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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16章 世纪之城


  8月25日,星期三

  上午8时59分

  会议在四楼的大会议室里举行。参加会议的有莫顿的四个会计,助手莎拉·琼斯,管理不动产的赫贝·洛文斯坦,负责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税务工作的小伙子马蒂·布莱恩,还埃文斯。莫顿讨厌所有的财务会议。此时他正烦躁地踱来踱去。

  “让我们言归正传吧。”他说,“我恐怕要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一千万美元,我们已经签协议了,对吗?”

  “对。”洛文斯坦说。

  “但是现在他们想增加一个附件。”

  “是的,”马蒂·布莱恩说,“这是一份非常标准的样板文件。”他敷衍地翻着文件。

  任何一个慈善机构都希望充分利用他们收到的捐款,即使这笔捐款指定用于特殊目的。达到这个目的所需的费用比预计的可能多,也可能少,可能这笔捐款推迟支付了,也可能被官司缠住了,也可能因其他原因取消了。这笔捐款用于瓦努图诉讼案这个特殊的目的。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希望加上去的有关句子是,“以上捐款用于支付瓦努图诉讼案的费用,包括律师费、起诉费、复印费……等等等等……或者其他合法的目的,或者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认为作为一个环保组织必要的其他的目的。”

  莫顿说:“他们想要加的就是这些吗,”

  “正如我说过的,样板文件。”布莱思说。

  “以前的捐款协议里是这样写的吗?”

  “我一下想不起来了。”

  “因为,”莫顿说,“在我听来,他们似乎想撤销对这桩诉讼案的资助,把钱用在别的地方。”

  “噢,我不相信。”赫贝说。

  “为什么?”莫顿说,“否则的话他们要样板文件干什么,嘿,我们已经签字成交,现在他们又寻思改变。为什么?”

  “不是真正的改变。”布莱思说。

  “肯定是。马蒂。”

  “你看协议原文,”布莱恩平静地说,“协议原文上说,没有用于打官司的钱。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可用于其他目的。”

  “但那是指官司结束后如果还有剩余的钱的话,”莫顿说。“官司还没有打完,他们不能把钱用在别的事情上。”

  “我想他们以为这里可能要拖很长时间。”

  “为什么要拖?”莫顿转向埃文斯,“彼得,卡尔弗城那边在搞什么名堂?”

  “官司好像有进展了,“埃文斯说,“他们有一大队人马在攻这桩案子。至少有四十个人。我认为他们没打算放弃。”

  “案子有什么问题吗?”

  “存在一些争议是确定无疑的。”埃文斯说。“这是一桩复杂的案子。他们的对手很强大。工作很辛苦。”

  “为什么我没有得到让自己信服的理由?”莫顿说,“六个月前,尼克·德雷克告诉我说这桩该死的官司绝对没问题,存在许多宣传的机会,而现在呢,他们却要加一条挽救条款。”

  “也许我们应该问问尼克。”

  “我有一个好主意。我们查一下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账。”

  屋子里响起了窃窃私语声。“我想你没有那个权利,乔治。”

  “把它写进协议里。”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那样做。”

  “他们加一个附件。我也是一个附件。有什么不同吗?”

  “我不知道你能否对他们的整个运作情况进行审计——”

  “乔治,”赫贝洛文斯坦说,“你和尼克都是多年的朋友。你是他们的年度最关心公共事务的公民,对他们进行审计似乎于你们这种关系不相称。”

  “你的意思是,好像我不信任他们?”

  “坦率地说,是的。”

  “我没有不相信他们。”莫顿靠着桌子,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们想取消这个案子,把所有的钱花在气候突变这个研讨会上,尼克对这个会议非常热衷。”

  “开个研讨会,也不需要一千万。”

  “我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他已经把我的二十五万放错了地方。葬送在了他妈的温哥华。我再也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唔,那么你应该撤销你的捐款。”

  “啊哈,”马蒂·布莱思说,“不要这么快。我想他们已经对这笔钱做了指望,也做出了相应的财务承诺。”

  “那么就给他们一些,其余的就不给了。”

  “不,”莫顿说,“我不会撤销捐款。彼得·埃文斯说案子有所进展,这我相信。尼克说那二十五万是个错误,我也相信。我要你们申请查一查他的账,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接下来的三个星期我出城一趟。”

  “是吗,去哪儿?”

  “旅行。”

  “但我们必须找得到你,乔治。”

  “也许找不到我。打电话找莎拉吧。或者让彼得跟我联系。”

  “但是,乔治——”

  “就这么定了,伙计们。跟尼克谈一谈,看他我么说。我们很快就会有联系的。”

  他走出房间,莎拉急匆匆地跟上去。

  洛文斯坦转向其余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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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一天晚上,我正准备开车回家,一个人跳到乘客位上,拔出一支枪来,命令我把车开动起来。”

  “你班上的人?”

  “不是。一个大小伙子。快三十了。”

  “你怎么办?”

  “我要他下车。他要我开车。因此我把车发动起来,一边挂挡,一边问他想去哪儿。他愚蠢之极,竟然给我指路。所以我掐住他的脖子。由于我出手不重,他开了一枪,打穿了挡风玻璃。随后我又用肘部打他。两次、三次。”

  “他怎么样了?”他说。

  “他死了。”

  “天啊。”埃文斯说。

  “有人做出了错误决定,”她说。“你那样盯着我是什么意思?他身高六点二英尺,体重两百一十磅,从这里一直到内布拉斯加州都有他的犯罪记录。持枪抢劫,用致命的武器袭击他人,你能想得到的罪行他都犯。你认为我应该为他感到难过?”

  “没有。”埃文斯急促地说。

  “你是这样认为的,我从你的眼腈里看得出来。很多人都这么认为。他们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他只不过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做?让我来告诉你吧。人们不知道他们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那天晚上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我很高兴,死的不是我。但是,当然,它仍然让我感到不安。”

  “我同意你的看法。”

  “有时我一觉醒来,一身冷汗。看见子弹在我眼前把挡风玻璃击得粉碎。我意识到自己离死亡是多么近。我愚蠢。我应该首先就把他杀了。”

  埃文斯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有过一支枪顶在你头上的经历吗?”她说。

  “没有……”

  “那么你就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感觉了。是不是?”

  “让你很苦恼吗?”他说。

  “确实很苦恼。有那么一阵子我以为自己不会干律师这一行了。他们说我引诱他。你相信那些屁话吗?我从来没见过他。但就在这时,一位非常好的律师拯救了我。”

  “贝尔德?”

  她点点头:“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

  “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该死。”她说,“车撞坏了,手臂被碎玻璃划伤了。”她向服务小姐做了个手势。“买单怎么样?”

  “我去吧。”

  几分钟后,他们走出了餐馆。埃文斯在正午乳白色的光线中眨着眼睛。他们沿街走着。

  “所以,”埃文斯说,“我猜想你的空手道还真不赖。”

  “相当不赖。”

  他们来到仓库。他握了握她的手。

  “我真想什么时候再跟你共进午餐,”她说。

  她这么直截了当,他搞不清这是她的个人意愿,还是她想让他知道这场官司怎么打下去。因为像贝尔德一样,她所说的很多话都让人垂头丧气。

  “午餐听起来好像不错。”他说。

  “不会太久吧?”

  “一言为定。”

  “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一定会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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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14章 卡尔弗城


  8月24日,星期二

  中午12时15分

  他们在卡尔弗城的墨西哥餐馆吃午饭。餐馆里静悄悄的。一个角落里坐着附近索尼电影制片厂的十来个影片剪辑员。一对高中生正搂着亲嘴。还有一群上了年纪的戴着遮阳帽的妇女。他们坐在一个角落的包厢里,两个都点了今日特餐。

  埃文斯说,“贝尔德似乎认为海平面的数据是关键。”

  “这是贝尔德的想法。坦白地说,我不太清楚。”

  “为什么?”

  “没有人见过这些数据。但即使是高质量的,也需要他们拿出海平面实际上升的数据,以便给陪审员留下深刻的印象。也许实际上没有上升。”

  “即使如此,也许还是没有,”她说,“你知道印度洋中的马尔代夫群岛吗,他们担心海水泛滥,因此,斯堪的纳维亚的研究人员来到这里研究海平面。科学家们发现,在几个世纪里,海平面没有上升——在过去二十年内还下降—^”

  “下降了?公布了吗?”

  “去年……”他说。

  这时菜端上来了;詹尼弗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不要三句话不离本行了。她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墨西哥玉来煎饼,一边用手背擦了一下下巴。他看见她的手掌至前臂内侧有一条锯齿状的白色伤疤。

  她说,“天啊,我喜欢这种煎饼。你在哥伦比亚特区吃不上像样的墨西哥的东西。”

  “你从那儿来吗?”

  她点点头。“我来帮约翰的忙。”

  “他让你来的吗,”

  “我无法拒绝。”她耸了耸肩。“我隔一周去见我的男朋友。或者他来,或者我去。如果这场官司要打下去的话,可能是一年,也可能两年。我觉得我们的关系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他是干什么的,你的男朋友?”

  “律师。”

  埃文斯笑了笑:“有时候我觉得每个人都是律师。”

  “每个人都是。他的专业是证券法。我不感兴趣。”

  “你的专业是什么?”

  “准备证人和挑选专家。对合伙经营者进行心理分析,这就是我为什么负责核心小组的原因。”

  “我明白了。”

  “我知道大多数陪审员都听说过全球变暖,而且大多数人都会倾向于认为这是事实。”

  “天啊。我希望是这样。”埃文斯说,“我的意思是,过去十五年来,这已是既成的事实。”

  “但我们需要确定的是,在相反的证据面前,人们会相信什么。”

  “比如说?”

  “比如我今天上午给你看的那些图表。或者卫星数据。你知道卫星数据吗?”

  埃文斯摇了摇头。

  “全球变暖理论预言,高层大气层会因截留的热量而变暖,就像一个温室。地球表面随后也变暧了。但自1979年以来,我们的轨道卫星可以毫不间断地测量五英里以上大气层的温度。结果显示,高层大气层变暖的情况要比地面轻得多。”

  “也许数据有问题——”

  “相信我吧。卫星数据被重复分析过十几次,”她说,“这些数据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检查得最为认真的数据了。气象站的数据跟卫星数据也是一致的。变暖的情况也要比理论上预计的轻得多。”她耸耸肩,“对我们来说,这是另一个难题。我们正在设法解决。”

  “怎么解决?”

  “我们觉得对陪审员来说,这太复杂了。微波探测装置的详细情况——四频道辐射分析的跨轨扫描器——以及二频道是否因为日漂流、卫星间不均匀性和时变非线性仪器反应而得到纠正的问题……我们希望它会让他们举起手来。总之,这就够了。”她用餐巾擦脸时,他又看见顺着她手臂内侧的那条白色的疤痕。

  “你手上是怎么搞的?”他说。

  她耸了耸肩:“在法律学校弄的。”

  “我以为只有我的学校才那么粗暴。”

  “我给市中心的一个空手道班上课。”她说,“有时候很晚才下课。你还要一点炸土豆片吗?”

  “不用。”他说。

  “要买单了吗?”

  “给我说说。”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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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12章 瓦努图小组


  8月24日,星期二

  上午11时

  他们让他在会议室里一张长方形桌子的一端坐下,把摄像机放在另一端对准他。

  就像在录证言一样,他心里这样想。

  五个年轻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在桌旁的座位上坐下。他们穿着都很随便,牛仔裤,T恤衫。由于詹尼弗·海恩斯介绍得太快,他们的名字埃文斯一个也没记住。她说,他们都是研究生,只是专业不同而已。

  他们在作准备的时候,詹尼弗悄然在他身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说:“约翰对你那么粗暴,真对不起。他非常沮丧,而且压力也很大。”

  “因为那桩案子。”

  “对。”

  “什么压力?”

  “这段采访也许可以让你对我们遇到的问题有所了解。”她转向其他的人,“你们准备好了吗?”

  大家点点头。笔记本轻轻地打开。摄像机上的灯亮了起来。詹尼弗说,“今天是8月24日,星期二,下面是对哈斯勒和布莱克律师事务所彼得·埃文斯的采访。埃文斯先生,我们想让你谈一谈你支持全球变暖这个论点的论据。这不是测试,我们只是想搞清楚你对这个问题的想法。”

  “好吧。”埃文斯说。

  “我们正式开始吧。把你知道的关于全球变暖的根据告诉我们。”

  “好的,”他说。“我知道在过去二十或者三十年中,全球气温急剧上升,原因是工业中燃烧的矿物质释放出的二氧化碳大量增加。”

  “好。气温急剧上升,你觉得上升了多少?”

  “我觉得大约有一度。”

  “华式还是摄式?”

  “华式。”

  “二十年之中上升的?”

  “二十或三十年,是的。”

  “20世纪初呢?”

  “那时气温也在上升,但没有现在这么快。”

  “好,”她说,“现在我给你看一张图……”她拿出一张贴在泡沫板上的图表。

  “这张曲线图你熟悉吗?”她说。

  “我以前见过。”埃文斯说。

  “它来自联合国和其他一些组织曾经使用过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戈达德数据集。你认为联合国的数据可信吗?”

  “可信。”

  “所以我们可以认为它是精确的、公正的,而不是骗人的?”

  “是的。”

  “好的。你知道过张图表示什么吗?”

  埃文斯当然知道。他说:“它是过去一百多年来世界所有气象站收集起来的全球气温盼情况。”

  “对了,”她说。“你怎样理解这张图?”

  “嗯,”他说,“它符合我刚才的描述。”他指着那条红线。“大约从1890年开始,世界上的气温一直在上升,但只有到了1970年左右,气温才开始急剧上升,当时正是工业化最盛的时期,这是全球变暖的实实在在的证明。”

  “好的,”她说。“那么1970年以来气温的急剧上升是由于什么引起的?”

  “工业化导致二氧化碳的增多。”

  “好。换句话说,二氧化碳增多了,气温上升了。”

  “是的。”

  “好。你提到从1890年开始,气温上升,一直到1940年左右。我们从这里看到确实如此。是什么导致这期间气温的上升,二氧化碳?”

  “嗯……我不知道。”

  “因为1890年,工业化程度低得多,然而看看气温是怎样上升的。1890年,二氧化碳增多了吗?”

  “我不知道。”

  “实际上,是增多了。这里有一张曲线图,表明了二氧化碳跟气温的关系。”

  “是的,”埃文斯说,“正如你预见的那样。二氧化碳升高,致使气温升高。”

  “好的,”她说,“现在我想让你注意一下从1940年到1970年这段时间。如你所见,在那段时间,全球气温实际上下降了。你看到了吗?”

  “是的……”

  “让我们仔细看看那段时间的情况。”她拿出另一张图。

  “这段时间是三十年。在这三分之一世纪中,气温是下降的。夏天,农作物因为降霜而受损,欧洲冰川前移。是什么导致气温下降?”

  “我不知道。”

  “这段时间二氧化碳增多了吗?”

  “是的。”

  “因此,如果二氧化碳的增多是使气温上升的原因的话,为什么它不能让1940年至1970年的气温也上升?”

  “我不知道,”埃文斯说,“一定另有原因。或者可能是反常。长期来看也有反常的情况。只要看看股票市场就可知晓。”

  “在过去三十年中股票市场有反常的情况吗?”

  他耸耸肩:“可能是被煤烟弄脏。或者空气中的微粒物质。那时在环保法生效之前有许多微粒。或者也许是其他因素。”

  “这些图表表明,二氧化碳在持续上升,但气温没有。气温升起来,又降下去,又升起来。即使如此,我认为你仍然相信是二氧化碳引起的?”

  “是的。每个人都知道是这个原因。”

  “这张表让你感到不安吗?”

  “不,”埃文斯说,“我承认这张表提出了一些问题,但对于气候,我们并不是全部了解。所以,没有不安。这张表没有使我感到不安。”

  “好吧。听见你这么说,我很高兴。让我们继续。你说这张表上的气温是全世界气象站的平均数。你认为这个天气数据的可靠性有多大?”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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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戴着眼镜的秃子向他们走过来。他走路的样子很笨拙,看起来跟他的诨名一样:秃鹰。约翰·贝尔德总是一身蓝色:蓝色的套装,蓝色的衬衣,蓝色的领带。他热情有加,眼睛看着埃文斯时变得又窄又小。尽管如此,埃文斯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打官司高手时,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埃文斯把手伸过去:“哈斯勒和布莱克律师事务所的彼得·埃文斯。”

  “你给乔治·莫顿干活?”

  “是的,先生。”

  “我们十分感激莫顿先生的慷慨相助,努力不辜负他的期望。”

  “我会转告他的,先生。”

  “我相信你会的。你谈到全球变暖,埃文斯先生。你对它感兴趣吗?”

  “是的,先生,感兴趣。在这颗行星上每个与之有关的人都感兴趣。”

  “我当然同意。但请告诉我,按照你的理解什么是全球变暖?”

  埃文斯极力掩饰着吃惊。他没想到会有提问。“你为什么这样问?”

  “我们问每个来这里的人,我们想知道人们对全球变暖了解多少。什么是全球变暖,”

  “全球变暖就是矿物燃料的燃烧导致地球升温。”

  “实际上,这是不对的。”

  “不对吗?”

  “相去甚远。也许你应该再想一想。”

  埃文斯不说话了。很显然,正在考问他的是一个爱挑剔、具有精确法律头脑的人。他太了解这类人了,从在法律学院起就了解。他想了一会儿,字斟句酌地说,“全球变暖就是由于矿物燃料的燃烧,导致大气中二氧化碳过多,致使地球表面温度升高。”

  “还是不对。”

  “为什么?”

  “有几个原因。至少,在你刚才的论断中我认为有四个错误。”

  “我不明白,”埃文斯说,“我的论断——全球变暖本来就是那样的。”

  “事实上,不是。”贝尔德的语调干脆,咄咄逼人。“全球变暖是推测——”

  “——绝不再是一种推测——”

  “不,是一种推测,”贝尔德说,“相信我,我也希望不是这么回事。但事实上,全球变暖是一种主观臆断,即由于所谓的‘温室效应’,二氧化碳和其他气体的增多引起了地球大气层平均温度的升高。”

  “噢,好吧,”埃文斯说,“这个定义更为确切,但是……”

  “埃文斯先生,我想你本人是相信全球变暖的,是吗?”

  “当然。”

  “坚信不疑?”

  “当然。每个人都这样。”

  “当你有一个强烈信念的时候,难道你不认为把这个信念精确地表达出来非常重要吗?”

  埃文斯开始汗流不止。他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回到了法律学校。“呃,先生,我想……在这里不重要。因为当你说全球变暖时,每个人都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是吗?我怀疑你自己都不明白。”

  埃文斯感觉自己一腔愤怒就要爆发出来。他控制不住自己,于是脱口而出:“瞧,仅仅因为我没有把一些细节表达出来——”

  “我不关心细节,埃文斯先生。我关心的是你坚信不疑的信念的核心。我觉得你那些信念缺乏基础。”

  “恕我冒犯,真可笑。”他屏住呼吸,“先生。”

  “你的意思是,你有基础。”

  “当然有。”

  贝尔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似乎有些沾沾自喜。“这样看来,你对这桩诉讼案或许是个莫大的帮助。我们能不能占用你一个小时的时间?”

  “呃……我想可以。”

  “我们可以给你录像吗?”

  “可以,但是……为什么要录像?”

  贝尔德转向詹尼弗·海恩斯。

  詹尼弗说:“我们正在想方设法邀请像你这样学识渊博的人谈一谈自己对全球变暖的看法,从而为其确定一个标准,帮助完善我们给陪审团的陈述。”

  “我要扮演只有一个人的陪审团?”

  “没错。我们已经采访过几个人了。”

  “好吧,”埃文斯说。“我想我可以安排个时间。”

  “现在就很合适,”贝尔德说。他转向詹尼弗,“把你那组集中到四号房间。”

  “我当然乐意效劳。”埃文斯说,“但我来这里是想看——”

  “你听说这桩诉讼案存在很多问题?没有什么问题。但存在严峻的挑战。”贝尔德说。他瞅了一眼手表。“我要去开会了,”他说。“你跟海恩斯小姐呆一会儿,你们采访完后,我要来跟你谈一谈我对这桩案子的看法。你看这样好吗?”

  埃文斯除了同意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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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11章 卡尔弗城


  8月24日,星期二

  上午10时30分

  瓦努图诉讼案的调查人员接管了卡尔弗城南部的一个破烂不堪的仓库。这是一个工业区,街道上坑坑洼洼。只有一堵普通的砖墙和一扇门,门上有门牌号,从路边看上去什么也看不见。号码是金属铸成的。

  埃文斯按过门铃之后,被请进了一间狭小的用一堵墙隔开的接待处。他听见墙的那边有窃窃私语声,但什么也看不见。

  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一边一个站在远处通向仓库的门边。一个服务员坐在一张小桌旁。她不太友好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

  “彼得·埃文斯,哈斯勒和布莱克律师事务所的。”

  “要见谁?”

  “贝尔德先生。”

  “跟他约好了吗?“

  “没有。”

  那个服务员怀疑地看着他。“我给他的助手打个电话。”

  “谢谢。”

  服务员在电话里低声说着。他听见她提到了那个律师事务所的名字。埃文斯看着那两个士兵。他们是一家私人保安公司的。他们也看着他,面无表情,不苟言笑。

  服务员放下电话,说,“海恩斯小姐马上就出来。”她朝士兵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士兵走过来,对埃文斯说:“只是个例行手续而已。先生。我可以看看你的身份证吗?”

  埃文斯把他的驾驶证递给他。

  “你带了照相设备或者录音设备吗?”

  “没有。”埃文斯说。

  “磁带、驱动器、闪卡或者其他电脑设备呢?”

  “没有。”

  “有武器吗,先生?”

  “没有。”

  “你能不能把手抬起来一下,”

  埃文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个士兵说。“想像成机场的安检就好了。”他拍拍他,让他放下。他明显地在摸他身上是否有电线。他摸了一遍埃文斯的衬衣、领子、夹克的缝合处,又摸摸鞋子。最后,他通过了头顶那根电子棒的检查。

  “你们检查得还挺认真的。”埃文斯说。

  “是的。谢谢你,先生。”

  那个士兵迈步走开,回到墙边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由于没有地方可坐,埃文斯只好站在那儿等着。

  大约过了两分钟,门开了。她是一个年近三十,一脸蛮相但颇有吸引力的女人,黑色的短发,蓝色的眼睛,身着牛仔裤和白衬衣。

  她说,“埃文斯先生吗?我是詹尼弗·海恩斯。”她跟他握手时坚定有力。“我是约翰·贝尔德的同事。这边请。”

  他们走了进去。

  他们在狭窄的走道上走着,走道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门。埃文斯意识到那是一把安全锁——要想进到里面必须经过两道门。

  “他们那是干什么,”他说,意指那两个士兵。

  “我们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什么麻烦?”

  “有人想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啊哈……”

  “我们学会了小心谨慎。”

  她拿着卡朝门上贴了一下,门嗡的一声开了。

  他们走进一间破旧的仓库——开阔的空间,高高的天花板。玻璃隔断隔出了几个房间。左边的玻璃后面,埃文斯看看这间屋子里全是电脑终端,每个终端旁坐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前面的键盘边放着一大摞文件。玻璃上写着几个大字:原始数据。

  右边,有一间与之匹配的会议室,上面写着:卫星/无线电探测仪。埃文斯看见里面有四个人,正忙着讨论挂在墙上的一幅放大的曲线图。格子里的字参差不齐。

  往前走,另一间屋子上面写着综合循环模型。墙上用多种颜色涂满了许多巨幅世界地图。

  “哇噻,”埃文斯说,“真是大动作啊。”

  “大诉讼案。”詹尼弗·海恩斯回答道。“这些全是我们的疑难问题研究团队。他们大多是气候学研究生,而非律师出身。每一个团队研究一个不同的问题。”她指了指仓库四周,“第一组处理原始数据,就是对从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戈达德空间研究院、田纳西橡树岭的美国历史气候网和东英格兰的哈德莱中心收集来的数据进行加工。这些是全世界气温数据的主要来源。”

  “我明白了。”

  “那边那组研究卫星数据。沿着轨道运行的卫星记录下了自1974年以来高层大气层的气温,到现在已有二十年的记录了。我们正设法弄清处理这些数据的方法。”

  “处理这些数据的方法?”

  “卫星数据有一个问题。”她说。

  “什么问题?”

  她好像没有听见似的,指着另一间屋子说:“这个组对从20世纪70年代的综合循环模型——就是对电脑合成的气候模型进行分析。你知道,这些模型极为复杂,一次能够产生一百万甚至更多的变体。他们是迄今为止人类制造的最为复杂的电脑模型。我们主要处理美国、英国和德国的模型。”

  “我明白……”埃文斯开始感到了一些压力。

  “那边那组处理与海平面有关的问题。在拐角处,那是地质气候。当然,这些研究都是替别人进行的。最后一组处理日光辐射与浮质。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校区我们还有一组,研究大气反馈机制,主要是云层如何随着气温的变化而变化。就这些。”她停下来,看见埃文斯一脸困惑。“对不起,由于你跟乔治·莫顿一起共事,我想你对这些东西都很熟悉。”

  “谁说我跟乔治·莫顿一起共事了?”

  她笑了笑:“我们了解自己的工作,埃文斯先生。”

  他们走过最后一间用玻璃隔开的房间,上面什么也没有写。里面全是图表和大幅照片,地球三维模型放在塑料立方体中。

  “这是什么?”他说。

  “我们的音频视频组。他们负责为陪审团准备形象生动的材料。有些数据极为复杂,我们正试图找到一种最简单、最有力的方式将它呈现出来。”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埃文斯说,“真的有那么复杂吗?”

  “没错。”她说,“瓦努图这个岛国实际上坐落在南太平洋的四个环状珊瑚岛上,只比海面高出最多二十英尺。由于全球变暖,海面上升。这些岛上的八千居民正处于被淹没的危险之中。”

  “是,”埃文斯说。“我理解。但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人研究它。”

  她奇怪地看着他:“因为我们想打赢这场官司。”

  “啊……”

  “要赢这场官司可不容易。”

  “你什么意思?”埃文斯说,“这事关全球变暖。每个人都知道全球变暖是——”

  一个声音从仓库的那一端沉重地响起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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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洛文斯坦说。“在这问屋里告诉我:有什么问题吗?”

  “也许有问题。”埃文斯心想乔治很少拖延慈善捐款。前一天晚上与他简短的谈话中,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

  “明天早上开什么会?”洛文斯坦说,“在大会议室里。”

  “我什么也不知道。”

  “乔治没有告诉你?”

  “没有。”

  “尼克非常不安。”

  “唔,对尼克来说,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尼克听说过科内尔这个人。他认为他是一个麻烦制造者,属于反对环保的那类人。”

  “我对此表示怀疑。他是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从事环境科学研究。”

  “尼克觉得他是个麻烦制造者。”

  “我说不清楚。”

  “他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你,莫顿在飞机上谈到过科内尔。”

  “尼克不应该这样打听隐私。”

  “他担心他跟乔治站在一边。”

  “这不奇怪。”埃文斯说,“尼克搞错了一张大额支票。把钱存错了账户。”

  “我听说过,是个自告奋勇的人犯的错误。你不能因为这件事责备尼克。”

  “错误使你对他的能力没有信心。”

  “这笔钱存入了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的账户。一个了不起的组织。这笔钱在我们说话的这会儿正在被退回来。”

  “很好。”

  “你在其中是个什么角色?”

  “什么角色也不是,只是按照当事人的要求去做。”

  “你应该给他一些建议。”

  “如果他问我的话,我会的。但他没问我。”

  “你好像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埃文斯摇了摇头。“赫贝,”他说。“我没有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我只知道推迟了。就这些。”

  “好吧。”洛文斯坦说,伸手去拿电话,“我要安慰安慰尼克。”

  埃文斯回到办公室。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

  “你今天在干什么?”莫顿说。

  “没干什么。处理一些文件。”

  “文件可以等等。我要你查一查,看看瓦努图诉讼案会是个什么结果。”

  “哎呀,乔治,现在还在准备阶段。我认为离提起诉讼的时间还有几个月呢。”

  “去看看他们。”莫顿说。

  “好吧,他们在卡尔弗城,我给他们打个电话,然后——”

  “不,不要打电话。直接去。”

  “但是,如果他们不想让——”

  “这就对了。这正是我要的效果。然后告诉我你发现了些什么,彼得。”

  他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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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10章 世纪之城


  8月24日,星期二

  上午8时45分

  在世纪之城的一栋办公楼里,哈斯勒和布莱克律师事务所占了五层。这家公司的老总们高瞻远瞩,有强烈的社会意识。他们为许多致力于环保的好莱坞名流和有钱的社会活动家们做过代理。他们也为奥兰治县三个最大的地产商做过代理,但这一点鲜为人知。但正如它的合作伙伴们所说,这样做是为了保持公司的平衡。

  埃文斯之所以加盟这个公司是因为他有许多热衷环保的当事人,乔治·莫顿尤其热衷环保。他是四个全职为莫顿和他的宠物慈善机构以及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工作的律师之一。

  不过,作为台伙人,他的级别较低。所以他的办公室不仅小,而且窗户对面就是摩天大厦那单调乏味的玻璃幕墙。

  埃文斯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全是一向送给地位较低的律师看的东西。其中有一份住房转租,一份雇佣合同,一份关于破产的书面质询,一张连锁店的纳税申报表格,两封以他当事人的名义起草的威胁要起诉的信件——一份是一个艺术家反对一家美术馆拒绝归还他并未出售的油画,一份是乔治·莫顿的夫人声称她的奔驰敞篷车停在车场时被车场管理员刮伤。

  莫顿的夫人玛格丽特·莱思,曾经当过演员,脾气很坏,喜好与人争辩。只要稍稍忽略她——近来这样的时候越来越多——她就会找个借口告别人。而起诉书就会不可避免地摆到埃文斯的桌上。他做了一个要给玛格丽特打电话的记号;他认为她不会把这个官司打下去,她会被说服的。

  另一份是来自贝弗利山一个宝马经销商的电子数据表。这个经销商声称,由于“耶稣会开什么样的车”这个活动是对豪华轿车的污蔑,对他的生意造成了损害。显然,他不能去教堂销售自己的汽车,一些教区居民参加完仪式,清醒过来,纷纷指责他的销售人员。这个经销商对此不悦。但在埃文斯看来,他的销售额比去年还多。埃文斯也做了一个记号,准备给他打个电话。

  接下来,他查了一下电子邮件,有二十封是关于如何使阴茎增粗的,有十封是关于镇静剂的。还有十封是关于在利率调高之前如何得到新的抵押的。真正重要的只有五六封。第一封来自赫贝·洛文斯坦,提出要见他。洛文斯坦是莫顿的资历较深的合作伙伴;他的主要工作是管理不动产,但也负责其他方面的投资。对莫顿来说,不动产的管理是一项全职工作。

  埃文斯闲逛到楼下大厅,走进赫贝的办公室。

  赫贝·洛文斯坦的助手利萨在接电话。埃文斯进来时,她挂断电话,看起来有一点心虚。“他正在跟杰克·尼克尔松说话。”

  “杰克还好吗?”

  “还好。刚跟著名影星麦瑞儿完成一部影片。还有一些问题。”

  利萨·雷是个热情的女孩,二十七岁,对传播流言非常热衷。埃文斯很久以前来这里时,就是靠她来获得办公室的各类信息的。

  “赫贝想让我干什么?”

  “与尼克·德雷克有关的事情。”

  “明天早上九点开的什么会?”

  “我不知道,”她说,声音听起来有些吃惊,“我什么也不知道。”

  “谁打的电话?”

  “莫顿的会计。”她看着桌上的电话,“啊,他打完电话了,你可以进去了。”

  赫贝·洛文斯坦站起来,马马虎虎地跟埃文斯握了握手。他五官端正,但是个秃子,举止适度,但有点让人讨扶。他的办公室里挂满了家人的照片,大约有十几张。纵向摆了三四堆。他跟埃文斯的关系不错,原因是,这些天来,莫顿那三十岁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因为私藏可卡因被抓,埃文斯都要半夜三更跑到市里去保释。洛文斯坦以前干这个干了许多年,现在乐得夜夜睡到大天亮。

  “呃,”他说,“冰岛怎么样?”

  “很好,但很冷。”

  “顺利吗?”

  “当然。”

  “我是说,乔治和尼克之间,还行吗?”

  “我觉得还行。为什么这样问?”

  “尼克很担心。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之内他给我打了两个电话。”

  “担心什么?”

  “乔治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捐款怎么样了?”

  “尼克在问这件事吗?”

  “有什么问题吗?”

  “乔治想拖延一阵子。”

  “为什么?”

  “他没有说。”

  “是不是因为科内尔这个人?”

  “乔治没有说。他只说拖一拖。”埃文斯心想洛文斯坦怎么知道科内尔这个人。

  “我怎么跟尼克说?”

  “告诉他正在运作。我们还没跟他约好。”

  “没有什么问题吧。是吗?”

  “这个他也没告诉我。”埃文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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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9章 贝弗利山


  8月24日,星期二

  上午6时04分

  埃文斯被一阵有节奏的喘息声吵醒。他伸手去摸,但詹尼斯已不在了。她躺过的那边余温尚存。他轻轻地抬起头,打了一个哈欠。在清晨柔和的光线里,他看见床脚的上方有一条苗条、漂亮的大腿,瞬间另一条大腿也出现在床脚的上方。接着两只腿缓缓下降。喘息声。然后两只腿又开始上升。

  “詹尼斯,”他说,“你在干什么?”

  “我必须作好准备。”她站起来,微笑着,身上虽然一丝不挂,却感觉自由自在,她对自己的外表颇有信心,每一块肌肉都轮廓分明。“我七点钟要上课。”

  “现在几点了?”

  “六点。”。

  他叹了一口气,把头埋进枕头里。

  “你现在真的应该起床了,”她说。“觉睡多了会短命的啦。”

  他又叹了一口气。詹尼斯满脑子都是健康信息,这是她的工作。“睡觉怎么可能让人短命?”

  “他们研究过老鼠。他们不让老鼠睡觉,你猜怎么着?老鼠活得更长。”

  “啊哈。请你煮一下咖啡好吗?”

  “好啊,”她说,“但你真的不要喝咖啡了……”她从房间里瓢然而出。

  他坐在床上晃动着双脚,说道:“你没有听说过吗?咖啡可以预防中风。”

  “没有那回事,”她在厨房里说。“咖啡里有九百二十三种不同的化学物质,对你的身体不好。”

  “这是新的研究结果。”他说。这确实是事实。

  “另外,它还会致癌。”

  “从来没有得到过证明。”

  “失败了。”

  “这不是我关心的事。”

  “神经紧张。”

  “詹尼斯,请不要说了。”

  她走回来,靠在门框上,双臂交叉放在她漂亮的胸前。他看见她小腹部上的血管,一直延伸到腹股沟。

  “唔,你太紧张了。彼得。你得承认这点。”

  “只有当我看着你的身体的时候我才紧张。”

  她撅着嘴。“你不信我的话。”她转身走进厨房,把那高高的完美无缺的臂肌给他看。他听见她打开冰箱门的声音。“没有牛奶了。”

  “不加牛奶也行。”

  他站起来去冲凉。

  “你受到过伤害吗?”她说。

  “什么伤害?”

  “地震。你不在的时候,有一次小地震,大约四点三级。”

  “我不知道。”

  “啊,你的电视机肯定移动了。”

  他停住脚步:“什么?”

  “地震让你的电视机移动了位置。你自己去看看。”

  早晨的阳光斜斜地从窗户里射进来,清清楚楚地映出电视机底座在地毡上压出的模糊的轮廓。电视机的位置移动了大约三英寸。电视机屏幕是老式的三十二英寸,死沉。搬动起来很不容易。

  看着电视机,埃文斯打了个寒噤。

  “你很幸运,”她说。“你所有的玻璃制品全在壁炉架上。它们随时都会碎,即使小小的震动都会。你买了保险吗?”

  他没有出声。他弯下腰,查看电视机后面的连线。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但他差不多有一年时间没有看过电视机后面了。他不清楚自己在寻找什么。

  “顺便说一句,”她说,“这不是有机咖啡。你至少应该喝有机咖啡。你在听我说话吗?”

  “等一等。”他在电视机前蹲下来,查看电视机下面有什么异常。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这是什么?”她说。

  他从上面看过去。她手里拿着油炸圆饼。“彼得,”詹尼斯表情严肃地说。“你知道这些东西里面有多少脂肪吗,你也许还应该吃一点黄油。”

  “我知道……我不应该吃了。”

  “对,你是不应该再吃了。除非你今后想得糖尿病。你为什么坐在地板上?”

  “我在检查电视机。”

  “怎么了,坏了吗?”

  “我想没有。”他站了起来。

  “你的洗澡水在哗哗地流,”她说,“没有环保意识。”她把咖啡倒出来,递给他,“去洗澡吧。我要去上课了。”

  他洗完澡出来,她已经走了。他铺好床罩(跟平时一样,从来没有铺平整过),走到衣橱前,穿好衣服,迎接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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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斯穿过洒满阳光的小庭院,爬上二楼的公寓。他总觉得莎拉有一点点悲伤。她是那么漂亮,那么风情万种。他老是有一种感觉,她先是让男人们心理不平衡,进而拒他们于千里之外。至少,她让他不平衡了。他弄不清她是不是想他请她出去。至少,但是考虑到自己与莫顿的关系,这个想法很糟糕。他决不能干这样的事。

  他一进门,电话就响了起来。是他的助手,希瑟。她不舒服,想早点回家。希瑟一到下午就觉得不舒服,要及时避开交通高峰期。她总是在星期五或星期一打电话请病假。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公司不愿意炒掉她;她已经在这里干了很多年了。

  有人说她跟合伙人布鲁斯·布莱克有一腿。从那时到现在,布鲁斯一直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他担心被他的妻子发现,因为他所有的钱财都在妻子的掌控之中。还有人声称希瑟看上了另一个合伙人,具体是谁,没有指明。另一种说法是公司从世纪之城的一幢摩天大厦搬到另一幢摩天大厦时,她也在场。在搬迁的过程中,她被一堆控告材料绊倒,随后她把这些材料复印了下来。

  埃文斯觉得事实真相其实比较平常: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在公司里干了这么长时间,非常清楚如果公司不明不白地炒掉她,她可以起诉这家公司。现在她精心计算着她一再违反规定之后,公司炒掉她要支付的费用和付出的代价。就这样她一年工作大约三十个星期。

  在公司里,希瑟总是分配给最最年轻的合伙人。原因是基于这样一种假设,一个真正好的律师不应该受到她的反复无常的妨碍。多年来埃文斯一直想甩掉她。上面承诺,明年他就会有一个新的助手,他把这看作是自己的一次晋升。

  “你不舒服,我很难过。”他对希瑟恭敬地说道。你必须假装相信别人跟你说的话不是在撒谎。

  “只是胃不舒服。”她说,“我要去看看医生。”

  “你今天去吗?”

  “啊,我正在预约……”

  “那好吧。”

  “但我想告诉你,他们刚刚决定后天要开一次大型会议。九点钟在大会议室。”

  “噢?”

  “莫顿先生刚刚打来电话,大约有十个人或者十二个人。”

  “你知道有哪些人?”

  “不知道。他们没说。”

  埃文斯心想:真没用。

  “好吧。”他说。

  “不要忘了下星期你要传讯莫顿的女儿。这次在帕萨迪娜。不在市区。玛格·雷恩打电话询问他的奔驰诉讼案。宝马经销商还想上诉。”

  “他还想起诉教堂。”

  “他每隔一天就来个电话。”

  “好吧。就这些吗?”

  “还有,大约还有十件事情。如果我感觉好些了,我会留一个清单在你桌子上……”

  言下之意是她不会。

  “好吧。”他说。

  “你来办公室吗?”

  “不了,太晚了。我需要睡一会儿。”

  “那就明天见。”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饥肠辘辘。冰箱里除了一罐不知哪年的奶酪,几根枯萎的芹菜,上次约会,大约是两周前吧,剩下的半瓶酒之外,什么吃的也没有了。两周前,他遇上了在另一家公司负责产品责任险的女孩,名叫卡罗尔。他们在体育馆互相看上了对方,随即便开始了一场断断续续的恋爱。他们都太忙了,说实在的,对彼此也并不是特别上心。他们每周见一两次面,见面时便疯狂地做爱,然后其中一位第二天早上就会借口跟别人约好了吃早餐,早早就回家了。有时他们也一起吃晚餐,但并不经常。谁都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他走进客厅去查电话应答机。没有卡罗尔的留言,但有一条詹尼斯的留言,詹尼斯是另一个女孩,他有时跟她见面。

  詹尼斯是体育馆的教练员,拥有洛杉矶女孩的匀称身段,但摇摆得厉害。做爱对她来说是一件体育赛事。她需要好几间屋子,沙发、椅子都是赛场。

  埃文斯总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自己身体的脂肪太多,不像她那样没有半点赘肉。但他还是继续跟她见面,而且隐隐有一种自豪感,他有这样一个看起来令人惊异的女孩,即使做爱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好。即使匆忙相约,她也常常有空。詹尼斯本来有一个年纪较大的男朋友,在一家有线新闻台做制片。但他常常出差,她耐不住寂寞。

  詹尼斯前一天晚上留下了这条信息。埃文斯不想给她回电话。詹尼斯决定自己想做什么事情时,必须立即去做,否则的话,什么事也做不成。在詹尼斯和卡罗尔之前,埃文斯有过其他的女人,都大同小异。埃文斯告诉自己应该找到一种更令人满足的关系,一种更为严肃、更为成熟、更适合他年龄和身份的关系。但他太忙了,只能什么事情来了便做什么事情。

  此时他已饥肠辘辘。

  他下楼回到车上,开车去了最近的一家免下车餐馆,位于皮可路上的汉堡包店。那里的人都认识他。他买了一个双层干酪肉饼,一杯牛奶草莓饮料。

  他回到家,打算睡觉。这时他想起要给莫顿打个电话。

  “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莫顿说,“我刚刚检查了一些东西——查了一些东西。我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款怎么样了?给了瓦努图诉讼案,全部?”

  “我不知道,”埃文斯说,“文件已起草好而且签字了,但是我想还没有付款。”

  “好的。我要你拖延付款时间。”

  “当然,没问题。”

  “只是稍微拖一拖。”

  “好的。”

  “不用跟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说什么。”

  “不用,不用。当然不用。”

  “好。”

  埃文斯挂断电话,走进卧室,开始脱衣服。电话又响了起来。是詹尼斯,那个体育教练。

  “嘿,”她说。“我正在想你,想你正在干什么?”

  “事实上,我正准备上床睡觉。”

  “噢,睡觉还早呢。”

  “我刚从冰岛回来。”

  “那你一定很累了。”

  “嗯,”他说。“没有那么累。”

  “要人陪吗?”

  “当然。”

  她格格地笑着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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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斯想,她看见了呼叫者的身份。他一直以为莫顿为他的身份设置了障碍,但显然没有。或者,也许是麻萨诸塞州的那个秘书有办法除去屏障。

  “唔,”埃文斯说,“你能不能告诉我——”

  “对不起,埃文斯先生,”她说,“我帮不了你更多的忙。”

  咔嗒声。

  莎拉说:“怎么回事?”

  埃文斯未及回答,客厅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见科内尔把手伸进口袋,简短地回答了几句。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埃文斯,挥了挥手。

  莎拉说:“他办公室给他打电话了?”

  “好像是。”

  “所以我猜测他确实是科内尔教授。”

  “我想也是,”埃文斯说,“我们可以走了。”

  “来吧,”莎拉说,“我送你回家。”

  他们走过敞开的车库,那排法拉利在太阳下闪着光芒。

  莫顿有九辆过时的法拉利。这九辆法拉利分别停在几个车库里。这些车中有1947年的法拉利红鬃烈马,1956年的法拉利罗莎和1959年的加利福尼亚法拉利红鬃烈马,每一部价值都超过一百万美元。埃文斯之所以知道这些车的价格,是因为莫顿每买一部新车,他都要查验车的保险。

  最远处的那辆是莎拉的黑色保时捷敞篷车。她把车倒出来,他上车坐在她的旁边。

  即使按照洛杉矶的标准,莎拉·琼斯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身材修长,皮肤呈茶色,头发金黄,垂至双肩,眼睛深蓝。面容姣好,牙齿雪白。与其他加利福尼亚人毫无二致,她通常穿着慢跑时穿的衣服或者打网球时穿的短裙就去上班了。她打高尔夫球和网球、潜水、登山、滑雪,运动项目之多只有天知道。埃文斯一想起这些就觉得累,更不用说去做了。

  但他也知道,她也有,用加利福尼亚人的话来说,自己的“难题”。

  莎拉是旧金山一个殷实家庭里最小的孩子;父亲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律师;母亲以前是一个广告模特儿。莎拉的哥哥、姐姐都已经结婚,而且生活幸福,事业成功,他们都在等着她走他们的路。而她发现家人们的成功成了她的一个负担。

  埃文斯总是搞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给另一个有权有势的人莫顿干活。或者根本不理解她为什么来洛杉矶,因为她的家人觉得海湾大桥以南的地方都俗不可耐。但她的工作干得很好,全身心地献给了莫顿。正如乔治经常说的,她的存在带给他审美上的愉悦。来参加莫顿组织的聚会的演员和名流们都同意这种说法;她曾经跟其中几个还约会过。这让她的家人们更加不悦。

  埃文斯有时想,她所做的一切是不是一种叛逆。就像她开车一样——她疾驰着,几乎不计后果,冲下本尼迪克特峡谷,冲进贝弗利山。

  “你是想去办公室,还是去公寓?”

  “公寓。”他说,“我要去开我的车。”

  她点点头,猛地一打方向盘,绕过一辆缓慢行驶的奔驰,插入左边的一条小巷。埃文斯深吸了一口气。

  “喂,”她说,“你知道什么是网络战争吗?”

  “什么?”风声中他不知道是否听清了她的话。

  “网络战争。”

  “没有,”他说,“为什么?”

  “你们没有回来之前,我听见他们谈到过。科内尔和那个叫三泳的。”

  埃文斯摇了摇头:“难道没有帮你想起一些什么吗?你肯定他们说的不是网络操作系统。”

  ‘也许。”她加速驶过日落大街,冲过黄灯,行至贝弗利山时,她调挡减速。“你还住在若斯贝瑞市?”

  他说是。他看着她修长的双腿从她白色的短裙中伸出来。“你跟谁去打网球?”

  “我想你不认识。”

  “嗯,不是那个……”

  “不是。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明白了。”

  “真的,结束了。”

  “好,莎拉。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们律师总是这样怀疑一切。”

  “所以,要跟你去打球的是个律师?”

  “不是,不是律师。我不跟律师打球。”

  “那你跟他们干什么?”

  “尽可能地什么也不干。像其他人一样。”

  “听你这样说我很遗憾。”

  “当然,你除外。”说着,她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猛地加速,引擎尖叫起来。

  彼得·埃文斯住在贝弗利山公寓群中的若斯贝瑞道上的一栋较为破旧的公寓楼里。他所在的楼有四个单元,正对若斯贝瑞公园。公园不错,有一大块绿地,人总是很多。他看见几个西班牙保姆一边照看着富人家的孩子,一边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有几位老人坐在那儿晒太阳。在远处一个角落里,一名穿着工装的母亲利用午餐休息时间出来陪伴自己的孩子。

  汽车尖叫着停了下来。“到了。”

  “谢谢。”他一边从车里出来,一边说道。

  “还不搬啊?在这儿住有五年了吧。”

  “太忙了,没时间搬。”他说。

  “带钥匙了?”

  “带了。门前的擦鞋垫下总放着一把。”他把手伸进口袋,有金属发出的叮当声。“准备好了。”

  “再见。”她绝尘而去,汽车在转弯处发出长长的尖叫声,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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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8章 洛杉矶


  8月23日,星期一

  下午4时09分

  铁门打开,汽车驶入了遮天蔽日的车道,别墅渐渐出现在视野之中。这就是霍尔姆比山,贝弗利山最富的地区。亿万富翁们居住在这里,高墙重门,枝繁叶茂,把尘世的喧嚣挡在了外面。在小镇的这个区域,监控器都被漆成了绿色,而且深藏不露,以免唐突。

  他们看见了那栋房子。那是一栋具有地中海风格的别墅,奶酪色,大得足以住下十个人。埃文斯刚才一直在跟他的办公室通话,此时他轻轻地关上手机,车一停下,他就从车里走了出来。

  小鸟在林间唧唧叫着。车道两旁栀子花、茉莉花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之中。一只蜂雀栖息在车库旁紫色的九重葛上。埃文斯心想,这一刻像极了加利福尼亚。埃文斯在康涅狄格长大,在波士顿上学;即使在加利福尼亚生活了五年,对他来说,这个地方似乎仍然充满了吸引力。

  他看见房子前面还停着一辆车:一辆暗灰的私家车,却挂着政府的牌照。

  莫顿的助手莎拉·琼斯从翦门走出来。她是一个身材修长的金发女人,三十岁,跟影星一样光彩照人。莎拉身穿白色网球裙、粉红色上衣,头发向后扎成一个马尾辫。

  莫顿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你今天打球了?”

  “打了。老板回来得很早。”她握了握埃文斯的手,转向莫顿,“旅途不错吧?”

  “还好。德雷克脾气不好。而且不喝酒。令人厌烦。”

  莫顿举步向大门走去时,莎拉说道,“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他们刚刚到这里。”

  “谁?”

  “科内尔教授。还有一个人,一个外国人。”

  “是吗?难道你没有告诉他们,他们必须——”

  “预约,是的,我告诉他们了。他们似乎认为预约对他们不适用。他们坐下来,然后说他们可以等。”

  “你应该给我打个电话。”

  “他们五分钟前才到这里。”

  “啊。好了!”他转向埃文斯,“我们走吧,彼得。”

  他们走到里面。莫顿的客厅正对屋后的花园。房间以亚洲的古董作为装饰,其中一件是一颗巨大的柬埔寨石质人头。

  两个男人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一个是美国人,中等身材,灰白短发,架一副眼镜。另一位非常黑,但长得结实,尽管他的左耳前从上至下有一条细长的疤痕,但仍不失潇洒。他们穿着休闲裤,轻薄的运动衣。两个人都坐在沙发的边缘,非常警惕,仿佛随时都可能跳起来。

  “看起来像军人,是不是?”莫顿走进客厅时咕哝道。

  那两个人站起来。“莫顿先生,我是麻省理工学院的约翰·科内尔,这是我的同事,三泳·塔帕。从尼泊尔木斯塘来的研究生。”

  莫顿说:“这是我的同事,彼得·埃文斯。”

  他们一一握手。

  科内尔握手时非常坚定。

  三泳·塔帕握手时轻轻地弯了弯腰。他说话时轻轻的,带着英国口音:“你好。”

  “我没想到见到你们,”莫顿说,“这么快。”

  “我们工作的速度很快。”

  “我明白了。有什么事?”

  “我想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莫顿先生。”科内尔对埃文斯和莎拉友好地笑笑,“遗憾的是,我们的谈话是保密的。”

  “埃文斯先生是我的律师,”莫顿说,“我跟助手之间也没有秘密——”

  “我知道,”科内尔说,“你可以随时让他们进入你的私人空间。但我们必须只跟你一个人谈话。”

  埃文斯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看看你们的证件。”

  “当然。”科内尔说。两个人都伸手去拿钱包。

  他们把马萨诸塞州的驾驶证,麻省理工学院的校园卡和护照给埃文斯一一过目。接着他们掏出了名片。

  约翰·科内尔博士

  风险分析中心

  麻省理工学院

  马萨诸塞大道454号

  剑桥市,马萨诸塞州02138

  三泳·塔帕博士

  副研究员

  地质环境工程系

  4-C栋323号

  麻省理工学院

  剑桥市,马萨诸塞州02138

  名片上还有电话号丹、传真和电子邮件地址。

  埃文斯把名片翻过来。一切简单明了。

  科内尔说:“现在,你和琼斯小姐能否告辞……”

  他们在外面走道上,透过巨大的玻璃门向客厅张望。莫顿坐在一张沙发上。科内尔和三泳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谈话平静地进行着。事实上,在埃文斯看来,这就像另一场无休无止的投资会议。莫顿开过很多这样的投资会议。

  埃文斯拿起大厅里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风险分析中心。”一个女人说。

  “请接科内尔教授办公室。”

  “请稍候。”咔嗒声。另一个声音:“风险分析中心,科内尔教授办公室。”

  “下午好,”埃文斯说,“我是彼得·埃文斯,我找科内尔教授。”

  “对不起,他不在办公室。”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科内尔教授正在休假,他的假期延长了。”

  “我要找到他,有要紧事,”埃文斯说,“你知道我怎样才能找到他吗?”

  “噢,应该不难,你在洛杉矶,他也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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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的工作。她薪水很高,坐下吧。”埃文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你听说过安情局吗?”

  “没有。”

  “就是国家安全情报局?”

  埃文斯摇摇头:“没有,但有二十个安全局。”

  “听说过约翰·科内尔吗?

  “没有……”

  “他是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

  “不知道,”埃文斯说,“对不起。他与环保有什么关系吗?”

  “也许。看看你能找到些什么。”

  埃文斯转向他座位旁的手提电脑,敏捷地打开电脑。电脑是卫星联网的。他开始敲打键盘。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张相貌端正的男人的照片,这个男人有一头过早灰白的头发,戴一副厚重的角质架眼镜。还有一个简单的介绍。

  埃文斯大声读道:“理查德约翰·科内尔,地质环境工程系的讲座教授。”

  “管他是谁呢。”莫顿说。

  “现年三十九岁。二十岁时获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土木工程博士学位。在尼泊尔完成有关土壤浸蚀方面的论文,差一点选入奥林匹克滑雪队。哈佛法学院法学博士毕业后,在政府机构中工作了四年,内政部的政策分析员。他是政府间协商委员会的科学顾问。爱好爬山;据报道已死于尼泊尔的那耶可汗山峰,但实际上没有。准备爬那座山的第二峰时,由于天气原因只好打道回府。”

  “第二峰,”莫顿说。“那不是最险的山峰吗?”

  “我也这么认为。看来他对登山是认真的。不管怎么说,他后来去了麻省理工学院,我要说他的晋升速度是惊人的。1993年晋升副教授,1995年任麻省理工学院风险分析中心主任。1996年成为威廉·哈丁教授。先后担任美国环保署、内政部、国防部和尼泊尔政府顾问。只有天知道还有谁有同样的经历。好像还担任很多机构的顾问。2002年以后离开教员职位休假。”

  “什么意思?”

  “上面只说休假。”

  “过去两年都在休假?”莫顿走过来,从埃文斯的肩上看过去。“我不喜欢这样,这个家伙在麻省理工青云直上,然后就休假,一去不复返。你觉得他陷入了麻烦吗?”

  “我不知道,但……”埃文斯计算着日期。

  科内尔教授二十岁时获得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的博士学位。原本应花三年而他只花了两年就获得了哈佛的法学学位。二十八岁时,当上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

  “行了,行了,因为他聪明。”莫顿说道,“我仍然想知道他为什么休假。他为什么在温哥华。”

  埃文斯说:“他在温哥华?”

  “他在温哥华给莎拉打过电话。”

  “为什么,”

  “他想见我。”

  “唔,”埃文斯说,“我想你最好见见他。”

  “我会见他的,”莫顿说道。“但你觉得他为什么想见我?”

  “我不知道。资金?还是项目?”

  “莎拉说他想秘密见面。他不希望告诉别人。”

  “这不难。你在飞机上。”

  “不,”莫顿说,猛地甩了一下拇指,“他特别不想让德雷克知道。”

  “也许我最好参加这次见面。”埃文斯说。

  “对,”莫顿说,“也许你应该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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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7章 去洛杉矶


  8月23日,星期一

  下午1时04分

  乘务员把伏特加酒倒进莫顿的大刻花玻璃杯里。

  “别放冰块了,宝贝。”莫顿把手举起来,说道。

  他们正向西飞行。此时正飞临格陵兰上空,在他们下面苍白的阳光里格陵兰岛是一大片苍茫的冰天雪地,阴云密布。

  莫顿和德雷克坐在一起,谈论着格陵兰的冰帽会怎样融化,北极冰雪会以怎样的速度融化,加拿大的冰川正在缩小。

  莫顿啜了一口伏特加,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冰岛有点反常?”

  “噢,是的,”德雷克说。“反常,在其他地方,冰川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融。”

  “有你的支持太好了,尼克。”莫顿把手放在德雷克肩上,说道。

  德雷克笑了笑。“应该是你的支持,乔治,”他说。“没有你的慷慨支持,我们什么也干不了。是你让瓦努图诉讼成为可能,它将产生的宣传作用是极为重要的。至于你其他的捐款,嗯我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言语对你来说从来不是问题。”莫顿说道,拍了拍他的背。

  埃文斯坐在他们对面,心想他们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莫顿是个大块头,精神饱满,衣着随便,上穿衬衣,下穿牛仔裤,身体似乎随时都会从这些衣服里爆出来;而尼古拉斯·德雷克细长的身材,瘦得让人心疼。他穿着一件外套,打着领带,枯瘦的脖子从衬衣领口里伸出来,似乎从来就没有合适过。

  他们的举止行为也完全相反。莫顿喜欢周围的人越多越好,喜欢太吃大喝,喜欢放声大笑。他喜欢漂亮女孩儿、老式越野车、亚洲艺术和恶作剧。他举办的晚会把绝大部分好莱坞大腕吸引到他在霍尔姆比山的豪宅里来;他组织的慈善活动总是非常特别,总是在第二天见诸报端。

  当然,德雷克参加了那些活动,但总是早早地就离开了。有时候在晚饭前就离开了。借口常常是病了——不是他自己病了,就是他朋友病了。事实上,德雷克是一个孤独的禁欲主义者,厌恶一切聚会和嘈杂场所。即使他站在讲台上演讲,传达的也是一种孤独的气氛,好像在这间屋子里只有他独自一人。因为他是德雷克,他能将这种氛围为自己所用,他竭力传达这样一个暗示,即,他是荒原上一个孤独的使者,他传递的真理,正是听众们需要的。

  尽管两人的脾性不同,但他们之间建立起了一种牢固的友谊,这种友谊持续了将近十年。莫顿继承了一家叉车厂的财产,但他对这笔继承下来的财富有一种天生的不安。德雷克倒是很好地利用了那笔财富,他也让莫顿拥有了一份激情,一份事业,这份激情和事业激活了莫顿的生恬,为他的生活指明了方向。莫顿的名字出现在奥特朋协会、野生环境协会、世界野生动植物基金会、山峦协会等顾问委员会名单上。他是绿色和平与环境行动联盟的主要赞助人。

  莫顿对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两份厚礼达到了他捐资以来的巅峰。第一笔是一百万美元,用于支持瓦努图诉讼案,第二笔是九百万美元,捐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用于将来的研究和以环境为名义起诉的费用。所以,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委员会选举莫顿为他们的年度人物就一点也不奇怪了。那个夏天,他们将以他的名义在旧金山设宴庆祝。

  埃文斯坐在这两个男人对面,无聊地翻着一本杂志。他被来自香港的电话惊醒之后,发现自己正关切地注视着莫顿。

  莫顿的手仍然放在德雷克肩上,正跟他讲一个笑话——跟往常一样,尽力让德雷克开怀大笑——但埃文斯似乎觉察出莫顿这一方的某种距离感。莫顿把手收回来,但他不想让德雷克注意到这一点。

  莫顿突然站起来向驾驶舱走去时,他的怀疑得到了证实。“我想了解一点那个电子玩意儿。”他说。

  自从飞机起飞以后,他们一直受到太阳耀斑的影响,太阳耀斑使卫星电话要么不稳定,要么根本无法使用。飞行员说,到极地以后这种影响会更大,但向南飞之后很快就会消失。

  莫顿似乎急着要打几个电话。埃文斯想,打给谁呢?现在纽约是凌晨四点,洛杉矶是凌晨一点。莫顿要给淮打电语,但无论给谁打电话,毫无疑问都与他正在进行的环保工程有关——柬埔寨的污水净化工程,几内亚的重新造林工程,马达加斯加的栖息地保护工程,秘鲁的药用植物工程。至于德国探险队赴南极测量冰的厚度这一计划就更不用提了。莫顿本人参与了所有这些工程。他对每个工程的细节,有哪些科学家参加都了如指掌,而且还亲自去了这些地方。

  因此,他打电话的内容可能是这些工程中的任何一个。

  可不知怎么地,埃文斯觉得,并不仅仅是这些事情。

  莫顿回来了。“飞行员说现在没问题了。”他独自坐在前机舱,伸手去取耳机。然后拉上滑动门,以免打扰。

  埃文斯转身去看那本杂志。

  德雷克说:“你觉得他比平时喝得多了一点吗?”

  “没有。”埃文斯说。

  “我担心。”

  “我不担心。”埃文斯说。

  “你知道,”德雷克说,“离我们在旧金山为他举行的宴会只有五个星期了。这是我们本年度最大的筹款活动,会产生巨大的宣传效果,也将有助于气候突变研讨会的召开。”

  “啊哈。”埃文斯说。

  “我希望宣传的重点集中在环保问题上,而非别的什么问题上。什么人性化的问题啊,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埃文斯说:“难道这个话题你没有跟乔治谈过吗?”

  “噢,没有。我只跟你说,是因为你很多时间都跟他在一起。”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在一起。真的。”

  “你知道他喜欢你,彼得,”德雷克说,“像喜欢他的儿子那样喜欢你——该死的,我不知道怎么说。但他确实喜欢你。如果你能帮我们的话,我求你帮帮我们。”

  “我想他不会让你们难堪的,尼克。”

  “只要……密切注意他。”

  “好的。当然。”

  在前机舱,滑动门打开了。

  莫顿说道:“埃文斯先生?请来一下。”

  彼得站起来,向前走去。

  滑动门在他身后关上。

  “我给莎拉打了个电话,”莫顿说。

  莎拉·琼斯是他在洛杉矶的助手。

  “未免太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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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顿飞快地说着。埃文斯潦草地写着,尽力跟上他的速度。故事很复杂,他尽量完整准确地把它记录下来。

  温哥华丰业银行的经理约翰·金接到一个名叫纳特·达蒙的顾客的电话,纳特是本地一名出租潜艇的商人。达蒙把卡尔加里一家名叫地震服务的公司开过来的支票存入银行时,发现这张支票的账户上没有钱。由于这是一张三十万美元的支票,达蒙很紧张,是谁开的这张支票,他要金查一查。

  约翰·金在美国查这张支票是不舍法的,但开票银行在卡尔加里。他有一个朋友在那儿工作。他了解到这家地震服务公司账号的地址其实是个邮政信箱。这个账户不很话跃,每隔几个星期会从同一个地方接受汇款:行星基金之友,地址是哥斯达黎加的圣何塞。

  金给那儿打了一个电话。就在这时,他的屏幕上显示:支票上有钱了。金打电话问达蒙是不是要停止追查,达蒙说继续,查它个水落石出。

  金与他在圣何塞卡塔戈农业信贷银行工作的米古·沙雷简短地谈了一下,沙雷说他收到过摩利业风力联合会通过大开曼岛的一家私人银行安斯巴赫(开曼)有限公司的一笔电子存款。他知道的就这些。

  十分钟后,沙雷把电话打了回来,他说他在安斯巴赫查了一下,发现一笔电汇记录,是由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三天前付到摩利亚账户上的。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在“留言栏”内注明,这笔钱是“G·莫顿研究基金”。

  约翰·金给他的温哥华顾客纳特·达蒙打了一个电话,问他这张支票是干什么的。达蒙说是租用一只可供两人乘坐的小型研究潜艇的费用。

  金想这实在有趣,于是就给他的朋友乔治·莫顿打了个电话,准备跟他开个玩笑。并问他为什么要租潜艇。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莫顿对此一无所知。

  埃文斯做完记录,说,“这是温哥华那家银行的经理告诉你的?”

  “是的。我的一个好朋友告诉我的。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因为这其中包含着很多信息。”埃文斯说。他对加拿大银行的规定一无所知,就更谈不上哥斯达黎加的了。但他认为莫顿所描述的银行间会自由地交换信息这一点不太可能。即使温哥华的那个经理所言不虚,那他也没有说出全部实情。埃文斯做了一个继续调查的记号。“你知道那个握有你二十五万美元支票的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吗?”

  莫顿摇摇头:“从来没有听说过。”

  “所以你从来没有给过他们二十五万美元。”

  莫顿摇摇头:“我把我上星期做的事情告诉你吧,”他说。“我给了尼古拉所·德雷克二十五万美元,以弥补他那个月经费上的不足。他告诉我,西雅图的一个主要赞助商出了问题,一个星期过去了,赞助还没有到。德雷克以前也要我帮过他一两次。”

  “你认为这笔钱最终去了温哥华?”

  莫顿点点头。

  “你最好问问德雷克。”埃文斯说。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德雷克说,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哥斯达黎加?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我的天啊,我无法想像。”

  埃文斯说:“你知道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吗?”

  “知道,”德雷克说道。“他们很优秀。我们密切合作完成了一系列工程——沼泽地工程、尼洛尔的虎丘工程、苏门答腊岛的多巴湖保护区。我能想到的惟一一件事情是,乔治的支票不知怎么错误地存入了另一个账户。要不就是……我也不知道是我么回事。我必须给办公室打个电话。但加利福尼亚现在已经很晚了。只好等到明天早晨再说了。”

  莫顿盯着德雷克,一言不发。

  “乔治,”德雷克说,随即转向他,“我相信这一定会使你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即使这真的是一个错误——我几乎可以肯定是这样——那这也是一笔处理不当的巨款。我觉得非常可怕。但错误已经发生了。特别是你像我们一样雇了那么多不付报酬的志愿人员。但你和我是多年的好友。我想让你知道,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当然,我会负责立刻找回这些钱。我向你保证,乔治。”

  “谢谢。”莫顿说。

  所有的人都上了“陆地巡洋舰”越野车。

  越野车在贫瘠的平原上颠簸前行。“他妈的,那些冰岛人顽固不化。”德雷克盯着窗外说道,“他们也许是世界上最固执的人了。”

  “他从来就没有明白过你的意思?”埃文斯说。

  “是的。”德雷克说。“我无法让他明白,科学家再也不能那样高傲了。他们不能说,‘我只关心研究,不关心研究出来的东西被如何使用。’这种说法已不合时宜,是不负责任的,即使在看似模糊不清的冰川地质领域,这样说也是不负责任的。因为,不管我们喜欢与否,我们都处在一场战争之中——一场信息与反信息的全球战争之中。这场战争有许多战场。报纸、电视、科学杂志、网页、会议、教室——甚至法庭,都是战场。”德雷克摇了摇头,“真理在我们这一边,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财力上,我们都占优势。如今,环保是大卫挑战歌利亚,歌利亚就是安万特制药和阿尔卡特通讯,哈门那医疗电子公司和通用电器公司,英国石油公司,拜尔,壳牌和葛兰素威康——它们是全球性的大公司。这些公司是我们这颗行星的死敌,而佩尔·埃纳森跑到他的冰川上不负责任地说什么没有战争。”

  彼得·埃文斯坐在德雷克身边,同情地点点头。虽然,事实上,德雷克说的很多话他都不敢苟同。这位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头头是个有名的夸大不实的人。德雷克有意忽略了这一事实,即他名下的几家公司每年都向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大量捐款,公司的三个老总实际上都是德雷克顾问委员会的成员。虽然这些公司参与进来的原因颇有争议,但现在的许多环保组织都是如此。

  “嗯,”莫顿说,“也许佩尔以后会重新考虑的。”

  “我表示怀疑,”德雷克郁郁地说道,“他生气了。我很抱歉,我们输掉了这场战争。但我们要坚持下去,迎着困难干下去,打一场漂亮的战争。”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他妈的那些女孩子真漂亮,”莫顿说,“不是吗,彼得?”

  “是,”埃文斯说,“很漂亮。”

  埃文斯知道莫顿是想活跃车里的气氛。但德雷克宁愿不要这样的气氛。这位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头头愁眉苦脸地盯着单调的风景,对着远处的雪山悲哀地摇了摇头。

  在过去的一两年里,埃文斯与德雷克和莫顿旅行了许多次。通常,莫顿都能使他周围的人变得兴高采烈起来,包括阴沉烦躁的德雷克。

  但最近德雷克变得前所未有的悲观。埃文斯第一次注意到这点是在几周前,他当时想德雷克家里是不是有人生病了,或者碰上了什么烦心的事情。但似乎不是。至少,人们什么也没有议论。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常常热闹非凡;他们搬进了贝弗利山一栋漂亮的新大楼里。集资热情空前高涨;他们正规划着各种场面的广告、新项目和研讨会,包括两个月后就要召开的“气候突变会议”。然而,尽管取得了这些成功——或者,因为这些成功——德雷克似乎比从前更加痛苦。

  莫顿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对此不屑一顾。“他是个律师,”他说,“你能指望些什么?算了吧。”

  他们到达雷克雅未克时,阳光明媚的天气变得潮湿寒冷。凯夫拉维克机场正在下冰雹,他们不得不等着白色的“湾流”喷气机机翼上的冰雹融化。

  此时正值美国的午夜,埃文斯溜到飞机棚的一角,给香港一位在银行工作的朋友打了一个电话。他讲了发生在温哥华的那件事。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对方紧接着这样回答,“没有银行会泄露这样的信息,即使给另一家银行也不会。在这个系统中的某个地方,有一个STR。”

  “STR?”

  “就是可疑转账报告。如果一笔钱被怀疑用于贩毒或者恐怖活动,这个账户就会被做上标记。从那时开始,账户被跟踪。跟踪电子转账有几种方式,即使经过严密加密也不例外。但银行经理不可能知道。”

  “不可能吗?”

  “绝对不可能。要看跟踪报告你需要国际执法信任状。”

  “所以这位银行经理不能独自完成这一切?”

  “恐怕是这样。这里面还有内幕,应该是警察之类的,是你还不知道的一些人。”

  “比如海关关员或者国际警察组织?”

  “诸如此类吧。”

  “他们为什么会通知我的当事人?”

  “我不知道。但这不是一个意外事件。你的当事人有没有激进倾向?”

  一想到莫顿,埃文斯就想笑:“绝对没有。”

  “你肯定吗,彼得?”

  “啊,是的……”

  “因为,有时候,这些腰缠万贯的捐资人通过支持恐怖组织解闷或者证明自己有理。爱尔兰共和军就是这样的。波士顿的富人们几十年来都在支持恐怖组织。但时过境迁,他们不再是为了消遣。你的当事人应该小心才是。如果你是他的代理律师,你也应该小心。我不想去监狱看你,彼得。”

  电话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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