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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异怪谈】花弦月(作者:当木当泽)

【灵异怪谈】花弦月(作者:当木当泽)追文到第二卷第6章


第一章 被掳

天色刚刚发暗,大新东大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如今世道乱,中原之地,硝烟烽火乱战四起,大小国并立数十。占山为王者更多,流寇不计,百姓苦不堪言。一些偏远之地,城外草长过腰,饿殍满地。人牲这个词,也不再新奇。
  即便诸如像大新,洛吉这样有数百年历史的繁华古都,也一样苍凉颓败。安民告示贴得满街都是,旧的还未揭下,新的已经糊上。因为主公更替太快,短短六年,已经换了三个主人。远远的一阵脚步之音,这声音让残留在街上的行人都纷纷闪避,离家近的忙忙回去,离家远的便往胡同窄道里钻。

  随着声音渐近,走过来十来个兵勇,皆是一身短装打扮。灰布衣衫,外罩着短褂,头上带着帽,腰间挎着刀。皆是一副闲散无赖的横样,有的将腰牌甩在手指间,眼睛不时的扫着临街的屋门。走在最前面的,是一高一矮两个人,高的那个扛着刀,小衫半散着,露出结实的胸膛,上面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国字脸,横刀眉,咧着大嘴叉,向着边上矮他大半头的少年说:“阿奇,怎么样,敢不敢干?”

  那个被唤作阿奇的,却是生得眉清目秀,身形修长,很是清瘦,极是年轻,显得有些未长成般的单薄,衣扣系的严丝合缝。与那壮汉形成鲜明对比,他手中执着刀,此时环在胸前,另一手轻搓着下巴,似是思虑一般。

  “阿奇,咱兄弟从巴梁山起,就在一起混日子。也算肝胆相照了吧?”壮汉此时摆出一脸讪笑,一把搂过他的肩:“现在你调到库府当差,这等好机会,再不动手,白便宜了别人。”

  “是啊是啊,咱这一队,就奇哥身手最好。奇哥就应了罢?”身后又围过几个来,皆是一脸笑眯眯,眼巴巴。

  “老子不是不干,总得算计算计。那队里没个熟人,无人应衔。真是让人拿了,你们替老子担待不成?”阿奇飞出一记大白眼,正要接着说话。忽然天色一下变了,虽然已经是傍晚,但刚刚明明还算云淡风清。但就这说话的工夫,突然上空涌出大团黑云,滚滚之间,整条大街变得漆黑。不仅如此,他突然发觉身边围着兄弟们一个个眼神有些呆,他用手肘顶顶边上一直揽着他肩的壮汉:“喂,牛……”他刚一开口,忽然眼睛开始发直,觉得一股寒气直向上顶。顶得他四肢泛麻,手足都要不听使唤了一般。甚至于眼球都要冻住一样,转动起来都极为困难。正在这时,忽然自前方出一现一排黑衣人,抬着一个轻纱软榻。正飘飘然踏着烟云而来,他们什么时候出现的根本不得而知。皆是黑色衣袂,飘飞如烟,双足狂奔之状,却不落地。他们个个面容灰白,不带一丝表情。那榻与其说是让他们架着,不如说是贴在他们肩上飘摇。这是一方八人软榻,四面围淡红云纱,四角悬小铃,轻轻脆响。榻中央半卧着一个人,一团微微银粉光晕,在黑色烟雾之下,有一小团蕴而不散的轻柔。

  阿奇的眼珠此时想转也转不动,只能眼睁睁得看着他们荡到眼前。他们在距离这里有三四步的位置停住,脚下依旧浮云不绝,天空浓黑若夜,空落落的大街,有如在对峙一般。

  “都动不了了。”前方右侧的人开口,声音阴森森,鬼惨惨,像是活鬼出世一般。光听他的声音,阿奇已经觉得汗毛根根立正,后脊开始不由自主的泛疼。

  “看来不是什么好货。”他左边的一个接口。

  “月君肯定瞧不上。”第三个开始说。

  “那便宜我们了,人血总比别的东西强。”第四个的话最恐怖,鬼!阿奇脑子一激,一下就反应从这个词来了。爹说过,如今鬼怪横生。所以有些人茹毛饮血,定是让鬼附了身。比如眼前这些!

  他被一众兄弟围在中间,但此时再僵着不动,搞不好要让他们拉回去生吞活剥。虽然此时他被那股莫明的寒气搞得身体发木,但并不像身边这几个一样整个跟桩子一般。他悄悄提了口气,慢慢顺了一下,估计还是可以跑的。他被大牛揽在身边,借对方的身高掩住自己。微抬眼间,看到大牛一脸的极度恐惧,那表情,简直是连他们一道上战场都没碰到过的。显然他也是身体动不了,但意识还在。

  不好意思啊,大牛哥。阿奇在心里嘀咕,虽然说咱们也算是肝胆相照。当初打仗的时候一起装死人,混到今天也算不容易。但是当下保命要紧,你太壮了,抱着你跑就是一起死啊!

  他正胡思乱想,忽然一只鬼手白森森的伸过来。对方什么时候接近的,他竟然无察,大牛身边一个稍瘦的男子一下让那只手扼了脖子。他僵得像根棍子,直挺挺的就让那只手一下勒了过去。还没有所反应,一个鬼脸接着从他的肩后绕了过来,在他的颈上蹭来蹭去。阿奇突然发现他的表情一阵抽搐,整个人开始被抽干一般的萎缩起来。随着他的渐干,身侧的鬼脸开始微微泛起红晕,像是重生一般的鲜活起来。这一眼看得他肝胆俱裂,脑子里七转八转皆成一大团。再怎么见过识广,他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再这般下去,生生要被他们全吸干了不可!脑子里一冲,什么也顾不得了。他猛的一提气,嗷的一声就直叫出声。这声音嘶肝裂胆,生生震得面前正在开大餐的鬼一个怔愣,还不及反应,他已经直跳出大牛的手臂,然后一个回身,撒丫子就掉头狂奔!

  他能在此时反应这个动作已经不易,但是更快的,从那榻中央直飞出一条纱带。丝薄如蝉翼,却拉得笔直有如一支离弦之箭。以不及掩耳之势直追而去,有如带眼一般裹身而缠,一放一收,阿奇的身体被拉出一道弧线,嗖的一下直飞回榻中央去。

  “噢,有能动的。”刚吃过人的鬼一脸的木然,但却泛着丝丝红晕。

  “还算没白来。”身后又跟来一个,白森森的鬼爪伸向另一个僵立的人体。

  “月君很高兴吧。”看来想吃的不止一个,他们一个一个离榻杆而去,那榻却丝毫不见下斜,后面的四人依旧木木的站着。但前面已经全空,悬着却保持了平衡。

  “全带回去。”榻中央突然传出一声低语,轻渺之间却让他们皆停止了静谧的杀人行为。阿奇那一栽之下已经神志游离,迷迷糊糊之间看到面前的脸。确切的说,他只看到那一对微狭的眼眸。这个轻纱围笼的软榻里竟然更冷,让他已经彻底的丧失了行动力,不仅完全僵止,连视线也开始模糊。当这对眼慢慢接近他的时候,他觉得被冰霜完全割裂一般的痛楚,恍恍惚惚,听到爹在说话,爹说,洛奇,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爹爹呵!他渺无着落的意识,渐渐的飞到了四年前。飞到了巴梁山,名叫太平镇的地方,那里,才是他的家乡。

  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晨昏不知。但是四肢乏力的很,头昏昏的根本抬不起来,气虚浮软的像是生了场大病一样。但是,触手的温软丝滑却让他清醒了过来。定了下神,触眼可及的是头顶上方巨大的纱幔,冰蓝色的质地,柔而不透,滑而不腻,软而垂顺,色泽虽浅却格外鲜亮。团在顶方,结成大花束,垂穗微扫,像是春天美妙的花绒。

  他慢环四周,这张床好大,圆形的大床,白底蓝花双绣的锦被,身下裹着轻绒的纯白厚毯。床边还有一个八宝香炉。像是铜质的,但裹着一层釉彩,绘着精致的勾花。地上铺着厚毯,沿窗一溜横卧大榻。窗上镂着精美的花纹,窗纱都是云色天青的鲜色调。此等奢华,让他恍惚间像是到了宋大将的卧室。呵呵,怎么可能,他是在门口值守过没错。但是可没有机会进去躺一躺,但是现在,他可是舒舒服服,四仰八叉的躺在这张柔软的大床上的。太舒服了,舒服得他有点不真实。舒服到他微微眯着眼,真想再睡一觉下去。

  但是,他没能遂了自己的心愿再睡过去。因为已经有一个人走到了床边,这个人怎么过来的,如何过来的,他一概不知。他只是感觉到,四周骤然下降的温度,让他的脑子一个激零,马上想到之前那恶鬼饮血的情景,让他浑身的汗毛,马上又立正站好了。

  “醒了?”还是那有如渺烟的低沉声音,他此时可算看清对方的着装。侧脸平视只能看清腰部以下,白色的摆襟,干净得一尘不染,溜着细细的银边,从开襟的位置看下去,是白色镂花的长靴。多么动人的白衣白裤,如果没有猛鬼食人的场景在前,根本已经可以算是完美。

  “女人?”他接着开口,这句话让阿奇不仅是寒毛竖立,根本鸡皮疙瘩开始劈里呱拉往下掉起来。女人?对,没错,是女人。这个秘密她可是掩藏了四年,她自觉没什么地方可暴露,而且她的衣服好像也是完好无损。怎么就能让他一眼看破了呢?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大新?

  她脑瓜子转了千百回,忽然一伸手,就向着那白衣白裤而去。她一把抓住那白裤,连人带被滚下床去,嘴一咧就开始嚎啕起来:“英雄,英雄就饶了小的一命吧!英雄,事到如今,已经不得不说了!”她长叹一声,脸皱成一团,对着白裤声泪俱下:“小的也是被逼无奈,才跟了大新城主宋成泰这个狗贼啊!他杀我全家三百多口,小的忍辱苟活,是为有朝一日可以手刃狗贼,为亲报仇。如今,英雄降世,小的有如看到朝阳。小的愿为马前卒,为英雄带路,一举杀入大新王城,那王城里九曲十八弯,机关密布,暗道丛生,只有小的拥有非凡记忆,才可来去自如啊英雄!!!”

  她一边哭着,一边扑过去,脸贴在白裤上。浑身抖如筛糠,耳朵却竖直听着上面的反应。半晌听不到动静,她心下惶然,难道不是来探军情,要占大新城的吗?

  静了半晌,忽然听上面传来轻轻一声:“你家三百多口?怎么就你苟活了?”

  你管我怎么苟活的?领会意思就完了,她腹诽间。白裤已经一下后退,从她的臂肘间退了出去。上面已经惨不忍睹,涕泪全沾,皱皱巴巴,光彩全失。她还在想编点其他的悲惨旧事,人已经一下悄失不见了。她听得外头门响,然后再无声息。只剩下她,卖力表演,却全无人喝彩!




[ 此贴被ananxin在2008-12-13 16:47重新编辑 ]


第六章 各怀心思

他们在海上飘荡了一天一夜,这才看到海岸线,天空始终没有出太阳,晚上也没有星星。无法分辨方向,但他们确定的是,并非是他们当初来的那片海岸。因为他们看到山影,靠海的一座山。山峰峭陡,延出几座山头,有密密的林,遍布全山。
  但这里海已经呈出蓝色,惊涛拍岸,浪波四起。四魂敕令所唤出的鬼魂,都是体魂极强,悟觉很弱的鬼。他们同样需要鲜血的补给,没有的话,持续的时间就不会太长。一天一夜,已经到了极限。

  他们勉强扎进丛林,攀到山腰,月和醉已经开始凝血。身体越来越僵,冥隐气已经催行全身,这是一种受创后的自我修复,缺点就是当僵冷至极的时候,就跟死人没两样。

  洛奇看着他们,两人倚在一株山桃树下。醉已经闭上眼睛,呼吸也渐渐停止,他容颜平静,像是一个沉睡的孩子。衣衫依旧如新,很难想像他曾经横渡大漠,风尘仆仆。他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间,半曲着膝。若水在他的身边,面白如纸,气若游丝。但他的眼却烁烁发亮,表情依旧漠冷,不言不语。

  月伸手拉住洛奇的腕,手指冰冷而僵硬。他神情依旧,双眼半阖,洛奇凑过去在他的脸边,听他轻轻说了一句:“我不是死了。”

  “知道。”她垂眼看着他的手,手指修长而白皙。也只有这样的手,可配得他的容颜。他不再说话,长睫覆住他的眼。长发垂落在他的肩,像醉一样,睡着了一般。满山的山桃,杏,李,还有山槐。这里不似太康,已经满山成碧,满树娇花,花瓣偶而因风而落,飘摇而柔美。到了天明的时候,一定是满山怒绽的美景。

  洛奇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不像有人居住,是个野山,如果攀到山顶,也许可以辨一下大概的方位。但她现在也没有力气,她也失了血。但好在当时包袱一直牢牢让她系在身上,现在该点堆火。一为取暖,二为驱散野兽。丛林里时不时传出几声枭鸣,可以听到远远的有兽吼,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要在这里睡上几天,总不能让他们给野兽叼去才是。

  她摊开包袱来看,衣服还有两套,有火石还有一些她的补药。吃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了,水还够她和若水喝一顿的,看来明天她就得自给自足了。

  她正对着东西发呆,突然若水开口说:“你不走吗?”

  “走?”她瞄了一眼醉和月:“要解决他们然后走掉吗?”

  “凭你我杀不了他们。”若水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这些天,他一路吃的很少,都是凭这个唯持体力。他微微喘了一下,看着洛奇:“你曾经不是跑过吗?在洛吉。”

  “你也听说了啊。”洛奇轻扬了下眉毛,转头看着若水:“你为什么要跑,他不是对你很好吗?”

  若水哼了一声,半垂着眼:“冥隐给他们力量,但是,血河才是他们力量持续的源泉。血河用鲜血换得他们的保护,与城主相当的权势与地位,更可保持灵魂的自由,但代价就是今生的无望。”

  “你倒挺明白的,不像冯鸢那么白痴。”洛奇坐在地上,拿起水囊灌了几口凉水:“力量不及人,也只能认了。毕竟我们想在魔宗手里存活,就需要他们的保护。”

  “他们此行,来冥门与人间的交口,面对的是已经死去的亡魂。所以就算他们不受外伤,依旧会凝血。之所以选醉君来,因他是血族,魂体已经合一,不会轻易被鬼拿去。至于月君,冥隐之气他为最强。但即便如此,我还是知道,此行于你我,根本难以活命回去!”若水抬眼看她的神情,一副惊愕的模样。

  “月君在出门前取过你的血,路上你养得差不多。但刚才又取了你的血,等他凝血恢复,还是会取你的血。而且最后一次,你还能睁眼的可能,微乎其微。我也一样!”若水静静的说:“现在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留在这里,死路一条!”

  “他们恢复之后还会取血?”洛奇忍不住低声说,伸手去抚自己的脖子。

  “前阵子,醉君去太康,想借地招募血河,如果他能招成,也许会让我成为他的族人。摆脱现在这个孱弱的身体状态,灵魂与身体合二为一。”若水眯着眼睛说着,洛奇愣了,他想当鬼吗?成为妖鬼的一份子,放掉灵魂的自由,只为今生的强大?

  “你为什么想当血族?”洛奇问他。

  “除非你的主人是离君或者漠君,不然血河的寿命也不可能持续十年以上。”若水半倚着树,轻声说着:“离君与漠君,一个是用自家传承的技法,一个是用自身天生的本能。冥隐气固然可以成为他们的良辅,但他们不需要时时运转冥隐以增功。他们的血比一般人温凉,但不会总受冥隐的凝冻,所以他们取血的周期都很长。我听人说,漠君要一年左右才会取一次血,离君可能短一些,大约半年到八个月。这种周期,对血河的身体几乎是没有任何影响的。但你我不同,一个月就需要供血一次。我比你更惨一些,有时根本不到一个月。

  短短几年的寿命,荣华富贵已经毫无意义。我以前还觉得人生有点希望,清源死了以后,更是无望起来。但我没有魔宗值得收买的地方,没有高明的招法让他们收揽。甚至连打上七星印的普通人也不如,他们至少换了一生的平静。但我连自由都没有,我只有一腔好血,唯一可以借助的,只有现在这个身份,让醉君将我变成血族,由此成为魔宗弟子。用力量来填补我的缺憾。”

  “但我现在,连这个希望都没有了。醉君在太康没有招到血河,不但没有,却用四十个龙牙蛊换了一个病到快死的女人。这个女人根本不可能成为血河!醉君现在已经拿不出足够的代价再去他城招募,甚至,他受了那个女人的影响。对我也开始不满意起来!”若水微睨着她:“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她在太康的时候可是一直叫你的名字呢!”

  洛奇一直怔怔听他说话,他最后一句一出,让她的心突然乱跳起来。不可能!病到快死让她想起一个人,但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太康。但是,若水却说,她在叫她的名字?她只认识一个病弱的女子,只认识这一个…….

  “她姓崔,名迎舞。是羽光送来给月君的,但月君不想要。醉君却对她很感兴趣!醉君感兴趣的,是她血里的妖力。所以愿意加码换她,却放弃了在太康招募血河的机会。也正是因此,破碎了我最后的希望,将我带到这里!”若水看着她越来越青的面色,微微笑了起来:“不肯跟我走,你的结局也一样。对,你的身体状况可能会好过我一些,但…….”

  “别说了,我不会走了。你不说这些,我也没打算走。”洛奇突然抬头看他:“要走你自己走!”

  “哦?你真的不怕死?”若水淡淡的看着她。

  “没人不怕死。”洛奇突然伸手向腰:“你别乱动,把手从你的怀里拿出来。慢一点!”她敛起神情,盯着他一直探在怀里的手:“你一直说这一大车话,是想劝我一起跑。我给你这个答案,你一定不高兴吧?”

  若水静静的看着她,直到看到她腰间掏出的弯刀,神情才微微的一变:“难怪你之前会被鬼拉着跑!”

  洛奇眯眼盯着他:“看来你这几年没白当血河,不像冯鸢那样白痴,对魔宗直至七君都有挺细致的了解。包括每个人的血河,你都细细的了解过。想拉我走,知道我以前是个流浪汉,方向感还算不错。想利用我带你出这片山林,找个安全的地方。然后随便弄死我,你就自由了!我们的交情没好到能掏心挖肝的地步,你说的这么深刻,想来给我的路只有一条。要么当你的向导,要么死在这里!省得日后出卖你。”

  她慢慢站起身来,突然向他扑过去。刀鞘一甩而出,弯刀抵上他的咽喉:“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不会走。当你告诉我小舞的事,我更不会走了!我不知道你会什么把戏,总之你手动一动,我一紧张搞不好就划你一刀!”

  若水没料到她此时还能动作敏捷,微怔了一下,轻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留在这里等死便罢了!”这家伙当初在洛吉就跑过一次,后来听说在府里对着冯鸢破口大骂。他以为她是一个冲动不知收敛的夯货。却没想到,她比他想像的要乖滑的多。

  “那对不住了。”洛奇哼了一声,突然一拳就向着他的颈后闷了过去。若水晃了两晃,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一拳下去,不用洛奇再补,人已经软瘫下去。

  洛奇伸手往他怀里探去,摸到一个小筒和一小包药。她不知道这个小筒是不是用来放暗器的,没敢乱碰。直接全收到自己的包袱里。然后把若水的外衣脱下来,用刀划开成破条子,拿这个当绳子把若水给捆成棕子。她不想真用刀捅死他,但也不放心他醒过来会不会搞七捻三,反正他也帮不上忙,捆着当死狗她也比较安生。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气喘如牛。现在她体力不济,比不得以前了。她歪着脸看着月和醉,这两个王八蛋,趁老子不在拿小舞子当货送来送去是吧?洛奇拿刀在他们两人的脸上比划了半天,真想把他们的脸上都画上王八!

  她不能走,先不说月有什么引魂珠。就算没有,她现在也不能走。比起自己找,寄托漠去找老爹更有希望,她想在这里等消息。第二,她是不知道迎舞为什么又出现在魔宗。但她既然来了,总得找机会见她一面才是。至于若水说的,他们醒了之后又要取血。她有些担心是肯定的,但总觉得不至于死。他估计说的夸张了些,无非是想让她也生出跟他逃亡的心。

  她眯着眼,搓着下巴盯着这两个人,这两个人搞不好冥隐气护体,如果冲上去揍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反弹回来?她不想用残余的体力去冒这种险,但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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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媚丝与龙牙刺


修罗之影已出,飘而无实,但黑气不散。无数小鬼执钉相围,密密如织。影手举着巨刃,似是弯镰,白光之间,镰面印出鬼府阴图。许多扭曲面容,挣扎号呼。幻天修罗斩,钉死魂魄,收聚元神。漫天飞舞如巨罩,弯镰带出钩光,光影之下,月的身形似是一只飘摇的白蝶!
  他的身体急冲而上,白衣带出一道光影,双手浮掌轻摇,像是在轻拨水流。他面容精致而无任何表情,眼睛凝黑之间,蒙上一层薄薄的雾霜之气。有如晶莹的黑珍珠之上,沾染上清晨的初露。他的衣带飘摇,流苏垂飞。发束因他仰首凌空而抖出万千柔丝,在他勃张的气息之下,都有如裹上柔霜一般。

  动作之间,百鬼俱围,月双手突然张开,柔光细细,光影之间竟似有百千柔丝飞弹而出。迎向无数鬼影,他的身体明明在向上冲,但顷刻之间突然消失不见,弯镰划出一道钩线,竟然扑了个空!黑境手心一紧,突然觉得身体一粘,像是被什么东西兜缠住了一样!

  “在这里。”一个声音轻出,飘渺而荡。黑境转身回头向上看,月不知道什么竟然绕到他身后的空中。他居然比虚魂还要快?更让他惊愕的是,漫天飞舞的钉魂鬼,此时竟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束住一样,一大团的纠结在空中,修罗之影,居然被这个鬼体挟个正着!

  “我已经魂体合一,你还是可以看到元神故往。眼中人间册,果然名不虚传。”月的身体荡在空中,左手保持一个拉拽的姿势。正垂眼看着黑境:“这里毕竟是人间,催出鬼影,你的肉身好慢!”

  “你如何缚鬼?”黑境感觉身体越加迟缓,他是冥界阴使,元神已经受到幽冥重涤,是无数钉魂鬼以及修罗而成。肉身只在人界行动时所用。照理说,他的元神,只有冥界惩罚鬼魂的幽游丝可以控缚,根本不可能被人间的力量所捕捉。但是现在,不仅是他,连带他所散出的鬼魂都是一动都动不了。

  “你套上皮囊,还能称之为鬼么?”月五指一曲一拽,虚空之上,隐隐可看到万千柔丝。像是实的,又有如虚无,一时烁光,一时又灭:“只能算是杂碎而已。”

  “杂碎?”黑境双眼有如黑潭,惨白的脸上竟然爆起青筋来。

  “套起皮囊装人样,还学人生气?”月突然一个倒转,直直向下疾冲而至:“看大门的,这样好听些了吧?”他说着,右手已经突抓而至,向着他的左眼:“要你的人间册!”冥罗的玄冰,就是冥界之物。只是不过,他们品级太低,不配知晓这样的事。玄冰沾染人间戾气,借助极北之地,妖鬼魄力而生出冥隐之气。因此,魔宗七君,皆因冥隐之气催功化法,生出不同缚鬼之技。除了夜鬼是凭借天生之力以外,其他人都需要催动冥隐气而成。

  这副手套,与他制引魂珠一样。是借助寒潭,慢慢以冥隐气催化而附着于手上,既而化实脱出手来。只与他的手相合,与他的气息相引,与他的元神相依,称之为媚丝。催动冥隐气,万千冥丝而出,光影如媚,纤细如无,因他的力量可刚可柔,更可缚魂拿鬼!

  他右手伸出,指尖弹出细刃,似是出鞘之剑,向着他的左眼珠。挥指之间,细刃已经直插眼底,黑气突然漫散而上。但是黑境并未痛呼,甚至连动都没动。他全身一激,黑烟团裹之间,面容开始扭曲既而像破布一样开始碎裂,撑出一颗巨大的头颅~!他浑身黑烟滚滚,巨掌之中握着一个巨大的罗旋钉,张开大口:“你害我毁了自己的肉身,我钉死你!”他吼着,左眼已经被月双指探入,也正是因此,他突然变巨的身形猛的一下撞上月的身躯,手肘之中的巨钉在掌心飞旋,被缚住的魂体开始强行回收。他口中喷出黑雾,一时间将月全身兜隐不见,长钉瞬间已经插进月的腰身。像是自他腰间隐没一样,钉魂而不钉体!

  月只觉一股强力推行入体,拱得他周身的冥隐气开始回收入体相拒。极寒令他的血流迅速转慢,他在人间毁去肉身,现出冥体。已经违背了鬼域三千界与人间界的协定,冥界马上就要召唤他们。鬼里也有笨蛋!这种家伙,的确只配看大门!

  “说了我魂体合一了,你弃了肉身,如何钉我?”月身体一兜,翻身一脚踹向他的下巴,这脚就像踏空一般,对方已经没有实体,当然不会踢实。但是他足尖发力,冥隐已经强出,一道蓝光一闪,黑境的下巴竟然开始歪凹了下去。他浑身一震,掌心狂摧,黑气漫散之下在月的体内乱窜,魂钉在他体内找寻元神,逼得他冥隐气一时收一时放,令血开始急冻。月双指探入他的眼,媚丝抖出光影,猛的向上一带,只听啪的一声,一颗小小的圆珠被带上空中。发出幽白的光茫。一直荡在半空不落!

  他左手急张,无边细丝裹上黑境的虚体,媚丝无数尽放,莹莹光波之下,黑白相绕,要将他的魂体缚碎裂散。

  这边醉的身体已经在急急后退,黑衣卷出烟云。两只龙牙一上一下翻飞,一只拱托他的足下,一只掠在他的肩头。此时它们两个,都有如半人大小,身形没到最大,但力量凝聚在翅。将速度疾升而退。脚下已经乱云四起,无数鬼手扑张向上。他双眼已经现出浓红,双手前倾而双掌相合,八指交叠,食指相抵对着白霜,疾退之间,长发掠过肩头前散,发影之间是他诡妖的面容。他的眼与白霜相似的红,只不过,他是鲜血的颜色,而对方,是冥狱的冥火!

  “你的同伴脱衣服了,你也脱了吧!”他突然轻哼出声,随着他的声音,双臂猛的一个上扬,指尖弹出迫寒的聚力,在出去的一瞬带出一声清鸣,一个圆形的光形,旋出两对翅膀,四翼开张像是蝠翼长在圆珠之上一般,旋起开张,却带尖牙。裂体龙牙刺,一个出去,在空中一旋而分体成四,然后兜成一个圆圈,向着白霜的头颅而去!

  白霜突然身体一沉,陷地一般的避开光圈,兜身一翻,手中小锤疾转。空中已经化出许多锤子,乱飞着向着醉而去。

  醉双手划圈,冥隐气催出结阵,封堵他的来路。身边龙牙猛然身形一涨,双翅一遮将他封个严密,同时大口突张,一股碧烟喷薄而至。龙牙的毒,对魂无效,但对肉身的破坏则是数一数二的。他们是冥界阴使,不可能在人间再死一次。所以月的方法很有效,逼迫他弃毁肉身,既而用冥隐气催碎魂体,魂体只要碎一次,两界石就逼出来。他们再聚拢已经没有时间,在这里脱去皮囊,冥界很快要召唤他们。

  当然,对于月与醉而言,他们的时间也不多。要在冥界召唤他们之前逼出两界石,还要离开这里!

  乱锤击来,冥隐气阵阵突翻。龙牙身形暴涨是醉故意,毒雾不见得能喷到白霜。但锤子一定能砸到龙牙体内的元神!

  许多虚空碎魂锤直砸而至,醉突然手指一收,冥隐气猛的一散,乱锤砸下。身前那只龙牙发出一声细小的呜咽,突然身体猛的缩小,一股青烟自体而出,兜兜转转向下,被无数手拉个正着,猛的拖向下去。但锤尽数砸中龙牙的一瞬,醉突然足尖一踏,抵着脚下那只的颈猛窜而起,身体扭旋出一道黑色旋涡,双掌交错,指尖微凝,生生穿锤而过,瞬间闪到白霜的面前。伸手一捏,已经扼住他的头颈,继而翻身旋起,咯巴一声,整个将白霜的头拧了下来!一股黑烟急急冒出,巨大鬼颅在空中凝聚,他的身体晃了两晃,突然无头直向向冲,肉身开始碎裂,虚魂在空中瞪目而击:“过来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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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黑境,白霜


月慢慢向谷道深处而去,越往深走,越是浓雾迷离。大地有如会散气雾,山体也似是迷蒙。他看到醉正在前面不远处等着他,他加快脚步。醉看着四周,轻声开口:“虚空幻道,如果没有虚渡魂所引,我们根本无法来到这里。”
  月抬眼看前方的路,不仅是前方,连带四周海境都是如此。虚空幻道,九转回旋。这里是死魂眠归之所,通往冥界的必经之路。活人无法到达归栖岭,除非有虚渡死魂相引。

  漠所控的五鬼,其实是五种灵魂。上古时期,人间大乱,于是冥界派出阴使魉雀吞吃贪憎之魂。魉雀后来留恋人间,不肯再归回冥界。在人间化身成妖,封堵冥道。使死者不能归幽世,既而为它们所驱役。魉雀拥有地狱阴极之力,称霸人间,致使妖气弥漫,世间千妖纵横,人类几近灭绝。

  世间生物灵魂分为五个部份,为命,止,悟,觉,体。命魂开启之时,止魂闭合,此为生魂。悟魂为意志,觉魂为五感,体魂为力量。当命魂关闭之时,止魂开启,则为死魂。止魂开启,便可下渡冥界,转世轮回。悟,觉,体三魂渐渐涤清,重新整合,而命止双魂则始终如一,不曾变改。世间最早的妖鬼是魉雀,相传它没有五魂,魂只分主副,将其它灵魂归收入体,汲取对方的悟觉体为己所用,既而力量至强。它无命无止,可称之为无生无死的一族。

  当妖怪的乱战结束,人类于此间又建起国度。妖怪与人类的力量渐渐均衡,三界重新导入正轨。但妖鬼的力量依旧存在,并在此后的很多年里,化生出许多族别。

  夜鬼为其中之一,悟觉极强,体魂却弱。命止合一,也为不死一族。他们可以汲收魂力,眼通幽冥,放出魂的一部份,称之为虚渡。可引入幽冥界,不会被虚空幻道所迷。但他们因体魂较弱,受时间限制,身体会逐渐衰老。魂力会减弱,直至最终消失。

  血族也是妖鬼之一,命止双魂合一,但因其体魂强。所以不老不死,不受春秋更替的影响,却需要汲血为生。

  举凡天命止合一者,皆为两极之外的生物,不受天恩地佑,为三界共伐。死后灰飞烟灭,灵魂就此消陨。

  他们因有虚渡魂为引,可以来到此处。脚下已经似路非路,醉的肩上各蹲着一只龙牙,它们的身体已经缩到巴掌大小,眼睛半睁半闭,似睡非睡的样子。月所带来的四个人偶,已经不能再前进。他们的力量在来的途中已经渐渐耗尽,身体像是没上弦的机器一样,停定在了山口。

  越往里走,浓雾越是深处。脚下已经没有踏地的实感,眼前出现巨大的两扇门,雾气缭绕之间,像是拦山而建的巨门,整座山有如环臂,巨门堵死于中,封住前行的道路。后面的耸立山峰有如冲天巨柱,天上的云变成蓝灰,巨涡形成巨大的漏斗一般,直抵尖峰。

  “归栖岭,泛波崖口。生魂无往,死魂无禁。二位无生无死,是为妖鬼!”巨门突然出声,出声的瞬间,浓雾开始泛黑。月与醉皆看的分明,出声的并非是门。而是门上雕的浮图,两狰狞面目的鬼,獠牙出口,眼如巨铃,赤足裸胸。一人执钉,一人执锤!

  言语之间,巨眼开始发光,有如暗黑炽珠。浮图开始慢慢凸出巨石,碎屑在空中化成烟雾,巨躯开始慢慢缩小,浓烟裹上之时,幻化出衣衫。獠牙渐渐缩回,头颅上生出长发。当浓烟渐渐转淡,他们面前已经出现两个男子,一个黑发黑衣,长发翩飞之间,五官秀美动人,眼眸有如黑珠。身后背着长钉刺,刺身罗旋,隐隐泛着黑雾。一个白发白衣,眉如柳叶,双眼狭长,透出诱惑的媚意。眼眸如血,赤红之中带出点点莹光。他腰间悬着一柄小锤,泛出点点白光。

  “黑白无常?”月轻声开口,衣袂掠飞之间,面上竟然带出一丝红晕。此时他心中竟然在想,如果洛奇看到这样的黑白无常,会不会惊掉了下巴?他是这般想的,所以血气变得微微悸震,眼角也开始微微飞扬。

  醉斜睇着他,他什么时候开始对民间传说起兴趣了?黑境与白霜,是驻守两界门的冥使。怎么到了他的口中,成了人人常说的黑白无常了?两个在人间拘魂拿鬼的丑八怪?这两个人,可从来不踏出归栖岭一步的。

  “即便你们死了,这里也不欢迎你们。”黑境轻叱出声,眼睛却向着月。他的眼盯着月的面容看着,左眼开始不停的掠光,像是无数影像从眼中闪过,翻查记录一般的看着:“是人?”他微微唏嘘:“十九年前你就该死了,韩霁月!”

  “你在叫谁?”月看着他苍白的脸。

  “你,阳寿只有一年。出生一岁当死!”他慢慢伸出右手,食指尖向着月:“居然长大了,不但长大了,命止合一了。你反出三界,成了妖鬼!”

  “听不懂你说什么。”月微微睨眼,看他的左眼一直在闪。他现在在看千波醉:“魅眼血族,双手染满鲜血,怨魂布遍周身。此族十五年前已经被御羽天宗绞杀于华阳山,居然还有残余!”

  陈年旧事,让醉的手指微微的作响。黑境眼中藏世间生死,万事不逃眼底人间册。你可以遗忘,可以忽略,可以再不提起。但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他又转向醉肩上的龙牙:“裂骨龙牙,魅眼血族吐血而成的妖鬼。成年之后气带蛊毒,骨骼可以随意转幻大小,魅眼血族的走狗!”

  “你们四个全是妖鬼,来归栖岭致使阴魂难安。”白霜听罢,慢慢上前一步:“可以破除虚空幻道来到这里,却走不得!”说着,他手指一挥,眼前景物开始扭曲,环臂大山乃至耸天高峰皆化为乌有,无边无境的浓雾裹带出茫茫无边界的虚景。

  “来得,自然去得。黑境白霜,鬼域三千界的看门人,同样也是三道冥门的钥匙。杀了你们,两界石自然到手!”醉双臂环胸,眼眸微眯。这里是两界通连之所,连带他的回忆也在这里绽放。让他不快!

  “杀?”两人皆是轻笑,眼眸微弯:“你们已经身处冥界虚空之顶,还在口出狂言!”

  “你们已经现出实体,这里毕竟是人间。”月忽然伸手入腰间贴袋,从里面拽出一副手套。极薄如蝉翼,闪烁微微莹光,银丝裹卷细柔,他慢慢套上,包裹严密贴合,像是生长在他的手上一般。他舒展着十指,光气在他指尖流转。

  “用的着吗?对付两个看大门的?”醉轻哧出声,这话听在那两人耳里,神情皆是微微一变:“你说什么?”

  “说你是看大门的,鬼也会生气么?”月曲张了一下手指:“在这里废话了半天,是不是该好好想想,要怎么跟你们老大交待?”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受了洛奇的影响,开始学她讲话了。他说着,身体一抖之间,已经掠空而起,化成一道光影,在虚空之景里有如流星过眼。他身体一纵而上之时,黑境已经扬手向上,一抓一探,上方出现巨大鬼颅,雾气幻化之间变成无数小鬼,突顶尖耳,双眼如洞。手中执钉,呈扇形下罩,无数钉梭与雾气相合,影开始化实。巨大鬼颅的口中突然吐出一个手中执刀的影子,刀也是气雾所化,却森白惨莹,刀刃冲下,在空中一舞,已经化出一道光圈。将月直飞上向的前后左右罩个紧密,无数小鬼飘荡而至,转眼间已经漫天飞舞!

  幻天修罗斩,尽斩人间妖鬼,去除世间阴怨之气。醉睨眼之间,白霜已经贴身而至,身形飘荡,脚底无依一般。地面出现巨大涡旋,渐渐蔓延扩大,无数虚渺的手像是托着他一样,同时也向着醉而来。裂地狱杀阵,吞噬世间怨怼,要将其锁进冥狱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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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幽冥鬼地

醉回来之后,他们继续起行。就这样一路向西,烟尘滚滚之间恍如向天尽而飞。让洛奇感叹不已的是,寂隐月自打出门到现在,衣不染尘土,发不含霜露。冥隐气简直就像是一个无形的罩子,将他与外界完全的隔离一般。不仅是他,醉也是如此。这么多天行来,始终都是袂飞发舞,像是刚刚才踏出家门一般。醉从那日离开一夜之后,气色大好。加上越是往西,有时会看到一片绿洲,灌木丛生之地也有野兽出没。至于月,一直在凝气静养。这段路程于他而言,给他调顺血脉,行血致力提供了充份的时间。他丝毫没有疲态,不但没有,甚至偶而面上还会泛出淡淡的红晕来。
  他们大概又走了十来天,当跨过一大片灌林丛之后,黄沙已经渐渐隐去。洛奇极目向西,隐隐可以看到海天一色的奇景。这一片地域一望无垠,空气渐渐清新,云天已经分明,再不是那种黄滚滚的烟雾缭绕。

  但这里依旧不见人烟,并不像之前月所说的那样,临海境会有人定居。洛奇看不到一个人,也看不到任何的城廓的痕迹。

  “这里没有城啊?”洛奇怔怔的看着,这里像是没有尽头,向东看他们来的路,那大片的灌木也看不见了。向北或者向南,都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这里已经是一派春生之景,野草疯长无边无涯。草丛中飘摇着不知名的小花,根本像是到了天边的荒原。

  “有城,到了晚上就有了。”月轻轻开口:“离魂城!”

  洛奇听得心中一凛,离魂城?怎么起这么丧气的名子。月伸手指着南方:“那里有个天涯海阁,有很多人定居。你看不到,是因为这里有阴魂掩眼!”

  她的面色微微变惨,月一脸的淡淡:“那里也叫临海城,是个不错的繁华大都。远离争战,算是个避世的好所在。”他抬眼向醉:“你要过去吗?”

  “不了,我们过海。”醉盘膝闭目,双手拢在袖里,轻声说着:“早些拿了东西,早些回去!”说着,他身体微微一倾,龙牙已经猛然提速,向着远远的海岸线而去。

  洛奇还怔仲在刚才月的话里,阴魂掩眼?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洛奇眯着眼向南看,怎么也看不到那个叫什么临海城的边界。

  “这里到了晚上,会出现一个大城,叫离魂城。有很多鬼魂在这里,比人间还要热闹。现在我们所在地方,正是离魂城的中心。”月并不着急动身,而是伸手揽过她的肩:“你白天看不到,是因为阳盛而阴体藏,但阴魂依旧在这里虚游,遮掩了你的目力。”

  “归,归栖岭…..”洛奇喃喃重复这几个字,突然哼哼着:“这里是鬼门关呐~!”她的声音都透着哆嗦,肩连带着也抖了起来:“老,老大,我服了~!”

  “人界所有灵魂必经之路,在这里等待渡引的船只。你也不例外!”他垂着眼看着她低着脑袋,慢慢催引青鸟前行:“除非你愿意入归魔宗庇佑之下,身上烙上魂印,死后魂归冥罗,不然,一样要走这条路!”

  她浑身发紧,全身麻了一样的都没什么感觉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海岸线,海是灰的。而且如此宁静,不见一丝波澜。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看海,但是她却半点没有兴奋的感觉。眼底已经失了颜色,灵魂的必经之路?黄泉路吗?那也该是死了之后才看得到吧?醉催引的两只龙牙已经浓缩成两个小小的黑点,若隐若现的远远飘摇。临近海岸,看到远远有山影蒙蒙。

  “那里是归栖岭,幽冥鬼地,两界相连的地方。”他继续说着:“有两界门,连通人间与幽冥。驻守两界的是黑境与白霜,是阴都的鬼差。”

  “黑白无常~~!”洛奇牙根咬出这四个字来,再是坐不住了。她现在不仅毛发直竖,根本感觉心脏在胸膛里翻跟头。她突然一把抓住月的胸襟,仰着脸看他:“老大,你打起来的时候还顾得上我吗?”

  “顾不上。”他看着她瞪得溜圆的眸子,嘴巴因他的回答已经张成一个圆圈。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乱抖,面色一阵红一阵青。她吞了一口口水:“老大,我最近表现很好吧?我没惹你吧?之前过绿洲的时候,我都听你的话在冷水里洗澡了吧?我吃相现在好看多了吧?我睡觉也没打呼了吧?”她一叠连声的嘶吼着:“你不用吸死我这么恶毒吧?”

  “谁说吸死你了?”他看着她已经有点变形的脸,眼尾微微的上扬,像是带出一种很轻很浅的笑意一般。

  “那你带我过去干什么?我没本事助战就只能让你吸血。你打起来也不管我,到时嫌我累赘搞不好就吸死我!反正已经到了鬼门关了,我的魂也省得飘了,直接一荡就进去了。你就是这么想的对不对!”洛奇的手越抓越紧,恨不得扑上去跟他拼命:“你之前还说什么,不能因为你一次失误就认定你不会保护人。你,你现在……..”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忽然一把抱起她来,他周身的寒凉激得她浑身一抖。他的唇就在她的耳边,微微的气息弄得她浑身更是酥麻起来:“我带你来的,照样带你回去。”

  她被他勒得有些窒息,她的眼瞪着,刚想出声。他又开口:“归栖岭不收擅入之魂,而尚生之人更不会收。冥界有冥界的例令,不会随便收人魂魄。”

  “那也该有什么,擅入者死之类的例令吧?不然人家天天跑来一日游,阎王老爷不要冒烟了吗?”洛奇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家伙明明不值得信任。她却总是要受他的蛊惑,他把她往鬼门关带耶。但她此时就跟脑瓜子停摆了一样,居然还开起玩笑来了。

  他听着她胡言乱语,不意外的又开始血行乱飞起来。他抱紧她,听她清晰的心跳声,急促而纷乱,这明明是慌怕的表现。但她居然还在这怪腔怪调,他轻声说:“有,但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那你说的,打起来顾不上我了。”她伸手去推他:“到时黑白无常拿个招魂幡一勾,我就死掉了!”

  “又不让你跟我一起打,顾什么顾?还有谁跟你说的?他们拿个招魂幡?”他有些发怔,一个从小没听过老爹讲故事的可怜娃,当然无从得知这些神神怪怪的传说了。好处是不会被吓到,坏处是一点情趣都没有!

  “不是吗?”她撑开他一点,一脸惊愕的看着他:“那是拿个大爪子吗?或者拿个锁链拘魂?白无常吐着长舌头,戴高帽?黑无常脸像锅底一样黑,眼睛像血一样红?不是吗?”

  他伸手去捏她的脸:“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微眯了眼看前方,已经越来越近了。人偶的力也催的差不多了,刚刚好。

  她挣扎着用手去解救自己的脸,忽然听他开口:“你记住一点,如果你感觉哪里不妥,就用夜意心把若水给捅了!”这才是他想说的话。她听怔了,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让她去捅别人的血河!

  “夜意心需要活血便可以发力,若水是良血血河,他的血对于夜意心而言最好不过,一个人就能抵上普通十人有余。如果你感觉他对你有危胁,不放心他,就要先下手为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他说的淡淡,她听得惊心动魄。

  这话和他以前说的根本是大相径庭,他曾经说过,不要招惹任何一个血河。特别是一年以上的!而七君的血河,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一个不是一年以上的。这话对她影响颇大,也正是因为如此,上次她招惹了冯鸢之后选择落跑。但是这次,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醉把他带来,也是为了催功助力。”他看她一副没回过闷来的表情,伸手晃了她两晃:“这里的鬼不见得会伤你,但人就保不齐。”

  出发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在意若水的存在。醉出门远行,当然会带血河。只是路上,若水的表现让他有些芥蒂起来。如果说,曾经的他不会在意任何人的血河,包括自己的在内。血河而言,不过是流淌不绝的活血库,帮助催引冥隐气的力源。他在意的,不过是自己冥隐气的畅顺与否,而非血河本身。但是现在,因为洛奇的缘故,他也渐渐体会到不同情绪的滋味,也让他变得复杂起来。

  若水不肯跟醉去打猎,当时醉根本没到底限。他与醉相处也算不短,不可能不知道。只能说,他最近情绪有变。原因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吸取了曾经的教训,有必要跟她交待一些细节。所以,他故意让醉先行,自己随后慢至。

  “你带我来,不也是为了催功助力吗?”她愣愣的开口,被他晃得有些头晕。

  “不是,就是不想让你呆在太康!”他干脆的回答让她更愣了,言语之间,青鸟已经开始呈下坠滑翔的趋势。归栖岭已经近在眼前,环臂状的绵山体,完全将这个岛围了一圈。只有面前一条通道向着山中,山色灰蒙,隐在一团灰色氲散不绝的气雾之中,连带树影都是灰色。正中一道高耸尖峰,有如冲天巨柱一般直上。两侧慢慢缓下,至最东通口处是低矮的山头。越是下降,雾气越是重,甚至连远一点他们过来的海岸也完全看不见了。

  “带好你的当当当。”他贴在她耳边说:“还有记住我的话,我可不想再去跟黑白无常抢你的魂!”不知觉的,他竟受了她的影响,也把那两人称为黑白无常了。

  说着,青鸟已经贴地而下,地面居然是灰岩滩,没有砂,缝隙间偶而有草萌出,却没有绿意,带出一片灰蒙蒙的影。青鸟落地而化无,四个人偶面色如旧,但行动已经有些僵硬。像是摇摆不定,快要拆散了一样的。他们所带的包袱已经在路上不断的减少,现在只剩下一个装衣服的和一个装着残余的食物和水的。

  洛奇脚跟有些发软,这山在她看来出奇的狰狞。月瞧见若水在远远的一处矮山头靠树坐着,醉和龙牙已经不见了踪影。虽然离的很远,但他看的分明,若水已经让醉取了血。此时半死不活,这样他该生不出什么事来才对。他从人偶的手中拿过包袱,一股脑的塞到洛奇的怀里:“你就在这,别走远了。”说着,他便慢慢向谷深处而去。

  洛奇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脚底下一直在打绊,让她也无力跟上去。她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只是不想让她自己呆在太康而已吗?他的想法还真诡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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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归栖,归西

他们直出魔宗南境,向西而掠。凭风入云,于云天自由遨翔。西部有重要山脉古倾山脉,这山脉绵延,至西南可达巴梁山,至东北可与魔宗南境的山体相接。山中发源洛河,以洛水将西面大片地域分成南北两半,洛河以南,土地丰沛,依山物种繁多,有若干大城。也正是因此,战乱不断,城池之间互有争讨。洛水以北,则是大片荒丘之地,多丘陵,荒沙。更是因为鬼杀长期据此,数座大城都已经荒废,漫漫沙海无尽无休。
  此行他们并未南及洛水,一出南境便开始转西,延古倾西脉直至到西海边境。这段路全是荒沙丘陵之地。除了远远可见古倾脉的侧翼之外,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荒芜。洛奇在浓云之上,隐隐看下面都是黄沙滚滚。

  他们从太康至出了南境,只用了两天的时间。洛奇已经觉得景物变幻,山山水水见了无数。但是自从向西飞行之后,也行了好几天,眼底景物却始终如故。似乎他们根本没动地方一样。他们开始渐渐低掠,黄沙卷裹之间,只觉沙丘都是一样的,在这种地方实在容易迷路。如果赶上阴天,根本方向不辨。

  天上不时会有鸟掠过,已经成了龙牙和千波醉的食物。那龙牙长舌一卷,有如蛇吐信一般,掠空而过的鸟已经消失无踪,连皮带骨让它吞下腹。有时会有更大的鹫之类的鸟,它便擒来交给醉。这一带根本没有人迹,醉的神色也开始有些阴晴不定起来。

  他的面色微微的泛着青白,每每眼神掠过若水的时候,洛奇明显看到他在抖。醉是血族,他需要活血以唯生,但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带居然已经如此荒芜。别说看不到村镇了,地上连只走兽的影子都没有。而飞鸟所持的血量,显然达不到他的要求。所以不仅是若水,连洛奇都害怕起来。

  “早知道这里如此荒凉,就该带几个人出来。”醉轻声开口,他盘坐在龙牙的颈背上,慢慢舒展自己的手指。龙牙掠飞之时,风驰电掣,而且身躯很不稳定。但他就像是粘在上面一样,更感觉是坐在舒服的坐榻上。他的面色有些微微的泛青白,眼睛半眯着。虽然他此时没什么表情,但洛奇总觉得他是一副饿肚子的狰狞相。如果这会冒出来一个活人,她担保他眼睛一定会冒绿光!

  “还要再走二十天,才能到西海境。”月摊开手中的地图,洛奇伸着脖子看,图中有两个小点在延着地图上指的线条在移动。这个情景洛奇几天前就发觉了,那两个小点其实就是月和醉。这是漠提供的魂图,如果他们偏离了方位,会从图中清楚的看分明。漠会五鬼追魂,将他们的魂迹化成实点放在地图上。

  月看着地图,指着临海的一点说:“那里临西海,又离内陆战地甚远,该有不少人在那里定居。”

  “二十天?”醉蹙起眉头:“我早就凝血了!”

  “或者你可以转南,往南要不了多久就是青连山了。”月开口,看着地图说:“那里该有你要的。就算没有人,也有不少野兽。”

  “你找个地方等我一下。”醉听了,偏过头来看着他。洛奇一听,突然眼睛一亮,刚想插一句嘴。忽然月一手伸过来,连脸都快给她捂了去。醉睨了眼看洛奇两个眼珠动来动去:“你想跟我去吗?”

  月开口:“前面有个河滩,但估计干了,我们在那等你。”说着,他手指一带,图轴轻旋一收便向着醉而去:“我们最多只能在这留一晚上,你快点。”他话音刚落,若水忽然开口:“醉,醉君……”

  醉回头看他一眼:“你怕什么?”醉的话让他面色微凛,吞吐了一下却没开口。言语之间,他们已经又向西掠飞了好大一段距离。洛奇已经看到刚才图标所示的河滩了,这里曾经像是一条河,有隐隐向南的河道,上游源头已经看不出来,只看到一大片深洼地,像是聚过一个不小的湖一样。已经全部都干了,地干裂着,泛着青黑,像是曾经长过厚厚的草藓一般。醉令龙牙落地,看了看四周:“既然怕,就留在这吧。”说着,他径自带着两只龙牙,拿了地图向南去了。

  这边洛奇忽然身下一空,那巨大的青鸟居然凭空消失无踪。她觉得腰间一紧,月已经挟着她站在地上,身边是那四个人偶。她的身体在鸟背上蜷了好几天,此时已经麻酥酥的,而且这几天她一直吃药,睡得颠三倒四。他手一松,她就有些踉跄起来,伸手一把扯住他的衣摆,这才勉强站住。

  别说是她,若水一落地就干呕起来。显然他没跟着醉走过这么远的路,加上他带的东西又少,又是冻又是来回的颠飞,弄得他整个人神情萎迷,一副快要病倒的样子。

  人偶的好处,就是他们现在所拥有的皮囊再也不需要吃饭喝水。他们可以一直持续不停的工作和战斗,直到灵魂的力量完全的耗尽。这四个人,是离用以当作思源留在太康的交换。承担了负载他们至西的工作,如果月一开始用四魂前进,而将他们的力量一直保留的话。或者他们到了西海还可以成为打手。

  他们带了很多的东西,足够的淡水,食物,替换的衣服。醉出去觅食,也许要去一夜,现在天色已经开始发暗。风裹着沙土吹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睛。

  他们找个处背风的地方,就坐在干涸的底滩。这里也找不到什么可燃物,所以没办法起火。月面对着她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那几个人偶围成半环状在他们四周,这样他们几个便成了一堵肉墙,还能勉强挡挡风。洛奇打开其中一个包袱,这里面有水和干粮,伸手招呼若水:“你的干粮早吃完了吧?我这里有酥饼,有两种口味可以选。”

  若水坐在她的边上,摇了摇头:“我现在吃不下。”他手里还拎着水囊,灌了几口清冷的水,觉得胃里还是一阵阵的翻搅。面色看起来比洛奇还要差劲!

  洛奇捧着包帕递给月:“你吃不吃?”她看他闭目养神的样子,这几天他吃东西也吃得极少。不仅如此,她感觉他整个人的体温都降低了。她开始以为他又想吸血,后来才知道,他在省力。他像野兽进入冬眠一样,不但体温变低,心跳变慢,连对食物的需求也降到最低。

  “脏了~”他的眼微微睁开,看她这样摊开帕子捧着。风裹着沙子一吹,都沾在饼上。

  “脏?”洛奇本能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她都没碰到这厮就嫌脏?嫌脏别往这坐啊?她恨恨的往回一收手,包着其中一块就咬下去,口里嘟囔着:“脏你别吃,饿着吧。”

  他看着她一边吃一边啐:“说了脏了,还吃?”

  “这地方鸟不拉屎,哪找干净的去啊?”洛奇满不在乎,终是明白他并不是嫌她脏。她吞下饼去:“而且只沾上一点点而已,总不能因为这个扔掉吧?”

  她回眼看若水:“你怎么不跟你老大去?没准他能打到大野猪什么的,生火一烤才好呢!”月早知道她憋着这个呢,刚才就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要是打不到呢?”若水半仰着头,曲膝看着灰黄的天空。洛奇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怕醉拿他当口粮,洛奇干笑了一下:“信任他一下嘛,他该不会那么做。”

  “你又不是我。”若水没看他们,喃喃开口。他自己也明白,在这个时候对醉君的怀疑只会让他生厌。其实连他自己也是刚刚才了解,他是如此渴望生存。他是醉的血河,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他死。他是最明白这一点,但他突然不敢去试醉的底限。万一山里没有人,甚至野兽也一时找不到。他怕啊…….他还不想死。他以前给自己不想死的理由是,他还要给清源报仇。但是在那一霎,他突然什么什么都忘记了,他只是想多一些生存的希望而已。

  是越近了西面,越会如此吗?归栖,归西!越近灵魂终归之地,越感觉到生命的美丽,越是想多留在这个世界。哪怕多一天也是好的!是因为这样吗?

  洛奇看着他出神的样子,或者当醉的血河,就会更加觉得危险吧?但是醉在饿了好久的时候都没碰若水,又怎么会在有山有水有野兽甚至是人出没的地方碰他呢?如果是洛奇,肯定是想跟着去,然后蹭一顿好的。或者她并没有处在他的位置,所以才想的不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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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启程


月抱着洛奇过了连接花园,在通往他院落的小径中段看到追过来的紫竹及其她几个丫头。紫竹踟踌了一下脚步,看洛奇脑袋耷拉着,心里紧了紧,没张口,眼圈先红了。这几年,死在这院里的血河也有不少,他倒从没见过紫竹露出这副表情来。他盯着她的脸,开口:“你哭什么?”
  紫竹咬了咬牙,突然上前一步,轻声说:“月君,奴婢一年前已经满六年了。”

  “你想出去?”他的声音淡淡。

  “是。”她微微眯了眼:“前些日子,奴婢的长兄已经托人带话,说放身银子已经筹妥了。奴婢觉得这里太冷,想出去!”

  她后面的话一出,身后的几个丫头脸已经木了。几年前,清源曾经当着月君的面大放厥词,已经事隔数年,依旧让人回想便觉寒栗。却不曾想,现在紫竹竟然也胆大包天起来,语带双关的说出这样的话。清源是月君的血河,他即便有错,月君也会给他几分面子。但这个紫竹是个什么东西?她也当自己有一腔子血值得月君掂量她的小命不成?

  “既然当年你签是就是限年契,到时候出去也是应该。给她收拾完东西,你去内府交了放身钱走就是了,何必还来问我。”他轻轻开口,说着将洛奇向她递去:“把东西给她打点齐了,药都带上。”

  紫竹刚才是脑子一热,话头脱口而出。话出之后有些回神,顿觉开始后悔后怕起来,在这里呆了这许多年,自觉已经面冷心冷,懂得看人看事。怎么偏得到了这个关头,却开始有勇无谋起来,生生忘记了自家安危。所以在他说完之后,她怔然发颤,见洛奇软塌塌的让他递过来,本能的伸手去搂,一抱之下,突然浑身一激。暖的!她本能的伸手去探洛奇的鼻息。

  他看着她的动作,轻声开口:“现在是不是又觉得,没那么冷!”

  紫竹两眼茫然,呆呆的抬眼看他。他接着说:“你是不是又想说,再续六年,给家里添点钱也是好的?”说着,他已经自顾自的向着中庭而去,他袖口襟口的衣袂因裹风而泛起白色的晕波,与他晶莹面容融汇成一道春雪。他的唇角微微的牵起,两个字若有似无的飘摇而至:“白痴~!”

  ×××××××××××××××

  月到达中庭花厅的时候,醉已经在那等待。他坐在圆桌边上,一件绞花暗图紫菱袍,长发全部绾在脑后,甩出两束长长发尾拽在身后。黑色的对襟开氅缀绒袍随便的扔在桌上,他正看着桌上摊开的一张地图,上面以黑色虚气已经打好标记。他感觉到月渐近的气息,没有抬头:“离昨天已经将人偶送达,两个三圣门的高级弟子,我试过他们的旋风聚云,比四魂还要快三成。两个隐天都的青门,青鸾可出六只。夕的手段又进宜了!”

  若水坐在他身后的排座上,看到月进门,便站起身来颔首。他微微有些发怔,月君每每功达一重,容貌便会因为冥隐气的缘故更添妖艳。此时更是因为血色的浸染,让他周身都裹出一层雾影般的朦胧,像是天边的弦月,带出清冷的光华。他穿着白色立领的对襟袍,最上方的几粒绊扣上缀着细细的绒,两侧自胸襟而下,缀满了银色的暗图,一直延伸到下摆。外罩了一件同色的氅袍,两叠层袖翻卷如花。因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也泛出光影来。长发结三股团髻,从发心掏出一束,随着他的脚步而微微的轻扬。

  他神情依旧,每一步,都像踏在花瓣上,有如随时都可以跃起而飞天。他走到桌边,垂眼看着地图:“那就用他们走路,到归栖岭之前,当然发力越少越好。”

  “自然,四魂虽然可以虚空越物,但是费力。所以我用龙牙代步,你就用这几个人偶好了。”醉轻声说着,过了一会,他站起身来,看一眼他的身后的侧门:“你的血河实在磨蹭的很。”

  “我出潭取血,她有磨蹭的充份理由。”月索性坐了下来。

  醉没再开口,慢慢蹁到花厅的门口,这里正对着中庭的园子。天空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微微晨曦裹着初露,寒彻入骨。太康的冬天,仿佛永远也过不完。现在已经是三月,如果南方的话,估计已经细柳垂岸,小溪潺潺了。醉看着满园的孤冷,他对花朵没有兴趣,但有一朵花,他却一直期待它绽放!

  院里站着离送来的人偶,所谓人偶,皮囊与生前无二,但已经在离的制改之下,不再会有任何的思想,也没有任何的感觉。他们的皮肤,毛发,骨骼,乃至经络,都是离照着他们原本的样貌重新制成。血管里不再流血,而是镇魂的冥隐气。他们的灵魂在这躯壳里,除了力量,再不剩其他的东西。

  三圣门?隐天都?都是号称人界支柱,汲养天恩,汲取地灵。催生化善,仰光向明。说其功法皆带浩然正气,正气呢?为什么在冥隐之下,再不能挥发?什么东西!

  正到第一缕阳光透进院子,花厅后面的小道上才传来一阵脚步,丫头们鱼贯而入,大包小包足有六七个,皆小心的堆在桌上。紫竹肩上还挎了个小包袱,和小三凉一起搀着洛奇出来。她已经蒙得严严实实,身上还裹了个雪顶银裘的斗篷,帽子已经扣上了,连眼睛都挡了去。她脚底下直打转,七扭八歪的活像条泥鳅。

  醉回眼瞧见了,哼了一声:“月,你的臭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你这是要搬家吗?”

  月根本不理他,伸手把洛奇给接过来,顺带连那个小包一并接过来。洛奇哼了两声,有气无力的说:“你又让我瞎吃药,我吃完困死了。”

  “困就睡吧。”他开口,半扛半抱的带着她往外走。空出的左手微微勾手一弹,一道微蓝直向外面那四人的额间而去。四人突然浑身一激,齐齐的向屋里走来。手半伸着,目的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袱。

  醉眼角余光扫了一下若水,若水便拎着手边的小包向醉而去。他不由自主的瞄了一眼桌上的大堆包裹,其实路程这么远,多带点东西也是好的,至少路上不用受罪。偏是醉君只带了两只龙牙过来,把剩下的一大堆留给那个病秧子女人当保镖和玩具。他微微抿了唇,却是一声也没出,默然跟在醉的身后,向着前院而去。

  洛奇觉得眼皮直打架,以前她失了血只是觉得全身乏力,不像今天似的连睁眼都困难。看来真是好人当不得啊!她隐隐觉得周围有人围拢过来,隔着帽子也看不清楚。但觉得像是死人贴过来一样,一点热乎气也没有。只觉得地面乱晃,不停倒退。这样出门,也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她昏昏沉沉的跟着他出了中庭,取中道过了三堂,在大门与正堂的大空场处停下脚步。他一停,洛奇不由的微微张了眼,没力气抬头,却感觉天好像黑了似的。刚才明明都出太阳了,但现在却让她觉得阴云密布一般。她正诧异间,忽然看到地面出现光圈,确切的说,是蓝色的影线在地面上虚化浮图。是一个圆形圈,中央浮出鸟形的图纹,只是简单的线条,但越来越清晰。她正盯着地面看,忽然一张尖尖的嘴一下从浮图之中直穿出来!

  这下把她给吓了一跳,因为她的姿势一直是向着地面的。她浑身猛的一崩,一崩之下,那鸟嘴已经全出,继而是一个鸟头。青色的头颅,尖嘴如鹤,眼赤如血。额间开日月交辉双图,头一昂,长颈随之而出,继而是身躯,双翅紧拢,身出而翅绽,抖开足有两三丈,两团光影在翅间明灭,一翅耀日,一翅烁月!那鸟猛的直窜向上,就在洛奇的眼前盘旋,身体完全罩在蓝光里。青色与蓝色交汇成半紫,让洛奇何止是目瞪口呆,简直要晕死过去!

  郁天都的青门,汲天恩之力招唤光之青鸾,此时魂力受到冥隐气的催化,青鸾裹有冥隐的寒罩,聚力更胜从前。

  寂隐月身体一偏,无骨般的飘荡而起,他一荡上半空,洛奇才发现。天空并非是变黑,而是因为上空有两个东西挡着,像个大罩子一样。她只看到黑色裹着一层毛绒的翅,拉开有如蝠翼。尖端还蜷着细细的爪子!洛奇受不了了,眼一闭,觉得心口跳得直疼。她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自己的意志控制,就算再怎么惊吓,也没办法发力出来。她甚至连嘶叫都很难发出,只顾闭着眼在那顺气。

  院里已经围过来一圈侍卫,沿边立着目送他们高飞。月追着第一只腾出的青鸟,单手虚晃而出聚气,有如替它套上无形的笼头一般。浮图越开越亮,然后第二只,第三只,直到第六只。第六只一出,下面那两个架臂探掌的人偶突然也一起上跃。在两侧翻手而推,没有人说话,一直是静静。就连那巨鸟也是一样,连掠翅都是无音。

  醉站在龙牙的背后,负手垂眼看着下方。在两个郁天都门人召唤青鸟的同时,另两个三圣门的弟子已经跃起而凌空。他们凌空是借风翻云,根本无需耗费真力。三圣门的得意之技便是借力,以天之广恩借风火雷电。招法为浮风借力,引火灼烧,布雷织网,霹雳断魂。

  天恩地养,血族也是天地催生之物,为什么不受天恩地养,为什么被称为天地不容?人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什么血族就要人人得而诛之?他的手指微微的曲结,继而张开。龙牙勃出漫黑之气,双眼有如团起黑云,不见眼白,只见幽深。它头颅似狼,前肢已经是翅,支骨棱立,小小的前爪不时的曲张。后肢强而有力,此时半缩着。它振翅立盘在空中,长满尖刺的长尾不耐的轻扫。醉慢慢坐了下来,伸手拍拍它的头:“不要急,出了南境,自然让你大块朵颐。”

  若水抱着小包袱在另一只龙牙的身上半伏着,他把腰带挽了一个结,系在它的颈上。这东西飞起来时候极度不稳,要是不想掉下去就得自己先准备一下。他看着这身下的巨兽,眼睛微微的眯着。他也想成为血族的一员,醉君也曾经答应过他。但是醉君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血河,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几天?想要为清源报仇,就要先成为不死一族。凭借血河的身份,就算杀了思源也不解气。他想抽干她的血,要她死了灵魂也不能入冥界。要让她知道,她的自私会给她带来如何的报应!

  月翻上青鸟的后背,单手催引它向前而飞。两侧已经鼓起强风,人偶以三圣门借风之技将速度瞬间提升。眨眼之间,已经拉出一条青黑的光影,团裹向南而去!

  洛奇的帽子已经把整张脸给罩上了,她蜷成一小团,听着风呼呼的吹,但这风却只是在耳边响,却不像平时那样乱刮。而且这股风并不冷,反倒隔绝了周围的寒意。他的发尾顺着她的帽边一直抖在她的面上,弄得她痒痒的。她正撅着嘴努力想把它们吹开,突然他的手一撩,把她的帽沿掀开一半:“你这是什么表情?”他看着她努嘴挤眼的样子。

  “丑你就别看了呗。”她有气无力的哼着,斜眼看着他的发梢:“你以后梳光头行不行?打起架来很方便,不怕别人揪头发。”

  他看她都半死不活了还在这泼皮,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脸,他早就想捏她了:“你不是困死了吗?为什么不睡?”

  “你的头发很碍事,而且刚才一激不困了。”她被他捏得咧着嘴,又无力去跟他挣:“所以给你个建议,光头吧,光头好。”

  “好?那你怎么不剃?”他把她的脸捏圆揉扁来当玩具,给她气得翻白眼。她哼着:“我剃过,真的,三年前。大家都剃了,为了表示有男子气概所以我才剃了!”她的话让他有些发怔了,一时也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她嘿嘿笑了两声:“真的好,剃完打架都不怕人扯头发的。而且可以揪着别人的头发猛揍,哈哈~”她一笑,气有些乱翻,噎得她咳了起来。他勾过她的脖子把她垫高一点。看她脸有点憋红了,忽然说:“你是怕别人知道你是女人才剃的吧?”她愣了一下,侧过脸去,敛了笑容:“我反正就是不男不女,留长头发我也不会梳。”

  他托过她的脸来,重新把帽子给她压上:“现在可以留了,别再剪了,留长了会很好看!”

  她的眼睛被挡上了,看不到他的表情,其实看不看也没关系,他一向没有表情的。但是他的声音却让她听了有些悸动。他总说她长得难看,面无表情说她丑。她也有自尊心的,就算长的不是美若天仙也不能说是丑吧?虽然嘴里不在乎,但心里总是别扭。但是他现在突然说她也会很好看,让她也有点期待起来,如果头发也像他一样长长的。然后梳一个很好看的发髻,会不会像小竹子一样是个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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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心安

接下来的几天,洛奇没有踏出院门一步。确切的说,她连东厢都没出。月在这三天里,一直呆在后院的寒潭,他整个人都沉在冰冷至极的潭水里,完全的没顶,连出来换气都没有,他就像是消失在了水底。从当天傍晚开始,潭水开始笼出蓝色的雾,在白天看尤其的明显。淡淡的蓝色,像是清冷的一层薄纱,氤氲在潭周而不散。雾气越来越浓,直至包裹整座后院,更向前院蔓延,太阳升起的时候,仰首看天,竟然觉得太阳是微蓝的。这座院子的温度开始下降,让洛奇觉得连带屋里都变得寒冷。但潭里却始终静静,没有一点动静。
  洛奇此时盘腿坐在东厢暖阁里的熏笼上,下面的火烧的正旺,上面垫着厚厚的褥垫,她才觉得舒服一些。这两天,她连晚上都是睡在这上面的。她问了府里的仆从,归栖岭并不在中原大陆,要过广阔荒沙之地。还要过西北海峡,距此极是遥远。像四魂这样的脚程,也要走上一两个月。

  洛奇听了直瞪眼,当日从雷云回太康,数千里的距离,他不过走了十天。现在若是以他的速度还要走上一两个月,该是如何的千山万水?况且这一路向西北,途经很多地方都在战乱。真不知道那两界石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如此前往!

  这几天院子里很安静,冯鸢和思源都没过来打扰。院里的仆从都是各忙各的,为他们准备出行事宜。洛奇不时把刀和罗帕拿出来把玩一番,真是要跟他去那么远的地方的话,这两件东西便成了她的命根子了。

  到了第四天半夜,洛奇正蜷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睡得正沉。忽然一股极寒让她整个身体一激,这感觉直接撕进她的梦里。让她猛的一下激醒了过来,她张开眼,看到月正坐在她的身边,垂着眼看她。他的手探进被窝里,正抚在她的颈上。手指冰冷得有如利剑一样,快要冻透她的肌骨。她哆嗦着掖紧被子,这个动作总让她想到吸血。床角蒙纱的珠光带出一团粉白,更让他苍白的面容,镀上一层精瓷般的光。她眯着眼看他,他此时长发披散,有些发丝顺着肩垂落下来,拖在白色的被上,凝上一层幽幽的墨蓝。他的面容比之前更加苍白,却更是细润,眼瞳乌黑,像是浸在浓酒里的黑珍珠。只看他的眼,便要生出醉意来。

  “你要吸血吗?”洛奇看他完全失了血色的脸,忽然开口。不知是否是室内珠光的缘故,洛奇觉得他从潭中出来之后,整个人变得更加的妖冶。肌肤虽然苍白的几近透明,但却精致更甚从前。眼眸黝黑,但瞳心却灼灼发亮。

  “我们该走了。”他轻声开口,声音如歌,微微低沉,却带了丝梦幻般的蛊惑。

  “现在?”她瞄了一眼窗外,黑麻麻的,紫竹睡在窗边的榻上。一看就是好梦正酣,不时嘴里还呓唔着。

  “嗯,现在。”他说着,直接把她从被窝里给拎了出来。他的两只大冰手就算隔着衣服,洛奇还是忍不住‘哇’的叫了一声。这声成功的把紫竹一下给弄醒了!这正是他的目的。就像刚才,最有效的叫醒她的方法,就是直接伸手去摸她的脖子。

  “换好衣服就来花厅。”他说着人已经闪出厢阁去了。紫竹揉着惺忪的睡眼,披了件衣服走过来,看洛奇一脸铁青色。仔细瞧了瞧她,突然咦了一声。洛奇微怔,伸手去摸她的额:“小竹子,你还发梦吗?”

  “不是。”紫竹脸微一窘,一边忙着找东西一边说:“月君出潭怎么没有取血?好奇怪啊!”

  “啊?”洛奇一呆,喃喃说着:“他出潭要取血吗?”

  “是啊。想来是主人伤了吧?”紫竹挠挠头,忽然眼神一凛,凑过来对洛奇说:“冯姑娘完蛋了!怪不得她这两天不用人说,都不往这来了呢。敢情想逃过一劫让主人送死呢!主人这当口有伤,也算划的来了。”

  “什么完蛋了?”洛奇看她的神情,心不由的突跳起来。

  “月君入潭,必是因为功至关底,需要过界。过界之后,就需要大量热血。之前清源在的时候,月君五重达至六重,六重至七重天,都是出潭便要取血的。那两回清源差点没死喽,好在他是个男人,又正当青年,加上月君妙手才算勉强过得去。不过后来他身体就比较差了,最后都懒怠行动的!”紫竹一边帮洛奇换衣服一边说着:“瞧着这外头冷的,我觉着那冯姑娘过不去了!”

  洛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是看冯鸢不顺眼。而且当血河早晚也要完蛋的,每个血河都有这样的觉悟。只是她突然有点悲哀,今天倒下的是冯鸢。明天倒下的那个也许就是她了!厢阁里一有说话声,过堂里的其他人便也都醒了。纷纷过来帮她准备,一时间,打水的打水,添炭的添炭。整个东厢里热闹了起来,洛奇却有些心神不宁。

  她总有种感觉,冯鸢是因为她而死的,这本该是她来承担的。当然她死总比自己死强,解救她就得交出自己的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况且冯鸢一直当血河当得很高兴,一副压根也不担心自己被吸死的事。但是她总是觉得不舒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这感觉一直在她心里乱捶,让她根本坐立难安。她怔了一会,突然一下跳将起来。衣服只穿了一半,她也顾不得了,披头散发的就往外跑,差点把给她系扣的紫竹掀了个跟头!

  她一阵风似的出了院子,轻车熟路的往后面的小院狂奔。她脚底生风,寒风入颈也不觉得冷了。连跑带跃的便冲进小院子里去,院门口看门的小丫头都是一脸傻怔,感觉过了一阵风一般的,压根没看清是谁。她一脚就把正院的门给跺开了,正堂灯火通明,但在她眼前的,却是一道血线!这情景让她有些目瞪口呆,冯鸢歪在榻上,她的颈那里有一道细细的伤口,血正从那伤口里溢出来,却是飞在空中,在淡淡霜气的引导之下,化成五道血线,绵绵而出。游荡有如花朵吐露的蕊丝。

  他眼角的余光扫到她,手指微微一动,像是引着无形的线一般。血汇入他的身体,让他的面色泛起红晕,更加晶莹剔透起来。他慢慢转身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一脸怔然的大睁着眼,似是连呼吸都忘记了。他伸手拍了她后背一下,她一个趔趄,这才回过神来。眼睛有些茫然的瞪着他,这情景让她觉得心窒,这种取血的方式比直接下嘴咬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我很奇怪。”他轻声开口,伸手去抚她的颈。他的手指已经有了温度,带着微微寒凉。

  “你还差多少?我补给你!”洛奇眼睛一闭,踮着脚向着他,带出那么一丝大义凛然的味道来。

  “我很奇怪。”他又重复,开始去抚摸她的脸颊:“你为什么跑过来?”他连说了两次他很奇怪,因为她的确带给他另一种情绪,一种让他完全不懂的情绪。

  “你还差多少?我补给你!”她也重复,但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了。她忽然伸手去勾他的脖子,把他拉低向着她。

  “还差一半。”他在她颈边开口,气息让她觉得痒,但他的回答让她怕。她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一半就一半,大不了跟她现在一样!”她哼着。

  他忽然伸手把她抱起来,直接往外走:“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的。”

  “没什么好奇怪的。”她跟他一贴,有点不自在起来:“你吸不吸?”

  “你这种答案不能让我明白。”他瞅着她:“我认为你们两个,没好到这个地步!”

  “嗯,是没有。我还是很讨厌她!”她挣扎着下地,心情一定,马上觉得冷了。开始缩着肩膀小跑起来:“下次我们面临死境,我会毫不犹豫把她推到前面当挡箭牌。”

  “那为什么……”他越加的好奇起来,她今天行为让他完全想不明白。他跟着她的步子,第一次开始不停的追问。

  “原因在这里。”她拍拍自己的心口:“我求个心安而已。其实我不是救她,我才不想管她的死活。她死总好过我死!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想到大牛了!”她微微眯了眼睛,放缓了步伐,看着深蓝色的天空:“我跟他们混了四年,当时拜把子当兄弟。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是,在太康碰到你的时候,我丢下他跑了。这辈子我也忘不了他当时的眼神,又恐惧,又怨恨!难怪上战场的时候,人们都说,千万别看对方的眼睛。更何况是大牛!我没觉得自己做错,我背着他根本也跑不动了。况且除了他还有好几个人呢,我也没办法全背走。但我没跑掉,还是被抓了。当时就想,大牛死了肯定也笑,活该啊,这就是报应。不讲义气,活该当人牲!”

  “讲义气才是笨蛋呢,这年头,谁命长谁命硬才是真的。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就是心里不舒服,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其实我跟冯鸢哪有什么义气好讲,我自己还怕死咧。今天就当我抽疯吧!”她耸耸肩,笑了一下:“我说替你补一半,我说话算话!”她突然讪笑着看他:“要不你也讲义气一回,这一半先欠着吧?”

  他静了一会,伸手又抱住她,让她与他平视。他看着她的眼睛:“你说的话我似懂非懂。”他轻声说:“但是我今天义气了,来日会害死你。”

  她微微一怔,他接着开口:“还有就是,既然怕冷,就不要在外头耍单!”她更懵了,他一脸郑重其事的冒这么一句出来。他说完,便向着她的颈脖,他微凉气息却不同与这寒风冷冽。让她有些恹恹欲睡,让她甚至没感觉到疼痛。在她真的就这样要睡过去的时候,恍恍惚惚之间听到他飘渺不定的声音:“白痴~!”她做梦吗?听错了吗?他在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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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备战

洛奇刚到太康府邸的大门口,就看门口车喧马嚣,还拥了一大堆的侍卫,而且大部份都不是太康的。她正诧异,已经有官员迎了过来,俯身哈腰的说着:“月君,各位都已经到了。”
  各位?洛奇缩了缩脖子,不是那些个什么这君那君的又凑过来了吧?她正想着,他已经一步跨出大轿。她跟着他下去,马上有人抬着软榻过来迎她。因为她这位血河大人是受了伤的,所以根本不用吩咐,格外的仔细。洛奇摆摆手示意不用,她坐了一路了。况且这些天在源平也养的七七八八,普通的行动根本不防碍。

  进了通园大道,行不多远便是端方堂。洛奇已经看到里面影影绰绰好些个人影,有坐有站。丫头穿梭不止,比平时里不知道热闹了多少。

  月进了堂内,并没有直接向着正座而去。只是随便找了个离门最近的椅子一歪,离,醉,以及那个风临止都在。风临止的脚程竟然比他们还快,明明他们走的时候。程衣说止君还在那苑里住着呢。

  离和醉洛奇以前就见过,虽然只得一面。但这几个人给她的印像实在太深,可谓过目不忘。离依旧如故,长发松松绾起。余发拖在身后,衬得脸儿尖尖。她今天穿撒花大层裙,有大片裙裾拖在地上,更显得她整个人瘦小起来。

  她坐在左排居中的椅上,边上有个女子洛奇没见过。但她知道八成是那个思源!因为这个女人打从一进门,两眼就一直盯着月不放。她不似冯鸢那般半掩半藏,目光直白而放肆。她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不是冯鸢那种半生不熟的青涩样,她周身都散发着妖娆明媚的气息。甚至比起身边的离来,更凭添妩媚动人的姿彩。微长的脸儿,两道浓眉弯而明晰,一双杏眼楚楚动人。高直的鼻梁,配上她微丰的嘴唇,更是带出撩人的风情。她穿白底绣金百合花的斜带小衣,配同色大荷边的长裙。这颜色简直与月平日的服色无比接近,就连金绣边的纹路都是如出一辄,简直是同一个师傅的手艺!

  醉坐在她们的边上,他身后站了一个男子,正捧着一件翠器赏玩。除了月进来的时候招呼一声之外,余时都是眉眼不抬的盯着自己手中的东西。一身青衣,束了发冠,面容微瘦,表情有些冷漠。这人估计是醉的血河若水!洛奇瞄了一眼他们对面,风临止此时更端端正正的坐着,边上是冯鸢。这两人洛奇皆无好感,扫了一眼之后就转脸去看屋顶。人凑的好齐啊,她在心下哼着,慢慢蹭到月的身后,在离侧门最近的花架边上歪着。他们回来的时候,紫竹没跟他们同轿,而是坐着小车随后跟来。但车速要比他们慢,估计紫竹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回来。她的眼瞅着青石坐雕,耳朵却听着他们说话。

  离一见月回来,便直入正题,站起身来向着他踱了两步:“之前你与醉与继者战毕,也休整了一段日子。宗主知道你的冥隐功未能破界出限,还差多少?”离在前些时日已经带着思源回了太康山,她们之前一直住在醉的魔岩城。

  “三成。”月伸手接过侍仆递来的茶盏,微微垂眼。吸收继者功力,破七重天,至八层界。于界限还差三成,所以需要风临止的狱蝶罗煞。可惜现在他开不了!

  “与宗主所计相合,他要我将玄冰魔精交给你。以寒潭相辅,热血相注,便可破八层界。身魂合一,便是冥界使者,也不能相分!”她说着,手臂微微一扬。一个小小的精致白玉盒子从袖笼飞出,直向月而去。洛奇微微睨眼看着,发觉这屋里的人,除了醉听了之外眉尖微挑,其他人包括月自己都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这东西根本一文不值!

  “宗主不愿再等了?”月手指一绕,那东西未触手便直落向侧面的茶几。连一声都不出,像是轻轻放下的一样。

  “不错。夕目前战状相持,不时有华阳扰乱。致使有为之人皆归入华阳府。宗主需要两界石,以开三道冥门。羽光固守雷云,妖门需要岳轻弦的人头来换。但是之前止遇上华阳宗主,力不及他,不能擒人而回。说明我们紧追不放已经让他生疑,羽光一路,需要慢慢计较。”离开口:“宗主要你和醉前往归栖岭泛波崖,取两界石回来。这几天醉会在这里,与你合法汲功!”

  “嗯。”月听了便站起身来:“三日便可起行。”说着,他转身要走。思源一见,忙伸手去拉离的袖子。离开口:“月,你既然出门,可否借太康与思源暂住?魔岩城实在不方便,我又要制偶,不能时时看人。枫最近时而疯魔,思源安危难保。”她前行了两步:“夕擒回几个魂力不错,我可以制成人偶,助你一臂之力。”

  “随便吧。”他停了停,开口道:“止,三日之后,寒潭借你。你今日先把冯鸢领回去!”他这话一出,思源面露喜色。洛奇暗自叫苦不迭,离没有掌城。估计是宗主身边管传信的,现在她不愿意把人放在山上,必要将人长期放在别的城里。搞不好要赖在这里不走了,到时月跑了,她的处境不太妙啊!

  止听了,忽然开口:“我把冯鸢送你了。”这话更是让洛奇心里乱跳,先不说思源面色如何变化,冯鸢已经是满脸快意。

  “不换。”月微微回眼,看着风临止。止站起身来,淡淡开口:“我不能开罗煞阵给你,自然要加码才算合理。”

  “要加码,拿几个万象罗衣来嘛,现在摆明要挤得我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洛奇索性蹲地上了,在心里暗自腹诽。早知道就不要回来了,思源住进来,她和冯鸢熟。两人要是同仇敌忾,她岂不是冤枉!

  月听了不再开口,向着侧门而去。路过洛奇的时候,他身形不停,眉眼不动,只是手指忽然一勾,揪着洛奇的脖领子连拖带拽的给她拉进门里去了。

  离看着他径自走了,转脸向着思源:“你好生住在这里,有事让悟心上山来找我。”

  “多谢离君。”思源抿嘴轻笑,眼睛却看着冯鸢,两人目光相汇之间,却带出一点花火。止也向着门口而去:“三日之后我再来。”说着,袂角轻扬,人已经隐去。

  醉回头看若水:“你要住在这里吗?还是另选地方?”他声音轻轻,寡淡如水。若水轻抚着手中的翠玉,淡淡的开口:“一切听从醉君的安排。”

  醉睨眼看着他,忽然轻哼了一声,微微歪了身体:“有种情绪叫做睹物思人,或者该说是触景生情!”他说着,站起身来:“事情已经交待完了,三日之内,不要打扰我。”他后面的一句话是对着堂中听差的官员说的,说完,头也不回的也走了。若水面色腾的一变,眼却看向思源,手指紧紧的握着那块翠玉摆件,带出一丝怨毒!

  ××××××××××××××××××××××

  洛奇被月揪得一路小跑,两人从侧门直接拐向配廊,没入正道,而是进了东配园子斜穿。他垂头看她一声不吭,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源平那一身,到了太康不抵寒。冻得她一脸通红,脖子上一层鸡皮疙瘩,他忽然轻声开口:“你这几天别出院子。”

  “不出。”她应着,让她出也不出。思源现在进来了,再加上一个冯鸢,她没事找死吗?打架她是不怕的,这两人加一块也不是她的个。但是偏这两个人是不能碰的,所以才麻烦。

  “你现在在跟我呕气吗?”她的回答太听话了,连带着让他有点不适应。

  “不敢。”她歪了一下嘴,忽然挣扎着抬头,一脸期待的说:“要不,你出门的时候把我再送到源平去吧?”

  “为什么?”他那寡淡如水的表情,配上他的话简直让洛奇无奈。她一边小跑着跟着他的步伐一边说:“傻瓜都能看出来吧?她故意穿一身白衣白裤来这里。她已经歇嘶底里了,我爹说过,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神兵利器或者强大功法,最可怕是人心生鬼啊!”

  他站住脚步,看着她的表情,忽然说:“源平太远了,我走的时候再去找你,实在麻烦的很!”

  她眨巴了一会眼睛,忽然结巴的说:“老大,你不是,你不是想把我也带去吧?”她心的突跳起来:“前车之鉴啊,老大你有神功护体但我没有唉!”上次以为跟着他就安全,其实错了。他直接在那种鬼杀的地方溜哒,结果进洞的是她。现在他的老大为了让他去那个地方,让他休息了这么久,而且送神丹催功。而且还派了两个人,摆明了那地方更是危险到家。她不是傻子,虽然听都没听过那地名。但也知道,如此充分的准备,必然是要面临更大的危险。刀光剑影她是见过,但神神鬼鬼一出,她算个屁啊!留在这里,虽然有两个女人意图不轨,但至少她们是普通人。大不了跟她们拼了,至少胜负参半。但跟他出门,根本就是炮灰一名!

  “我出门你会跑掉。”他低声开口,她仰头向天:“我跑哪去啊?跑哪你那个珠子就追到哪?我何必还费那个力气啊!”

  “三天后止会来借潭。”他继续说,她跳了一跳,面色更灰了起来。是了,这个院子也不保了。

  “你不能因为我一次的错漏,就认定我不能保护人。”他的话让她发怔起来,她就说他这几天怪里怪气的,不知道她在源平住的时候他又受哪门子刺激了。现在连说话都怪怪的!

  “算了,死就死了,反正留在这里也留不好来。而且我知道,你是真心想保护我的。”她咬了咬牙,开口说着。

  “真心?”这两个字听来陌生,却让他觉得格外舒服。她干笑了两下,忽然捂着嘴又说:“因为我觉得我的血该比冯鸢好一点点,你也舍不得让我死!”风临止在源平就想让她当他的血河,那时他不知道她已经有主,回来的时候又说把冯鸢送人,压根也不考虑自己还能不能找到跟她相当的血河。这点也说明了,风临止觉得冯鸢是次品!终于有人觉得她是极品了,而且试都没试过就觉得她是极品了。不容易啊!虽然她讨厌没有自由,更讨厌让人吸血。但这腔血是老爹给的,她才不是次品。老爹是极品,她也是极品!

  怪了,明明之前觉得很舒服。她后面的话一出,他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又觉得添堵了,他看着她捂嘴窃笑的样子,突然想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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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月怀

这次月并不是一个人前来,他还带了冥堂的弟子。洛奇除了见七君之外,平时连枭卫也没见过几人,四堂的弟子就更是少见了。当日来的时候,接她的人便是漠手下罗堂的弟子,没有马,是抬着轿来的。但是脚程却比马更快,而且非常平稳。三天的路程,他们只走了一天多一点。这次回去,依旧如故。只不过,罗堂的人换成冥堂。洛奇感觉这些弟子有些更像异类,罗堂那十三人里,当时就有几个五官很诡异。冥堂里的这几个就更怪了,有的眼睛异色,有的发色怪异,有的甚至带了獠牙。她也不敢多看,换好衣服低头就上轿了。同来时的轿差不多,比较大,而且包顶,要比那种鬼轿子舒服多了。
  她窝在角落里的垫上,盘腿坐着,膝上摊着一幅裱好的图,边上还有几个卷轴。这是程衣送她的,程衣知道她一直因为那幅图不能拿回而伤感。所以在接她之前已经又为她画了一幅,因为这幅是花了更多的时间,所以无论从纸张,润色,笔触都更加精工细制。更重要的是,这图里,不仅有她的老爹,还有洛奇!她当时在程衣那里小住了几日,程衣已经可以将她的形貌勾勒得如生。

  背景是一座山,程衣没有去过巴梁山,她就以源平的山为景。青山碧水,绿树娇花。一波泉漾出淡淡薄雾,画的是晚上,雾气在夜色中与半月生光,与碧草衔芳。一株梧桐在泉边招展,一个男子白衫白裤。他倚坐在泉边,横笛而握,神态清雅。他在吹笛,眼睛却看的是他身边的少女。少女倚在他的身边,带着美好而陶醉的笑意。手中拿着一个花草篮子,里面盛满了怒放的花朵。她半仰着脸看着那个男子,眼中写满眷恋与依赖。洛奇盯着这幅画,老爹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他从来不舍得花钱添衣。但她知道,如果老爹穿上这样的衣服,一定帅到不行!

  月坐在她的边上,垂眼看着那幅图。画中的洛奇是穿裙子的,但不是那种大开边的散裾裙。她只穿了一条膝以上的散叶裙,白底撒满金色的花瓣。下面是一条长裤,裤腿塞进靴里。一双白色长靴一直包到膝头。细细的绑带编出美好花结。上衣一件对襟盘花结带的小衫,蝶袖花边摆,两侧有抽带,垂下金穗的流苏。程衣笔触清灵而细致,每一条线都如此分明。图中的她团着两个小髻,碎发飘摇在耳畔。洛奇没有耳洞,所以画中人也一样。他看着看着,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今天是那一副不男不女的鬼样子。为什么要把衣服那样穿!她不是故意搞怪,而是想无限接近那画里的影子。

  “她画的是我老爹和我,但我知道。她其实在画的时候,想的是她自己和漠君。”洛奇轻抚着画里的容颜,忽然开口。

  “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像漠。”他回答。

  “是神韵。”她笑笑:“我爹不会这样看我,我也不会这样看他。”

  他听了她的话,细细的去分辨个中的不同。神韵吗?表达了绘者的情感?他看着画中那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抬眼去看真实的她。

  她看着这幅图,看着那弯弯的月,淡淡的柔和的莹光。她看着这月,忽然抬眼去看他,正与他的目光对个正着。她微怔,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梗着脖子哼着:“你,你看什么看?”

  “为什么又剪头发?”他听她问,便开口。洛奇扒扒头发,脸有些窘怔了起来。吭哧了一会说:“不剪不行了。我学盘发,盘瞎了…….”她讪笑着:“当时绕成死结了,根本打不开。死疙瘩一个,把程衣快给笑死了。若不是被逼无奈,我也不想剪的。”

  “要是想练,可以拿别人的头来练。”他可真损,洛奇听着就撇上嘴了。但不由自主的,目光就落到他那一头好头发上了。他头发真长啊,她见过他头发散开的样子,到腰了,绝对美女一名。她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他今天的神情有些落寞。还是那种没表情的样子,除了拥有精致的五官以及轮廓之外,他的面上始终看不出半丝情绪!但是洛奇觉得今天的他有点不一样,眼神有些悠长,但却不像以往发呆时的飘忽。

  “你今天怪里怪气的。”她轻声说着。

  “你天天都怪里怪气的。”他的回答让她的脸垮下来,她挑着眉毛哼着:“老大,我是关心你。你不用这么刻薄吧?”

  “关心?”他重复这两个字,某根神经又在微微悸动。

  她看着腿上的画,忽然说:“我唱个小调给你解闷吧?”她的话刚出,忽然感觉颈上一凉,她吓得浑身一激。发觉他把手贴过来了:“你要吸血啊?”她哆嗦了一下,有些不适应他手指的温度。

  “唱啊?”他感觉到她跳动的脉博,那里跃动出来的温度让他的指尖更加的灵活和敏锐。以前,他要的,是这里有如暖血一般的热度。但现在,他想要的,是这种贴触的温软。

  她感觉他的手指在她的颈边游走,不时会触到她的领口。让她顿时不自在起来:“你老摸我干什么?我又不是猫。”

  “你快点唱。”他另一只手突然拨开她腿上的画,去挟她的腰。是她说的给他解闷的,现在又不唱了。

  “唱个屁,你又拿我当暖炉。老子跟你拼了!”洛奇恼羞成怒,扭着腰挣扎着。她现在后悔坐在这个角落里了,虽然有靠有倚,但没地方躲。索性飞脚连环踢,鞋都飞出去了。

  “唱不唱。”他知道她身上有无数软肋,一会痒一会疼,表情千变万化,一捏一个准。他一把探到她的肋下,她顿时五官挤成一堆,身体乱扭。头乱甩一气,小包子一样的发揪变成乱草,她又笑又叫的快逼出眼泪来。双腿乱蹬,开始破口大骂:“寂隐月,你这个石头精啊~~!”

  他把她摁在角落里一通乱挠,看她吱里哇啦叫得像个鸭子,最后嗓子快喊哑了。他的唇角不自觉牵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感觉通通全都回来了。让他周身的冥隐气,都顺畅无比,甚至蒙在他的眼眸上,莹上一层墨蓝的极光。

  “唱唱唱!”她蜷成一团,双手紧紧挟着两肋,这个变态,挠人痒都能找得这么准。让她气喘如牛,鞋早不知道飞哪去了,长袜都踹脱了一半。边上的垫子更是被踢得四散,她披头散发,脸贴着毯直哼哼。她拂了一把乱发,揉两下已经滚烫的脸,一翻身平躺下来,顺了顺气开始唱:“独坐山峰看冷月,月光清辉漾。离开家园独自流浪一路与月傍,相逢相知又相离分唯有月相望,孤清清看那微光拂淡我风霜。月光月光,知我恨绵长,知我意难忘。照我一路返故乡为我引方向……”

  他看她的脚一晃一晃的给自己打拍子,她的声音微微低沉,眼眸变得悠长而朦胧,敛去那泼皮无赖和刻意尖刻的表情。此时她格外的柔和,甚至带出一丝动人的光彩。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歌声渐渐隐在喉咙里。他看着她:“为什么不唱了?”

  “后面的词忘记了。”她十指交握放在小腹上,还是哼着那个调子:“我爹教我的,但我忘记了!”她觉得眼底有些涩痛,时间这玩艺真是坑人呐。

  他突然想起,她曾经露出过这样的表情。那是她第一次信期的时候,茫然无措又很窘迫,肚子又疼,然后就像现在这样,有些恍惚,有些伤感。那时他可以从别人的表情里,找到对应的形容词。但是现在觉得,心里有些堵。

  她闭上眼睛,脸上的晕红还没褪却:“老大,当你什么时候像我一样。心心念着一个人,他的生死与你休戚相关。每每一想到与他不能再相见,就比死还难受。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明白喜怒哀乐了。因为这种感觉,有时都是因别人而起的。像一根线一样,不见面,他照样影响你。”

  她微微笑起来:“当你学会什么是牵挂,渐渐便会因为牵挂而生出好多情绪来。就像现在这样,我好想念我爹。怕时间太久,我会忘记他的样子。怕他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怕他给我找后娘,生了弟弟妹妹,他以后不疼我了。又怕他一个人孤苦零丁,没人照顾他。又怕他遇到强盗,又怕他遇到猛兽,又怕他生病,又怕他挨饿…….最怕的,是他也这样思念我,因为那样他一定更难过!”

  他静静的听着,忽然伸手扶过她的头,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他手指的温度让她微颤,但他的动作却让她有些发怔。他在轻轻拂她的头发,简直像老爹一样呢!然后她就听他轻轻的说:“你有过去,有未来,有希望,有感觉。你是活生生的。”

  她愣住了,抬眼看他,他正垂头看着她。那眼中墨蓝的光晕让她神飞,突然觉得今天的他,非常非常的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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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落水

洛奇后来才知道这人是影的继者止君,把影给宰了又收干了法力自己继上。也就是冯鸢现在的老大!想不到他居然猫在这里。回太康就得跟冯鸢在一处,到这里又跟她老大碰上。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干了什么缺德事,老天要这么折腾她!
  而且那天撞上之后,他竟然总往漠的府里来。弄得洛奇只能天天躲在程衣的院子里不出去,明明大山就近在眼前,但她只能眼巴巴的瞅着。

  她此时正站在前院拱桥的扶栏边,对着一侧的泉水发呆。蕴散的雾气扑得脸庞很是湿润,一点也不干涩。天色已经渐了黄昏,裹着雾气,一片朦胧。

  她一来的时候漠君已经说了,他需要完成任务之后才能替她找人。而且就算他找,光凭一幅图画,找到的可能性也不算太高。如果这幅图画得出画中人的神韵,画得越像,按图索魂的可能性就越高。如果有生辰八字,如果有贴身物件,可能性会更高。洛奇轻轻的叹息,难道说,真的要等老天哪日眷顾,在冥冥中安排他们重见吗?

  她扶着栏杆,来这里也好些天了。寂隐月让她十天就回去,她才不想回去。反正他不派人来接就等于默许她住着,比起太康来,她更喜欢这里。温泉,美景,还有程衣。程衣大姐姐一样的照顾她,告诉她好多她不懂的事。让她愿意与程衣相处,并乐意跟她分享心事。

  她回去也不能供血,肯定还要看冯鸢的脸色的。况且她觉得跟寂隐月在一起越来越不自在,他如果再拿自己当暖炉的话,她铁定会炸的。以前她都不会这样的,至少不会觉得烧得慌。她总觉得他是给她吃错药了,不然她为什么老烧得慌?现在换到这里来,吃漠君给的药,就不会烧。

  这事她没脸跟程衣说,自己想了好久,自己总算是老江湖了,什么人没见过。以前当男人,如果有女人对她有好感冲她抛个媚眼什么的,她马上就知道了。当时那些小丫头好像也是脸红扑扑,但她不知道她们烧不烧得慌。她反正以前从来没这种感觉!她冲着水面点点头,嗯,结论就是吃错药了。在这里把伤养好再回去,这样就不用被他混治。

  她长出一口气,伸了伸手臂转脸下桥来,觉得有些百无聊赖,没办法,只能等那个止君走人了再出去逛了。撞见鬼还不怕黑吗?

  她正溜哒着,忽然一个人影一下侧面高阶拱门那里闪下来。洛奇没看清,但瞧着身形很高。她怕是那个风临止,掉头就往回跑!

  月的指尖微微曲结,她活见鬼了?他就是从观景楼那里看到她在院里才过来的,谁知他这边刚闪进来,那边她一副被猛鬼追的德性,两腿就转上风车了。他原本在楼上看到她的时候,觉得那种血行微跳的烦燥感顿时消失了不少,看什么也都顺眼多了。现在她一跑,他那种烦燥简直成倍往上窜。他也不开口叫她,伸腿随意一脚抡出去,花径上种着坠瓣拂铃,此时最尖端的一朵花有如被手指掐的一样,随着他的动作坠下枝头,然后带出一道水红的柔光,斜飞着就向着她的右臀过去。那里肉厚,而且没受伤!娇柔的花朵挟了一股破力,变成凌厉的花镖。而且拿捏的分毫不差,就在触及她的臀部的霎那力道全收。这根本已经将他出招到招至之间,她能跑多远都算在内了。

  洛奇正跑着,忽然感觉右屁股让人拍了一巴掌。她吓得嗷一声,歪斜着趔趄了几步,拱到桥一侧,到腰的扶拦生是没拦住她。她整个人打了一个大车轮,哗啦一下侧翻下水,激起一大团水花!

  她整个人翻下去是他根本没想到的,一下子,发泄的快感还没来及上来,懊恼已经填了满心。快速的情绪变化让他接招不迭,此时也根本顾不上发呆去细想这个中的不同。人已经跃上桥中,探头向下。是温泉,还带出淡淡的雾气。但是水面已经静了,人影全无。

  他看不到人,有些急了,忍不住开口叫她:“花洛奇。”声音刚落,突然他听到背后有水声,又换了一端向下看,正看到她哗的一下探出头来,抹着一脸水珠睁大眼叫:“你叫我名字耶!”其实她是借势故意往水里跌,上次被追得暴走已经见识过了。她两条腿是跑不过他的,所以她打算水遁。她一落水就马上向另一侧潜游,目的就是想躲开上面的人。结果刚游到另一端,突然听到月在叫她。她顿时放下心,这才敢冒头。

  刚才他一出声,廊道里已经迎出人来,程衣没出来,只是打发丫头出来。一见洛奇泡水里去了,忙拿毯拿炉的开始忙叨。

  “刚才你打我干什么?”她松心之余马上想起屁股上一巴掌,她根本没感觉到有人贴过来。不知道他用什么东西丢她!

  “你跑什么?”他见她安然无恙,遂又想这件事来。

  “我以为是那个死人妖!”风临止敢叫她人妖,好,以后他的代号就是人妖!

  “哪个死人妖?”他看着她露出水面的脑袋,揪了一个小揪在头顶,看那个形状,这两天她又剪头发了:“上来。”

  她乖乖游到岸边,别说,好些天没看到他。一见面还是觉得心情很不错。所以她格外听话一些,她爬上岸,挂汤挂水的一站,小风一吹,马上觉得嗖嗖的。他一见她古怪的打扮,简直比在太康还要过份。已经有人包住她的身体,拉着她回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就出来,跟我走。”他转身就往外走,这里是漠的血河顾程衣所住的院子。他刚才全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生生踏了进来。

  月出了门,往漠所在的院落而去。刚行了一半,忽然迎面走来一个人。风临止,他一直没回下圭,原来在这里养伤。

  “她是你的?”止开门见山,月居然直接跑到别人血河的院子里去了。

  “回去把冯鸢带走。”他径自开口,看止的样子,八成暂时开不了狱蝶罗煞阵了。不过他取过冯鸢的血,寒潭借他两日也无妨。

  “我拿冯鸢跟你换。”止看着他,轻声开口。

  “不换。”他一口回绝:“你回去把她带走。”他走了两步,忽然又折了回来,盯着止:“还有,不要招惹她!”死人妖说的是谁,一目了然。他从不威胁人,只是交待而已,但是此时口气微微有些不快。

  风临止看着他,冯鸢是四年的血河,却换不来一个受伤的?影饲育四年,这四年只以冯鸢的血催功。血河如此稳定的情况之下,狱蝶九杀却只出七成。她在与他决斗之前曾经还向月借过寒潭以汲取冥寒之力。而他破冰之后根本没有固定的血河!

  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冯鸢在这四年里,情绪已经渐变。影不可能没有查觉,但她却没换人。她对冯鸢生出眷恋之心了,或者是说,习惯了冯鸢血的味道。好奇于血液里所包裹的情感,以致于,忽略了冯鸢的血开始变质的问题。

  杀死影的,并不是他风临止。而是她自己内心的动摇,情感会让人变得脆弱,接受玄冰的力量,就要以泯灭情感为代价。影把这点给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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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良血

洛奇这两天一直住在程衣的浅苍馆里,程衣的院子很大,是洛奇在太康所住的院子的三倍大。而且因为建在山上,高矮不齐,所以依地势连阶架桥,花叶齐飞,美不胜收。从程衣院子的后门出去,便是山峰道,两边与其它较近的峰顶相连有拱木桥。程衣也从来不管她往哪逛,皆是随她的便。这里气候温暖,暖泉比比皆是。
  在这样的环境里很适合舒筋养血,洛奇感觉一天好似一天。今天天气格外好,洛奇就生出了去逛逛的念头,她是带着小竹和几个程衣院里的丫头一道出来的。后来洛奇想舒展一下许久不活动的身体,爬树晃枝的闹了一会子。突然就发觉跟着她的人不见了。估计可能是她学猴荡树枝甩远了去,一时又太兴奋没听到她们叫唤。加上林间又总是蒙着雾气,树又繁密,远了根本看不清楚。

  大方向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也不意。日头正午,天色还早得很。她打算玩一会再回去,许久不练,感觉骨头都硬了。她一边揉着发酸的左肩,一边朝一座立在峰顶的小庄院走去。她刚才已经瞧见那里建着小楼,程衣住的地方真是雅致,不时能看到矮峰上罗列着小庄。程衣说那些都是别苑,有些围着很好的泉。沿着缓坡密林慢慢向上,还未到庄外长阶,已经看到林间坐了一个人,正微偏着头看着她。

  洛奇微怔,烟雾缭绕之间,她一时看不太清楚。只觉对方衣衫柔细,乌发浓长,而且没有束发,一头长发披散着。以为是个女子,她咧着嘴笑着,慢慢走过去:“姐姐,这里能逛吗?”见面三分礼,总不致是错的。也许这里是个什么重要的地方,那她先问上一问,省得乱闯让人叫骂。

  “姐姐?”风临止微微垂眼看自己,他没系腰带,衣袂散着,又倚坐在那里。正是因此,洛奇才有点走眼。

  “哦,对不起。是我看错了。”洛奇一听声音,有些尴尬。

  “你男的女的?”风临止突然开口,没有魂印?漠从哪找来的人?但听说话,又不像是疯子。微微的低沉的嗓音,比男子清冽,又没女子那般高扬。

  “啊?”洛奇嘴一歪,扫了一眼自己的打扮,对他的愧意马上换成鄙视:“没看到老子穿裙子吗?”她挥了一下自己的‘裙’,挑着眉毛几步跨过去。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回答根本是不伦不类。

  “老子?”他抿了一下唇,但是在她接近的一瞬间忽然感觉到血脉的跳动。可以清晰到不贴近他就能察觉,这个人妖有一腔好血。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指尖已经勃出一股微微寒凉的气息,寒凉在空气里流窜,渐渐蔓延放大。洛奇忽然觉得有些冷嗖嗖,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反应出寂隐月的脸来。她不由的打了个小哆嗦,不知道是想到寂隐月吓得,还是因为突然降温冻的,或者二者皆有!

  “这么敏感?”他轻声开口,眼睛还在看自己的手。但是洛奇已经觉得不妙了,她脑中一反应出这个,人已经猛的后退了几步,掉头就跑。这个怪人搞不好跟寂隐月是一样的!她心下一急,脚底下便加了速度。

  他看着她逃窜的背影,这个人妖看来神志很清楚,不仅清楚,还有一腔好血。他慢慢站起身来,她的身影已经隐在林间。他站起来虽然慢,但弹出的一瞬却是极快。长发一下飞扬起来,有如蝶突破茧缚,张开他斑斓的翅膀!

  洛奇在林间慌不择路,急慌之下有如猴子一样窜上树去,在枝梢间乱荡。这样比她的腿脚要快的多,但扯得她左肩的伤又开始疼。但更快的,她已经感觉到寒气喷薄而至,吓得她一边哇哇叫一边疯荡。

  风临止就在她的身后,与她一直保持了一臂的距离,他清楚的可以感觉到血脉的涌动。血在加热再加热,然后散发出一股迷人的芬芳。寒霜之下,完全不会凝血,不仅如此,心脏的挤压让血液在全身急速的流转。除了在肩部有微微的凝滞之外,根本是畅行无阻,热力逼人!她肩上有伤,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伤,她就可以聚出更强的握力,让指尖都会散发热意来。

  “人妖,当我的血河。”他的声音如影随行,听得洛奇后背发麻,人你妈个妖,你他妈的更像人妖!她在心里骂着,但现在她根本没办法开口叫骂。全部的力量都用来逃命,他妈的,这林子怎么这么大!

  他指尖微微掂起,带出淡淡的黑雾。试一下好了,看看是不是太沸燥。其实就算沸燥也没关系,他本身就比较凉冷。

  但是,他的手势刚刚做出,忽然感觉身体一紧。整个人猛的向后一翻,瞬间立在地上不动了。洛奇趁机唰唰乱荡,突然眼前一亮,看到程衣正倚着树站在不远处。她几个大跃飞荡过去,一落地,喘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佝偻着肩回头,看到那个不男不女正直直的站在远远的身后,而在他的身侧树杈之间,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蛊漠!

  “什么意思?”止睨看着蛊漠,他现在动不了,是因为灵魂被鬼锁禁。漠会五鬼锁魂,将魂魄钉住,致使身体不能动弹。漠并不是攻击强手,五鬼锁魂也无法对付强大的对手。只是他现在伤弱,又因为在跟那个不男不女耍花枪,根本没有发力。其实就算他伤弱,现在强催狱蝶,漠还是锁不住他。他受缚只是因为这里是漠的地方,他要给几分面子。

  “她不是血食,是程衣的客人。”漠五指一松,轻跃下来。走到止的面前:“不要惹程衣不快。而且她有主儿了,别动她!”

  “哦?”止听了,侧脸看着远远的两人。此时程衣已经挽着她一条手臂,她另一只手撑着膝在那大口的喘气。她抬起头来,两人的眼睛正好对个正着。洛奇心里正咒骂,不知道又是七君里的哪个狗屁君。现在她没见过的只有夕,枫和影的继者。不知道是哪个?反正不管是哪个,倒霉催的把她追得屁股冒烟。

  她一看他正侧着脸向这边,虽然看不清也知道在盯她!怒从心起,忽然眼珠子往两边分,舌头歪吐。做了一个超级吊死鬼脸!她也不管离这么远他看不看的见,他居然叫她人妖,他自己长得不男不女还有脸叫她人妖?!

  “我听长庆说你跑丢了,就怕你逛到这边来。还好赶上了!”程衣一脸怕怕的表情,有些后悔没跟她交待清楚。其实止住在这里好些天了,她一时也把这事给忘记了。一听她跑没影了,心下一急,便直接去找漠君。要是真撞上了,也就漠君能顶事。别人都没用!

  “谢~,谢~谢啊!”洛奇大喘气,这一通猛跑,虽然肩伤扯得痛得很。但她也觉得浑身都热腾腾,感觉很舒服。

  “走吧。”程衣伸手往起拽她,洛奇一看她自己都是七扭八歪的,不由反手去托她的肘:“好了,大姐,站稳。你摔了,你老大会呼死我的。”洛奇顺了气,开口道。这几天她跟程衣处的很好,也聊了好些私密话题,所以言词上就不怎么讲究了。

  止看着两人,脑子里却是刚才她那个怪异的表情。他看到了,虽然离的很远。但他依旧清楚的看到,她能把两个眼珠子分离得那么远,放到两边的角角上去,好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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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微妙

迎舞呆呆的坐在床上,从她醒来开始,便发现置身在这间黑黑的小房里。四面墙壁像是铁桶一样,没有门也没有窗,只有几个小小的气孔。屋里有一张床,一张小小的方桌,桌上有一盏灯,摇曳着跳跃的火光,将她的影,长长的贴在墙上。她现在知道,暗门就在她的对面,因为那个名为千波醉的少年,就是从这里出入。
  她不知道自己过了几天,但已经感觉到心力交瘁到了极点。魔宗的人,真的都会吸血。她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颈脖,那里已经没有痕迹。他不仅吸血,他还折磨她的意志。她醒来的时候非常恐惧,因为黑暗,因为寂静,因为对处境的未知。

  他让她看他的脸,看他的眼是如何从漆黑变得血红。看他的鬓侧布展黑色纹路,看他的尖锐的犬齿如何的一点点的增长。她恐惧到了极点,感觉心脏已经马上就要停止。然后他就掐痛了她,让她因为疼痛更加的慌乱和愤怒,但是却无法昏倒。当她感觉到有暖意不受控制的侵入心房的时候,他就咬了她!

  她不知道洛奇是不是也曾经遭受着这样的境遇,每每想到如此,她就觉得有一点点的温暖。因为觉得和他贴得有点近了。她不相信他死了,他那么鬼马精灵,一定有办法活下去。他肯定又跑了!早知道他跑了,她才不会来这里。

  她开始总是会哭泣,因自己的软弱,因自己的无力。但是渐渐的她平静了下来,是她选择离开家门,脱离金色的囚笼。那么她就接受所有的后果,好的或者是坏的。

  父亲早已经对她不抱任何希望,第一她不是男人,不可能担负家业。第二她身有顽疾,也无法承欢膝下,侍奉他到终老。二娘还很年轻,父亲才四十出头。他们以后会有新的希望,父亲一定会很生气,气她不告而别,气她不遵父命。但这样也好,气她,总比看着她日益衰枯,悲痛感伤的好。

  她轻轻出了一口气,好累啊,她伸手抚着自己的细腕。那里有一圈青淤,其实打从离开羽光开始。她身体上的青青紫紫就没消去过,总是刚刚才好一些,马上又有新的事件。弄得她根本无法喘息,更无法去顾及身上是否有伤。但是现在,坐在这里不知晨昏,也没什么事做。让她才觉得,真是累的要死,骨头都要酥掉。真想洗热水澡,可惜现在也不行。

  她听到暗门翻动,继而有光投进来,弄得她不由自主伸臂去挡。在昏暗的地方呆的太久,眼睛已经觉得刺痛。原来是大白天,好像还是正午时分。

  她垂下头,避开强光的照耀。不由抬头她也知道是送饭的,她微微牵了一下唇角:“我不吃。”她闻到饭菜的香味,胃已经开始不停的甬动作响来抗议。这几天她被关在这里,饮食都是极少的。开始是因为她实在没法子提起食欲,后来是她刻意少进食。因为如厕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床下有马桶,而且每天都会有人进来清洁。但是在这里,她根本分不出天黑天明,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进来。她所受的教育不允许她这样做,她不畏惧死亡,但不能被折辱。或者那个千波醉就希望她如此,将她完全变成没有尊严,不会反抗的畜牲。

  “你要绝食来反抗我?”声音一起,是微微低沉的中音,带出如歌的轻慢。却让她浑身一激,门已经合上,昏黄的灯光为他罩上一层淡淡的黄晕,让他的面庞,格外的妖美。

  “我有的是方法让你不死。”他慢慢走到她身边,感觉她的心跳和呼吸。但是有些不一样,今天她除了刚才那一个激零,马上就平静了下来。平静到,他一点也感觉不到花妖种子的力量。

  “就算你在我面前变得再诡异,我也不会再害怕。或者你拿可爱的小猫小狗,然后在我面前捏死它们,我也不会愤怒或者悲伤。”迎舞淡淡的说着,这些都是他惯用的激起她情绪的方法。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流血,因为血是你要的东西。”她抬起脸来看着他:“或者你可以试着打断我的腿,看我会不会因为疼痛,逼出种子的力量融进血里?”

  他垂眼看着她,他真是低估了她。短短的几日,她已经明白他的意图。迎舞微微笑着,最近她瘦得有些脱型,巴掌大的脸上只剩一对大眼珠子,显得有些比例失调:“你想让我发怒,或者伤心,或者恐惧,反正什么样的情绪都可以。那你懂什么叫麻木吗?我现在就是!”她忽然站起身来,有些摇摇欲坠。

  她勉强站住:“你可以不让我死,但无法让我不麻木。或者你可以试着让我疼得死去活来,也许还有点用。”她气若游丝,说了几句已经微微气喘,他忽然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逼着抬着脸看他:“不肯吃饭是不愿意坐马桶,这算不算是你的弱点?”

  她微怔的看他,像个单纯无害,不经世情的少年。眼中却总是闪着嗜血的邪诡,他微微眯着眼看她:“真的麻木了?真的麻木就该肆无忌惮的大吃大喝。要不要把你的衣服扒了从这里扔出去,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麻木了?”

  她的眼微微睁大,这样的话从他的薄唇里出来,让她的身体有些发僵,她盯了他一会,忽然轻吐了一口气:“什么样的招术,对我只能用一次而已。一次之后,我就会麻木。你可以试试,或者你把门打开,我自己走出去!”

  她的平静超出他的预料,她的心跳没有变,血速没有加快。声音虽然颤抖,但是因为是她太虚弱。这和他以往认知不同,没有女人愿意如此。就算娼馆的女子,也无法接受一丝不挂的在大街上展览。

  她与他对望,直到他松开她的下巴。她微微揉了一下发痛的脸,垂眼之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骗人的计俩又高段了,虽然不算了解他。但她掌握了一点,就是魔宗的人,好像分辨情绪就是从别人的表情或者心跳的速度。他们的觉感太敏锐,所以很难对着他们扯谎。想骗过他们,不仅要表情真实,还要心跳不变!好困难!除非把自己真的陷入那种境地,想像自己可以完全不在乎的赤裸裸,彻底的催眠自己。真是太难太难了!

  就像她看到洛奇的善良,所以总是一副可怜巴巴,摆出小女儿态对着他。弄得他没有办法一样。千波醉虽然难骗,但并不是没有机会。漏洞就在于,他实在不了解女人复杂的情感!

  他看她垂眼的样子,浓睫挡住了她的眼神。她的心跳依旧如故,有些虚弱的缓急,但与她之前恐惧或者愤怒完全不同。但是,她微微出了一口气,很轻很轻,几乎被他忽略,但依旧让他敏感的查觉。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闷,他居然让一个连一根指头都经不起的女人给耍了!

  他忽然一手扯过她的胳膊,伸手就去撕剥她的衣衫:“好吧,反正早晚得试一次。看你究竟麻木不麻木!”

  迎舞哪里料得到他突然又反来了这一手,但她明显在这方面比洛奇反应要快的多。她本能的伸手去推他,但手走到半空突然一旋,啪的一声,给了他一记耳光!

  正常人的反应都是会又哭又叫,然后拉拉扯扯的挣扎。但她体力不济,与他推搡根本就是消耗自己的力量。所以在她发觉他伸手过来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激怒他才是最好的方法。

  她那一巴掌其实跟摸在脸上没什么不同,其实就算狠狠的一记耳光出去。醉也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只是她的行为根本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他专注于她的情绪变化,想看她发怒或者惊慌,但没有料到,她甚至都没管自己的衣服是不是被扯开了,直接就给了他一巴掌!她一巴掌过去,这才开始急喘,心跳膨膨得震得她胸口发痛,她几乎已经用尽了力气。站也站不住了,若不是他扯着她的衣服,她早一脑袋栽了。

  她打完之后喘着气瞪他:“好了,我现在生气了。吸血啊!”

  他看了她半晌,她这句话依旧超出他的预料。她气喘胸闷,那是她身体状况急转而下的原因。当然也有她的羞愤在其中。花种的力量已经开始蔓延,用不着她提醒。她此时根本就是句句的挑畔。想让他收干她的血,她想解脱!

  他忽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她已经没力气挣扎了。身体瘫软的象一滩泥一样,他垂眼看她一脸木然的表情,忽然玩味之心顿起:“吸血之前,先把你放出去展览一下!”在他的记忆里,入玄冰之后,过往已经淡若云烟。情绪也随之而远逝,剩下的,是比之前更强大的力量,比之前更敏锐的觉感。但他不是从婴儿期就封禁在冰中,他像夜鬼族人一样,要为自己找更好的归属。冥罗,是他选择的归属。很久了,他眼前总是灰暗。就算再鲜亮的色彩,在他眼前也没什么不同,看不到任何的趣味。

  但是这个女人,一直超出他的预料。她看起来根本涉世未深,进到端景堂的一霎,眼底都是新鲜而好奇的探究。身体如此孱弱,甚至连花种的力量都无法让她健康。偏是这样的外貌之下,却是有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而且有奇大的胆子和清晰的头脑。昏溃只是一瞬,马上就能清醒的辨清自己的处境,然后以她的方式不遗余力的挣扎。不是用她的细胳膊细腿,而是用她的头脑。甚至在这样的情况,奄奄一息,也要为自己找一个相对更好的结局。实在很有趣!

  “展览吧,看看堂堂魔宗的醉君,如何折腾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迎舞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她这样也就到头了。任人宰割,再不甘心也没办法了。

  “说这样的话就不像你了,因为根本没用。”他一边向暗门处走一边轻声说。

  “是没用,我图嘴皮子痛快而已。”她哼了一声,什么才像我?说的好像认识八百年一样,几句话就能了解一个人,不是太无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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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转送

“我只是来送人,人送到了。她的死活跟我没关系!”刺靡哼了一声,再呆久一点,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他们搅得抓狂:“至于岳轻弦或者那些猪,更跟我没关系!”她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她的死活跟我没关系,但是跟某人有关。”她忽然微笑了一下,她是从岳轻弦的手里把迎舞弄回来的。
  如果不是见到岳轻弦在跟魔宗的人打斗,她或者会直接把迎舞送回到凤宣喑的身边。但是见了那个场景,她改变主意了。因为这样才更有趣,这个小丫头比她想像的更有魅力。她要等着看,究竟是谁,要为情而断肝肠!至于其他,她才懒的过问。

  “某人?”他低声重复这两个字,刺靡笑了一下:“花洛奇,月君您的血河。不是跟她关系良好吗?”这话一出,迎舞身体微抖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热切起来。微微抬了头看月,刚想开口问能不能见洛奇,就见月已经站起身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名字现在出奇的敏感。她不提还好,一提他脑子里就不由自主的显现出洛奇屁颠屁颠上车的样子。让他莫明奇妙就开始烦燥起来,他站起身来,一步就跨到迎舞面前。吓得迎舞浑身一激,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去。她张了张口,还没等说出话来,他已经越过她向着刺靡而去:“人现在已经送到了,你可以请了。”他话一出,魏青山抓着她的腕向外一松推,刺靡轻甩了一下手臂,飘飘的退了几步。月看了一眼她的动作:“照你的身手,给你三天的时间离开。”接下来的话他没说,也没必要说。三天之后,如果还发现她滞留在魔宗境内,自然有人会招呼她。

  迎舞强忍着没剧烈的颤抖,刺靡一走,她的不安开始放大。她没见到想见的人,却处在一堆奇奇怪怪的人身边。寂隐月给她的感觉一向非常古怪,这个人五官精致非常,衣着华美,举手投足之间,也优雅而从容。从形容外在,完全找不到瑕疵,因为没有缺点,所以显得不真实。也正是因为这种不真实,而产生致命的吸引。

  如果不认识他,只见他的外在,完全是一个大家贵公子,拥有极好的教养。但是就看他与洛奇相处,已经彻底推翻她的第一认知。让洛奇换衣服,二话不说就挟着脖子推搡,让他吃药就直接掰嘴往里送。根本粗暴又霸道,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现在见他跟羽光的人说话也是如此,尖酸刻薄。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尖酸刻薄是什么,但偏就能让人怒极!

  月转过身来,这才看着迎舞:“你想见她?”刺靡走的时候,她没有跟上去。显然是想留下来了。

  “他在吗?我,我可不可以…….”迎舞强制让自己平静,但身体还是有些抖。胸口也开始微微的发闷。月垂眼看她,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这种香味混和她的体香,显出一种诡异的迷幻气息。

  他脑中忽然闪出这样一个信号,她是个麻烦,如果洛奇看到她,麻烦就会成倍增长。他突然伸手握她的肩,她的肩单薄的似是稍一用力就会捏碎。他没有用力,但已经看到她露出吃痛的表情。而随着她的表情愈加的痛苦,那股芬芳就更加的浓郁!迎舞没有出声,也没挣扎。她根本不想浪费体力去做这种无谓的挣扎,也许来这里是个错误的决定。但并不是她能选的,其实就算她能选,她也想来!所以,结果她得承担。

  “她不在这里,你见不到她。”他的回答让迎舞呆怔住了,她从他的眼里看不出东西。但她知道,他根本没有必要骗她。不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死了?还是跑了?她觉得心一阵急缩。还不待她开口再问,忽然听到一声微微低沉的中音:“给我吧。”一直坐在边上没有开口的少年,声音一出,他的人已经走到月的身边。

  月转脸向着醉,二人目光相对。他既然能感觉到,醉一样也能。“我再加二十个龙牙蛊做交换,你也不用在太康替我招募。”醉微微眯了眼,提出交易的条件。若水微惊,他根本看不出这个女孩值这个价。她甚至比血食还要孱弱,如何担当血河?

  “什么?”这个结果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洛奇如果知道,当然不会罢休。虽然她并不确定自己在洛奇心中的份量,但她明白。洛奇至少不会看着她随便让人欺负!这下就算再怎么实力悬殊,她也开始挣扎起来,她感觉肩上根本就是打了个铁钳子。她挣扎着用手去推他,口里叫着:“他去了哪里?你把他弄死是不是?还是他又逃跑了?”此时她心里乱成一团,心跳若裂一般的疼痛,不仅为自己,还为洛奇!

  但是她的嘶叫声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下一刻已经被扯到另一个人的怀里。正是那个少年,说用二十个钱换她的那个。龙牙蛊?是钱吧?她不了解魔宗的币制,大概是钱的一种吧。羽光的人被寂隐月给气跑了,就算不气跑,她也说过不再管她的死活了。她全身充满无力感,也许像这她这样的人,就不该任性的逃家,因为她只能指望别人的保护。她自己根本不堪一击!

  “把她带走吧。”月转身就走,看也不再看她一眼。他不想让她再沾上洛奇,不想,他有了自己的情绪。所有会给洛奇带来麻烦的人,都该被摒除。这个女人的背景太复杂,沾上洛奇只会让她不停的拨算盘。后院已经有了一个麻烦,但他需要等待她的主人来处理。那么这个,绝不能再进来!

  迎舞一抬头,就触到一双黑眸,这双眼睛和月不一样。他眼里带有一股邪性,像两颗黑葡萄,但是离的太近,她分明看到外圈有一圈淡淡的红。而且有加深的驱势!

  醉垂眼看着她,身体的衰弱,内心的恐惧与愤怒,迷茫和痛楚。已经逼出体内花种的力量,她的颈间已经微微开出花印,带出一股清幽的芬芳。这是妖力在填补她的血脉,为她注入生命的活力。妖力与人血的完美结合,她绝对值得这个价!

  月居然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他,看来他对自己的血河非常满意。他半垂着头看她,莹润如玉的面宠上突然显出一丝丝微黑,布在太阳穴,开始向眼角和鬓角漫延,像是张开的黑色翅膀。他这副越加诡异的脸让迎舞的心开始疯跳起来,他手指的力道捏得她肩骨欲碎般的疼痛。身体的疼和心口的疼,让她不由自主的张开嘴,急喘着:“你们不能这么做,我要见洛奇,我要见…….”她话还没说完,双眼已经一黑。身体一软,整个人瘫倒了下去。

  刺靡张开五指,中指尖端微微发碧。她感觉到种子在萌芽,她在想要不要把种子收回来。不能便宜了魔宗这帮无血无心的家伙!但是她收回来,不知道那个小丫头还有没有命在了。若是她翘了辫子,日后还怎么看凤宣喑凄风苦雨。此时她死,凤宣喑不过惋惜一时罢了。反正有花洛奇在,寂隐月怎么都会给他的血河一点面子。就算他知道她血液的不同又如何,就算他弃了之前的血河而选择这个,一样不会让她死,而且那样,戏就更有意思!一颗花种,也值得了!她微微笑了笑,尖尖的下巴扬起美好的弧度。实在讨厌这个地方,无情无义比羽光更甚。而且好冷,催开花朵需要耗废更多的力量。

  回去之后,凤宣喑一定暴跳如雷。一想这些,她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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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怒意

当月看到官员领进的两个人,顿时明白报信之人所说的话了。放在雷云的东西,原来是她!他早把这个人给忘记的一干二净。就算之前在鬼杀处看了一眼,也没把这段帮助他回忆起来。这个人不是跟岳轻弦走了吗?怎么现在又跟着羽光的人在一起?
  迎舞瞪着一双眸子,眼神扑闪不定又带了新奇的探究。自从刺靡把她救出来之后,她们在距魔宗南境不远的峡谷里养了一段日子。因为她的身体实在太弱,心悸病又发作过一次。如果没有那颗花种,也许她早在很久之前就发病而死了。虽然在峡谷里,但是一直呆在那个巨大的花萼里,风雨不侵,温暖而又柔软。而且每日所饮食,皆是花朵之露,花蕊之蜜。刺靡挥法之处,蔷薇遍地,花枝摇曳,美不胜收。唯一的不便之处,就是迎舞没有衣服可以换,几天下来,像个臭蛋一样。直到她身体好些,刺靡这才起行前往边境。入了官馆,这才可以真正的洗换一下。

  魔宗与她想像的不同,除了气候差异之外,繁华昌荣之景,根本不输华阳。只是人人皆有印迹,除了魔宗弟子之外,每个人的颈部或者额头,都有一个印。有的深浓似刚刚刻印,有的极浅似是已经融入肌理。这些日子于她,虽然险象环生,波澜不断。但对她而言,却是新鲜又刺激。她是关在城中的大小姐,虽然身处乱世,但事实上她的生活极其乏味。她之所以选择逃家,一是不想成婚,二是,她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每个人一出生就注定死亡的最终结局,只不过,未知的死亡尚且遥远,生命在弥足珍贵之间,更焕发出斑斓的色彩和无穷的希望。但她不一样,她早知道自己死亡的日期,与死神比肩的每一天,都苍白了许多。当她越来越大,存活的日期已经屈指可数的时候。她无法再忍受这种笼中的日子,她想趁着还活着,多看一眼这个世界,多接触一些她从未接触过的人或者事。生命也算曾经闪耀过,她也算没有白活。

  所以,当她认识洛奇,然后离开家。开始像他一样流浪,漫无目的,却充满新鲜和快意。从未有过的快意,让她的心总是满当当。甚至让她也有了梦想和希望!羽光的日子,让她学会思念,开始希望生命延长,以等到洛奇与她相见的一日。那时虽然平静,她却过得焦灼,这种陌生的焦灼感,让她觉得自己才活生生。再往后的颠沛,和与死神无限接近的恐惧,让她对生命产生的新的认识。活着真的很好~!

  她没有拥有良好的身体条件,这点让她比别人更少机会走得更远。但是现在,她可以来到距离华阳不下万里之遥的魔宗。实在让她万分激动!当她想到马上可以与洛奇相见,那激动之中又带了无限的雀跃和窃喜,窃喜之余,又实在很紧张。那日匆匆一顾,根本没机会说话。不知道此时,他可否如她一样,又急慌,又害怕!

  高大的堂室建在高阶之上,重檐灰瓦,两侧有飞楼如翅。室内立八根大柱,顶高足有数丈,正中设大座,上面铺着雪白的貂皮,两边各设一溜高椅,皆是雪色软垫。地上铺着绞花的厚毯,踩在上面软绵绵。里面坐了三个人,为首正中的是太康城的城主,魔宗的寂隐月。这个人正是洛奇口中的债主。他身后站了一个高大的男子,一身碧衣,面色微惨。身形偏瘦,削脸广额。一双大眼,鹰钩鼻,嘴唇却是紧抿。带出微微的凶意。头发已经微微灰白,但面容极是年轻。边上还有两个,右边首座上是一个少年,至多十七八岁,眉目如画,带出妖冶的色彩。在他下首还有一个男子,看起来二十上下,与寂隐月相若。一身蓝色锦衣格外华丽,五官也是清秀,只是神情比他们更多了一次冷意。

  “于断崖口和霏平岭,你们两次凌空,甩下监管车马。当这里是羽光吗?”站在月身后的魏青山慢慢踱下来,看着面前的女子。

  “断崖口那里有道峡谷,绕行就又要过三个镇,实在是麻烦。”刺靡抖抖衣袖上的流苏,微拂了一下长发:“到这里,连杯茶也不招呼。月君,当初您大驾光临的时候,我们可是巴巴的船马相迎,好生伺候了呢!”

  “尊驾大驾光临,我们也礼尚往来。只不过,尊驾不屑我们相迎。既然如此,茶也可以免了。”月微微歪了身体,半支着肘看着她:“如果你是特地来送人,现在你可以走了。”他轻扬了下巴:“把人一起带走,她与魔宗无关。”

  刺靡微微眯眼,这个人言语让人实在讨厌。偏又长了一副让人恨不起来的脸,还是那般毫无芥蒂的淡淡表情。不对,该说根本没表情。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喜怒,连不耐烦也没有。口气里也没有,但这番话,分明就是不耐烦。

  “她与魔宗无关?当初可是月君托羽光照顾此人,月君忘记了?”刺靡说着,伸手一扯,迎舞就一路趔趄着往前扑了几步,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这下她顿时居于众人的面前,窘得她满脸通红,手都没地方摆。她没敢抬眼,却瞄着眼往侧廊门那看,巴望着从那能看到熟悉的身影:“月君托羽光的事,羽光一直记在心上。但月君不仅忘记所承诺的事,甚至还翻脸如翻书,转头就把羽光的人,杀得七零八落!”

  她这么一说,月这才想起之前的因由。说实在的,这个女人的来历虽然他不算清楚,但并不是无迹可查。他与洛奇是在华阳府之境再度碰到的,当时她身边已经跟了这个女人。病病歪歪的,根本不可能跟着她跑远路。只能说她们是在那一代认识的!况且这个女人认识岳轻弦,好像跟他关系还挺密切的。如果羽光中途又出手,把人从岳轻弦手里弄回来。必然会好奇她的身份,这么个人非要往他手里塞,是指望这个女人来引岳轻弦自投罗网吗?

  “岳轻弦的事,现在不归我管。你可以上太康山去见宗主,我不会阻拦。”他看着她的神情:“我什么时候动你羽光的人了?不要说我走路踩了花花草草,也是动你的门下了?”

  他依旧是一脸淡然,声音平静如故,根本不像是讽刺或者挖苦。但用词明明就是,摆明了不认账,不仅不认账,还在挖苦她花熙一族。从她递上信物,已经报上自己的名号开,他知道她是哪个族部的,所以现在故意拿花花草草来说。偏是说了,还是一脸淡寡的神情,让刺靡的指尖,不由自主的微微曲结。

  “巴梁山的黑犀一族,好像没有得罪尊驾。又和魔宗离了十万八千里,四周又无大城大镇,不知道月君哪里不痛快,非要跑到那里去杀人!”刺靡眼眸微微泛红,颈上淡浮花印,带出一股幽然的轻香。

  “他们脸上又没写羽光两个字,我哪里认得他们是谁家的狗?”月微微眯了眼眸,经她的提醒,他总算知道说的是什么事了,但是这个提醒让他不爽。因为每每想到,总会连带着想到某人差点成了猪食:“不对,我该说,我哪里认得,他们是谁家的猪?”他是在纠正自己言语上的疏漏,但是在刺靡听来,根本就是极尽挖苦之能事。其实他今天的确有些失控,平时他并不乐于在口角上与人争短长。

  他从头到尾讲话都是一个腔调,不起不落,不怒不威。淡的像是清水,却搅得她隐隐发怒。她压根也没打算替那些猪出头,但是他的话实在太过拱火。若不是她此时站在魔宗,不时告诫自己要收敛,真是要发作了。但是还没等她压下火头,这边月又开口:“你这番跑来,拎个病秧子向我示威吗?表示羽光以德报怨?还是要找我偿命?你替他们出头,和他们是亲戚吗?”

  他最后一句一出,刺靡简直怒不可遏,翻手掌中已经现出花形。但更快的是,立在下面的魏青山已经手掌一伸,生生扼住她的腕脉:“月君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

  他的话让刺靡无言以对,突然觉得,跟魔宗的人生气根本就是自取内伤。这个人也是一样,她在这里动法,的确有失周全。但好像他更关注的,是他家主子的问话。似乎根本不在意她在这里起干戈,但出手之快,分明已经做足十成防备。出于本能?魔宗的人都在想什么?还是说,他们根本什么也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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