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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萧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然后淡淡地说:“这么说,到目前为止,你们所里的三个死者,全都参加过那次考古?而五个人中,现在只有你和文所长两个人还没有出事。"他话锋又突然一转,“能不能具体说说那次考古?"

  林子素说:“这个嘛,也没什么好说的,其实,我们文所长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全国各地的文物盗掘现象。每当这种消息传来,他都忧心忡忡,两个多月前,文所长召集了我们几个业务骨干,告诉我们在西部的沙漠里刚刚发生了一起文物盗掘事件。当时江河显得很激动,他主动向文所长请愿,要求去保护文物遗址,咳,年轻人嘛,就是一时冲动。但我没有想到,文所长居然支持江河的请愿,并且决定我们所组队参与当地文物部门的抢救性发掘。"

  叶萧问:“什么叫抢救性发掘?"

  林子素说:“就是当文物遗址遭到破坏以后,为了保护遗址不被继续破坏,抢救剩余的文物而对遗址进行发掘。我们去的是一个古墓。已经遭到了一定的破坏,但是庆幸的是,古墓的内部结构还未被破坏,可能是因为盗墓贼在盗掘的过程中分赃不均而产生了内讧,古墓的内部逃过一劫。接下来,我们就开始了正常的发掘工作,由于那里的条件非常恶劣,又缺乏一些必要的设备,所以,拖了足足有将近一个月才完成。"

  “收获如何?"

  “我们搞考古的不是挖宝,关键是如何能从考古发掘中发现什么重要的信息,为历史学的研究提供具体实物的帮助。怎么,叶警官也对这个感兴趣?"

  “不,只是随便问问。林先生,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回去了。"

  林子素点了点头,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说:“对不起,叶警官,关于这件事,请不要对文所长说。因为文所长不希望我们把这次考古的事情大肆张扬,这次考古活动是我们考古研究所的自作主张,没有得到上级管理部门的审批,所以是在暗地里进行的。但请你相信,文所长的所作所为没有半点私心,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文物。"

  叶萧说:“我明白了,你去吧。"

  房间里只剩下了叶萧一个人,他又把目光对准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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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好古匆匆地走在考古研究所的走廊里,他今天总觉得考古研究所里有什么不对,他还特意检查了全所一遍,却没有什么明显不正常的地方。正当他疑惑着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文所长,我们又见面了。”

  文好古猛地回过头,看到了叶萧。他淡淡地说:"你好,叶警官。"

  “文所长,我能再去看一看江河出事的房间吗?"

  “当然可以。"

  他带着叶萧走到了江河出事的那间房间里。叶萧环视了一圈,然后故作惊讶地说:“怎么好像有人来过?"

  文好古说:“不可能,不可能的,哦,我只带江河的未婚妻白璧来过一次,是来拿江河遗留下来的一些私人物品的。"

  叶萧点点头,故意地说:“哦,原来如此啊。"

  叶萧又观察了一下江河的那台电脑,和旁边的那台仪器,然后对文好古说:“文所长,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请说吧。"

  “我能不能把这台电脑和这台仪器带走检查一下,检查好了就立刻完璧归赵。"

  “电脑拿走没问题,可是这台进口的仪器,我们这里就这一台。"

  “文所长,不行就算了。"

  文好古想了想说:“不,不,不,你们的工作我是一定要配合的,反正这台机器只有江河会使用,现在江河不在了,也没人会再用了,你们就拿去检查吧,不过可别弄坏了,这可是国家财产。"

  叶萧笑了笑:“没问题,文所长,你就放心吧。"

  文好古问:“那么,现在就搬走?"

  叶萧说:“不,我想一个人在这里转转,等一会儿带走。文所长,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不打搅你工作了。"

  文好古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叶萧的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接着,他来到了窗前,看了看窗外的树丛,然后快步地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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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看到了,就是金色的,在灯光下还发出金色的反光,细长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表情很奇怪,看上去不是人间所能有的。”

  “你说那张脸一动不动?难道眼睛也不眨一下?”叶萧疑惑地说。

  “是的。”

  “上回你说看见林子素拿着一张金色的面具端详,你刚才看到的是不是面具?”

  白璧被他提醒了一下,她仔细地想了想说:“面具,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那只是一张面具而已,大概就是我上次看到的那一张。”

  “你所看到的应该是个戴着一张金色面具的人,你说呢?”

  白璧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的夜色。

  车子驶过一个路口,停了下来,白璧的家到了,他们走下了车,叶萧在她耳边问:“要不要我陪你一块儿上去?”

  白璧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答应,她看着叶萧那张似乎早已熟悉了的脸,忽然想起刚才在考古研究所门口的失态,脸颊微微一热,终于回答了:“对不起,我自己上去吧,谢谢你送我回家。”

  “那好,记着我的话,好自为之。”叶萧平静地说。

  “那你现在去哪儿?”

  他笑了笑回答:“当然是回家去睡觉,考古研究所里那家伙一定跑了,没有胆量再回来的。”

  “再见。”白璧说。

  “快上去吧,睡个好觉。”叶萧轻轻地说,他的眼睛在夜色里闪出她熟悉的目光,这目光让她的心头一下子有了些温度,不再冰凉了。然后她对叶萧笑了笑,快步走上了大楼。

  没走几层,白璧就听到了楼下汽车开动的声音,叶萧已经走了。她回到了家里,看着窗外,她有些害怕,害怕窗外突然会出现那张金色的面具。她终于放下百叶窗,睡到了床上。

  又是一个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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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萧看了看锁,轻声说:“是被反锁了,这是故意不让你逃走。”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大门里面的锁孔里,活动了几下,门就被打开了。

  “快走吧。”他带着白璧走出了考古研究所的大门,然后又重新把大门锁好。他们走到小马路的尽头,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拐弯处,恰好藏着叶萧开的那辆局里的桑普。

  叶萧打开了车门,对她说:“进车吧。”

  “你要把我关起来?”白璧忽然问他。

  叶萧的嘴角微微一笑,说:“我送你回家。”白璧乖乖地坐进了车里,然后叶萧也进来了,他转动了车钥匙,把车开出了这条小马路,夜晚的马路上没什么车,桑塔纳开着大前车灯飞驰而去,远远地离开了考古研究所。

车灯照亮了前面的路,两边的房子与树木一掠而过,白璧坐在驾驶位置的旁边,惊魂未定地说:“叶萧,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

  “为什么要来?”

  “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在马路上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

  叶萧放慢了行车速度,慢慢地说:“你该不是有梦游的毛病吧。”

  “梦游?我不知道。”

  “白璧,我之所以要开车送你回家,就是因为担心你有梦游的毛病,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等一会儿又偷偷地跑回考古研究所了。还有,你刚才说你看到窗外有一张金色的脸,有这样的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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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她控制不住自己了,又闭上了眼睛,因为眼泪已经在脸颊上痛快地流淌着了。她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他,抱得是那样紧,以至于对面紧张的呼吸全都喷在了她的脸上。

  “江河,你又回来了,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你一定会回来的,我原谅了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一只有力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从白璧的双臂中挣脱了出来。那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了摇,然后大声地说:“白璧,快睁开眼睛,看一看我是谁。”

  白璧睁开眼睛,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虽然那眼睛,那下巴,那轮廓,都如此相像,但确实不是江河,而是叶萧。她摇摇头,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她已经永远地失去江河了,永远失去了,她不能再对江河寄予任何希望了。她缓缓地说:“对不起,叶萧,我以为我见到江河了。”

  叶萧的脸有些红,大概是因为刚才白璧的举动,他有些尴尬地说:“今天晚上我在外面监视考古研究所,忽然听到有人在里面猛敲研究所的大门,我想一定是有人出事了,于是就翻墙进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张奇怪的脸,是金色的,金色的脸。”白璧有些语无伦次了。

  “什么脸?你说什么?”

  “有人在跟着我。”白璧忽然觉得刚才这句话并不确切,因为她无法确定那个跟着她的究竟是什么。

  叶萧的目光立刻从她的脸上挪开,向后面的树丛与小楼望去,树影摇动,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他对白璧轻轻地说:“站在这儿别动,如果有事大声叫我。”

  然后,叶萧跑进了那栋小楼,他首先找到了控制整栋楼的总电源,然后打开了全楼所有的灯光,整个小楼立刻灯火通明。他在三个楼面的走廊里各转了一圈,然后打开了每一间没有上锁的房间,没有发现任何人。然后他又重新仔细地搜索了一遍,依然没有结果。叶萧又关掉了全楼的灯和总电源,回到了白璧的身边。

  “没有人,可能那家伙已经从什么地方跑了。”他有些遗憾地说。

  “你确定那是人吗?”

  叶萧觉得白璧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他反问道:“那你认为呢?”

  白璧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停顿了片刻,然后轻轻地说:“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一张金色的脸,突然之间出现在窗外,不,也许那张脸已经观察我很久了。”

  “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在江河出事的那间房间里。”

  “你又在电脑里和所谓的江河对话了吗?”

  白璧有些惭愧,她只能点了点头。

  叶萧有些生气了:“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警告?你这样会送命的,有什么话待一会儿再说,先离开这里吧。”

  “可门打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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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璧用手托着自己的头,自言自语着,“永远都不要再见了”,难道自己真的永远失去了江河吗?她的眼眶又有了些许的湿润,她对江河绝望了,其实早就该绝望了,她想,对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不应该抱有什么希望。她低下头,关掉了电脑的总电源。

  白璧忽然想起了叶萧关照过她的话,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如此冲动,她这是违法的行为。她不安地站了起来,看了看这间房间,柜子里的那颗骷髅又映入了她的眼帘,让她的心里一抖。她不敢再迈一步了,这房间里的空气几乎能让她窒息。在死寂中,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细微的声音。白璧被这声音所迷惑,她无法形容这声音给她的感觉。是窗外,她感觉到那声音是来自窗外的,虽然没有回头去看,但她想那应该是树叶的声音。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可惜,她错了。

  房间里的灯光穿过窗玻璃,清晰地照射着窗外。白璧看到了一张紧贴着窗户的脸,那张脸是金色的,在灯光下发出闪闪的金光,眼睛细长,鼻梁却是高高的,嘴唇很薄,紧紧地抿着,下巴略微突起。那张脸直盯着白璧,尤其是两只细长的眼睛。白璧的心跳乱得无法控制,她后退了几步,以为是自己产生了什么幻觉。她用手揉了揉眼睛,不,绝对没有看错,就在窗外,那张脸,金色的脸,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张脸的后面是茫茫的夜色,除了几根树枝之外全是一片黑暗,那张金光闪闪的脸在黑夜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耀眼夺目。那张金色的脸,究竟是人?还是——

  白璧不敢再想了,她用手摸着自己的心口,真正感受到了现实存在的恐惧,江河说得对,这里是有危险的,她又在后悔自己的大胆,在慌乱之中,她没有忘记关灯,然后冲出门外,又重新把门锁好,接着就奔入黑暗的走廊中了。

  她什么都不顾地往前跑着,空旷的走廊里响起她急促的脚步声,又在走廊的尽头发出了回音,在整个小楼里飘荡着。前面什么都看不见,白璧觉得自己已经被这黑暗牢牢地抓住了,束手就擒,无能为力。她下意识地向前跑去,这几乎是一种本能,对于恐惧的本能性的反应。当她即将跑出小楼的时候,她听到了身后的另一种脚步声,那脚步是沉重的,但却急促有力,与她自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共同回响起来。两种声音截然不同,就像是来自不同的世界,一个是人间,一个是地狱。

  白璧不敢回头,她的脑海里似乎又出现了那张金色的脸,她隐隐地感到,那张脸就在她的身后,向她追来。她跑出了小楼,跌跌撞撞地跑过树丛间的过道,来到研究所的大门前,她想要把大门打开,那把大锁却好像被人反锁住了一样,怎么也打不开,她用力地拧,却越拧越紧。她的心头一片纷乱,忙乱中用手敲打着大门,她敲得很用力,以至于声音又响又刺耳,立刻传到了空气中,响彻了这里的黑夜。她知道这是没有用的,但依旧这么敲着,似乎是寄希望于响声来吓走身后追来的脚步声。

  忽然,什么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她不敢去看,已经无力抗拒了。接着,一只沉重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几乎尖叫了起来,但终究没有叫出来,只是低下头闭起眼睛,蜷缩着身体,尽量保护自己。可是,那只手很有力量,把她的身体给转了过来。然后,她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白璧,把眼睛睁开。”

  这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里,立刻驱散了她的恐惧,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借着昏暗的光线,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那张脸,接着,她轻轻地说了一声:“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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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又浮现出了江河的脸,他那忧伤的神情似乎是在忏悔,这样的影子在白璧的眼前总是挥之不去,与眼前所见到的繁华的街景重叠在一起,缓缓地融合起来,仿佛这座城市已经成为了一张江河的巨大照片。她不知道自己正走向哪里,只是追随着眼前若隐若现的幻影,而双腿已不由自主了。在人群中,她看着一张张盲目的脸,这些脸与江河的脸混杂着,仿佛都变成了同一个模样,把她笼罩在了阴影之中。走着走着,似乎漫无边际,直到白璧感到自己的肩头凉凉的,才发觉已经离开了闹市,在一条清冷的马路中,秋风也变得寒冷了起来,刮过她的脸颊,如划过一片枯叶。白璧继续向前走着,不知道何处才是尽头,刚才在那座嘈杂的小酒吧里萧瑟对她说的那些话又重新在耳边浮响起来,如丝如缕地纠缠着她。她加快了脚步,像是逃避着这些,而前面的路越来越冷清,逐渐地见不到行人了,最后,她终于认出了她来到的这个地方——考古研究所。

  怎么会到这里来?一阵凉风吹过,白璧的头脑有些清醒了,刚才没头脑地走了这么多路,居然阴差阳错地走到了这里。她吁出了一口长气,抬起头,望着神秘的星空,上回那个大胆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她打开了自己的包,借着昏暗的光线,一边用手摸索着,终于找到了那串江河的钥匙。她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把那串钥匙拿了出来,然后向上次一样,把最大的那一把钥匙塞进了考古研究所大门的锁眼里。

  白璧再一次私自进入了研究所。走过树丛间的小路,进入那栋小楼,穿过阴暗的走廊,她按照记忆,来到了江河出事的那间房间。她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开了灯以后,发现和上次没有什么两样。她又环视了房间一圈,上次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但这回她顾不上这么多了,她快步走到江河的电脑面前坐了下来。

  照上次做过的那样,白璧又打开了江河的电脑,她进入了“我的文档”,找到了那个叫“白璧进来”的系统。她进入了系统,又见到了余纯顺的那两句话,接着,屏幕上出现了和上次同样的江河的文字。

  白璧在下面的对话框里飞快地打出:

  江河,告诉我,你和萧瑟的事是真的吗?

  屏幕上很快就反应出了江河的回答:

  白璧,你终于来问这一句话了,你迟早会知道这个秘密的。现在说什么都已没有用了,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

  白璧的心头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一击,“他”承认了,电脑里的江河承认了这一切,萧瑟果然是酒后吐真言。白璧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双手在键盘上停留了很久,才缓缓地打出一行字:

    江河,你不用说对不起,你做什么是你的自由。

  白璧,请不要为难萧瑟,我们不是故意的,我知道这件事伤害了你,但萧瑟是无辜的,我只希望不要因此而伤害了你和她的友谊。你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我,你不能再失去你最好的朋友。

  别再说了,江河,我想冷静一下。

  好的,白璧,你不要再来了,这里很危险,真的,千万不要再来了,诅咒暂时还没有降临在你的身上,但是,一旦诅咒降临,谁都躲不过。趁着暴风雨还没有到你的头顶,快点回到你的港湾里去吧。

  江河,你究竟在哪里?

  白璧用力地敲打着键盘。

  我已经死了,不在这个世界上。

  你永远活着,永远。

    白璧,走吧,走吧,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见了。

  电脑突然地自动关机了,屏幕上一片黑暗,房间里静得让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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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直起了身子,靠近了白璧,轻轻地说出了两个字:“诅咒。”

  白璧的心里一抖,这个词让她不寒而栗,她轻声说:“你一定太入戏了,把戏里的内容以为是真实的生活了,萧瑟,你需要好好休息。”

  “不,是江河对我说的,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就在他死去的前三天。”

  “你一定喝醉了,你可从来没对我说起过这件事。”或者说,是白璧希望萧瑟说的只是醉话。

  “不,我这里很清醒。”萧瑟用手指着自己的头部,大声地说,“是的,我没有告诉过你,我一直在瞒着你,如果有可能,我想,我可以把这件事一直深埋在心里,永远为江河保密。可是,现在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保密了,对不起,白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我依旧要对你说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萧瑟的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你瞒着我什么秘密?到底什么事?”白璧有些莫名的紧张。

  萧瑟伸出手,抓住白璧的手腕,她抓的是那样紧,以至于白璧的手腕被她抓得发红了,她啜泣着说:“白璧,我对不起你。我要告诉你一件我一直瞒着你的事,在江河出事前的三天,我见过他,就在这个酒吧,就在这张座位上。”

  “在这里?”白璧看着这张台子,又看了看周围喝着酒和咖啡的人们,听着音响里放出来的嘈杂音乐,精神忽然有了些恍惚,似乎江河又来到了这里,就坐在她的面前。

  “对,就在这里,那天因为剧团的事情,我的心情不太好,就到这个酒吧来散散心,于是,就看到了江河也在这里。我们就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脸色也很差,人比过去瘦多了,脸也黑了,胡子拉碴,头发也很乱。我问起他和你结婚的事情筹办得怎么样了,他却不肯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闷酒。他一杯连着一杯地喝,到最后居然端起酒瓶子就喝,我还以为他和你产生了什么矛盾。我不会劝酒,看到别人喝得痛快,自己也就觉得无所谓了,我也跟着他一块儿喝了起来,一边喝,他嘴里一边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那些话大概只有他们搞考古的人才能听懂。我没想到,他的酒量其实不大,甚至还不如我,没一会儿,他已经喝醉了,就这么趴在桌子上。我用了很大的劲儿才把他扶了起来,不过他还有一些意识,能自己走路,我叫了一辆出租车,把他扶到了我的家里。那时候已经非常晚了,我们都是醉醺醺的,酒精,该死的酒精使我们失去了理智,那晚我和江河都疯了,我和他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白璧,对不起,我只能这么说,你应该明白那晚发生了什么事。”萧瑟大口地喘起了气。

  白璧的脸色苍白,她用有些失真的声音说:“萧瑟,告诉我,你现在喝醉了,你刚才所说的,都只是你的幻觉而已。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不,白璧,对不起,有一句话叫酒后吐真言,现在,从我口中吐出的这些话都是确确实实的真言。如果没有这些酒,我可能还要继续瞒着你。我现在很后悔,也很害怕。白璧,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要听我说下去,那晚,到了后半夜,当我和江河从酒精中清醒了过来以后,我们都为刚才发生的事情而感到羞愧不安。特别是江河,我看得出他很痛苦,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至于我和他,那纯粹是一场意外,江河对我说,他也许活不了多少天了,也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故意疏远了你,因为他爱你,他不愿把给他的诅咒再带到你的身上。”

  “别说了。”

  萧瑟继续抓着白璧的手说:“不,我还要说下去,那晚的后半夜,我和江河都完全清醒了,江河是很郑重地说的,他说谁都逃不了诅咒,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一开始,我不相信他的话,以为他是在吓唬我,但几天后,当江河的死讯传来,我开始感到隐隐的不安。到了最近的几天,我时常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也许,江河说得是对的。但是,我并不怪江河,一切都是因为我的错,我不该在那晚踏进这间酒吧,我不该失去理智,这该死的酒。”说着,她拿起了酒杯。

  “别喝了。”白璧的手解脱出来,一把夺下了萧瑟的酒杯,她站了起来,以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萧瑟,她轻轻地说:“萧瑟,我想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对不起,我先走了。”

  “白璧,你别走,我很害怕,你陪陪我。”萧瑟用哭腔说着。

  白璧摇摇头,转过身去,她仰起头,面对着一盏白色的灯,眼里全是耀眼的白色光线,然后,她快步地走出了这间酒吧。只留下萧瑟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桌边。

  在依旧嘈杂的音乐声里,萧瑟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又拿起了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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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音乐很嘈杂,白璧听不清音响里放的是谁唱的歌,只听到几个女声的尖叫。灯光忽明忽暗,使得萧瑟的脸看上去时而苍白时而暗淡,她有些担心,挪开了桌子上的酒杯,对萧瑟说:“我们走吧,我不喜欢这里。”

  萧瑟故意把眼睛眯了起来,嘴角带着顽皮的笑意,仰着头说:“不,我喜欢这里。”

  白璧不想拗着萧瑟,她一直都是让着萧瑟的。

  萧瑟在酒杯里倒满了酒,不等泡沫退下,她先用嘴抿了抿,嘴唇上立刻沾上了许多啤酒泡沫,她特意把泡沫留在嘴唇上,就像是在表演给白璧看一样,她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白璧的耳边震颤着,这让白璧有些不舒服。萧瑟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小女生,对白璧说:“今天彩排我演得怎么样?”

  “很好啊。”

  “你骗我。”萧瑟冷冷地说。

  白璧辩解说:“我没骗你,我确实觉得你演得很好,特别是最后一幕,挺伤感的,让人感到同情。”

  “对,我就是一个只配让别人同情的人。”萧瑟的语气很刺耳,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啤酒,一些酒液从她的嘴角缓缓流下,浸湿了她敞开的衣领,灯光照射在被酒水弄湿的脖子上,发出瓷器般的反光。

  “我是说剧情里公主在最后值得人们同情嘛。”白璧不想让自己的好朋友误会。

  “你们都在骗我,罗周在骗我,连你也在骗我。”萧瑟又喝了一大口,“你们所有的人都是骗子。”

  萧瑟嘴里喷出来的酒精气味让白璧的鼻子特别不舒服,她过去很少看到萧瑟喝酒,只记得几年前萧瑟失恋的时候,她陪过萧瑟一整夜。那一夜萧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喝得酩酊大醉,就像一摊烂泥一样倒在她家里,又呕又吐的,把白璧的家搞得一塌糊涂,是白璧照顾了她一夜。白璧想大概是因为萧瑟的父亲是个有名的酒鬼的原因吧,女儿可能也遗传了一些对酒精刺激的嗜好,平日看不出,但一旦受到了刺激,这种潜在的需要就会激发出来。白璧皱着眉头说:“萧瑟,别喝了,这已经是你的第三杯了,你会把嗓子喝坏的,这样就不能在舞台上念台词了。”

  “你别管。”她伸出手在白璧的眼前晃了晃,然后继续说:“我没醉,我没醉——”萧瑟突然不说了,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白璧看到她的肩膀在不断地颤抖着。

  白璧的手轻轻抚摩在萧瑟的头发上,淡淡地说:“命运,这一切都是命运,谁都逃不了,就像我失去了江河一样。”

  听到江河的名字,萧瑟猛地抬起了头,她的脸已经被酒精刺激得发红了,睁大着眼睛看着白璧,白璧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深埋着的恐惧,萧瑟的嘴里喃喃自语:“江河,江河的诅咒就快要来了。”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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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周的心情不错,他没有顾及前台忙着收拾的人们,而是直接来到了后台。蓝月已经卸完了妆,走出了化装室,他温和地说:“蓝月,你演得很好,如果公演那天你也这么演的话,我看不出多久你就会红起来的。”

  “真的吗?不过我对出名没兴趣。”蓝月有些慵懒地说。 “不,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有名的演员的,你会演电影和电视,会大红大紫,到时候别忘了我啊。”罗周笑了笑说。

  蓝月摇了摇头:“你不了解我。对不起,我先走了。”

  罗周看着她向门口走去,忽然说:“蓝月,今天我请你吃晚饭。”

  “对不起,今天我没空。”蓝月冷冷地说,并很快就消失了。

  她真难以捉摸,罗周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喜欢她,是吗?”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谁?”罗周回过头来,发现原来是萧瑟。

  萧瑟的脸色很难看,看来萧瑟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她刻薄地说:“人家不愿和你出去,你就不要勉强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装了,原来说好了我是女主角的,现在剧本被你一改,公主变成配角了,这真不公平。我知道,她比我漂亮,所以你处处都护着她,是不是?她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和她睡过觉吧?”萧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她明白自己过去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她对罗周一直是百依百顺,甚至还对他产生过某种幻想,而此刻,嫉妒心如同一场熊熊大火燃起,代替了一切理智,就像她所扮演的那个角色。

  “萧瑟,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罗周也有些生气了,他大声地对萧瑟说。

  萧瑟的嘴角往下拉着,冷冷地说:“你一定会后悔的。”

  然后,她快速地走出了剧场,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了她最好的朋友白璧,她把头靠在白璧的肩头。白璧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说:“这就是命运,我的朋友。”

  一阵秋风吹过,萧瑟的浑身颤抖起来,她抬起头轻声地对白璧说:“去***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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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周对第一幕一直不太满意,也许是因为演国王的演员形象实在太“奶油”了,但又实在没有财力和时间来更换。第二幕是兰娜与于阗王子第一次见面那晚。对于这一幕罗周还是满意的,他喜欢蓝月刚刚出场时给舞台上带来的那种感觉,他需要这种感觉。看着蓝月在台上缓缓说出那第一句台词,他忽然又想到了那晚蓝月在他家里所说的那些话。他的耳边好像又响起了她的声音,这让他有些心烦,几乎已经无法再把那些没有蓝月在台上的戏看下去了。他记得那晚在蓝月走后,自己花了整整通宵的时间来修改剧本,几乎是完全推倒重来了。第二天又花了整个白天进行整理润色,那些时候他的手指一直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打着打着,他居然感到了一股快意。罗周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快意了,他原来以为只有写小说才能给他这种快感,而写剧本则是活受罪。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他只是没有入门而已,没有找到舞台上的窍门和感觉,一旦进入了那种感觉,他同样可以在剧本里找到快乐。当他把改好的剧本带到剧团里给演员们看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表示剧情很吸引人,可能会走红。但演员们又觉得剧情中似乎隐藏着一股可怕的气氛,这会让观众感到害怕。罗周轻蔑地说,他需要的就是观众的恐惧。他立刻定下了这个修改的剧本,一切重新再来,所以这些天一直在加班加点地排练,一直到现在,他最大的担忧就是时间不够,准备太仓促,如果再多给他足够的时间和资金,他相信自己有可能会打造出一个经典的历史剧。

  第三幕和第四幕都很一般,因为演于阗王子的演员表演得太夸张了,不过每当蓝月出场,他都能注意到坐在旁边剧团投资者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住了,多少能够弥补一下。第五幕是于阗王子带兵出征抵抗柔然侵略,兰娜站在舞台的前部,独自思念王子,有一大段的独白,几乎变成了一场单人剧。而同时,王子则在舞台的后半部分,象征性地带领着几个士兵表示大军在作战。舞台前后变成两个部分,同时出现在观众眼前,一边是内心独白,另一边是艰苦的战争。第六幕是于阗王子与楼兰公主的洞房之夜,罗周必须承认,其实萧瑟扮演的公主也是一个重要的角色。当于阗王子在掀开了她的面纱以后,发现她并不是他所爱的人而大惊失色,问了公主一句话:“你不是公主,你是谁?”这让公主非常痛心,她与王子两个同时都在经受着心灵的煎熬。罗周让他们两个各站舞台的一半,分别独白,表示内心的痛苦。最后,王子拂袖而去,公主只能独守空房,然后萧瑟又是大段的独白,她将无限地爱王子,变成了无限地恨王子。罗周知道在现代的话剧里个人独白太多并不好,对演员的表演也是一个很大的考验,但他喜欢这样,以至于演员们有很大的抱怨,当然,蓝月除外。

  第七幕是王子在兰娜那里弄清了真相,并愿意永远和她在一起。第八幕则是公主欺骗王子说兰娜已经被处死,尸体运到了坟墓谷,于是王子追到了坟墓谷,自刎殉情而死。这一幕罗周写得比较煽情,而王子的演员也特别夸张,罗周甚至能听到旁边的有些人笑了出来。看悲剧场面看出了笑声,这确实让罗周有些尴尬。第九幕是罗周在整个剧本中安排得最精彩的一幕,也是萧瑟与蓝月惟一的一场对手戏,总之蓝月是完全压倒了萧瑟,尽管在剧情里,蓝月扮演的兰娜在这一幕殉情而死了。

  第十幕也就是最后一幕的背景是坟墓谷,这个时候楼兰已经在干旱中毁灭了,公主容颜憔悴地来到这里,与梦里的母亲的相会,知道了全部真相,最后在痛苦中而死。落幕以后,剧团的投资者们的感觉还不错,他们表示会继续投入的。这让罗周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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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走进了剧场的大门,穿过那阴暗的走廊,进入了剧场。白璧看到剧场基本上已经布置好了,灯光和舞美都准备得不错,看来今天是一次全面的彩排,怪不得今天早上萧瑟在电话里一定要白璧来看一看。一个年轻的男子看到她们立刻奔了过来,那个男人来到蓝月的面前,语气柔和地说:“今天怎么这么晚?大家都在等着你呢,快点,去后台上妆吧。”

  然后男人又回到前边去了。白璧问道:“他是谁?”

  “是导演。”蓝月轻轻地回答。接着,蓝月向白璧道了别,走到后台去了。白璧自己找了当中一个空位子,坐了下来。

  很快,《魂断楼兰》的彩排正式开始了。

幕布终于缓缓地拉开了,灯光师比上次显得有经验了,恰如其分的灯光打在舞台的正中。音响师也把大漠里风暴的声音送了出来。罗周坐在第一排,但身体的大部分依旧是笼罩在黑暗里,他有些紧张,因为在他的左右,坐着的都是剧团的投资者,这是《魂断楼兰》第一次的全体彩排,也是这第一部戏在正式公演前的一次预演,如果这次砸了,剧团的后续投入恐怕也就完了。

  第一幕就是坟墓谷,背景全都是沙漠山谷与坟墓,出场的是青年时代的楼兰国王,他从楼兰归来,寻找坟墓谷中与他私定终身的女子。原计划里这一段该是放在全剧中段的,但现在罗周做了很大的改动,把这里作为全剧的开头。年轻的国王在寻找爱人的过程中通过自问自答的形式交代了一年前因为在战争中失散而流落于此,被一名神秘的女子救起,从而与她私订终身。但现在,国王却发现自己所爱的人已经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女儿。于是,国王发誓,一定要让女儿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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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月点点头,给剧团里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打了一个手机。半分钟以后,道具兼宣传策划就从剧场里跑了出来,他立刻就撕下了那张旧的海报,一边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这张海报是我画的,画得一踏糊涂,让你们见笑了。”

  然后,白璧取下了背上的长画筒,打开了盖子,把卷成圆筒状的画拿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了画,在道具的帮助下,一齐把她的画贴了上去。

  贴完以后,道具第一个说:“画得真棒啊,是哪个画家画的?”

  “就是这位白小姐。”蓝月轻轻地说。

  道具上下打量着白璧,嘴里直说:“看不出,年纪轻轻还是一个画家。”然后道具说剧场里正在布置场地,于是又立刻跑回了剧场里。

  蓝月静静地看着这幅新海报,似乎被定住了一般,如同一尊美丽的大理石雕像,而那双眼睛,则与画中的那双眼睛对视在了一起。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说:“这是我所看过的最好的演出海报。”

  白璧说:“你太客气了。”

  蓝月忽然把目光对准了白璧的眼睛说:“你是怎么画出海报上那双眼睛的?”

  白璧说:“说实话,那双眼睛我只在梦里见过。真的,在梦里。”

  “梦?是啊,梦,我们不都是生活在梦中吗?就像庄周梦蝶。”蓝月淡淡地说。

  “说得真好,你为什么总是能说出这些非常深刻的话?”白璧真的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女演员。

  “我只不过是说出了生活的本来面目而已,没什么深刻的,为什么人们总是把肤浅当深刻,又把深刻当肤浅?好了,又来了,算我没说。”蓝月微微一笑,停顿了一会儿之后说:“为什么要让那个女人的手中捧着一颗男人的人头?”

  “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

  蓝月用一种特殊的目光看了一眼白璧说:“你知道吗?这个画面和剧情很吻合,这是她所爱着的人的头颅。坦率地说,我很羡慕她。”

  “羡慕谁?”白璧有些不解。“羡慕画中的那个女人。对我来说,能抱着自己爱人的头颅,是一种永恒的幸福。”蓝月那目光继续盯着白璧的眼睛,让白璧有些无所适从。“你真的那么喜欢这幅画?”

  “是的,非常喜欢。”

  “为什么?”

  蓝月沉默了片刻,说:“因为——这幅画让我想起了《荒原》。”

  白璧吃了一惊:“荒原?是艾略特的《荒原》?”

  蓝月点了点头,说:“原来你也知道艾略特,《荒原》是我最喜爱的诗。”

  白璧若有所思。却又想不起来该怎么回答,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白璧忽然说:“蓝月,能把你的电话号码抄给我吗?我想和你做朋友。”

  蓝月说:“好的。”说完,她拿出了纸和笔,先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名字“蓝月”,然后在名字下面写下:手机号码:13801221442。

  白璧接过这张纸,看了看说:“你的字真漂亮。哦,我们快些进去吧,别耽误了你们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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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月点点头,给剧团里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打了一个手机。半分钟以后,道具兼宣传策划就从剧场里跑了出来,他立刻就撕下了那张旧的海报,一边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这张海报是我画的,画得一踏糊涂,让你们见笑了。”

  然后,白璧取下了背上的长画筒,打开了盖子,把卷成圆筒状的画拿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了画,在道具的帮助下,一齐把她的画贴了上去。

  贴完以后,道具第一个说:“画得真棒啊,是哪个画家画的?”

  “就是这位白小姐。”蓝月轻轻地说。

  道具上下打量着白璧,嘴里直说:“看不出,年纪轻轻还是一个画家。”然后道具说剧场里正在布置场地,于是又立刻跑回了剧场里。

  蓝月静静地看着这幅新海报,似乎被定住了一般,如同一尊美丽的大理石雕像,而那双眼睛,则与画中的那双眼睛对视在了一起。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说:“这是我所看过的最好的演出海报。”

  白璧说:“你太客气了。”

  蓝月忽然把目光对准了白璧的眼睛说:“你是怎么画出海报上那双眼睛的?”

  白璧说:“说实话,那双眼睛我只在梦里见过。真的,在梦里。”

  “梦?是啊,梦,我们不都是生活在梦中吗?就像庄周梦蝶。”蓝月淡淡地说。

  “说得真好,你为什么总是能说出这些非常深刻的话?”白璧真的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女演员。

  “我只不过是说出了生活的本来面目而已,没什么深刻的,为什么人们总是把肤浅当深刻,又把深刻当肤浅?好了,又来了,算我没说。”蓝月微微一笑,停顿了一会儿之后说:“为什么要让那个女人的手中捧着一颗男人的人头?”

  “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

  蓝月用一种特殊的目光看了一眼白璧说:“你知道吗?这个画面和剧情很吻合,这是她所爱着的人的头颅。坦率地说,我很羡慕她。”

  “羡慕谁?”白璧有些不解。“羡慕画中的那个女人。对我来说,能抱着自己爱人的头颅,是一种永恒的幸福。”蓝月那目光继续盯着白璧的眼睛,让白璧有些无所适从。“你真的那么喜欢这幅画?”

  “是的,非常喜欢。”

  “为什么?”

  蓝月沉默了片刻,说:“因为——这幅画让我想起了《荒原》。”

  白璧吃了一惊:“荒原?是艾略特的《荒原》?”

  蓝月点了点头,说:“原来你也知道艾略特,《荒原》是我最喜爱的诗。”

  白璧若有所思。却又想不起来该怎么回答,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白璧忽然说:“蓝月,能把你的电话号码抄给我吗?我想和你做朋友。”

  蓝月说:“好的。”说完,她拿出了纸和笔,先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名字“蓝月”,然后在名字下面写下:手机号码:13801221442。

  白璧接过这张纸,看了看说:“你的字真漂亮。哦,我们快些进去吧,别耽误了你们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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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开了,现在停的是一个大站,一下子拥进来很多人,让车厢显得拥挤了起来,白璧和蓝月挤在人们的中间,这让白璧很不舒服,她一向很讨厌这种拥挤的环境,这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是蓝月却似乎无所谓,表情依旧,一股似笑非笑的感觉始终挂在嘴边,她的手牢牢地抓着把手,身体却随着列车运行的节奏而缓缓摇摆着,就像是在跳着什么舞,白璧看着她这样悠然自得的样子,居然有了些羡慕。

  蓝月注意到了白璧身后背着的长长的画筒,于是问她:“你背的是一幅画吧?”

  “对,我上次说过,你们剧场门口的那幅海报太差劲了,我为你们重新画了一幅,到那里就给你们贴出来。当然,是免费的。”

  “你画得一定很好。”

  白璧摇摇头说:“我很少画这种用来做招贴的画,不知道贴出来以后效果会是怎么样。”

  蓝月只是对她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终于到站了,她们两个人走出车厢,离开了地铁车站。马路上的阳光洒在白璧的脸上,她一边走一边悄悄观察着蓝月,白璧总以为自己的脸色很苍白,但现在她眼中蓝月的脸似乎比她更苍白。蓝月似乎察觉到了白璧的目光,轻轻地说:“别这么看着我,白璧。”

  “对不起。”白璧有些尴尬地说,“我只是觉得你作为一个演员,有着非同一般的气质,你可以成为一个非常好的演员。”

  蓝月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说:“谢谢,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是演员?其实,我们每一个人不都是在演戏吗?”

  “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演戏?”白璧有些自言自语地说,她对自己点了点头,“是啊,你看这马路上匆匆而过的人们,他们每一个不都是在生活中演着各自的角色,有的是表演给别人看,而有的,是表演给自己看。”

  “我就是表演给自己看。”蓝月立刻接着说,“所以,我不在乎别人的感觉。”

  “可你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很好。”

  “真的吗?”蓝月说完就笑了起来,给白璧的感觉很奇怪,那笑声像是在自我嘲讽。

  说着说着,她们已经走过了那段迷宫似的马路,来到了剧场的门口。那张恶劣的演出海报依旧堂而皇之地贴在门口。

  白璧站在门口说:“现在就能把这张海报换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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