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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长篇悬疑《密码王朝》 作者:江苏成刚

第一部分
  
  第1章
  
  叶梓洗完澡出来,长长的头发用一根皮筋系住,素首素面的一张脸,比画过妆的样子要清纯多了。等在澡堂外面的韩磊看了眼睛就有些发直,上下嘴唇还分开一道缝,好像要流口水的样子。
  叶梓一巴掌扇他脑门上,韩磊才反应过来,没说话,脸上先堆出些谄媚的笑。
  “刚才去宿舍找你,知道你去了澡堂,我都在外头等你半小时了。”
  “你等我干嘛,不会兜里又没钱了吧。”叶梓不在意地说。
  “哪能呢,上月不刚从你这儿拿了二百吗。”韩磊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的老家在农村,家境不宽裕,经常闹穷,叶梓便隔三差五地周济他。开始他还挺腼腆,装脸皮薄,后来习惯了,也能主动开口了。但叶梓话说得这么白,还是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目标出现了,现在中原跟陆健正盯着他。陆健让我过来叫你。”
  叶梓停下,眼睛放光,兴奋地说:“你早干嘛去了,这会儿才告诉我。”她加快脚步,行走中从装了换洗衣物洗漱用品的提兜里掏出面小镜子,举在脸前头,晃着脑袋左右端详。
  叶梓不一定能算得上绝对的美女,在这所著名的师范学院里,比她漂亮的女生肯定还有很多。但是,她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那是纯情与野性完美的融合。当她这样素首素面,或者披散了一头长发安静地坐在图书馆时,一定会有很多男生倾倒于她身上的那种古典美。但在另外一些时候,她会浓妆艳抹,穿一些能尽情展现身体曲线的服装,这样,又不知有多少男生会被她勾得心里发痒。
  “早知道目标今天来学校,我就不洗澡了。”叶梓嘀咕,顺手将提兜塞韩磊手上,自己飞快地在脸上画眉毛涂口红。她的动作飞快,三两下,素面上就有了颜色,整个人都变得靓丽起来。
  韩磊眼睛偷偷瞄了一下手中的提兜,看到揉作一团的黑色内衣,就暗暗咽了口唾沫,还在心里叹了口气。
  ——能跟叶梓混在一块,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难道我还奢望她能喜欢我不成?
  顺着脚下的水泥路,出了一道院门,透过浓密的林荫,可以看见几座簇新的教学楼。这是春天时才粉刷过的,此刻因为有了阳光的照耀,它们在视线里灼然生辉,让人觉得庄严肃穆。绕过这些教学楼,往前走大约半里路,便可以看到一座圆型超大花坛,这花坛作为学校的标致性景观,据说耗资不菲,但它们在很多学生眼里,仍然像涂脂抹粉艳俗的女人,成为大家讥诮校领导品味的又一话题。
  叶梓跟韩磊一前一后绕过花坛出了校门,往右不多远,便看到两个男生坐在街边大遮阳伞下,鬼鬼祟祟地拿望远镜朝着对面街道上看。
  学校外头的学府路上,有很多这样的街边茶座,都是清一色的印有可口可乐广告的遮阳伞,卖一些廉价的啤酒和饮料。光顾这里的当然也大多是些兜里并不宽裕的大学生。但这会儿太阳还没落山,因而遮阳伞下冷冷清清的,那俩男生坐那儿显得特别扎眼。
  “又偷看谁家美女了。”叶梓大大咧咧地过去,一屁股坐下,后面的韩磊像个跟屁虫似的坐她边上,手里头拎着她的提兜还舍不得放下。
  长头发男生叫聂中原,他眼睛还凑在望远镜上,随口说:“你们来晚了,刚才俩美女搁对面洗澡,还不拉窗帘,阿健鼻血刚擦干净。”
  坐他边上的陆健娃娃脸,戴副黑边眼镜,瞅着跟柯南似的。他正低头在一张纸条上写什么,听这话头也不抬说:“我见光身子美女流鼻血不稀奇,中原见着穿衣服的叶梓都流鼻血,这毛病就得找医生好好治治了。”
  “嗯。”韩磊敲边鼓,“还得找兽医。”
  韩磊的话说得有点酸溜溜的,聂中原跟叶梓两个月前刚确定了恋爱关系,现在天一黑逮着空就往后操场上的小树林里钻,韩磊亲眼看到好几回,牙酸得豆腐都咬不动了。
  “我就喜欢中原这毛病,他流鼻血我帮他擦,你俩瞎操什么心啊。”叶梓说着话半边身子就腻聂中原身上去了,还夺过他手中的望远镜。
  聂中原手指了一个方向,叶梓看过去,是斜对面一家咖啡馆,透过临街的大玻璃窗,可以影影绰绰看到些里面的景物。叶梓眼睛套望远镜上去,很快就在玻璃后面发现了目标人物。
  那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留着极短的寸头,穿件白色的衬衣,此刻正倚上沙发靠背上很悠闲地看一本书。因为光线原因,叶梓看得并不太真切,但一眼看去便确定他正是他们要找的人,因而,叶梓看上去有些兴奋。


第2章
  
  陆健上网最常去的BBS就是天涯社区,那里头有一个叫做“莲蓬鬼话”的版块。刚开始陆健老以为那个版叫“蓬莱鬼话”,直到后来有人发帖问大家,是否也有过这种错觉,他才知道,像他这样念错的人大有人在,甚至有些已经在“鬼话”混了两三年的人,都没察觉到“莲蓬”和“蓬莱”的区别。
  陆健在“莲蓬鬼话”一直用的是网名,拥有众多的“粉丝”。他写恐怖小说起初只是凭着兴趣,娱乐别人也娱乐自己,直到后来他的作品出现在众多的盗版书里,他才有了自己出书的念头。
  在“莲蓬鬼话”里,你能见到很多现在已经赫赫有名的恐怖小说写手,但陆健跟他们几乎没有什么联系。直到有一回,版主莲蓬针对陆健发起一个活动,征集市面上跟陆健有关的盗版恐怖小说。一时间,鬼友们积极响应,短短几天时间,贴出来的封面图片就不下二十幅。
  陆健那会儿已经知道自己的作品老被人盗版,但没想到有这么多,便在后面跟帖,问大家能否把收集到的盗版书给他寄一本过来留作纪念,当然,他会负担购书费用和邮费。这一要求得到了大家的支持,莲蓬版主让陆健把自己的地址公布出来,这样,各位鬼友才能给他把书寄过去。
  陆健留的地址就是现在这所师范学校。
  紧接着是周末的早晨,陆健起床不久,洗漱完毕端着脸盆刚回到宿舍,舍友便让他接电话。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年龄跟陆健相仿。那人让陆健快点到楼下去,他现在就在陆健所在的宿舍楼下面。
  陆健挂上电话,先到窗边往下瞅了一眼,见到两男一女正抬头往楼上看,从他们的穿着和年龄看,他们应该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到了楼下,一个长发男生迎着陆健走过来,还没说话,先递过来两本书。书做得粗糙,一看就知道是盗版。陆健随手翻了几页,便看到了自己的作品。
  他抬起头,想客气一下,但那长发男生抢先拍拍他的肩膀道:“都是鬼话里的鬼友,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
  陆健这时当然已经想到了他们都混“莲蓬鬼话”,但却想知道他们到底是谁。
  “你们在鬼话都叫什么,也许我还跟过你们的帖。”陆健说。
  这是,边上瞅着特别文静的女生和另外一个男生也走了过来,那男生笑嘻嘻地道:“你在鬼话里的名气不小,他们两位也不差,都是重量级的写手。”
  那男生说话的时候还用手指了指长发男生和文静的女孩。
  陆健眉头皱了皱,心里已经把“鬼话”里有份量的写手过了一遍,他没办法把网络中的人物跟现实里的人结合起来。
  那位文静的女孩这时忽然嫣然一笑,笑得有些诡异:“你猜猜吧,猜对了请你吃饭。”
  陆健沉吟着,他把目光落在那长发男生身上,犹豫了一下道:“你不会就是庄秦吧。”接着他立刻坚定地摇头,“不对,庄秦是个大胖子,长得也没你帅。”
  长发女孩笑弯了腰:“那我呢,你也猜猜我是谁。”
  “你是袖子还是麦洁?”陆健盯着她看,“反正我知道你不是糖果。”
  庄秦、袖子、麦洁和糖果都是“莲蓬鬼话”里的知名写手,如果对他们还不熟悉,你只要登陆天涯社区(http://www.tianyaclub.com),到“鬼话”里转一圈,在飘红的文章里一定能找到他们的作品。
  “鬼话”里的写手当然不止上面提到的那几位,陆健后来自然知道了他们的网名,果然也都是“鬼话”里有着众多“粉丝”的公众人物。
  那是陆健第一次见到聂中原、叶梓和韩磊,因为大家都有共同的爱好,所以,几个人很快就混到了一块儿,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小团体。至于韩磊,不写恐怖小说,却是叶梓最忠实的“粉丝”,而且,大家都看出来他其实对叶梓垂涎已久,但却没什么野心,也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他只要能隔三差五见到叶梓就满意了,所以,大家也都宽容地接纳了他。
陆健跟聂中原他们混一块儿后,大约半年时间,他们三人的一本合集终于出版了。要知道这回可不是盗版,能拿到稿费的,虽然书商挺苛刻,给的银子不是太多,但初次出书的喜悦还是让他们决定拿到书那天,要好好庆祝一下。
  书是中午寄到的,没有预想中的好,但庆祝还得庆祝,算是对自己的鼓励。
  中午到学校外面找了家小酒店,本来不想带着韩磊,但他鼻子比海关的猎狗还要灵敏,隔着三里远就能闻到叶梓身上的味道。聂中原这时已经跟叶梓开始往学校操场的小树林里钻了,再看韩磊死皮赖脸那哈巴样就有些生气。但叶梓老护着韩磊,老说这孩子不容易,咱们不能因为他家里穷就歧视人家,再说了,哪个女孩不喜欢被人喜欢呢,何况,人家只是在心里喜欢。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叶梓底气十足地问聂中原。
  聂中原没吱声,但回答必然是肯定的,所以,韩磊还跟以前一样,混在这个小团体中。
  那天在小酒店,一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大家畅谈了对将来美好的憧憬,还有决不虚度还剩下一年大学生活的决心。现在有了这本书,下一步要做的就是争取每人在毕业前出一本属于自己的单行本,最好还能作为一套丛书出版,这样,也算是对大家相识一场的纪念。
  那天,他们还谈到了美国畅销书作家丹•布朗,大家都对他的《达芬奇密码》赞不绝口,感慨中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那样优秀的悬疑小说出现。
  从小酒店出来回学校,本来打算各人回宿舍休息,路过公告栏那里的时候,叶梓忽然停下不动了,三个男生走过去好远,才发现叶梓没了。
  叶梓在公告栏那里冲着大家招手,大家折回去,一齐盯着上面的一张海报看。
  海报上有许多煽动性的字眼,主要说的就是下午三点在6号阶梯教室有一个讲座,主讲人是著名作家、学者马南,讲座主题是西方密码学发展简史。
  聂中原与陆健面面相觑,前面的叶梓回过头来笑。两名男生虽然还没有说话,但叶梓知道他们必定是不会放过这场讲座的。
  马南,这名字他们都不陌生,原因是他写过几本悬疑推理类小说,说起来算是他们的前辈。中国悬疑恐怖文学刚刚起步,出名的作家也就那么几位,所以这位马南还算有些名气。何况,马南讲座的主题跟密码有关,大家刚才吃饭时还在谈论《达芬奇密码》。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情,去听听马南的讲座,兴许还能找点创作的灵感。
  于是,他们四个就去听马南的讲座了。
  于是,陆健就成了喜欢偷看别人信件的乡村邮递员,叶梓成了村姑。
  后来出题考考马南是陆健的主意,他们并不介意马南讲座时用了他们的名字,相反,他们对马南还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如果能跟他交上朋友,也许可以从他那里学到不少东西。但是,陆健说:“如果我们就这样上门找他,他必定不会把我们当回事,在他眼里,我们跟这学校里的其它学生没什么区别,所以,我们一定要给他留下点深刻的印象。”
  他们成功了。想到马南现在绞尽脑汁琢磨那串数字,他们就开心得不得了。
  敢在阶梯教室里讲密码,如果连那么简单的密码都破解不了,呵呵,叶梓形容那会儿的马南只有两个字——丢人。
  所以,他们几个都在等待。
  两天之后——
  这天半夜,叶梓跟聂中原11点多才从操场上回宿舍,门口的管理员早就被叶梓甜言蜜语哄得晕头转向了,所以根本没有难为她。到宿舍里拿了洗漱用具往水房去,正满嘴牙膏泡沫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赶快到网上去,马南还击了。”陆健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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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马南在天涯社区的“莲蓬鬼话”里发了帖子。在帖子里,他留下了一段文字和一组数字。也许别人会对那帖子有些莫名其妙,但陆健他们四个看了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是马南对他们发起了挑战,他用的是武侠小说里姑苏慕容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的手法。既然这四名学生给了他一段密文,那么,他也为他们设置了一道谜题。
  谁先破解了对方留下的密码,谁就赢得了这场游戏的胜利。
  陆健他们四个,除了韩磊,谁的宿舍里都有电脑,但他们第二天一早,还是早早地出了校门,到一家叫做“甲壳虫”的网吧里集合。大家聚一块儿,除了可以用集体的智慧来破解马南留下的谜题,还能增加团队的合作精神。
  挑战马南本来就是大家的事。
  现在,四个人围着一台电脑,打开的窗口显示的正是马南的那张帖子。马南发帖用的不是他的真名,而是用了有点不像名字的ID——漫纳。
  “漫纳就是马南,这是将西方字母重组的解密方法用到了汉字中。”陆健解释道。
  “《达芬奇密码》里的兰登就是用这种方法破解了死去的馆长写在地板上的那几行文字。”聂中原接过来道,他看韩磊还有些疑惑,便有心在叶梓面前卖弄,“汉字重组的难度很大,但每个汉字都由声母和韵母组成,我们如果把声母韵母看成是两个字母,那么,重组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话说到这里,就算韩磊再笨也全明白了。
  马南两个字的拼音分别是Ma Nan,如果将两个字的声母韵母错开重排,就会得到这样两个新的读音Man Na,这也就是漫纳的读音。所以,漫纳就是马南,马南就是漫纳。
  马南的帖子全文如下:
  
  我和四位年轻人开始了一场游戏
  他们的智慧加上一本《比尔手册》
  再聆听早晨九点音乐电台美妙的旋律
  便能赢得胜利和我为他们准备的礼物
  21 112 29 74 12 107 3 10 54 94
  
  现在,马南的题目已经摆在了四个人的面前,他们不仅要破解马南的密码谜题,还得抓紧时间。他们相信此刻,马南一定也跟他们一样,正在为破解他们留下的密码而冥思苦想。这虽然是个游戏,但也是智慧的较量,这四名大学生可不想输给马南,所以,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先弄明白马南的谜题里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
  “马南显然在模仿《达芬奇密码》里死去的卢浮宫博物馆馆长,这道谜题的格式都跟那馆长死前留下的差不多。”聂中原沉吟道。
  “但马南这个肯定不会再用字母重组来解密,汉字太多,组合的可能性太小,所以,我想上面的那四句话一定是他在暗示我们些什么,下面的数字才是真正的密文。”陆健说。
  叶梓赞同陆健的观点:“我们给马南留下了一组数字,他也还给我们一组数字,这很公平。如果数字是密文,那么,上面那几行字,一定就是密钥了。”
  “关键是中间那两行。”陆健皱眉道,“他们的智慧加上一本《比尔手册》,再聆听早晨九点音乐电台美妙的旋律。”
  他突然问:“现在几点?”
  “8点50。”韩磊指了指显示器下方的工具栏,上面有时间显示。
  “收音机,赶快去找一台收音机来。”陆健急切地叫。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马南这两句话说得其实挺明白,《比尔手册》与音乐电台美妙的旋律,是找到密钥的关键。现在时间离九点还有十分钟,如果他们不能在九点钟时打开收音机,那么,他们就只能等到明天。
  收音机现在已经不多见了,网吧的老板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叶梓想起自己宿舍里有两名舍友有收音机,她们常半夜躲被窝里听一档叫做“夜惊魂”的恐怖小说连播。但从网吧回宿舍,来回起码得二十分钟,而且,她也不愿意气喘嘘嘘地来回跑。所以,最后她选择了最简单有效的方法,直接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纸币递到韩磊手中。
  “你随便到哪儿去买台收音机来,十分钟之内,见不到收音机,往后你就别跟我们混一块儿了。我们开除你。”
  韩磊苦着一张脸:“我不知道附近哪有卖收音机的。”
  叶梓不为所动,手指点一下显示器右下角:“现在还剩下九分钟了。”
  韩磊这回一点都不犹豫,转身撒腿就跑。
  聂中原不屑地冲着韩磊的背影冷哼一声,再冲着叶梓道:“就算他能买到收音机,可我们也不知道收听哪个台。”
  “记得听收音机还是上小学那会儿的事,好多年没听过了。”陆健也说。
  叶梓嘻嘻一笑:“你们俩老土了吧,现在都什么时代了,网就在你们边上,还愁有打听不到的事?”她看聂中原和陆健还有些不明白,摇摇头,再叹口气,“再聪明的男人有时也会笨得像头猪。”
  聂中原和陆健相视无语,俩人像有了默契般,身子往边上让了让,给叶梓腾出地方来。
叶梓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往中间一坐,打开QQ,很快进入本地的QQ聊天室。叶梓打字速度飞快,同时跟五六个人开聊跟玩儿似的。聊天室里一向是狼多肉少,只要你名字瞅着像女的,很快便会有一堆人嗡嗡围着你转。
  “你们谁知道本地电台有几个波段?”
  很快便有了答案,而且非常详细。本地电台主要有三个频率,分别为新闻综合频率、经济生活频率和交通音乐频率。马南的帖子里既然提到音乐电台,那么,肯定就是要他们听交通音乐频率的节目了。
  “谁知道交通音乐频率上午九点钟是什么节目?”叶梓再问。
  这回她得到的答案是“王子音乐大转盘”。王子是本地一种啤酒的牌子,听这名字就知道这节目由王子啤酒冠名播出。既然是音乐大转盘,里面当然少不了音乐。只是,不知道那些音乐跟马南留下的谜题有什么关系。
  离九点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叶梓离开QQ聊天室,她的神态有些得意,聂中原与陆健面面相觑,慨然无语。
  离九点还剩下最后一分钟,韩磊打外面跑回来,满头是汗,手中抓着一台小收音机。
  “幸不辱命,收音机在此。破解密码可得算我一份功劳。”
  这会儿没人搭理他,叶梓接过收音机,打开开关,很快调到交通音乐台的波段,里面正好一段广告刚结束,接着一位主持人小姑娘用嗲得人身上发冷的声音,宣布“王子音乐大转盘”节目开始。
  四个人安静下来,耳朵竖起来,仔细听节目。
  小姑娘说了会儿废话,接着就开始放歌。到这时,大家都听明白了,原来这所谓的“王子音乐大转盘”就是放歌,街面上流行什么,它就放什么。有时候歌放到一半,那主持人小姑娘会插播一段听众来信,大多是些对节目的鼓励和对亲戚朋友的祝福。
  不知道马南让他们四个听这档节目到底有什么用意。
  主持人小姑娘放到第三首歌的时候,叶梓首先耐不住性子了。本来收音机被她抓在手里,现在她把它往电脑桌上一丢,嘴里嘀咕道:“那马南到底搞什么鬼。”
  陆健瞪她一眼,轻声道:“听完再说。”
  第四首歌响起,是大家都熟悉的一首歌,光良的《童话》。
  这首歌最近风靡全国,街头巷尾到处都能听到它。这首歌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但主持人小姑娘中间的一段话,却让四个人神情一凛,接着,四颗脑袋全凑到收音机边上。
  “昨天接到一位听众朋友的电话,他让我今天把这首歌送给四名在校的大学生。他除了祝愿这四位朋友学业有成,还特别提醒他们四位,这首歌可以帮助他们解决一个难题。我虽然不知道那道难题是什么,但却真心地希望,我现在送出的这首歌,可以给他们以帮助。”
  歌曲很快就播完了,这首歌叶梓他们四个谁都会唱,他们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高,可还是没听出来收音机里播的跟他们平时听的有什么不同。
  “除了电台的音乐,马南的帖子里还提到什么《比尔手册》,你们谁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聂中原粗着嗓子说。
  “《比尔手册》我不知道,《杀死比尔》我倒看过。”韩磊说。他知道解密的事用不着他,所以心里没什么负担,瞅着还挺轻松。
  聂中原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刻转过了头,装着很无辜的样子。韩磊知道他现在就瞅自己不顺眼,所以平时总是避免跟他正面冲突。他知道聂中原其实人挺好,但这事搁谁身上都闹心,自己身边有个家伙时刻觊觎着自己女朋友,还偏偏女朋友老护着他,想发作又没机会,韩磊想要换了自己,肯定也得郁闷死,所以他心里还挺同情聂中原。
  叶梓跟陆健也不知道什么《比尔手册》,他们到网上用GOOGLE搜了半天,除了搜出一大堆手册跟电影《杀死比尔》,也没搜到任何跟《比尔手册》有关的信息。
  到了十一点的时候,大家就散了,说好各人回去别的事不做,专心琢磨马南这道谜题。如果谁有什么想法,随时跟大家联系。下午三点,不管有没有想到答案,大家都到学校操场的看台上集合。
  进了学校,几个人临分手的时候,叶梓看到陆健眼镜背后的眼睛有些放光,她心思一动,想陆健或许已经想到了解密的关键。大家分手后,她立刻打电话给聂中原,俩人中午饭也没在学校食堂吃,出门去了校外的一家“肯德基”。
  叶梓和聂中原谁都没有胃口,俩人一人嘴里叼根吸管慢慢汲可乐。
  在他们面前有两张纸,一张上是马南那张帖子的内容,另一张上是《童话》的歌词。他们脑子里都在拼命地想,想马南的密码,想不能让陆健抢先解密。
  到了下午两点的时候,他们终于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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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两点十分的时候,有个男人走进这所师范学院的校门。他是马南。
  马南除了有课,平时很少到学校来,这两天显然是个例外。因为不用上课,所以他穿得挺随意,深蓝色的牛仔裤,再配件白色的T恤衫,虽然都不是名牌,但穿在身上就是显得有形,这跟马南身材挺拔修长有很大关系。马南的皮肤不算很白,但脸上没有皱纹,短短的寸头和棱角分明的脸颊,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他走在校园里,说不定还会有女生把他当成这学校里的学生,只是这“学生”身上还有种其它人没有的成熟味道。
  马南一路上碰到好些女生偷偷看他,心里就觉得好笑。
  ——在我的小说里,永远也不会出现师生恋这样的情节。
  其实马南并不是觉得师生恋有什么不好,任何发自内心的情感都是值得人尊重的。这样的小说写出来,一定也会有许多学生读者喜欢看。但马南就是觉得那样写挺幼稚的,翻来覆去都是同一个路数,没一点创意。
  其实校园里还是有很多东西可写的,比如跟那几个学生的游戏。
  马南觉得这事挺有趣,几个听了自己关于密码知识讲座的学生,给自己出了一道跟密码有关的谜题,算是对自己的挑战。那道谜题其实非常简单,他当天晚上只用了半小时的时间就破解了它。偏偏自己童心未泯,想出了也出道题考考这些学生的念头。其实当晚他就设置好了谜题,但到第二天晚上才到网上去,很容易就搜索到了那个盗版天皇最常去的论坛,把那道谜题贴出去。来而不往非礼也,但他顾及那几个学生的面子,在密码前面的几句话里,几乎把密钥都说了出来,现在,他只希望那几个学生够聪明,能及时破解他的密码谜题。
  今天下午,他来学校,其实是想看看那几个学生到底为他准备了什么东西。
  学校的礼堂在操场的边上,是两年前才修建的。没礼堂之前,学校搞什么联欢活动,都在食堂里。食堂的桌椅都是固定的,所以不管老师还是学生都觉得特别不方便。新礼堂建得富丽堂皇,舞台区的纬幕灯光一应俱全,就连下面的座位都是那种软座儿,一家专做教学软件的IT公司还赞助了椅套,上面印着漂亮的广告图案,和对莘莘学子早日成为国家栋梁的祝福。礼堂的建成受到了广大师生的交口称赞,因为它,学校的活动增加了,学生们的业余生活丰富了。
  马南今天要去的地方,就是学校的礼堂。
  是那几个学生的密码引导他到礼堂去。
  加密过后的信息在密码学里被称为密文,破解它的方法被称为密钥,解密过后得到的信息叫做明文。拿到一段密文后,寻找密钥是关键。马南拿到那些学生留下的密文,从数字排列顺序及出现频率,便断定这些学生对密码学了解得并不是太多。但是,越短的密文越难破解,除非,你能一眼看出它的加密方法。
  555444 82664 7777266 72444 222 442666
  在这段密文中,有些数字出现的频率很高,有些则根本没有出现。马南断定它的密钥一定非常简单,因为那几名学生不够专业,他们加密,也必定是用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作为密钥。
  马南把自己关在书房内,眼睛根本不看桌上的密文,他在回忆下午透过咖啡馆的窗户,看到那几名学生的情景。
  那个叫叶梓的女生拿着望远镜,显然在观察他。她看到他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时,跟边上的三名男生说了些什么,于是,大家一起冲着马南挥手,算是打招呼。
  马南笑了笑,他能从这些学生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活力,那正是他现在需要的。
  他回忆叫叶梓的女生后来还冲他做了鬼脸
  她一只手抓着望远镜,另一只手做出了一个“六”的手势竖在耳边,做出打电话的模样。马南当时想——她是在告诉我,想不出来答案就打电话给他们吧。
  可马南并不知道他们的电话号码。
  书房里的马南笑了笑,他能察觉出这帮学生的单纯,还有属于特定年龄的旺盛精力。他得感谢那个叫叶梓的女生,不管她的外表看起来多么刁钻,但女孩特有的善良让她在这游戏开始之前,便将密钥告诉了马南。
  做鬼脸是她在表现自己的性格,但她不会无冤无故做出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来。
  除非,她是想向马南传递一些信息。
  到了这时,如果马南再想不到,他们留下的是一段手机密码,那么,他自己都得讥诮自己的愚笨了——手机密码,利用手机的一些特性制作的密码,比如短信。短信有很多种输入法,但它与电脑的文字输入法一样,都是通过一些按键来完成文字的录入。
  手机中的每个数字键,在发短信进行文字输入时,分加代表几个不同的字母。如果把它们整理一下,便会得出下面的替换表:
  2(abc) 3(def) 4(ghi) 5(jkl) 6(mno) 7(pqrs) 8(tuv) 9(wxyz)
现在,马南只要按照那几学生留下的密文来选择相应的字母,就能得出明文。比如555444,连续按3下5字键,便会得到一个L,再按3下4字键,得到的字母是I,用这样的方法,得出的明文是:
  LI TANG SAN PAI BA HAO
  这不是英文,而是汉语拼音。
  马南嘴里念叨着“礼堂三排八号”,脸上有了些忍俊不住的笑意——这些学生真是可爱,他们用了汉语拼音,莫非是怕自己英文不够好?
  明文里的礼堂当然就是学校的礼堂了,他们在礼堂里给马南留了什么东西?
  礼堂里光线很暗,只有舞台区特别明亮。一些学生正在台上忙碌,有些人在搭布景,有两个漂亮的女生在对台词。一定是学校里马上又要搞什么活动吧,马南对学生们的演出兴趣不大,但觉得混在一帮充满活力的大学生中,还是件挺惬意的事。所以,他决定呆会儿去过三排八号座位后,一定到台边去问一下这些学生演出是什么时候。
  礼堂里的座位由前往后按顺序排列,所以,三排八号在靠近舞台的地方。
  马南走到第三排,很快确定了八号的位置——在中间偏右的地方。他侧着身子往里进,舞台上灯光明亮,但座位的靠背却将光线挡住,因而,座位前面的空隙还是黑乎乎的。马南很快到了八号位置前,他站着端详了一下,没发现八号座有什么异常。
  那几个学生如果要留什么东西,当然不会放在座位上。
  马南在八号座坐了下来,这时候舞台上有学生向他这边张望,显然对这个陌生人有些警觉。马南不想耽误时间了,他身子往前倾了倾,手已经伸到了座位底下。
  这些座位惟一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就是座位的底下。
  果然,马南的手在座椅底部触到了一块凸起物,它四四方方,表面光滑,一摸就知道是被胶带纸粘在了座椅底部。
  看来那几名学生为了挑战马南做过精心准备,这时的马南觉得自己这么轻松便破解了他们的密码,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至少我该绞尽脑汁一番,这样才能对得起他们的这番苦心。
  座位底下的东西已经被扯了下来,粘得并不很牢靠。那是一个长方形的纸盒子,比一本大32K的书大不了多少,表面还粘着胶带纸。马南并没有急着打开盒子,他掂量了一下,听到盒子里有东西移动的声音,这样看,盒子里的东西要比盒子小许多。但是,盒子握在手中却沉甸甸的,让人觉得里面藏了一个铁疙瘩。
  马南扯下胶带纸,将盒子的封口打开。
  他看到自己的手里拿着一个巴掌高三指宽的木头娃娃。
  说是娃娃,其实只是在一根磨得极其光滑的圆柱上用简单的线条磨出一个孩子的形状。马南想到了“磨”这个字,因为虽然触手他便能确定这是一块木头,但这木头却非常奇怪,不仅重,而且坚硬,如果不是它的表面有些木纹,再闭着眼睛摸,肯定他会把它当成铁器。
  这样质地坚硬的木头必定不是寻常刻刀能对付的。
  马南呆呆地盯着手中的木头娃娃,忽然觉得心上的某根神经被牵动了,它们开始还只是像被秋风拂过的池塘,接着,有些不可抑制的力量让他觉得心神恍惚。
  他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个木头娃娃,但却想不起跟这木头娃娃任何有关的事情。
  这时脑袋开始痛,像是有根极细的钢针从两边的太阳穴里刺了进去。马南将身子仰躺在椅背上,重重地呼吸,手中的木头娃娃却被他抓得更紧。
  那种熟悉的感觉愈发强烈,马南早已习惯头痛,但此刻,除了头痛,他的心也开始痛了起来,并且,整个胸腔都像被掏空了般,又像他的身体变成了一片轻盈的羽毛,晃晃悠悠向着一个让他向往且恐惧的深渊飘去。
  有一些极不连贯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现,它们像沾满尘土的黑白电影胶片,极度模糊。
  ——那几名学生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木头娃娃?
  ——他们难道要把这木头娃娃送给马南?
  ——他们是否还知道些别的什么?
  马南站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木头娃娃。他要去找那几个学生,既然这木头娃娃是他们留下的,他们一定可以告诉马南一些事情。
  也许,它们正是马南这些年苦苦要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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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学校的最北边,原来有个小池塘,很多老师还能记得几年前这里一派葱荣的景象。小池塘里栽种着荷花,一到夏天,碧绿的荷叶与洁白的莲花几乎铺满了整个池面——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后来的小池塘变得臭气熏天,这与城市里日益严重的污染有关。这城市有一家化工厂曾经在将近一年时间内,每天不间断地向外排放污水。虽然化工厂与学校相隔甚远,但是,那些污水还是有一些通过四通八达的城市暗河,流到了小池塘内。
  臭气熏天的小池塘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再加上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多,所以去年秋天,小池塘被填平了,到了春天,施工队进驻这里,很快,两幢七层的宿舍楼伫立起来。据说新宿舍将会被建成公寓式,不仅各种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还专门为有条件的学生开僻单身公寓。很多低年级的学生私底下已经开始盘算,到了九月新学期开始时,大概他们就能搬进新宿舍了。
  宿舍楼已经基本完工,就连最后的装潢都已经快结束。这天下午两点半的时候,四名学生进入宿舍楼,他们发现,宿舍楼里甚至连门牌号都已经挂了上去。
  这四名学生当然就是陆健、聂中原、叶梓和韩磊。
  他们已经破解了马南留下的密码。
  中午在肯德基,聂中原与叶梓刚刚想到答案,陆健的电话便打来了。陆健在电话里用抑制不住的兴奋语气,宣告自己破解了密码。聂中原和叶梓当然不肯示弱,叶梓说:“你先不要说你的答案,我们见了面,各人把答案写在纸上,到时验证一下,看谁对谁错。”
  本来约好下午三点见面,现在破解了密码,谁都不愿再耽搁,立刻约好了见面的地方。叶梓又打了电话给韩磊,四人很快就在操场上碰了面。韩磊午休被吵醒,但听到叶梓的召唤,还是屁颠颠地跑来,只是脸上还带着倦意。
  陆健与聂中原真的将答案都写在了纸上,叶梓抓过两张纸片,看过之后,忍俊不住地哈哈大笑:“这要是在考场上,我肯定会以为你俩打小抄。”
  韩磊也想看纸上写的什么,刚伸过脑袋就被聂中原撞到一边。聂中原与陆健从叶梓手中抓过对方的纸片,只见上面都写着“新楼五一八”五个字。
  ——新楼五一八。这就是马南密文里隐藏的信息。
  这下,大家便都知道了马南肯定已经破解了他们留下的密码,“新楼五一八”必定是针对他们的“礼堂三排八号”。他们在礼堂的座位下给马南留了件东西,那么,马南在新宿舍楼的某个房间里,是不是也给他们留了什么东西?
  叶梓第一个忍俊不住,她挽着聂中原的胳膊往操场外走:“大伙都别闲着了,赶快去新宿舍楼吧,兴许马南把自个儿给藏那里了。”
  聂中原陆健这会儿心里也跟揣着小兔子似的,叶梓不说,他们也得去新宿舍楼探个究竟。
  四个人出了操场,一直向北。路上陆健不住拿眼睛瞪聂中原和叶梓:“你们俩刚才真在肯德基?”
  叶梓“嘁”一声:“在肯德基还用得着骗你吗?”
  “我就是纳闷,肯德基又没电脑,你们是怎么破解马南的密码的?”
  叶梓来了兴趣,她松开挎着聂中原的手,身子往陆健这边靠了靠:“先不说我们,说说你是怎么得到答案的吧。”
  陆健呵呵一笑:“我在网上搜到的。”
  “你搜什么了?”聂中原插一句。
  “《比尔手册》。”陆健道,“我还是觉得那是关键,所以中午吃完饭回去,又到网上转了一圈。我们在网吧搜索过《比尔手册》,没什么结果,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变换一下搜索的关键词。你猜怎么着,当我输入‘比尔’时,一下跳出一百多万条信息来,我可没耐心一条条看下去,那些结信息一多半都跟微软的比尔•盖茨有关,再去掉一些电影《杀死比尔》,剩下最多的就是《沉默的羔羊》里面那杀手……”
  “野牛比尔。”陆健点头道。
  “我一路跳着浏览过去,运气还不错,居然让我在旮旯里找到一条关于‘比尔密码’的信息。我立刻打开,这样,我就读到了一则180多年前发生在美国西部的真实故事。”
  听到故事,大家都来了兴趣。陆健沉吟了一下,那故事太长,他在考虑从哪里说起。
  “还是先跟你们说说《比尔手册》到底是什么东西吧。那本小册子只有23页,但它却困惑了几代的密码破译师,而且,相信直到现在,仍然没有人能破解小册子里的两页密码。”
“小册子的作者叫莫里斯,他出版这本小册子的目的,不仅是想把这个故事让更多的人知道,而且,他还想让自己得到解脱。60年前,那时他还是弗吉尼亚州一家叫做华盛顿旅馆的老板,有一天,旅馆里来了一位年轻的西部牛仔,他当时给莫里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两年之后,这位牛仔再次来到华盛顿旅馆,这次,他在旅馆里度过了整个冬天,临走的时候,他托莫里斯替他保管一个锁住的铁盒,并说里面有重要的东西。莫里斯当时把铁盒放进保险柜后便不再过问,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那个牛仔的一封来信。”
  “那个牛仔就是比尔,他在信里说,如果他不能够回去取这个铁盒,那很可能是他发生了意外,他请莫里斯在收到这封信的十年内,替他好好地保管这只盒子。”
  “十年的时间很快过去,莫里斯再没有见过那个叫比尔的牛仔。十年后,莫里斯本可以打开这个铁盒,但他没有,直到又过了20年,他的好奇终于让他打开了铁盒,铁盒里有三张加密的字符和一张用明文写就的便条。”
  “那比尔呢,死了?”叶梓问。
  陆健摇头:“不知道,那个叫比尔的牛仔后来在这个故事里再没有出现,但他留在铁盒里那张用明文写就的便条,却让人知道了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一桩奇遇。”
  “大约在莫里斯打开信的30多年前,比尔曾经跟20多个同伴有过一段横穿美国的经历,当他们从圣达非往北,追踪一个庞大的野牛群时,有人发现在岩石的一个裂缝里有些东西看上去像黄金。接下来的18个月,比尔和他的伙伴在当地部落的帮助下,对金矿进行了开采,最后他们聚集了大量的黄金,并且,在随后的时间里,他们把黄金转移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比尔为什么要留下那个铁盒给旅馆老板?”韩磊问。
  “我在网上没看到这方面的介绍,但猜想是比尔和他的同伴们预料到了将会出现的危险,如果那样,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都没法得到那批宝藏。所以,比尔选择了老实厚道的旅馆老板来保管跟那批宝藏有关的密码信息。”陆健沉吟了一下,接着道,“比尔和他的同伴后来再没有出现,估计是凶多吉少了。我们知道,历史上但凡跟宝藏有关的故事,里面总少不了一些贪婪的人和血腥的事件。”
  “那么旅馆老板呢?他后来找到那些黄金没有?”聂中原说。
  “当然没有,否则,他就不会出版那本叫《比尔手册》的小册子了。宝藏对所有人都有绝对的诱惑力,旅馆老板莫里斯也不例外。他在打开铁盒后的8年时间里,都在试图破解铁盒里的那三页密文信息。那些密文由一些阿拉伯数字组成,中间用逗号隔开,后来,这些密文就被称为‘比尔密码’。”
  “那这‘比尔密码’跟马南留给我们的密文有什么关系?”叶梓忍不住再问。
  陆健故作深沉地摇摇头:“听完《比尔手册》的事,你就能知道解密的方法了。马南在密码前面的那四句话里,不仅告诉了我们密文的密钥,还有解密方法。他对我们实在是非常照顾了,他好像生怕说得不够详细,我们便解不开密码。”
  聂中原与叶梓这时当然都是已经知道答案的,也知道解密过程,但对陆健的话,仍然有几分不解。
  “8年之后,旅馆老板莫里斯已经是80多岁的老人,他在走向生命的尽头,他意识到,他将不得不跟别人分享‘比尔密码’,所以,他在1862年出版了《比尔手册》。他在书里,详尽地讲述了比尔和他的伙伴的故事,还公开了三页密文,更重要的是,他把自己这八年间研究‘比尔密码’的心得和成就都摆到了读者面前。”
  “他的成就是什么呢?他不是根本没有找到宝藏吗?”叶梓说。
  “虽然没有找到宝藏,但他却成功地破解了其中一页密文。”陆健笑了笑,“当我看到莫里斯破解那页密文的方法和密钥之后,我立刻就知道如何破解马南那段密文了。”
  “莫里斯认为每个数字可能代表一个字母,但是数字的范围却远远超过了字母表中字母的数目,因而他想到要破解的密文,很可能用几个数字代表一个字母,有一种密码具有这样的特性,那就是所谓的‘书卷密码’,一本书或者一篇文章本身就是密钥。”
  “《童话》!”叶梓嘻嘻笑了,“马南的密码,其实就是书卷密码,他让我们听电台的节目,其实是想告诉我们,《童话》就是解密的钥文。”
  说着话的工夫,他们已经到了新宿舍楼前。因为工程还没有最后结束,所以楼前还堆积着一些建筑垃圾。大家绕过垃圾,从前面一块空地进去,很快就进入其中的一幢大楼。马南没有告诉他们究竟是哪幢楼的518室,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大不了两幢楼都转一遍。
  楼里空空荡荡的,空气沁凉,一眼望去,可以见到走道尽头有工人躺在地上的凉席上睡觉。聂中原摆摆手,大家顺着边上的楼梯上楼。
  “那个旅馆老板,他没有钥文,怎么解开第二页上的密文?”聂中原还没忘记这档子事。
  “碰呗。”陆健笑道,“财宝的诱惑力是巨大的,可以让人把全部精力都投入进去。这莫里斯运气还算不错,当他无意中将美国的《独立宣言》拿来作为钥文时,居然和第二页密码配上了,只可惜,第二页密文里讲述的并不是宝藏的埋藏地,也就是说,他到最后还是白辛苦一场。”
  “你们说半天了,到底什么是书卷密码?”韩磊半天插一句,有些不好意思。
  聂中原果然又开始拿眼瞪他,陆健笑笑,过去手搭韩磊肩上说:“挺简单,密文里的数字代表那篇文章一个单词,比如密文里第一个数字是28,那么你只要到钥文里,把第28个单词的第一个字母挑出来,用这种方法可以把密文里的数字全部转换成字母,那字母合在一块儿,就是明文。”
  “那汉字呢?”韩磊听明白了,但心里还有疑问,“汉字可没字母。”
  “笨蛋,汉字没字母但有拼音。”聂中原终于忍不住刺了他一句,“而且,拼音比英文更简单,一个字只要分解成声母和韵母就可以了。”
这回,韩磊算是全明白了,他想了想,不住点头,连声道:“佩服,佩服。”
  “所以,刚才我问你们是不是在肯德基,不知道‘比尔密码’,你们是怎么破解马南那密文的?”陆健转头问聂中原,“看来还是你们厉害,不服不行。”
  聂中原呵呵一笑:“我们就是硬碰硬,先用数字替换那歌词里的汉字,不行,就再想别的法子。我们就尝试着根据数字,从那歌词里行取一个声音,再取一个韵母,组合到一块儿,没想到就成了。”
  密码是这样被破解的,首先来看一下《童话》的歌词:
  
  忘了有多久,再没听到你 (10)
  对我说你最爱的故事 (9)
  我想了很久,我开始慌了 (10)
  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 (9)
  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14)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9)
  也许你不会懂,从你说爱我以后 (13)
  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9)
  我愿变成童话里 (7)
  你爱的那个天使 (7)
  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11)
  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 (15)
  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8)
  
  根据马南留下的密码:21 112 29 74 12 107 3 10 54 94,第一个数字对应歌语中的字是“想”,取这个字的声母“x”,第二个数字对应的汉字是“信”,取它的韵母“in”,便能得到明文中的第一个字“新”。用同样的方法可以得出后面几个字——新楼五一八
  陆健半天没说话,接着拱手感慨道:“我对您二位的景仰真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
  叶梓嘻嘻一笑:“你就别贫了,赶快去看看马南给我们留了些什么吧。”
  在三楼,大家很快就找到了518室,门上的锁还没有装,锁的位置现在还是个圆洞。大家在门前停了一下,互相看了看,接着眼里都有了笑意。
  叶梓抢先上前一步推开房门,大家跟在她后面走了进去。
  房间里空空如野,难得工人把地面也打扫得如此干净。四人在屋里面对着一侧的墙壁,面上都现出疑惑的神情。
  如果说马南真在518房间给他们留下了什么,那么,一定就是墙上殷红的几个符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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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大家以为墙上的是几个英文字母,但仔细看去,第四个字母不是A,中间少了一横,最后一个字母跟S也有些不同。莫非这是马南留下的又一道谜题?
  陆健摇头道:“这肯定不是马南留下的,如果他还想出题考我们,不会往墙上刷这么大的字,更不会用这种鲜红的颜色,看了这么血腥。”
  叶梓刚才见到墙上那些符号立刻就有些不适的感觉,现在听陆健提到血腥,立刻想到不适的原因了。墙上的符号每个都有半人多高,符号下面还有些滴下的颜料,真的给人很血腥的感觉,好像是用鲜血写上去的。
  马南当然不会这么做。
  “也许我们找错了地方,马南要我们去的是另外一座楼。”她说。
  聂中原上来拉住叶梓的胳膊,没说话,却点点头。他与陆健对视,俩人眼里都充满了疑惑和戒备。接下来,大家退出房间,下楼去另一幢楼的518室。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地面干净,墙壁雪白。到这时,大家心里再无疑虑,马南让他们去新宿舍楼518房间,就是要他们看墙上那些血腥的符号。
  站在楼前,四名学生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健想了想,让叶梓回宿舍去拿她的数码相机。
  “我们把墙上的符号拍下来,拿着它去找马南,我还是不相信那会是马南留下的。”陆健道,“如果工人发现墙上的符号,一定会很快就把它刷去的。”
  叶梓虽然还不知道陆健这时想到了什么,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她刚想动身,忽然眼珠转到了韩磊身上。韩磊左右看了看,讪讪地点头:“成,我去,我这就去。”
  叶梓满意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嘉奖。
  那边的聂中原脸色沉凝地跟陆健道:“马南现在能在哪儿呢?”
  他们这时当然不知道,马南其实也在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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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约20分钟后,韩磊带着数码相机赶回来。他跑得急,脑门上一层汗,身上的广告衫后脊也湿了好大一片。他把相机交到陆健手中,目光却落在叶梓身上。
  “现在你们是不是想找马南?”他笑嘻嘻地说。
  “废话,不找马南你能告诉我们墙上那些符号的意思吗?”聂中原没好气地道。
  “那你们知道怎么找到马南吗?你们谁知道他的电话,谁知道他住哪儿?”
  聂中原与陆健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叶梓知道韩磊话里有话,脸上带着笑往他身边靠了靠:“你也学会卖关子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韩磊有些得意,,腰板挺直了,神色也严肃了不少。他吩咐陆健道:“你不要去拍照片吗,快去快回,我们在楼下等你。”
  “然后呢?”陆健问,“我拍完照片。”
  “然后我带你们去找马南。”
  “你知道马南在哪儿?”叶梓抢着道,面有喜色。
  韩磊又嘻嘻一笑,这才说了刚才碰到马南的事。他去叶梓的宿舍拿相机,到楼底正好看见马南在跟管理员打听叶梓。他赶紧过去跟马南搭上话。马南本想跟着韩磊来见他们几个,但后来又说要找一个说话方便的地方,他让韩磊来叫陆健他们,他先去学校外面的那家小咖啡馆里等他们。
  “马南那样子挺着急的,好像比我们还急。”韩磊最后说,“不会是他解不开陆健那个密码,专门向咱们请教来了吧。”
  “嘁——”这回叶梓陆健聂中原三人一起都冲他翻白眼。
  “你随便找个地方,头侧过来,耳朵冲下,然后拿手指头抠抠耳朵眼。”聂中原正色道。
  “干嘛?”韩磊没听明白。
  “当你听到哗哗的水声结束后,你就可以回来了。”聂中原哼一声,“你脑壳里水太多,够养金鱼了。”
  
  咖啡馆里人不多,琳琳倚着吧台,偷偷看那个穿白色T恤的男人。那男人今天紧锁眉头,好像碰上了什么解不开的难题。琳琳就偷偷地想,这是不是那天叶梓他们几个捉弄他的结果。
  就在这会儿,咖啡馆的门开了,叶梓打头,后面跟着陆健聂中原和韩磊。琳琳跟他们几个都挺熟,立刻迎上去。聂中原抢着跟她打招呼:“想你了美女,来看看你。”
  “算了吧,没事你们能上我这儿来?”琳琳眼睛往那男人方向瞟了瞟,“来找人的吧,他前脚来,你们后脚就到了。我说你们几个能不能有点分寸,上天帮你们送了张纸条给人家,瞧人家今天没精打采的样子,都让你们给整蔫了。”
  “天地良心,没我们什么事。”叶梓上前挽住琳琳的胳膊,暧昧地道,“不会是你心疼上人家了吧,要不要我过去帮你说说?”
  “拉皮条这事儿咱们叶子常干。”聂中原敲边鼓。
  琳琳红了脸,哼一声:“我看你们俩还是去拉板车吧,别拿我说事。”
  聂中原听了便笑:“瞧你脸红的,跟刚被人煮过似的。说中你心事了,不好意思了吧。”
  他们这边闹腾腾的,那边马南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冲他们招了招手。陆健拍了一下聂中原,低声道:“呆会儿闹,咱们先过去。”
四个人往马南那边去,琳琳想回吧台,但被叶梓一把拉住。叶梓笑嘻嘻的在琳琳耳边道:“介绍你认识,脸皮别那么薄,一块儿过去吧。”
  琳琳一下挣开了:“我找份工作容易吗,你别害我丢了这份差事行吗?”
  叶梓再笑笑,不好勉强她了。
  现在,四个大学生终于和马南坐到一块儿了,他们盯着面色沉凝的马南,觉得他好像有很重的心事。再想想雪白墙壁上腥红的符号,他们心里都有了些不安。
  “我知道你们已经去过了新宿舍楼,所以,我们的游戏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马南沉吟了一下,“我找你们几个来,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你们。”
  “不会吧。”聂中原道,“您是高手,哪用得着请教我们啊。其实我们刚才还在犯难,上哪儿找您去,您可给我们留下了一道难题。”
  马南苦笑:“你们已经去过了新宿舍楼,一定已经解开了我留给你们的密码。”
  陆健摇头道:“那密码倒是不难,何况你把解密的方法和钥文都说得那么明白,我们要解不开,就真是笨蛋了。可518房间墙壁上那些符号却难住我们了。”
   “符号?”马南面露诧异的神情,“什么符号,在518房间的墙壁上?”
  “血淋淋的,那么大,看着挺吓人的。”叶梓夸张地苦着脸,“幸亏知道那是你留下的,又是大白天,如果深更半夜闯进去,肯定得吓出毛病来。”
  马南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他的目光在面前四个年轻人脸上转了一圈,吁一口气,这才说:“我没有在518房间的墙壁上留下什么符号。”
  “不会吧。”这回诧异的是聂中原他们了,聂中原摇头道,“518房间除了墙壁上的符号,别的什么都没有。你让我们到那里去,总得让我们看点什么吧。”
  “我只是在门上留了张纸条,上面有我家的地址。我想如果你们解开密码的话,就能到我家里作客了。”
  “里面的符号真不是你留下的?”陆健把眼镜把鼻梁上顶顶,身子往前倾了倾,“可我们没见到门上有什么纸条啊,两幢楼的518我们都去过了,都没有。”
  “不会是让那些建筑工人给扯了吧。”韩磊说。
  “建筑工人扯纸条有可能,但他们能在墙上画上那些符号吗?”叶梓摇头道,“画上去最后还得他们擦,大热的天,他们肯定不会这么折腾自己。”
  “那还有别人。”韩磊还是不以为然,“这学校里学生好几千,新宿舍楼又没拉铁丝网,我们能去,别人也能去,说不定是谁搞的恶作剧。”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但太巧合的事就让人觉得不正常了。”陆健沉声道。
  这时,大家都把目光落到了对面一直无语的马南身上。马南的眼神有些恍惚,好像认真在听他们说话,又像在思考自己的问题。这会儿,他回过神来,慢慢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木头小人放到桌上。大家看那小人做得精细,表面磨得光滑,露出斜形木纹,孩子的形状虽然抽象了些,但另有种古朴可爱的感觉。
  叶梓把木头小人抓在手里,忽然诧异地叫道:“这么沉。”
  其它三人听了,把小人在手中传了一遍,都在啧啧称奇。最后,韩磊把小人放回到桌上,大家一齐盯着马南看,不知道他这会儿拿出这个小人想干什么。
“你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木头小人?”马南这样问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他看到对面四个年轻人一齐点头,心里不可抑制地涌上些失望,“那么,这小人当然也不是你们留下的了。”
  “我们留下的?”叶梓奇怪地道,“你说这木头小人是我们留下的,留在哪儿?”
  “礼堂3排8号。”马南重重地道。
  “不可能。”聂中原叫,“我们在3排8号座位底下给你留的是本书,我们几个刚出版的一本集子。”
  “这小人真是你从礼堂3排8号座位底下找到的?”陆健问。
  “错不了。除了你们,谁还会想到把东西藏在座位底下。”马南说。
  “那就奇怪了,我们的书哪去了,这小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叶梓疑惑地道,她拍拍边上的聂中原,“肯定有人用这木头小人换了我们的书。”
  聂中原点头:“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事?”
  “还有,新宿舍楼墙壁上那些符号肯定也是这人画上去的。”陆健盯着马南道,“你留在门上的纸条,也是被这人扯走的。”
  要换作平时,马南一定会很欣赏这帮年轻人,他们七嘴八舌,但能抓住核心问题,他们说的,其实也正是他现在想到的。
  “看来,在我们的游戏里面,现在有别人加入进来了。”马南说。
  大家一怔,立刻所有人都想明白了——有人抢先破解了双方留下的密码,然后留下木头小人,画上那些奇怪的符号。立刻,四个年轻人都有些兴奋,在他们心里,这本来就是一场单纯的游戏,游戏现在变得复杂了,也就会越来越有趣。还有,他们都对那背后的人生出了浓厚的兴趣——那必定是个密码破译高手。
  现在,马南又把木头小人抓在手中,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心里变得空空落落的。如果加入到这游戏中的人不是留下这木头小人,也许,他会和那几个学生一样兴奋,游戏中能有一个强劲的对手,那将是件非常有趣的事。但马南知道,这必定已经不再是一个寻常的游戏,这个木头小人曾经存在于他的生命里,只是因为一场事故,他遗失了那些记忆。那么,闯入这个游戏的人,带着这木头小人而来,是不是想告诉他些什么?
  马南的头开始痛,医生诊断说这是神经性头痛症,每当劳累过度或者心情变得焦虑不安时,疼痛总会如期而至。而马南却坚持这是那场事故留下的后遗症,每次头痛发生时,他都能再次感觉到与死亡擦肩而过时的那种惊悸。
  马南的指尖抚在太阳穴上轻轻揉了揉,他必须隐藏自己此刻的疼痛。但对面的学生们还是看出了他的异常,虽然没有说话,但却开始相互用眼神交流。
  陆健将随身带的数码相机打开,将它推到马南面前。
  马南看到了五个鲜红的字母——或者说那真的是些符号。从相机里看,那些符号并不显得有多血腥,只是鲜红得有些诡异。
  马南头疼得更厉害了些。如果闯入这游戏的人留下这符号是想暗示马南些什么,那么,他一定会失望的,因为马南也弄不清那些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马南却能感觉到那些符号好像有些奇异的力量,他一见之下,便相信它们必定跟他有着密切的关系。也就是说,它们也许像那个木头小人一样,要带马南回到遗失的记忆中去。
  马南忽然站了起来:“好了,现在我想去新宿舍楼看看那些墙上的符号了。”
  四名学生互相看了看,一起站起来。叶梓道:“我们带你去。”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好好想一想。”马南沉吟了一下,又坐下取过桌上咖啡馆的便笺,写了些什么递给几名大学生,“这上面有我的地址和电话,如果你们有什么新的发现,请立即告诉我。”
  马南勉强露出些笑容,接着道:“当然,如果平时没事,你们也可以找我,我还想看看你们几个刚出版的小说呢。”
  下午4点钟,马南来到新宿舍楼518房间,跟他一块儿到的还有两个工人。他们手里拿着刷子和一盆和好的石灰,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些什么。因为方言很重,马南没听明白,但猜想是在咒骂在墙上乱涂乱画的人。马南请求他们过会儿再刷墙,两个工人便一块儿冲他露出狐疑的目光。
  两个工人还是没听马南的,他们当着马南的面,开始往墙上涂石灰。
  那些血腥气十足的符号渐渐变得模糊,马南站在后面看着工人们干活,心里又有了那种空空落落的感觉。这些符号现在已经完全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它们是有力量的,它们让他心神恍惚,就像你能明明觉得有些事正在悄悄地发生,而你偏偏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事,这对人是不是种折磨?
  工人们终于干完了活,墙壁上红色的符号虽然还有些淡淡的影子,但工人知道等到石灰干了之后,它们不会留下一点痕迹。这时,他们才想到一直呆在房间里看他们干活的男人,但当他们回头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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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7章
  
  2005年夏天,雷宇最后一晚呆在自己的酒吧内。
  时间已经到了半夜12点,按照惯例,狮王酒吧老板雷宇应该在这时候跟酒吧里熟悉的客人打招呼,然后独自驾车回家睡觉。这晚是周末,酒吧里生意兴隆,雷宇已经第三次看腕上的表,脸上也露出些不耐烦的神情。这时他正被一帮年轻人围住,其中一个精瘦的黄毛喝高了,舌头打着卷儿在吹嘘雷宇一年前单刀斗四虎的事。
  四虎曾经是这城市街头最著名的四个混混,一年前他们来雷宇的酒吧闹事。他们轰走了酒吧的客人,打倒吧台里的酒保,最后把两名最漂亮的服务生摁倒在沙发上。
  雷宇就在这时,从外面进来。
  每个城市都有各种各样的传说,既然是传说,那么必定是在传说的过程中被人加进许多演绎的成份。雷宇那一次必须出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两名小姑娘受辱。那一次,他也确实击倒了大名鼎鼎的四虎,等到110的巡警赶来时,四虎倒在地上已经变成了四猫,而且是那种被抽了筋的猫。
  但那一次,雷宇也受了极重的伤,四虎虽然只有一身蛮力,但他们混迹市井,身经百战,绝对是打架的高手。雷宇击倒他们后,必须倚着墙才能让自己不倒。事后,他也足足在医院里躺了半个多月。
  等到雷宇出院后回到酒吧,他便得到了一个狮王的绰号。
  再没有人敢到狮王雷宇的酒吧来闹事,很多街头混的少年在听说了雷宇的事迹后,常会三五成群来酒吧一睹雷宇的风采,并且表达了愿意拜倒在雷宇门下的心愿。每到这时雷宇心里都会叫苦不迭,他不明白自己只不过跟人打了一架,怎么会变得这么受人瞩目。特别是后来,他无数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各种版本的单刀斗四虎的传说,都已经懒得再解释什么了。
  在传说里,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举手投足间轻松便将飞扬跋扈的四虎逐一击倒,甚至每一招每一式都有人可以模仿出来。
  没人会听他的解释,他的解释在别人看来只是他的谦虚。
  高人行事一般都深藏不露,就像武侠小说里大隐于市的剑客,只有剑在手中面对强敌那一刻,他的身上才会绽放出大侠的风采。
  雷宇宁愿自己还像以前一样,做一个平凡的小酒吧老板。
  今晚缠住雷宇的黄毛便是雷宇忠实的崇拜者,他不间断地带些狐朋狗友到狮王酒吧来,不厌其烦地重复一年前的战事。那些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人,也都以能见到传说中的狮王而激动,所以,他们拼命往嘴里灌啤酒来表现自己的豪气。
  12点多一点,雷宇跟这班少年告别,独自驾车回家。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他把车停在地下车库里,因为楼里的电梯到晚上11点便停止运行,所以他徒步爬上了16楼。他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还丝毫没觉得今晚跟平日有什么不同。但当他把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身上的肌肉立刻绷紧了,神经也高度紧张起来。
  他在门里的黑暗中,闻到了一些危险的气息。
  房门打开的瞬间,驱散了屋里的黑暗,从房门口泄进的光亮,像一把利刃,刺穿黑暗的同时,也将他长长的影子投射进去。
  雷宇没有迟疑,飞快地闪身进屋,并且随手将房门关上,这样,黑暗的缺口便被封上,黑暗又像一块密不透风的纬布,紧紧地把雷宇包裹在这房间内。
  雷宇熟悉自己房间的布局,如果屋里真的有人,那么,黑暗反而对他更为有利。他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脚步,脑袋转动倾听着黑暗里最细微的声响。很快,他便判断屋里真的有人,因为他听到了另外一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呼吸声平静而带着些期待,就像猎人布好了陷阱躲在一边,静等着猎物走向陷阱时的那种心情。
  雷宇当然不是猎物,他根本不惧怕任何站到自己面前的敌人。何况,他现在的手上还有一把刀——从网上邮购来的瑞士军刀,半尺来长,看起来并不花俏,弧形的刀锋和背面的锯齿,对敌时绝对是致命的武器。
  他的力量已经积蓄到了双臂上,他已经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但黑暗依旧保持它的沉寂,轻微的呼吸声这时也忽然隐匿不闻。雷宇凝立不动,与黑暗中的敌人对峙着。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些细汗。就在这时,他感觉到黑暗里有团更浓的阴影向他直冲过来。他没有丝毫犹豫,手中刀顺着阴影的方向刺将过去。
  雷宇听到了刀锋刺穿肌肉的声音,接着,握刀的右手触及到了些灼热的液体。
  雷宇心里一阵轻松,并且在那瞬间,迅速后退到门边,手往墙上摸去,按了灯的开关。灯光亮起,他看到客厅的地板上,伏着一个男人。
那人一身黑衣,身子并不见得如何强壮,此刻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腰际,正有一些鲜血缓缓流出。
  雷宇看看手中沾血的瑞士军刀,知道自己已经一击成功。
  他等了一会儿,地上那人还是一动不动。雷宇并不知道自己适才那一刀刺中了他身体的哪个部位,他想到,如果家里死个人将会是件非常麻烦的事。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当然最先想到的就是报警,雷宇也不例外,但是,他必须在报警之前确定这人死了没有,如果没死,最好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雷宇只希望他是个贼,这样,他的麻烦就会少一些。
  他慢慢向着地上那人走去,全神戒备。如果那人以为装死便可以骗过雷宇,那是他的幼稚。在雷宇心里,永远保持着一份警觉,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香港及好莱坞早期的一些影片里,经常在结尾设计这样的情节,主人公经过竭力拼杀,终于将坏人打倒,但坏人装死,趁主人公松懈时施以偷袭。但雷宇相信,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就在雷宇离地上那人只有三步之遥时,他忽然停下了。
  地上那人的左手动了一下,接着,两只手掌翻转过来,竟然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这时候,他的脑袋还是低垂着,虽然看不清脸,但雷宇却能感觉到他的脸上戴着什么东西——那应该是个面具,坏人在作恶时总会这样隐藏自己。戴着面具的脸终于抬了起来,那应该是个青铜面具,雷宇甚至还能从面具上看到一些暗红色的铜锈。面具做得古朴,但青面獠牙的造型,能让人觉得它的主人在刻意用它制造一种狰狞恐怖的感觉。
  让雷宇觉得恐惧的是面具背后透过来那两道凌厉的眼神。
  戴面具的人已经受伤,他腰间流出的鲜血肯定不会是假的。但他此刻眼睛里非但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相反,那种冷静好像根本不是来自人间——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情欲、没有丝毫人的气息。
  雷宇就是被他的眼神震慑,一时间竟呆呆立在那里忘了动作。
  戴面具的人已经站了起来,黑衣的腰间已经湿了好大一块儿,鲜血顺着裤腿流了下来,洇湿他脚下的地板。但这人浑然不觉,只是将手中一根木棍竖举到了身前。
  他竟似真的不知道疼痛——雷宇心里冒出这样的念头,目光却被他手中的木棍吸引。木棍一米多高,竖在胸前比他的肩膀稍高些。木棍比大拇指粗不了多少,上面削成尖形,此刻被戴面具的人紧紧握在手中,好像就是他的武器。
  看到戴面具的人以木棍为武器,雷宇神情一凛,接着,戴面具的人另一只手中又多了件东西,雷宇看在眼里,脑袋“嗡”地一下子,热血上涌,力量已经积聚到了握刀的手上。
  那件物品通体青白,长约一尺,扁平条状,一端去了两角成梯状,下端三分之一处有一指粗的圆洞,此刻它在戴面具的人手中,反射着灯光,隐约可见上面刻有些模糊的纹饰。
  雷宇满脸涨得通红,竟然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去死——”他低吼一声,执刀向前冲去。
  练武的人,大多知道力量与速度在对敌时的作用,戴面具者身材并不魁梧,雷宇自信自己一拳就能将他打倒,而且,此刻,戴面具者只是一手执棍,这样势必影响到他的发力,发力不畅,速度也就会大打折扣。
  雷宇身子前倾,他甚至连一步都没有迈出,便已经停了下来。
  瑞士军刀亦从他的手中“咣啷”落地。
  他的眼睛里满是错愕,似乎不相信已经发生的事——明明刚才还竖在戴面具者手中的木棍,此刻一端正抵在自己的咽喉上,而且,他毫不怀疑这一端就是被削成尖状的一端。
  喉咙有些痛,但并不很厉害,但当他看到有道血线顺着木棍缓缓流向戴面具者执棍的手时,忽然想到木棍已经刺进了自己的咽喉。这是,恐惧与痛感袭来,口中立刻涌上一股腥咸的力量,接着,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朦胧了,好像有片血色正缓缓笼罩这个世界。
  雷宇这时想说些什么,张开嘴的时候,血从嘴里飞快地涌出。我要死了——这是他的最后一点意识,接着,他便真的死了。
  雷宇死去,但身子仍然不倒,插入他咽喉的木棍还握在戴面具者的手中。
  戴面具者非常小心地将握住的木棍放到了地上,他选择了一个角度,让木棍与雷宇的身体形成一个角度,刚好能够支撑着雷宇的身子不倒。
  夜已经深了,戴面具者打开窗户,让外面的夜风吹进来。
  他在雷宇的尸体边站了一会儿,完成了剩下来要做的事,然后走进卫生间。站在镜子前,慢慢摘下脸上的面具。面具后面的脸异常苍白,好像许久不见阳光,又像是大病初愈般。与那可怖的面具相比,这副面孔显得异常清秀,只是眼窝深陷,眼睛在日光灯下,泛着些青蓝的颜色。
  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腰间仍然在流血,到这时,他眼中才流露出一些痛苦的神色。
  但他的痛苦必定不是因为腰间的伤痛。
  他回到客厅里找到自己的包,里面有纱布和消炎的药品。受伤对于他已经是件极为平常的事,所以,他随身总是带着一些常用的药品。
  现在,雷宇已经死去,他已经得到了要找的东西,虽然自己也受了伤,但今晚的任务完成的还算顺利。现在,他要离开了,当他最后一次回头看雷宇挺立的尸体时,青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些歉疚。
  “你不该死去,但我却必须杀你。”他说,“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在那黑暗的世界里呆太久,你的朋友很快就会去找你的,你们在一块儿,就不会孤单了。”
  寂静的深夜,他的声音里带着很浓的忧伤气息,他的人看上去,单薄而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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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接连两天紧张的考试,学校里一下安静了许多。
  陆健这些天心里一直觉得藏着什么事,但为了应付考试,他强迫自己不去多想。这天上午十点半,他考完最后一门功课,心里轻松了不少,回到宿舍打开电脑,到天涯社区的鬼话里转了一圈,本想接着看读了一半的小说,但帖子打开后发现还没有更新。在帖子列表里浏览了半天,没发现什么感兴趣的文章。鼠标乱点了几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走神。
  他想到了这几天一直盘桓在脑子里的事情,再也坐不住了。
  他打电话给聂中原,聂中原手机关机了,陆健便猜到他还在考试。打电话给叶梓,她正在跟女同学逛街。叶梓聪明,最擅长临时抱佛脚,应付考试轻松自如。她昨天下午就结束了考试,所以今天一大早跟同宿舍的两名女生出去满世界遛达。
  “你中午能回来吗,找你们有事。”陆健说。
  叶梓听陆健的口气挺严肃的,便一定要他先说到底什么事。陆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但他再三叮嘱叶梓吃饭前一定回来。
  “咱学校食堂那大师傅,以前当兵时是养猪的,到现在他还时刻不忘自己饲养员的身份。今天好容易自由一回,我可不想大老远回去吃猪食。”叶梓说,“要不这样吧,你呆会儿把中原跟韩磊找上,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家里刚寄了钱来,不花放兜里太沉。”
  有人请客当然是件好事,陆健想想食堂的饭菜,一下子也没了胃口。
  中午,陆健跟韩磊中学校门口等聂中原。聂中原有手机,联系方便,所以陆健刚才先找了韩磊。十几分钟后,聂中原一路小跑过来,考完试,人的心情也好了,听说要上街,他还专门回宿舍换了身衣服——大红的广告衫,缀满立体口袋的大裤衩,豹纹沙滩鞋和宽边的太阳镜,典型的Hip-hop风格,就跟要上台表演街舞的演员似的。
  “你这么花枝招展地到哪儿作秀去?”陆健语音里有些讥诮的味道。
  他们四个人的小团体,聂中原与叶梓家境富裕,特别是聂中原,老爸据说起初从温州大包小包背些服装过来在夜市上摆摊,特别辛苦。但因为起步早,那会儿还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那时候做生意的人很多现在都成了富翁。聂中原老爸现在不跑温州了,自己开办了服装厂,有了自己的服装品牌,全国各大城市都有人加盟连锁专卖,现在老爷子天天坐家里数钞票了。
  聂中原讪讪地笑:“天热,这么穿凉快。”
  跟这学校很多公子哥相比,聂中原还算比较内敛,除了跟叶梓一样喜欢臭美,其它有钱人家少爷的坏毛病没多少。而且,他知道陆健的父母都是教师,靠那点死工资供陆健上大学,挺不容易。加上陆健的自尊心特别强,所以,他从来不在陆健面前流露出任何家庭的优越感来。
  三个人一块儿往学府路南边走。陆健跟叶梓约好的地方打车大约二十分钟,但学府路上出租车不多,所以三人一直走到路尽头的三岔路口才上了车。在车上,陆健跟司机说了要去的地方,韩磊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陆健:“那地方是不是离火车站挺近的?”
  陆健点头:“干嘛,想回家了?”
  “放了假,你们都回去,学校里就剩不下几个人了,我呆这里也没多大意思。”
  “那成,呆会儿我们一块儿去车站,反正都要买票回家。”陆健说。
  “今年你不打工了?”坐在前排的聂中原回头白他一眼。
  韩磊已经连续两年暑假留在这城市打工了,他的家在贵州省的一个偏远山区,来回路费对他是笔不小的开销,留在这城市打工,不仅可以省下这笔钱,还能赚点零花钱。
  “想回家看看,这又小半年没回去了。”韩磊没回答聂中原,但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聂中原其实并不是真的讨厌韩磊,韩磊就算对叶梓有意思,但这一点影响不到他的叶梓的感情。聂中原并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有时候他也会从韩磊的角度去想一下,他几乎很容易就能感受到韩磊心里的痛苦。虽然人从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意,但他却从不跟叶梓表白,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跟叶梓混在一块儿。他只是喜欢叶梓,但从不奢望得到什么,甚至,因为这份喜欢,他可以不顾尊严地混在这小团体里,这样的人,你除了对他抱以同情和怜悯,难道还能有什么别的情绪?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家叫毛孩烧烤的铺子前,这里地方不大,但环境还不错,关键是口味好,以前聂中原请大家来这里吃过一次,回去后叶梓挂在嘴边好多天。
  叶梓已经坐在店里了,大家过去坐下,肉串加啤酒,先猛吃猛喝一番,中途休息的时候,叶梓想起陆健上午那个电话了:“陆健你有什么事就现在说吧,别光顾着吃了。”
  陆健正在埋头啃一块鸡翅,愣一下,心里就纳闷怎么把正事给吃忘了。三两下解决掉鸡翅,擦干净嘴巴,他端起杯子,目光在三人脸上巡视一圈,一本正经地道:“说事之前,咱们先喝一杯。认识你们时间也不短了,现在我真有点纳闷,没认识你们之前的那两年,我平时都干些什么。来,先为咱们的友情干一杯。”
  聂中原毫不犹豫端杯子跟陆健碰一下,学着小品演员范伟的声音道:“缘分啊,大哥。”
  叶梓嘻嘻一笑,也跟陆健碰一下杯子:“我说老陆今天是怎么了,开始总结自己的人生了。虽然咱们这些人里头你年纪大点,但这会儿就回顾一生历程是不是早了点。”
  陆健没言语,主动把杯子跟韩磊碰一下,仰头喝光啤酒,那三人也喝了,放下杯子时,陆健的神色已经变得非常严肃。
  “现在咱们不闹了,开始说事。两天前咱们跟马南见面的事儿大家都没忘吧,那天回去后我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事,因为考试,所以一直闷在心里。今天把大家找出来,就是想把心里这个结给解开了。”
  “你说的是墙上那些符号?”叶梓问。
  “符号的事咱们就留给马南去解决,他是高手。”陆健皱眉道,“我们在礼堂座位下留了一本书,被人调换成一个木头小人。马南在新宿舍楼的房间门上给咱们贴张纸条,被人撕去不说,房间的墙壁上还出现了那些符号。咱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马南那天也说了,我们的游戏里多了一个闯入者。”
  三人一齐点头,聂中原说:“莫非你知道那人是谁?”
  “我哪有那本事。”陆健摇头道,“你们觉不觉得奇怪,我们跟马南之间的游戏,只有我们几个知道。马南贴在‘鬼话’里的帖子谁都能看到,闯入者知道不奇怪,可我们留给马南的密码,知道的只有我们几个,那个闯入者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是说那闯入者跟我们其中的一个有关?”聂中原面色也沉凝下来。
  “我现在只知道,闯入者一定是从我们四个人这里知道我们留给马南的密码,所以,我想问问大家,我们这两天是不是还跟别人提起过这事。”
  “我说过。”叶梓抢着道,“我跟我们宿舍的人说过这事,刚才跟我一块儿逛街的那两位都知道。但我没跟她们说过那密码究竟是什么,她们不关心密码,只对马南感兴趣。”
“这事肯定跟我没关系。”聂中原也赶快表白,“那密码是老陆你设计的,虽然你跟我们说过,但我对数字特别不敏感,当初买手机的时候,个把星期才记住自己的手机号。那密码你这边说完我那边就忘了,就算我有告诉别人那心,我也没法告诉啊。”
  三人的目光现在全落在了韩磊的身上。
  韩磊慌忙摆手:“别看我,我也没说。在这学校里,我就你们几个朋友,平时我跟同宿舍的几个人,连话都没几句,我能跟谁说去。”
  聂中原跟叶梓一起点头。韩磊的理由最不像理由,但却最有说服力。
  “既然你们都没说,我也确定自己没跟别人提过这事,那么,闯入者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密码的呢?”陆健闷闷不乐地给自己倒杯啤酒,“说真的,我真不希望咱们四人有谁在说谎,但现在的事很明显,我们之中,确实有一个人在说谎。”
  “行了老陆,你也别把这事想得太复杂,跟找叛徒似的。就算是我们中谁把这密码说出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估计这事你打110人家警察也不会管吧。”
  “行了喝酒吧,也许密码是从马南嘴里传出去的也未可知。”聂中原碰一下陆健的杯子,“再说了,那家伙到咱们游戏里来,也没干坏事,兴许他明天就能自个儿站出来了。”
  陆健想想大家说的也有道理,但他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他有预感,这事肯定没完。想想雪白的墙壁上血腥气十足的符号,他就觉得这事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晚上,韩磊来找陆健。陆健宿舍里人少了一多半,有女朋友的出去花前月下,还有几个出去搞聚餐。韩磊进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陆健看在眼里,心中有数,便跟他去了楼下。外面空气清新,风吹过来还挺凉快,但有蚊子。
  “现在你有话可以说了。”陆健盯着韩磊说,“你这么晚来找我,肯定有事。”
  “我说了你能替我保密吗?特别是不能跟叶子和聂中原讲。”
  “如果你让我保密,我一定能做到。”陆健轻轻吁口气,“但你有什么事要瞒着他们呢?如果我没猜错,我们留给马南的密码,一定是你告诉别人的。”
  韩磊紧张起来,想要分辩什么,但一些话在喉咙里嗫嚅一番后,他低下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是我告诉了别人,但我那会儿想,这又不是什么机密,我们难为马南,也就是搞点恶作剧,我哪想到你会追查这件事。”
  陆健叹口气,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追查,只是想知道那个闯入者到底是谁,如果今天中午你承认了,我也根本不会责怪你。”
  “但这事你还是要替我保密,不能让叶子跟聂中原知道。”韩磊急切地道,“聂中原平时就看我不顺眼,对我横眉毛竖鼻子的,这回他找到碴,更不会放过我。而且,我怕叶子知道这事,从此不理我。”
  陆健呆呆地盯着他看,看得他有些发毛:“你别这么看我,我心虚。”
  “那我现在告诉你件事吧,知道聂中原平时为什么老挑你毛病,跟你说话阴阳怪气的吗?跟你说,这都是叶子的主意。”
  这回轮到韩磊说不出话来了,他张口结舌,简直被陆健的话吓住了。
  “你别误会,叶子那样做,其实有她的苦心。你喜欢叶子,我们都知道,所以,叶子心里对你一直有点歉疚,所以,她逼着聂中原扮红脸,她扮白脸护着你。聂中原起初死活不答应,说你挺老实的,欺负老实人的事,他干不来。后来叶子说,她跟聂中原的事,你也知道了,如果他们俩都对你好,怕伤你自尊,特别是聂中原,明知道你喜欢他的女朋友还跟你亲兄弟似的,你肯定受不了。还不如平时对你横鼻子竖眼的,这样,你心里反而踏实。”
  韩磊的头垂得更低了,陆健的话让他听了心里酸酸的。
  “好了,咱们不说这事了,在叶子跟聂中原面前,你也别把我卖了。”
  韩磊重重地点头。
  “那么,现在,你跟我说说你把我们那密码告诉谁了,是我们学校的人吗?”
  韩磊摇头:“不是,那是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男人,个不高,挺瘦的,晚上还戴副墨镜,我本来以为城里人装酷,现在想想,他确实跟一般人有些不一样。”
  韩磊回想道:“他的皮肤很白,好像刚得过一场大病。他说话的口音也很怪,普通话说得挺别扭的,乍一听有点像外国人说中国话。”
  “你怎么会把我们的事说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陆健不解地道。
  韩磊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点愧疚的神色:“你知道,我已经连续两年暑假没回家了,回家坐火车来回得好几百块钱,那人对我说,只要我告诉他那天我们送给马南那张纸上写了什么,他负担我暑假回家的来回路费。”
  陆健摇头叹息:“这也不怪你,如果有人这样跟我说,我怕我也会像你一样,毕竟我们那密码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韩磊感激地不住点头,忽然提高了声音道:“你现在是不是想找那个人?我知道到哪里去找他。”
  “真的?”陆健精神一震,“你怎么不早说。”
  韩磊回忆那天傍晚时,他从食堂里出来遇到那个男人。当事情结束后,他的兜里揣上了足够回家来回路费的钞票,那男人也带着韩磊写给他的密码离开了。密码其实对那男人已经可有可无了,因为韩磊觉得自己不能对不起人家给的路费钱,所以连答案一块儿告诉了他。
  俩人分手后,韩磊想想这事实在蹊跷,居然有人肯为了他们的一个恶作剧给他这么多钱。因为对那人满心好奇,所以他偷偷跟在了那人的后面,想看他去哪儿。结果没跟几步,那男人便没影了,正当韩磊站那儿不知所措时,那男人忽然从后面走了过来。
  “如果你以后想找我,可以到这个地方来,我一般都在那儿。”那男人递给韩磊一张名片,上面是一家酒吧的名字和地址。
  “那名片还在吗?”陆健急切地问。
  韩磊摇头:“早不知被我丢哪儿去了。”当陆健脸上露出懊丧的表情时,韩磊忽然展颜一笑,“名片虽然没了,但上面的内容我都记在脑子里了。所以,如果你想找那个人,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你小子也学会卖关子了。”陆健一巴掌拍他脑门了,兴奋之情溢于颜表,“泡酒吧的人一般都是夜猫子,我们现在去,兴许真能找到那个人。”
  俩人一块儿往校门方向去,韩磊问:“我还有些搞不明白,你干嘛这么着急去找那个人。”
  “找到那个人,我们就能知道那些符号的意思了。”陆健重重地道,“如果那是他给我们出的一道题,我们既然解不开,那么,能当面向他请教也是件挺不错的事。”
  陆健其实心里还有件事没跟韩磊说,他这段时间正琢磨着以密码为主线创作一部长篇小说,如果以新宿舍楼墙壁上的符号开场,一定挺吸引人的。
  当然,在这之前,他必须先得弄懂那些符号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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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马南把自己关在家里已经一整天,对着那个坚硬沉重的木头小人。
  到了傍晚时,有一层薄雾渐渐开始飘荡在他的心头,但当他试图抓住些什么时,那些雾又轻飘飘地散了,只给他留下无限的怅惘与失落。他的头又开始痛,像是有两根极细的针扎进了两边的太阳穴。以前当疼痛发生时,他会选择吃一种进口的止痛药,如果是晚上,他还会借助安眠药的药性来入睡。
  但现在,他需要这种痛感,疼痛会让他的脑海里跳出一些极不连贯又模糊不清的画面,它们必定曾经真实地存在于他的生命里,而且直到现在,它们也并没有真的消失。只是,马南相信在自己的身体里,还潜伏着另外一股神秘的力量,它们把许多记忆禁锢在一个不被发现的角落,只有当疼痛发生时,才会让记忆跳出来与他打个招呼,让他时刻记住自己是一名失忆症患者。
  晚上8点多钟,疼痛感消失,但马南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极度虚弱。
  他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并且,他还尽量不喝水。房间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透不进一丝风来。空调没有打开,温度计上的刻度显示此刻房间的温度已经达到了三十五度。燥热难当,马南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但身上仍然不断有汗水渗出来。
  他的嘴唇已经变得又干又涩,疼痛感虽然消失,但脑子里仍然晕乎乎的。到最后,他甚至连支撑自己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南光着身子躺在地板上——是那种大理石铺成的地板,即使在很高的温度下,依然能保持着一种清凉。
  马南伏在地面上,尽量多地让身体贴近地面,包括半边脸颊。
  那些清凉像是甘泉,缓缓地滋润着他行将燃烧的身体。
  汗水仍然不断地渗出来,大理石地面也变得温热了。
  马南圆睁的双目渐渐开始萎缩,视线里所有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层雾气。那个木头小人就在他眼前,呆板的面孔依旧毫无表情,似乎在冷漠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马南的思维开始变得模糊,他慢慢觉得自己并不是伏在家中的地板上,而是趴在一条泛着湿气的沥青路面上,有一些冰冷的液体正顺着触地的额头流出来。他的鼻子很敏锐,他闻到了血腥的味道。这样,他才明白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在流血。更要命的是,他还发现他根本就动弹不了,哪怕是换一个姿势都不行。
  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怎么会置身这样的困境中。
  沥青路面上忽然有了些轻微的响声,他分辩出那是来自远方的汽车的疾驰声,并且,没用多久,他便真的发现一辆深蓝色的轿车终于出现在那片曙光里,这时候,它是天堂来的福音,它来拯救他危在旦夕的生命。他盯着它渐渐变大的影子,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医院单间里那柔软洁白的被褥和暖暖的空气。
  轿车的影子越来越大,已经能看到车头圆型的桑塔纳标志。
  车子风驰电掣,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向着他直直地冲了过来。丝毫没有减缓车速的意思。
  恐惧的力量是巨大的,他居然能在那瞬间发出尖锐的一声惨叫。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只觉得这回真的被一个旋窝给卷了进去,那旋窝里只有无边的黑暗。他的身体开始往下降落,轻飘飘的,像浮在空中。他只能看到身边的黑暗越来越亮,身体却没有任何的感觉,到后来连思维也渐渐凝固了。
  他知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他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了,世界也开始笼罩在一层薄雾里。他在薄雾中看到一个女人,隔得远,看不清女人的模样,但却仍然可以感觉到女人身上散发出的慑人的美丽。美丽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它似乎对马南更有吸引力。
  马南慢慢向女人靠近了些,他看到女人面孔依旧模糊,但却能发现她穿了件纯白的长裙,并且,腹部高高凸起,一眼看去,立刻便能知道她是个孕妇。
  现在马南知道女人吸引他的是什么了——所有怀孕的女人都是圣母,她们的美丽来自生命本身。
  接着,马南看到怀孕女人手中拿着一样东西,赫然就是那个木头小人。
  也许,那女人知道木头小人跟自己的关系,马南想加快步子,但骤来的一阵疼痛,让眼前的薄雾迅速消散,他重新跌回到一片黑暗的世界中去。
  马南还躺在家里的地板上,他的身下已经被汗水泅湿。
  他听到耳边模糊的门铃声,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幻听——是门铃声将他从幻觉中拉了回来。这么晚了,有谁会来找他呢?要知道这些年,马南的生活非常低调,生活里连个正儿八经的朋友都没有——他宁愿把自己关在家里,也不愿用那些无聊的应酬来打发时间。而突然间,他对这样独居的生活忽然有了些厌烦,这时候,那四名大学生出现在他生活里。
  门铃声停了,接着很快再度响起,有种无休无止的趋势。
  马南嘴里滴咕了一句什么,勉力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先打开窗户透气,再到卫生间去,把嘴伸到水龙头下面,狠狠地痛饮一番,然后洗脸,穿衣服,慢慢扶着楼梯扶手下楼。
  打开门,外面站着陆健和韩磊,他们俩人一脸疑虑,还有些兴奋,好像刚刚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
  
  马南的家在城市东郊的田园山庄,几排连体别墅曾是这城市身份与财富的象征。但因为开发时间早,别墅的户型与结构现在看很不合理,再加上小区配套设施以及管理的不完善,原先的业主大多已经购置了新房,这里一度成为进城的农民租住地。马南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住在这里,那次事故之后,他莫名其妙就成了这里的业主。
  陆健与韩磊这么晚来找马南,因为他们觉得有件事必须让马南知道。
  这件事当然跟游戏闯入者有关。
  韩磊带着陆健,去了闯入者留下的名片上那家酒吧。酒吧名字叫橡树,离学校也不算太远,陆健跟韩磊很容易就找到那里,但是,却没有发现他们要找的人。
  没有人会天天泡在酒吧里,来这里找人,本来凭的就是运气。
  就在陆健和韩磊满心失望时,一个长头发的女服务生找上了他们。
  “你们要找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但是,他却给你们留下了一件东西,那东西会解开你们心中所有的疑团。”
  陆健和韩磊面面相觑,半天才反应过来。陆健疑惑地道:“你确定那东西是留给我们的?”
  女服务生嘻嘻笑了:“虽然那人说来找他的会是四个大学生,你们现在只有两个人,但我还是确定,你就是陆健,陆健就是你。”
  这回陆健更纳闷了,他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模样儿俊俏的小姑娘,已经说不出话来。
  女服务生笑得更开心了:“当然,如果你想拿到那件东西,还需要为我做件事。”
  陆健警惕地瞪着她,不知道她要搞什么名堂。那服务生变魔术样从身后变出一本书来,两手捧着递到陆健面前:“如果你不肯随便为读者签名,那么,为鬼友签名应该没问题吧。”
陆健紧绷的面孔终于有了笑意,那笑意很快就蔓延开,最后他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女服务生手中的书正是他跟聂中原叶梓出的那本合集,而且,这小姑娘口中说出“鬼友”这个词时,陆健便再无疑问,她也是混在天涯社区莲蓬鬼话的网友,只有鬼话的网友才自称鬼友。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漂亮的鬼友告诉他们,酒吧有为客人寄存东西的服务,今天下午,一个常来这里的客人留下一件东西,说这两天会有四名大学生来取。他还送给了服务生一本书,就是陆健他们的那本集子。那人当时没有想到自己找上的服务生也是混在鬼话的鬼友,当她看到陆健的名字时,忍不住失声道:“是他呀。”
  韩磊说了那人的长相,漂亮的鬼友连连点头:“就是他,没错。”
  陆健拍拍韩磊的肩膀,赞道:“高手,咱们这回碰上真正的高手了,居然能算到我们这两天会来酒吧。”
  “东西呢,他给我们留下了什么东西?”韩磊问。
  “放心好了,东西我当然替你们收着,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那人临走的时候跟我说,这东西你们拿到了也没什么用处,你们最好带着他去找一个叫马南的人,只有他才能打开那东西。”
  陆健与韩磊对视一眼,显然心里已经有些相信那人的话了。
  漂亮的鬼友将东西取来,是一个密封的纸盒,打开,里面有一张光碟。光碟外面的塑料壳上,有两行黑色的碳笔写的字:
  
  今年我们出生的那一天,你将进入那失去的世界
  
  这句话像诗,又像是在暗示些什么。陆健与韩磊那时关心的是碟片里的内容,所以也没把这句话当回事。俩人告别了漂亮的鬼友,去了附近的一家网吧。网吧里电脑大多没有光驱,但老板挺热情,主动把主机让给他们使用。
  鼠标双击光盘驱动器,陆健与韩磊心中的期待值迅速落空。弹开的窗口不是光碟里的内容,而是一个密码验证框。原来,这是张经过加密刻成的光盘,你只有先输入密码,才能打开光碟里的内容。
  陆健与韩磊面面相觑,同时想到了光碟保护壳上的那句话。
  密码必定就藏在那句话里,但是,他们却根本弄不明白那句话在说什么。那人说的没错,他们就算拿到光碟也没用,这件事必须让马南加入进来。
  “这就是那张光碟。”陆健将那张碟片递到了马南面前。
  书房,电脑已经打开,密码验证框出现在显示器上。马南从在楼下拿到那张光碟起,脸色就凝重得厉害,而且,陆健与韩磊看出他跟平常有些不同,脸色苍白,还不停出虚汗,好像身体极度虚弱的样子。而且,当他的目光盯着光碟保护套上那句话时,竟然有片刻的恍惚。陆健与韩磊哪里知道那句话带给马南的震撼——你将进入失去的世界——那是这些年他在梦里都梗梗于怀的事情,不管他遗失的是怎样一段经历,他都愿意由他亲手来找回它,它就像你流落在外的孩子,无论它变成了流氓恶棍还是衣衫褴褛的乞丐,但你始终得为它找到一条回家的路。
  何况,在那个遗失的世界里,还有一个女人——笼罩在薄雾里怀孕的女人。
  平静地坐在电脑前,但在马南内心深处,早已是轰然巨响。为了寻回失去的记忆,他试过很多办法,包括去看心理医生,进行药物治疗,甚至接受一个催眠大师的催眠。他在一次次的失望过后,选择了另外一种危险的方式,那就是让自己进入一种虚拟死亡的状态,在头脑一片虚空的状态下,他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必然真实存在于他的生命里,比如那个女人。
  现在,坐在电脑前,马南回忆起那个怀孕的女人,仍然可以感觉到自己迫不及待要与她亲近的愿望。那女人的手中握着一个木头娃娃,那木头小人现在就在他的桌上,这其中究竟隐含着怎样一段他所不知道的往事?
  从光碟保护套上的那句话可以知道,“今年我们出生的那一天”就是得到密码的关键,但这是句非常令人费解的话。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出生日期,但这句话里却用了“我们”这个词,谁会知道“我们”究竟是哪一天出生的?更为奇怪的是,出生日期前面除了“我们”还有另外一个条件,那就是“今年”。
  马南稍加思考,便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在这之前,他需要一份日历。
  “这里的‘我们’显然不是指某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如果我们把它理解成为一种泛指,泛指我们整个人类,那么,你就会知道该去哪里寻找答案。”马南说。
  看陆健和韩磊还是一脸疑惑,马南虽然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光碟里的内容,但还是耐住性子跟他们解释。
  “基督教的《旧约》里说,上帝创造了万物,在开始的六天里,他创造了光,创造了空气、陆地、海洋、树木、青草和菜蔬,创造了日月星辰,创造了飞鸟和游鱼,创造了牲畜、昆虫、野兽。最后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
  “在我们中国上古神话里,也有各种各样关于造物主的传说,其中有一个,和《旧约》里上帝造人的说法非常相似。据说在天地初开的时候,某个没有主名的造物主,在正月初一那天造了鸡,二日造了狗,三日造了羊,四日造了猪,五日造了牛,六日造了马,七日造了人,因而,后人把每年的正月初七叫做‘人日’。”
  陆健与韩磊点头,到这时,他们差不多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锦里春风公占却,草堂人日我归来’。”陆健道,“杜甫这句诗里提到的人日,就是正月初七吧。”
  马南点头:“现在我们只要找一下今年农历正月初七,是公历的哪一天,日期应该就是这张光碟的密码。”
  没有日历,但可以从网上搜到。2005年农历正月初七是公历的2月15号,所以,马南在密码输入框里键入了“215”。
  验证框消失,光碟被打开,电脑前三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看到显示器上显示的是一个影音文件。双击过后,超级解霸的窗口出现,在播放框里,出现一个身着白色曳地长裙的女人。
  马南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那女人,正是他适才在幻影中见到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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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2000年夏末秋初的一天凌晨,一辆深蓝色桑塔纳急速停在市人民医院的停车场上。车上有一个神志不清的青年男子,浑身血迹。据送他来医院的司机讲,当时伤者倒在郊区的一条马路中央,他开了一夜的夜车,已经很疲惫了,当时又是凌晨,加上没有路灯,所以,车子差点从这青年男人身上轧过去。幸亏他反应敏捷,在最后一刻踩了刹车,那青年男子才算捡了一条小命。最后,司机对着做调查的警察不住地说:“撞他的人不是我,我把他送医院来是学雷锋做好事,这年头,做好事是件挺危险的事,你们可不能冤枉我。”
  青年男子经过抢救,生命已无大碍,医生诊断结果为遭遇高能量暴力造成肋骨折断,并且伴有多处软组织挫伤,最为严重的是颅脑挫裂伤。伤者被送进抢救室时,已经出现呕吐、抽风等症状。
  根据伤者受伤部位以及后来交警的现场勘查报告,警察排除了桑塔纳司机肇事的可能性。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弄清受伤者的身份,通知其家人。受伤的青年男子随身携带有证件,因而很容易就得到了他的情况。
  受伤的青年男子名叫马南,住址是本市东郊的田园山庄。
  但是,警方却无法联系到他的家人。田园小区里的住户,也没有人知道马南这个人,更不知道他在本地是否还有别的亲人,他的房子是从别人手里买的二手房,谁也不知道那卖主现在的下落。
  好在马南伤势虽然严重,但性命无忧,医生最担心的就是他的颅脑挫裂伤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但事实上,马南的生命力非常顽强,住院半个月后,便已恢复了神智。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车祸让他患上了另一种顽疾——失忆症。
  医院里的马南甚至连他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出院以后的马南深居简出,几乎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但是,在他内心深处,从来没有一刻放弃过对自己过去的探寻。
  时间转眼到了2005年的夏天,一个在学校礼堂座位底下得到的木头小人,唤醒了他心底沉睡许久的记忆,接着,当那个白裙女人清晰而真实地出现在他的显示器上时,他终于记起自己是个曾经有过爱情的人。
  
  应该是个黄昏,在一座面积并不算大的庭院里,那个女人正和一个小女孩在游戏。女人依旧穿着纯白的曳地长裙,微风不时吹乱她的长发,白皙的脸孔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她在轻轻哼唱一首歌,熟悉的旋律显然就是那首邓丽君最经典的《小城故事》。边上的小女孩差不多四五岁的模样,扎了两根小辫,也穿了件白色的小裙子,她时而偎在女人的怀里开心地大笑,时而调皮地跑开两步,让那女人在后面追逐。
  只有和妈妈在一块儿,小女孩才会这么开心。
  这显然是对幸福的母女,但是,在母亲平静幸福的笑容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一些深深的忧虑。这在女人的目光脱离女孩的瞬间,会迅速在她的脸上划上一道阴影。女人是如此美丽,那种美丽似乎不该属于喧嚣的都市,那是种没有经过任何雕琢的天然品质,看着它,你似乎能感受到远离红尘来自天籁的气息——什么样的忧虑会困扰这样的女人?
  那小女孩像个洋娃娃般可爱,她完美地继承了妈妈身上的美丽,而且,她还有比妈妈多得多的快乐。她笑起来,眼睛便会微微眯起,像两个月牙般带些弧度。她的笑声,在听到妈妈叫她的名字之后,带着美妙的旋律在黄昏里悠扬。
  ——晓彤。
  这是那小女孩的名字。
  “晓彤,晓彤……”妈妈又在呼唤女儿的名字,晓彤嘻嘻笑着,眯着她月牙般的眼睛再次依偎到妈妈的怀里。母女俩清脆的响声,让那整个黄昏都充满了暖意。
  马南的眼睛湿润了,他感觉到了自己心里充沛的激情。
  那女人早就存在于他的生命里,她的每一个颦眉微笑,每一次转身行走,都让他觉得异常熟悉。虽然,他还是不能详细地回忆起与女人在一块儿的每一点细节,但是,却清楚地知道那是他生命里最亲近的人。
  头痛在这时忽然再度发生,马南已经听不见显示器中那对母女的笑声。他痛苦地抱紧脑袋,全力抵抗这时在他耳边轰鸣的嗡嗡声。该死的神经性头痛,马南相信终有一天它们会要了他的命。
  ——那是我的女儿,那是我的女儿晓彤!
  马南在疼痛中,眼睛仍然不愿意离开屏幕上的母女,更多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流出来。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这时陆健与韩磊终于发现了马南的异常,俩人俯过身来关切地询问。
  马南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但他面上的神情却还是瞒不过别人的眼睛。陆健用鼠标点击了暂停键,跟韩磊一块儿把他架到沙发上。马南低低喘息着,还使劲挣扎,像个固执的孩子般大声叫道:“你们别管我,让我把片子看完。”
他的身体极度虚弱,倒在沙发上竟然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只有他知道,此刻他满身满心都凝聚着不可阻挡的力量,逝去的记忆此刻如梅雨般沥沥且不可阻挡地回到他的脑海里——关于那个女人,关于那个女孩。
  记忆回来得太快了些,以至于他在这一刻竟没有办法细细梳理。
  “让我把片子看完!”马南大声吼道。
  陆健与韩磊被他的暴躁惊呆了,眼看着他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地重新回到电脑前坐下,竟然忘了阻止。头痛似乎轻了一些,因为他的头脑已经被纷拥而至的记忆塞满。现在,马南的冲动来得那么强烈,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找到那女人和那小女孩。他已经失去她们一次了,这一回,他一定不会再做让自己懊悔终生的事。
  显示器中的画面又开始缓缓向前了。
  马南呆呆地盯着画面,目光变得呆滞,神情变得僵硬,他竟似已经完全陷入到了画面中那对母女的世界里去。因而,当画面闪烁,女人和小女孩消失时,他的脑袋都几乎扑到了显示器前,他的眼中充满期待。
  画面里这回出现了一个男人,一眼看去,马南就认出那是自己在学校里。
  什么时候被人拍下这段画面,马南懵然不知。他边上的陆健与韩磊互相看了一眼,与马南的感受不同,他们刚才看得已经颇不耐烦了,现在马南在画面里出现,他们才真正有了兴趣。
  马南走过校门内的花坛,陆健和韩磊可以根据他身边出现的花坛与大楼,判断出他在学校的哪个位置。行走大约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毫无疑问,现在马南去的方向,正是学校北侧新盖的两幢宿舍楼。
  果然,马南出现在其中一幢宿舍楼里,爬楼梯用去了一些时间,他开始沿着走廊向前,并且,在一扇门前停下。他左右看了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贴在了门上。
  “307!”陆健跟韩磊异口同声叫道。
  这件事马南跟他们提起过,他们谁都没想到,居然能够亲眼看见。
  “原来那人是这样找到307的。”陆健自语道,“我还在纳闷,难道那人也混鬼话?要不他怎么会知道307那个密码的,原来他搞跟踪。”
  画面到这时又变了,马南消失,场景也发生了变化。但三人一眼看去,就知道画面里就是田园山庄。看来那人对马南真下了一番功夫,对他的情况了解了不少。但画面里出现田园山庄,不知道有什么用意。
  接下来,画面里再没有人出现,都是一些不同的场景,起初,马南还可以辨别出是田园山庄附近的街道,再往后,便不知道是什么所在了。这样的场景出现了十几处,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区门口。
  画面顺着小区大门进去,沿着一条水泥路走了半天,然后停在一幢楼前。楼前有一座小花园,里面种着些常绿的植物,一棵有些年头的柳树上,还贴着一张城市里随处可见的街头小广告。接着,画面进入楼洞,电梯门开了,片刻过后,电梯停了下来,指示灯显示到了十一楼。最后的画面是一扇门,还有边上的门牌号。
  
  画面静止了。以上就是那张光碟里的所有内容。
  除了前面那女人和孩子的画面,陆健跟韩磊有些看不明白,后面的就好理解了。跟踪马南,是说明他知道518房间,后面一连串的场景很有连贯性,一眼就能看出他似乎要带马南去一个地方。
  “也许,那人留下这张光碟,是想请我们到他家里去做客呢。”韩磊说。
  马南仍然呆呆看着屏幕,似乎沉然不觉上面的画面已经停止。女人和孩子的影像还盘亘在他的脑海里,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后面的画面做出判断。
  他的看法基本上和陆健韩磊一致,惟一的区别就是那套房子的主人。
  你将进入那失去的世界——他失去的世界是什么?现在他知道了,他这么些年苦苦追寻的,其实就是自己爱过的女人和一个女儿。“原来我在这世界上已经有了一个女儿”,这样的念头简直让他欣喜若狂,现在,还有什么比拥抱住她更让他激动的事?
  那人闯入到马南与大学生们的游戏中来,煞费苦心地留下这张光碟,是不是就是要带马南重新回到爱过的女人身边?
  马南相信女人和孩子,一定就在那扇门内,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走过去敲门,然后在门开的一刹那,张开双臂,拥抱住自己的亲人。
  亲人,是一个多么让人觉得温暖的字眼,马南已经好久没有感觉到那种温暖了。
  虚弱的身体里已经被力量充满,不要说那小区就在这个城市里,即使它在天涯海角,马南也会立刻赶去,哪怕为此付出再多的代价。
  我的女儿——马南在心里纵声高叫着——我的女儿,我就要来到你身边了!
  马南觉得只要能抱住女儿,即使让他立刻死去,他这一生也无怨无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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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马南家里有打印机,他们将从田园山庄到那个小区中间的每一个场景,都选择了最有代表性的画面打印出来。然后,马南和陆健韩磊,便带着这些打印的图片出门了。
  这时已经是夜里11点,田园山庄因为地处东郊,所以外面街道上已经罕有人迹,但当他们到达市区之后,街道上的人一下多了起来。今年夏天热的早,早已习惯昼伏夜出的城市人,在这个季节更是把自己变成了夜游的动物,在夜的清凉中,尽情宣泄着内心的激情。
  “那人既然想让我们去那个小区,干嘛不把小区的名字告诉我们。”陆健郁闷地道,“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至少我们可以打辆车过去。”
  韩磊不住点头,他们已经步行了40多分钟,夜晚虽然气温下降,但这一路走来,三人俱已是满头大汗。
  马南仍然神情冷峻,一心一意走路,不时左右张望辨别方向。在他心里,已经被一种温情充满,想到见到女人和孩子后,将会彻底改变的生活,他还有些紧张。
  越来越多的打印图被翻到了后面,他们已经穿越了半个城市。深夜在城市里穿梭虽然是件很辛苦的事,但好在快到12点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那个由四根高大的罗马柱构成的小区大门。小区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怡景花园。
  小区只开了一个小门,门边的值班室里虽然亮着灯,但穿制服的小保安却仰面坐在椅子上打盹,前面一台电视里正播放着广告。马南三人蹑手蹑脚相继从小门里进入,然后快步疾走,直到他们认为安全的位置才停下脚步。
  不用仔细辨别方向,他们已经看到了边上小花园里粗壮的柳树,还有树干上贴着的一张白色小广告。
  “平时咱们谁都对城市牛皮癣深恶痛绝,没想到今天它倒帮了我们的忙。”陆健感叹。
  三人进入边上那幢楼,电梯已经停了,只能爬楼梯。11层,不算很高,但爬起来也挺吃力。特别是到了6层以后,三人就得走走停停了。
  “看来以后咱们几个都得加强体育锻炼,爬这点楼梯就喘成这样,让人见了,肯定以为咱们内亏。”韩磊道。
  “主要是刚才走了好几里路,要光爬楼梯,我肯定不会这样。”陆健找理由。
  马南还是默不做声,离目标越近,他的心里越紧张。他这时想到了女人和孩子是因为什么从他生活里消失的,为什么当自己出了那场事故之后,她们一直没有出现,这与常理不符。看来,这显然跟自己的失忆无关,在这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故事?
  11楼的走廊就在他们眼前,马南低头把手中的图翻到最后一张,那上面是一道门,还有房间号。三人很快就停在那道门前,陆健犹豫地道:“这么晚了我们敲门会不会影响人家休息?”
  韩磊不在意地道:“来了不敲门,我们来干嘛呀。”
  马南身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他渴望立刻见到门里的人,但此时,他忽然又有了些异样的感觉。也许,门背后的世界,有些是他不愿意面对的。
  但对女人和孩子的渴望,还是让他稍事犹豫过后,便上前按响了门铃。
  
  同一天夜里,在这城市里有一个人忽然想到了马南,他叫秦歌,是刑警大队的一名刑警。他想到马南是因为这天晚上,他跟一家晚报的记者朋友在酒吧里,聊到去年的一个案子,那记者很感兴趣。记者朋友平时除了干好本职工作,业余时间还替一些杂志写报告文学,以各类案件为主,稿费挺高,好稿能拿到千字千元。所以,这晚他缠着秦歌,非要让他把那件案子详细地说给他听。
  刑警也有自己的生活,秦歌脱了警服,狐朋狗友一大堆。抹不过朋友的面子,他喝了6瓶喜力,案子也说得差不多了,最后,朋友提出要见一见对那件案子的侦破起到关键作用的另外一个人,秦歌就在这时想到了马南。
  那件案子是个连环杀手杀人案,凶手每次作案之后,都会在现场留下一道谜题,谜题里包含了他下一个目标的信息,所以,破解谜题成为破案的关键。那一次,马南受秦歌之邀,协助警方破案,双龙太极、九宫图、苗族传说相继成为解题的密钥,而当秦歌终于在最后,独自破解了凶手留下的最后一道谜题,却发现,凶手的目标竟然就是马南。(以上故事详见拙著《猎人者》)
  这晚记者朋友显然对马南发生了兴趣,秦歌因为喝了点酒,再加上那哥们一个劲怂恿,便拿起手机拔通了马南家里的电话。振铃响了半天没人接,秦歌看看表,已经过了半夜12点,他心里就纳闷这么晚了马南能到哪去,他知道,马南在这城市里,并没有几个朋友。
  马南不在家,秦歌也没办法,记者朋友便嘱咐秦歌这事放在心上,下回一定要把马南叫出来,介绍他认识。
  秦歌心里想,这事肯定没戏,马南是个不喜欢交际的人。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算完了,但就在秦歌跟记者朋友出了酒吧分手之后,忽然手机响。秦歌看是一个不熟悉的号码,也没当回事,但他却没想到,手机里说话的人居然会是马南。
  “我在怡景花园的一户人家里,不管你现在干什么,都要立刻赶过来。”马南说。
  秦歌一怔,马南还从来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马南的语气很平静,还有些冷峻,让秦歌猜度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马南的性格,如果他现在不想说的,即使你再问也是白搭,所以,他的回答也很干脆:“好,你等我。”
  秦歌开车往怡景花园去,大约20分钟后,便到了小区门口。小区的大门关着,秦歌想了想,还是把车先停下,然后步行从保安室边上的小门进去。他进门的时候,恰好小保安醒了,嘴角还流着口水冲出来拦下秦歌。秦歌心里想着马南的事,没心思跟他多啰嗦,掏出警官证在他面前晃悠一下,小保安便讪笑着退了回去。
  就在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跑出两个小伙子,停在秦歌面前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秦歌看出他们很害怕,好像受了什么惊吓,正想出言询问,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抢先道:“你是不是叫秦歌?”
  秦歌一怔,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马南让我们到小区门口等你。”戴眼镜的年轻人说。
  这两个小伙子当然就是陆健和韩磊。
  “马南人在哪儿?”秦歌奇怪地道,“你们是谁?这小区里发生了什么事?”
  陆健与韩磊一齐摇头,韩磊紧张地道:“马南在里头,你去了就知道了。”
  秦歌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俩小伙子的后面往小区里面去。半道上秦歌偷偷掏出手机,在已接来电中选择了刚才马南打来的号码回拔过去。很快,陆健身上的手机响了,他刚掏出手机想接,被秦歌拦住了。秦歌这时已经放下心来,不在意地笑笑:“刚才马南用的原来是你手机。”
陆健愣一下,半晌才道:“你果然是警察,警察的警觉性就是比一般人强。”
  秦歌再笑笑:“你们紧张什么?是不是马南出了什么事?”
  陆健与韩磊对望一眼,竟然一语不发,走到了前头。秦歌愈发纳闷了,但好在人已经在小区里,过不了多久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进了一幢楼,接着是爬楼梯,在11楼停下,陆健与韩磊此时竟然再也不肯往走廊里去了。“往里走,门半开的那间就是了,马南在里头等你。”陆健说。
  秦歌觉得这俩小伙子怪怪的,既然马南在前面,他们有什么好怕的?他们的模样,就好像那间屋里藏着什么可以勾魂夺魄的妖磨鬼怪一般。
  秦歌也不多言,反正见到马南,一切自有分晓。他独自往前,刚走几步,便见到马南从边上的一扇门里出来。许久不见,马南还是老样子,只是今天看上去面色异常苍白,整个人极度虚弱的样子。
  秦歌抬了抬手,刚想打招呼,马南却冷冷地道:“你自己进去看。”
  秦歌怔了怔,马南已经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秦歌回头,看他走到那两个小伙子跟前,三人竟然不说话,只是一齐回头盯着他看。秦歌再看看半掩的房门,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就在这时,他好像闻到了些异样的味道。
  这种异味他并不陌生,一种职业的敏感让他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秦歌大步迈进了那道门——
  做警察这么多年,死人见得不算少了,但秦歌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的死法。那是个精壮的男人,死了仍然站着不倒,一根木棍,一端抵在地上,一端插进了他的喉咙。木棍与尸体之间有一个角度,刚好可以支撑他的身体。
  秦歌一进门就感觉到屋内凉气逼人,夏天开空调是件挺正常的事,但秦歌立刻想到只有一个死人的房间内开空调,也许是想让尸体腐烂得慢一些。事实上,尸体还没有腐烂,但却已经散了出一些异味,看来不经过验尸,很难确定死者的死亡时间。
  秦歌在见到尸体的一刹那,警觉地掏出枪来,本想四处搜索一下,但想到马南刚从屋里出去,这屋里肯定不会再藏有别的什么人。现在当务之急是通知队里赶快派人来。
  电话打完之后,秦歌这才开始仔细地勘查现场。现场很整齐,没有博斗过的痕迹,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死者二十七八岁年纪,身体很精壮,看着还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死亡时间没法确定,尸体虽然还没有腐烂,但已经有了异味,这样看死亡时间至少应该在一天以上。死者眼睛还没有闭上,面上还带着惊愕的表情——秦歌确定那是惊愕而不是恐惧。在死者的右手地板上,有一把七寸长的折叠匕首,匕首非常精致,秦歌俯下身,立刻就看出那是把瑞士军刀。刀上有血迹,这说明死者死亡前曾经和凶手博斗过,还刺伤了凶手,但屋里的家具摆设没有丝毫凌乱的地方,这说明死者与凶手的博斗过程很短暂。
  秦歌很快发现死者前方的地板上还有些血迹,他正想过去查看,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沙发上有一张沾了血的白纸。他过去时才发现,那居然是张宣纸,宣纸并不是很白,而且看上去已经很陈旧,上面红色的印记也不是血,而是种朱砂的颜色。他小心把宣纸捏在手中,很快就看出这其实是张拓片,上面的图案差不多是一个一尺长两寸宽的长方形,只是一端的两个角被切去,中间是幅很传统的中国古典图案,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鸟身人面的天神,穿着件白衣裳,驾着两条龙。
  中国有很多这样的传统图案,在一般人眼里都差不多,秦歌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这个,所以很快就把拓片放回原处,继而沿着地板上的血迹,进入到了卫生间。
  除了确定受伤的人在镜子前停留过,他没有其它的收获。
  秦歌想起马南和那两个小伙子还在外面,便出门去找他们了解情况。马南和陆健韩磊还站在走廊尽头,见到秦歌过来,陆健与韩磊愈发紧张,马南的面上依旧毫无表情,只是面孔似乎苍白得更厉害了些,秦歌还注意到他站在那儿身子前后轻微摆动,似乎虚弱得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秦歌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马南,但他还是先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马南摇摇头,煞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话没出口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接着,他弯下腰干呕了两下,身子也软软地倒了下来。
  秦歌见状大惊,赶忙扶住马南,然后招呼陆健跟韩磊过来帮忙。
  “留一个人在这里保护现场,警察马上就来。”秦歌朝着戴眼镜的陆健点点头,“你跟我送他去医院。”
  韩磊身子往后缩了缩,惶恐地道:“就留我一个人?”
  秦歌看他害怕的样子,心里叹口气,那还是个孩子,让他一个人呆在这里确实有点难为了他。死人在一般人眼里都是极端恐怖的,何况屋里的人死得那么诡异。
  他正想让戴眼镜的陆健也留下,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
  秦歌放心了,陆健与韩磊也松了一口气,面上明显放松下来。这时,被秦歌扶住的马南也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说:“我没事,只是有点累,我想回家休息了。”
  马南的目光软绵绵的,让人见了有些心酸的感觉。
  秦歌犹豫了一下,待会儿队里的同志上来,肯定要问马南一些问题,这是办案的固定程序,这会儿放马南走,显然有些不太合适。但他眼珠一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给你做道选择题,你现在是对一个警察,还是对一个朋友说话?”秦歌问。
  “你要不是警察,我肯定不会打电话给你。”马南低声道,“但那么多警察,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你,所以,你这道题应该是个多选题才对。”
  秦歌脸上有了笑意,他说:“我的车就在小区外面。”
  马南说声“谢谢”,秦歌慌忙摆手,“你不要谢我,因为我在路上还有些问题想问你,我现在只希望你到家前,能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也许今晚我还要在你家里喝杯茶。”
  马南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当然。”
  秦歌扶着马南下楼梯的时候,陆健与韩磊跟在后面。秦歌回头一瞪眼:“你们俩留下,呆会儿会有一队警察上来,你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陆健与韩磊怯怯地止步,但后来想想秦歌的话也有道理。最害怕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上来那么多警察,就算凶手还在现场,也没什么可怕的。再说,一般人碰上这种事不容易,多经历一点,回去吹牛的资本就多一些。特别是聂中原跟叶梓,想到他们错过了今晚的事,陆健和韩磊就有些得意,一得意,就一点都不害怕了。
  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警察们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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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死者名叫雷宇,未婚,职业是私营业主,在中京大道上开了家小酒吧。经查,雷宇没有前科,惟一记录在案的是一次四个街头混混在他的酒吧内闹事,被他揍得不轻。后来他主动支付了一些医疗费,再加上错不在他,所以,当地派出所也没有对他进行处理。
  尸检报告很快就出来了,雷宇死亡时间被确定为两天前。雷宇那晚还在酒吧内跟人聊天,然后大约在12点半左右独自驾车回家,死亡应该就在他回家之后发生。死因非常明显,被利器刺穿咽喉当场毙命。从现场调查情况来看,所谓的利器显然就是那根一头尖的木棍。在案发现场发现的那把瑞士军刀,上面只有雷宇一人的指纹,因而可以确定属雷宇所有,他在与凶手博斗时曾经用它刺伤了凶手。
  雷宇身手不凡,四个街头混混在他手里都讨不了好,但是,那凶手却在与他正面冲突时,而且是在已经受伤的情况下,准确地将木棍的尖端刺进他的咽喉。这看似简单的情节,但却让刑警大队的每一个人心头沉重。
  案情分析会上,秦歌详细地向大家讲述了马南以及那两名在校大学生发现尸体的经过。过程似乎挺曲折,但最后大家一致认为,闯入到马南与学生们的游戏中,并且留下碟片,引导马南到达案发现场那个人,很大可能就是凶手。
  因而案件侦破的关键就是要找到那个留下碟片的人。
  大学生韩磊见过那个人,还有橡树酒吧的一个服务生,他们对那人容貌的描述基本一致——年龄不会超过30,身材削瘦,皮肤很白,鉴证科的同志根据口述还画出了那人的模拟画像,再加上案发现场提取到的大量指纹与血液,案情已经非常明朗化。
  但如何找到那个留碟片的人,却让案件侦破工作陷入僵局。
  通过走访雷宇的社会关系,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马南与那两名在校大学生,也提供不出那个人的其它情况。也就是说,没有人知道那人是谁,更不要说找到他了。警方现在除了对全市的宾馆旅店进行严密排查,还与各街道派出所取得联系,将那人的模拟画像分发下去,希望以此获得线索。
  秦歌对这案子还有两点疑问,他私底下曾跟队长提起过。首先凶手作案,为什么要带一根半人多高的木棍——谁带着那样一根棍子到处走都会吸引别人的注意;还有案发现场发现的那张拓片,你说不出来它有什么古怪,但是,总觉得它出现在雷宇的家里有些突兀——一个酒吧老板要想附庸风雅,大不了玩些名人字画,那都是花点钱就能买到的东西,而拓片就不同了,除了专业人士,一般人根本不会对它感兴趣。
  队长觉得秦歌分析得有道理,但案情本身已经很明朗,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留碟片的人,所以,他便让秦歌独自去调查这些疑点。最后,队长犹豫了一下,才对秦歌道:“那凶手为什么会闯入到马南跟学生们的游戏里去,他的碟片只留给马南而不给别人,我看这里面一定还另有文章。你跟马南接触挺多,这事,你也得给我弄清楚。”
  队长不说,秦歌也早就意识到了这点,他本想通过自己跟马南的交情,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向队长汇报,现在既然队长主动提出来,他当然更得用心去办了。
  这天下午,他开车去了田园山庄,马南出来为他开门的时候,一脸倦容,好像睡眠不足的样子。对于秦歌的到来,他并不奇怪,发生这样大的案子,警方不会放过他。他现在只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秦歌。
  
  马南所有的时间都坐在了电脑前,女人和孩子在屏幕上,显得那么真实,好像只要伸出手去,便能触碰到她们。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缺口,往事便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现在,马南甚至已经可以记起跟女人在一起的很多细节。他确定自己真的曾经有过一段爱情,它们在他的身体里已经沉睡得太久,如今,爱情随着记忆一道苏醒,他的生命因而也变得丰富起来。
  昨夜,他再次趴在地板上,让汗水模糊自己的视线,同时,期待着折磨人的头痛再次发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的身子变得轻飘飘的了,房间里涌上来些薄雾,它们带他再次见到了那个女人。
  月光如水,女人在他的怀里。肌肤上还盈荡着月华的光泽,目光里还残留激情过后的温情。“我们的房间太大了些,我想,也许我们该再找一个人来住了。”女人在他耳边低语。
  他不解其意,皱眉道:“难道就这样不好吗,在我们的世界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好。”女人的语气很坚决,接着再幽幽叹息一声,“你知道吗,有些人是会不请自来的,因为他本来就在我们的身体里,现在,他只是要从另一个世界回到我们身边了。”
  马南有片刻的恍惑,接着心头轰然巨响。他紧紧地把女人拥抱在怀里,用带些虔诚的目光仰视她——仰视那个孕育了一个新生命的女人。那一刻,她在他的眼中就是来自天国的圣母,她身上闪耀着灼人的光华,将他带入一个充满温暖与阳光的国度。
  薄雾似乎变浓了些,马南的眼睛湿润了。
  他在雾中还看到自己倚在一道门边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漫长得仿佛要耗去他所有的心力。他的耳中不时出现幻听,那是些婴儿的啼哭,这让他每时每刻都充满期待,期待从缝隙里能看到医生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出现。不记得失望了多少回,只觉得有些力量渐渐涌到了双眼中,只消任何一点刺激,他便要忍不住泪如泉涌。
  后来,他蹲在门边,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慌乱与恐惧了。
  他以为时间一定过去了很久,但事实上,当医生捧着襁褓中的婴儿出现在门边时,那医生在他的眼中便真的化做了圣洁的天使——她来自天国,带着主赐予他的福音。医生告诉他,是个女孩。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放心好了,母女平安。”
  这一刻,所有的力量都得到了宣泄,他的心里轰然巨响,巨大的喜悦已经让他不能自抑了。
  “我有了一个女儿,在这世界上,她就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的一生,从此就要为她抵御骤来的风雨,为她创造幸福快乐的生活。我的女儿,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你就是我的世界。”
  女儿平静地躺在襁褓里,双目紧闭,粉色的脸颊上泛着暗红。她在睡梦里仍然微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这简直像极了她的父亲。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爱上了她,他被幸福的电流击中了,全身都溢满喜悦与满足。
  他记得那天早晨阳光灿烂,但就在他见到孩子的一瞬间,外面飘起了雪花。真的下雪了,他后来站在医院的天台上,在雪花飞舞之中,拼命抑制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个矫情的人,但那一刻,他却能感受到心里的柔情千结。雪花纷纷扬扬装扮着这城市的天空,他知道,它们是来自天堂的信使,它们护送着一个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让他从此有一个血脉相通的女儿。
  “如此,我便该感恩,因为我是如此地幸运——我如此幸运地成为一个父亲,是我女儿而不是别的孩子的父亲。”
  雪花落在脸上,凉凉的,而他的泪水却让他觉得温暖。
  他想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特别的日子,一边是阳光灿烂,一边是漫天飞雪。
  他在那一天,做了一个女孩的父亲。
  ——现在她现在究竟在哪里?我的女儿在哪里!
  是心上巨烈的疼痛让马南重新回到现实中来。他仍然躺在家里的地板上,汗水让他的身体像刚从水池中出来一般。他挣扎着站起来,腰板已经挺得笔直。虽然又是一整天没有吃饭,但是,他的体内这时却激荡着无穷的力量。
  马南知道了自己在将来的日子里要做的事,无论天涯海角,无论遭遇多少困难,面对多少危险,他都要找到她们。
像警察一样,马南这时想到了那个留下碟片的人,也许找到他,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所以,当秦歌找上他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便将自己想到的都告诉了他。
  这晚马南跟秦歌去了一家餐厅,马南根本不管对面秦歌露出的诧异神情,他已经不抬头不说话整整吃了半个小时。秦歌的心思不在吃上面,所以只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便抱臂抽烟看着一反常态的马南。不知道的人看马南那吃相,真会以为他是饿死鬼投胎,就连秦歌都觉得他这样吃有点赌气的成份,好像心里埋着一件极重的心事,然后借大吃一顿来获得宣泄。
  好容易等到马南吃饱喝足了,秦歌以为这时候他总得说点什么了吧,但马南让服务员添了杯茶,又慢慢品了起来。
  “我不着急,你要觉得吃累了,歇会儿再接着吃。”秦歌说。
  马南居然立刻点头:“这主意不错。”
  秦歌叹口气:“今晚我是豁出去了,我瞧你精神不太好,吃完了咱们再去洗个澡,蒸蒸有助于消化。如果你还不满足,我还可以帮你找个按摩小姐。今晚你可着劲折腾,反正我是奉陪到底了。”
  马南这回不说话了,他盯着对面的秦歌,半天,才道:“好了,知道你也不容易,咱们就说正事吧。”
  “要说正事也得是我听你说,我们掌握的情况,有一多半都是你提供的。”
  “今晚回去睡个好觉吧,往后估计你想休息都没机会了。”马南同情地看着秦歌,“如果我告诉你,接下来还会发生几起凶杀案,你会不会相信?”
  秦歌一怔,身子往前坐了坐:“你说真的?又是连环杀手?”
  “我也希望我判断错误。”
  “你还是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秦歌紧张地问,“你是第一个进入现场的人,是不是在现场有什么发现?”
  “我没从现场带走任何东西,所以,我知道的你们警方肯定也都知道。只是你们警方习惯从技术角度来分析现场留下的各种线索,因而会错过很多东西。”
  秦歌这时心里已经在打鼓了,他迫不及待想听听马南推断还会再有凶案发生的理由,但偏偏马南仍然不紧不慢地兜圈子。
  他知道马南的性格,所以索性闭了嘴,只听他讲。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家,路上我跟你说的事吗?几个学生在学校新宿舍楼墙上发现了一组符号吗?符号就是留碟片的人刷在墙上的,我确定这是他在暗示我些什么,但一直弄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说着话,马南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了秦歌,秦歌看上面血腥味十足的五个符号,眉头紧锁。
  “发生凶案的那天晚上,我觉得死者的死法非常奇怪,凶手杀完人,根本没必要再替死者摆出那样一个造型来。他那样做,必定有他的用意。”
  “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记下了受害者站立的姿势。当时,吸引我的还有死者手中的那张拓片,我从他手中取下来,仔细地看了,立刻就觉得好像有根线可以把符号、拓片,还有死者奇怪的死亡姿势联系起来。但那晚我的脑子里很乱,我根本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思索这一切。”
  “现在,你已经找到了那条线?”秦歌忍不住问。
  “那是条很复杂的线,如果你想真正弄懂它,首先得知道一些别的东西。”马南沉默了一下,忽然皱眉道,“你知道中国上古神话传说中的五帝吗?”
  秦歌怔住了,但他还是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听说过,我只知道中国人都管自己叫炎黄子孙,五帝中应该少不了黄帝和炎帝吧。”
  秦歌点头:“中国上古的神话传说很散乱,它不像古希腊神话那样有一个体系。关于五帝的归属问题,各种典籍里也有不同的说法。现在,我只告诉你其中一种。”
  马南想了想,摇头道:“我还是写给你吧,说了你也不一定记得住。”
  秦歌主动招手叫服务员过来,要了纸和笔递给马南。片刻后,马南将写好的五帝姓名递到了秦歌面前。
  
  中央天帝:黄帝(土神后土)
  东方天帝:太皞(木神句茫)
  南方天帝:炎帝(火神祝融)
  西方天帝:少昊(金神蓐收)
  北方天帝:颛顼(水神玄冥)
  
  秦歌看了,仍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马南这时候提到的五帝究竟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马南不理会他此刻狐疑的目光,接着道:“传说中的五帝各自都有一个辅臣,东方天帝太皞,辅佐他的是木神句茫,手里拿了一个圆规,掌管春天;南方天帝炎帝,辅佐他的是火神祝融,手里拿了一支秤杆,掌管夏天;西方天帝少昊的辅臣是金神蓐收,手里拿了一把曲尺,掌管秋天;北方天帝颛顼的辅臣是水神玄冥,也就是海神兼风神的禺强,手里拿了一个秤锤,掌管冬天;黄帝是中央天帝,辅佐他的是土神后土,手里拿了一条绳子,掌管四方。”
  秦歌听得有些头晕,他忍不住打断马南道:“这些跟案子有关吗?”
  “我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但我那晚在案发现场,看到死者手中捏着的那张拓片,我一眼就看出那上面的人是典籍里记载的木神句茫。我怕自己记错了,回来后又专门翻了《山海经》,没错,里面记载的木神句茫就是人的脸鸟的身子,穿一件白衣服,驾两条龙。”
  秦歌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忘了我刚才说的,木神句茫的标志就是他手里拿着一个圆规,你想想凶手杀死死者后,为什么还要煞费苦心地用木棍将他的尸体支撑起来?木棍支撑死者的身体,形成一个∧型,看起来像不像一个圆规?”
  秦歌瞪木结舌,心里已经信了马南的话,但还是觉得这事有点不可思议。
  “不仅如此,那张拓片里还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你注意到了没有,拓片中图案的外面,还有一个削去了两个角的长方形边框,根据边框的大小和形状,我觉得那应该是片玉圭的拓片。玉圭是古代礼器的一种,礼器就是祭祀活动中用到的器具。古籍中对礼器有详细的记载,青圭礼东方,赤璋礼南方,白琥礼西方,玄璜礼北方。不要忘了,句茫恰好又是东方天帝的辅臣。”
  “还有一点很重要。”马南道,“死者是被一根木棍刺中咽喉而死,如果死者真跟木神句茫有什么关系的话,木神死于木,这也算是一种讽刺吧。”
  “你就是根据这个判断接下来还会有四起凶杀案发生?”秦歌凝眉道。
  “如果光凭上面说的这些,便得出这样的结论,似乎还有点草率。”马南也是忧形于色,他将陆健拍摄的那张新宿舍楼墙壁上符号的照片,再次推到了秦歌面前,“你仔细再看看这些符号,是否能看得出它们都代表些什么?”
  秦歌低头看了半天,心里一直“嘭嘭”跳个不停,他在那组符号里看到了“∧”,心思一动,失声道:“难道它们都是五帝辅臣的标志?”
  马南长吁一口气,重重地点头。他逐一将那些符号解释给秦歌听。T是一把曲尺,I是秤杆,O是秤锤,∧是圆规,S是绳子,它们其实都是一些象形符号,代表的正是传说中五帝的五位辅臣。
  马南的话对秦歌无异于酩醐灌顶,他已经预感到在这起凶杀案的背后,一定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这城市里有那么多人,现在有一名暗藏杀机的凶手就混迹在他们中间,如果不尽快抓住凶手,悲剧一定会再度发生。
  但是,现在谁知道那凶手躲在什么地方呢?
  这时的秦歌与马南都没有料到,警方四处寻找的杀手,竟然会很快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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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死者名叫雷宇,未婚,职业是私营业主,在中京大道上开了家小酒吧。经查,雷宇没有前科,惟一记录在案的是一次四个街头混混在他的酒吧内闹事,被他揍得不轻。后来他主动支付了一些医疗费,再加上错不在他,所以,当地派出所也没有对他进行处理。
  尸检报告很快就出来了,雷宇死亡时间被确定为两天前。雷宇那晚还在酒吧内跟人聊天,然后大约在12点半左右独自驾车回家,死亡应该就在他回家之后发生。死因非常明显,被利器刺穿咽喉当场毙命。从现场调查情况来看,所谓的利器显然就是那根一头尖的木棍。在案发现场发现的那把瑞士军刀,上面只有雷宇一人的指纹,因而可以确定属雷宇所有,他在与凶手博斗时曾经用它刺伤了凶手。
  雷宇身手不凡,四个街头混混在他手里都讨不了好,但是,那凶手却在与他正面冲突时,而且是在已经受伤的情况下,准确地将木棍的尖端刺进他的咽喉。这看似简单的情节,但却让刑警大队的每一个人心头沉重。
  案情分析会上,秦歌详细地向大家讲述了马南以及那两名在校大学生发现尸体的经过。过程似乎挺曲折,但最后大家一致认为,闯入到马南与学生们的游戏中,并且留下碟片,引导马南到达案发现场那个人,很大可能就是凶手。
  因而案件侦破的关键就是要找到那个留下碟片的人。
  大学生韩磊见过那个人,还有橡树酒吧的一个服务生,他们对那人容貌的描述基本一致——年龄不会超过30,身材削瘦,皮肤很白,鉴证科的同志根据口述还画出了那人的模拟画像,再加上案发现场提取到的大量指纹与血液,案情已经非常明朗化。
  但如何找到那个留碟片的人,却让案件侦破工作陷入僵局。
  通过走访雷宇的社会关系,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马南与那两名在校大学生,也提供不出那个人的其它情况。也就是说,没有人知道那人是谁,更不要说找到他了。警方现在除了对全市的宾馆旅店进行严密排查,还与各街道派出所取得联系,将那人的模拟画像分发下去,希望以此获得线索。
  秦歌对这案子还有两点疑问,他私底下曾跟队长提起过。首先凶手作案,为什么要带一根半人多高的木棍——谁带着那样一根棍子到处走都会吸引别人的注意;还有案发现场发现的那张拓片,你说不出来它有什么古怪,但是,总觉得它出现在雷宇的家里有些突兀——一个酒吧老板要想附庸风雅,大不了玩些名人字画,那都是花点钱就能买到的东西,而拓片就不同了,除了专业人士,一般人根本不会对它感兴趣。
  队长觉得秦歌分析得有道理,但案情本身已经很明朗,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留碟片的人,所以,他便让秦歌独自去调查这些疑点。最后,队长犹豫了一下,才对秦歌道:“那凶手为什么会闯入到马南跟学生们的游戏里去,他的碟片只留给马南而不给别人,我看这里面一定还另有文章。你跟马南接触挺多,这事,你也得给我弄清楚。”
  队长不说,秦歌也早就意识到了这点,他本想通过自己跟马南的交情,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向队长汇报,现在既然队长主动提出来,他当然更得用心去办了。
  这天下午,他开车去了田园山庄,马南出来为他开门的时候,一脸倦容,好像睡眠不足的样子。对于秦歌的到来,他并不奇怪,发生这样大的案子,警方不会放过他。他现在只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秦歌。
  
  马南所有的时间都坐在了电脑前,女人和孩子在屏幕上,显得那么真实,好像只要伸出手去,便能触碰到她们。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缺口,往事便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现在,马南甚至已经可以记起跟女人在一起的很多细节。他确定自己真的曾经有过一段爱情,它们在他的身体里已经沉睡得太久,如今,爱情随着记忆一道苏醒,他的生命因而也变得丰富起来。
  昨夜,他再次趴在地板上,让汗水模糊自己的视线,同时,期待着折磨人的头痛再次发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的身子变得轻飘飘的了,房间里涌上来些薄雾,它们带他再次见到了那个女人。
  月光如水,女人在他的怀里。肌肤上还盈荡着月华的光泽,目光里还残留激情过后的温情。“我们的房间太大了些,我想,也许我们该再找一个人来住了。”女人在他耳边低语。
  他不解其意,皱眉道:“难道就这样不好吗,在我们的世界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好。”女人的语气很坚决,接着再幽幽叹息一声,“你知道吗,有些人是会不请自来的,因为他本来就在我们的身体里,现在,他只是要从另一个世界回到我们身边了。”
  马南有片刻的恍惑,接着心头轰然巨响。他紧紧地把女人拥抱在怀里,用带些虔诚的目光仰视她——仰视那个孕育了一个新生命的女人。那一刻,她在他的眼中就是来自天国的圣母,她身上闪耀着灼人的光华,将他带入一个充满温暖与阳光的国度。
  薄雾似乎变浓了些,马南的眼睛湿润了。
  他在雾中还看到自己倚在一道门边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漫长得仿佛要耗去他所有的心力。他的耳中不时出现幻听,那是些婴儿的啼哭,这让他每时每刻都充满期待,期待从缝隙里能看到医生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出现。不记得失望了多少回,只觉得有些力量渐渐涌到了双眼中,只消任何一点刺激,他便要忍不住泪如泉涌。
  后来,他蹲在门边,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慌乱与恐惧了。
  他以为时间一定过去了很久,但事实上,当医生捧着襁褓中的婴儿出现在门边时,那医生在他的眼中便真的化做了圣洁的天使——她来自天国,带着主赐予他的福音。医生告诉他,是个女孩。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放心好了,母女平安。”
  这一刻,所有的力量都得到了宣泄,他的心里轰然巨响,巨大的喜悦已经让他不能自抑了。
  “我有了一个女儿,在这世界上,她就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的一生,从此就要为她抵御骤来的风雨,为她创造幸福快乐的生活。我的女儿,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你就是我的世界。”
  女儿平静地躺在襁褓里,双目紧闭,粉色的脸颊上泛着暗红。她在睡梦里仍然微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这简直像极了她的父亲。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爱上了她,他被幸福的电流击中了,全身都溢满喜悦与满足。
  他记得那天早晨阳光灿烂,但就在他见到孩子的一瞬间,外面飘起了雪花。真的下雪了,他后来站在医院的天台上,在雪花飞舞之中,拼命抑制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个矫情的人,但那一刻,他却能感受到心里的柔情千结。雪花纷纷扬扬装扮着这城市的天空,他知道,它们是来自天堂的信使,它们护送着一个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让他从此有一个血脉相通的女儿。
  “如此,我便该感恩,因为我是如此地幸运——我如此幸运地成为一个父亲,是我女儿而不是别的孩子的父亲。”
  雪花落在脸上,凉凉的,而他的泪水却让他觉得温暖。
  他想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特别的日子,一边是阳光灿烂,一边是漫天飞雪。
  他在那一天,做了一个女孩的父亲。
  ——现在她现在究竟在哪里?我的女儿在哪里!
  是心上巨烈的疼痛让马南重新回到现实中来。他仍然躺在家里的地板上,汗水让他的身体像刚从水池中出来一般。他挣扎着站起来,腰板已经挺得笔直。虽然又是一整天没有吃饭,但是,他的体内这时却激荡着无穷的力量。
  马南知道了自己在将来的日子里要做的事,无论天涯海角,无论遭遇多少困难,面对多少危险,他都要找到她们。
像警察一样,马南这时想到了那个留下碟片的人,也许找到他,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所以,当秦歌找上他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便将自己想到的都告诉了他。
  这晚马南跟秦歌去了一家餐厅,马南根本不管对面秦歌露出的诧异神情,他已经不抬头不说话整整吃了半个小时。秦歌的心思不在吃上面,所以只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便抱臂抽烟看着一反常态的马南。不知道的人看马南那吃相,真会以为他是饿死鬼投胎,就连秦歌都觉得他这样吃有点赌气的成份,好像心里埋着一件极重的心事,然后借大吃一顿来获得宣泄。
  好容易等到马南吃饱喝足了,秦歌以为这时候他总得说点什么了吧,但马南让服务员添了杯茶,又慢慢品了起来。
  “我不着急,你要觉得吃累了,歇会儿再接着吃。”秦歌说。
  马南居然立刻点头:“这主意不错。”
  秦歌叹口气:“今晚我是豁出去了,我瞧你精神不太好,吃完了咱们再去洗个澡,蒸蒸有助于消化。如果你还不满足,我还可以帮你找个按摩小姐。今晚你可着劲折腾,反正我是奉陪到底了。”
  马南这回不说话了,他盯着对面的秦歌,半天,才道:“好了,知道你也不容易,咱们就说正事吧。”
  “要说正事也得是我听你说,我们掌握的情况,有一多半都是你提供的。”
  “今晚回去睡个好觉吧,往后估计你想休息都没机会了。”马南同情地看着秦歌,“如果我告诉你,接下来还会发生几起凶杀案,你会不会相信?”
  秦歌一怔,身子往前坐了坐:“你说真的?又是连环杀手?”
  “我也希望我判断错误。”
  “你还是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秦歌紧张地问,“你是第一个进入现场的人,是不是在现场有什么发现?”
  “我没从现场带走任何东西,所以,我知道的你们警方肯定也都知道。只是你们警方习惯从技术角度来分析现场留下的各种线索,因而会错过很多东西。”
  秦歌这时心里已经在打鼓了,他迫不及待想听听马南推断还会再有凶案发生的理由,但偏偏马南仍然不紧不慢地兜圈子。
  他知道马南的性格,所以索性闭了嘴,只听他讲。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家,路上我跟你说的事吗?几个学生在学校新宿舍楼墙上发现了一组符号吗?符号就是留碟片的人刷在墙上的,我确定这是他在暗示我些什么,但一直弄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说着话,马南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了秦歌,秦歌看上面血腥味十足的五个符号,眉头紧锁。
  “发生凶案的那天晚上,我觉得死者的死法非常奇怪,凶手杀完人,根本没必要再替死者摆出那样一个造型来。他那样做,必定有他的用意。”
  “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记下了受害者站立的姿势。当时,吸引我的还有死者手中的那张拓片,我从他手中取下来,仔细地看了,立刻就觉得好像有根线可以把符号、拓片,还有死者奇怪的死亡姿势联系起来。但那晚我的脑子里很乱,我根本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思索这一切。”
  “现在,你已经找到了那条线?”秦歌忍不住问。
  “那是条很复杂的线,如果你想真正弄懂它,首先得知道一些别的东西。”马南沉默了一下,忽然皱眉道,“你知道中国上古神话传说中的五帝吗?”
  秦歌怔住了,但他还是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听说过,我只知道中国人都管自己叫炎黄子孙,五帝中应该少不了黄帝和炎帝吧。”
  秦歌点头:“中国上古的神话传说很散乱,它不像古希腊神话那样有一个体系。关于五帝的归属问题,各种典籍里也有不同的说法。现在,我只告诉你其中一种。”
  马南想了想,摇头道:“我还是写给你吧,说了你也不一定记得住。”
  秦歌主动招手叫服务员过来,要了纸和笔递给马南。片刻后,马南将写好的五帝姓名递到了秦歌面前。
  
  中央天帝:黄帝(土神后土)
  东方天帝:太皞(木神句茫)
  南方天帝:炎帝(火神祝融)
  西方天帝:少昊(金神蓐收)
  北方天帝:颛顼(水神玄冥)
  
  秦歌看了,仍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马南这时候提到的五帝究竟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马南不理会他此刻狐疑的目光,接着道:“传说中的五帝各自都有一个辅臣,东方天帝太皞,辅佐他的是木神句茫,手里拿了一个圆规,掌管春天;南方天帝炎帝,辅佐他的是火神祝融,手里拿了一支秤杆,掌管夏天;西方天帝少昊的辅臣是金神蓐收,手里拿了一把曲尺,掌管秋天;北方天帝颛顼的辅臣是水神玄冥,也就是海神兼风神的禺强,手里拿了一个秤锤,掌管冬天;黄帝是中央天帝,辅佐他的是土神后土,手里拿了一条绳子,掌管四方。”
  秦歌听得有些头晕,他忍不住打断马南道:“这些跟案子有关吗?”
  “我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但我那晚在案发现场,看到死者手中捏着的那张拓片,我一眼就看出那上面的人是典籍里记载的木神句茫。我怕自己记错了,回来后又专门翻了《山海经》,没错,里面记载的木神句茫就是人的脸鸟的身子,穿一件白衣服,驾两条龙。”
  秦歌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忘了我刚才说的,木神句茫的标志就是他手里拿着一个圆规,你想想凶手杀死死者后,为什么还要煞费苦心地用木棍将他的尸体支撑起来?木棍支撑死者的身体,形成一个∧型,看起来像不像一个圆规?”
  秦歌瞪木结舌,心里已经信了马南的话,但还是觉得这事有点不可思议。
  “不仅如此,那张拓片里还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你注意到了没有,拓片中图案的外面,还有一个削去了两个角的长方形边框,根据边框的大小和形状,我觉得那应该是片玉圭的拓片。玉圭是古代礼器的一种,礼器就是祭祀活动中用到的器具。古籍中对礼器有详细的记载,青圭礼东方,赤璋礼南方,白琥礼西方,玄璜礼北方。不要忘了,句茫恰好又是东方天帝的辅臣。”
  “还有一点很重要。”马南道,“死者是被一根木棍刺中咽喉而死,如果死者真跟木神句茫有什么关系的话,木神死于木,这也算是一种讽刺吧。”
  “你就是根据这个判断接下来还会有四起凶杀案发生?”秦歌凝眉道。
  “如果光凭上面说的这些,便得出这样的结论,似乎还有点草率。”马南也是忧形于色,他将陆健拍摄的那张新宿舍楼墙壁上符号的照片,再次推到了秦歌面前,“你仔细再看看这些符号,是否能看得出它们都代表些什么?”
  秦歌低头看了半天,心里一直“嘭嘭”跳个不停,他在那组符号里看到了“∧”,心思一动,失声道:“难道它们都是五帝辅臣的标志?”
  马南长吁一口气,重重地点头。他逐一将那些符号解释给秦歌听。T是一把曲尺,I是秤杆,O是秤锤,∧是圆规,S是绳子,它们其实都是一些象形符号,代表的正是传说中五帝的五位辅臣。
  马南的话对秦歌无异于酩醐灌顶,他已经预感到在这起凶杀案的背后,一定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这城市里有那么多人,现在有一名暗藏杀机的凶手就混迹在他们中间,如果不尽快抓住凶手,悲剧一定会再度发生。
  但是,现在谁知道那凶手躲在什么地方呢?
  这时的秦歌与马南都没有料到,警方四处寻找的杀手,竟然会很快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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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13章
  
  6月的最后一天,马南睁开眼的时候,感觉屋里特别昏暗,他起身到窗边拉开窗帘,才发现外面的云层很低,风从很远的地方刮过来,让闷热的空气里多了些清凉的气息。到了上午九点钟的时候,雨终于落了下来,一阵狂风过后,整个城市便在雨幕里变得影影绰绰起来。就在雨下得最大的时候,马南忽然听到楼下门铃响,还伴着急促的敲门声。
  马南打开门的时候,看到外面站着四个全身都已经湿透的年轻人。
  他们当然就是陆健、聂中原、叶梓和韩磊。
  “我们今天都要回家了,下午的车,所以,上午来跟你告个别。”陆健说。
  “你别听陆健说得那么好听,其实我们上午没什么事干,聚一块儿一商量,干脆来糟蹋糟蹋你吧。我们刚才来的路上,觉得自己特别像进村的鬼子。”聂中原笑道。
  马南微微一笑:“看来你们真没把我当老师。”
  “算了吧,你又没教过我们。”叶梓大大咧咧地领头往楼上去,“再说了,这是哪儿啊,是你们家,又不是学校。放心好了,我们不会把你当外人的,你别跟我们客气。”
  “你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看来你们几个真是有备而来。”马南跟在叶梓的后面上楼,“不过外面下这么大雨,你们还能来看我,真挺让人感动的。”
  “别往我们几个脸上贴金了,我们走半道上雨才下来,要知道雨这么大,我们几个肯定猫宿舍里不出来了。”聂中原嘻嘻笑道。
  “所以,今天你得先做好思想准备,我们几个可不做那种赔本的事。既然来了,就得捞个够本。”叶梓手指着一扇门道,“那是你书房吧?”
  马南点头。
  叶梓笑道:“就去书房,看看你的书还有剩下的没有,找几本签上名我们捎回去,说不定哪天没饭吃了,还能换俩馒头充饥。”
  这天上午,马南很开心,抑郁了几天的心情因为这四个年轻人开朗了许多。别看聂中原和叶梓嘴上叫嚣得厉害,其实他们还是挺规矩的,谁第一次到人家里来,都不会太放肆。所以,马南觉得他们的话好像在故意为自己创造一种性格——一种只有小孩才爱玩的小把戏。
  马南的书房中规中矩,一面墙顶天立地的书橱,对面摆放着宽大的书桌,还有两个小沙发。叶梓和聂中原进来后便讥笑书房摆设太没个性,家具老土,不知道的还以为走进了哪个乡镇企业领导的办公室。
  “乡镇企业领导办公室里会有这么多书?”韩磊替马南抱不平。
  “你怎么就不明白,越是没文化的人,越爱在门面上下功夫。家具商店里卖的书橱,现在很多都搭配塑料泡沫做的假书,书脊做得花里胡哨的,还都打上世界名著的名字。据说很多乡镇企业的领导买书橱,其实一多半是冲那泡沫假书去的。”
  “要说你这书房里,也就这张画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叶梓站在墙边盯着墙上的画。
  陆健他们三个立刻围了过去,那张画的中间是一个长头发的老头,看着不太像中国人,头微微抬起,双手高举,好像正在进行某种仪式。在这老头的上下左右,密密麻麻散布着一些动物和植物。这幅画色彩鲜艳,明显带有异国特征。
  这是马南书房的墙上惟一悬挂的一幅画。
  聂中原凑上去,仔细观察了半天,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我当这是哪位画家的作品,原来是印刷品。这老头瞅着有点像印第安人,书房里挂这样一幅画,真有点不伦不类。”
  马南笑道:“眼光不错,能看出印第安人来。但我如果告诉你,画上的人其实是一个中国人,而且,还被我们尊为中华民族的祖先,你会不会相信?”
  马南知道这时得给这帮年轻人上一课,他接着解释道:“这张图的名称叫做《轩辕黄帝酋长祈祷丰年图》,图中那老人就是酋长,他双手高举,正在向苍天祈祷。他的身后就是繁星缀布的夜空,他的双手呈天蓝色,这表明他的祈祷已与天通。他的胸前绘有神奇的符号,腹部缀有龟甲。在他的头顶两侧,有彗星飞逝。顶上有道彩虹,彩虹中间的白色圆圈可能是太阳,也可能是他的元神。再往上是张熊皮,上面绘有一只天鼋龟,龟的周遭环绕着28颗星辰,那就是我们常说的28星宿。在这酋长的周围,还分布着7种植物,16种动物。”
  “对这幅画中国学者的解释各不相同,但大家一致可以肯定,这幅画带有很浓的轩辕黄帝文化特征,酋长本人似乎代表的就是黄帝,在向苍天祈求丰年。”
“这幅画首次出现是在1991年美国的《国家地理》杂志上,同期杂志还刊登了另外一幅名为《蚩尤风后归墟值夜扶桑图》,这两幅图都是研究人员在美国东部地区印第安村落里搜集到的文物。这两幅画创作年代大约是在公元1941年,它表明了轩辕黄帝族早在五六千年前就已经移民北美洲,并且定居下来,直到1941年前,那里还保持着轩辕族的文化传统。”
  最后,马南微笑道:“现在你们看这幅画,会不会还觉得不伦不类?”
  聂中原和叶梓还想说什么,陆健抢着道:“我真闹不明白,你肚里那些学问都哪来的。这学期你在我们学校代的课是中国玉文化以及玉器鉴赏,记得你以前还代过中国古典哲学课。我们认识是因为你的关于西方密码学的讲座,现在发现你对中国上古神话也有研究,你这人精力怎么会这么旺盛。”
  马南哑然一笑:“也许因为我平时没什么事干,喜欢看些闲书打发时间。”
  “那么你什么时候对密码感兴趣的?我觉得研究密码,光靠书本上那点理论知识肯定不行。”陆健心里还惦记着做本密码小说的事,“你是不是在哪儿学过,还是有人教你?”
  马南怔了怔,这样的问题他以前还从来没有想到过。多年前的那场事故,让他成为一个失忆症患者,但他遗失的只是跟生活有关的记忆,有些东西,比如对密码的爱好,对中国上古神话的了解与认识,好像与生俱来就存在于他的身体里。
  现在马南想到陆健的问题,其实已经触及到了一个哲学的命题,那就是我是谁,我从何而来。它们对于人类是一种宽泛的探索,而当具体落实到一个失忆症患者身上,便真实到了足以影响他现在以及将来的生活。
  马南沉默了一下,陆健的问题是他无法回答的。
  记忆的天空现在向他敞开了一个窗口,他除了可以感受到女人和孩子在他生命中留下的气息,还隐隐约约看到了另外一些影子——也许那些影子才能真正解释他的生命存在。
  没有人可以凭空来到这个世界,过去虽然无法改变,但却能决定我们的将来。
  马南的沉默让四个学生有些意外,叶梓嬉笑着岔开了话题。
  “听陆健跟韩磊说,你们前天午夜惊魂,撞上了真正的凶杀案。”叶梓绷着脸说,“这两天可把我跟中原给郁闷坏了,你说凶杀案在我们这些善良本份的老实人眼里,可是千年难遇的稀罕事。现在好容易碰上一回,怎么就把我们俩给落下了。”
  马南盯着她看,感觉到她话中有话。
  叶梓笑得狡黠,身子还往马南这边靠了靠:“听陆健说,你这儿有张碟,你们就是看了碟里的内容才发现的凶杀案,而且,陆健分析那个闯入我们游戏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你是不是想看看那张碟?”马南问。
  “没错。”陆健插上来道,“女人婆婆妈妈那是天性,拐弯抹角这半天,就为了看那张碟。”
  叶梓嗔怒地瞪了陆健一眼:“你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要不是你跟韩磊回去大肆吹嘘,我跟中原能这么着急来看碟吗?”
  马南恍悟:“你们冒这么大雨来我这儿,刚才还把我感动一回,原来为这事。”
  叶梓这回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讪笑道:“那碟还在吧?”
  聂中原跟一句:“没被公安给抄走吧?”
  马南无语,却转身打开了书桌上的抽屉。
  碟片塞进了光驱,超级解霸的自动伺服器启动,跳出播放窗口。四名大学生围坐在电脑前,马南则坐在他们的后面。刚才聂中原那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这张碟片秦歌当晚就要带回去,马南的电脑上有刻录光驱,便替他刻了一张。
  “好漂亮的妈妈,好可爱的孩子。”叶梓夸张地叫唤,还回过头来招呼马南,“别躲后面去,我瞅着那孩子长得跟你挺像的。”
女生心细,叶梓这一叫唤,三名男生也看出点意思来了。他们一齐回过头来,却看到马南坐那儿面色沉凝,目光落在显示器上,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四名大学生就住了嘴,继续看显示器上的画面。
  很快画面就到了田园山庄,然后一路下去,场景不断变化,最后到了四根高大的罗马柱造型的小区大门——那里就是怡景花园了。
  “你们说现在的小广告可真是无孔不入,但凡有人的地方,肯定就少不了它。”叶梓感叹,“但你说这人脑袋真有点不好使,小广告往树上贴,有人进去看吗?”
  画面上没有了女人和孩子,马南的视线就离开了显示器。这会儿听叶梓说话,知道画面已经到了小花坛那里。他下意识抬头屏幕上,正好见到画面朝着那小广告推近了一些,好像拍摄者生怕没人注意这张小广告似的。
  蓦然间,马南心思一动,面上接着现出现懊丧的神情。他站起来探过身去,鼠标点击后退按纽,将画面倒回到小区门口。小花坛再次出现,画面推近那棵柳树,焦点集中在那张小广告上,停留了足有三四秒钟。
  马南手指轻动,画面定格,他呆呆地盯着小广告,眉峰紧皱。
  边上的四名大学生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们互相交换了下眼神,俱都摇头无语。
  “你们呆在这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客气,我现在必须出去一趟。”马南低沉的声音道,他的目光还盯着显示器上的画面。
  “你是不是想去那个小区?”陆健试探着道,“你觉得这小广告有古怪?”
  “柳树离花坛边至少三米远的距离,没有人的视力会这么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能看清小广告上的内容。”马道知道肯定瞒不过这几个机灵古怪的大学生,索性实话实说,“小广告我们都见得多了,但它一定是贴在人流量多,并且,人们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四名大学生面面相觑,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怀疑小广告是凶手贴在柳树上的?”聂中原犹豫着问。
  “至少它跟拍摄这段画面的人脱不了关系。而且,画面在小广告上故意停留,显然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马南摇头叹息,“这么明显的暗示,我居然忽略了。”
  “我们跟你一起去。”聂中原道,随即和陆健叶梓韩磊一块儿站了起来。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简直就是小说里的情节,他们当然不想错过。但是马南却毫不犹豫地拒绝绝了他们的要求。
  “不行,你们要么老老实实呆在我这里,要么立刻回学校准备回家。这件事绝非你们想像的那样简单,本来我们都以为这会是场游戏,现在已经出现了一个死人,闯入我们游戏的那人,即使不是凶手,也肯定跟凶杀脱不了关系。你们年龄还小,都还是学生,我不希望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发生意外。而且,这件事本来跟你们就没任何关系,你们的车票已经买好,我希望你们都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个暑假。我保证,等下学期你们再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把这个故事详详细细地说给你们听。”
  陆健等人还想说什么,马南抢先摆了摆手,严厉地道:“什么都别说,如果你们还愿意把我当成朋友,就听我的话,呆在这里,或者回学校。”
  外面的雨下得正大,几名大学生坚持不要雨具,当然,马南家里也找不出来那么多雨具。他们跟着穿了雨披的马南出门,但在小区外面的马路上,却必须和马南道别。两个月的时间也许并不是太长,离家这么久了,他们也确实很想快些回家,回到父母身边。但是,在他们心里隐隐都有一种向往,也许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马南要面对他们这一生都无法经历的传奇故事了。
  雨天里打车挺难,何况田园山庄又在城市与郊区交界处。大家在路上慢慢向前,几名大学生心里居然都生出了些淡淡的离愁。他们与马南的接触时间并不很长,但这一刻,却觉得他像一个相交多年的老友……
  终于有车经过,陆健等人坚持要马南先上车,马南也不客气,上车后隔着车窗玻璃看外面的几名学生,车窗上斑驳地有些雨珠滑落,因而外面的人面孔模糊。马南这时候想跟这些年轻人说什么,但车子已经缓缓向前滑动,外面的人影,很快就隐没在雨幕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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