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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呀!邪兵出土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而这里的陈列展品已经锁在柜中很久了,怎会有邪兵放在柜中,除非……”宇文说话间心中陡然一凛,想起了看守博物馆的无为子,难道是他将第四柄邪兵放进了展柜中?可再转念细想,又觉得不对,老人应该没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之前交换邪兵时,赛施尔长刀与十字枪曾经非常接近,也没见两件兵刃间有什么古怪的共鸣,引发怪响的,未必就是邪兵。只是柏叶猝然间倒地,无为子的举动也有些紧张过头,莫非这博物馆中还另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刚才柏叶好像并不担心我们会用古代兵器对付他,恐怕就已经证明了能够引发怪响的仅是非常少的一部分展品,我们即使知道存在某件铁器可以克制他,也无法做到一一验证!”唐考的分析颇有道理,宇文也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学生们大多已经退出展厅,只剩下宇文和两个年轻人仍滞留在展柜前低声对话,温雅秀眉微蹙,远远地望着宇文,无论她如何努力地去接近这个英俊而神秘的男人,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似乎还是越来越远了。
  
  天色已近黄昏,馆内广播中响起一个柔和的女声,“博物馆今日参观时间已结束,请大家有秩序地离开……”宇文看了看丁岚腕上的手表,离六点还差十五分钟,无为子提前下了逐客令,难道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他赶紧与温雅联手,张罗着将仍沉浸在古物中意犹未尽的大学生们全部赶到正厅中,在迅速清点人数之后,宇文把学生们尽数扫地出门,就连温雅老师,也被他一并推了出去。
  
  “你脚上有伤,不回医院休息啊?”温雅有点着急了,也不顾学生们都还在身边,隔着慢慢垂下的铁栅栏对宇文叫了起来。
  
  “温老师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请教博物馆的管理人员。”宇文说话的同时,注意到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无为子已从一扇隐蔽的侧门走进了馆中。
  
  “哎!你连晚饭也不吃了啊?”温雅不复往日的矜持,仍攀着铁栏对着宇文高喊,可宇文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作孽唷……”丁岚站在温雅身后怪声怪气地说话,唐考也帮腔搭调地发出格格怪笑。
  
  温雅猛地一回头,狠狠地瞪了两个捣蛋鬼一眼,气哼哼地转身走了,高跟鞋用力地砸在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嘿嘿……得罪温大美女,你死定了!”见温雅走远,唐考拍了拍丁岚。
  
  “哈哈……你我是一根绳上拴的两个蚱蜢,彼此彼此啦!”丁岚一边笑,一边握紧了手中的一把钥匙。这是宇文宿舍的门匙,宇文刚才吩咐给两人的任务,便是要他们将温雅气走,再把莫菲从宾馆中接出来,先行一步,到教师宿舍中等待,今天……又是莫菲作画的日子了。
  
  “你们两个又在搞什么名堂?怎么温老师气鼓鼓地先走了?”方欣突然出现在二人的身边,唐考不由一愣,两人的计划中,似乎没有预想过要带着方欣,他不由得叹起气来。
  
  “叹什么气啊!嫌我碍手碍脚?”方欣好像一眼看穿了唐考的想法,作势对唐考挥了挥粉拳,唐考居然条件反射般缩了一下脖子,看得丁岚连连摇头叹气。
  
  “你摇什么脑袋?”方欣斜眼瞟了丁岚一眼,“张月晨明天出院!打你手机一直打不通,打到我这里来了!”
  
  “啊?明天出院?怎么提前了?”丁岚一下瞪大了眼睛,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我忘记开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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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丁岚慌张地跑到一旁给张月晨打电话,方欣便伸手将唐考拉到博物馆侧面一个没人的地方。
  
  “干什么!”唐考居然一脸的紧张。
  
  “你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东西啊?”方欣嗔道,“我们不是约了今天有正经事要谈吗?”
  
  “哦……”唐考僵硬地笑了一下。
  
  可方欣随后所说的话,就让唐考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怎么也无法相信,柏叶竟与宇文有杀父之仇,而威猛的玄罡居然还是杀人的直接凶手。“黄泉引路人”这个称呼,也让唐考忍不住心惊肉跳。唐考很想让方欣不要去相信柏叶的鬼话,可这段往事听起来太过离奇,反倒不像是故意编造的谎言了。
  
  转叙完柏叶的话,方欣的神情终于放松了许多,这两天心里一直憋着这个秘密,又一直找不到人分担压力,可把她郁闷坏了。
  
  “就算真是这样,宇文老师也是无辜的啊,他那时还只是一个两岁小孩,杀人的是他的师傅啊!难道真要父债子还,师债徒弟还?”唐考很是忿忿不平。
  
  “如果柏叶歇斯底里地要找宇文老师报仇,我还不觉得奇怪,偏偏他现在整天行踪诡异,偶尔露面又和正常人一样,让我心里更加觉得恐怖啊,只怕厄运随时会突然降临到老师的头上。”方欣焦急地揉搓着自己的羊皮小背包,手心因紧张而流汗,在黑色的皮包上留下一条不明显的水印。
  
  “宇文老师知道这件事吗?”
  
  方欣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是否清楚柏叶接近他的原因,只是我也还没有机会与他单独谈话。”
  
  唐考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博物馆侧墙,外墙上的青色浮雕是一条面目狰狞的盘龙,龙头向下低垂,正对着唐考露出一嘴阴森的利齿……
  
  此刻宇文正在博物馆内与无为子交谈,言谈间,两人的声调竟然不断地升高起来。
  
  “前辈,柏叶心脏突然从内部遭受冲击,肯定是他体内邪兵与展厅内某件东西产生了共鸣,究竟那是件什么东西,前辈心中应该清楚。”
  
  “我留你下来,就是要告诉你,不要多问,此事与你无关。”
  
  “可柏叶心怀不轨,说不定就是冲着这件东西来的……”
  
  “他若真的敢来打博物馆的主意,管教他有命来,没命走!”无为子一吹胡子。
  
  宇文见老人实在顽固,只好放低声音旁敲侧击,“我手中还有一柄克力士剑,我能不能把长剑带到博物馆里,测试一下这共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行!”无为子居然一口回绝,“我事先并不知道会有共鸣产生,否则我绝对不会让柏叶入馆,而从明天起,我就不允许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前辈真要看着再有无辜的人卷进这场争斗吗?”温和的宇文再次提升了音量。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除非你答应接替我的位置,在S大守着这博物馆苟渡余生,我才能告诉你真相!可这你能做到吗?”无为子的声音突然有如一声惊雷,在宇文的耳边震响。
  
  宇文愣怔了好久,才完全明白了无为子的话。
  
  “唉……当年我曾经发下毒誓,只能对能够接替我位置的人说明真相,若将此事泄漏于外人,必将遭受五雷轰顶!”无为子的声音,又慢慢变得低沉起来。
  
  宇文沉默不语,回想起老人的过往,这样一个惯于闲云野鹤,周游天下的高人,又怎会甘心藏身于S大,数十年不见露面。若不是有张无形的桎梏将他枷锁在此,无为子恐怕也不会心情抑郁,夜夜饮酒买醉了。
  
  “世道变了,人也老了,其实……现在还有什么是守得住的呢?”说话间,一贯气宇轩昂的老人仿佛突然苍老了十岁,“我唯一的弟子早就不知所终,不过留他也无用,他那样浮躁的心境,也学不会我的雷法。这找人接班一事,其实已经无望,我努力站好这最后一班岗,也就是了……”
  
  宇文忽然间只觉得面前这身负绝学的老人有说不出的可怜,虽然自己并不知道老人看守的究竟是什么邪物,但他既然曾与老人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现在心中所想的,就全是如何为老人分担一点责任。
  
  “前辈,若你不嫌弃我没用,学不会你的五雷大法,我愿意接替你的位置,看守这馆中物事。”宇文把心一横,自忖反正性命也不长久,在这清净校园度过最后十年,似乎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可话一出口,他便转念一想,要是无为子答应下来,自己从此不离校园半步,那可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她了……
  
  “算了吧,你这样的徒弟,我还真有点看不上呢。别离先生拿你当宝贝,我可没这兴趣。”无为子这几句话说得太过直爽,哽得宇文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看守什么啊……”无为子眼中光芒渐渐黯淡,他慢慢走到窗边,隔着窗户抬手指了指远处几栋陈旧的老建筑,“这些老房子,迟早都要被拆光的,修建成一栋栋新大楼,那些屋梁上鸱吻形状的灵动仪,也保不了多久啦,早晚有一天,都会被砸成碎片……时代变迁,是你我的人力所不能改变的,年轻人又何必为它们抱残守缺,这么多人守了这么多年,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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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我说……手机真是忘记开了……下午?参观博物馆,方欣没告诉你吗……哪有什么爱慕学长的可爱师妹?现在的女孩子谁和你玩这个……明天早上九点?行!我来接你……说好了,肯定没问题……拜……”
  
  挂掉电话,丁岚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在电话中反复解释了好几次自己为什么没开手机,总算让张月晨相信自己不是去泡了一天的妞。
  
  “最近都乱成这样了,谁还有心思去泡妞?”丁岚对着手机做了个鬼脸,回头去找唐考与方欣。
  
  “嗬!一眨眼工夫两个都不见了?”丁岚挠了挠脑袋,他四周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丁岚正要用手机去拨唐考的电话,可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别是躲草丛里卿卿我我去了吧?算了算了,难得你们俩有机会单独在一块……”
  
  莫菲歇息的宾馆距离博物馆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丁岚没耐心继续等唐考出现,便一溜烟小跑先去了宾馆。
  
  在宇文的吩咐下,最近两天莫菲外出的接送都成了丁岚的任务,不过丁岚似乎并没有把这事当成了苦差,反而还常常自作主张,超额完成任务,在宇文自顾不暇的时候,把莫菲一日三餐的安排也揽到了自己身上。
  
  丁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莫菲感兴趣,若论相貌,莫菲虽然长得也还算可人,但比起丁岚的前几任女友,都还有一定的差距,而且她那任何时候都苍白无比的脸色,看起来简直比还在住院的张月晨更象一个病人。更遑论莫菲那乖张的脾气,大概每个接近她的人都会觉得头痛。如果硬要说莫菲有什么特质让丁岚印象深刻的话,恐怕就是因为她面对丁岚永远都是一副冷漠的扑克脸吧……
  
  轻车熟路来到莫菲房间门前,丁岚正要敲门,突然隐约听见房内有争吵的声音。丁岚一惊,不知该敲门还是该走开,他愣立了片刻,好奇心占了上风,便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仔细听去,却只有莫菲一人言辞激烈的声音,大概是在电话中与人争吵,可惜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丁岚只能断断续续地听见一些类似于“自由”、“限制”、“走自己的路”什么的话语,到后来,莫菲的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丁岚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丁岚小心地从门前退开,回到宾馆大厅中,在沙发上坐着抽了一支烟,才再次向莫菲的房间走去。
  
  敲开房门,莫菲从门缝中探出头发凌乱的脑袋,颇有些不满地看了丁岚一眼,丁岚见她眼圈微红,似乎刚才小哭了一场,心里一下有点乱,想出言安慰莫菲,却又怕她察觉自己刚才偷听。
  
  “宇文哥哥在哪里?”莫菲难得地主动开口与丁岚说话。
  
  “哦,他有事,说要晚一点回宿舍,让我先来接你。”
  
  “他不和我一起吃晚饭吗?”
  
  “呃……他没说来不来……”丁岚小心地斟酌着用词,生怕莫菲把门一摔,再也不出来了。
  
  “嗯……好吧,你等我一会儿。”莫菲转身走进房间,居然没有象往常一样把门关上,只是将门虚掩了起来。
  
  丁岚在门外足足等了二十分钟,莫菲才收拾停当出了门。她跨出门外的瞬间,丁岚不由得呆了一呆,一向不施脂粉的莫菲竟然化了淡妆!在宾馆走廊昏黄的灯光下,莫菲原先略显单薄的双唇此刻闪现出一抹颇有光泽的玫瑰红,精心勾勒过的眼线也让她的大眼睛看起来立体了许多,只可惜那张清秀脸庞的苍白,用腮红也难以掩盖……
  
  “今天晚上吃西餐你不介意吧?”丁岚所说的虽然是问句,却使用了十分肯定的语气。依他这两天照顾莫菲饮食的经验,你若真心向她询问意见,这小妮子肯定是条件反射般事事反对,但若是你早已安排停当,只待她入席,她也就顺其自然了。
  
  果然,莫菲对丁岚的问话不置可否,却自然地跟在丁岚身后慢慢向外走去。
  
  丁岚与莫菲刚走出宾馆大门,便被唐考看见了,方才在博物馆旁与方欣的谈话让他过于震惊,几乎忘记了接莫菲这事,直到现在才匆匆赶来。眼看丁岚就在十米开外,唐考正要招手,方欣居然一把拉住他的手,拖到路边一辆轿车后面躲藏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唐考很是不解。
  
  “嘘……你没看见莫菲化了妆吗?女为悦己者容,我们就不要去做电灯泡了吧?”方欣一脸偷窥成功的兴奋。
  
  “你这近视眼什么眼神啊?莫菲真的画了妆?”唐考不屑地看了方欣一眼。
  
  “我戴了眼镜,视力就纠正到5.5了!”方欣不服气地一推鼻梁上的眼镜。
  
  “就算莫菲化了妆吧,可瞎子也看得出莫菲喜欢的是宇文老师!她这妆又不是为丁岚化的。”唐考可不会随便上当。
  
  “你不是说今天宇文老师不会和我们一起吃饭了吗?宇文老师不在,我可不想和莫菲一起吃饭,就让丁岚去对付这怪女生吧。”方欣终于说了老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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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考微微叹了一口气:“今天丁岚请的是西餐啊……”
  
  “明天我请你吃西餐还不行吗?快发短信给丁岚,就说我们有事去其他地方了!”方欣怒了,使劲掐了唐考一把。
  
  就在两人躲在车后嘀咕时,丁岚与莫菲并肩从车前经过,慢慢走远了。
  
  S大校外有一家诺兰西餐厅,据说是法式风味,丁岚觉得其实也一般,但S大的留学生和外教们喜欢在那里吃饭,倒也搞得小有名气。
  
  莫菲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一直注视着窗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佐餐红酒,盘中的蟹肉芝士却几乎没动。丁岚知道她是在等宇文,可她注定要失望了,宇文说过不会来的,丁岚不忍告诉她实情,也就把盘里的鲜嫩鹅肝放在一边,陪着她慢慢喝咖啡。
  
  丁岚并不知道,宇文是否正往这边行走,莫菲是可以非常准确地感应到的。她早已察觉,宇文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宇文哥哥平时对你们很好吗?”莫菲突然转过头来。
  
  “呃……”丁岚没想到莫菲会对自己说话,“他一直把我们当朋友的,没什么架子。”
  
  “他对谁都没什么架子的……”莫菲的声音很小,听起来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们原来都在同一个老师门下学习吗?学……那种法术?”丁岚举起一只手,怪模怪样地做了个施法的手势。
  
  莫菲口气淡淡地答道:“我只是挂个名,我外公不会教我任何法术的,他说女孩子不需要学这些。”
  
  “宇文老师的师傅是你的外公?”丁岚啧啧称奇,“真象武侠小说里的情节。”
  
  “我不看武侠小说的。”莫菲颇认真地说道。
  
  “呵呵……没什么,武侠小说里写的还没有宇文老师遇上的事情精彩。”丁岚笑了起来。
  
  “精彩?宇文哥哥的痛苦,你们是了解不到的。”莫菲摇了摇头。
  
  丁岚慢慢收起了笑容,其实就算是宇文在与他和唐考开玩笑而哈哈大笑的时候,他们也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宇文身上流露出的忧郁,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宇文老师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但这大概也是他们两人愿意跟随宇文老师的原因之一。
  
  “宇文哥哥总觉得我还小,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其实他心里想什么,我大概能感应到一半吧,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莫菲秀眉一挑,又把头转向了窗外。
  
  丁岚一愣,这才突然想起,面前这女孩子在第一次来到S大的时候,曾经准确地带着自己找到了宇文老师,难道她真的有传说中的读心之术?那自己现在心中所想岂不是也被她知道了?丁岚的神情一下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莫菲不经意地斜眼看了看丁岚,丁岚立即双眼一闭,拼命想让自己做到一种什么也不想的状态。
  
  “你紧张什么,我对你的想法可没有什么兴趣。再说了,除宇文哥哥之外,我对别人是没有任何感应的……”莫菲白了丁岚一眼。
  
  “原来如此……”丁岚长吁了一口气。
  
  “回去吧,宇文哥哥已经在他的宿舍里等我们了。”莫菲突然站起身来往外走。
  
  “哎?我还没吃完呐!”丁岚往嘴里胡乱扒了几口鹅肝,抓起大衣追了出去。
  
  ******
  
  当丁岚他们回到教师宿舍时,唐考和方欣已经先到了,正和宇文一起研究那柄克力士剑上的圆形徽记。宇文解开虚灵冰封,方欣则小心地将一张白纸盖在剑刃上,手腕悬空,用铅笔将那半狮半虎的异兽徽记拓印下来。
  
  “今天晚上是西餐好吃,还是秀色可餐?”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邪兵身上,唐考却在一旁揶揄地朝丁岚挤了挤眼睛。
  
  “命苦,什么都没吃到!”丁岚还在可惜那些被白白浪费了的鹅肝和蟹肉。
  
  “已经出现的三柄邪兵上都有这个徽记,恐怕我们得去查查它的来历。”宇文从方欣手中接过拓印白纸,对拓印效果感到满意。
  
  “我明天去图书馆查一下资料吧,好像那里有个为考古专业提供的特别查阅专区。”唐考自告奋勇地接下任务。
  
  “嗯,S大的考古专业在国内考古界也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不然那博物馆中也不会有如此多藏品,说不定还真能查到一点与之相关的东西,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宇文点了点头。
  
  莫菲从进门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玄罡身旁,不停地抚弄大犬背上光滑浓密的长毛。
  
  “小莫!”宇文只顾集中精神控制手中邪兵,背对着莫菲叫了一声。
  
  “嗯哼?”莫菲的声音中夹着三分不满。
  
  宇文循着声音扭转头来,脸上顿时微微一怔,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莫菲脸上化了淡妆。停顿两秒之后,宇文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眼前的莫菲确实已经长大成人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总是拽着他的衣角四处乱跑的跟屁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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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准备好了吗?莫菲。”宇文颇为郑重地说道。
  
  “早就准备好了。”宇文不再叫自己小莫,莫菲心中突然有些激动,快步走到了写字台前。
  
  宇文神情严肃,双手托起克力士剑,放到莫菲触手可及的位置。
  
  莫菲毫不犹豫地将手搭在了剑刃上!
  
  即使心中早有准备,通灵状态下的莫菲还是将方欣吓得倒退了一步。这次莫菲睁大的双眼不是翻转为白色,而是完全变为一种通透的亮黑色,那充满邪性的目光仿佛洞穿了时间与空间,直达千年之前。
  
  随着铅笔在白纸上的游走,千年前的一幕再现于众人眼前。
  
  克力士剑的主人,也就是为后世之人提供视角方向的那个男人,第一次出现在画面之中!不过宇文他们能看见的,也仅是他的一双手。这双大手正握着一把长柄铁叉,几乎占据了画面左侧一半的空间,左手的虎口处,纹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蝎子,而画面下方是一个坑口与地面平行的直筒形坑洞,坑中似乎倒满了半凝固状态的液态物质。虽然画面是静态的,但莫菲笔下的那双手肌肉虬结,青筋暴突,仿佛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在一旁观看的唐考等人分明可以感觉到那手中紧握的铁叉正插在坑洞中用力地搅拌。
  
  画面的右侧,虽然人物众多,但主要人物还是已在前两幅画中出现过的三名外国人,只是这次他们全都不约而同地赤裸着上身,露出精壮健美的身躯,那波斯胡人高举一柄方头铁锤,正与日本人一左一右围在一个巨大的铁台前,看那架势,两人似乎在反复用力锻打置于铁台上的一截铁条。铁台四周另有四个军士打扮的中国人,每人手中各持两把蒲扇,正拼命对着台上那截铁条扇风。那不知来历,长袍短裤的外国人,此刻也将身上长袍脱下围系在腰间,单手举起一柄铁钳,夹起另外一截黑糊糊的铁条,向锻造台走去。
  
  整幅画面,分明就是一座集冶炼锻造为一体的铸铁工坊!
  
  眼看莫菲在纸上涂下最后一笔,又顺手将画架上已完成的素描扯将下来。丁岚连忙上前一步,接过素描的同时,抬手扶住了莫菲的肩膀,他只怕莫菲会又像第一次那样,作画后精疲力竭向后摔倒。
  
  谁知莫菲猛地一卸左肩,将丁岚扶在她肩上的手甩开,右手又拿起一支铅笔,居然在下一张白纸上继续画了起来!丁岚惊诧地看了宇文一眼,不知莫菲为什么还要继续画下去。
  
  宇文愣了一下,凑到莫菲耳边低声叫道:“莫菲!你已经画完一张了,再画下去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了的!”
  
  可莫菲对宇文的警告充耳不闻,没有瞳仁的黑色眼睛里,看不出她有任何思想上的波动。
  
  “你不能再画了!”丁岚突然伸手抓住莫菲的右臂。
  
  “放开我!”莫菲陡然间发出一声尖叫,浑身上下隐隐有光芒闪现,她扭头怒视丁岚,那双大眼睛里深邃的黑色忽然向外辐射开来,眼眶四周顿时绽开深黑色的裂纹。
  
  丁岚大吃一惊,抓住莫菲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放开了。
  
  节外生枝,宇文也有点措手不及,他腾出一只手来对丁岚连连摆手,示意丁岚退后,自己尽量放低声音,继续在莫菲耳边劝说。但莫菲再也没有理睬任何人,手下只顾极快地作画,第四幅素描很快初露端倪。
  
  不知莫菲是否已经是在超越身体承受极限的状态下作画,这第四幅作品的笔触明显凌乱了许多,不复前三幅作品的写实风范,倒象是一幅宏大作品的起步草稿。
  
  宇文的目光刚与画架上的作品相遇,就再也挪不开了,与莫菲的反常相比,这第四幅画的具体内容更让人惊惧不已。
  
  画面的背景,是铅笔涂抹的大块黑色,只是在几乎同一水平面上,莫菲留出许多细小的空白点,仔细一看,那些空白点都是成对的出现,分明就是人的眼睛!而大块的黑色,就是密集的人群正从四面八方围上前来!
  
  画面的中心,则是一场惨烈的搏杀!那剽悍的波斯胡人正用臂弯钳住一个兵士的脖颈,可无论是胡人还是那兵士,身上都各自插上了好几支飞箭。白衣的日本男人站在距离波斯人不远的地方,手中有一柄夺来的大刀,似乎刚将一个士兵砍翻在地,可他身旁却出现一个手持长刀浑身铠甲的军官,斜空一斩,将日本人手中大刀截为两段,连带着日本人的胸腹也一下破开,在空中溅涌出一簇血花,那军官手中所持的,正是赛施尔长刀!
  
  另一个全副盔甲的军官,正高举十字长枪,满脸杀气地向已经被推倒在地的长袍外国人刺去,看那外国人赤手空拳倒在地上,面对长枪只能无助地挥舞着双手……
  
  曾在第二幅素描中出现过的俊秀中国官员,现在也依然穿着他的那身文官服饰,正面容淡定地向画面右侧走去,他的手中,倒提着染血的克力士长剑。
  
  地上,已经倒下十余个在这场力量悬殊的诛杀中丢掉性命的中国士兵,尸堆中,有一只断手,断手的虎口上,纹有一只蝎子……
  
  宇文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张充满杀气的画所吸引,竟没注意到极度透支体力的莫菲已是摇摇欲坠,口鼻间都在往外流渗鲜血。丁岚无心去看莫菲的作品,一颗心全放到了莫菲的身上,现在一看情势不对,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猛地冲上前去,将莫菲拦腰抱住,硬生生把她从画架前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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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画架前光华尽敛,铅笔翻转着掉在了地上,折断了笔尖。
  
  宇文这才陡然反应过来,转身去看被丁岚抱到沙发上的莫菲。所幸丁岚及时动手,莫菲虽然气息微弱,却很快睁开了眼睛。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的身体承受不了长时间通灵作画啊!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给你外公交待啊……”宇文心中好一阵后怕。
  
  莫菲睁着大眼睛,说道:“我只是想多给你画一幅画,能多一点帮助也是好的,我不能留在这里了,我已经定了……明天上午的机票……”
  
  围在莫菲身旁的众人都是一愣,怎么莫菲突然就要回家了?不是说可以留到周五吗?
  
  “今天大师兄给我打电话,叫我赶紧回去……否则,外公会知道我出来找你的……这次分手,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见面了……” 勉力说完这句话,莫菲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宇文咬着下嘴唇,神情颇为痛苦,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突然重重一拳砸在书桌上。
  
  丁岚也终于明白,他在宾馆门前偷听到的那个电话,便是那个什么大师兄打来的。
  
  唐考走到宇文身边,低声说道:“莫菲如此努力,也是为了我们能赶紧解决邪兵的问题,我们当务之急,还是该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两幅画上吧?”
  
  宇文使劲抹了一把脸,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唐考,突然笑了一下,说道:“没想到你已经比我更冷静了,看来你以后一定会成为神箭手!”
  
  唐考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是否冷静也是因人而异的,我只是不怎么喜欢莫菲而已……”
  
  “你说话倒是耿直,也不管人家女孩子受不受得了……”宇文回头看了莫菲一眼,后者正平躺在沙发上休息,看莫菲脸上神情逐渐放松下来,宇文也慢慢放心了。
  
  “这四张作品连在一起看,好像还是无法明白他们到中国来的目的是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那位中国官员对他们起了杀心?甚至动用了军队来剿灭他们。”唐考的注意力完全转到了那四张素描上。
  
  “奥斯丁曾经给我说过,在他们挖掘出的一份古籍中,曾经提及一个古波斯阿巴斯王朝的骑士奇怪地死在了中国,并遗失了他的战刀。这个骑士,应该就是画中这位波斯胡人!当年这场剿杀中,肯定有个波斯奴隶侥幸逃脱了,并辗转逃回了波斯。柏叶和奥斯丁之所以能找到S大来,便是因为这个奴隶留下的那份日记中,提到了这场残酷的搏杀。”宇文终于能够将一些零星的信息拼凑在一起。
  
  “看第二幅图,他们好像是在向那位中国官员展示自己国家所生产的锋利刀剑,难道在第三幅图中,他们就是在打造兵器吗?”方欣指了指第三幅图。
  
  “这里很明显是在打造兵器,但这么多人一起干活,好像只是在锻造一把兵刃,效率是不是太低下了一点?而且……这几个帮忙打扇的,怎么穿的好像是军服?”丁岚见莫菲呼吸逐渐平稳,便也走到书桌边加入了讨论。
  
  “穿军服并不奇怪,因为这里并不是普通百姓的铁匠铺,而是当时的军工厂――军器监!”宇文突然语气肯定地将手放在第三幅图上。
  
  “军器监?”
  
  “不错,唐朝专司军队武器打造的机构,就叫军器监,下面又因职能不同,还细分为弩坊署和甲坊署。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在千年以前,就是一个军工厂!还记得我在博物馆中,曾经说过那批出土的兵器有点奇怪吗?”
  
  唐考和丁岚连连点头,白天宇文还没来得及详细说明,就被突然晕倒的柏叶打断了。
  
  “这批出土的兵器都是S大建校时无意中掘出的,大约有各式兵器两千多件,博物馆中有兵器出土时的现场照片。从照片上可以清晰看出,出土兵器都是分类摆放的,不同兵器间有高墙相隔,这里又不是墓葬坑群,兵器肯定不是作为陪葬品埋入地下,偏又发现如此多数量的兵器,恐怕只能认为是军器监的储备仓库被发掘出来了。”
  
  “即便如此,也没什么奇怪啊,发现一个仓库而已。”
  
  “发现仓库倒不稀奇,发现一个装满了重要物资的仓库就奇怪了。唐朝再怎么发达,金属冶炼锻造也不是什么轻松活路,一把质地上乘的横刀,官价可以卖到两千五百文钱。这么值钱的军用物资,为什么会被人轻易遗弃在这里呢?当年这块土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宇文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老师的意思是……这一切都与这几幅图上展示的事件有关?可几个外国人怎么会在中国的军器监里打造兵器?难道他们做下什么错事,才遭此灭顶之灾?”唐考满脸的疑惑。
  
  “不知道……这个公式中的未知数太多,要求解,实在太难了……”宇文沉重地摇摇头,“不过我们倒是可以确定,在画上的事件发生之前,四柄邪兵还没有被邪灵附体,都只是普通的锋利刀剑而已,恐怕正是因为这四个外国人的惨死,才让它们变成了邪兵!”
  
  ******
  
  翌日,宇文和丁岚一同将莫菲送到了机场。
  
  更换登机牌之后,莫菲默默地望着宇文,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去吧,回大学以后别再耍小姐脾气了,找个男朋友。”宇文笑吟吟地看着莫菲,“哥哥不在身边,你可要把好关,起码也得是个像丁岚这么帅的!”
  
  “他?”莫菲对着丁岚翻了个白眼。
  
  “行了行了,都快走了,还不给人家一点好脸色看啊?”宇文见丁岚脸色有些发灰,赶紧打圆场。
  
  “宇文哥哥……你还要在这里留多久呢?我……我总觉得这所学校以后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宇文突然抬起手来打断了莫菲,大概他觉得这样的动作有点太生硬,又温和地对莫菲说道:“你能够看到过去,已经非常辛苦了,就不要再尝试去看尚未发生的事情了!答应我!听见了吗?”
  
  莫菲眼中闪现出一点泪花,微微点了点头。
  
  “还有……以后不要再有事没事都乱用你的感应能力,这样我也会觉得轻松一些。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再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也不要太伤心……”
  
  莫菲再也抑止不住自己的感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丁岚见莫菲哭得伤心,自己的鼻子也不禁有些发酸。他还没有意识到,莫菲已经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身影,这个花花公子平生第一次没有想从一个女孩那里得到什么,而是自然而然地想去保护她,希望她能从此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要截止登机了,快去吧!”宇文不由分说地将莫菲往安检门的方向推去。
  
  莫菲忍住眼泪穿过了安检门,在融入登机旅客的人群之前,她回头看了丁岚一眼,竟然笑着对丁岚挥了挥手。
  
  “嗬!可以啊!莫菲居然对着你笑了!”宇文猛地一拍丁岚的肩膀,后者不禁傻乎乎地乐了起来。可丁岚还没开心多久,脸色一下风云突变。
  
  “糟了,已经九点半了!我答应九点钟要去接张月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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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丁岚驾驶着他的跑车风驰电掣地赶回医院,张月晨的病房却早已经收拾干净了,丁岚问正更换床铺的护士张月晨什么时候离开的,护士也说不清楚,只说一般的病人在出院这天多少都有些兴奋开心,唯独她清晨起来就有些郁郁寡欢,神情落寞。
  
  看来张月晨还在为自己昨天没有接她的电话生气,今天又没能准时来接她,只能等到回学校见面后好好赔个不是了。丁岚有些无奈地看了空荡荡的病房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门。
  
  与此同时,从清晨起就一直躲在图书馆里查阅考古资料的唐考终于在满是灰尘的书架上找出一本与西亚古文明考古相关的书籍。莫菲留下的四张素描和克力士剑上那个圆形徽记勾起了唐考的极大兴趣,使得最近逃课有些频繁的他再次放弃了上午课程。不过S大的图书馆里关于中国本土考古的资料颇为丰富,但对国外的考古研究就极为稀少了,唐考费了半天力气,吃了一肚皮书架上的积灰,才翻出这么一本《西亚考古史》。
  
  可在闷头苦读之后,唐考失望地合上了书卷,书中似乎并没有他所需要的内容,所谓的西亚考古史,重点并非是西亚的历史,而是世界各国在西亚考古学方面发展的历史。唐考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个呵欠,声音之大,惹得书桌斜对面一个正写论文的女孩子厌恶地白了他一眼。
  
  唐考对飞来的白眼无动于衷,正要起身将书放回书架,身后突然有人轻轻拍了他一下。唐考一扭头,顿时面露惊讶的神情,一个瓜子脸的漂亮女孩正站在他的身后。
  
  “哟!张月晨!出院了啊?”唐考一边说话,一边探头往张月晨的背后看去。
  
  “不用看了,丁岚没和我在一起。”张月晨微微地一噘嘴。
  
  “嘿嘿……怎么刚出院就到处走啊?”
  
  “就是因为刚出院,所以得赶紧运动一下啊,你看我这细胳臂细腿的,在医院躺了那么久,肌肉都萎缩了,不做恢复运动是不行的!”张月晨伸出自己的手臂,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那好办,叫丁岚早上陪你去操场锻炼吧,他大一的时候有一次踢球被铲伤了腿,也是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回来的时候左腿比右腿细了一圈,哈哈……后来他每天早上去操场上做单脚跳,不出三个星期就又开始踢球了。”
  
  “他真愿意陪我做恢复锻炼就好了……”张月晨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她眉宇间掠过的一丝惆怅很快就消失了,“丁岚说你准备把电影继续拍完,等我出院了,还是让我当女主角,是真的吗?”
  
  “呃……”唐考不禁愣了一下,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的电影梦几乎就被无限期搁置了起来,直到张月晨提起这事,他才想起那堆被塞在床下的素材磁带。“是啊……合适的女主角太难找,就等着你回来了。”
  
  “太好了……”张月晨轻轻地一拍掌,脸上满是笑容。“上次和丁岚赌气,一直没来参加拍摄,害你白白工作了那么久,其实我挺后悔的。”
  
  唐考淡淡一笑,见她这么高兴,又有些不忍心说出现在的实际情况了。
  
  “可是你缺课这么久,如果继续跟着我们拍电影,恐怕会耽误你的学习,要是期末考试挂了……”
  
  “不会的不会的……”张月晨连连摆动她白皙的小手,“我这个学期主课不多,选修课我暂时放弃,等下学期多选修几门补上就可以了。”
  
  唐考轻皱了一下眉头,低声说道:“张月晨,如果你跟着我们拍电影只是为了多接触丁岚的话,我可不认为你这样的状态适合做我的女主角。”
  
  张月晨脸上笑容一滞,沉默了片刻,她才轻声说道:“我和丁岚已经分过一次手了,虽然现在又走在了一起,可谁知道呢?也许这种状况随时会结束的……如果我能留下一部与他共同主演的电影,这份记忆才会永恒吧……”
  
  永恒?唐考大概已经听到丁岚对其他女孩子说这个词不下十次了,他不禁苦笑了一下,但至少在此时此刻,他还是稍稍为张月晨的痴情感动了,“好吧,我们一旦准备好开机,就第一时间通知你,原来给你的剧本要保留好……你不会已经扔了吧?”
  
  “放心吧,我保存的很好,再怎么说,这也是我的第一个剧本呀。”
  
  “嗯,说不定我以后真的成了名导演,这手写的第一部剧本原稿可是要卖大价钱的!”
  
  “啊!那你可得好好干,我说不定以后要靠你这剧本换钱养老呢!”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都笑了起来。张月晨含笑低头的瞬间,唐考看见她头上依然戴着丁岚赠送的名牌水晶头饰,这顿时让唐考回想起了那个险象环生的夜晚,当初他们就是依靠照片上的头饰,才找到了失踪的张月晨。同样是一片痴情,丁岚虽然花心,但总算还与张月晨有过一段甜蜜的时间,而易南行的付出,却是注定没有结果……
  
  “我是来找同学借笔记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呢?要查资料写论文吗?”张月晨问道。
  
  “呵呵……哪有那个闲情雅致?就是不想上课,逃出来看闲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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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亚考古史》……学长看的闲书都这么特别啊?”张月晨瞟了一眼唐考手中的书,嫣然一笑。
  
  “嘿嘿……”唐考干笑了两声,不想再过多解释。
  
  “好吧,我也不打扰学长看书了,你看这一桌的人,全都被我们吵走了。”张月晨示意唐考看四周,唐考才发觉刚才那位向他翻白眼的女生已经搬到另一桌去了,而自己身后的墙上,还写着斗大一个“静”字。
  
  唐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与张月晨挥手告别。
  
  就在张月晨走下图书馆的环形阶梯时,宇文也恰好杵着单拐拉着扶梯走了上来。两人擦肩而过之后,宇文不禁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目送张月晨远去的唐考自然也看见了宇文,他赶紧向宇文招手。
  
  “刚才下楼那女孩子你认识吗?”宇文走到唐考身边开口问道。
  
  “认识啊,她就是丁岚的女朋友张月晨嘛,就是被易南行绑架的那个。”
  
  “哦!难怪我觉得有点面熟,原来是在你们工作室的电脑上见过她。”
  
  “漂亮的女生总是给人印象深刻的,否则我也不会选她做电影的女主角了。”唐考打趣道。
  
  “可我就因为这个女孩子浪费了不少时间!丁岚这家伙刚才把我从机场送回来,到医院附近的十字路口居然就把我扔下车了,说他要去接张月晨,叫我自己坐公共汽车回来……我人生地不熟的,又坐错车了,折腾到现在才回来……”宇文想想就生气。
  
  聪明如宇文老师,居然也会犯迷路乘错车这样的低级错误,唐考不禁哑然失笑。
  
  “算了,不说这个,你查阅资料有什么发现吗?”宇文将唐考拉到僻静的一角。
  
  “我翻了一上午,有用的资料实在太少了,不过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发现。”唐考的笑容中颇有几分得意。
  
  “哦?快说你发现了什么?”宇文可不想听唐考卖关子。
  
  唐考从放在桌上的文件夹里取出几张A4幅面的白纸,递给了宇文。“这些是我分别在几本研究汉砖的文献上复印下来的,都是汉砖绘像的拓片。”
  
  宇文仔细一看,这些拓片图案全是一些张牙舞爪的异兽,虽然大小不一,姿势各异,但都与那克力士剑徽记中半狮半虎的怪兽有六七分相似。
  
  “关于这些野兽的名称,不同的资料上说法还不太一样,甚至有人说这家伙是麒麟,可我这样对考古一窍不通的人也知道麒麟是有角的啊……”唐考耸了耸肩。
  
  “呵呵……有角的也不一定就是麒麟啊,当年还有人认为长颈鹿就是传说中的麒麟,我看应该再单开一门考古生物学了,你的资料中还有没有其他什么比较统一的说法?”
  
  “嗯!有一块汉砖上附有文字说明,说这异兽叫什么……驺虞!”
  
  “驺虞?”宇文低头想了一下,“驺虞是传说中的一种仁兽啊。据古文中所载,驺虞,白虎黑文,尾长於躯,不食生物,不履生草,有至信之德则应之。”
  
  “白虎黑文,那还是老虎咯?可这玩意看起来还有点像狮子啊。”
  
  “呵呵……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怪不得原来一直有人说驺虞就是狻猊,而按辞海中的解释,狻猊却是狮子。说不定真正的驺虞就是半狮半虎的怪物,被后世之人误传,就拆成了两半,一半保留了原有的解释,说驺虞是白虎,而另一半则化成了狻猊,变成了狮子……”宇文博古通今,说得唐考连连点头。
  
  “那说这玩意有至信之德则应之,是什么意思啊?”
  
  “传说驺虞不会主动捕猎活着的动物,非自亡者不食,走路时也不肯践踏到活着的花草。所以就被人们称为仁兽,如果有人在野外看见这种动物,便是祥瑞了。当然,他们相信若不是当朝出现了有大才大德的人,也是无法看见驺虞的,这就叫有至信之德则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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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非自亡者不食,不就是食腐动物吗?秃鹫也只吃死物,怎么没人说它是仁禽?而且在专事伤人的刀剑上铸下仁兽的徽记,岂不是有点自欺欺人么?”唐考颇有些不屑。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位铸剑工匠的本意,恐怕是要持刀之人每次挥刀时,都能想到不杀生的仁兽驺虞,一念之间,说不定能消除不少杀戮啊……”宇文正色说道。
  
  “可你看这邪兵出世之后,死的人还少了吗?什么仁者无敌,又有谁真的听进去了?”唐考摇了摇脑袋。
  
  宇文沉吟片刻,说道:“人心深处的兽性,本来就难于用道德来束缚……不过让人费解的是,怎么会在三件外国兵器上,看见中国古代仁兽的形象呢?”
  
  “这会不会是那画上的中国官员在夺得邪兵之后打上去的呢?”
  
  “看这阴文徽记下陷之处边缘圆滑,似乎不是后期补刻的,倒象是打造之初就一体铸成……你看第三幅素描上的场景,这四位外国人明显都是精于铸造的工匠,他们居然可以非常熟练地使用中国的单室式炒炼法来炼钢,恐怕都与中国都有极大的渊源啊。”
  
  “什么叫单室式炒炼法啊?”宇文所说的东西越来越深奥,唐考已经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喏,这画上的人,不是在搅动脚下坑中的溶铁吗?”宇文打开唐考随身带来的文件夹,指着其中一幅素描说道:“这坑是一种地炉,筑于地面以下,状如缶形或直筒形,炉口与地面平行。冶炼时先放入木炭,然后放入生铁,上面再盖上煤末之类的燃料。之后再点火、送风、封闭炉口。当生铁接近熔化时,启开炉口,用铁棍不断地搅动金属,这就是古籍记载的炒钢法了……随着炒炼的进行,碳分不断降低,金属熔点升高,生铁便粘结成一个海绵状固体块……嗯,就是这个老外用铁钳夹出炉外的玩意,最后再反复锤打锻造成形。”
  
  宇文竟然对古代冶炼工艺都如此熟悉,听得唐考咋舌不已。他皱了皱眉头,叹道:“唉,说到这几个老外,关于他们的资料实在稀少,大概中国历史太过悠久,中国考古学家对本土的研究都已经忙不过来了,顾不上去研究其他国家的考古发现……凭这四张素描上情景的描绘,最后一柄尚未现身的邪兵应该属于那位死在十字枪下的可怜人。我只不过想通过他的服装样式来推测他是哪个国家的人,却总也找不到佐证的资料。从那人的衣着上看,似乎不是东亚民族。西亚这边已经有了一位波斯胡人,这人又是从何而来呢?”
  
  “难怪你在看《西亚考古史》啊……”宇文看着唐考手中的书,微微一笑。
  
  “唉,可惜没有我要的资料。”唐考有些丧气地将手中的书插回书架。
  
  “你是凭直觉认为,这第四个人也是西亚人吗?”宇文环抱双臂靠在一面书架上。
  
  “嗯!不仅是服装,莫菲的画工了得,仔细看看,就会发觉这人高鼻深目,相貌与东方人有些不一样。怎么了?考古不也是从猜测开始吗?”
  
  “我在想……西亚是欧洲与东方联络的通道,那里的民族交融性很强,如果西亚的资料难找,为什么不看看欧洲的资料?或许有所提及呢?”
  
  “啪!”唐考打了一个响指,“有道理!我们就从最接近亚洲大陆的希腊看起吧!”
  
  宇文另辟奚径的调查建议,竟然真的因此找到了一些有用的资料!在一本论述古希腊服装演变历史的书中,宇文和唐考发现一种叫CHITON的服装,是用大块布料横向对折之后,缝合套头而成,款式虽然非常简陋,却和画中那老外的长袍十分相似。不过那老外大概是为了行动方便,又将长袍下端两侧剪开,就如中国传统的旗袍一样两侧开叉,露出了贴身的束腰衣褂和两条毛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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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家伙竟是个希腊人?”唐考有些纳闷地抬起头来。
  
  “也不一定,你看这文中所叙,古波斯北部的高加索地区与希腊只有一海之隔,在服装文化上也相互有所影响,这人也有可能是高加索人啊!”
  
  “高加索人……”唐考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就算是高加索人,也够远的了,千里迢迢来到唐朝时的中国,不容易啊!”
  
  “唐朝时的中国,可是天朝上国啊,就象你们现在为了去美国拼命考托福GRE一样,那时的老外能来中国一次也是毕生梦想啊!呵呵……”宇文笑了起来。
  
  “这么说,画上这最后一柄邪兵,就是产自高加索或者希腊了?那里又有什么特产的神兵利器呢?”唐考看着第二幅素描上手持短剑斩向大刀的老外。
  
  “希腊铁兵我不是很了解,高加索的话,那里出产古代兵器可是收藏家们垂涎三尺的极品!高加索铁剑,分为长刀恰西克(chacheka)和短剑坎查(kanjal)两类,都是极为锋利的杀人利器!”
  
  “这老外拿的是短剑,难道就是你所说的坎查短剑?”
  
  “多半是了,坎查短剑的剑刃宽而薄,双边开刃,双刃锋均笔直平行,犀利如剃刀边缘,在接近刀尖处才缩窄,呈锐叶状。不过相比于刃身,刀尖处一般都要特别加厚加重,这样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刺入人体了。”
  
  “为了更好地杀人,铸剑工匠可真是费尽心思啊!”唐考叹道。
  
  “说到这坎查,其实还有更有趣的发现,目前出土的最早时期的坎查短剑,形状与我们周朝时期的青铜短剑极为相似,尾端的空心圆环和剑柄的形制以及剑身的宽度都如出一辙。让人不得不怀疑远古时期,高加索地区的游牧民族就已经与中国有了接触。至于坎查的母语发音(kanjal),听起来很象我们所说的“干将”,就更让人惊奇了。”
  
  “不会吧?坎查短剑真的与我们的干将莫邪有关系?”唐考睁大了眼睛。
  
  “呵呵,考古嘛,猜测而已啦……”宇文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到目前为止,四柄邪兵我们都有了初步的认识,可调查得越深,邪兵身后的浓雾就越密集了……”唐考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额头。“四个不同国家的能工巧匠,带着他们冶炼工艺的颠峰之作,吃尽千辛万苦,长途跋涉来到中国,最终却被人一股脑杀了个精光,用的还是他们最得意的兵器……也难怪这邪兵上血迹斑斑,怨灵重重了……”唐考神情黯然地坐回桌边,有些发楞。
  
  宇文凝视着莫菲留下的最后一幅素描,无论他何时打开这张画,都会被画上渗出的杀气刺得浑身一寒。若要解除邪兵上的怨灵,恐怕只能查明当年这场杀戮身后的渊源,才能想法一一化解了。
  
  转眼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图书馆里的学生们几乎都去食堂吃饭了,空荡荡的阅读大厅里只剩下各式各样的课本和书包,它们都是被留下来占座位的。
  
  宇文和唐考心中都有心事,也就没什么食欲,谁也没有提出离开图书馆。眼见四周无人,唐考踌躇半天,终于开口问道:“宇文老师,你听说过黄泉引路人吗?”
  
  宇文浑身一震,望着唐考的眼神中流露出异样的神色。
  
  “你听谁提起过黄泉引路人?”
  
  “这……都是柏叶对方欣所说,方欣又转告我的,她不知真假,又不敢直接来问你,就把这麻烦事扔给了我。”唐考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无奈那脸上的笑容实在有些勉强。
  
  “柏叶……他都说了些什么?”
  
  唐考慢慢将柏叶的家仇与宇文的牵连说了一遍,言谈中他一直盯着宇文,见宇文脸上神色由愕然转为震惊,唐考心中明白,柏叶所言恐怕不会是虚构的。
  
  “真言宗与我师傅这笔旧帐,我也是最近才得知,只是我没想到……我还欠了柏叶一笔血债……”宇文望着窗外,天上的乌云渐渐遮挡了阳光。
  
  “宇文老师不必这样自责吧,这事又不是你所能控制的,我倒觉得柏叶有些无理取闹,他真有本事,就该去找你师傅报仇啊。”唐考劝解道。
  
  “我师傅隐居已久,柏叶是不可能找到他的……这次机缘巧合遇上我这元凶,没道理会放过吧。”宇文苦笑了一下,“他认出我之后这么久,都还没有直接对我动手,也算给足面子了。”
  
  “他哪有这么好的心,利用你去对付竞争对手奥斯丁,希望你们两败俱伤,已经够毒辣了吧!虽然现在你安然无恙,他说不定又在暗地里打什么鬼主意了。”
  
  “嘿嘿……黄泉引路人的命不值钱,他要来拿也无妨,只是这邪兵背后定然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我不可能轻易放弃……”宇文暗暗捏紧了拳头。
  
  突然,丁岚气喘吁吁地从楼梯前冲了过来,完全不顾图书馆管理员异样的目光,高声叫道:“啊呀!你们在这里啊?怎么把手机都关了?”
  
  “在图书馆看书,自然应该关掉手机啊!”唐考有些愕然。
  
  “开振动不就行了?你装什么文明模范啊?”不知丁岚是遇上了什么事情,惹得他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行了行了,究竟出什么事了?”宇文按住丁岚的肩头。
  
  丁岚吞了一下口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说道:“我刚才过来的路上,看见综合教学楼的工地前,停了七八辆工程车,下来一大群工人。”
  
  “啊?怎么这个时候工地突然要恢复施工?”宇文一惊。
  
  丁岚急了,又不敢大声说话,闷声闷气地叫道:“别忘了我们还在工地上埋了一具尸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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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忽如一夜春风来,那片早已停工多日的死寂工地上,突然又呈现出一派繁忙景象。宇文带着两个学生在工地大门前张望,看着一辆辆工程车进进出出地装卸建筑材料,心里不禁都有些不安。
  
  “奥斯丁的尸体是埋在工地临时管理办公室旁边的,如果他们要等到工程完工时才拆除这些临时建筑的话,就应该不会很快发现尸体吧?”丁岚自言自语地说道。
  
  唐考所想的就更远了一些,“老师,你不是说过这片工地是日本人贷款投资,借用修建教学楼的名义来挖掘邪兵的吗?现在邪兵都已经被挖走了,怎么他们还愿意继续拿钱出来建楼?”
  
  “说不定是学校筹集到资金了,自行出资的呢?不管有没有日本人的贷款,S大总是要把这栋综合教学楼修起来吧?”丁岚说道。
  
  “如果是学校自己拿的钱,那块牌子就该被拆下来了!”唐考抬手一指工地大门上方。那块用中日两国语言写着“理科综合教学楼日元贷款项目”的牌子已经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原来学生们投掷上去的污物稀泥也已无影无踪。
  
  “这个……大环境有了变化,原先日本因为在东海和中国争夺资源的问题,一度冻结所有对华低息贷款,后来双方多次会谈磋商之后,为了缓和僵硬的政治关系,便又解冻了。不管怎么说,这个贷款项目签订的合同总是有效的,工地恢复施工也是迟早的事情,我只是觉得在这个时候恢复施工,时间上有点蹊跷……”宇文抓了抓脑袋,又接着说道:“如果日本人当初不是偶然地选取这块地方施工,那现在恢复施工,恐怕也不会是偶然的。至少……柏叶的个人意见会在很大程度上左右日方的行为!”
  
  “嗯……”两个年轻人同时点起了头。
  
  “柏叶不会指使工人把尸体挖出来陷害我们吧?他肯定知道我们把奥斯丁埋在哪里。而且那个坑是我和唐考一起挖的,如果警察来调查,说不定会找到我们掉在那里的头发什么的,要是查一查DNA……”丁岚一下有些紧张起来。
  
  “你是《CSI犯罪现场鉴证》看多了吧?”唐考不以为然地说道。
  
  “柏叶不会笨到利用警方来牵制我们,毕竟还有一柄邪兵在我们手上,如果我们被警察缠住而出什么意外,让邪兵落到警察手里,对他没有半点好处。”宇文也微微一笑,“我估计他一直没有动我们的邪兵,只是想利用我们的力量来分担邪兵的压力,这玩意可不是简单的越多越好,一个人体内只能容纳一柄邪兵,如果手上多一柄,就要分流一部分灵力来控制它,或者象我这样拿法器镇住。在第四柄邪兵现身前,柏叶不会急着拿走所有的邪兵。”
  
  “我们又不是超市门口代存包裹的,他还真放心把邪兵放在我们这里呀!要是我们带着这柄克力士剑跑了,他上哪里去找我们?”丁岚耸了耸肩膀。
  
  “丁岚,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今天早上我们俩送莫菲上飞机时,我在机场看见了柏叶,他似乎一直在跟踪我们,如果我们有心让莫菲将邪兵带走的话,恐怕柏叶会立刻动手的。”宇文有些无奈地一摊手。
  
  “在学校里也一直跟着我们?”唐考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四周。
  
  “学校里他没有这么做,似乎只要我们不离开学校,他就不会在意我们。”
  
  “他怎么可能跟踪到我们每一个人啊?”丁岚有些不相信,“难道我们只要一走出S大,柏叶就会马上察觉?”
  
  “他跟踪的不是人,而是这个……”宇文突然背转身去,将身上衣服撩开,克力士剑赫然出现在丁岚和唐考的眼前,宇文竟然将邪兵用细绳贴身缚于背上!从早晨出发到现在,他就一直在暗中运力抵抗邪兵急于融入体内的力量,现在宇文背上那些与克力士剑直接接触的皮肤开始变成了灰白色,似乎皮下的血气已经透过皮肤被那邪兵吸去。
  
  “宇文老师,你……你这是干什么?”唐考惊问道。
  
  “我只是想做一个试验,证明柏叶是否有跟踪邪兵能力,顺便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让莫菲把邪兵带走,交给她的外公――也就是我的师傅。把剑贴身背着,也只是方便我施法控制邪兵,以免它会突然与周围的金属器物发生共鸣。可惜柏叶十分警觉,我带着邪兵接近校门,他立刻就察觉了。也许……整个S大的边缘都已经被他布下了式神结界吧……不过这大概也能证明,在柏叶的监视下,第四柄邪兵也还没有离开S大的范围。”宇文放下身上衣服,又将克力士剑遮挡起来。
  
  “机场过关检查得很严,就连随身携带的小瑞士军刀都过不了关,你这么大一把剑怎么可能过得去啊?”丁岚问道。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宇文眼中锐芒一闪,“机场偶尔会有行动不便的老人需要用轮椅推行着过安检,而轮椅和推轮椅一同上飞机的陪护医务人员是由机场提供的,过安检门的时候,金属轮椅肯定会让警报响起来,但安检人员一般不会对那金属轮椅进行检查。我可以事先寻找机会,将邪兵藏在这样一个轮椅的下面,过关之后,在候机厅里莫菲再伺机将邪兵取出。当然,前提是恰好有这样一位老人需要上飞机。”
  
  丁岚突然回想起来,上午送莫菲的时候,好像确实看到附近有一个病恹恹的老人坐在轮椅上等着过关,这么说来,宇文的运气还不错,可他为什么还是把邪兵背回来了呢?
  
  “就在我准备接近那位老人的时候,柏叶也看穿了我的计划,他在远处暗中出手,用十字枪的力量一下切断了那张轮椅的轮轴!轮椅被损坏的同时,我也发现了柏叶的身影,有他在暗处作梗,我也只好暂时死心了……”宇文摇了摇头。
  
  听了宇文这一番话,丁岚不由惊愕地张大了嘴。上午自己一直跟随在宇文左右,却完全没有察觉老师有将邪兵暗渡陈仓的想法,而柏叶和宇文老师在暗中已经交手了一个回合,自己也全然不知。自己一贯自负聪明,这次未免显得太迟钝了一点,大概那个时候,自己的心思都放在了莫菲的身上吧。
  
  这时,一个没戴安全帽的黑脸膛汉子从工地里走了出来,坐在路边花坛上歇气。宇文见他衣着还算规整,腋下还夹着一叠建筑图纸,想来至少应该是个工头,便假装随意地杵着拐杖向那汉子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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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脸汉子见宇文靠了过来,倒也没在意,只顾眯缝着眼睛看路上来来往往的女学生们。
  
  “大哥辛苦了。”宇文突然从兜里拿出香烟,给那汉子递上一支。
  
  黑脸汉子有点诧异,不过还是接过了宇文的香烟。宇文也大咧咧地坐在花坛边,给自己点上一支烟。
  
  “这工程……大概得做多久啊?”宇文吐出一个烟圈。
  
  “你是学校的老师?”黑脸汉子打量了一下宇文。
  
  宇文点了点头。
  
  “怎么?怕吵啊?无论哪里施工都是这样吵的。忍一忍不就有新楼用了?”黑脸汉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烟熏的黄牙。
  
  “嘿嘿……就在这附近教学楼上课,大家都习惯了清净,工地天天叮叮咚咚的,学生上课质量不好,要被扣奖金的。”
  
  “那我可没办法,总不能先弄个隔音罩子把这工地罩起来吧,哈哈……”汉子把脸转了过去,不再搭理宇文。
  
  “要是资金一步到位,一口气把楼建起来了,忍忍也就过了,就怕象原来一样弄到一半就停工……”宇文继续向那汉子搭话。
  
  “你们这教学楼的资金到不到位我可不知道,不过我管的这一块倒挺直爽,一次就预付了百分之八十,不用象以前那样自己先垫钱施工了。”
  
  “嗯?你不管建教学楼吗?”宇文警觉地问道。
  
  “我倒是不明白你们学校什么意思,这次我带的工程队,就只是在地基坑外建一座两层高的临时厂房,说是要放什么机械设备,其他的大活都被中建公司的人拿了,我还得看看能不能在他们手下讨点剩饭来吃啊。”
  
  “临时厂房?机械设备?”宇文一听,便觉得其中另有玄机。“就算只是修个临时厂房,也挺辛苦吧?”
  
  “嘿嘿……你们读书人不懂这一行,修厂房要求不高,又是临时的,四百多平方的厂房顶多三个星期就搞定了。”
  
  “既然这么简单,怎么不让中建公司的人一并做了呢?为什么还要单独找你们的工程队来做啊?”
  
  “管这么多干嘛?有钱赚不就行了?”黑脸汉子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转身钻进了工地。
  
  说话的人没了,宇文也没急着走开,仍然坐在那里抽烟沉思。在远处观望的唐考和丁岚不知道宇文究竟打听到了什么,便忍不住快步跑了过来。
  
  “这次恢复施工,不知为何要单建一个大约四百平方的临时厂房,恐怕这又是柏叶的主意了,也不知道他要这块地方来干什么?”宇文简要地说明了刚才获得的消息。
  
  “修建厂房需要多少时间呢?”唐考若有所思地问道,“要想知道柏叶的目的,也只有等那厂房建好了。”
  
  “听那工头的意思,大概要三周,现在这情况,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为什么我们总是要被那个小日本牵着鼻子走呢?他有什么目的?下一步准备干什么?我们一点边都摸不到,难道我们就不可以主动出击……哦?他要三个星期来建厂房我们就等三个星期?我们也太被动了!”丁岚终于按捺不住爆发了。
  
  “不等……我们又能干什么呢?”宇文苦笑了一下。“奥斯丁的力量我们都已经见识过了,我与无为子前辈合力对抗他,如果不是赛施尔长刀受损在先,也差点丢了性命,而柏叶心思缜密,机巧远胜奥斯丁,手中的十字枪又完好无损,你觉得我们和他正面交锋,有几成胜算?”
  
  “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啊,难道他还能躲过子弹不成?”丁岚嘀咕道。
  
  “可我们也没有子弹来对付他啊!现在我们比他更害怕见到警察,那个埋在工地里的死人就能让我们解释不清。而柏叶聪明就聪明在他做任何事都循规蹈矩,连去博物馆参观他都找校领导开了放行条,不便出现的地方他干脆就用式神来做替身,就算你我都知道他心怀鬼胎,只要事情还没有发生,他就是清白的!”宇文的口气突然变得非常严肃。
  
  丁岚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等吧……不止是我们在等待,柏叶也同样在等待……这世上的事情,大多需要用时间来梳理,有时候……被动,其实就是最好的主动。”宇文长叹一声,从花坛边站起身来,拍了拍丁岚的背。
  
  ******
  
  转眼之间,等待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周半,十一月的秋风带着一丝寒意,预兆着冬天即将来临。
  
  这段时间里,宇文除了照常上课之外,便是大量查阅史料,寻找与那四幅素描相关的事件记载,可唐朝时期所有关于军器监的记录,都没有提及到这件事。宇文只是觉得奇怪,一次剿灭四个外国人的军事行动,算不上是什么军机大事,但也足够古怪了,为什么就没有什么见证人留下一点文字记载呢?虽然宇文在事件调查上一无所获,脚上的刀伤倒是痊愈了,原先他是安排唐考与丁岚二人每天晚上轮流去观察工地上的动向,现在他可以不用单拐了,最近两天便是他亲自去监视的。当然,脚伤痊愈对宇文来说,还有另一个好处,他总算能把以照顾他起居为名而纠缠不清的温雅老师甩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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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柏叶除了每周两次准时出现在宇文的课堂上,其余时间却是不离留学生宿舍半步,完全没有什么准备兴风作浪的意思,乖得实在有些不象话。不过宇文相信,柏叶的式神肯定会无时无刻地以某种形象在校园中四处游荡,直到第四柄邪兵的出现……
  
  奥斯丁的失踪终于引起了留学生管理处的注意,最初管理处想联系奥斯丁的家长,想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因为耐不住寂寞,偷偷跑回家去了,然而他们却意外地发现奥斯丁留下的那些家庭电话都无法接通。多方寻找未果之后,管理处报了警。警察们仔细查证之后,终于明白了,这个自称是希腊人的老外,一切身份都是虚构的,他遗留在宿舍里的护照、来华签证申请表、出入境证件都不是真的……由此看来,他的失踪几乎就是必然的。不过他潜入中国的目的是什么呢?警察们很难明白,也很不愿意去弄明白,在确认了责任不在己方之后,他们选择了沉默。不过这些幕后的事情,宇文他们是没有机会知道了。
  
  刚开始的几天,丁岚还有些紧张工地上那具尸体,可在观察一段时间之后,发现建筑工人们根本就没有打算去动那块地方。丁岚便放心了,又没心没肺地到处玩耍起来。而一贯沉得住气的唐考,却有些焦急起来,不知为什么,他的内心深处总是隐隐期待着事态的爆发,可四周却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大脑里那根总是处于绷紧状态的弦,也开始有些疲惫了。到了第二个周末,唐考甚至在考虑是不是真的应该和张月晨商量商量,恢复电影的拍摄了。
  
  第三周的星期五晚上,宇文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一辆货运公司的重型卡车在深夜时分驶入了工地,留守在工地上的一队工人很快将车上好几个封装严密的货箱搬进了临时厂房,那黑脸工头果然守时,还没用三周就把临时厂房完工了。
  
  货物卸下之后,工人们并没有急于拆开封装,相互间招呼了一下,便关掉照明灯光,一同退出了厂房。一直躲藏在厂房背面窗外偷窥的宇文不敢太造次,直到最后一个工人走出工地,夜间值班室的灯光也熄灭之后,他才悄悄潜入了临时厂房。
  
  宇文不敢开灯,只能借着窗外的微弱月光,小心地端详着厂房内的一切。
  
  四个足有三米高的大木箱立在厂房正中,围成一个半圆形,投在地上的黑影活象四条巨汉,另外又有五个一米见方的小木箱散乱地放在四周。宇文围着那几个大箱子转了两圈,用小手电照了照,黄白色的木板箱上只印有一个大大的箭头指着上方,表明这几个木箱不能倒置,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标志能指明这箱内装了些什么。宇文用手嘣嘣嘣地敲了几下箱壁,又搭手试了试木箱的份量,沉重的木箱完全不能挪动半分。
  
  宇文皱着眉毛想了想,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几个小箱子上。他随便拣中一个小的,摸了摸边角处的铁钉头,又用手电照了照四周,找出一把工人们遗留在厂房内的铁撬。
  
  有工具在手,宇文毫不费力地撬开一个小木箱,揭开木盖板,下面全是剪成碎条状的海绵。宇文把手插进海绵中四处摸索,竟掏出两件硬梆梆的金属器物!
  
  宇文定睛一看,这两件东西,一件是金刚羯磨杵,一件却是心经手摇铃,二者都是佛门法器,分属诛魔和息灾两大法门。宇文没想到箱子里会翻出这样的东西,不禁愣立了片刻,他又把双手一起探入箱中,而这一次,他居然抱出一个光灿灿的日式铜罄!
  
  这个柏叶,究竟在搞什么鬼?弄这么多法器到这里来,难道要做一场全盘的水陆大会?宇文挠了挠脑袋,将几件法器重新塞回木箱中,他正要用铁撬将那箱盖钉回原样时,外面值班室的灯光却亮了!
  
  宇文一惊,不敢再敲打木箱,蹑步跑到窗边探头望去,好像是外面来了一个人,正与值班室的老人交谈着什么。二人寥寥说了几句,值班老人便又熄灯睡觉去了,另外一人却径直往临时厂房这边走了过来,看那黑影的形体高矮,竟有几分像是柏叶伸宏。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柏叶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出现?是来审视刚刚运到的法器吗?宇文来不及细想,匆忙地将撬开的木板搭在箱子上,便跳出了后窗。他并不急于逃走,而是蹲在窗台下继续偷听屋内的动静。
  
  随着“啪嚓”一声,厂房里一下变得灯火通明,进屋的人顺手就推上了电闸。宇文凝神闭气,一边默念静心咒,一边悄悄地向屋内张望,生怕屋里的人察觉了自己的存在。
  
  进门的果然是柏叶伸宏,在这夜凉如水的深秋,他也仅穿了一件单薄的灰色衬衣。柏叶神情淡定地在厂房内走了一圈,似乎在查看房内是否还有其他人。宇文虽然一直默念静心咒,心脏还是不自然地加快了跳动,柏叶只要一动那个木箱,就会发现有人来过了。
  
  突然,柏叶闪电般探出双手,十字枪极快地在空中一旋,就在这长枪的一挥之下,那五个小木箱的顶盖全都被掀开了!在窗外看到这一切的宇文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柏叶就不会发现其中一个箱子的顶盖已经被人动过了。
  
  柏叶不慌不忙地将箱中法器一件件拿了出来,五个木箱里竟然放了三十多件各式法器,除了宇文刚才看见的金刚杵和手摇铃,还有大量的长明铜灯、莲花座和胜利幢,足足铺了一地,更有几大捆法绳和纸幡散乱地摊在四周,看得宇文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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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木箱里提出来的,却是一个又沉又大的铁皮桶。柏叶刚用十字枪将桶盖削开,厂房里立刻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宇文在窗外也嗅到了些许刺鼻的血腥气息,心中不禁有些迷惑不解,如果柏叶是要用这些法器布下一个法阵的话,这桶鲜血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柏叶小心地将木箱和碎海绵清理到厂房墙边,又将各式法器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摆开,饶是宇文见多识广,一时间也看不出这些法器布下的究竟是什么阵式。柏叶拉开那浅黄色的法绳,在绳上穿满了纸幡,接着又在厂房中央围出一个巨大的四方形,足有四个拳击场那么大。而那几个尚未拆封的大木箱,就处于这四方形的中心。
  
  柏叶千里迢迢从日本将法器送到中国,精心布下法阵,却颇为随意地从厂房门外提来一把用过的长拖把,塞进那大铁桶中饱满一蘸。接着,宇文便吃惊地看着柏叶提着那血淋淋的拖把,开始在地上龙飞凤舞地画下巨大的花符。
  
  那桶中鲜血被柏叶这样四处泼洒,厂房里的血腥味就更加厚重了,而且血红色的符文上方,竟然象蒸发的水气一般,升腾起一层淡淡的红雾。宇文使劲抽了抽鼻子,暗暗惊呼道:“好家伙!用的居然是山魈血!这么大一桶,得杀多少只山魈啊?”
  
  山魈又名山枭,形似人,黑色多毛,逢人便笑,其实只是一种猴类,据说山魈常与阴间恶鬼混在一起玩耍,也算是通灵的兽类了。在梁宗懔的《荆楚岁时记》中就曾经有“正月初一燃草,放爆竹以避山魈恶鬼”这样的记载。可怜被柏叶看中其血中的邪性,招此杀生之祸。
  
  柏叶用拖把画出的血字越来越多,宇文仔细辨认了半天,通晓梵文的他却完全看不懂柏叶笔下的符文,只能看出那些巨大的文字笔划间有意无意地将摆放在地上的三十余件法器串在了一起。这么一个怪异的法阵,用的又是山魈血,只怕带来的不会是什么好事,宇文开始暗自思忖,是否应该出手阻止柏叶的行为了。
  
  柏叶从内向外画去,地上的血字一直延伸到距离四面墙下仅有四五米的地方,他重重地画下最后一钩,桶中的鲜血也耗尽了。柏叶歪着脑袋看了看地上,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他哈哈一笑,将手中的拖把往墙边一扔,居然在法阵外围就地盘腿坐下了。
  
  只见柏叶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尖端处竟又垂下细长的红线。宇文曾经见过柏叶用这一招式神术变幻出凶猛的白虎,心下不由一紧,不知这次柏叶又要幻化出什么式神。
  
  随着垂在地面上的红线不住地跳动,那原先用来呈放鲜血的铁皮空桶居然也跳将起来,翻滚着落到法阵中央,砸出“当啷”一声脆响。
  
  柏叶忽然暴喝了一声:“起!”那铁桶居然呼地一下拉长了,幻化出一个上身赤裸,腰围布裙,高大魁伟,并一脸忿怒的怒目金刚!
  
  “力士那罗延!”在窗外偷看的宇文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所幸没有被柏叶听见。
  
  那罗延(Nryana)在梵语中,有坚硬无比,金刚不坏的意思,自古便是佛门的护教力士。柏叶幻化出来的这尊金刚力士足有三米高,浑身饱满虬结的肌肉还散发着铁器般的乌黑光泽,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是用铁皮桶幻化出来的式神。
  
  力士那罗延在柏叶的控制之下,张开蒲扇般的大手,轻而易举地将四个大木箱的板壁拆了下来,露出一层塑料薄膜的衬里。当宇文看清那塑料薄膜包裹着的内容时,他吃惊的程度比看见柏叶幻化出一个金刚力士还大得多。
  
  那四个箱子里面所装的,竟然是好几件个头不小的精密机械部件!
  
  那罗延将手中拆下的木板随手一甩,三米高两米宽的厚重板壁就像几块泡沫一般飘了出去,撞在水泥墙上变成了碎片,虽然这那罗延只是一个式神,但它的力量也着实有如真正的金刚般惊人。
  
  如果柏叶只是借用式神的力量拆开巨大的木箱,宇文倒也不觉得奇怪,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让宇文感到十分诡异了。粗野豪迈的力士那罗延竟然将那几件沉重无比的机械部件搬到一起,顺手操起从木箱中散落出来的几件工具,开始像一个高级工程师一样,对这些部件进行精密的组装!
  
  一个鲜血绘成的法阵上,四散着大量佛门法器,法阵的中央,站着一个怒目圆睁的金刚力士,而这金刚力士,竟然在组装一台大型电子设备!宇文看着这匪夷所思的场景,只觉得有说不出的怪诞!
  
  坐在法阵外围的柏叶此刻正双目紧闭,满头汗珠,似乎将全身灵力都贯注在这尊金刚身上了,其实,真正在进行组装的,应该还是柏叶本人。式神,也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看着柏叶的现状,宇文心中十分清楚,此时的柏叶正处于最脆弱的状态,式神的力量越强大,本体的力量就越弱小。如果这时宇文对柏叶发动攻击,恐怕柏叶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但宇文犹豫再三,还是将手中青芒四射的虚灵枪收了起来,一来,他始终不愿意乘人之危,二来,好奇心也在驱使他停手,毕竟宇文也想知道,这个金刚力士究竟组装的是什么东西?
  
  大约耗费了四十分钟,那罗延终于停下了手上的活路。随着柏叶疲惫地长吐了一口气,高大的那罗延也仰天倒了下去,待到落地震起的尘土消散时,金刚力士又重新变成了一个铁皮桶。
  
  柏叶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口中念叨着经文,顺手拿起法阵中的一个日式铜罄敲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越的震响。可就在敲打的一瞬间,柏叶仿佛发现了什么,他一把抱起那个日式铜罄,在灯光下细看了一遍,随即,柏叶脸上露出了微笑。
  
  “宇文老师,出来吧,躲着看什么呢?”柏叶突然将手拢在嘴边,放声喊了一嗓子。
  
  宇文大吃一惊,不知道柏叶怎么会察觉到他的存在。但他转念一想,就很快明白了,自己刚才也摸过那个铜罄,一定是将指纹留在了上面,而式神倒地时溅起的飞尘洒落在铜罄上,便将指纹显现了出来,柏叶心细如发,对自己的指纹一定非常熟悉,一看到那铜罄上有陌生的指纹,便立刻察觉这里有外人。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宇文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他纵身一跳,从窗外跳进了厂房,笑着向柏叶走去,“柏叶同学,你好有雅兴啊,这三更半夜的,还躲在这里一边修炼,一边做科学实验啊?”
  
  柏叶淡淡一笑,说道:“宇文老师来得正好,这科学实验还没有做完,正等着你来指导呢。”
  
  宇文嘴上说着话,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房间中央的那台机器,刚才在屋外隔得太远,看不清这机器上写的文字,现在有机会接近机器了,宇文终于看清了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那台机器上分别用英文和日文写着相同的内容――大功率准分子激光焊接器。
  
  刹那间,宇文全明白了。柏叶想做的事情,是将那柄已经断为两截的赛施尔长刀重新焊接起来,而这地下的大型法阵,却是为召唤刀上的邪灵而准备的招魂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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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当宇文明白柏叶的意图之后,惊愕之情一下溢之与表。真言宗的和尚们向来是以退魔术而闻名于世,看地上那些佛门法器所构成绳缚架势,方寸间透出一股凛然正气,俨然是真言宗缚魔索阵法的缩小版本。可这地上用鲜血绘成充满邪气的招魂阵,无疑又是阴阳道中揽收地灵以便召唤亡魂的血祭邪法。一正一邪两大法阵,竟然在柏叶脚下完美重合!
  
  雨夜一战,塞施尔长刀断为两截,长刀上所附着的邪灵也随风散去,而柏叶的目的,自然是想用邪阵招魂,使那邪灵凝聚成形,再用缚魔索将邪灵固定在法阵中心,焊接断刀的同时强制将邪灵重新注入长刀。可宇文所知甚博,却也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同时驾驭正邪双阵。姑且不论双阵同时发动时如何一边控制阵中邪灵,一边分心焊接长刀,单是平衡体内正邪两团气劲,便已经极不容易了。以柏叶这样的年纪,怎会有如此不凡的修为?
  
  “宇文老师不用担心,虽然这裂轮招魂阵所用的山魈之血邪气极烈,但我这孔雀明王缚魔金刚索也足于压制了。”柏叶颇不经意地向宇文介绍,那口气轻松得就象是在说做菜时可用豆腐分担火腿过重的咸味。
  
  宇文神色凝重地在那法阵外围观望了片刻,说道:“你为了重铸塞施尔长刀,倒是煞费苦心,可这正邪双阵力场重合,并非阴阳术中奇偶互转那么简单,你就这么有把握控制?”
  
  柏叶笑道:“老师肯定是误会了,术法之修,讲究一灵贯通,正邪双生双息,却是术界大忌,我再有天大本领,也不敢一人同时驱动两大法阵啊,缚魔索至阳,裂轮阵至阴,若是让那正邪气劲在我体内相撞,我岂不是要神魂俱灭?倒也不是我自负,只怕天下术士还没有哪一位能有这样的能力吧?”
  
  宇文冷冷地看了柏叶一眼,应道:“我并不奇怪你架设双阵,只是感觉你的年龄不大,不应该有这样超凡的修为,不过你天资聪颖,若是假与时日,同时驾驭正邪双阵也不是没有可能,别离先生六十大寿时,还曾经出手戏耍,同时驱动三阵,两奇一偶三生三息,让一帮做学生的叹为观止啊。”
  
  宇文这么一说,其实也是胡说八道了,别离先生当年确实尝试过以一己之力同时掌控双阵,但那双阵都没有什么威力,只是好看的花架子而已。宇文诈取柏叶,是怕柏叶有心向师傅寻仇,先放出大话来,让柏叶心有顾虑而已。
  
  柏叶虽是半信半疑,但神情还是谦卑了一些,“别离先生是老前辈,实力深不可测,若说天下真有人能共驱阴阳,恐怕也只能是别离先生这样的高人了……只是不明白,别离先生如何解决心脏处动脉血与静脉血平稳过渡的问题?”
  
  正邪气灵,就如人体内的动脉与静脉一般,裹挟着鲜血在人的身体里循环,但正灵走向与人体血液流动方向相同,发于心,收于表,邪灵则与鲜血逆路而行,反向循环,所以术士们都只能专修一脉,若是硬要两脉灵力并行,在心脏血液轮回处必然会有所冲突,那恐怕只有暂停体内血液循环才能做到了。柏叶所问的问题,便是同时驱动双阵的关键,修行浅薄的宇文哪里回答得出来,他眼珠一转,答道:“我资历低浅,还无法得知别离先生法术的秘要。不过世间事难有绝对,肺动脉中就流淌着静脉血,至于如何均衡灵力,你若有机会见到他老人家,还是当面询问吧。”
  
  “别离先生退隐山林,早已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真不知我何时才有缘得见……”柏叶脸上居然露出心驰神往的神情。宇文虽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也还是忍不住心中暗想,如果当年真是师傅害死了柏叶的父亲,柏叶若有缘见到老头,只怕来不及探讨灵法,便要动手出刀了吧……
  
  “且不说这些,你既然也不能同时驱动双阵,那这台已经准备停当的大戏,又由谁来唱啊?”宇文右手一晃,指向地上那颇为壮观的法阵。
  
  “老师难道忘了我还有式神吗?”柏叶看来似乎胸有成竹。
  
  “胡扯!式神自身没有血肉,顶多只是你思想的延伸,如何能承担驱动法阵的力量?”
  
  “式神确实没有这个能力,但若有合适的灵媒,就另当别论了。”柏叶双掌并拢,用力搓了一搓。
  
  “灵媒?”宇文一愣。
  
  突然,一阵细碎的响动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嘎嘎两声凄厉的老鸹怪叫,仿佛有人在工地的细砂碎石上行走,宇文侧耳倾听,那声音又突然消失了。宇文扭头去看柏叶,柏叶的脸上却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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