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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阿满

  找人问话也是需要技巧的。

  几个人围在一堆的不能找,较敏感的问题有太多人呆在身边时,不太好回答。

  那些一脸带笑,表面看上去很热心的也不能找,比如村长,他们只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挨到正经的,你别想在他们嘴中抠出有用的东西。

  于是在我睁大了眼睛,在左挑右选之后,我看中了一个正坐在田间水渠旁抽着旱烟的男人,男人和其它的村民一样黑黑瘦瘦的样子,他四十上下的年纪,下巴蓄着胡子,看着稳重,不像是心口不一的人。

  我观察了他数分钟,总共有三四拔人经过他的身旁,却没有人愿意和他打招呼,甚至连看他一下也没有,而这个男人也专心地抽着自己的烟,不愿意主动和别人接触。

  每一个地方,总会有一些人显得离群,或者因为性格,又或者为了其它原因,人们总是有意无意地疏离他们,但那并不代表他们和群体脱节,相反,他们可能会知道更多的东西。

  确定好了目标,我便拖着小夏的手朝那男人走了过去,事后小夏说我,我看那个男人的目光就像在超市里看到一件合心意的商品时那样,一双眼睛都在放光,我心想还好看的是男人,要是看女人的话,那描述就该变成色迷迷的为猥琐男了,对于同一件事情,女人总能给出不同的定义。

  那男人看到我们走过来,脸上出现了警惕的神色,他本来是坐着的,现在却站了起来,眼睛死盯着我。

  我放开小夏,在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朝他递了一根。

  “来一根?”我尽量摆出人蓄无害的表情。

  他望着我,又看了看香烟,然后一个劲地抽起自己的旱烟。

  我讨了个没趣,把烟给自己点上,然后在小夏耳边说:“你自个玩去,我和他聊聊,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小夏点点头,也不问我为什么,便笑眯眯地走过一边,让出一个空间留给我们。

  “你婆子?”那男人看着小夏,突然开口说话。

  我一时没理解过来。

  男人盯着我看,好像我是那未开化的人猿。

  “你媳妇?”他换了个说法,这回我听懂了。

  “不是”我摇头,然后笑着说:“不过就快是了。”

  男人突然笑了:“她长得和我婆子很像。”

  “不过。”

  笑过之后,男人的脸却阴沉了下来,表情很阴郁,还带着一点点哀伤。

  “她走了,那时像你女人一样年轻时,就走了,也没给俺留下个娃,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男人说着,像是触动了心事,眼睛里开始涌起一片水光,我看得心里感叹,这男人倒也是个情义中人。

  “来,大哥,抽一根,心里舒坦舒坦。”

  我再抽出一根烟,这回男人没拒绝,干巴巴的手接过烟咬在了嘴上,我给他点上,他也不客气,“啪啪”作响地吸了起来,烟吸了老半天,也不搭理我一声,像是陷进了往事中。

  我没有打扰他,就在边上陪着他吸烟,小夏颇颇向我投来不耐烦的眼神,我也给她全部忽略,有时候,一些东西是不能急的。

  “大兄弟,外面来的?”眼看烟快烧到手指头了,男人才又说起了话。

  我指了指湖对岸的工程队:“和他们一起来的,来村子搞开发。”

  “开发?”男人笑了,笑容可堪玩味:“你们还是走吧,这村子再折腾,也是富不起来的。”

  “为什么?”

  男人低下头小声地说了些什么,这要换成普通人还真听不清楚,但我的灵觉全开,却敏锐地捕捉到他所说的话。

  “为什么,这村子所有人都有罪,山神爷怎么会保佑俺们这些有罪的人啊。”

  我听得心下大骇,整个村子都有罪,有什么罪,连山神也不再保佑的罪过,是杀了人,还是其它什么事。

  当然,我不能直接问这个男人,即使是问了,他也肯定不会说的,现在他肯跟我说话,很大的原因是小夏和他的媳妇长得像,这一层关系脆弱得像纸一般,要是问了不该问的,怕是他马上掉头便走。

  这村子以前的事还留着以后慢慢查好了,现在当务之急是问那红娘的事,但我总不能一开口就问这个吧,那太显得唐突了,我想了想,还是先挑个别的问题问好了,眼光刚好看到对面屋子的木雕刻,于是我随口问。

  “大哥,你们这村里的木雕很多都不错,看不出来你们整个村子的人都是个中能手啊,这要是都到城里去,一个个都得管叫师父。”

  我看男人的烟差不多了,于是再塞过去一根,他摆摆手,笑着把旱烟递给我,我接过来抽了几口,差点没被呛死,这烟又辣又呛,害得我连连咳嗽。

  男人再接过旱烟时笑笑说:“俺们这村里的木雕手艺,只有秦姓一支的村人才会,他们那手艺是祖传的,其它的人是学不到半丁点本事的。”

  一听,我心里打起鼓来了,那村长还说过这全村人人都会木雕来着,这还不到一个上午,就听到完全不同的一套说法,想这木雕也不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村长在这件事情上糊弄我们究竟有什么好处。

  “看那祠堂里。”男人随手往广场中的祠堂指了指:“那里面的娘娘像便是秦姓的人做的,那功夫,做得可细致了,可惜你们是外来的,不能去看看……”

  我见这男人开始说开了,便趁机问:“大哥怎么称呼啊。”

  “阿满。”男人抽着旱烟说:“叫俺阿满就成哩。”

  “阿满大哥,我想给你打听个人。”打蛇随棍上,我抓紧问道。

  “什么人?”听我要打听人,阿满那黝黑的脸上再次出现了警惕的神情,似乎他也不太愿意把村子中过多的信息透露给外边的人知道。

  我自然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但现在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我要找的这个人叫红娘,你知不知……”

  却不等我的话说完,阿满突然蹦了起来,双眼死死盯着我大叫一声:“你说找谁?”

  他的声音太大了,引得附近的村民颇颇向这边望来,但阿满在这村里的人缘看来真的不怎么样,竟然没有一个村民来过问;小夏看向这边,我朝她摇摇头表示没事,她才又转过头去。

  “我是说,红娘。”从阿满的神情不难看出,这号人物真的存在,而且和这村子还有极大的关系,不然的话,这个男人也不会有这么大反应:“大哥,你知道她不?”

  “红娘,红娘……”阿满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嘴里来来去去地说着这两个字,看上去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们是怎么会知道她的!”他突然把头拧向了我,眼睛里竟然射出了凶光,像是我一个回答不好,他就要吃了我似的。

  我却也无惧于他,盯着他的眼睛说:“怎么,真的有这个人?”

  “你们怎么会知道她,这不可能…….”阿满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一个劲地喘着粗气,然后抓起旱烟狠狠地抽了几口,那起伏的胸膛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站了起来,旱烟往腰带上一插转身欲走,我也没拦着他,阿满的反应太大,我怕再追问下去,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倒是他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转过头对我说道:“听俺句劝,大兄弟,这件事不要向别人问起,俺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你们还是回去吧,回城里去,别在这小村子瞎折腾了。”

  阿满重重一叹,然后带着他的满腹心事走回自己的屋子,随着屋门紧紧地合上,像是把他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一般,我再看不到他在屋里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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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山娘娘

  秦八家的床板之下,竟然写着两个血字,这是我们始料不及的事,你想一个半痴半疯的人,在临死之际,还能留下两个看似线索的字,说出去有多少人会相信,但事实现在就摆在我们眼前。

  这个秦八,难道是假疯,不然的话,也不会留下血字,更不会把字写在床板下,这种急智,是一个痴儿该有的吗?

  我和小夏两眼相望,皆看出对方眼中的疑虑。

  “这个红娘,是人名,还是一种职业?”

  从秦八的小木屋出来,我和小夏低声讨论着,现在我们的线索太多太乱,先是断了秦八这条线,现在又蹦出红娘这新的线索,而且从这件事看来,秦八可能不是真的疯子,如此一来,这整个排水村的真正内幕,几乎是掩盖在重重乱纱之下。

  唯有找出真正的线头,我们才能把这团乱纱给梳理顺了。

  “红娘红娘,这号人物首先是一个女人。”小夏一边走着,一边用脚踢着山坳上的一些小石块。“要是这在城里就好了,档案一查,是什么人马上就出来了,偏这排水村就一与世隔绝的地,别说档案了,我看就连族谱我们也很难看得到。”

  “你也别太心急,这嘴长在我们脸上,看不到族谱,我们问总行了吧,我就不信全村这么多号人,连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那难说,你没看这一帮子村民,活象外乡人都是他们仇人似的,不过我看那村长也不是什么好路数,你看全村的人都排外,就他一个人唱反调,不早给村民反了去,现在死了人,他也不报警,就匆匆忙忙和村人一起把秦八给埋了,我看啊,他就是那凶手!”小夏气呼呼地说道,我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大概这几天诸事不顺给闹的,不然以她的性格,也不会说出这么武断的话。

  小夏只是办事风风火火,但她不是一个武断的人,这点我还是很清楚的。

  “行了,你心放宽点,像你这样吃了炸药似的,不能够冷静地分析事情,会误判了许多东西的,就说村长埋了秦八这事吧,这村里离最近的小镇还有老一段路好走,再加上没有通讯的器材,你叫他们怎么报警,何况这些小村长有死了人或出了什么大事都是直接找村长,现在村长叫埋了,他们还能怎样,难道你指望他们会去分析秦八为什么会死,他们只会将秦八的死推到鬼神一说上。”

  “我知道。”小夏跺了跺脚说:“但我总觉得这事情越快解决越好,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敌在暗我在明,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我握住她的柔荑,用手指在她掌心里画着圈,安慰着她说:“好了好了,再不利的情况我们也遇过,还不是有惊无险的走过来,你别担心了,我可是你的福将,你看自从遇到我之后,哪一次不是平平安安地渡过。”

  “还福将呢。”小夏刮了刮我的鼻子,吐着舌头说:“你就一哀运制造机,没遇到你之前,我遇上的都是小妖小怪,自从认识你,不是来什么鬼妖就是惹上妖魔,这次还说不准会遇到什么呢,还福将,也不害臊。”

  我一听来气了,不再抓着她的手,手一放,我向她的腰际摸去,小夏最怕痒,被人一磁腰侧便会“咯咯”笑个不停,有时候我就会用这法子稍稍惩罚一下这妮子的尖牙利嘴。

  她马上拍开我的魔手,哈哈一笑跑开了去,我在后面追了上去,作出一付不抓到她誓不罢休的样子,惹得她笑得更欢了,还不时停下来叫阵似的说道“来啊,再跑快点”。

  我们就这样追逐着在山坳里跑着,在这压抑的早晨中留下难得的一阵笑声。

  出到广场来,我们看到广场的祠堂边上围了一大帮村民,村长和叔公站在桌子上大声说着什么,我们也跟着走过去,那些村民见了我们像见着瘟疫一般,就这么皱着眉头自动分了开去,像是不愿和我们有所接触,我们也乐得有人让道,便在这条自动分开的通道上走上前去。

  秦八的尸体盖着白布正放在祠堂门口,村长像是说完,从桌子上下了来,只剩叔公还在上面唱着我们听不懂的曲子,曲子声调凄凉,听着像哭丧般难听。

  村长见着我们,便向我们这边走来。

  “村长,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小夏好奇地问道。

  “俺们在为秦八这崽子安魂呢。”村长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红皱皱的大双喜,朝我递了一根,我礼貌性地接过,只听他继续说道:“这崽子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竟死得那么惨,俺们现在向山娘娘说话,这大山都归山娘娘管,俺们让山娘娘安了秦八这崽子的魂,好安心去投胎啊……”

  原来那祭屋里看似观音的雕像叫山娘娘,就不知道和村民口中所说的山神有什么关系。

  “秦村长啊,你们信奉的不是山神吗,那这位山娘娘是?”

  小夏趁机问道,秦村长吸了一口烟说。

  “山神是这大山里所有村子所信奉的大神,但这山娘娘,却只俺们排水村独有。”秦村长说到这,脸上露出了看似骄傲的神情。“山娘娘其实是俺们村子百几年前一位有大神力的神婆,那时也正是俺们排水村最兴旺的日子,有山娘娘护佑着俺们村,那时其它村子都闹饥,却独俺们村子的小麦长得贼好,山娘娘在生时,村子一向风调雨顺,即使她过世后,俺们相信她还会一如既往地保佑村子,所以,俺们为她建了一祠堂,专门供奉着她。”

  村长朝后面的祠堂指了指。“这祠堂啊,后来也就成了俺们村子的圣地,除了俺和几个叔公外,其它人是不给进的,怕打扰了山娘娘。”

  “所以啊。”老村长有意无意地朝小夏看了一眼:“昨晚叔公他们以为你这娃进了祠堂,他们才会那么紧张。”

  小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还想问那山娘娘旁边的两身雕像又是怎么回事,但昨晚她死不承认进了祭屋,这会倒不敢真的问出来,免得扇了自己耳光。

  那一边,叔公的安魂已经唱完了,他把村长叫了过去,老村长又跳上了那桌子,对着底下的村民用当地土话大吼了几声,村民中便走出几人人来扛起了秦八的尸体,在村长的带领下朝湖边走去,大概是要去安葬了秦八,其它的村民也渐渐散开,有的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也有的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人群一散开,祠堂边就剩下我和小夏两人,她望向祭屋里眼神数闪,我拉了她到一边说话。

  “你别又想着去祭屋去看看,没听村长刚才说了吗,那是他们的圣地,你还是别犯了他们的禁忌为好,再说,这村子里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像山娘娘什么的,我觉得不用花太多时间在这上面,反倒是秦八留下的红娘,其中一定大有文章,不妨把它当作第一线索来处理。”

  小夏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这网撤得是有点开了,那我们就从红娘这条线先下手吧。”

  我看了看四周的村民说:“你看这里这么多人,要不我们过去问问,要是这红娘大有文章,那村民肯定会有反应。”

  “要是我们再犯了人家的禁忌,又是一帮人围上我们怎么办?”小夏眨着眼睛,好像特地要给我下难题。

  我哈哈一笑,狠狠把她搂了过来。

  “那我就告诉他们,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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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红娘

  疯子秦八的房子在后山那几道山坳子上,基本上算得上村尾了,那地没多少户人家,住那的全都是村子里最苦的人,都是靠着村民的接济才得以勉强度日。

  据秦村长讲,秦八一家祖上几辈在村子里也算叫得上的号的大户,但到了秦八他爹这一代,却已经日渐势微,他家有五个女儿和三个儿子,秦八排行老幺,所以得了“八”这个名,秦八是他老爹快五十时生下的,正所谓是老来子,一家人对这娃也是相当的不错,只可惜这娃年岁渐长,他家才发现秦八是一个痴儿,也就是城市里所说的弱智儿。

  这个发现对本来就穷苦的一家无非是一个晴天霹雳,秦八他爹六十不到就过世了,留下八个儿女和他老婆子,那时要不是靠着村里的人,东一家饭西一家粥的,秦八一家大概也不会熬到现在。

  待到秦八十六岁那会,他阿姆也过世了,其它的兄弟姐妹不是嫁到大山里其它村子去,就是出了村去镇上或其它地方打工去了,谁也不愿意照顾秦八这个累赘,于是村里人给秦八在山坳口搭上一间小木屋,让这个半傻半疯的可怜人有个栖身之所。

  从村长的房子到村尾也只有两里地不到的距离,但村广场后的路就难走了许多,弯弯曲曲的山坳走得好不累人,有时候弯过一道坳口,便会看到一家小木屋孤零零地立在那儿,说是木屋,其实也就是用厚实的木板搭起来的棚子,再加上一个门两个窗的,就勉强称上了屋。

  这些小木屋比起村口那些田地上的房子更是不如,恐怕是雨天漏雨,夏夜屋里能够看得见星星的那种,这要是放在城里,恐怕是乞丐也不会住。

  秦八的屋子却是这些小木屋中最破旧的一间,那屋子的后面已经是一片婆娑的树影,秦八的屋子就在一片黑绿的老林前,一间高不到两米的小木屋黑不溜秋的出现在弯口上,门外堆放着一些树枝木材,还有一口被熏得黑黄的蜂炉,一口铁皮锅倒扣在地上,锅子上落满了灰尘,也不知道多久没用了。

  看到这付场景,我无来由地鼻子一酸,中国现在在世界上也算得上是强国一个,但在这些穷乡僻壤里,还是有一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民,和他们比起来,城市里的低保户根本就不能算穷。

  “秦八,秦八,你这崽子咋还不出来,你大爷看你来了。”

  还没走到屋前,秦村长就扯开喉咙喊了,但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似乎秦八并没有在里面。

  “怪了,这崽子咋也得应一声啊,莫不是病了?”老村长挠着脑袋,朝我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们在这等着,那里面脏,等俺先进去看看再说。”

  我们瞧着眼前这小小的木屋,那半开的窗户里面黑洞洞的光景,也看不出里面有人没有,但我和小夏对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安。

  不知为何,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颇有点惴惴不安之感。

  老村长推开了门,刚好此时那老林里阴风一送,空气里多出了另一种味道。

  我和小夏使劲抽了抽鼻子,即刻脸色大变。

  那是血腥味,错不了,这丝味道普通人或者分辨不出来,但我们的感觉比普通人不知敏锐了多少倍,这血腥味并没有瞒得过我们的鼻子。

  “秦八,秦八,你这是咋了!”

  果然,在下刻,屋子里响起了老村长的大叫声,我和小夏抢进了房子里,令人作呕的腥味扑面而来,小夏掩住了口鼻,差点没吐出来,这味道让我感觉像是一下子扑进了满是死鱼的仓库一般,差点没把我给熏死。

  屋子里光线昏暗,桌子床椅什么的在这环境下只看得出一个大概的轮廓,而在屋子的一角,一个人影半躺在床角边上,看模样应该是坐靠在床腿子上,这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看来那人已经凶多吉少。

  这灰黑的屋里,村长也没敢过去一探究竟,我们进了屋子,正看到他又跺腿又搓手,一付六神无主的样子。

  “村长,你先别急,这屋里有灯没有,总要先点个灯才能看个究竟。”

  我拍了拍老村长的肩膀让他冷静一些,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经历了那么多凶险的事件,换作是以前的我闻到这种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怕不是早软了脚,这老村长急是急了,却是不怕,单这份胆量也着实不错了。

  “有的有的。”老村长急忙摸向门边,排水村还没通电,他们的照明多是马灯一类,而这些照明的灯具他们通常会吊放在门边,秦八虽然是痴儿,但日久天长也奍成了这习惯,因此秦村长一摸门边,便找到了一盏马灯。

  打开灯罩,我拿着打火机湊了上去,一下子点燃了灯芯,老村长调高了灯芯,灯座下的酒精随着被灯芯吸收,“扑”一声,一朵火焰跳了起来,秦村长连忙关上了灯罩,提了起来对着屋里一照。

  这不照还好,一照之下,老村长差点没把马灯给摔烂了。

  黄灿灿的灯光下,这一小木屋内几成地狱,桌子上、木椅上、床角边和砖地上,被喷了一大片血,这片血液已经凝固,成为一块块粘稠的暗红色块,那强烈的血腥味,正是由这一大片血液散发出来的。

  秦八就躺在床角边上,或者应该说那只是一个曾经唤作秦八的人,现在的他,完全不成人形;他的四肢被拧向了身后结在了一起,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四肢如麻强似的打着结,那折断的筋骨还不时滴出一两滴鲜血来,而秦八的头不自然地歪向一边,舌头吐了出来,两眼凸睁,那脖子上还可以看到一截断了的椎骨露出了那么一小块白渗渗的骨头。

  “怎么,怎么会这样!”老村长叫了起来,那一双手抖得像柏金逊后期的病人,马灯也随着他的手在摇晃着,晃动的灯光照得屋子里如同鬼域。

  秦八死了,而且看得出来是被有意谋杀,那被拧结的四肢一看就知道是非人力所能为,要杀死一个人容易,但要把人的四肢像麻绳一样随意扭结,那需要多大的力量。

  我想到了那怪力鬼,除了它,还有谁有这份力气。

  天底下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给了你希望后,又让你狠狠地失望一回。

  本来以为找着秦八,至少能够了解一下那三鬼的来历,可现在他死了,甚至可以这样说,他的死,和我们多少有点关系,如果不是小夏碰到他的话,他可能还可以疯疯颠颠地继续活在世上,但现在,他被人灭口了。

  那个人,他不希望我们得到一切线索。

  半个小时后,老村长从村子里叫来了几个壮丁,把秦八那像破布似的尸体抬了出去,老村长使劲地摇着头,不断地叹着气,围观的村民也一个个神色黯然的样子,还有那最老的叔公,闷声不吭地在边上一个劲地抽着旱烟。

  死亡总是压抑的,这股压抑的气氛笼罩着这排水村的村尾,似乎连阳光也变得不再金黄,一大片白灰的光芒洒在这山坳上,让人看着便觉得郁闷得快发疯。

  最郁闷的莫过于我和小夏了,一条线索就这么断了,还搭上了一条人命,而且还是间接因为我们而丧命,小夏为此已经阴沉着脸许久。

  老村长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走到我们身边说:“女娃娃,你那什么机不是被秦八拿了吗,要不,等下我让人给你找找。”

  小夏听了心里怪难受,这人都死了,却还让他背着一条无须有的罪名,想想还真是对不住这秦八,但现在事情还未明朗,小夏心想这戏还是做全套得了,于是她摇头对村长说道:“不用了劳烦村长了,我们自己进去找找得了。”

  “这怎么行。不行不行,我让人去找找。”

  这下轮到小夏急了,要是村民找不到手机,她还真难自圆其说了。

  “别,村长,你们还是先把死者安葬了吧,无论怎样,还是先让他入土为安,手机我们自己找就行。”

  见小夏坚持,村长也没再说什么,看了看抬着秦八尸首远去的一行人,他重重叹了口气说道:“也行,那你们有什么需要,再告诉俺一声,俺们就先把秦八这可怜的崽子埋了,他一定是犯鬼神了,要不咋就死得这么惨呢。”

  一边叹息着,村长招呼着还围观的村民也一并离开,几分钟后,木屋前就只剩我和小夏两人。

  “还要进去?”我望着小木屋说道。

  小夏已经用行动来说话,她推开门自己钻了进去,我也知道她不会就这么离开,即使没有手机这个借口,她也会找其它理由留下来,刚才人太多,我们还没好好检查过现场,要知道,即使是再周密的杀人计划,也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况且这次杀秦八的事件,应该是匆促进行,因为小夏昨晚才遇上秦八,所以杀秦八完全是凶手临时起意,这样一来,或许他会在现场留下新的线索也说不定。

  再进入木屋,屋子里的血腥气已经淡了不少,我们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但结果挺让人失望,秦八这屋里的东西确实不多,除去桌椅这些东西,就剩下大片大片的血液,完全找不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气人!”找不到线索,小夏憋不住了,一手重重拍在了桌子上,却不想用力过大,把她戴在手指上的一枚戒指给甩到了床底下。

  她连忙提着马灯趴在地上照向床底下,突然,她发出一声惊呼。

  “天,这床板下有字!”

  我一听,马上抢到床边,把床板给掀了起来,床板上果然歪歪斜斜用血写着两个字。

  红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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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疯子秦八

  “一个好村长,一帮子排外的村民,外加一个疯子……”

  我在雪白的纸上用红色的笔写下这么一行字,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投向在本子上,让一行红字显得过于触目惊心,这三者中,会不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呢。

  经过一夜的休息,我的状态已经恢复如初,虽然小鬼夺舍差点让我神魂俱灭,但早上起来,我却隐隐觉得体内道力有所长进,特别是眉间泥丸之处,约莫过上数分钟,泥丸便会跳动一下,每次跳动,丹田中的道力便会被提上一丝冲进泥丸中,再从泥丸中流回丹田时,这丝道力便变得更加精纯凝练,就这样,眉心的泥丸以我所不能理解的方式缓慢地凝练着我的道力。

  对于我这样的变化,小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在百思不解的情况下,她于是把这一切归功于昨天小鬼夺舍时,我的眉心处所突然爆发的莫名却强大的力量上。

  还好这并不是什么坏事,相反,当泥丸处的神秘力量把我全身的道力都提纯了一遍后,我大概就能迈入凝神之境了。

  今天一早,小夏便过来找我,见我已经没有大碍,便拖着我陪她去吃了一顿早餐,医好了肚子后,我们两人回了宿舍,由小夏向我说了一遍昨晚夜探排水村的经过,我则在本子上记下小夏话中的重点,以便用于分析与归纳线索。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你看我们从哪下手好?”小夏坐在一旁,对着阳光的脸半眯着眼睛,她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向我丢出一个难题。

  我在本子上继续写下“恶鬼、山神、雕像”几个字,然后用红笔在本子上重重一圈。

  “现在我们所知道,就这么六条线索,村长,村民和疯子同为排水村的人,我们大可归为一条;而恶鬼、山神还有那三尊不知名的雕像嘛,暂时我们找不到进一步的线索,可以暂时放在一边。”我用红笔在村长那一行字上一划。“先从排水村的人入手吧,我就不信,这么多张口就打听不出一点消息!”

  话一说完,热烈的鼓掌声响了起来,小夏笑嘻嘻地说道:“你真是太有才了,王同志,都可以改行当私家侦探了。”

  我知道她是在找我乐子,当然不会当真,这种程度的分析,只要不是脑残人士,都分析得出来。

  “好啦,别卖口乖了,还是你来看看,这村长三者中,要从哪个入手比较好。”我说道,除了村民我见识过之外,村长和疯子只有小夏遇到过,自然以她的意见为主。

  小夏想了一想后,一指点在了“村长”二字上面。

  “就从村长开始好了,第一,我昨晚有跟他说过,今天去拜访他;第二,他是一村之长,无论是村民和疯子的情况,还是先问过他较好,如果他说不出个所以然,那么我们再找其它人下手,也算是师出有名。”

  “嗯,在问的时候,我们着重从疯子入手吧,先问出这疯子的来历和住处,我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就这样吧。”小夏站起来说道:“我们准备一下,然后一起去找村长。”

  “要叫上常青不?”

  “不用了,常大哥有自己的忙活,不能总跟着我们乱跑。”小夏摇头。

  我双手一撑,便跳下了床。

  “那走吧,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小夏指了指桌子上的“斩魂”。

  “你最好把它也带上,说不定还会碰上那几只恶鬼,我们现在要去揭人家老底,我才不信那幕后之人会乖乖的放任我们闲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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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长的家很好找,就在祠堂附近,我们略一打听便知道了。

  不知道是否昨晚村长说的话好使,今天到村子里去,村民们虽然还是一付冷冰冰的样子,但我们问的话,基本都会得到回答,要不然,我们也不会那么快问到村长的住处。

  村长房屋的大门外挂着一个写着“秦”字的灯笼,据我们观察,这村子房屋外有挂灯笼的一共有五户,分别是“秦、张、李、赵、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五姓应该便是村子的大姓人家,而挂着灯笼的,如无意外,便应是这五姓头人的住所。

  敲了敲那厚实的楱木板所做成的大门,沉闷的敲门声才响起没多久,门里面便有人回应。

  “呀”的一声,楱木门向里面反转打开,一个老人为我们打开了门,他看到小夏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热情地说道。

  “是你这娃娃啊,快进来快进来。”

  “秦村长,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小夏笑着说道,我看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腿一迈,却已经跨过人家的门槛踏到了院子中。

  “这位是?”秦村长望着我,脸上写着疑问。

  “我的朋友,姓王。”

  小夏给秦村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我的身份,当然,这其中水分可不少,老村长也没在意,热情地把我们招呼时屋子里。

  经过一个小小的天井,我们在屋子的堂屋坐下,村长亲自为我们送上两杯温茶,小夏开始和老人寒喧起来,我却打量起这老村长的屋子。

  秦村长的屋子并不大,一个十来平方的小天井后,便是一栋两层楼的木屋建筑,楼下是正对着天井的堂屋和一个小小的厨房,至于二层,应该便是他起居用的房间。

  天井不大,中间打着一口井,天井的四周摆放着一些山谷中的草本植物,在一角上,还堆砌着一堆木材和几个尚未成型的雕刻,旁边还有挫刀等木雕工具,这几样东西不禁让我多看了几眼。

  旁边的小夏正和村长聊着排水村的一些趣事,我想了想,突然找了个空档插嘴说道。

  “秦村长,这村子里,都有谁善于木雕?”

  我的问题明显让这个老村长为之一愣,但他随即说道:“王先生为啥这样问,难道你对这个有兴趣。”

  “也说不上兴趣。”我淡淡笑道:“只是看这村中房屋,无论是民房还是那广场上的祠堂,那屋檐梁栋都雕刻着吉瑞祥兽,样式古朴,刀功不凡,所以不由自主地问上一句,这些东西要是放在城里,也只有在那些古式富宅里或许还看得到,却不想在这村子里却是比比皆是啊。”

  “哈哈,也没什么,这手艺,俺们村里的人基本都会,也没有什么特别会的工匠,都是瞎弄,瞎弄。”村长大笑着说道,他话锋一转,却和小夏谈起别的东西来。

  我把这一切看在了眼底,却也不道破,这老村长一番话明显在打哈哈,而且那么快转移话题,难道这木雕手艺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老村长啊,我想找你打听一人。”扯了半天闲话,小夏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老村长点点头,态度诚恳地说道:“你说,只要是俺知道的。”

  “是这么一回事……”

  小夏把昨晚遇到疯子一事大致说了一遍,却隐去了疯子那句“他们回来了”的话,她比划着疯子的外貌,我却留心看着秦村长脸上的表情变化。

  这老人在听到小夏要打听的人是一疯子时,脸上的皮肤突然一收,但很快就松驰了下来,虽然只是一刹那的变化,却已经道出很多信息。

  他在紧张。

  我不由在心底开始猜想,为什么一个村长在听到村里一个疯子时会表现出紧张的情绪,虽然只是一小会,但已经足让我对此产生了疑问。

  “就是这么一个人,不知道村长知不知道他?”

  老村长点点头笑道:“是有这么一个人,大家都叫他疯子秦八,你这娃找他干什么?”

  这句话倒是问倒了小夏,她总不能说是为了这疯子那句“他们回来了”吧,但小夏也算机灵,眼睛一转,已经有了计较。

  “他抢了我一样东西。”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却害我喝进口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这理由,也太能扯了吧。

  “抢了你东西?”老村长疑惑地问道。

  “是的。”小夏点头说道:“昨晚回宿舍的时候,我在桥那头碰着他,那时我正用手机打着电话,他一下子就把我的手机给抢走了,大概以为那手机好玩吧,不过我现在需要用到那手机,还请老村长带我去他的住处,不知方不方便。”

  “哎,这个秦八,好端端抢你这娃的东西作甚,真是给俺们村丢脸。”老村长搓着手,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走,咱这就走,他抢了你啥子玩意,我叫他给你全部吐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小夏笑呵呵地说道,以她的身手在疯子身上放下现在尚好好待在她裤袋中的手机,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这样做有点对不起人家,但为了找到疯子的下落,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花招,她才不会吝啬着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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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他们回来了”

  村长六十岁上下的年纪,脸上皱纹交错,一双眼睛却亮得很,完全没有一点老年人的那种浑浊感,但岁月的沧桑还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至少,那微微驼着的后背说明他已不再年轻。

  他谈吐不俗,给人的感觉像是城里的老干部而不是一个穷乡僻壤的村长,这一点,便羸得小夏不少的好感,让她觉得这个老人还可以用言语沟通,而不像其它的村民,动辄便对外人喊找喊杀。

  “刚才的事多谢老丈了,小夏在这里谢过。”小夏说道,她一向不会失了礼数,只要对方并不是蛮横之辈,否则,她比谁都横。

  “说哪的话,是我这做村长的工作做得不好啊,才让你这娃娃受惊了。”老村长摆着手,和蔼地笑道:“对了,俺姓秦,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跟俺说一声就成。”

  “谢谢秦大爷了。这两天发生了点事,我们是有想过找您了解一些情况,但听说您去镇上了,却不想这么晚了还能见到您。”小夏话锋一转,开始试探起村长来,虽说这秦村长一副善长仁翁的样子,但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多得去了,在怀疑排水村中有人在幕后操纵的现在,小夏并不会因为对方是村长而放松了警惕。

  “哎,俺正是为了这事上镇子去的。”老村长搓着手,一付无比沉痛的样子。“你说吧,俺们这排水村和大山里其它村子一样,都是靠山吃山的穷苦人,难道这一次政府要开发俺们村子,眼看村子这奔小康有指望了,却不想在这时候出了死人的事,俺就想着上镇子找镇领导去,请他们一定要捉住凶手,让俺们村子不会被这事影响了,要是湖对岸那些师傅们撒手不干了,俺们这村就不知要何年何月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小夏皱了皱眉头,眼前这个村长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连表情也看不出有破绽,完全是一个担忧村子未来的领导所该有的表情,难道是自己怀疑错了?

  这个念头也就是在小夏脑中一闪而过而以,或许村长是无辜的,又或者他只是掩饰得好,而且这老人刚才的一番话里,也不是全无破绽,如果真的和他所说的一样,排水村期待着富强,那一定会配合工程队的工作,但现在,他们这村子的排外性又那么地强烈,甚至死人也被他们看成是所谓的报应,这样一来,秦村长刚才一番话的可信度便大大地打了折扣。

  小夏想了想,自己今晚的情况也挺尴尬的,再加上天色已晚,不适合问太多的问题,而且这事也不是一两天能够解决得了的,无论是秦村长是善是恶,时间一长,却总是会看出来的。

  不是有一句话说,日久见人心嘛。

  于是她微微一笑,说:“秦大爷真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村长啊,排水村有你,富强起来只是时间问题,本来还想向秦大爷请教一些问题,但现在天已经晚了,小夏还是先告辞,等明儿再拜访大爷。”

  “要得要得。”也不知道是否小夏一句爱民如子让老村长老怀大慰,他笑得极为欣喜,对小夏明儿的拜访更是一口答应。

  “那小夏先告辞了。”小夏作了一揖,便转身离开。

  见小夏已经走远,秦村长那满脸的笑容突然一收,整个人变得阴沉起来,他狠狠在原地跺了几脚。

  祠堂的转角处,叔公缓缓走到了村长身边。

  “村长,就这样放那娃走了,她可是进了祭屋的啊。”

  秦村长脸一寒,沉声说道:“叔公,这女娃敢半夜三更的到村子来,如果不是她胆子大,就是身份特殊,而且现在工地那边又死了人,镇上的警察虽然把案子结了,但私底下,他们还是怀疑是咱村子中的人干的,俺不正为了这事到镇上去吗,你们倒好,动不动就要抓人,这万一女娃是政府的人,你说俺们村子得罪得起吗?”

  “但她进了祭屋始终犯了俺们村的禁忌……”

  叔公话没说完就被村长粗暴的打断了。

  “禁忌禁忌,你们要是总惦记着什么禁不禁忌的,排水村怎么发展得起来,你们还想不想过上好日子了,就算你们不想,也要为俺们的娃想想啊,叔公,你记住,以后没有必要,别和那帮外乡人起冲突了,为了村子,哎,俺们只能先把老祖宗的那一套摆一边了……”

  老村长的感叹随着夜风,轻轻飘进了小夏的耳中,她刚走过大半个广场,老村长他们虽压低了声音说话,但她灵觉全开,两个老人的对话还是一字不漏地传进她的耳朵里,让她意外的是,这个秦大爷似乎真的是一个为村子尽心尽力的好村长,她刚才之所以走得不快,一来不让别人怀疑起自己的脚力,二来便是为了听听自己走后,这秦村长会不会又是另一套说辞。

  但一听之下,这情况反而更复杂了。

  一心想把村子富强起来的村长、一帮极度排外的村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组合。

  摇摇头,小夏还是决定收集多一些情况再作定夺,不过,今晚也不是全无收获,一个是村长,一个是那祠堂里奇怪的雕像,或者,可以从这两方面入手调查,只是遗憾的是,今晚没有搞清楚排水村所谓的山神是什么。

  怀着诸多念头,小夏一路走向湖边,那栋栋房屋里看上去黑漆漆一片,但她感觉得到,里面的村民还没有下榻,而是在黑暗里打量着她,她能够感觉到那些冰冷的目光在脸上留下的感觉。

  但小夏没在意,木桥已经在望,她只想马上回宿舍好好睡上一觉,天大的事,留到明天再做好了。

  她踏上了木桥,木桥发出一声呻吟,声音在湖边传开,突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声音从桥的另一边传来,小夏双眼精芒大盛,借着月光,桥那一边的情景被她尽收眼底。

  湖边种着一排杨树,在桥附近的一株杨树后,小夏捕捉到一个影子,那声音正是树后之人不小心弄出来的。

  “树后是谁,别藏了,出来吧。”小夏冷冷说道,并提聚起道力以防不测。

  树后黑影一闪,一个人蹲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小夏。

  小夏也看得一愣,随后她散去了提起的道力,一个乱发蓬松,嘴边留诞,双眼暗淡无神的人并不能给她多大的威胁。

  “双眼暗而无光,灵神无主,难道是个傻子?”小夏喃喃自语。

  “女人,呵呵…….”乱发男人呵呵傻笑着,他抬起手指着小夏,让她看到这个傻子的手上有五条黑色的痕迹,看着,像被人用力握过,淤血消散不去一般。

  小夏一看便扑了过去,也不嫌脏,马上捉起乱发男人的手。

  “鬼气,竟然是鬼气。”她回过头朝傻子一般的男人又快又急地说道:“你是在哪里弄上这个手印的?”

  男人不理她,只是一个劲地傻笑,然后用力地抖开小夏的手,迅速地跑上桥上。

  “他们回来了,回来了,哈哈,回来得好啊…….”

  他先是在笑,但说到后来,却又是一付哭腔,这又笑又哭的声音在这深夜里,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他们回来了?”小夏轻轻咬着这几个字:“莫非,他说的是那几只鬼?”

  想到这里,小夏连忙望向桥去,但那男人竟然在桥中间跳了下去,湖水“扑通”一声,溅起老大的水花,小夏连忙跑到岸边,却见那男人喝了几口水后,却自顾游了起来,一边游,一边用奇怪的腔调唱着小夏完全听不懂的歌,又间中插进“他们回来了”这样的话,没多久,男人已经游到湖对岸,他上了岸后又哭又笑地跑进了村子,就这样消失在小夏的视线里。

  小夏望了望那疯子似的男人消失的方向,又望向一付宁静样子的排水村,她双眉间的疑色越来越浓了。

  “这排水村真的是奇怪得紧,刚来了一个村长,现在又多出一个疯子,哎,这一千万看来也不是那么好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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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村长

  在屋子里躲起来?

  马上离开祠堂?

  当那喝声在大门口响起之际,小夏必须在这两个选择之中决定一个,一番比较之后,她选择了后者,若是在祠堂被发现的话,她的处境会更糟糕。

  外间已经开始出现人声狗吠,想是村民已经惊醒过来并向祠堂围了过来,小夏不敢再做停留,趁着隐身法还起作用,她悄悄跨出了门槛,刚好看到一个老人正提着马灯自大门内进来,小夏看得真切,那老人正是早上和她交谈的那位。

  小夏可没兴趣在现在和他再交谈一次,她沿着墙根,几个起落来到了围墙边,微一提气,小夏跃上了围墙,广场附近的村民已经拿着马灯锄头围了过来,还有不少人带着自家驯养的土狗,一个个神情可怖地奔向祠堂而来,活像祠堂里有着什么贵重之物一般。

  不过这一大帮围了上来,却造成了小夏的困扰,看这祠堂后方,却是一个个荒地丘陵,没有几户人家,也不知道通向哪里,万一是通和深山,在那等荒山老林中若是迷了路,可不是弄着玩的事,于是她打消从祠堂后方离开的打算。

  可现场的人太多,若是贸然行动,怕又会给人发现,思来想去,最后小夏把视线锁定在祠堂后胡乱摆放着一堆尚未修剪的植物之上,那些植物中有山花、野竹等物,也不知道是用来装饰祠堂之用,还是有其它用途,但现在,却是现场唯一一处较隐蔽的藏身之所。

  手轻轻在围墙上一按,小夏像一片枯叶般轻轻落到了地面,村民已经围在了祠堂口,正用当地的土话不知叫喊着些什么,小夏也没兴趣知道,她贴着围墙,摸到了那一堆植物旁,然后钻到十几株足有一个多人高的野毛竹后面蹲下身子,她放缓了呼吸,这样一来,即使有人来到附近,若不仔细倾听的话,是不会知道这毛竹后还藏着一个大活人。

  一切都安顿后之后,小夏竖起了耳朵,她全神凝听之下,方圆十米之内的动静尽收耳中,她仔细倾听祠堂前的状况,只希望这些村民找不到人之后能尽快散去,她可不想在这里蹲上一夜。

  祠堂前,排水村的村民拿着马灯在堂口晃悠,但却没一个人敢随便走进祠堂里,对他们来说,祠堂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只有当地最老的叔公一辈和村长才有资格进去,现在,辈份最高的叔公正在里面查探,村民们捉紧了手中的东西,只待叔公一发现躲在祠堂里的人,他们就要给这个敢于进入村子圣地的毛贼一个深刻的教训。

  却过得一盏茶的时间,年迈的叔公才从祠堂里出来,他那皱纹纵横的脸上满是疑惑,见他出来,村民中几个像是族中头人的大汉围了上去。

  “叔公,里面啥子状况?”

  叔公摇了摇头,不解地说道。

  “俺刚才进去的时候,明明看到祭屋的大门打开着,你们知道,俺们这些叔公进出祭屋,哪一次没有好好地关上门,这是俺们村传下来的规矩,那是对娘娘的尊重,所以看到那门开着,俺就知道一定有人偷偷进了祭屋,说不定就是湖对岸的那帮外乡人。”叔公朝湖泊对岸望了一眼。

  那几个头人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俺们自己的村的人,是不会进祭屋的,那叔公,有没有发现什么人?”

  “怪就怪在这里了。”叔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俺进了祭屋,却一个鬼影也没有,俺们这个祭屋就一个门,窗户又是锁死,也没有被人打开,但里面肯定有人呆过,因为俺看到地上还沾着一些泥粉,那祭屋俺们叔公几个天天打扫,哪来那么多泥份,只是不知道那小贼是怎么跑出去的。”

  这一帮子村民说的虽然是带着地方口音的话,但小夏还是听懂几分,听得叔公说到这里,她不由暗骂自己粗心,这小村子自然不会有水泥路这种东西,一路走来,她的脚底不知沾了多少泥沙,这本也无妨,却不想那所谓的祭屋内却干净得不像样,这才会被那老人识破了行踪。

  “那咋办,要不要让大家四处找找?”头人们问道。

  叔公“哼”了一声说道:“自然不能便宜了这些小贼,你们,让自家奍的狗崽子四处找找,它们的鼻子灵,要是有生人味,定瞒它们不过,你们也四处找找,我们要给这些外乡人一个教训,别以为有镇领导撑腰,就能够在俺们村里乱来!”

  “是,叔公!”头人们回过头朝其它村民喝道:“还愣着干啥子,把狗崽子都放了,我们要把小贼捉出来,看谁还敢当俺们排水村没人。”

  村民们答应一声,纷纷放出自家驯养的土狗,一时间,人声狗吠响成了一片。

  小夏暗暗叫糟,这人倒无妨,但狗的鼻子却相当灵敏,隐身法骗得了人,却骗不了这种长鼻子的畜生。

  狗吠连连,村民们带着土狗四处搜查,只待一找出这摸上村子来的小贼就一阵好打,土狗们像知道发生什么事一样,它们兴奋地吠叫着,不时用鼻子在地上这闻闻那嗅嗅,其中一只大黑狗在祠堂墙角嗅了一会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它沿着墙角一路小跑,不多时,已经跟着那墙角上遗留下来的淡淡气味跑到祠堂后,在狗的眼睛里,祠堂后除了这一堆植物便没有其它东西,但它的鼻子地告诉它,那气味的主人正藏在此处。

  于是,它叫了起来,对着那几株毛竹后的气味不断地吠叫着。

  小夏看着这条黑狗暗暗叹了口气,已经有脚步声传了过来,还有村民的声音由远而近,看来这行踪是暴露定了,想了想,小夏解除了隐身法,要是让这些村民发现自己会隐身的话,那今晚这破事就更难解决了。

  看着那空无一人的毛竹后突然出现一个女人,大黑狗也吓了一跳,以它那脑袋,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小夏狠狠瞪了这黑狗一眼,要不是这东西,她今晚或许就能顺利地溜回宿舍去,虽说自己并不惧怕这些村民,但一旦发生了冲突,日后再要调查村子里的事就更加难了。

  人声已经来到墙角,小夏也不再躲藏,她从毛竹后出来,落落大方地站在一片月光中。

  第一个看到小夏的村民明显一愣,他可没想到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会是偷偷摸入祭屋的小贼,但随后,他记起自己的身份,于是他大吼着让其它人也赶了过来,数分钟后,小夏的身边已经围满了村民,他们提着马灯,手里紧紧捉紧了锄头,要不是小夏是女人的话,他们早就围上去一顿狠打了。

  叔公排众而出,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头人,老人在看到小夏时也愣了一下,不仅因为小夏是他早上见过的人,更因为小夏在众人面前没有露出一分惧色,反而嘴角带笑,一付有所持的样子。

  “外乡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叔公朝小夏大喝一声,她那嘴角的笑意惹怒了他,让老人觉得在村民面前失了尊严。

  小夏淡淡一笑。

  “这里又不是政府禁地,我想去哪就去哪,还用得着跟你们报告?”

  小夏的态度激怒了村民们,他们大声用地方的土语喝骂着,叔公也被气得直发抖,这个女人太无礼了,擅自进入别人的村子,还一付大言不惭的样子。

  “女娃娃,你是不是有进入我们的祭屋?”

  强压下怒气,叔公问道,这群外乡人始终是镇领导带来的人物,再加上又是个女的,若非必要,叔公也不想付诸武力。

  虽然,他不知道即使用上武力,大概也留不住一心想走的小夏。

  “没有,我可对你们那什么祭屋祠堂的没兴趣。”小夏知道在这一点上必须死不认帐,那祭屋对他们来说何其重要,几与禁地无异,要是自己承认了这事,那今晚这场架就打定了。

  “真个没有?”叔公上前一步,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小夏,只要她露出一点点心虚,他就准备让村人拿下她,就算镇领导怪罪下来,那也是理不得了,不然,排水村的面子往哪搁,让大山里其它村子知道排水村的祭屋任人进入,怕是村子以后就得沦为笑柄了。

  哪知小夏一点也没心虚的样子,她面不改色地呵呵笑道:“我看今晚的月色不错,才出来四处走走,不上心逛到你们村子来,刚才还想着回去,说实话,你们村子一点看头也没有,我才不会去看你们那什么祠堂呢,那庙不像庙的东西,我想看的话地方有的是,用得着偷偷摸摸进去看吗?你们快让开,我要回宿舍了睡觉了。”

  见小夏完全不把自己心目中的圣地放在眼里,还出言数落,村民们火了,一个个围了上来,开始对小夏喝骂起来,甚至有的还挥着手里的锄头,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

  “真是一帮村夫,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对一个美女还这般嘴脸。”

  小夏低声嘀咕着,叔公虽然听不清她说着些什么,但看小夏的表情,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看这个女人一不把村子的禁地放在眼里,二还死不认帐,这里就她一个外乡人,除了她还会有谁进了祭屋。

  一想到这里,叔公怒火中烧,不由大叫一声。

  “把她捉起来,俺们的祭屋,可不是任由人随便进出的,何况是一个女娃娃。”

  叔公的话正中了村民下怀,小夏的态度早激怒了这一帮子,要不是看在她是女人份上,哪还会和她说这么多话,现在叔公发话了,村民中马上走出几个人,他们把早有准备的麻绳抽了出来,朝小夏围了过去。

  小夏暗叹一声,今晚和排水村这梁子算是结定了。

  却在小夏准备动手之际,一声大喝在人群外围响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让开!”

  听到这个声音,村民都安静了下来,人群自动分成了两边,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花甲老人走了过来。

  他来到小夏旁边,又朝村民看了看,随后又大声说道:“还看什么,都给我回家去,这大半夜的一帮人围着一个女娃娃,传出去还不给其它村子拿我们排水村当笑话。”

  叔公一听,急了。

  “村长,使不得,这女娃娃刚刚进了祭屋,我们正要……”

  那老人摆手打断了叔公的话。

  “够了,叔公,我们祭屋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一个女娃又不懂我们村的规矩,这进了就进了,难道你还要绑了她见官?”

  叔公见事不可为,也只得跺了跺脚,和其它的村民一起散去,这时,这老人的脸色才和缓了下来,他朝小夏微微一笑说道。

  “女娃,你受惊了,俺们这里都是粗人,要是吓着了你,俺这个村长跟你道个歉,还好我连夜回来,要不然,就该让你看笑话了。”

  小夏眨了眨眼睛,心想你这村长可算来得及时,要不然,今晚可就有你这些村民受得了。

  她伸了一只手,笑得无比灿烂。

  “村长你好。”

  “你好你好。”

  老村长也伸出一手,和小夏重重握在了一起,然后两人相视一笑,颇有点一见如故之感,只是这笑声中,却似乎各藏着什么心事。

  最近几天超忙,没怎么更新,不好意思啊.半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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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夜探

  山谷中的树林,连一声鸟鸣也没有,就连风,也没有了日间的活力,那么一两丝有气无力的微风穿过树林,连一片叶子也未曾摇动一下,一股奇异的安静,就这么笼罩着整个山谷。

  排水村的人们似乎早早就入睡了,在这九点多一点的时候,整个村庄只有廖廖几点灯光,像鬼火一般点缀着如坟墓一般寂静的村子。

  小夏站在湖边,用曾经用来窃听刘东旭谈话的符鸟之术仔细地在村庄上空查探了一遍,在确定村子里没有人走动之后,她为自己画了个隐身符,这种利用八卦方位隐藏自己身形的障眼法马上让她融入了湖光月色中,完全不露一点痕迹。

  她像一只流连于黑夜的猫,踏着灵动优雅的步伐走上了通往村庄的木桥,小夏的轻身法让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木桥连晃也没晃一下,小夏已经来到了村口。

  一条大路弯弯曲曲地通向村中心,大路两旁尽是稻田和水渠,田地上的屋子两两相隔至少有十米以上,这种空空荡荡的地方是隐身法最容易被识破的环境,小夏不敢在这道路上多做逗留,眯着眼睛观察两边的屋子,紧闭的门窗里是深沉的黑暗,里面的人应该已经睡下了,至少,她没有看到还有谁兴致勃勃地在窗边赏月。

  确定了环境之后,小夏飘了起来,将轻身法提至极致的她,轻如落叶,每一步踏上去,只吹起小小的灰尘,但每一借力跃起,却让她瞬间便向前滑出了数米,那速度之快,直如鬼魅。

  一路景色不断交替,数息后,小夏已经来到了村中心的广场,那祠堂模样的建筑位于广场正中,月色下,祠堂如一只巨兽般伏着身体,大门外点着的两盏大黄灯笼则如巨兽的双眼,注视着每一个经过这里的人。

  村中心的屋子显得集中了一些,而且多是双层的建筑,比起沿途那些田地上比茅房强不了多少的平房要有看头得多,这些双层房屋围着圆形的广场而建,每一家的门外边都挂着一个写着姓氏的灯笼,显然住在这一片建筑的人应该是村里比较有地位的人家。

  小夏就沿着这一圈房屋屋檐下的阴影迅速朝祠堂掠去。

  祠堂外三米高的围墙并没有难得住小夏,她选择了祠堂背着月光的一面围墙,双手轻轻在墙壁上一按,身形便向上拔高了两米,在上冲的势头将尽之时,双脚迅速踏上墙面,借着这一股力道,小夏顺利地攀上了围墙,她没有马上落向祠堂内,而是伏在围墙上一些造型奇特的雕刻旁,利用雕像的阴影藏好自己的身形,然后全神感应着祠堂内的动静。

  祠堂是一个长方形的院子,大门进去是一个小广场,广场由石砖铺得平整,广场之中建有一方水池,池中奍有鱼蛙之类的小生物,一盆盆山花绕着水池而设,水池两边又对称地种着两棵矮松,在这建筑古拙的村庄里,这祠堂内的摆设已经颇具观赏性,由此可知,这祠堂对于排水村的重要性。

  肯定了祠堂的重要,小夏眼睛里的兴奋之色便越加浓烈了。

  她的视线划过了小广场,一栋似庙非庙的建筑坐落于水池之后,建筑之中,有微弱的烛光在闪烁,小夏抽了抽鼻子,空气里似乎还有一种香味。

  檀香的香味。

  那里面肯定供奉着什么!

  小夏相信自己的直觉,她轻轻翻下了围墙,沿着墙根潜向那庙型建筑,这屋子是纯由木头组成,民间的木雕手法在这建筑之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但小夏现在没空欣赏这些,她猫着身体来到屋子背光的一面。

  屋子的窗户用的是腊纸,小夏想不到现在还有建筑会用腊纸而不用玻璃,但亏得是腊纸,所以她轻易地点破了窗户,立时,屋内的烛光透了出来,小夏马上湊上脸去,睁大着一只眼睛望向里面。

  屋子里的正中立着一身巨大的木雕像,约有数米高度,雕像的头已经快碰到屋顶了,而它的两侧立放着两尊较矮小的木雕,这三身雕像都被立于一石台之上,石台两旁又分别摆设着两排烛火,黄豆般大小的烛光相当微弱,让小夏看不清楚屋里的情况。

  至少,那三身雕像长什么样她就看不清楚,于是她把视线瞄向了大门,或许应该进屋子里看看。

  揣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想法,小夏蹑手蹑脚地摸向大门,大门没有上锁,她一推,“呀”的一声门便开了,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大门的声音响得聋子也听得到,还好祠堂里没有人,于是小夏顺利地进入屋子里。

  她看清楚了雕像的模样。

  中间最大一身像是观音像,雕刻的手法相当高明,把观音的衣纹裾角的纹理表现得活灵活现,让人一看便觉得雕像像要飘身离去一般,但雕像的头部却笼罩在屋顶灯光照耀不到的阴影中,无法让人看清样子。

  但小夏去觉得这观音像有点不像平常所见一般,首先是雕像的左手没有托着净瓶,要知道,普通的观音像,没有一个不托着净瓶的,那几乎成了观音大士的身份像征;其次,这观音像却是穿着鞋的,在小夏的印象中,无论观音还是佛祖,都是赤着脚的才是。

  如此一来,这雕像倒是让小夏越看越别扭。

  而观音像两旁雕像更是奇怪,一般来说,观音的两旁通常是随待着金童玉女,但现在的这两身,一是穿着小马褂的男童像,一是愁眉苦脸的男人像,也不知道有没有特殊的意义。

  再观此室之内,除了这三身奇怪的雕像和两排蜡烛外,便只有当中一个铜鼎飘散出袅袅烟气,那空气里的檀香味,正是由此飘出,但小夏却看得皱紧了眉头,按理说像这种村庄,就算祠堂内供奉着神衹,也不会落下祖宗的神牌才对,然而这屋内却偏偏没有这种东西。

  却在这时,祠堂的大门“呀”的一声被打开,随即,一声大喝自大门处响起。

  “谁在里面!”

  喝声在村广场上遥遥传开,下一刻,无数的灯光自房屋内亮起,一时之间,开门声响成了一片,排水村,自沉睡中苏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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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祠堂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小夏梨花带泪的脸,然后常青那憨直的大脸也湊了过来,我可以清晰地看到这大汉满腮的青帮子,这让我确信,我拿回了身体。

  虽然我不知道是如何办到的,但拿回自己的身体,总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小夏在哭,我想伸出手去为她拂去泪水,却发现大脑发出老半天的指令,手却只伸了一半,小夏握住我的手,边抹去自己的泪水边说道。

  “你刚醒过来,别乱动,让我再给你看看。”

  常青在一边说:“我把他扶到床上再说吧,这躺在地上一不注意就要着凉的。”

  黑大汉把我从地上推坐起来,然后又让我趴在他的背上,我觉得全身软绵无力,还是小夏帮忙在后面扶着我,我才不至于又跌回地面。

  常青把我背到床上,小夏把被子拉了过来为我盖上,然后又倒了一杯温水,让我枕在她的大腿上,一点点地喂我喝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流进胃中,我的身体似乎又开始散发出热度,以为消失了的道力在丹田中探起了头,一点一点地钻了出来,然后在我的四肢百穴中游走,缓缓唤起了我身体的感觉。

  “你感觉怎么样?”小夏轻轻用手拂着我的脸,我闭上眼睛,享受这可遇不可求的温存。

  “应该没事了。”我就这样闭着眼说道,黑暗中,我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道力在经脉中游走的情况,道力一经游过,那处地方便亮了起来,我便觉得又多了几分力气,默默计算,我知道再过半个多钟,自己便应该能够如常人活动了,但要恢复到平时的状态,那至少是明天的事情了。

  “是你救了我吗?小夏。”

  我现在只记得在那片黑暗里,差点就被小鬼抹去了灵魂,但关于如何得救,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是你救了自己。”小夏摇着头说道:“我和常大哥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被鬼气侵入了身体,我给你检查之后,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那鬼气竟是和你的灵魂缠绕在一起,万一我冒失地出手,怕是会连你的灵魂也一起伤害。”

  “兄弟,你那时可吓人了。”常青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那时你整个人像包裹在一团黑气里一样,一条黑线沿着胸口不断伸向你的眉头,赵小姐说,那黑线伸上你的眉头时,那就没救了,还好,最后你自己醒过来了。”

  “我自己醒过来?”我不解问道。

  “你那时候的状态,并不是普通的鬼上身,而是夺舍,那鬼物要完全取得你身体的支配权,因此,它必须抹去你的灵魂,眉心是人的灵窍之所在,一旦你灵窍被侵,灵魂就会消失,所幸的是,当鬼气侵上你眉心时,却被另一股力量震退,我也看不出那是什么力量,可能是你与生俱来的潜力,也有可能是嘉宗的灵力中一些你尚未完全消化的力量凝聚在眉心,总之,那股力量相当强大,一下子把鬼气从你身体里全都逼了出来,然后你就醒了。”

  “那小鬼呢?”我追问。

  “小鬼?”小夏脸上闪过讶色。“你说是能够制造音爆的小鬼想夺取你的身体?”

  我点头说道:“在洗手间里,红衣女鬼和怪力鬼一起出手制住了我,然后让小鬼上我的身,我想,这三只鬼应该是一家子。”

  “怪不得呢,我说你怎么那么容易就着了道。”小夏笑道,但随即又露出自责的神色。“不过也怪我粗心,你的八字本来就容易招惹鬼物,即使你现在拥有道力,但这命格,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要是一开始就在你房间里布下正阳阵,那鬼物便不会那么容易进来了。”

  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蛋。

  “别说傻话了,你又不能未卜先知,这怎么能怪你呢,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没缺胳膊没缺腿的。”

  常青也在一边说道:“就是,王兄弟现在没事了,赵小姐你就别太怪自己了。”

  小夏点点头,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但一双眼睛里,却闪烁着精芒。

  “不过这三只鬼物也太欺人太甚了,竟然做出夺舍这种逆天之事,下次见到,我绝对不会放过它们。”

  我看小夏露出一种玩具被抢后一脸愤概的小孩子模样,不禁觉得好笑,旋即又想起那小鬼的可怕模样,不由说道:“不过我看这三只鬼,其来历颇有可疑,另外两只我不清楚,但那小鬼,却是被极其残忍地杀害。”

  于是我把那小鬼泥头人身的可怕模样描述出来,小夏听罢,失声说道。

  “你看到那小鬼的模样?”

  “对啊,有什么不对吗?”

  小夏伸出拇指轻轻放在唇边轻咬,她在思考时,便总爱露出如此模样。

  “一般来说,这是不大可能出现的现象,鬼物不会轻易露出自己的形象,除非是力量已经强大到它们自己所不能控制的时候,像那红衣女鬼,它已经快达到鬼妖的程度,因此会无法自控地露出原形,但若是一般的鬼物,特别是和另外的灵魂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是不会轻易露出自己的原形,那等于给对方一个看破自己的机会,就像你看到的一般,从小鬼的样子就可以大致推测到它死时的模样,根据这一点,我们便可查到更多的事情,奇怪,为什么它要自暴其短呢?”

  我想了一会,然后决定放弃,这一动脑袋,眉心不知为什么便会阵阵发痛,但我总觉得,那小鬼像是故意让我看到他的样子,包括他生前时曾经快乐的时光,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不想了。”小夏使劲摇摇头,像要把那些想不明白的东西都甩出脑袋。“既然想不通,鬼物这边的事我们可以暂且放下,一来找不到它们的藏身之所,二来那小鬼被你的力量反震受了不少的伤害,如果它们真的是一家子的话,那女鬼和男鬼一定会在这段时间尽快帮小鬼恢复过来,再加上我们已经在宿舍里全部布下法阵,短时间内,鬼物的问题应该不大,我们可以趁这段时间,搞清楚这排水村的古怪,我方才在湖边想了想,应该可以从村民口中所说的山神下手。”

  “山神?”我望向常青说道:“常大哥,你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知不知道排水村是所谓的山神是什么东西。”

  黑大汉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村子供奉的山神,我还真不知道,那时候刚来,虽然村民拿出山神来吓唬我们,但那时候我哪会信这些,也就一笑置之了,后来忙着干活,再加上出了那几档事,我一直忙个不停,倒没去了解他们那所谓的山神。”

  “不要紧。”小夏笑眯眯地说道。

  她这个样子我一看就知道赵大小姐已经有了计较,一般来说,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也就是小夏要做一些危险的事的时候,想当初她大小姐在晚上拉我去找陈丽宛那鬼妖时,便是露出这样的笑容。

  “你们还记得村中心那祠堂吗?”

  我和常青齐齐点头。

  小夏露出不怀好意地笑容说道:“一般而言,祠堂内总会供奉着先祖,但也有可能供奉着当地信奉的神明,我想晚上到祠堂里走一趟,看看有没有意外的线索。”

  我听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不行!”我连连摇头。“这太危险了,你没看到,那帮村民如此排外,一旦被人知道你偷摸进他们的祠堂,他们一定会对你不利的,这不是在城市,这些差不多与世隔绝的人一旦野蛮起来,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的。”

  常青在旁边也附合说道:“我赞成王兄弟的意见,赵小姐,你这个行动太危险了,要进祠堂的话,不如明天我请当地的镇领导来交涉,还安全一些。”

  “你们放心吧。”小夏小心地把我的头扶到枕头上。“第一,我会使用障眼法让别人发现不到我;第二,即使被发现了,区区几个村民哪能奈何得了我;第三,常大哥,不是我不识好歹,就算你请来镇领导让我们进祠堂内一观,但难保那时他们早已把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收藏起来,如此一来,进与不进实在没有多大区别。你们不用劝我了,用过晚饭之后,我就出发。”

  “那我….”我从床上强撑起半边身体,却被小夏轻轻地按下。

  “你晚上只准在宿舍里乖乖的休息,哪也不许去。”

  小夏的神情坚定,我看动摇不了她的决定,只得说道:“那你要答应我,一有危险马上跑,别逞强!”

  “知道啦。”小夏把被子重新给我盖好。“我去把晚饭端上来,侍候好你这个病号之后我才出发,你看我对你多好,记得报答我哦。”

  “呵,一定,一定。”我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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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夺舍

  当小夏风一般从湖边奔来,远远便叫喊着他的名字时,常青便有了这种感觉,她的声音里藏着愤怒,更透着杀意。

  黑大汉没想到有一天,他竟会从一个小女子身上明白什么是杀意,小夏冲过来的时候,常青看到的是一柄剑,一柄出鞘的利剑,一把刺痛他眼睛的剑!

  如果说早上被排水村民冷落的小夏像一只要咬人的猫的话,那么现在的她就像一只一旦盯着猎物便会往死里咬的猫,那种毛发齐竖,弓起背作势欲扑的猫。

  常青不知道小夏为什么会如此愤怒,他只知道,若他不迎上去,小夏或许会先拿他开刀,于是他迎了上去。

  事实上,常青的直觉是正确的。

  小夏看到那房间里的黑气,更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但她没有那房间的钥匙,而常青有,若黑大汉没回答她的话,她会先放倒他拿了钥匙走人,因为小夏实在没有时间磨蹭。

  “什么事,赵小姐?”常青迎上去说道。

  “钥匙,快,王强出事了,他还在宿舍里!”

  小夏几乎是尖叫,那平时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睁得像猫一般通圆,杏眼含煞!

  黑大汉心里咯噔一声,他瞬间明白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由于宿舍是临时建起,所用的门锁都是最旧式的,是那种没有门把,如果没钥匙就只能在里面开启的那一种。

  一想通这点,常青马上掉头往楼上奔去,山一般的身体踩得宿舍的楼梯呯呯作响。

  在工人们诧异的眼光中,小夏和常青三两下窜到了三楼,现在连常青也觉得事情不简单了,单是往出事的房间跑,似乎每一步都是迈向冰库一般,气温一个劲地往下降,等奔到门前时,那廉价的合板门上竟覆盖着薄薄的一层冰霜。

  “快打开!”

  小夏大叫,要不是顾虑到房间里的那个男人,她早就打算扔一发“南离天火”直接破窗而入了。

  一直以来,她都拿不准那男人在她的心里占着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他是爷爷找来的,在他上门找上自己时,她已经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会来。

  但那时,小夏并没有想过会让一个男人走进自己的世界,因为她不是普通人,她和阴阳两界的牵绊实在太深,深得她不敢去谈一场普通人的恋爱,她害怕自己的伴侣,在某一天会遭受某些异物的攻击,她不想自己的另一半因为自己的关系被拖入阴阳两界的战斗中。

  所以,那时候的小夏,只想顺便找借口把那男人打发走,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对那男人产生了好奇心。

  是的,好奇心,当她想把一直没用到的道界异宝“斩魂”给那男人权当护身符用时,这男人竟然在没有道力的情况下启动了“斩魂”,小夏在看到那艳红剑锋的时候,对这个男人的好奇心便开始产生。

  再到后来,两人又共同经历了鬼妖陈丽宛的事件,特别是当自己被陈丽宛拖入死亡瞬间的火场时,那男人拼了性命地想救自己出来,那时,是她第一次被感动。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他们一起经历了鬼妖和妖魔的事件,那男人不断地在证明他有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的能力,当在上海时,他吸收了嘉宗的灵力,一举踏进地界下品的境界时,她真的好开心,为那男人开心,也为自己开心,因为从此时起,他不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一个可以和她并肩作战,甚至能够保护她的人。

  当开始的好奇心,到第一次感动,再到共同经历了两次出生入死的事件,那当初的好感已经渐渐升华为另一种感觉,而在现在,这种感觉更是如此强烈,小夏知道,她这一生,再离不开那个男人,因此,她不能失去他,即使上青冥、下黄泉,她也不会让任何东西抢走那个男人。

  常青终于打开了房门,门内,是一片漆黑的世界,小夏抢了进去,刚好看到一个人卧倒在洗手间里,她顿时大叫一声。

  “王强,你不允许你有事,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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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像在沉睡,隐约间仿佛听到小夏的叫声,于是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处在一片黑暗之中,我不由大惊,记起那小鬼扑向我的画面,莫非现在我已经死了,身体被那小鬼占据了。

  这时,眼前出现一团光亮,我必须用一手挡着,眼睛才好过一些,我朝这团光亮摸索过去,我不知道那光亮后有些什么,但无论怎样,总比呆在一片漆黑中强。

  我走进了光亮里,然后,我感觉到了风。

  很轻柔的风,秋季黄昏时的风,带着清爽,还有草叶的香味。

  当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光亮后,一间房子出现在我的眼前,房子位于土坡之上,黄昏的光芒让一切都笼罩在土黄色的光芒里,发黄的树叶从房子旁的大树上落下,打着卷,轻轻落到远方一片金黄的麦田里。

  麦田中,一个身影像快乐的小鸟不断地奔跑着。

  --没牙磕,吃饭多。客来了,盖死锅--

  一把童稚的声音不断唱着这首童谣,声音里透着童真、愉悦,让人一听便会泛起会心的笑容。

  “那时候,我好开心,真的……”

  没有任何热度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听得我悚然一惊,回过头去,一个小孩背着我,蹲在房子的门槛边上,他穿着白色的布褂和藏青色的宽脚裤,看似普通的乡村小孩,但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失去了温度一度,那光芒透着阴寒的白。

  是那小鬼?

  “但是现在,我一点也不开心,我想吃冰糖葫芦,想吃好多好吃的东西,所以……”

  我下意识地退开一下步,那小鬼慢慢站了起来,这个世界的光亮迅速退去,黑暗像蝗虫过境般吞食着刚才那付秋后的美景,一瞬间,我的身后已经是黑暗一片,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小鬼和旁边的房子。

  那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它转过身来,我大口抽着气,那小孩的身体上,却安着一颗黄泥捏成的头,头上用笔墨胡乱画了五官,道道细细的红线从泥人的眼睛、鼻子等地方画向下巴,看着像血。

  七孔留血?

  难道这小鬼是被毒死的,才会表现出七孔留血的样子,那它的头又是怎么一回事,被人用泥土包住,还是被砍下来后换上一个黄泥做的头上去,但无论哪一样,这小鬼死得极惨,怪不得会成为厉鬼。

  “……所以。”小鬼继续说道:“我要成为你,那样,我就可以天天吃好吃的东西,可以天天快乐地玩儿,咯咯咯…….”

  它笑得好开心,我却听得气极,这如强盗一般行径的夺体行为让我刚才对这小鬼泛起的一点同情心消失贻尽,伸出一指迅速画出火符,我可不想坐以待毙。

  但火符画成,我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道力,小鬼指着我一个劲地笑,那泥人脑袋笑得像要跌下身子似的。

  “你还没感觉到吗,现在你和我一样都是魂魄,但我比你要强,因为我做鬼,已经做了很久了!”

  它扑了上来,我大骇下再退出一步,却发现小鬼突然消失了,然后四周的黑暗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小鬼开心的笑声在这片黑暗中回荡,最后,我口鼻一封,那黑暗像水一般淹没了我。

  各种阴寒、邪恶的气息在黑暗中向我挤压,每一秒钟,便有数百种千奇百怪的力道从四面八方挤上我的身体,我想大叫,却张大了口叫不出声,只能无声地忍受着这无时无刻的剧痛。

  我知道它要抹去我的灵魂,这样一来,它就能完全霸占我的身体,我想反抗,却不知要如何做,习惯了身体的感觉,只剩下灵魂状态的我,连能够运用哪种力量都不知道,更谈何反抗。

  难道就这样败给一只小鬼,我不甘心,不甘心!

  我无声地怒吼,小夏、父母和许许多多朋友的身影不断在我眼前旋转,那些影像渐渐在模糊,我知道,一旦我完全看不见他们,我就真正地死亡了,在这之前,我必须做点什么,我不能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掉,人生才经历了十十多个年头的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至少,我还没把小夏娶过门啊!

  这样想时,小夏的身影突然无比清晰起来,而我的意念,也越加集中,此时,我感觉到眉心开始跳动起来,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熟悉,似乎有什么要从我的眉心里脱困而出。

  就在眉心的跳动剧烈得让我以为脑袋快被它跳散了的时候,一声大响突然从脑袋深处炸响,那一瞬间,我的意识像被一颗炸弹轰开,无限地向四周的虚空扩展开去。

  “……轩辕锁…开……”我张开口,像梦呓一般地说道。

  银色的铭符,开始在我的双眼中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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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缠身

  咯咯咯,阿爹让我来找你了--

  角落里的小鬼发出阴惨惨的声音,声音在洗手间里四处回荡,仿佛自四面八方和我挤来一般,让我呼吸不由一窒。

  “妖孽,放肆!”我吐气开身,全身道力一缩一鼓,一道无形的力场扩张开去,洗手间里的镜子门窗纷纷爆碎,小鬼那声音带给我的无形压力也随即消失。

  我连忙拉过浴巾,三两下在腰间绑了个结实,瞄了瞄小鬼正对面角落的那堆衣物,“斩魂”正在其中,那艳红的光芒让小鬼不敢接近,让我不由后悔刚才不该把这宝贝扔得太远,没有“斩魂”,单靠我那些初阶的道术可能奈何不了这只小鬼,况且小鬼既然在这里,那怪力鬼可能也在附近。

  当我这样想时,后背突然感到一片阴冷,这阵阴冷毫无先兆的降临,快得我几乎可以感觉得到,后背上尚示擦干的水珠正迅速凝结成冰霜,一股危险的感觉如锐利的刀锋般轻轻划过我的皮肤,让我后背的肌肉瞬间一紧。

  想也不想,我大吼一声侧撞向右边的墙壁,一阵怪风吹过身侧,瘦高、黑色的影子缓缓收回挥出去的拳头,它拧转着脖子,像生锈的机器一般,那头一卡一卡地转将过来,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

  影子只有一个大概的五官轮廓,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他正在笑,那是一种很残忍的笑容,一种想将我撕碎的残忍。

  你最弱,所以,你是第一个--

  怪力鬼用它那把沙砾般的难听声音说道,我听得暗暗叫苦,这鬼物竟然还有这等智能,懂得辨识对手的强弱,而没有“斩魂”在手,我的能力更是不足以同时对付两只鬼物。

  第一个,第一个--

  另一边,小鬼突然呱吵起来,它不再蜷缩在角落里,而是像一个开心的小孩,在原地一蹦一跳地拍着手掌,只是它相当畏惧“斩魂”的红光,无论怎么跳,小鬼就是与红光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只是我却被它吵得一阵心烦,第一个,第一个什么,第一个死在它们手下的人,应该不是,之前它们就已经害死了几个人,那么是第一个什么呢。

  却在我为小鬼的话微微分神之际,怪力鬼又是一拳抽到,这家伙说话总是慢吞吞的,但战斗时动作却迅速无比,我只见得黑影一闪,马上一掌按在墙上,借力跃向与那黑影相反的方向。

  “呯”的一声闷响,怪力鬼一拳击在墙上,墙壁发出可怕的呻吟声,一道道裂痕以恶鬼的拳头为中心点像蛛网一般蔓延,足有二十多公分的水泥墙壁就这样被它一拳轰至龟裂,四溅的碎石擦过我脸边,一道红线随即在我脸颊处出现。

  虽然躲过怪力鬼的一拳,但我离“斩魂”的距离却越远了,我泛起无力的感觉,在我的身前,怪力鬼又缓缓抽回嵌在墙壁上的拳头,而在它的后面,小鬼笑得更欢了,那笑声是如此刺耳,仿佛在嘲笑着我的无能。

  第一个,你是第一个,咯咯咯--

  “第一个什么!”

  小鬼的一再呱吵让我不由大喝出声,心想这两只鬼物也太瞧不起人,莫非真个以为我没了“斩魂”便拿它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不成,由于我学习道术的时间尚短,要像小夏那般自如运用“苍炎”“白电”这等中阶的道术那是自然做不到,但为了让初阶道术也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我曾瞒着小夏私底下尝试着将两种不同的道术揉合起来,在那些魔幻小说里,不也有所谓的双属性魔法吗,那我自创个双属性道术也不是太离谱的事吧,自然,这事情是不能让小夏得知,否则必会让她斥着为邪门歪道。

  几经尝试,在饱尝了无数失败的苦果之后,还真的给我试出一招,利用相性最好的风和火结合成新的术,既然现在“斩魂”拿不到,倒可以试试之术可否起到奇兵之用。

  心念一动,我双手分开,分别在左右虚空划出风符和火符,当青与红的两色符光闪现之时,我迅速双掌交合,风火二力在我胸前不断旋转着,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两者相辅相成,一个青红二色的小型火旋风随即在洗手间中出现,两种不同的光芒让二鬼不由一愣,我看得心中一阵得意,只要我双掌一开,这火旋风便会激射千百火箭,在风力的作用下,火箭的速度和穿透力都会得到数倍的加成,再加上天火附带的破邪之力,必会让二鬼大吃苦头,那时,只要我捉住机会抢到“斩魂”,便不会处于现在这个被动的局面了。

  却在我双掌欲分之际,一双像涂满了白粉的手掌分别握在我的双肩上,冰凉阴寒的气息瞬间通过我双肩的肩井穴流入体内,阴气直侵丹田,吓得我心头狂跳,若是丹田为外气所侵,那倾刻间便是走火入魔的下场,我不敢大意,全神鼓动丹田气海中的道力,一急之下,道力几乎倾巢而出,像海啸般扑向两道阴气。

  道力与阴气在我胸前幽门之处激撞于一起,我不由全身一震,炽热的道力瞬间淹没了阴气,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按着我肩头的白手便松了开来,我虽解了走火入魔之险,但分神之下,风火二力相结合的术却被迫打断,那火旋风在原地转得两转,便消失于无形。

  捉住他--

  尖利的女声刺得我双耳发痛,体内道力狂涨狂退让我头脑一阵晕沉,趁着这个机会,怪力鬼无声无息地来到我的身后,双臂一圈,便把我抱了个严实。

  “干什么,快放开我!”

  我又怒又急,那怪力鬼一使劲,竟把我整个人抱离了地面,脚一离地,我便无从发力,只急得我双脚在空中乱蹬,突然,一片艳红挡在我的眼前。

  那披着凤袍的乱发女人出现在我身前,在看到它的那一秒钟,我的心直接跌到了深渊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女人也是一只异物,因为那侵入我身体的阴气充斥着无尽的怨恨,在阴气入体的瞬间,我仿佛听到几百号人同时在我耳边嚎哭一般,那种怨恨之气,是不可能为生人所拥有的。

  如果说凤袍女人也是一只鬼的话,那么它比其它两只鬼怕是要厉害许多,因为它已经可以拥有形体,也就是说,即使它不是鬼妖,也离这个阶段不远了。

  一只快要达到鬼妖级别的厉鬼,再加上两只恶鬼,我想碎了脑袋也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应付眼前的局面。

  莫非今天便是我的死期?

  但我不甘就这样死去,至少,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你们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出来害人!”

  我朝女鬼在吼,但心里并没有期待它会回答,意外的是,我的话似乎勾起了女鬼的心事,它低着头,乱发下的红色眼珠不停地转着,像是在想着什么。

  害人?

  它突然笑了,声音尖利得像是要刺耸我的耳朵。

  你们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们,说我们害人!

  女鬼突然把脸伸到我面前,我可以看到那一头黑色的乱发下,那红色的眼珠闪烁着疯狂,它不停地转着,瞧得我快要发疯。

  突然那眼珠不再转动,有那么一两秒钟,女鬼的眼珠好像不再那么猩红,而是像生人一般黑白分明的眼瞳,在那刹那,我在那眼睛里看到了哀色。

  深沉的,让人为之心酸的悲哀。

  但下一秒,眼睛又为红色所淹没,女鬼退了开去,它侧过一边,不知什么时候,小鬼站在它的旁边,女鬼用手摸了摸小鬼的头。

  去吧,桑儿,这个人的身体很好,比之前见过的人都要好,你上了他的身,就再不是孤魂野鬼了--

  女鬼一字一字地说着,却听得我如堕寒窟,原来它们口中所指,那所谓的第一个,却原来是第一个被它们上身的人。

  小鬼“咯咯”一笑,突然,我后颈被狠狠一击,头脑剧烈的振荡之下,整个人开始晕晕沉沉起来,就在眼皮快要合上的前一刻,我看到小鬼朝我扑了上来,随后,黑暗如潮水一般淹没了我。

  在那恍恍惚惚的状态中,我仿佛听到小夏遥遥呼喊着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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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小鬼

  傍晚五六点钟的时候,西边的天空一片火红,红色的云一层层地堆砌成各种奇怪的模样,叫不出名字的大鸟从天际飞回,掠过红得滴血的云层,它们啼叫着落入附近的森林里,夜色将临,倦鸟归巢。

  我活动着酸麻的膀子回到宿舍。

  上午小夏在排水村碰到了一颗大钉子,赵大小姐的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再加上村长要数日方归,一时间找不到突破口的小夏,把她那过剩的精力都放在了宿舍的防御能力上。

  可怜的是我这个伤势初愈的人,为了防止在这接下来的日子里宿舍受到恶鬼的攻击,我和小夏必须在每个房间里都贴上符录,这些符录不能完全阻止恶鬼,却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让我们有时间进行救援。

  这贴符录看着是小事,但一个下午贴上个百数张,也够我折腾的,特别是我的伤口只是刚刚愈合,一翻活动下来,又有细密的血珠渗了出来,和汗水混合成浅红色的血水。

  受不了我这个样子,小夏把我轰回了宿舍,还说“不洗刷干净别来吃饭”的话,我乐得提前下班,如果不是全身酸麻的话,那我就更乐了。

  推开了门,房间里很暗,那是由于逆光的原因,有那么一两秒,我看到的是一片黑暗,我讨厌黑暗,因为黑暗中,总存在着一些怀着恶意的东西,记得小时候由于容易撞鬼的原因,我晚上睡觉时都是打开着灯睡的,只有光亮,才能给我安全感。

  进门开灯已经成为我的习惯,我摸上墙边的按钮,日光灯眨了几下之后,便把房间照亮得如同白昼,我走进房间,并随手关上了门。

  傍晚,收了工的工人们正三三两两地回到宿舍,说话声、走路声响成一片,但门一关下,楼下那喧杂的声音却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般遥远,遥远得让人感到寂寞。

  我甩着头,念叨着“洗完澡吃饭”的话进了洗手间,这临时建起的宿舍可没有热水器这种奢侈品,只有一个水龙高高地立在墙上,一手拧开,带着凉意的清水自水龙中喷洒而出,瞬间便把我全身淋了个透。

  大叫一声“爽”,我脱下身上的衣物往角落里一扔,便痛痛快快地洗上了冷水澡。

  正被冷水冲得浑身激灵的我,却没注意到,那角落中的一堆衣物里,正有一团红光隐隐透了出来,那是,“斩魂”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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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夏坐在湖边,把脚边一些小石头一个一个地抛向湖面,像小孩玩着一个乐此不疲的游戏,一块块石头在湖面上留下个个涟漪。

  上午的事情让她郁闷到了极点,小夏接受过许多委托,在一次次事件中也接触了各式人等,从老到小,从僧到俗,这些人脾气各异,但却没有像这一次一般,竟碰到一村子的冰人。

  冰人,这小夏气极下给排水村民起的绰号,不过他们浑身冷冰冰,完全看不到一点热力的样子倒是很符合这个绰号,这群冷漠的冰人拒绝一切外来的东西,拒绝外界进入他们的村庄,像是那守着宝藏的龙,对外界存在着深深的敌意。

  真不知道那对外界的莫名敌意是从何而来。

  小夏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她把一双纤长的手交叉在一起,用食指轻轻地互绕着,思考时,她最喜欢这样绕着手指,这是她自己澄静心灵的方法。

  当心灵澄静下来,思绪便会变得灵活,一些平时想不能的事,也会灵光一闪从而得到解决,小夏行事总是风风火火,她知道自己这脾气,所以遇到棘手的事时,她总会先让自己平静下来,就像眼前的一潭碧绿的湖水,平静的湖面上会反映出外界的东西,一切无有遗漏。

  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土地衹灵,特别是像排水村这样差不多与世隔绝的村子,对于神祇的崇拜必定更加热诚,这从上午那老村民的话里不难看出来。

  排水村崇拜的是山神,这或许是一个虚拟的神灵,也有可能是一些恶鬼游魂,而无论那一种,排水村民口中的山神看来并不是一个平和的神灵,因为老村民说过,山神会报应那些触怒它的人,如此一来,若是有人纵鬼行凶,也可一併推到那山神之上,还美曰其名为报应。

  这样想来,在村长还没回来这一两天,可以先从了解排水村所谓的山神入手,或许可以找到一两分线索,如此想时,小夏那皱着的眉头也渐渐有了舒展之势。

  既然决定了接下来的行动,小夏便不会再胡思乱想徒扰心神,她从湖边的草坡上站起来,天色不早,是时候该用晚饭了。

  “话说回来,阿强洗个澡也太花时间了吧。”

  小夏望向宿舍,由于逆光的关系,宿舍笼罩在一片黑暗中,突然,小夏的眼瞳为之一缩,在她一双大眼中,宿舍三楼的一间房间,正被一股浓得像墨的黑气缠绕着。

  那正是我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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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张大了嘴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付夏日黄昏的情景,晚归的人们从我身边经过,他们相遇时,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互相向对方问好,不时还传过阵阵笑声;孩童三三两两地追逐着、嬉戏着,他们的母亲从屋子里出来,大声叫喊着他们回家,顽皮的孩子明显不听母亲的话,于是父亲会亲自出马,把这些小捣蛋鬼拎起来回到他们的屋子,在一桌简单的饭菜前坐下,孩子们会急不可耐地捉起盘子中的青菜或香肉,然后母亲会半气半笑地打他们的手板……

  这是一付充满了温情的景象,但让我诧异的是,这付景象中的村庄是如此熟悉,甚至一些人的模样我像是在哪见过,但随即,我想起来了,那村庄的田地上都挖着一条条水渠,这种布置,不正是排水村的布局吗?

  难道这村庄是排水村?

  难道这些脸上洋溢着笑容的人是早上所见的那些冷漠的排水村民?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明明在洗着澡,为什么却会看到这付景象。

  想起了这一点,我马上回过头,我的身后是一片黑暗,黑暗像一条深邃通道,而通道的另一头,却是泛着冰冷色泽的洗手间,滴溚滴溚,水声从那一边传来,听着远得让人害怕。

  幻觉?

  我马上想到这个可能,于是我给自己画了一个安神符,村庄的景象像被水打湿的国画,慢慢的模糊,进而消失。

  下一秒,我的眼前是洗手间粗糙的墙壁,冷水怒吼着从水龙中冲出来,不断地冲击着我的身体,水流激起一阵阵微微的刺痛,告诉我这才是现实的世界。

  我用手使劲拍了拍脸颊,让恍惚的心神为之收束,洗手间里响起我拍着脸颊的声音,还是哗哗的水声,然后这两种声音中,突然插入了另一样声音。

  咯咯咯--

  小孩的笑声!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全身汗毛为之一竖。

  笑声自身后传来,我迅速地转过身体,甩出一大蓬水花,水花溅湿了我的眼睛,在蒙胧的水光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门边的角落里,发出恶意的笑声。

  角落的另一边,一片红芒从我的衣物中透了出来,鲜艳,炽烈!

  新的星期,祝大家天天好心情,都来看半球的书吧,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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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排水之行

  小夏和常青先一步到楼下等我。

  我这一身绑得跟木乃伊似的,怕是进了村还没问上话就得让人当怪物捉起来,于是我解下身上的布条,露出精赤的上身。

  身上布满了粉红色的细小伤痕,那是昨夜受了小鬼的一记音爆落下的,想起那记音爆,我还心有余悸,音爆的可怕之处不在震伤我的全身,而是它直接引起体内道力的震荡,差点就让我走火入魔,那种情况若然发生,我不死也得落下个重伤。

  有感于此,我随手翻出旅行袋里的一个MP3,拿着耳塞看了一回,然后摇了摇头又塞了回去,这小东西大概也不能阻止音波入耳,唯有下次再遇那小鬼时,务必第一时间打倒它,震撼体内道力的伤害,可比其它外来攻击要厉害得多了。

  翻出衬衫和牛仔裤,我换了起来,昨夜的一战让我的衣服碎得跟乞丐装有得一拼,那自然是不能再穿,看了一眼扔在角落里的那一堆布碎,我好像有点了解每一次委托时小夏都要尽量把价钱抬高的原因,因为损耗的东西实在不少,单是每一战便要换一套衣服的价钱便已经相当够看的了。

  “你好了没有,别磨磨蹭蹭的了,都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再蹭下去都可以吃中午饭了。”

  小夏已经不耐烦地在楼下叫开,我回了一句“就来”,便匆匆忙忙穿上鞋跑下楼去,宿舍前的空地上,她正叉着腰,一只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跺着,把地面都踏起一圈小灰尘来。

  “走吧。”

  见人到齐了,常青嘿嘿一笑,大手一招带着我们走向湖边。

  湖上面,一座铁索桥正在架设,那是日后游客进入排水村的通道,而现在,要进到村里去,我们只能从另一座桥通过。

  离铁索桥三十米开外的地方还架着一座木桥,那是由排水村村民自行架起,不知多少祖祖辈辈在其上通过的木桥。

  木桥的桥面相当窄小,仅勉强够两人并肩通行,这座年代久远的桥梁上,写满了岁月的班驳,一脚压之上去,木桥发出“呀呀”的声音,像一个年迈的老人那老朽的筋骨,已经经不起太多的重负。

  桥没护栏,我们排成一直线,在常青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走过这座木桥,实际上,桥的另一边,才是排水村真正意义上的村口。

  村口处,叶黄的竹篱笆在临近岸边的湖面上围出一片用以养殖水鸭的区域,一群黑灰色的鸭子在湖面上悠然地划着水,不时发出“呱呱”地叫声,几个小孩光着身子在岸边嬉戏,还不时用水去拔那群水鸭,惹得鸭群怪叫连连。

  我们上得了岸,那几个小孩朝我们看了一眼,便游向更远的地方,小夏觉着奇怪,便想走过去找小孩聊上几句,要知道童言无忌,有时候,从小孩子的嘴中更能了解一些大人不愿意说的事情。

  但常青拦下了她,黑大汉摇摇头,朝村子的方向驽驽嘴。

  我们望向村口,几个男村民扛着锄头朝我们张望,他们那没有表情的脸上,透着冷漠,一双双死灰的眼睛里闪烁着的,竟然是敌意!

  “这怎么回事?”

  我不解地望着排水村,这村庄地广人稀,每每是一大片田地上孤零零地搭着一间屋子,田地之上又从湖泊处引来一条条水渠,水渠农田阡陌相通,让排水村呈现出整齐有序的美感。村子鸡犬相闻,一副祥和之象,一条大路直通向村中心,中心之处空出老大一片地,看着像村民活动的广场,那广场之上修有祠堂一类的建筑,边上还有几个老人在围坐于堂口石阶上,像是在下着棋。

  这排水村我是越看越不解,这明明如桃源一般所在的村子,为何这里的村民性情如此冷漠,更表现出对我们这些外来者存在着淡淡的敌意。

  “这里的村民就这样。”常青挠着头说道:“现在还好一些,我们刚来的时候,这些村民的敌意更浓,那时才踏进他们的村子,就差点被他们轰了出去,后来乡镇的领导找他们的村长谈话,我们才得以留在这里开展工作,但即使是这样,每一次走进这村子,他们还是会用一种敌意的眼光看你,也不和你交谈,冷漠得一点道理也没有。”

  看常青的样子,这憨直的汉子可能吃过这些村民的苦头,他指了指那些嬉戏的孩子说道:“在这里,你们千万别去碰他们的小孩,说话也不行,不然他们准得找你们拼命。”

  小夏吐了吐舌头说:“这么夸张?”

  “所以我才和你们说,即使你们到村里了解情况,这些村民八成是不说透露任何情况的。”

  “那总要问过才知道。”

  小夏甩了甩头发,当先走向村口不远处的几个村民,我和常青连忙跟上去,不是怕她吃亏,而是怕她赵大小姐万一问不出什么,那几个村民便遭殃了。

  那些个村民穿着麻衣宽裤,一个个皮肤晒得黝黑,他们见我们走近,却也不惧,锄头往地上一砸,看那架势,却像是准备和我们干架一般。

  小夏完全无视村民那付架势,她朝当中一个看上去比其它人都壮实的村民问道:“请问,你们村子以前可曾发生过什么怪事?”

  那村民翻了翻白眼,大手朝外一挥,操着怪里怪气的普通话说道:“俺们不知你说个啥,外来的,快离开,俺们村不欢迎你们。”

  “不欢迎?”小夏嘿嘿冷笑。“我倒看你们是怎么一个不欢迎法。”

  她也不再问其它人,绕过这几个村民沿着大路朝村中广场走去,我和常青只得跟着赵大小姐走,在经过村民身边时,他们也没阻止我们一行,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望着我们,那像毒蛇一般的视线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们一路走过,排水村的村民不是把我们当透明的,便是停下手中的活,或站在地里,或坐在自家的门槛上,不闻不问地看着我们走过,那一双双冷漠的眼神,透着或多或少的敌意,就连小孩见了我们也不再玩耍,甚至还有小孩抓起地上的石头想要扔向我们,但却被旁边的大人拉住。

  我看得心寒,这样一个冷漠到极点的村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股冷漠之中,像是要包藏什么东西,直觉不断提醒我,这村子,大有问题!

  村中广场,祠堂门边上,那四五个老村民见了我们,纷纷站了起来,一些青壮村民也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一个个朝我们怒眼相视,一种压抑的沉重气氛在广场上弥漫开来。

  常青紧张地握着拳头,黑大汉的脸上已经隐见汗珠,他太紧张了,这里的村民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万一发生冲突,情况会对我们这边相当不利,我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对于我和小夏来说,真要动起手,这些村民还不足以对我们构成威胁,真正有威胁的,是那可能隐藏在这些村民中的幕后操纵者,所以我们还是尽可能的不引起无谓的冲突。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排斥我们。”小夏大声说着,打破了广场沉默的清亮声音让我们一时成为村民们的目光焦点。

  “我只是来了解一些情况的,前段时间,我们工地发生的命案你们也应该知道,死了人,还不只死了一个,这些人死得很奇怪,我想问的是,你们村子中,可有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我护在小夏旁边,她现在问的话就象一根导火索,若那幕后之人真的是这村子中的人,那么他完全有可能会煽动村民向我们出手,因为小夏现在问的话,无疑是将怀疑的对象,锁定在这个村子中任何人的身上。

  但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是,村民们并没有做出过激的行为,他们在听到小夏的问话时,都下意识地侧过脸去,我在心里狂叫,这些家伙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这时,村民中那几个老人之中的一位走了出来,他柱着拐杖,不时往嘴里塞进去一些东西,然后用一排黑黄色的牙齿一下一下地嚼着,嚼得口沫四濺,模样相当恶劣。

  “外乡人,你们走吧,俺们村里没发生过那样的事情。”老村民有气无力地说。

  “你们在撒谎!”小夏看着老人的眼睛沉声道。

  老人的眉毛跳了一下,他支起一手,让围起来的村民停了下来。

  “俺们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却从没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你们死了人,那是遭报应,俺们一早说过,俺们这里不想开发成什么什么村,你们偏不听,还建这个建那个,现在,山神被你们触怒了,死人那是自然的事。”

  “山神?”小夏回头望向常青,黑大汉点头,表示村民确实有说过此事。

  “散去吧,都散去吧。”那老人朝着围观的村民说道:“这些人是镇上的大人物派来的,俺们管不着他们,但自然有山神替我们出头,所以,大伙都散去吧,别管他们就是……”

  老人在村里的辈分看似不低,他的话一出,这些围观的村民便依言散开,老人双手一负,又走回祠堂边上去,小夏不甘心一点东西也问不出来,便出声叫住老人。

  “老人家,那你们村长呢,我找他谈话总可以吧。”

  老人回过头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找俺们村长?俺们村长他不在,他到镇上去了,要一两天后才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理会我们,走到祠堂边上,又和其它老人捉起了棋来,留下碰了一鼻子灰的小夏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排水村民的冷漠,大概是赵大小姐有生一来最大的一次碰壁,她气得像一只想咬人的猫,却找不到人给她出气,于是她转过身来朝我和常青大吼一声。

  “回宿舍,吃饭!”

  我和常青互看一眼,皆露出无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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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排水村很排外

  我睁开了双眼。

  早晨八九点钟的大火球放射着万道金箭,从窗台处照进来的白金色阳光扎得我眼前一片模糊,我用手挡住了眼睛,过得半分钟后,才适应了这片光亮。

  充满生命色彩的光亮。

  深深地吸气,再缓缓呼出,一吸一呼间,体内的道力从丹田里提了起来,迅速地流淌过全身的经脉,像清澈的泉水注入干涸的河道一般,经脉在道力的滋润下渐渐散发着活力,并一张一鼓地产生律动的扩张。

  我惬意无比,随着道力的运转,刚才还略显麻木的身体,现在正渐渐热乎起来,这股热气不断地循环下,我感到身体正缓慢,却实在地变化着。

  去芜存菁,在道力的作用下,修道人的身体会渐渐得到强化,而强化了身体,是为了向更高的境界进军,没有强韧的身体做后盾,一些高深的道术根本使不出来,或者即使能够使出,也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严重的负担。

  随着道力佛法的日益精深,修练者的身体会得以升华,无论是经脉还是识海都得到扩充之后,才能容纳更加深厚的力量,并借由此行使与其力量匹配的术法,那种传说中呼风唤雨,力劈虚空的法术并不是不存在,只是现在很少有人能够达到那种层次。

  小夏告诉过我,无论修习的是道力还是佛法,皆分为两个层次,一为地界、一为天境,地界者,范指一切修佛练道之人,而地界分三品,下品者练气,中品者凝神,上品者结核,简单来说,便是练灵气、凝元神、结神核。

  比方说我,便属于练气这一阶段,在这初期的阶段,修练者所要做的无非是尽可能修练自己的力量,当力量达到一定程度时,便会凝练出自己的元神,拥有元神者,便能做到初步引天地灵气为已用,大大加快了自身的修练进度;而凝神的再进一步便是结核,当修练者的灵力浑厚到一定程度后,便可以将灵力进行压缩,提炼,把最精纯的灵力在丹田气海之处凝缩为核,神核不仅凝结了大量的灵气,还能够储存宿主一部分的元神,当宿主轮回转世,神核会隐藏于宿主魂魄之内,待转生后渐渐苏醒,释放神核中的灵力与上一世的部分记忆,从而合得到新生的宿主修练起来事倍功半。

  地界三品,每一品之间的差别有如云泥,若无意外,嘉宗那老和尚应该算是上品结核者,那让我大受裨益的灵珠里应该被他强行打入了神核,因此灵珠才拥有那深如狱海般的灵力,连我这样的普通人被那灵珠里的精纯灵力灌顶而入后,便一举达到练气后期的阶段,比小夏那已经初触凝神阶段的人只有一步之遥。

  但即使是结核者,比起天境来,却又是天差地别的距离,地界上品的修为,已经是站在力量的顶端,受到人这付身体的局限,一旦到达地界上品,便再难以寸进,想要再进一步,便只剩下天人合一,以心神沟通天地,身内身外再无天与人之分时,天境立成。

  天境者,半仙也。排山倒海之威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然而这种传说级别的人物,却是千年难出一个,更别说现在这个科技压倒一切的时代。

  天境我就不敢想了,要是能够达到凝神阶段,昨晚就不会被一大一小两只鬼修理得那么惨了,不过这修练之事一点也急不得,急了,反而落了下乘,还容易走火入魔;道家修练讲究无为,佛学禅宗则讲究顿悟,修练法门有万千,但无一不是欲速则不达。

  想这实力增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再加上我这身道力简直就是嘉宗免费赠送的,所以我也不想太过心急,就这么用意念稍微加速着道力流转,在滋养身体的同时,也一点点地增强着力量。

  不过让我奇怪的是,无论我体内这道力怎么转,它硬是不通过我眉心的泥丸处,要知道凝练元神便是在泥丸处形成,如果无法让道力通过泥丸,那我岂不是永远要停留在地界下品的阶段。

  在那一个月的特训期间,我没少试过用意念控制道力去冲击泥丸,但道力一挨近那里,便会自动分流,完全挨不过边,多次尝试无果后,我才放弃。

  我看现在天色尚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我闭上眼睛,以意念规束着道力的走向,我小心翼翼控制着它们流上眉心处,果然和之前无数次尝试一样,道力一挨近泥丸,便会分流成两股,再于我的脑后重新汇合在一起。

  那泥丸便成为我体内经脉的盲点,我完全无法知道那一处地方的具体情况。

  再度失败之后,我也懒得再练气,没有意念的驱使后,道力渐渐流入我的丹田内,就在最后一点道力也快汇入丹田时,一道细丝般的道力却突然自丹田中窜起,瞬间便钻入了泥丸中,我眉心突然急跳,就在我以为自已走火入魔时,那丝道力又流回了丹田,但在那一刻,无数奇怪的念头突然闯进我的脑袋中,这些念头包括了对力量的理解与应用,但它们如昙花一现,却已经让我得益良多。

  虽然搞不清我的泥丸中到底有什么,仅这么刺激了一下便会涌过这些平时我绝对不能理解的念头,但我隐隐觉得,一旦我冲开了锁着泥丸那无形的禁制,说不定我的修为将会突飞猛进,甚至一步跨进地界上品的阶段也不无可能。

  到底,那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却在我胡思乱想之时,房门“呀”一声被推开,穿着无袖上衣和牛仔热裤的小夏推门而进,那白花花的大腿晃得我眼睛一花。

  “醒了?”小夏笑容可掬,在她的身后,铁塔般的常青也跟着进来。

  “醒了有一会了。”

  我应道,并撑起身体想坐起来,盖上身上的被单滑了下来,我愣了一愣,方才一直忙着修练道力,却没发觉自己整个上身都缠满了白带,简直就和木乃伊没什么那样。

  “这是怎么回事?”我好奇地望着自己的身前身后。

  “你不会这么健忘吧。”小夏没好气地说道,她走到床边,帮我扶起了枕头,让我舒服地靠在床边。“昨晚你全身至少有上百道伤口,还好伤口很浅,不过即使那样,你也和血人差不多,但最严重的是你腹侧的伤,差不多碗口大的地方凹了下去,就像被一根铁柱顶到似的,那都是两只鬼干的?”

  我点点头,随后把怪力鬼和能够制造音爆的小鬼都说给小夏知道,她安静地聆听着,只在一些细节之处问上两句,但我从她脸上的表情,却看到越来越凝重的神色。

  “差不多就这样。”我一口气把小夏走后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常青在旁边听得脸色发青,像他这种普通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你现在伤势如何?”

  小夏听完,却问起了我的伤势,我呵呵一笑,随意活动一下身体,除了睡得太久有些酸麻外,却连昨晚被怪力鬼捅了一拳的伤痛也消失了。

  “无妨,就算再打一次也行。”

  “那就好。”小夏站了起来,一把掀开我的被单。“很明显,昨晚那只红衣鬼是为了引开我,好让后来那两只鬼对宿舍的工人下手,但它们算少了还有一个你,不然的话,昨晚恐怕又有人丧命了,但我总觉得,这三只恶鬼伤人杀人并不是出于自愿,你们不记得那阵簫声不,我认为,那簫声控制着这几只鬼怪。”

  “用簫声来控制恶鬼?”我奇道。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中国地广物博,邪功异法没有一万也有几千,或者那是我们不知道的邪术罢了,但若是人为的话,常大哥所带领的工程队都是最普通的工人,可以排除了嫌疑,如此一来,就只剩下这个排水村了。”

  “你怀疑是排水村的人干的?”常青嗡声嗡气地说道,他明显不相信小夏的这个猜测。

  “这方圆百里之外,除了排水村便没有其它人家,而控鬼之术,再厉害的人也不能超出百里之外,否则鬼怪的控制力一弱,便会出现反噬的危险,所以,我才会猜测是排水村人所为。”

  “那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你们的工程触犯了他们的某些禁制,又或者为了其它什么东西,就因为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所以……”小夏的视线在我和常青脸上划过。“今天,我们就好好拜访一下这个村落的人好了。”

  我点头同意,在没有直接线索的现在,收集情报是必须的,但常青听罢,脸上却露出一丝难色。

  “怎么,常大哥,你有问题吗?”我问道。

  “我倒是没问题。”常青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苦笑道:“只是排水村的村民很排外,相当排外,我怕是问不出什么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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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老子是高手

  我来到了楼下,楼下的工人宿舍每个房间都关紧了大门,房间内灯火全无,也不知道工人们是睡着了,还是躲在床上哆嗦。

  鬼气从宿舍正对着的湖泊方向传来,那一片黑暗之中,有两条影子缓缓而来。

  --没牙磕,吃饭多。客来了,盖死锅--

  咯咯咯--

  一把小孩的声音不断唱着这首类似童谣的东西,还发出自得其乐的笑声,矮小的影子像是在小跑,它摇摇晃晃地追赶着什么东西,等得它跑近了一些,我看到一个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在它前方不断地滚向前来。

  一个皮球?

  我心想,那团东西已经滚到我的脚片,黑糊的一片,也看不清什么样子。

  叔叔,把它还给我--

  小孩叫着,它到离我三五米的距离便停了下来,黑夜里没有灯,小孩只是一条黑色的影子,它伸出手朝我脚下的皮球指了指。

  我不敢轻举妄动,“斩魂”在我的手上,伸展出红艳的剑锋,在“斩魂”的红光下,那小孩似乎显得畏惧,它朝后靠了靠,不让自己暴露在光芒里。

  还我,还我--

  它不停叫着,不知什么时候,那天真的童声变得沙哑尖利,到了最后,它几乎是在嘶吼,像是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没完没了地哭闹着。

  --还给我--

  突然,尖利的声音在我的身边响起,吓了我一跳,退出几步,我看到那皮球缓缓转了过来,从它里面不断传来“还给我,还给我”的叫声。

  还给我!

  皮球突然张开一张大嘴,然后,一双眼睛出现在嘴的上方,那层黑糊像被水清洗了一遍般,悄悄地褪了下去,露出一个八九岁小孩的五官。

  天,那根本不是球,而是一个头!

  一个小孩的头。

  黑色空洞的眼,裂至耳边的嘴,一个小孩的头在我的脚下朝我嘶叫,它的嘴里还不断钻动着白色的影子,就像一个埋在泥土里的骷髅,不断有肥大的蠕虫在其中钻动,钻得我肠胃一阵翻江倒海。

  一个活生生的恶梦竟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也不知道是否经历这样的事情多了,我现在虽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却还不至于失去冷静,看着脚下那充满着恶意的脸,我的左掌一热,甩出了一道天火。

  “孽障,还不退去!”

  大喝,是给自己壮胆。天火剪破了夜的深沉,扑在了那小鬼的脸上,小鬼发出怒叫,它张大了口往内一吸,一股黑风钻进了它的嘴中,连天火也给吸了进去。

  我倒没想到它这么容易就灭了天火,那小鬼却像被我激怒了,头在地上一弹,就这样一下一下地弹回自己的身体处,那小孩的影子接住自己的头,然后把它安到身体上,还扭了两扭。

  爹,他欺负我--

  小孩尖叫,它的旁边,不知何时多了另外一道高瘦的影子,它是在安抚着小鬼,伸出一手轻轻拍着它的头,小鬼的头被拍得晃了一晃,差点又掉了下来。

  莫怕莫怕,看爹给你报仇--

  那高瘦影子声音更是难听,像一把沙锅在地上磨过似的,听得让人难受,它转向我的方向,抬起了两根手臂。

  微风轻拂,我耳边的发角给轻轻吹起,我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眼中的景物却迅速地向两边滑退,不知何时,我的双肩上各搭着一双长长的,黑色的手,这双手正把我疾电般拉向两只鬼的位置。

  大骇之下,我连忙递出“斩魂”,红色的剑锋对准了高瘦男鬼的心窝,如果照这个方向继续拉我过去的话,我保证能在它胸口上开一个洞。

  那男鬼十分忌掸“斩魂”的红光,它双手一抬,就把我甩向了它们的身后,越过这一大一小两鬼之时,我看到小鬼露出得意的笑容,而那男鬼却始终笼罩于影子中,看不到真正的模样。

  肩头着地。

  一阵火辣辣的感觉马上传来,我在沙石地上擦出了数米,地上不时突出的小石块磕得我手臂和背心发痛,但这股巨大的惯性一过,我马上从地上弹起来,改变我那不利的姿态。

  一站起,我马上望向两鬼的位置,却发现那里只有小鬼在兴高采烈地拍着掌,像是看杂耍般看着我,但那男鬼却不见了。

  去哪了?

  我心生疑问,头上一股凝重的气氛传来,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我马上向后滑退,方才我所站的位置炸起了漫天飞石。

  一时间,沙尘翻滚,呛得我连续咳嗽了几声。

  晚风渐渐把沙尘吹散,一条黑色的影子半蹲在地上,它一拳正击在地面之上,而我刚才站的位置已经凹下去一个半米左右的坑,看得我心脏快速地跳了几下,要是刚才没闪开,说不定现在我已经被这一拳击成肉碎了。

  恐怖的力量!

  常青说过,起重机曾被整个掀了过来,莫非,那是这只男鬼所为,也只有这种怪力,才能够把重量以吨记的巨型机器给翻了个底朝天。

  不过在鬼怪中,却是甚少出现这种以力量见长类型,那机率就跟买六合彩差不多。

  我脸上拉出一个苦笑,看来我这撞鬼运不但没有好转,还变得更加倒霉起来。

  男鬼站起了身。

  我不能总处于被动,空着的左手在身前划出一个符号。

  “南离天火,破污除秽,疾!”

  结合了咒语的天火和刚才可不是一个量级,我一指点出,一缕闪烁着浓郁红光的火流电射向男鬼胸前。

  它伸出一掌拍向天火。

  一声闷雷响起,天火炸裂,红色火流四溅而开,却伤不了男鬼一根毫毛,我看得清楚,那家伙在接触天火的一瞬间,在它的手掌外喷出一团深沉的黑色鬼气,正是这团高浓度的鬼气,才完全隔绝了天火的伤害。

  下一刻,火流还未完全消失,男鬼尖啸一声,身体拉得只剩一条虚线,穿过了火流刺到我的身前,那速度,快得我连反应的时间也欠奉。

  微一分神,一个黑色的拳头已经撞向我的下腹,我大叫一声,脚在地上一跺,借力身后飞退,同时移过“斩魂”,剑锋挡上拳头。

  卟哧--

  我像是被一头狂奔中的野牛顶中了腹部一般,一时间,血液涌上喉咙,在跌向后方的半空中留下一大蓬血花,我撞上地面,再翻了几个滚,才停了下来,腹部虽然痛得难受,但总算保住了这条命。

  想起刚才的一切,我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先跳向身后卸掉一部分力量,再让“斩魂”贴上它的拳头,由于惧怕“斩魂”,男鬼的那一拳并没有用尽全力,要不然,现在我就不是喷一口血那么简单了。

  黑影再度欺上。

  我痛骂一句迎了上去,连番的打击让我也打出火来了,既然这家伙的速度那么快的话,我再怎么躲也躲不过去,不如赌这家伙害怕“斩魂”而不敢出尽全力,和他来一个近身战好了。

  小夏那一个月的剑术特训终于显现出了成果,借助手腕的动作,我组织着细密的攻击,这样的攻击虽然威力不大,但胜在破绽极少,威力太大的斩击容易露出空隙,要是被这怪力恶鬼捉住一两个空隙再给上我两拳,我非趴下不可。

  “斩魂”在空气里划出一道道细细红线,随着“斩魂”的每一次划过,便会在空气留下一两道红色光焰,这些红色光焰组成细密的网,让男鬼完全找不到攻击我的空隙。

  男鬼像落入蛛网的猎物,我正一点点地收缩剑网的空间,这个战术是和妖魔新妇罗学的,那时候,强如修罗,也因为惧怕蛛妖的银色吐丝而不敢越雷池一步,最后反被新妇罗击成重伤,现在男鬼惧怕“斩魂”,倒和当时的情况有些相似。

  明显,男鬼并不擅长应付细密的攻击,它很快地施不出手脚,我捉住一个空档,左手探出,掌心连续吐出三道天火,这种近距离的连续打击,男鬼再厉害也无法用鬼气完全抵消。

  两声闷响在我们中间响起,火光爆裂中,男鬼尖叫着被天火炸飞出去,它的身上,一大片红焰在腹侧燃烧,发出“嗞嗞”的声音,男鬼的身体也不断飘出黑烟,连续三发天火给它的伤害看来不少。

  我刚得意地笑上一声,便牵动腹间的剧痛,疼得我差点弯下了腰。

  见男鬼被伤,那小鬼先是一愣,然后竟发出一声像是要刺破夜空的尖叫。

  我已经说不出那尖叫是多少分贝之上,只知道咋听之下,我的心神竟然被震得一阵恍惚,然后全身一痛,像千百万只虫蚁同时撕咬一般,无数细细的,粘稠的红线从我身体之上射出。

  然后,宿舍发出轰然大响,几乎所有的窗户玻璃都在同一时间炸为粉碎。

  这该死的小鬼,竟然发出了音爆!

  音爆对我产生了巨大的伤害,除了全身如被千百小刀割过一般,体内道力更是被震得胡冲乱撞,我连续咳出几口鲜血,才得以缓解体内的压力,但双脚却在这时纷纷一软,差点就要摔倒在地上。

  连续的创伤让我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但我不能倒下,若是我倒下了,不仅是我,宿舍里的工人和常青都会有生命危险,想到这一点,我强振精神,发软的小腿硬是撑起了全身的重量,我缓缓站直了身体。

  被天火所伤的男鬼已经恢复过来,它朝我发出愤怒的利吼,听那吼声,好像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我苦笑一声,凭我现在的状态,大概连挡它一击的能耐都没有。

  就在这要命的时候,一道香风吹过我的身边,小夏手持乌金棍的身影挡在了我的身前,两鬼为这突然出现的援兵微微一愣,小夏没敢和我说话,她把心神都放在这一大一小两只恶鬼身上。

  对峙没有持续多久,此时,那若有若无的簫声又再度响起,两鬼微微抬头,露出倾听的样子,随后它们的身影像雪一般融化,化为黑烟在原地旋了两旋,便彻底消失在我们眼前。

  小夏马上扶住了我。

  “天,你怎么伤成这样,是为了拖住它们?”

  我咧开嘴,露出一个相当难看的笑容,声音虽然虚弱,但我却很是自豪。

  “当然,老子可是高手,说什么也不能让它们伤害了普通人……”

  话说到最后,我再次光荣地晕睡过去,只是这一次,我昏迷得相当安心,不仅因为小夏在身旁,更因为,这一次,我终于证明自己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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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红衣女

    被常青一说,房间内似乎也充斥着血腥味,连茶的香气,也冲淡不了这种感觉。

  “那天,我马上打了电话报警,警察是来了,也对现场进行仔细的勘查,结果想必张总已经告诉你们了,是他们三人自相残杀致死,现场没有第四方插手的现象,但这样的结果,有多少人会相信,恐怕那调查的警察也不会相信,只是事实摆在那,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常青总算从血腥的回忆里恢复了过来,继续把接下来的事情也说与我们知道。

  “但这事还过不了两天,便又失踪了两个工人,只是这一次,却没有见到他们的尸首,也不知道是逃了还是死了,工人自然暴动了,他们都想离开,是我好说歹说,再加上张总许以重酬,这事才这么压了下来,还好的是,自从上次工人失踪之后,这大半个月来倒是风平浪静,只是我总觉得,这平静,倒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一般,每天在太阳底下晒着,却还是心惊肉跳的感觉。”

  “放心吧,常大哥。”小夏向常青露出一个微笑,笑容淡恬,让人看了心情为之一缓。“我们会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无论这幕后元凶是人,还是鬼,我们都会给张总,给你以及大家一个交待。”

  “行。”常青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赵小姐的能耐,我听张总提及过,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总之,有什么需要的话,两位尽管跟我提出来,无论是人是物,我常青都尽力为二位办到,绝不推脱。”

  “那我们就不打扰常大哥休息了。”我率先站起来,天色已晚,再加上今天舟车劳顿,我在小夏的脸上也看到了倦容,反正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决得了的,索性今晚早些休息,才好留些力气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常青也站了起来,他脸上挂着笑容,虽然显得有点勉强,但总算比之刚才那黑沉的脸容要好上许多,山东大汉把我们送至了门外。

  “那两位早些休…….”

  常青与我们道别,但话没说完,我们看到他脸上神情有异,他先是作出侧耳倾听的模样,然后渐渐露出了惧意,我和小夏面面相觑,双双收敛了心神,心境一平静之后,这宿舍周围的各种声响便传进了耳中。

  这杂乱的声音中有风声,林涛声,还有工人们活动的声音,但在这些声音之中,却响起了另一种声音,那声音虽很微弱,却与其它声音显得格格不入,像是在彰显着它的存在一般,让人一听难忘。

  呜呜--

  像猫的叫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在这深夜里,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那声音响起之后,其它的声音像是被它压了下去,风声消失了,树叶也不再摆动了,连排水村里的猫猫狗狗也不再叫了,好像它们都在害怕这个声音,只有工人活动的声音依然传出。

  但比起动物来,人对危机的感觉是最迟钝的。

  “又来了,又来了,这该死的声音…….”常青像梦呓一般喃喃自语,他的手捉着门缘,我看着他越捉越紧,最后那手背上已经突起了道道青筋。

  我扑到走廊边,极力地探出头去,想听听这声音是从哪传来的,但数息之后,我便放弃了,这声音像一张大网,把这整个山谷都笼罩在其中,我听到这“呜呜”声竟然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就像是有许多人在不同方向制造着这个声音一般。

  夜里的排水村像是笼罩在一层青黑色的幕布里,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在这片山谷中闪烁,我极力远望,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

  “小夏,要不我们下……”我回头朝小夏说道,却突然看到常青露出异常恐怖的神情,他的眼睛张得很大,大得让我怀疑他的眼珠快掉下来了。

  后背,传来钻心的凉意,刹那间,我汗毛直竖。

  “小心!”

  小夏清咤一声,素手一扬,一道黄色的符录像箭一般射向我的身后,顿时,我的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呀--

  像夜枭的叫声,凄利,针一般刺痛人的耳膜。

  我这才反应过来,脚在走廊上一跺,我扑向小夏的方向,并回身甩出一道南离天火,这种最基本的火术我已经练得可以不用念咒和画符,这个我目前唯一能够熟练使出的低级火术,却完全命中了我身后的目标。

  等我的后背轻轻撞上宿舍的墙壁时,我才看清,一袭红裙出现在我刚才所在位置的走廊外。

  走廊外,是三层楼高的虚空!

  天火引燃起红裙的一角,火光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发出尖叫,她的脸上一边贴着小夏的符录,让人看不清她的样子,她伸出白色的,像涂上粉的瘦长手臂,没几下就拍灭了裙角上的天火,随后,她朝我们发出一声尖叫,黑色乱发遮住她的脸,只在凌乱的发丝下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睛。

  像小红灯笼一样,一闪一闪的眼睛。

  然后她转身飘向宿舍下方,我看到她的背影,才知道她穿的红裙是古时候结婚时用的凤袍,只是这么一件充满喜庆的衣裳套在这个女人身上,却生出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感觉。

  “我去追!”

  小夏丢下这句话时,人已经往楼下跃去,常青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拉,我比他更快地按住他的肩膀,顿时把他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他望着我,眼睛里带着惊讶,我自然知道他吃惊什么,以他这付身形,少说也有两百斤的体重,但我却轻易地按下了他,单是这份力道,就不是我这种瘦瘦弱弱的人所应该拥有的。

  “别紧张,常大哥,小夏足以应付任何情况,她不会有事的。”嘴上虽然这么说,我还是觉得不放心,那穿着凤袍的女人也不知是鬼是人,刚才的交手太过急促,根本不能了解她的底细,所以小夏才追上去,但她单身前往,我却怕红衣女还有同党,无奈常青这边都是普通人,我更怕对方会声东击西。

  尽管我这道术还是半桶水的料,但再加上“斩魂”的话,只要来的不是鬼妖,我相信自己还是能拖上一点时间的。

  小夏和红衣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我和常青再站上几分钟,发现没有其它状况后,紧绷的心神方得以一松。

  哈哈哈--

  突然,我听到小孩的笑声,笑声很愉快,像小孩子得到自己心爱玩具时所发出的那种满足的笑声,声音很小,像是从楼下传来。

  “常大哥,你们这里的工人有没有带小孩来的?”我连忙问道。

  常青一头雾水地摇着头。

  接着,一阵隐隐约约的男声也跟着传来。

  别跑,别跑,会跌倒的---

  我心脏突然大力地跳了一下,只觉得突然嘴唇发热,干燥得不得了。

  “斩魂”在裤袋中“嗡嗡”作响,这道界异宝已经开始示警,这证明我的感觉不会错,那宿舍楼下,有两团浓郁的气息在滚动着。

  那是鬼气!

  “该死!”我大叫一声冲向了楼梯,像小夏那种视三层楼的高度如无物的功夫,我可没办法做到,只是想不到的是,除去那红衣女之后,竟然还有两只鬼气这么强盛的异物来到宿舍,尽管尚未达到鬼妖的程度,但同时对付两只,我却没有太大的把握。

  但楼下都是普通的工人,我更不能放任不管,即管不敌,也要拼过再说,这一次,我不能让在上海那时,无力挽救卢敏贞的事件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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