看了一眼，我发现他的脸色还是很白，估计我也一样。
　　
　　过了没多久，老王也到了，五个妖怪坐定之后，吴梓道便道：“大家都知道这次内部会议是什么目的，我也不多说废话了，大家看修罗界这边，该是如何应对？”

一百四一、修罗的要求
　　
　　吴梓道召集酒醒后的我们开会，探讨如何跟修罗界展开私下的双边谈判。大家还都在考虑之中，老王便率先发言道：“吴统领，来仙界之前，我们已经讨论过如何拉拢修罗界的问题，为何又要开会讨论？难道说有了新的情况？”
　　
　　老王这一问，倒是恰在点子上。因为修罗界的特殊性，我们在早先的准备中，已经把他们作为首要拉拢对象，谈判的底线什么的也都已经定了下来，现在吴梓道召开这个内部会议，不知道是想巩固一下原来的思路，还是有了什么新的情况需要随机应变。
　　
　　吴梓道拍了拍额头，道：“呵呵，看我，也是喝高了，倒是忘了跟你们通报一下。没错，的确有变化了。”我们几个一听，都是心神一凛，仔细听老吴讲这意料之外的变化。在座的唯独朱耳脸色未变，应该是早已知道了内情。不过我也奇怪，刚才喝酒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他们两个首脑去谈什么实质性的东西，甚至连本次谈判的话题都没有任何涉及，怎么会现在已知道有了变故？莫不是趁着我们醉酒大睡的时候，他们已经有过了接触？也不能啊，这种重要双边谈判，怎么会不等我们几个一起来再谈？
　　
　　正有疑虑的时候，就听吴梓道说道：“刚才在烧烤店的时候，我和朱副团长已经和修罗界他们先行接触过了。首先他们明确了跟我们进行妖修双边谈判的意图，这可谓是一拍即合，跟我们料想的一样，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我和比劫初步接触下来，发现他们的价码开得很高。比劫一口咬定的是，我我们需要提供完整的反应堆技术资料，并且派技术妖怪去修罗界进行指导，合作进行大规模杀伤性法术开发。协助修罗界建立完整的反应堆阵法系统，他们才会在谈判会上支持我方。”
　　
　　吴梓道这么一说，我和汤圆、老王都皱起了眉头。很显然，这个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底线。本来我们也不是没想到过这一点，出于对修罗界的详细了解，我们已经预计到他们会对反应堆阵法相当的在意，但是本着不想让他族也强大起来的根本宗旨，李太黑等大佬都一致咬定，大规模杀伤性法术的资料是绝对不能流落出去的。
　　
　　为此，我们制定了在这个原则下相当优渥的条件，比如大规模的农业援助，廉价到几乎是半买半送的食物出口份额，一系列的巨额阿修罗族武器的订单，双边经贸优惠协定，战略合作伙伴同盟，共同抵御仙界和天人的合作项目，甚至合作开发新的大规模杀伤性法术的计划，等等，几乎从经济军事，到民生文化的所有领域里，都为修罗界提供了相当优厚的条件，可以说如果修罗界和妖怪界结盟，那么这个基本上是穷兵黩武的势力，一下子就会从各方面得到一个长足的进步和提高。
　　
　　当然，这样的合作项目也是很包藏“祸心”的。如果修罗界接受了这样的条件，虽然短期来看，是妖怪界的消耗比较大，但我们大多是付出技术，其后就是大量的出口项目了，而且以修罗界封闭自固的角度来看，妖怪界又会成为他们唯一的，或者说最大的合作伙伴和支持者，那么不要很长久的，只需百年之后，修罗界的国计民生相关的大部分产业都会有我们妖怪界的资金和技术存在，等于是把他们的经济命脉都抓在我们的手里了，而我们则会得到大量精良的武器成品，以及部分矿产和资源产品，两者相较之下，非但壮大了自己，还等于把一个强大的武装势力控制在我们妖怪界的手下了。
　　
不才，这条绝户计正是区区在下我提出来的，当时让李太黑和主管经济的常委欧阳西西都愣了半晌，才异口同声道：“小苏啊，你丫的太狠了吧。不过我喜欢。”哼哼，我可是青云山的总顾问，在经济体系的策划却是正撞在哥们的法宝上了。而且平时我们妖怪界和修罗界山高水远的，很难有交流的机会，这次借去仙界谈判之机，正好能搭上线。这个就不要怪我狠了，没准人家还觉得捞到便宜了，感恩戴德很开心都没一定。
　　
　　不过现在听吴梓道说，修罗界的阿修罗们好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就是要反应堆阵法的技术。吴梓道略略提到了一些我们开出的条件，他们眼馋吗？眼馋的，但是再馋也有自制力，大规模杀伤性法术不到手就一切免谈，当然，要是能在拿到反应堆阵法的情况下，再加上那些条件就更好了。
　　
　　“丫的，这帮子阿修罗，长得难看也就算了，还是死心眼。”我有点无奈的揉着额角抱怨道。
　　
　　一时半会儿大家都没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再怎么是思考型的妖怪，怕就怕遇到这种认死理的，那就是像人类说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朱耳看气氛一时间很是沉闷，便提议让随行的妖怪泡两壶茶来，我们五个也先休息一下，然后再做计较。
　　
　　喝着茶，放松思想的时候，我便问吴梓道：“吴统领，你刚才是怎么跟阿修罗接上头的？我不是看你们什么都没谈呢嘛？”
　　
　　朱耳在旁边呵呵笑道：“小苏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你以为敬酒就是敬酒了？敬酒里面可大有学问啊。比如，我先去敬酒的时候，便是先去探探他们的意图，看看有没有谈的意向。你没见是我斟酒的吗？给比劫这厮的酒杯里，我可是灌注过妖力的，酒液凝成一个‘谈’字，比劫一口喝干之后又点了点头，便是同意谈了。”
　　
　　吴梓道笑着接道：“凝酒成字所花的妖力非常小，只是操控精妙罢了。而且那时你们划拳，和对峙赵无极时散发出来妖气被我和朱副团长暗中收拢，并未散去，所以在这样的掩护下，明良他们和赵无极等仙人都不会有任何察觉。至于比劫的回应，他也是凝酒成字，但就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不让仙人察觉了。你道是真能有那么多的酒可敬么？这每次的一来一回都是已经在初步谈判的拉锯战了啊。”
　　
　　说实话，不服不行，这种招都能让他们想出来，我都怀疑吴梓道还是搞外交的吗？怎么看着像搞情报工作的呢？不过转念一想，倒是记起一些当年的道听途说来，据说各个势力在外的外交使节，都是披着外交衣服的间谍，利用外交豁免权，大肆进行情报工作。看来这都是真的了，吴梓道他们绝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而修罗界方面的比劫——修罗界外交部六道关系办公室主任——也一样，神情自然，一点破绽都没露地已经和老吴进行了一场交锋了。
　　
　　正在这时，会议室外面忽然传来隐约的纷扰之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座的几位都不是什么区区凡人，就算老王这种耳力不好的蝎子，微微一凝神也都能听个分明了，顿时惹得吴梓道皱起了眉头——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仙敲门，我们这里刚和修罗界秘密接触过，外面就好像纷纷嚷嚷的样子，倒是让我们不禁有点心虚起来。
　　
　　吴梓道使了个眼色，朱耳和我同时站了起来，一起向外走去。汤圆和老王则很是见机地拿过两把茶壶，跟在我们后面，一出门就各自左右一分，头也不抬地走远了。
　　
　　到了宾馆外面，发现原先站岗的几个天兵守卫，正在和一彪人马做交接，交接完毕后整齐行礼，然后便撤了下去。而新来的一队红甲天兵则各自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这一队红甲天兵要比原来的那些宾馆守卫看上去就高明不少，一看就知道是仙界的精兵，而且人数上也多了一些，这让我和朱耳都心里“咯噔”了一下，对视一眼，觉得有点不妙。
　　
正这时，那队红甲天兵领头的，向我们慢慢走来。只见他头戴珊瑚红的双翅覆颊头盔，顶门上嵌一块梭型明黄水晶，盔顶高挑一蓬火焰般的威武缨，在风中飒飒飘扬。身上是珊瑚红的飞云锁链甲，兽口吞天护肩下，是厚重的胸背红甲，甲上雕有一只栩栩如生的猛虎虎头，领口挑起，形成半个面罩，挡住了口鼻。百叶战裙护住裆腰，直往下到膝盖之上。虎头护膝一番狰狞，紧紧连着兽爪登云战靴，脚后跟挑起两道利刺，指向天际。一袭玄色镶红边的披风，正在身后猎猎作响。这个仙将手里没有长兵器，只在腰间有一把三尺三寸的佩剑，血红的剑鞘外镶嵌了五六颗硕大的宝石，却是雪白的剑穗。
　　
　　顶盔贯甲的仙将看不分明容貌，只是觉得，这样的一番装扮，定然也不是普通仙人，却是不知道突然换防是什么意思。
　　
　　只见那仙将踱着四方步，走到我和朱耳面前两丈左右停下，解开盔带，把头盔摘了下来，而那罩住半边脸的甲领，也不知道是什么仙法作用，往两边一收，露出了这厮的脸来。
　　
　　——赵无极！
　　
　　“赵……公子，你这是……？”我有点莫名其妙地问这个世家公子。
　　
　　“哼哼，”赵无极习惯性地仰起了鼻孔，道，“各界谈判大会是仙界重要的外交盛事，而各界代表团的安全也是很重要的，本公……本将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就不能不进绵薄之力。正好各代表团的防务是我父帅负责，所以我特地向父帅请命，以父帅麾下精锐的赤虎军，接替普通天兵来守卫各界代表团的宾馆。本将则亲领这一小队来负责你们妖怪界谈判团的安全事务。呵呵，苏——先生，你就放心好了，咱们，有的是时间。”
　　
　　这厮！我已经没什么想法了。你可以的，不就是斗嘴嘛，至于嘛？还巴巴地去讨了令箭，亲自接替防务——这在仙界的大本营里，只要你们不来找麻烦，能出什么事？丫的，这厮就是想公报私仇，而且这么一来，赵公明那里肯定也是很欣慰丫的“懂事”，仙界领导也会对这个公子哥一番褒扬，说不定还能搞出个什么“向赵无极将军学习”的群众运动来。这小算盘打得，还真是噼啪乱响呢。
　　
　　我眉毛一挑，就要开始笑嘻嘻地骂人，朱耳却一把拉了我道：“如此，就太感谢赵将军的高义了，我们承领盛情，一定会向贵界上级反应您这先进事迹。现在就不打扰赵将军布防了，我等先行告退，有空再和赵将军一起喝酒吃烧烤。”说着便把我拉回了宾馆。
　　
　　回到会议室一说，所有妖怪都有哭笑不得的意思。这个麻烦倒是不大不小，估计将来至少不会有太多的无聊时间了，谈判之余就要和这位赵无极斗嘴打发时光了。
　　
　　汤圆笑骂道：“仙界的都什么货色啊，真是的。惹急了，咱就把反应堆阵法交给修罗界，再鼓动他们打仙界，轰他们个五迷三道去！看他们还牛逼。”众妖又是一番笑骂。
　　
　　正这时，我忽然脑中灵光闪过，道：“对了，我们是不是走进死胡同了？修罗界要反应堆阵法，我们就给他们好了！”　　

一百四二、三万步
　　
　　“这怎么行！”我提出索性就给修罗界反应堆阵法，吴梓道当即就板了脸下来，“这是原则问题，绝对不能让步的。”
　　
　　“吴团长，吴统领，您老也先听完我的话嘛，表急呀。”我倒是早就预料到老吴的反应了，喝了口汤圆新泡上的茶水，不急不徐地开始了解说，“吴统领，朱副团长，你们两位是老前辈了，不知道有没有听说修罗界的阿修罗们，在阵法上有何造诣？”
　　
　　吴梓道毕竟是一个沉稳的外交官，这时也平静了下来，知道我不是无的放矢，和朱耳对看一眼道：“这倒没有怎么听说他们有什么阵法高手。”朱耳也道：“修罗界向来是以单兵力量的强悍而著称，个体修为非同小可，团体作战能力也是极为出色，但在法术和阵法上的造诣却差了很多，可以说，他们的威名是建立在修罗海战术和凶猛顽强的作战风格之上的。相传阿修罗最强大的武器便是‘红莲炮’，还是以强大的修为推动，跟法术阵法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点点头道：“那朱副团长，你研制反应堆阵法花了五十年时间，如今又有金光虎王柳元常委的帮忙改进，那么，现在的反应堆阵法要让阿修罗去研究，多久才能有结果？”
　　
　　朱耳沉吟了一下，仔细对比了一番，才道：“以目前反应堆阵法的复杂程度，若是第一次接触，即便是我这样阵法水平的来研究，估计还是需要三十年时间，才能完全掌握。如果以目前资料上表现出来的修罗界的阵法水平，应该要超过百年才能搞明白。”
　　
　　我微微一笑，道：“百年时间，如果那些所谓的援助合作项目都可以切实实施的话，那么，等到他们掌握了反应堆阵法，我们妖怪界也已经差不多掌握了整个修罗界了。到时候，扶植我们培养的修罗王上台，那么，反应堆阵法还不是等于依然在我们自己手中？”
　　
　　吴梓道和朱耳都托着下巴开始认真考虑我的分析。老王却插嘴道：“南坡的想法是不错的，但是，你有没有考虑到，任谁掌握了强大的力量之后，便会不再甘于被其他势力摆布，就算是仙佛两界，强大到如此地步，也依然无法彻底控制另外一界，而且阿修罗的自尊心和报复心都强，这样做还是相当的危险的。不是我说我们自己，恐怕到时候修罗界就是第二个妖怪界了。”
　　
　　吴梓道和朱耳纷纷点头。不过这点我也是已经考虑到了，揉着额角道：“呵呵，王兄果然心思缜密。不过，你要知道，我们妖怪界的大规模杀伤性阵法，并不是仅仅掌握了阵法就可以了的，退一万步讲，他们就算完全掌握了阵法，也还有一样必不可少的东西才行啊。”
　　
　　朱耳眼睛一亮，道：“铀矿石！”
　　
　　我笑道：“没错！没有铀矿石，他们仅仅有一个阵法，也是屁也放不出来一个！我们大可以搞拖字诀，先给阵法，让他们参悟领会去，尽可以让那些阿修罗们去用各种晶石来试验，等到实在不行了，才提供一两颗什么绿豆黄豆大小的铀矿石给他们，根本不能为害。而我们加紧控制修罗界，到时候还不都是我们说了算？
　　
　　“再退一万步，就算修罗界也有铀矿石，或者其他什么可以代替铀矿石的东西，那朱副团长不能稍微轻轻地漏掉、或者改动一下反应堆阵法？等到他们发现怎么也不成功的时候，修罗界怕早已经是我们的附庸了。而且，要是能找到铀矿石的替代品，得益的还不是我们妖怪界？大量收购，垄断这种矿石，不都是我们的战略资源储备？
　　
“再再退一万步，我们也不过是想要修罗界在本次谈判上支持我们一方，先许了愿出去，等到谈判结束，尘埃落定，我们不给你，你们阿修罗又能如何？来打妖怪界？哈哈，且不说我们有反应堆阵法压阵，就是看在人间的面子上，仙佛两界也不能不管啊，他一个修罗界再强悍，又怎敢和三个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法术的势力相抗衡？”
　　
　　退了三万步了，都快从青云山退到白羽崖了，在我看来，修罗界想做妖怪界第二，依然没戏。这就是为什么说，靠别人都是靠不住的，自力更生才是王道。奇怪的是，我这点想法居然没有早想到，还是在这会儿被汤圆无意中的话提醒，才逐步整理了出来。
　　
　　“有道理……”吴梓道。
　　
　　“可行……”朱耳。
　　
　　“够无耻……”老王。
　　
　　“我都想抽你丫的……”汤圆。
　　
　　不过吴梓道依然是够慎重，尽管都觉得我的说法可以一试，但还是要向妖管委大佬请示过以后再做定夺。说起来这也是必经的程序，没办法的，这可是重大的谈判策略改变，不请示汇报而自作决定是肯定不行的。于是，虽然我们身在仙界，但还是可以用特殊的妖器联络到李太黑。吴梓道详细向李太黑做了汇报，而我也在边上，通过这个类似大了一号的传音符的妖器，把我的观点向李太黑进行了阐述。
　　
　　要说妖管委的通讯妖器还真是不一样，够高级，非但可以跨界联络，还能有像月华镜一样的一个小镜面，能看见李太黑的影像。李太黑在镜子里显出一副紧锁眉头的凝重表情，让我不由得心里撇嘴，你丫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嘛。
　　
　　最后的结果是，等通知。李太黑对此也不敢独自做决断。毕竟这关系到和另外一个有着强大军队、战力的势力的关系，甚至有很大的可能，结果会直接影响到各界、各势力之间的平衡，和将来千年之内天地间的实力格局，如此重大的决断，按照妖怪界的习惯，估计没几个月是做不出来的。
　　
　　听了李太黑的话之后，我都有些后怕了，我一个普通的妖怪，也就随便这么一想，随便这么一说，当时哪能料到会有这么重大的后果？不过现在还是很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因为这个问题的决断让妖管委大佬们接过去了，我顿时压力全消——这个天地间，什么最重？责任啊～不用负责的感觉，真好。
　　
　　妖管委去开大会小会地讨论我提出的方案——李太黑还很丰富扩展了一下我的想法，不仅仅针对修罗界，还完全可以应用到其他所有势力上面，甚至仙佛两界，我倒是不相信，他们会对多一种威慑性手段不感兴趣。这样一来的话，我们妖怪界的谈判筹码一下子大了很多，但那种输出假资料、扣住铀矿石不给、甚至假许诺的做法，就基本不可行了。呵呵，好在这些事就不用我去操心了——说老实话，我也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来，要说那种耍小诡计还成，大诡计，还是看上去不像诡计的大诡计，就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了。
　　
　　如今一时半会儿是没可能出什么结果了，所以跟修罗界的秘密双边谈判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修罗界想来也是知道我们要跟妖怪界高层请示这种重要决定，他们没准自己也要跟修罗王他们寻求指示，所以也就不来催我们。而且时间还长，各大势力的谈判团迟迟没有到，不知道那些家伙是不是都忙着跟自己的老婆们依依惜别来着——额……这佛界的几位，好像不应该会那样吧？
　　
　　不过不管什么理由，反正剩下的几个势力都是端着架子，姗姗来迟。都在仙界过了一个时辰了——那可是一个月啊——才又来了一方，冥界。不过也没有像先前那么凑巧能在烧烤店碰上，现在冥界来得是谁我们都还不知道，好像他们这一批都不大想在白天活动似的。
　　
　　现在连吴梓道都开始抱怨，说来得太早了，早知道就在家里看完那个月华剧再出发了，“唉呀，不知道后来张依依到底跟了谁了？是王强？还是李京原？要不是刘四海？不会是秦风吧……”我斜着眼看着自言自语的吴梓道，毫无概念他在念叨什么。更没想到的是，汤圆还发表意见起来：“我觉得肯定是李京原……”过了一会儿，朱耳走过来，忍不住开口道：“扯呢你就，当然是刘四海啦，我看那小子顺眼……”最后，老王从编剧的角度出发，道：“大家觉得最不可能的，才会是最后的结果，所以，应该是秦风……”
　　
　　——我顿时觉得很有自卑感。不看月华镜的妖怪，是一个脱离群众的妖怪……
　　
　　说起来，仙界的宾馆里倒是也有类似月华镜的法宝，而且还能看到其他各界的节目，不过选择就不多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就算有妖怪剧，我也没那个爱好，于是，我只能自找乐趣去。由于我不了解仙界的时间概念，以为就三五天的事儿，所以什么消遣的东西都没带，不像朱耳他们，不是带了娱乐用的法宝，就是搬了半柜子的书过来。没辙，只能去找赵无极消遣了。
　　
“老赵！说，王母娘娘的二妹的姐夫的侄子的婶婶的儿子的二姨的姐姐是谁？”一出宾馆门就看见精神抖擞的赵无极正抬着鼻孔巴望着我出去，于是还没等丫开口，我便先下嘴为强，一顿又急又快的问题砸了过去，差点把丫砸翻白眼了。
　　
　　“……姓苏的，你耍赖！这种东西是皇家机密，谁会知道？”赵无极这厮仰着鼻孔不服气。
　　
　　“切，老赵，说你不行你还不自知，说你脑子不够用你还不喝‘脑钻石’，你答不上来就赶紧认栽，再要死撑就纯粹是小白。”我得意洋洋地教育赵无极，“听好了，王母娘娘二妹的姐夫就是玉皇大帝陛下；他侄子的婶婶，当然就是王母娘娘啦；婶婶的儿子，也就是玉帝和王母的儿子，当今仙界太子殿下；儿子的二姨，就是王母娘娘的二妹啦；二姨的姐姐，就还是王母娘娘啊。你啊，真是笨到一定境界了。”
　　
　　赵无极花了好一阵子才理清了这里面的关系，脸色之臭，估计三十三天上的原始天尊都能闻见了。不过我却是春风得意狼爪疾，立刻拉住赵无极道：“行了，在人间的一日里，你已经输了六十七次，我才二十一次，赶紧着，这顿烧烤又是你请，哥们我饿了。”不由分说，便拖着在人间一个月时间里，非要天天跟我较劲的赵无极杀奔那家烧烤小店。
　　

一百四三、率先出夭蛾子
　　
　　在仙界过了一个时辰，相当于人间差不多一个月。在这期间，和赵无极的相互讽刺、挖苦、恶意中伤、指桑骂槐、智力问答、脑筋转弯，成了我唯一的娱乐活动，并且乐此不疲。当然，我也是停不下来，赵无极就像一个赌徒一样，越是输就越是想翻本，而且借着驻防的便利，天天在宾馆门口堵我，要不是这小子还牢牢遵守着驻防军兵不能擅自闯入各界谈判团宾馆的规矩，我估计丫能直接在我隔壁开一间客房，死活就耗上了。
　　
　　吴梓道朱耳等妖怪开始还提心吊胆的，生怕赵无极什么时候急了就开始公报私仇，在仙界地头和有后台、有兵权的仙人对着干，显然是极为不明智的。但后来也渐渐习惯了，甚至汤圆老王他们有时候还会出来做我的啦啦队，更不要说那些随行妖怪了。至于赵无极那边也不含糊，当时见过的四个他的手下，基本上没事也会过来给赵无极呐喊助威。以至于这段时间内，妖怪界宾馆门前几乎总是保持着人声鼎沸、妖气仙气冲天而起的状况。
　　
　　只不过到后来几乎所有的仙人妖怪都达成了共识：苏南坡这厮这样口下无德，早晚会遭报应的，但在报应未到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跟他对骂；至于赵无极固然愈挫愈勇值得学习，但日后怕也是要被雷劈。
　　
　　至于我们两个当事的妖仙，先是无所不用其极，怎么恶毒怎么来，但逐渐的，就好像有点淡漠了那种争强斗狠的本意，变成对口才和反应能力的锻炼，甚至只是为了不无聊而去斗嘴。而且这么多次的交锋下来，居然没有一个说过一句粗口，也没有一个恼羞成怒到升级成肉搏，这一点倒也是让像来赶集看社戏一样的妖仙们啧啧称奇的。
　　
　　甚至我们还逐渐发展出了一套简单实用的不成文规则，比如，不能泼妇骂街一样骂没有实质意义的脏话，不能侮辱对方的家人、种族、宗教信仰，不能在三个呼吸时间内应对上来的一方就是输了这一轮，等等。至于在一个人间日——也就是仙界时间大约四分之一刻——里输掉场次多的一方请客吃饭。当然，饭桌上也依然是唇枪舌剑地你来我往一番。
　　
　　不过这么些时间来，自打请客这个规矩定下之后，我就从来没花过这个钱去请赵无极。这倒是让明良这个也经常来观战的陪同接待人员宽心不少，因为我又没有仙界的货币，真要请赵无极吃饭，还不是花的他的钱？虽然说估计这种花费是仙界官方出的，但次数过多的话，应该也不好交代。所以，没准明良是唯一一个希望赵无极落败的仙人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便用王母娘娘的亲戚关系，让赵无极不得不掏腰包请客。由于赢的一方可以指定去哪里吃饭，所以我专挑那种路边摊、排档去吃，倒是不是为了赵无极的钱考虑——这厮的身价估计在仙界除了瑶池蟠桃宴不是说吃就能吃的，其他地方还不是随便去？这可是财神的儿子啊，钱能少了么？我挑那种不入流的地方吃饭，就是为了看这个自视很高、自重身份，又有点洁癖的赵家公子难受。
　　
　　不过有些路边摊的东西的确味道别具一格，有两次甚至发现了不下于那家烧烤店的好地方，让赵无极都放下架子大吃起来。当然，那家烧烤店还是我们去得最多的地方——谁让哥们是狼呢？
　　
　　这回又把赵无极拉到了烧烤店，那个已经混得厮熟的老板顿时眉开眼笑，要知道老赵这厮可不是充大款，那是真正的大款，每次的饭钱估计都能多给了好几倍，老板能不乐么？
　　
　　坐下等菜的时候，我又习惯性地开始数落赵无极：“老赵，你丫不用象牙筷子元神会爆掉啊？每次都装得超级讲卫生，其实自己一肚子脏水儿。”
　　
　赵无极一边用随身带着的某种特制丝巾擦着丫专用的象牙筷子，一边道：“没错，我不用象牙筷子元神就会爆掉。”
　　
　　“额……”我突然被这句话给噎住了，一时间居然接不下话头了。
　　
　　“哈哈哈！”赵无极忽然仰天长笑三声，“三次呼吸已过，姓苏的你输了这轮！哼哼，我就是再一肚子脏水，那也是‘内秀’，哪像你个狼妖，眨眼都要小心翼翼，省得动作一大就让身上掉下一堆虱子来。”
　　
　　“你是没虱子，那是因为虱子在你身上也活不下去啊，早就给你浑身的味道给熏死了，你还真是仙界独一无二的人形杀虫剂啊……”
　　
　　毫无营养却让我们乐在其中的活动，又展开了新的一轮。烧烤店的老板也见怪不怪了，麻利地送上了酒菜。然后我们就暂时偃旗息鼓，开始专心对付面前的美味。
　　
　　酒过三巡，啃过两只烧鸡烤兔，我们两个都开始酝酿新一轮的攻击，但还没等我们有谁开口，赵无极忽然眉头一皱，翻手拿出了仙界的传讯晶石：“什么事？”
　　
　　“赵将军，有五个阿修罗偷偷从宾馆出去了，并未通知他们的接待仙人明山。这五人身手极高，成队长现已带人暗中跟踪了过去。请赵将军指示！”
　　
　　赵无极脸色一寒，眼中神光闪现。别看这厮跟我打嘴仗的时候一副惫赖的嘴脸，但在此时却显出了一个仙界将军的肃杀之气：“很好，立刻通知明山，让他跟外交部汇报。所有负责修罗界谈判团宾馆防务的赤虎军全部出动，严密监视剩下的阿修罗。我会让罗亭、武鸣两位统领即刻过来支援。不可擅动，全力困之。”“是！”
　　
　　赵无极手上仙气一闪，又对着传讯晶石道：“罗亭，传我口令，你和武鸣带三队赤虎军包围修罗界宾馆，严禁妄动，除非他们有意动武。不过必须严密监视，切勿再走脱任何一个阿修罗。”
　　
　　“尊令！”传讯石里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这些时间来，我也清楚了，罗亭就是当时在赵无极身边的那个长髯汉子，武鸣也是当时四个随行仙人之一，至于那个成队长，就是小四，大名成星河。
　　
　　传了命令之后，赵无极又接通成星河：“成星河，你现在哪里？那些阿修罗要去哪里？”赵无极在公事上不会叫什么“小四”，就像罗亭和武鸣，平时都是叫“罗大”、“老三”的。我不禁暗自点头，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在某些方面的确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回赵将军，”什么样的仙人有什么样的手下，成星河也是一副严肃的口气，只称官名，只不过此时好像声音很压抑，“我现在观云区，不过还在前进，看他们方向应该是聚星区。这五个阿修罗身法非常高明，当时他们出宾馆的时候，我是凑巧才能发现，现在我跟上是没有问题，但手下的赤虎军都跟不上了，就只有我一个还在了。”
　　
　　“很好。”赵无极的眉头更加的紧了，“继续跟踪，如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不过，切记注意自身安全。”
　　
　　收起了传讯晶石，赵无极独自有点出神。我有点习惯性地想要打击他几句，不过话到了嘴边了，还是转了一圈有咽了回去。毕竟现在的情况是有点不适宜进行这种玩笑性质过浓的活动了。不过我也是很好奇这些阿修罗们到底要去干什么？最好是不要出什么大事，不然非但牵连到其他的谈判团已经少得可怜的自由——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我们妖怪界谈判团，其他的都是仙佛两界的亲戚朋友——而且要是到最后修罗界谈判团被驱逐出境，那么我们就少了一个最有希望能争取过来的盟友了，就更加的势单力孤了。
　　
　　“聚星区……”赵无极貌似已经完全忽视我的存在了，一手拿着一根象牙筷子，轻轻敲着酒杯，好像在自言自语地道，“阿修罗到聚星区干嘛？难道不是去聚星区，是穿过那里去天河？也不可能啊，天河有天河水军镇守，五个阿修罗能干嘛？但聚星区并没有什么军事设施和重要人物，刺杀、窃密都不会去那里。那里只是文化区而已……”
　　
　　“文化区……有很多文艺方面的仙人吧？”我心里狂跳，已经猜出这些阿修罗要干嘛了。真要是那样的话，完蛋，这事怕是要收不了场了，谈判团前途一片黑暗啊。所以我只能尽力帮一下赵无极，让他能阻止事情继续恶化，以免让妖怪界谈判团事后被严密地监视起来，什么动作都不能做了——不过估计孤军奋斗的情况基本上已成定局了。
　　
我只是这么幽幽地说了一句，已经让赵无极轰然站起，把身下的凳子都撞开了：“不好！赖世迪！”赖世迪就是当年写了《魔神赋》、惹得阿修罗颁下追杀令的诗仙。此事已经过去六七百年了，除了开始三百年里修罗界的刺杀行动多了一点以外，后来就逐渐风平浪静了，虽然现在这个追杀令还没取消，但基本上各界都快忘了这件当年沸沸扬扬的事情了——除了修罗界。我也是在妖怪界研究修罗界的情况的时候才了解到有这么一档子事儿，所以印象比较深刻，赵无极有意无意地讲到了聚星区是个文化区，便一下子让我想了起来了。
　　
　　现在看赵无极的反应，那个倒霉的赖世迪估计就是住在聚星区了。我看赵无极已经抓到点子上了，以他的能力估计能想办法避免最差的结果吧？我倒也稍稍定了定心。只是没想到，赵无极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道：“姓苏的，跟我去一趟聚星区。”
　　
　　“靠，为什么要我去？我是一个妖怪，又是谈判团的代表，不便参与到你们仙界的事务中去吧？”我当然要一力撇清关系，而且谁知道去了会不会被阿修罗刺客和仙界天兵误伤呢？
　　
　　赵无极习惯性地仰起鼻孔，不由分说便拉着我驾起云头，往西面急速飞去。我的修为跟这个赵将军比起来，还真是不够看，根本挣脱不了。上了路，赵无极才道：“正因为如此才要你去。首先，现在没有赤虎军跟着我们，我又没时间押你回宾馆，放下你一个在仙界自己晃悠的话，要是你这小子再出点什么花头——虽然你没什么能力，但也不能不防，不然我就更头大了。其次，这次也是修罗界谈判团出事，算是外交事件，最好有一个第三方的证人……或者证妖，到时候对外也好交代。最后么，要杀这五只鸡，来儆一下你这死猴子，少想着在仙界搞什么花样！”
　　
　　赵无极说得倒是实情，最后一句话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点了点我，也许是我们谈判团本来就有要做些什么动作的想法，比如暗中联系修罗界，听到这么说，倒是一时间无话可说。
　　
　　忽然，赵无极又大笑起来：“姓苏的，你又输了！”

一百四三、率先出夭蛾子
　　
　　在仙界过了一个时辰，相当于人间差不多一个月。在这期间，和赵无极的相互讽刺、挖苦、恶意中伤、指桑骂槐、智力问答、脑筋转弯，成了我唯一的娱乐活动，并且乐此不疲。当然，我也是停不下来，赵无极就像一个赌徒一样，越是输就越是想翻本，而且借着驻防的便利，天天在宾馆门口堵我，要不是这小子还牢牢遵守着驻防军兵不能擅自闯入各界谈判团宾馆的规矩，我估计丫能直接在我隔壁开一间客房，死活就耗上了。
　　
　　吴梓道朱耳等妖怪开始还提心吊胆的，生怕赵无极什么时候急了就开始公报私仇，在仙界地头和有后台、有兵权的仙人对着干，显然是极为不明智的。但后来也渐渐习惯了，甚至汤圆老王他们有时候还会出来做我的啦啦队，更不要说那些随行妖怪了。至于赵无极那边也不含糊，当时见过的四个他的手下，基本上没事也会过来给赵无极呐喊助威。以至于这段时间内，妖怪界宾馆门前几乎总是保持着人声鼎沸、妖气仙气冲天而起的状况。
　　
　　只不过到后来几乎所有的仙人妖怪都达成了共识：苏南坡这厮这样口下无德，早晚会遭报应的，但在报应未到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跟他对骂；至于赵无极固然愈挫愈勇值得学习，但日后怕也是要被雷劈。
　　
　　至于我们两个当事的妖仙，先是无所不用其极，怎么恶毒怎么来，但逐渐的，就好像有点淡漠了那种争强斗狠的本意，变成对口才和反应能力的锻炼，甚至只是为了不无聊而去斗嘴。而且这么多次的交锋下来，居然没有一个说过一句粗口，也没有一个恼羞成怒到升级成肉搏，这一点倒也是让像来赶集看社戏一样的妖仙们啧啧称奇的。
　　
　　甚至我们还逐渐发展出了一套简单实用的不成文规则，比如，不能泼妇骂街一样骂没有实质意义的脏话，不能侮辱对方的家人、种族、宗教信仰，不能在三个呼吸时间内应对上来的一方就是输了这一轮，等等。至于在一个人间日——也就是仙界时间大约四分之一刻——里输掉场次多的一方请客吃饭。当然，饭桌上也依然是唇枪舌剑地你来我往一番。
　　
　　不过这么些时间来，自打请客这个规矩定下之后，我就从来没花过这个钱去请赵无极。这倒是让明良这个也经常来观战的陪同接待人员宽心不少，因为我又没有仙界的货币，真要请赵无极吃饭，还不是花的他的钱？虽然说估计这种花费是仙界官方出的，但次数过多的话，应该也不好交代。所以，没准明良是唯一一个希望赵无极落败的仙人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便用王母娘娘的亲戚关系，让赵无极不得不掏腰包请客。由于赢的一方可以指定去哪里吃饭，所以我专挑那种路边摊、排档去吃，倒是不是为了赵无极的钱考虑——这厮的身价估计在仙界除了瑶池蟠桃宴不是说吃就能吃的，其他地方还不是随便去？这可是财神的儿子啊，钱能少了么？我挑那种不入流的地方吃饭，就是为了看这个自视很高、自重身份，又有点洁癖的赵家公子难受。
　　
　　不过有些路边摊的东西的确味道别具一格，有两次甚至发现了不下于那家烧烤店的好地方，让赵无极都放下架子大吃起来。当然，那家烧烤店还是我们去得最多的地方——谁让哥们是狼呢？
　　
　　这回又把赵无极拉到了烧烤店，那个已经混得厮熟的老板顿时眉开眼笑，要知道老赵这厮可不是充大款，那是真正的大款，每次的饭钱估计都能多给了好几倍，老板能不乐么？
　　
　　坐下等菜的时候，我又习惯性地开始数落赵无极：“老赵，你丫不用象牙筷子元神会爆掉啊？每次都装得超级讲卫生，其实自己一肚子脏水儿。”
　　
　赵无极一边用随身带着的某种特制丝巾擦着丫专用的象牙筷子，一边道：“没错，我不用象牙筷子元神就会爆掉。”
　　
　　“额……”我突然被这句话给噎住了，一时间居然接不下话头了。
　　
　　“哈哈哈！”赵无极忽然仰天长笑三声，“三次呼吸已过，姓苏的你输了这轮！哼哼，我就是再一肚子脏水，那也是‘内秀’，哪像你个狼妖，眨眼都要小心翼翼，省得动作一大就让身上掉下一堆虱子来。”
　　
　　“你是没虱子，那是因为虱子在你身上也活不下去啊，早就给你浑身的味道给熏死了，你还真是仙界独一无二的人形杀虫剂啊……”
　　
　　毫无营养却让我们乐在其中的活动，又展开了新的一轮。烧烤店的老板也见怪不怪了，麻利地送上了酒菜。然后我们就暂时偃旗息鼓，开始专心对付面前的美味。
　　
　　酒过三巡，啃过两只烧鸡烤兔，我们两个都开始酝酿新一轮的攻击，但还没等我们有谁开口，赵无极忽然眉头一皱，翻手拿出了仙界的传讯晶石：“什么事？”
　　
　　“赵将军，有五个阿修罗偷偷从宾馆出去了，并未通知他们的接待仙人明山。这五人身手极高，成队长现已带人暗中跟踪了过去。请赵将军指示！”
　　
　　赵无极脸色一寒，眼中神光闪现。别看这厮跟我打嘴仗的时候一副惫赖的嘴脸，但在此时却显出了一个仙界将军的肃杀之气：“很好，立刻通知明山，让他跟外交部汇报。所有负责修罗界谈判团宾馆防务的赤虎军全部出动，严密监视剩下的阿修罗。我会让罗亭、武鸣两位统领即刻过来支援。不可擅动，全力困之。”“是！”
　　
　　赵无极手上仙气一闪，又对着传讯晶石道：“罗亭，传我口令，你和武鸣带三队赤虎军包围修罗界宾馆，严禁妄动，除非他们有意动武。不过必须严密监视，切勿再走脱任何一个阿修罗。”
　　
　　“尊令！”传讯石里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这些时间来，我也清楚了，罗亭就是当时在赵无极身边的那个长髯汉子，武鸣也是当时四个随行仙人之一，至于那个成队长，就是小四，大名成星河。
　　
　　传了命令之后，赵无极又接通成星河：“成星河，你现在哪里？那些阿修罗要去哪里？”赵无极在公事上不会叫什么“小四”，就像罗亭和武鸣，平时都是叫“罗大”、“老三”的。我不禁暗自点头，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在某些方面的确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回赵将军，”什么样的仙人有什么样的手下，成星河也是一副严肃的口气，只称官名，只不过此时好像声音很压抑，“我现在观云区，不过还在前进，看他们方向应该是聚星区。这五个阿修罗身法非常高明，当时他们出宾馆的时候，我是凑巧才能发现，现在我跟上是没有问题，但手下的赤虎军都跟不上了，就只有我一个还在了。”
　　
　　“很好。”赵无极的眉头更加的紧了，“继续跟踪，如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不过，切记注意自身安全。”
　　
　　收起了传讯晶石，赵无极独自有点出神。我有点习惯性地想要打击他几句，不过话到了嘴边了，还是转了一圈有咽了回去。毕竟现在的情况是有点不适宜进行这种玩笑性质过浓的活动了。不过我也是很好奇这些阿修罗们到底要去干什么？最好是不要出什么大事，不然非但牵连到其他的谈判团已经少得可怜的自由——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我们妖怪界谈判团，其他的都是仙佛两界的亲戚朋友——而且要是到最后修罗界谈判团被驱逐出境，那么我们就少了一个最有希望能争取过来的盟友了，就更加的势单力孤了。
　　
　　“聚星区……”赵无极貌似已经完全忽视我的存在了，一手拿着一根象牙筷子，轻轻敲着酒杯，好像在自言自语地道，“阿修罗到聚星区干嘛？难道不是去聚星区，是穿过那里去天河？也不可能啊，天河有天河水军镇守，五个阿修罗能干嘛？但聚星区并没有什么军事设施和重要人物，刺杀、窃密都不会去那里。那里只是文化区而已……”
　　
　　“文化区……有很多文艺方面的仙人吧？”我心里狂跳，已经猜出这些阿修罗要干嘛了。真要是那样的话，完蛋，这事怕是要收不了场了，谈判团前途一片黑暗啊。所以我只能尽力帮一下赵无极，让他能阻止事情继续恶化，以免让妖怪界谈判团事后被严密地监视起来，什么动作都不能做了——不过估计孤军奋斗的情况基本上已成定局了。
　　
我只是这么幽幽地说了一句，已经让赵无极轰然站起，把身下的凳子都撞开了：“不好！赖世迪！”赖世迪就是当年写了《魔神赋》、惹得阿修罗颁下追杀令的诗仙。此事已经过去六七百年了，除了开始三百年里修罗界的刺杀行动多了一点以外，后来就逐渐风平浪静了，虽然现在这个追杀令还没取消，但基本上各界都快忘了这件当年沸沸扬扬的事情了——除了修罗界。我也是在妖怪界研究修罗界的情况的时候才了解到有这么一档子事儿，所以印象比较深刻，赵无极有意无意地讲到了聚星区是个文化区，便一下子让我想了起来了。
　　
　　现在看赵无极的反应，那个倒霉的赖世迪估计就是住在聚星区了。我看赵无极已经抓到点子上了，以他的能力估计能想办法避免最差的结果吧？我倒也稍稍定了定心。只是没想到，赵无极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道：“姓苏的，跟我去一趟聚星区。”
　　
　　“靠，为什么要我去？我是一个妖怪，又是谈判团的代表，不便参与到你们仙界的事务中去吧？”我当然要一力撇清关系，而且谁知道去了会不会被阿修罗刺客和仙界天兵误伤呢？
　　
　　赵无极习惯性地仰起鼻孔，不由分说便拉着我驾起云头，往西面急速飞去。我的修为跟这个赵将军比起来，还真是不够看，根本挣脱不了。上了路，赵无极才道：“正因为如此才要你去。首先，现在没有赤虎军跟着我们，我又没时间押你回宾馆，放下你一个在仙界自己晃悠的话，要是你这小子再出点什么花头——虽然你没什么能力，但也不能不防，不然我就更头大了。其次，这次也是修罗界谈判团出事，算是外交事件，最好有一个第三方的证人……或者证妖，到时候对外也好交代。最后么，要杀这五只鸡，来儆一下你这死猴子，少想着在仙界搞什么花样！”
　　
　　赵无极说得倒是实情，最后一句话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点了点我，也许是我们谈判团本来就有要做些什么动作的想法，比如暗中联系修罗界，听到这么说，倒是一时间无话可说。
　　
　　忽然，赵无极又大笑起来：“姓苏的，你又输了！”

一百四四、重逢
　　
　　赵无极驾云的速度倒是不慢。不过仅仅是不慢也就罢了，可我们现在是在仙界天宫附近的超级繁华区域里，各种大大小小的悬浮岛屿错落有致，上面的建筑鳞次栉比，而且还有无数仙人正驾着云头或者飞剑，在天上乱逛，这厮这么风驰电掣地飞过，其间的惊险程度，让我的小心肝噗噗直跳。只不过不知道他在自己的云头上打出了什么标识，附近巡逻的天兵非但没有一个过来阻拦的，还帮着疏导，尽量空出一条同道来。赵无极一边飞，也不管周围的惊叫和呼啸的风声，拿出传讯晶石，大喊着：“廖光！立刻带着剩余的赤虎军全力赶去聚星区，到诗仙赖世迪家那里！”
　　
　　赵无极倒是也知道惊险，也没有闲心再跟我斗嘴，于是一路无言，不多时就出了最为繁华的“天宫区”，到了相对空阔一点的观云区。赵无极略松了口气，看来这小子对刚才那番飞驰也不是不怕的。这时略略一松之后，赵无极手里的传讯晶石上仙气缭绕又了一下之后，便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呵呵，儿子啊，怎么样？任务还算轻松吗？现在换防吗？你娘刚才还念叨，说你很久没回家吃饭了，你也是的，经常回来看看，省得你娘担心。另外，有女朋友了没啊？我们……”
　　
　　赵无极微黑的脸开始变绿。我在旁边也不敢笑，那个肯定是仙界四大元帅之一的赵公明了，老爷子听上去心情很好，儿子的传讯不管什么时候都让做父母的开心啊。不过他一番话又急又快，让赵无极一个愣神就没插进去话，现在看自己老爹扯到女朋友上面了，赵无极终于反应过来了，立刻打断道：“父帅！末将有紧急情况禀报！”
　　
　　赵无极这句话让赵公明立刻严肃了起来，这家子还真是吃行伍饭的料，非但公私分明，而且转换起来流畅自然，且快速无比，赵公明立刻换上了一副沉着威严的语气，就说了一个字：“讲！”让我完全无法把现在的赵元帅，和刚才那个和蔼慈祥外加有点罗嗦的父亲联系起来。
　　
　　赵无极简单扼要地把情况说了一遍，赵公明沉吟一下道：“做得很好。此事关系到仙界颜面和多方会谈，绝不能出错。外交部那里应该已经上报天庭了，本帅会和他们以及上面汇报磋商的。另外本帅这就去和四位天师联络，你就即刻赶去赖世迪家，务必要把他保护好。赤虎军的调动还来得及么？要不要本帅派黑虎军赶去？”
　　
　　我在旁边想，赵公明的坐骑就是一头巨大的黑虎，估计这黑虎军是他麾下的王牌部队了，要比赵无极的赤虎军可能还强了不少。果然，赵无极道：“如果父帅能派两彪黑虎军过去的话，那是最好了，现在五成的赤虎军现在正围住阿修罗谈判团宾馆，三成在负责妖怪界和冥界谈判团的防务，只有两成能调动了。不过我担心不管是赤虎军还是黑虎军，都来不及赶到那里啊。父帅，您看，您是不是能……”
　　
　　“本帅明白的，我这就通知西区防务总长白虎神君，让他即刻派人马过去。黑虎军也立刻就会上路。不出一柱香的时间便能赶到那里。不过在此之前，你和成星河一定，一定要保证赖世迪的安全。”
　　
“是！末将尊令！”赵无极回答得毫不含糊，好像一点都不把五个强大的阿修罗放在眼里。但实际上，若是他真的不把他们当回事，也就不会这么心急火燎地调动军队、又向他老爹汇报借兵了。顿了顿，赵无极又道：“父帅，赤虎军是仅仅负责谈判团的安全，黑虎军更是与此无关，不会……”
　　
　　赵公明呵呵笑道：“放心，非常情况非常应对，此事事关重大，上头也不会怪你越界的，你做得很对。”赵无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赵公明又道：“这些事你放心，一切有老爹在。而你……还是注意安全。”赵公明语气忽然软了下来，这句话说得，连我的心里都没来由地一暖。
　　
　　“……放心吧，爹。”赵无极收起了传讯晶石，鼻孔又扬了起来，浑身仙气一凛，身上那套赤虎盔甲都隐隐泛出红光，而脚下云头的速度更加地快了。
　　
　　没多少时候，我们便已经到了聚星区。一到这里，我就发现气氛已然很是紧张，天上除了天兵之外，基本上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仙人。而远远就看见前方旌旗飘扬，足有两三百白色盔甲的天兵正上下左右团团围住了一个悬浮小岛，阵型严谨，疏密有致，一股如临大敌的凝重气势不由得让我生出些腿软的感觉来。不过在赵无极面前，那是怎么也不能露怯的，我又勉力挺了挺身子。
　　
　　赵无极也不多话，略为放慢速度，径直朝那队天兵飞去。离开那里还有两里地的距离，便有白甲天兵过来拦住去路。赵无极习惯性地仰着鼻孔，道：“本将赤虎军赵无极，特来护卫赖诗仙安全。”说着，便扬了一下一块红色令牌，便背着手，不再说一句话。
　　
　　赵无极现在也不急了，因为看到已经有天兵把赖世迪的住所严密保护了起来，而且看情形，那个倒霉诗仙现在应该还活蹦乱跳着呢。看这阵势，肯定是白虎神君麾下的防务部队，也算是仙界比较有名的了，就算五个阿修罗现在出现，那也能抵挡一阵，况且还有赤虎和黑虎两军正在全力赶来。所以，这厮又开始拿腔拿调起来。
　　
　　白甲天兵敬了个礼，闪身站到一边。赵无极大咧咧地带着我向前飞去，不一会儿就落到了那个悬浮小岛之上。这个小岛倒也不算太小，甚至比烧烤店那个岛都要大了一倍，上面有一座秀致典雅的小庄园，仔细看来倒是很有情趣，但是目前天上地下、房顶池塘，都布满了严阵以待的天兵，看上去就不那么赏心悦目了。
　　
　　赵无极和我刚一落地，就有一个仙人走了过来。这个仙人不像赵无极他们那样顶盔贯甲，浑身暴露在外的皮肤估计只有俩核桃那么大，而是穿着一身半轻甲，显得要灵活很多。那仙人看来很是年轻，一张娃娃脸，大眼睛，眉毛有点淡，脸上还有俩酒窝。我心里想，估计这小子在仙界的女仙里还是比较有人缘的吧——根据我从老妹那里来的一星半点的了解，雌性生物会对这种超级可爱型的“东西”比较没有抵抗力，倒不是说那种男女之爱，只是纯粹出于一种发乎莫名其妙本性的喜爱。
　　
　　那个可爱型仙人走到我们近前，拱手道：“见过赵将军。小将是白虎神君座下，胃宿胃土雉，我叫林风远。这次多谢赵将军及时发现情况，又挥师援手，小将这里拜谢了。”
　　
　　赵无极面色一寒，冷冷道：“林星君，其实是我该多谢你们援手才对。放心，等下若是阿修罗来了，我定派一队赤虎军，保护你周全。”赵无极倒是很不给林风远面子，不过就我对这厮的了解来看，他这还算是比较温和的了。这事是他手下发现的，也是他汇报的，再巴巴地领军过来保护，结果到了地头让白虎神君的西区防务系统接手了，自己反倒成了来援助的一方，公子哥的傲气立刻发作，直接就顶回去了。
　　
林风远脸色一红——估计要是有女仙或者女妖在这里，又要高喊“好可爱哦”了——倒也不说什么，估计是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公子哥，唉，嫩啊。不过也没尴尬多少时候，他又把眼观落到我身上，道：“赵将军，这位是？”
　　
　　赵无极鼻孔里一哼，道：“这位是苏南坡，妖怪界谈判团第一谈判助理，此事事关外交，特地让他来做个见证。”林风远点点头，按照外交礼节，刚要过来客套一番，赵无极就自顾自说了下去：“神君就派了你一个过来吗？你是这里主事？”
　　
　　林风远愣了一下，抱歉地对我微微一笑，然后回头对赵无极道：“不是。神君很重视此事，特派了两位星君前来，除我之外，奎宿的叶芊雪星君也来了。芊雪姐现在正在屋内和赖诗仙谈话。”
　　
　　赵无极一撇嘴，轻轻道：“重视？派一个女子，一个小孩过来，哼……”林风远脸上又是一红，显出一片愠怒的神情，抗声道：“赵将军，可是小看我等……”赵无极什么水平？跟我那么些时间斗下来，嘴上功夫大有长进，根本不是粉嫩的林风远所能匹敌的，还没等他说完，就立刻开始口沫横飞地蹂躏这个可怜的林星君。
　　
　　只不过我却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他们在说什么了。叶芊雪。这个名字轰然间就占据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和思考能力。她，正在这里。
　　
　　正在这时，诗仙小庄园的门开了，走出一道身影，妖娆娉婷的婀娜体态，翠绿莹莹的轻小战甲。云鬓朱唇仍似旧，玉颜不改，娥眉却为谁皱？翩翩广袖乱卯酉，忽如梦中，只恐醒数更漏。
　　
　　叶芊雪从庄园内出来，便看到了赵无极和林风远在那里扯淡，便向我们这里走来。只是没走几步，便看到了我。叶芊雪忽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我。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间，也许过了很久，叶芊雪才继续慢慢地向我走来。
　　
　　终于，叶芊雪的脚步在我面前五步左右停住了。我不知道她现在脸上的神情是惊是喜？是疑是怒？只是看着她没有一丝改变的娇美容颜，我在柳目手里拿过那把梳子的时候，曾经想过无数再次相见时该说什么，但在此时，却是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良久，叶芊雪张了张嘴，却又沉吟一下，才终于道：
　　
　　“你……怎么在这里？”
　　
　　“苏南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