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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今天就我和你开会

岑诺芹一进会议室,就觉得气氛有点异样,簇新装修,空气有点寒冽,她拉一拉衣襟坐下。
有人斟一杯咖啡给她。
新任编辑尚未出现。
诺芹听前辈说,从前的报馆或杂志社设施多数简陋,有的连冷暖气也没有。经过二十年发展进步,现在有规模的文化机构设施已同其他大公司没有什么分别了。
今日她应邀来到宇宙出版社见总编辑,一直以为还有其他行家,可是会议室只有她一个人。
开会时间已经到了。
门一推开,一位年轻、目光炯炯、满面笑容的女子走进来,一边伸出了手:"是岑小姐吧,我叫伍思本,是宇宙杂志新总编辑。"
诺芹立刻站起来与她握手。
伍思本身后还有一位助手。
她介绍:"我的好帮手,林立虹。"
伍思本穿着一件鲜红色外套,这正是诺芹最不喜欢的颜色之一。
她静待对方先开口。
看样子,伍思本已经代替了罗国珠的职位,国珠在宇宙机构工作五年,忽传与老板不和,跟着销声匿迹。
一刹那,诺芹想念以前与罗国珠相处的好日子。
她轻轻问:"其他的同事呢?"
伍思本把身子趋向前一点:"今天,就是我同你开会。"
诺芹留学英国,很感染了人家那种含蓄低调的静,最怕美式咄咄逼人的大动作。
果然,伍思本说:"我来自威斯康辛麦迪逊学院新闻系。"
诺芹客套地点点头。
伍思本忽然大声笑起来:"你看,现在中文报馆的编、写人才都留英留美,镀金镀银,同从前是完全不一样了。从前,中文报馆最多是来自大陆的所谓知青,嘿,我对本市文化演进,作过详细研究。"
诺芹见她如此嚣张,心中不禁反感,面子上只是不露出来。
伍思本说下去:"我同老板说:我们这一批新文化人,允文允武。"
诺芹真想揶揄地说一句不敢当。
"岑小姐--"
"叫我诺芹得了。"
"名字真文雅。"
"你的也是。"
"是,中文名字动听,反映文化,比爱丽斯、阿曼达悦耳多了。"
咦,这话比较中听。
"我上班第三天,就下令叫公司里所有叫樱桃、云呢拉的女孩子另觅芳名,宇宙不是冰淇淋店。"
诺芹忍不住笑了。
这些都是题外话,她到底想说什么?
"诺芹,你为我们撰稿,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诺芹笑笑,怎么样,想拿她开刀?
"诺芹,这半年来经济不景气,你想必知道。"
诺芹微笑:"我亦有看报。"她语气已开始讽刺。
"你的短篇小说非常受欢迎。"
诺芹欠一欠身。
这是事实,毋需商榷,否则,她没有资格坦然坐在这里,看这位脸带三把火的新官想说些什么。
"杂志改版了,我们的意思是,想增多一栏。"



第2节:讲英文不等于无廉耻


来了,来了。

什么都赖经济衰退,听说有家报馆正在怂恿女性作者写黄色小说,以招徕读者,亦推说衰退期人心好色。

真叫人寒心,诺芹的脸色渐渐严谨。

"诺芹,你且慢反感。"

诺芹不想否认,她的确对这些新主意没有好感。

"老板的意思是,想帮你订一份合约,小说连新专栏,为期一年。"

"酬劳呢?"

"老板不是吝啬之人。""我知道。"

"但他也不是呆瓜,现在这种局势,不减价的也只有你岑诺芹小姐一个人,老板不压你价,是因为你有号召力。"

好话谁不爱听,诺芹照单全收,心想:这伍思本虽然锋芒毕露,但到底还算一个识货之人。

"写什么新专栏?"

伍思本示意助手,那位林小姐拿出一张卡纸,钉在壁报板上。

诺芹一看,怔住。

她不相信双眼,白卡纸上画着粉红色的串串玫瑰花环,加上淡紫色被箭穿过的两颗心,衬出七个紫色美术大字:寂寞的心俱乐部。

诺芹傻了眼。

伍思本兴致勃勃:"怎么样?"

"为什么不用'寂寞之心'?"诺芹只能避重就轻。

"嗳,诺芹,年轻读者不喜欢之乎者也,一见就怕。"

啊,错把读者当白痴。

"今日大学生众多。"

"那些人都不是我们的读者。"

"我不敢苟同。"

伍思本凝视她:"我们做过市场调查。诺芹,你让我把新计划说完好不好?"

话不投机半句多,照诺芹老脾气,早应该站起来客气地告辞了,但不知怎的,她仍然坐在会议室里。

也许是经济不景气令人心怯。

行家中盛传某人离乡背井去了南洋写电视剧,结果制作中断,音讯全无;又某人四处叹五更,说找不到工作;而某人一枝笔越写越猥琐,乱洒盐花……

唇亡齿寒,诺芹沉默下来。

老行尊都说出版业全盛时期已过,80年代几乎每年都有好几份新报纸、杂志出版,今日,文字行业式微。

有些出版社欠稿酬已有一年,也许是真的迫不得已,也许,是乘机克扣。

只听得伍思本说:"这是一个爱情问题信箱。"

到这个时候,岑诺芹已经倒足胃口,她一边耳朵发麻。她站起来,轻轻说:"士可杀,不可辱。"

她原本以为一定能够顺利离去,可是伍思本站起来拦住她。

"诺芹,给我十分钟时间。"

诺芹不怒反笑:"我投降。"她举起双手。

"请接受改革。"

诺芹说:"每个人都有原则。"

伍思本说:"我的宗旨是保住饭碗。"

"衣食足,知荣辱。"

"喂,岑诺芹,你根本不像是一个读英文的人"。

诺芹大笑:"讲英文不等于无廉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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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不择手段想名成利就


伍思本也动气了:"喂,我又不是叫你奸淫虏掠。"

这倒是真的。

"唏,你反应奇特,真正岂有此理。"

"伍女士,已经交出的稿件随你刊登与否,我们谈话到此为止。"

"请留步。"

"勉强无幸福。"

"我也是受人二分四。"

"不必这样吃苦,天无绝人之路。"

伍思本大嚷:"做爱情信箱主持人有什么不妥?为读者指点迷津,功德无量。"

诺芹嗤一声笑出来。

"诺芹,今日被人捧上天际的大师也不过靠江南七怪、桃谷六仙起家,你镇静些好不好?立虹,去做两大杯冰咖啡进来。"

啊,副编辑还得做咖啡?

世道变了。

岑诺芹冷静下来:"我不会做信箱主持。"

"不会,还是不愿?"

"那你就不必细究了。伍小姐,还有,小说稿你可用,也可不用。"

"哗,够派头。"

诺芹笑笑,不再与这红衣女计较。

"可是,如此倔强,是要吃苦的吧?"

"我已硬颈一世,从来没有请叔叔伯伯们多多指教过。"

"诺芹,我们都很欣赏你这一点。"

岑诺芹告辞。

离开了宇宙,她朝天空看去,都会已很少看得到蓝天白云,说得好听点是烟霞笼罩,实情是空气污染到极点。

什么都有两种说法,岑诺芹可以称自己是作家,可是,轻蔑点,她也只是一个爬格子的人。

姐姐庭风曾经这样介绍她:"诺芹笔耕为生。"

她的小车子往姐姐处驶去。

这部座驾还是长袖善舞的庭风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否则,到了今日,她这个大作家还不是挤在地铁里,天天在专栏中抱怨同胞既吵闹又粗鲁。

庭风住山上,十年前挣下的产业,这一年来价钱落了一半,可是比从前,还是赚了三倍。

庭风的口头禅是"老钱才值钱"。

她来开门,看见妹妹,不禁一愣。

"哗,干什么,灰头土脑的?"

诺芹摸一摸面孔:"看得出来吗?"

"晦气星下凡不过如此。"

"唉,一言难尽。"

"不如转行吧,跟我做生意。"

"多猥琐。"

"咄,你那行很清高吗?一样个个不择手段想名成利就。"

诺芹不出声。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今晚有客人自上海来,跟我出去吃饭。"

"不安于室,高计梁就是因为这样才跟你离的婚。"

"你这张乌鸦嘴。"

诺芹忽然对姐姐没头没脑地诉起苦来:"叫我做信箱主持呢。"

谁知庭风大感兴趣:"咦,好呀。"

"什么?"

"近日市民内心苦闷,有怨无门可诉,信箱是宣泄好途径。"

"不是三十年前的老套吗?"

"旧瓶新酒,有何不可?"

"可是,叫寂寞的心俱乐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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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我的心不知多寂寞


"嗳,是绝招,我的心就不知多寂寞。"

"你的意思是说,这信箱有意思?"

"当然够生意经。"

"不觉庸俗?"

好一个岑庭风,到底有生活经验,她不徐不疾,和颜悦色地说:"亲爱的妹妹,每张报纸每日副刊上都刊登数万字,你认为有几个字可以传世?都不过是找生活罢了,何必太认真。"

"总要对得住良心。"

庭风眯眯笑:"是,不能诲淫诲盗。"

"用笔名还是不用笔名?"

庭风真当一件事来思考:"嗯,叫兰心夫人好了,惠质兰心嘛。"

"为什么信箱主持都是夫人?",

"生活经验比较丰富的成熟女子,才有资格指点迷津呀。"

"兰心夫人寂寞的心俱乐部?"

"有何不妥?"

诺芹骇笑。

"你仔细想一想吧。"

"不用想,已经推掉了。"

庭风点起一枝烟:"意气用事,至死不悟。"

诺芹挺挺胸:"宁做一日狮子,莫做一世兔子。"

庭风颔首:"能够这样豪爽,不外因为父亲的遗产尚未用罄。"

诺芹换转话题:"你还在吸烟?"

"在我家,我是主人。"

"家里还有孩子呢,你想涤涤看着你患肺气肿或冠心病吗?"

这下子点中她的死穴,庭风跳起来:"信不信我赶你走。"

"单身母亲够辛苦,有无前夫消息?"

姐姐不去理她,更衣上班,披上身的,竟也是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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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天地万物都与股市挂钩


"咄,我入行不过五年,那些中年作家才享够福,不少还移民当寓公去了。"

"他们赚六元千字时吃的苦你不知道,小姐,你一入行已经拿六元一个字。"

"你哪只手给我那么多!"

"各有各的难处。"

"什么难?听说那时连不交稿的都可以成名,稿费年年上涨,抢来抢去,阿茂阿寿都是文坛香饽饽。"

"奇怪,他们却说今日成名易。"

诺芹答:"即使出了名也赚不到钱。"

"一年也有好几十万了。"

"那算什么。"

伍思本叹道:"别动辄抬美国顶尖畅销大作家的名头出来,告诉你,我上个月才自纽约回来,那里书店大减价,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才卖三美元九毛九,岑小姐,比你的爱情故事廉价得多。"

诺芹忍不住笑:"跟你谈话真有意思。"

"那就多讲几句吧,我也不过是打工仔,听差办事,得向老板交待,姑奶奶您到底是写呢,还是不写?"

"稿酬如何?"

伍思本大吃一惊:"什么,问我拿稿费?小姐,你还做梦呢,上头叫我减你稿费,我出不了手,才叫你送一个信箱。环境如此惨淡,你不是装糊涂吧?"

岑诺芹呆住。

原来情况已经坏到这种地步。

"话已说明白,明早有空来一次,商议细节,大家齐心协力捱过此劫。将来股票升到二万点时,随你敲竹杠,你说怎么样?"

"文艺怎会同股票挂钩。"

"天地万物都与股市挂钩,明白没有?"

"多谢指教。"

挂上电话,诺芹觉得头昏脑胀,她像都会中所有年轻人一样,是被宠坏的一代,穿意大利时装,吃日本莱,喝法国酒,聘用菲律宾家务助理;从来没有受过什么打击,因为没有刻骨铭心的对象,连失恋都未曾试过,可是,今日她也不禁跌坐在沙发里。

打仗了。

这叫做经济战,都会仿佛节节败退。

打开电视,看到俄国人民涌往银行提款,面包店空空如也,这叫诺芹发呆。

她去查自己的糊涂账。

上个月到书展去坐着签名,一连五日,天天新装,连上理发店等一共花去数万元,效果虽好,可血本无归。写作人到什么地方去找服装津贴?报税时都不能上呈。

这种开销若不省一省,一辈子不用想有积蓄。

又前几日逛街,某古玩店里放着三块叶状浅褐绿色古玉,也忍不住掏腰包,叫人用蛋青色丝线串了当项链,爱不释手。

这样多嗜好,什么时候才能退休?

厨房里堆着香槟酒,记者来访问:"岑小姐,香槟最好伴什么主菜?"

诺芹记得她假装大吃一惊:"什么,香槟不是净饮的吗?"

竞争激烈,不得不加强演技,岑诺芹已是老新人,夹在根基深厚的旧人与毫无顾忌的真正新人之间,压力甚大。

没想到现在还得与大气候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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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生不逢时 时不我予


她忍不住大嚷:"生不逢时,时不我予。"用拳头擂着胸膛。

也根本不想与亲友通话,人人一开口都先"唉"一声,大叹三十年来从未见过类似的局势。

可怕。

走到书桌前坐下,只见稿纸上一个个格子似嘲弄地跳跃,所以许多同行索性改用电脑打字。

诺芹读英文,可是也费了一番劲学会打中文,不过始终选择亲笔,我手写我心嘛。

况且有一次,某编辑曾有疑问:"这篇小说是你写的吗?我们觉得风格不似,岑小姐,下次原稿可否用手写?"以兹识别。

大学里一位教授收集名人笔迹,诺芹见过海明威亲笔,一页纸上只写十行八行字,字迹清秀细致,不似他外型粗犷。由他妻子捐到卖物会拍卖,当时只售五百美元,今日也不贵,大约数千美元,可是看上去十分亲切。

诺芹文思打结。

写不下去了。

她叫李中孚出来陪她。

中孚可以说是她的男朋友,开头,彼此还有意思发展将来,渐渐觉得没有可能,感情升华,变成兄弟姐妹那样,可是仍然喜欢调笑。

中孚在政府机关做事,都会政权移交前后被嘲笑为朝秦暮楚,毫无贞节,可是经济一不景气,他这份同辈眼中的鸡肋工作忽然千人羡慕。

李中孚说:"下班才能来陪你。"

"都五点半了。"

"小姐,你不知民间疾苦,七点半我或许可以赶到,你打算请我吃家常菜?"

"我不擅烹饪。"一开了头没完没了。

"诺芹,你得学做家务,环境差,娇娇女将受淘汰。"

他当然是开玩笑,可是诺芹也发觉女作家这身分在经济低迷的时候颇为尴尬:妆奁不会多,多半不懂粗活,倘若不以热情搭够,前程堪虞。

诺芹厨房里统统是罐头:罐头鲑鱼、罐头龙虾汤、罐头烟蚝、罐头椒酱肉、罐头油焖笋……

否则,弄得一头油腻,还如何致力于写作。

李中孚终于来了,顺手带来烧鸭、油鸡,连白饭都现成,算得体贴入微。

诺芹怪艳羡:"好像只有你们才会加薪水。"

"明天就加入公务员行列如何?"

"没兴趣。"

"那就别妒忌。"

"中孚,现在可是结婚时候?"

"你说呢?"

"大家心里不再虚荣,也不敢向上看,总算比较踏实,也许是结婚的好时刻。"

中孚笑起来。

"今天这一顿就很好吃。"

"过去,都会风气的确欠佳,实在太过繁嚣奢华。"

以前,谁要听这种话?今日,倒是觉得有点意思。

李中孚说:"我有稳定收入,又有宿舍、汽车,清茶淡饭,养得活妻儿,可是,你会甘心吗?"

诺芹答:"有时很累,也想过这件事。"

"我对你有信心,你尚有许多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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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股票是什么样子的?


诺芹忽然问:"中孚,你可听过读者信箱这回事?"

"像亲爱的爱比与安澜达斯那种?"

"是,你知道这回事?"

"当然,60年代盛极一时,写得好还真不容易。"

奇怪,他们对此仿佛都没有反感。

中孚问:"你想主持信箱?"

"不,说说而已。"

"你的经验恐怕不够,写这种专栏,起码要有心理学的学位"。

"最怕他们什么都问。"诺芹喃喃说。

"多数是感情问题吧?"

"这种事上,谁帮得了谁呢。"

"读者的目的不外是倾诉宣泄一下。"

诺芹改变话题:"外头怎么样,都说些什么?"

"一年前抱怨房子卖得太早,一年后悔恨房子卖得太迟"。

诺芹嗤一声笑出来。

"我同你身无恒产,免去这种烦恼。"

诺芹说:"是我俩品格廉洁吧,我真对投机生意一点兴趣也没有。"

中孚笑笑:"我则觉得世上岂有这样便宜的事:逢赌必赢,且非天下第一营生。"

诺芹叹口气:"可是一等好市民照样受到坏影响,单是这种沉重气氛,就叫人受不了。"

"你真的一份股票也没有?"

诺芹答:"股票到底是一张证书模样,抑或一叠票据那般?我还没有见过。"

"哎呀,岑诺芹,我爱你。"

诺芹啼笑皆非:"神经病。"

"令姐呢?"

"她有预感,去年八月某夜突然惊醒,大声喊:没有理由升成这个样子。第二天清早便把所有东西卖掉,幸保不失。"

"算是老手。"

"其实也很简单,当全人类都去炒卖的时候,市场离崩溃之期不远矣。"

"马后炮。"

"咦,李中孚,我们以前好似未曾如此畅谈过。"

"以前你爱拉着我往外跑,哪里有时间诉心事。"

诺芹承认:"是,以前天天有应酬。"

不是这个请就是那个请,有时一日走两场,怕主人不高兴,只得两边赶。

还得接受电台电视访问,那最劳神耗时,出镜三分钟,准备得三小时。

现在,这一切好似都静下来了。

诺芹问:"市面会否复苏?"

"一定会。"

"你倒是比那些著名经济学家肯定。"

"三两年内一定有好转。"

"中孚,我想对世界经济加以研究,该从何处入门?"

李中孚似笑非笑:"马克思的《资本论》。"

"什么?"

"卿本佳人,不必理会世事,照样吃喝玩乐即可。"

"岂有此理。"

"让我来照顾你。"

那一晚,李中孚很晚才告辞。时间过得飞快,叫他诧异,从前陪诺芹去应酬,一顿饭似一年长。

第二天,岑诺芹应邀到宇宙公司。

伍思本迎出来:"呵,大作家到了。"

好话人人爱听,谁还理真假,诺芹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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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我们一向是天之骄子


"请到我办公室?"

她关上门:"考虑得怎么样?"

"无心动笔,最好搭伊莉莎白二号轮船去环游世界"。

"说得好。现在,我可以把计划说一说了吧。"

"请。"

伍思本松一口气:"每期答一封读者信,由你与另一位作者一起主持。"

"我不惯与人合作。"诺芹板起面孔。

"你俩不必见面,各做各事。"

"自说自话?"

"正是,找两位作者,是想给读者多一个意见。"

"另一人是谁?"

"神秘作者,笔名文思,我不会透露他的身分。"

诺芹又反对:"他在暗,我在明,不不不。"

伍思本立刻说:"你放心,他也不知你是谁。"

"我也用笔名?"

"肯不肯?"

诺芹反而松口气:"计划很有意思。"

"谢谢。"

大家不露面,意见可以比较放肆。

"对方是男是女?"

"无可奉告。"

诺芹真服了伍思本,做她那份工作也不容易。

"大抵也是女子吧。"

"我会把你的身分也守口如瓶。"

"真的要那么紧张。"

"这个安排会对读者公开,好叫他们产生兴趣。"

"可以救亡吗?"

"不知道,编辑部尽力而为。"

她给作者一个信封:"这是第一封信,明天交稿。"

"我的笔名叫什么。"

"他叫文思,你叫文笔吧。"

诺芹有点沮丧:"我们熬得过这个难关吗?"

"同心合力试一试。"

"其他同事可有表示?"

"上月起已减薪百分之二十。"

诺芹惊呼一声。

伍思本也叹气:"士气遭到极大打击,主要是多年来我们只有过加薪,曾有一年拿过五个月的奖金,从来不知失败滋味。"

诺芹搔着头:"怎么会想到有今天。"

"别气馁,全世界都如此不景气。"

"可是,我们一向是天之骄子,怎么把我们也算在内。"

"是,已经被宠坏了。"

诺芹无话好说。

"等你交稿。"

诺芹识趣地告辞。

另一位作者是谁?

也许就是伍思本,她不说,也不便点破她。

做一个写作人,最好写一本小书便成名,以后吃老本,专门指责人家妒忌他。

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诺芹的一枝笔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写些什么好呢?继续皮笑肉不笑,瞎扯一些不相干的题目,抑或发奋图强,揭竿而起,反映现实?

两者皆非她擅长,真正头痛。

呵,入错行了。

又不是没受过正统教育,原本可以教书,或是到商业机构谋一职位,五年下来,应当有成绩了。

现在绞脑汁为生,忽然文思淤塞,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轻轻打开信封里的读者信。

"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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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我已经结婚十年


亲爱的?诺芹想,真荒谬,我都不认识你。

"亲爱的俱乐部主持人:我已经结婚十年,有两个孩子,一个九岁,另一个三岁。家境还算过得去,雇着两名佣人做家务。可是上次到温哥华度假,看到朋友家花园、洋房占地很大,又有泳池,非常羡慕,回来后怂恿丈夫移民,他却反对,我便闷闷不乐……"

诺芹瞪大双眼。

这种毫无智慧的信件,怎么样读得下去,她用手撑住头。

诺芹用红笔大力批下:"虚荣!贪心!是这种人给女性带来恶名。"

还帮这种人解答问题呢。

她将信件传真到编辑部。

伍思本的答复很快来了。

"意见不够详细,请至少书写五百字。"

也好,索性让这个人知道岑诺芹真实的想法。

诺芹痛斥她不学无术,外边交给丈夫,家里推给家佣,完全弃权,却奢望有更舒逸生活,不劳而获,还要希企得到更多。

"从前,"她这样写,"我一直不了解为什么老式男人要看低女人,现在,我有点明白了。"

伍思本看了骇笑。

同事说:"会不会引起读者反感?"

好一个伍女士,不慌不忙地说:"不怕,有噱头。"

"喂,人家只不过艳羡一座游泳池而已。"

"不,你看仔细一点,这个女子的确不满现实。"

"我也有同样毛病。"

"我们正想叫读者起哄。"

"哗众取宠。"

伍思本承认:"是又怎么样?现在已经到达肉搏阶段。"

"哗,那么难听。"

"来,大家赤膊上阵。"

信箱正式登场。

与文笔刚好相反,文思冷静地谆谆善诱:"这位读者,夫妻贵乎互相体谅,他不是不想移民,给你与孩子们更好的生活,也许,暂时尚未有能力……"

诺芹没好气:"这是哪处乡下来的老太太。"

编辑部一共接了上百通电话,读者迅速分成两派,一派拥护文思,另一派站在文笔这边。

三期之后,"寂寞的心俱乐部"成为最受欢迎的专栏之一。

宇宙许多同事大惑不解:"我们出生入死做头条新闻,受欢迎程度竟然不及这无聊的信箱。"

"唏,世界几时公平过,艳女裸照更惹人注目。"

一日,诺芹正在回信,电话铃响。

"诺芹?我是罗国珠。"

诺芹一声惭愧,噫,是前任总编辑,人一走,茶就凉,她都几乎不记得这个人了。

"出来喝杯茶。"

"我--"诺芹走不开,但,实在不方便说不,"好,能不能到舍下来,说话方便些。"

"半小时后见。"

诺芹连忙把信箱资料收起来。

罗国珠来了。

她一坐下来便开门见山,提出要求:"诺芹,我已在新联日报上班,打理副刊,请赐一段散文稿,至少写三个月,我俩相识一场,请勿叫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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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祝你凡事顺利


诺芹惆怅地看着她。

新联是二线报,销路、格局都与宇宙差一大截,不能比。

拂袖而去不要紧,但是去到更差的地方,就叫旁人难过。

"下星期交稿。"她口气一如从前般权威。

"我--"

"你不是想推搪我吧?"

"我--"

"如果忙不过来,停掉宇宙周刊那边也罢。你看,自从我走了之后,他们搞成什么样子!喂,连南宫夫人读者信箱这种东西都借尸还魂呢。"

岑诺芹不敢说,她就是那尸。

"宇宙还有什么好写?不如移师新联,你我并肩作战,我好好替你宣传。"

诺芹斟上一杯薄荷茶:"大姐,你听我说。"

"讲呀。"

"我的工作排得密密麻麻。"

"多给你三天时间。"

诺芹提起勇气:"不,大姐,我不打算给新联日报写。"

罗国珠好像没听懂,愣在那里。

"我想在宇宙守一守。"

"什么?"

"目前不是东征西讨的时候,你明白吗?"

"我已同上头说过岑诺芹会加入我们。"

"大姐,你应当先与我说一声。"

"我以为--"她以为可以代朋友发言。

"恕我不能做这件事。"

"那么,帮我写一个月。"

"大姐,莫叫我为难。"

"我明白了,人情冷暖,我不怪你。"

诺芹送她到门口。

"祝你凡事顺利。"

"我会成功。"

罗国珠气愤失望地离去。

两个多月后,诺芹在报上读到新闻:新联日报停刊。

当时,她关上门,松一口气。

心里替罗氏的遭遇难过。

本来,东家不做做西家,现在,都没有西家了,人,是应当有积蓄吧。

诺芹觉得严冬好似已经来临。

他们都是草蜢,不是蚂蚁,不知熬不熬得过难关。

沉默一会,她取出读者信件继续工作。

"亲爱的文笔:我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非常想纹身,以及穿鼻环,你赞成吗?"

诺芹据实以答:"十八岁已经成年,你的身体,你自己选择。请到合法卫生的纹身馆,怕痛的话,叫他们先注射麻醉药。"

这封简单的信一刊出,四面八方的卫道人士发起疯来,通过教育团体攻击文笔,写信到宇宙公司董事局要求开除文笔这个人。

岑诺芹也有拥护者,他们来信说:"反封建反约束,十八岁已经成年。"

文思怎么答?

这老太太保守讨好地说:"纹身很难脱掉,将成为你终身烙印。身体发肤,受自父母,你愿意人家以歧视的眼光看着你吗?"

诺芹真正讨厌这个迂腐脱节的女人,大声对伍思本喊:"我要求换搭档。"

"人家也那么说。"

"那么,分手也罢。"

"就因为二人意见南辕北辙,所以才有看头。夫唱妇随,齐齐庆贺,有什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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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老板不理我们死活


"老板会不会有意见?"

"哈,他高兴还来不及,如此富争议性,始料未及。"

诺芹感慨:"不理我们死活。"

"当然,全世界的老板都是另外一种人类。"

诺芹吁出一口气,早些弄清楚也好。

她说:"前天,我见到罗国珠。"

"谁?"伍女士连头都没抬。

"罗国珠。"

"谁?"

这人已经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没有什么。"

"诺芹,你有无考虑用真名写信箱?"

"永不。"

"你的信箱读者人数已比小说多。"

诺芹大为震惊:"不!"

伍思本笑:"你应当高兴才是呀。"

诺芹心都怯了:"你们怎样统计到数字,可靠吗?"

伍思本答非所问:"福尔摩斯的创造者柯南道尔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历史小说作家,而非市场上通俗的侦探小说作者。他写侦探小说写得非常勉强,一直想把福尔摩斯置于死地,好腾出时间来写历史小说,你们写作人的心真奇怪。"

诺芹黯然:"不敢当不敢当。"

"这是俱乐部转交给你的读者信。"

诺芹摆摆手。

"你没有时间的话,我会叫立虹拆阅。"

"立虹也可以代答。"

思本狡猾地笑:"将来你若耍性格,我就请她顶上。"

"呵,阴谋,所以叫我们用笔名。"

"小姐,你肯用真名吗?"

真没想到会那样受欢迎。

来信多得要用那种黑色大垃圾袋装起来,每袋几十封,一个星期就几百封。

给文笔的只有信,可是文思还收到各种礼物,包括丝巾、钢笔、毛布娃娃等。

诺芹想,可不乐坏那老太太。

伍思本想把信箱扩张到日报上去。

"一日一信。"

"太辛苦了。"诺芹反对。

"不会叫你白辛苦。"

诺芹叹口气:"你恢复我长篇小说专栏可好?"

"诺芹,我不过是个中间人,我本人并无喜恶,一切顾客至上。"

诺芹不出声。

"听说你也很会要价,出版社对长篇情有独钟。"

诺芹取了信就走了。

那天,她拆开一个中年太太的信:"子女长大了不思回报,金钱和时间都吝啬,心目中只有自己家庭,我十分不满,不孝子女应由政府立例惩罚……"

诺芹这样回答:"成年人不应向任何人索取时间和金钱,施比受有福。"

哗,中老年读者反应激烈。

"毒妇,公开提倡不孝。"

"你一辈子没有儿女就好。"

"祝你子女忤逆无比。"

"毫不体贴,这种人怎有资格主持信箱,取消资格!"

岑诺芹觉得读者写得比她好。

伍编辑也有此想,把这些回信也刊登出来,你一言我一语,不知多热闹。

诺芹看着版面,苦笑说:"像马戏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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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一颗心并不属于我


是,这是一个各施各法,自由争取名利的行业,一点规则也无。

想有尊严、规矩吗?岑诺芹,立即改读法律也还来得及,你已有英国文学学位。

届时,上法庭不慎穿错浅色服饰都会受法官教训,一是一,二是二。

不过,马戏班热闹好玩呀。

小时候,诺芹向往离家出走,一辈子跟随马戏班生活,现在可以说如愿以偿。

"文笔,这件事请帮我做主,我未婚怀孕,对方不愿负责。"

"文笔,我结婚十二年,丈夫现有外遇。"

"我同时爱上甲乙二人,并且有亲密关系。"

"她一直用我的钱,但是一颗心并不属于我。"

"我遇到了七年前的旧情人,感觉仍然在。"

"我爱他,但是我始终认为,男方应有能力担起所有家庭开支。"

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因为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所以文笔永远潇洒,给的答案十分新奇。

像"你那么享受蹉跎,何必问我。"

"不舍得离婚,不必多言。"

"真羡慕你有办法可以同时爱两个人,怪不得来信公诸天下。"

"你要她的心来干什么?血淋淋,别太贪心。"

"找男人付钱的工夫,要自十六七岁开始锻练,你已经二十八岁,太迟了,实际点好,一人一半吧。"

不出半年,文思,寂寞之心俱乐部的另一半,忍无可忍地向她发炮。

"这女人没一句正经,每个字似毒瘤般荼毒读者,太太可怕了。"

但其他报章纷纷效仿,创立同类信箱。

"喂,电视台想访问你呢。"

"访问岑诺芹?"

"不,文笔女士。"

"不去。"

"文思却答允了。"

"啊,我会拭目以待。"

电视揭秘节目访问这位信箱主持人,哗,真精采,丝巾蒙头,又戴顶大帽子,只拍背部,声音又经过处理,完全见不得光的样子,故作神秘。

诺芹在电视前发呆。

她还以为对方是落伍、肤浅、故作温情泛滥的老太太,或许是,但人家宣传手法、噱头、脸皮之厚,都胜她多多。

并非一盏省油的灯。

要做到那样,也真不容易。

不过,那样出名,比不出名还惨。

诺芹忽然累得不像话。

"李中孚,过来陪我。"

"没问题,呼之即来。"

幸亏还有这个老朋友。

文思女士,这种关系可以维持多久?

文思必然会一本正经地答:"你若对他无心,就不要耽搁人家的青春--"

想到这里,诺芹忍不住笑出来。

文笔女士,你又怎么看?

互相利用,各有所得,别太替人家担心。若一点甜头也无,或是已经找到更好的,他自然会一走了之。

为什么世人不爱听真话?婆婆妈妈、虚伪、不切实际的空话倒是受欢迎得很。

实话,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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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我们之间仍有希望


李中孚抬着一箱香槟酒上来。

诺芹问:"为什么一箱酒只有十瓶而不是十二瓶?"

"人家放十二瓶,你又会问为什么不是十四瓶。"

"马上开一瓶来净饮。"

"有什么值得庆祝?"

"活着。"

"到底是女作家。"

"太平盛世,同女作家做朋友还真蛮有趣风雅。"

李中孚笑笑:"我没那样看。"

"逆市,世人想法完全不同。"

"我仍然爱你。"

诺芹笑:"普通人更有资格写爱情小说。"

"今天有什么话同我说?"

"还要熬多久紧日子?"

"我只知道公务员明年或许会减薪。"

呵,真没想到情况已经这样坏,诺芹瞪大眼睛:"本市开埠百余年,从未听过公务员减薪。"

"我的感觉与你一样。"

"可是,你倒不是十分沮丧。"

"我无家庭,又不必负担父母,容易节哀顺变。"

诺芹觉得他带来的礼物更加难得可贵。

"不过,"李中孚说,"心情也大不如前了,有老同学自加拿大回来,也不想应酬,已经多年不见,无话可说。"

"以前我们最好客,无论是谁,都乐于请喝酒请吃饭。"

中孚沉默一会儿:"出手虽然阔绰,嘴巴却不饶人,动辄笑人家寒酸。"

"那是不对的吧。"

"当然,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

"发生什么事?我们居然开始自我检讨。"

"人心虚怯嘛。"

他们大笑起来,到底年轻,竟也不大烦恼。

第二天一早,她照常到楼下跑步,才转弯,有人叫她:"芹芹。"

连李中孚都不会叫她小名,这是谁?

一抬头:"啊,姐夫。"

应该是前姐夫高计梁,那高某倒是一表人才,一早已经穿好西装结上领带,像是去赴什么重要的会议一般。

一听诺芹叫他姐夫,他突然鼻梁发酸。

"芹芹,想与你说几句话。"

世上所有姐夫,对小姨都有特殊感情。

"有什么事吗?"

他欲语还休。

"来,"诺芹说,"我们去喝杯茶。"

她带他到一间新式茶餐厅。

高君的情绪似乎略为好转,他轻轻说:"我想回家。"

诺芹一时没听明白,回家?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隔了一会儿,她问:"你是指--"

"可否替我探一探庭风的口气。"

诺芹吸进一口气。

太妄想了。

表面上她仍然平和地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我非常想念她们母女,我愿意洗心革面,一切从头开始。"

"无论此刻多么伤感,你都得把过去一切放下。"

可是高君十分固执:"我觉得我们之间仍有希望。"

诺芹觉得自己的口吻越来越像信箱主持人,苦口婆心:"当初,你伤透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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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请多给我一次机会


"请她多给我一次机会。"

诺芹看着他:"你的生意出了纰漏?"

他很坦白:"已于上月倒闭。"

"那个女人呢?"

"向我拿了一笔遣散费走了。"

"我看到娱乐版上消息,她招待记者打算复出。"

"芹芹--"

诺芹感慨:"外头没有路了,就想到家的好处。"

高计梁低下头:"下个月我得搬离招云台,将无家可归。"

"当初怎么会住到一个叫招魂台的地方去。"

"我是真正忏悔。"

岑诺芹突发奇想:不知有多少个迷途的男人因为这个逆市而重返家园,又到底有几个贤妻会接收这一票猥琐善变的男人。

女人真难做。

"芹芹,拜托你。"

高计梁是个超级姐夫,他热情豪爽,对诺芹尤其阔绰,从来不会忘记她的生日,从中秋节到万圣节都送礼物。

但,他却是一个不及格的丈夫。

"话我会替你带到。"

"谢谢你。"

"你一点积蓄也没有?"

"全盛时期,四部车子三个女佣一个司机,每月起码三十多万周转,怎么剩钱?"

活该。

"是太过奢靡了,也想过节省一点,可是开了头,又如何缩水,男人要面子。"

怎么样说,诺芹都觉得她不会原谅这个人。

不知姐姐想法如何,当中,还隔着一个涤涤,这孩子仍然姓高。

诺芹付了茶账。

"芹芹,我手头不便。"

诺芹翻出手袋,把数千现款全数给他。

高计梁忽然笑了:"芹芹,我需要多一点。"

诺芹十分慷慨:"多少?"

"十万才应付得了今日。"

"我所有积蓄加一起不过三万,现在可以同你去取出应急。"她只愿给这个数目。

"也好。"

真的穷途末路了。

诺芹陪他去取了现款,交到他手里。

诺芹说:"我明天给你电话。"

他点点头离去。

这短短的六个月发生了什么事?那样会投机取巧、风调雨顺的一个人竟来向小姨借几万元周转。

诺芹立刻赶往姐姐处。

涤涤已经上学,佣人替诺芹开门,一进门,就听见岑庭风大声叫嚷,一边大力顿足。

"完了,完了。"

诺芹吓一大跳,连忙抢进客厅看一究竟。

只见庭风对着电话讲:"我马上过来处理这件事。"

诺芹拉住姐姐:"什么事?"

"政府动用储备金托升股票市场。"

诺芹一怔:"这是好事呀。"

"你懂什么!"

"你又可以做什么?"

"我去银行结束账户换美元。"

"不至于这样悲观吧。"诺芹动容。

"我对市况一直抱有信心,直至这一刻为止。"

庭风取过外套出门。

"我陪你。"

"我起码要搞几个小时,你会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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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只好赌一把了


"我有话说。"

在车子里,诺芹请教姐姐:"这与换美金有什么关系?"

"若托市失败,则联系汇率可能不保。"

啊,连一个主妇都需有如此深远眼光。

"届时挤破银行也没用,记得一元美金兑九元八角的惨事吗?"

"我听说过。"

"那时我也还小,可是大人脸色灰败的情景历历在目。"

"这次可有问题?"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在这次大衰退中蒙受损失,可是,我一向小心翼翼,已将损失降至最低。"

诺芹吁出一口气。

"不过未来三两年,可能要吃老本了。"

诺芹点点头。创作界最喜讽刺人家吃老本无新意,却不知有老本可吃,已经够幸运,绝对是一种功力。

诺芹苦笑:"报上天天都是裁员倒闭的消息。"

姐妹俩到达目的地,庭风立刻找到经理,去处理她的财务,诺芹在大堂等侯。

三角钢琴前,有人演奏着慢歌。

曾经一度,银行生意好得了不得,家家出噱头招徕顾客,这下午钢琴演奏也是其中之一。

诺芹走近:"你还在这里?"

琴师也很熟络地回答:"今天最后一次。"

啊,已被解雇。

"请弹一首《沙里洪巴哀》。"

小学时在礼堂合唱,老师奏起钢琴:哪里来的骆驼客呀,沙里洪巴哀也哀……

她也有份见证都会成长、繁华,她有义务与社会共荣哀。

这时庭风铁青着面孔出来,诺芹迎上去:"姐,我们不要兑美元。"

庭风讶异地说:"你傻了?"

一刹那,诺芹又恢复了理智:"都结算好了吗?"

"还有一笔定期要熬到年底。"

"只好赌一把了。"

"走吧,找个地方喝杯冰茶。"

天气酷热,不施脂粉的诺芹一下子背脊全湿透。到茶室坐下,才松口气,昨天,空气污染指数是一六二,诺芹知道像温哥华那样的城市,指数是五或九。

庭风看着妹妹:"你盯着我大半天,有何目的?可以坦白了。"

"有人托我传话。"

"是吗,我还以为你等钱用。"

"姐姐,那人是高计梁。"

庭风沉默,过一会儿才说:"他想怎么样?"

"回到你身边。"

"呵,没有钱了。"

"岑半仙,你猜得不错。"

"我同他已经完结。"

"他说--"

庭风打断妹妹:"天气这样热,真担心涤涤的气喘毛病又要恶化。"

"是。"

庭风再也没有提到高计梁这个人。

晚上,诺芹用电话为电台客串主持节目,她不露脸,可是不介意露声。

听众读者问:"丈夫想回头,是否应该原谅他?"

诺芹哼一声,继而大笑:"每个个案不同,岂可混为一谈。"

电台主持:"请文笔女士分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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