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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机没有信号了。他公寓后面的那条巷子总是这样,这里是手机网络中的盲点。他将手机轻轻放进衬衣口袋;过会儿再打过去。他沿着那条巷子一直开下去,把车停进了车库。

  他从公寓楼梯上楼,把门打开。

  他惊呆了。

  公寓里乱七八糟。家具七零八落,沙发靠垫被撕开,纸张遍地都是,书架上的书摔在地上,一片狼藉。

  他站在门口,瞠目结舌。过了一会儿,他走进房间,扶起一把翻倒的椅子,坐下来。他突然想起来必须报警。他站起来,看见地板上的电话,拨了报警电话。但几乎就在同时,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挂断报警电话,接了手机。“是。”

  是利萨:“我们的电话切断了,”她说,“你最好立即给莎拉打个电话。”

  “为什么?”

  “她在莫顿家里。莫顿家被盗了。”

  “什么?”

  “我知道。你最好给她打个电话,”她说,“她好像很烦躁。”

  埃文斯轻轻地把手机关掉。他站起来,走进厨房。厨房里也是一团糟。他看了一眼卧室,卧室也是如此。他此时能够想到的事情是,他那个女仆要下周二才能来。他怎样才能把这一切清理干净?

  他拨了电话。

  “莎拉?”

  “是你吗,彼得?”

  “是的。怎么了?”

  “别在电话里说这些。你还没回家吗?”

  “刚刚到。”

  “就是说……你也被盗了。”

  “是的。我也是。”

  “你能来这儿吗?”

  “好。”

  “要多久?”她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害怕。

  “十分钟。”

  “好。再见。”她挂了电话。

  埃文斯转动“先驱”的点火装置,汽车嗡嗡地发动起来。买到过辆混合动力车他已心满意足,在洛衫矶等待购买这种车的人已经排到了六个月以后。尽管他只买到了一辆浅灰色的,这种颜色不是他是喜欢的,但他喜欢这种车。当他注意到近来在大街小巷里这种车越来越多时,他的心情既平静又满足。

  他顺奥林匹克街而下。在街道对边,他看见一辆蓝色的“先驱”,跟他在玛格楼下看见的一模一样。俗艳的铁蓝色。他觉得自己更喜欢灰色。他右转之后,接着又左转,穿过贝弗利山向北驶去。他知道一天中的高峰期就要来临,他要拐上日落大街,那里的变通要好一些。

  在维尔雪等信号灯时,他看见另一辆蓝色“先驱”尾随其后。颜色跟刚才耶辆车一样,奇丑无比。车上坐着两个人,都不年轻了。当他朝着日落大街的万家灯火一路向前时,这辆车一直跟在他后面。离他有两部车的距离。

  他向左一转,前方是霍尔姆比山。

  “先驱”也左转。紧跟不舍。

  埃文斯在莫顿的门前停下来,按了门铃。盒子上方的监控器闪烁着。“谁呀?”

  “我是彼得·埃文斯,找莎拉·琼斯。”

  片刻的停顿之后,嗡地响了一声。大门轻轻打开,面前出现一条弯曲的车道。视线所及仍不见房子。

  等待开门的时候,埃文斯向他左边下面的路上瞥了一眼。在一个街区之外,他看见那辆蓝色的“先驱”朝着他向上驶来,从他车旁经过时并未减速,转了一个弯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下好了。他毕竟没有被人跟踪。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把气吐出来。

  大门打开,他开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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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25章 西洛杉矶


  10月5日,星期二

  下午3时04分

  玛格·莱思住在维尔雪走廊大厦的十五楼。看门的人坚持要先打个电话才能让埃文斯进电梯。

  玛格知道是他来了,去开门时仍然裹着毛巾。“噢!我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进来吧,我刚刚洗完澡。”她常常这样炫耀她的身体。

  埃文斯走进屋里,坐在沙发上。她坐在他的对面。那条毛巾几乎遮不住她的身体。

  “告诉我,”她说,“乔治怎么了?”

  “对不起,”埃文斯说。“乔治开着法拉利,高速行驶出了车祸,从车里抛出去了。他从悬崖上掉下去了——他们在下面找到了一只鞋子——掉进了水里。他的尸体还没有找到,不过,他们认为一周左右就会浮出。”

  凭着她对戏剧的酷爱,他肯定玛格会哭起来,然而她没有。她只是盯着他。

  “那是胡说八道。”她说。

  “为什么这么说,玛格?”

  “因为,他是躲起来了或者什么的。你知道的。”

  “躲起来了?躲谁?”

  “也许什么也不躲。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偏执狂。你知道这一点。”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双腿交叉在一起。

  埃文斯小心翼翼地只把视线放在她的脸上。

  “偏执狂?”他问道。

  “别好像你不知道,彼得。这显而易见。”

  埃文斯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

  “他最后一次来这里是两天前,”她说,“他走到窗前,站在窗帘后面,俯视着大街。他深信有人跟踪他。”

  “他以前也这样吗?”

  “我不知道。我最近没怎么见到他;他四处旅行。但无论我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来,他都说来这里不安全。”

  埃文斯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他站在窗户的一边,俯视下面的大街。

  “你也被跟踪了吗?”她说。

  “我想没有。”

  维尔雪大道的交通租拥挤,正是下午高峰期即将来临的时候。三条道上的车向着各自不同的方向疾驰着。他能听见来往车辆的喧嚣声。一辆蓝色的混合动力车“先驱”停在街边,阻塞了后面的交通,喇叭声四起。过了一会儿,那辆“先驱”又起步了。

  没地方停车。

  “你看见了什么可疑之处吗?”她问道。

  “没有。”

  “我也从来没有。但乔治看见了——或者自认为看见了。”

  “他说过谁在跟踪他吗?”

  “没有。”她又把话题转移开,“我认为他应该吃点药。我告诉过他。”

  “他怎么说?”

  “他说我也有危险。他要我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去俄勒冈州看我的姐姐。但我不想去。”

  她的毛巾松了。玛格把它降到她那坚挺、扩充过的胸脯上,紧了紧。“所以,我告诉你,乔治躲起来了。”她说;“我想你最好快点找到他,因为他需要帮助。”

  “我明白了,”埃文斯说,“但我想他不可能藏起来,他是真的出了车祸不管是哪种情况,你现在需要做一些事情。玛格。”

  他向她解释道,如果乔治一直这样失踪下去,他的财产可能会被命令冻结。那就意味着她应该从银行账户上取出他每月给她存进去的所有的钱。这样她的生活才有保障。

  “但那样做是很愚蠢的,”她抗议道,“我知道他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以防万一吧。”埃文斯说。

  她皱了皱眉:“你知道什么事,是不是没有告诉我?”

  “没有,”埃文斯说道,“我只是这么说说而已,这件事要彻底了断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喂,”她说,“他病了。你是他的朋友。找找他。”

  埃文斯说他去试试看。

  他走以后,玛格跳起来冲进卧室,穿好衣服,直奔银行而去。

  外面,在午后乳白色的阳光里,疲倦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袭来。此时他惟一渴望做的事情就是回家睡上一觉。他钻进汽车,把车发动起来。他的公寓出现在视线里之时,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

  是詹尼弗。问他在哪里。

  “对不起,”他说,“我今天不能来。”

  “事关重大,彼得。真的。”

  他说他很抱歉,以后会给她打电话的。

  后来,赫贝·洛文斯坦的秘书,利萨,给他打来电话说,尼古拉斯·德雷克一下午都在找他。“他真的想跟你谈一谈。”

  “好的。”埃文斯说,“我给他打电话。”

  “他好像很生气。”

  “知道了。”

  “但你最好先给莎拉打个电话。”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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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24章 去洛杉矶


  中午,莫顿的喷气式飞机飞回洛杉矶。大家心情郁闷。飞机上除了来时的那些人之外,还有几个人,他们都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最新出版的报纸报道说,太富翁慈善家乔治·莫顿,因不堪他至爱妻子的去世,发表了一通前言不搭后语的演说(《旧金山记事》的用词是“东扯西拉”和“不合逻辑”),几个小时之后,他在试驾崭新的法拉利时惨死于车祸。

  在第三段,记者提到,这类发生在一辆车上的车祸,常常是由于无法查明的抑郁所引起的,通常被当做自杀。报纸援引一个精神病学家的观点说,这可能就是莫顿死亡的原因。

  飞机大约飞行了十分钟,演员特德·布拉德利说:“我认为我们应该用举杯来怀念乔治。并静默一分钟。”

  大家异口同声,“好哇,好哇,”便举起了盛满香槟的酒杯。

  “为乔治·莫顿干杯,”特德说,“一位伟大的美国人,一位伟大的朋友,一位伟大的环保支持者。我们,以及这个星球,将会怀念他。”

  接下来的十分钟时间里,飞机上的名流们仍然保持沉默,但静静地,话匣打开,终于,他们开始交谈、争辩如初了。

  埃文斯坐在后面他去时的座位上,他观察着中间那张桌子上的动静。

  布拉德利正在解释美国只利用了百分之二的可持续发展的资源,需要制定一个应急计划,修建成千上万座面海风力农场,像英国和丹麦那样。话题转到了燃料电池、氢汽车、高压输电网的光电家庭。有的人说他们是多么喜欢自己的混合型汽车,他们给自己的员工配的就是这样的车。

  听着他们的谈话,埃文斯感觉好多了。尽管失去了乔治·莫顿,但还有这么多像他们这样的人——大名鼎鼎,举足轻重的公众人物,以改革为己任——这些人将引领下一代奔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他正要走开去睡一会儿,尼古拉斯·德雷克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上。德雷克从过道那边把身子探过来。“喂,”他说,“昨晚的事,我要向你道歉。”

  “没关系。”埃文斯说。

  “我错了。我想让你知道我正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我非常不安,而且忧心忡忡。你知道,过去一两个星期以来,乔治的举止非常怪异。说话也怪怪的,还寻衅滋事。我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神经就崩溃了。”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神经崩溃。”

  “一定是,”德雷克说。“否则的话会是什么呢?天啊,那个人否认了自己一生的事业,然后出走自杀了;顺便说一句,你可以忘记他昨天签署的所有文件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明显地不正常。我知道,”他补充道,“你对此不会有异议。你已经够难的,既为他又为我们工作。你真的应该让一个保持中立的律师来替你签署这些文件。我不会因你玩忽职守而告你,但是你的判断已很成问题。”

  埃文斯什么也没有说。这是再明白不过的威胁了。

  “嗯,不管怎么说,”德雷克说着,把手搭在埃文斯膝盖上,“我只想道歉。我知道你在一种困难的情形下尽了自己所能。彼得……我认为我们会平安地度过这一段的。”

  飞机在范纳依斯降落。十几部新款黑色多功能越野车排列在跑道上,等待乘客。这些名流互相拥抱,互进着飞吻告别。

  埃文斯最后一个离开。他不配享有这种车和专职司机。他钻进自己前一天停在那里的小巧的混合动力汽车“先驱”,穿过重重大门,开上了高速公路。他想他应该去办公室,但在穿越正午的行人和车辆时,不期然地,他眼中蓄满了泪水。他擦去眼泪,决定不去办公室了,他太累了。他想回公寓睡上一觉。

  快到家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瓦努图诉讼组的詹尼弗·海恩斯。

  “我为乔治感到难过。”她说。“太可怕了。你能想像得出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不安,他收回了捐款,是吗?”

  “是的,但尼克会努力争取的。你们会得到那笔捐款的。”

  “我们一起吃午饭吧。”她说。

  “嗯,我想——”

  “今天怎么样?”

  他鬼使神差地说道:“我尽力吧。”

  “到这里后给我打个电话。”

  他挂了电话。几乎在挂断电话的同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是莫顿的夫人玛格·莱恩,她非常生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指什么?”埃文斯说。

  “他妈的会有人给我打个电话吗?”

  “对不起,玛格——”

  “我刚刚从电视上看到。他在旧金山消失了,据推测已经死了。他们还拍了那部车的照片。”

  “我到办公室后,”埃文斯说,“就给你打电话。”实际情况是,他已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什么时候到办公室,下个星期吗?你跟你那个令人厌恶的助手一样糟糕。你是他的律师,彼得。好好干你这该死的活吧。因为你知道,我们只有面对它,这不是意外。我知道它迟早会发生。我们都知道。我想让你来我这儿一趟。”

  “我今天很忙。”

  “就一会儿。”

  “好吧,”他说。“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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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23章 忧郁角

  10月5日,星期二

  凌晨3时10分

  警察跟他们谈完话之后,一支救援队套着绳索下到悬崖下找回了那只拖鞋,此时是凌晨三点。他们没有发现尸体的痕迹,警察们交谈了一阵儿之后,一致同意,他的尸体很可能被水流冲到了皮斯莫海滩的岸边。“我们会找到他的,”一个人说,“一个星期左右。或者至少可以找到鲨鱼吃剩的东西。”

  现在残骸已清理完毕,装上了一辆平板车。埃文斯想离开了,可那位接到埃文斯报告的公路巡逻员不断地来问一些细节。他年纪很轻,二十出头,这些表格他以前似乎填的不多。

  他第一次回来的时候,问道:“事故发生之后,你说你过了多久才到达现场?”

  埃文斯说:“我不知道。法拉利大约我们前面半英里处,也许更远。我们的时速大概是四十英里,所以……也许是一分钟以后?”

  年轻警察看起来惊诧不已:“你那部车开四十英里?在这种路上?”

  “唔,别逼我说出一定是多少。”

  后来他又回来说:“你说你最先到达现场。你告诉我你在路边爬来爬去?”

  “没错。”

  “那就是说,你脚下踩的全是碎玻璃?路上的碎玻璃?”

  “是的,挡风玻璃全碎了。我爬的时候,手上也全是碎玻璃。”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地上的碎玻璃全乱了的缘故。”

  “是的。”

  “你很走运,没有伤着手。”

  “对。”

  他第三次回来时说道:“据你估计,车祸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什么时候?”埃文斯看了看手表,“我不知道。让我想想……”他设法朝前推算。演讲一定是八点三十分开始的。莫顿应该是九点离开酒店的。穿进旧金山,然后上了大桥……“也许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或十点。”

  “那就是说,五个小时以前了?大概?”

  “对。”

  年轻警察说道,“哈。”他好像很吃惊。

  埃文斯看了一眼大卡车,车上装满了法拉利的残骸。一个警察站在小车旁的卡车上。三个警察站在路上,正在兴奋地交谈。站在那儿的还有一个穿着晚礼服的人,他正跟警察说话,那个人转过身来,埃文斯惊奇地发现,那个人是约翰·科内尔。

  “怎么回事?”埃文斯问那个年轻警察。

  “我不知道。他们只要我核实一下车祸发生的时间。”

  接着,司机坐进了大卡车,把引擎发动起来。一个警察对那个年轻警察大声喊道:“算了吧,埃迪!”

  “不用担心,”那个年轻警察对埃文斯说,“我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埃文斯看着莎拉,看她是否注意到了科内尔。

  她正靠在那辆豪华轿车上打电话,埃文斯回过头来时,看见科内尔钻进那个尼泊尔人的私人轿车里,走了。

  警察们正准备离开。平板卡车掉转头,朝大桥方向开去。

  哈利说:“好像该走了。”

  埃文斯钻进豪华轿车,朝灯火阑珊的旧金山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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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让开。”摄像机的灯光仍然照着他们。但莫顿移开了,站在埃文斯的身体投下的阴影里。“你知道,佛教徒们有一句谚语。”

  “什么谚语?”

  “记住了,孩子。是这样说的:一切重要的东西都离菩萨端坐的位置不远。”

  “乔治,我真的认为你不应该开车。”

  “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了吗?”

  “记住了。”

  “这些都是人类的智慧。再见,孩子。”

  他一加速,埃文斯向后一跳,汽车吼叫着开出了停车场。法拉利无视“停车”的标志,在转弯处发出又长又尖的叫声,很快便消失了。

  “彼得,来吧。”

  埃文斯转过身来,看见莎拉站在那辆豪华轿车旁。哈利坐上驾驶座。埃文斯和莎拉坐进后座,他们尾随莫顿而去。

  法拉利在山脚下左转,消失在转弯处。

  哈利加大油门,熟练地操纵着那辆巨大的豪华轿车。

  埃文斯说:“你知道他去哪儿吗?”

  “不知道。”她说。

  “他的讲话稿是谁写的?”

  “他自己写的。”

  “是吗?”

  “他昨天一整天都在屋里工作,他不让我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天啊,”埃文斯说,“蒙田?”

  “他曾拿出过一本名言成语书。”

  “多萝西是从哪儿来的?”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们驶过金门公园。路上车辆不多;法拉利开得很快,在车辆中间弯来拐去。前面就是金门大桥,在夜色中一片灯火辉煌。莫顿加足马力。法拉利的时速差不多到了九十英里。

  “他要去马瑞因。”莎拉说。

  埃文斯的手机响了。是德雷克打来的。“请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对不起,尼克。我不知道。”

  “他是当真的吗,撤销他的捐款?”

  “我想他是当真的。”

  “真是不可思议。很显然他的神经崩溃了。”

  “我不知道。”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德雷克说,“我担心的就是发生这类事情。你记得吗,在从冰岛回来的飞机上,我对你说的话,而你却告诉我不要担心。你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吗?我不用担心?”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尼克。”

  “安·加内儿说他在飞机上签了一些文件。”

  “对。他是签了一些文件。”

  “这些文件与他突然从他热爱和珍惜的组织中撤销捐款有关吗?”

  “他好像改变了想法。”埃文斯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交待我不要告诉你。”

  “滚你妈的,埃文斯。”

  “对不起。”埃文斯说。

  “你会后悔的。”

  电话断了。德雷克把电话挂了。埃文斯轻轻地合上手机。

  莎拉说:“德雷克发火了吗?”

  “勃然大怒。”

  下了金门大桥,莫顿向西行驶。离开灯火通明的高速公路之后,车子开上了悬崖绝壁上一条黑黢黢的路。但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

  埃文斯对哈利说,“你知道我们在哪儿吗?”

  “我想是在一个野生植物园里。”

  哈利想紧跟不放,但在这条狭窄弯曲的路上,豪华轿车根本不是法拉利的对手。法拉利跑得越来越远。很快他们就只能看见它的尾灯了,接着它消失在前方四分之一英里的转弯处。

  “我们跟不上了。”埃文斯说。

  豪华轿车落在了后面。哈利在一个拐弯处转得太快了,车子巨大的尾部失去牵引力,向悬崖边大幅度地摆去——他们只好把速度放得更慢些。

  现在他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只有漆黑的夜色,荒芜的绝壁。冉冉升起的明月在下面远处黑色的海面上铺上了一条条银色的光芒。

  正前方,再也看不见尾灯,他们好像是这条黑漆漆的路上仅有的几个人。

  他们转过一道弯,看见前方一百码远的转弯处——翻腾着灰色的烟雾,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啊,不要。”莎拉说着,用手捂住嘴巴。

  法拉利抛锚撞在了一棵树上,翻了。它正好翻了个,成了一团弯曲变形、冒着灰烟的一堆东西。车子几乎就要从悬崖上冲出去了。车头已经悬在了绝壁的边缘。

  埃文斯和莎拉跑上前去。埃文斯四肢着地沿着悬崖边爬着,他想看清驾驶室里的情况。里面很难看清——前挡风玻璃已经压扁了,法拉利差不多跟人行道一样高了。哈利拿来一只手电简,埃文斯用手电筒照着朝里面看。

  驾驶室是空的。莫顿的黑色蝴蝶结领结挂在门把上,人去车空。

  “他一定是被抛出去了。”

  埃文斯用手电筒向悬崖下照了照。在离海面八十英尺的绝壁上全是碎裂的黄色岩石。他未见莫顿的踪迹。

  莎拉轻轻地抽泣起来。哈利回到车上取下一只灭火器。埃文斯用手电筒在峭壁上来来回回地照着。没有发现莫顿的尸体。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见到莫顿的任何踪迹。没有骚乱,没有滚下的痕迹,没有衣服的碎片,什么也没有。

  在他身后,他听见灭火器嗖嗖的声音。他从悬崖边爬回来。

  “你看见他了吗,先生?”哈利满脸痛苦地说。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也许……在那边。”哈利指着那棵树。

  他是对的:如果车子一撞在树上莫顿就被抛出来的话,他也许应该在后面二十码的位置,也就是说,在路上。

  埃文斯走回去,再次用手电筒朝悬崖下照了照。电池快用完了,光线开始减弱。然而,几乎在这,他看见水边的石缝里卡着一只男人的黑漆皮拖鞋,正泛着光。

  他坐在路上,双手抱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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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让开。”摄像机的灯光仍然照着他们。但莫顿移开了,站在埃文斯的身体投下的阴影里。“你知道,佛教徒们有一句谚语。”

  “什么谚语?”

  “记住了,孩子。是这样说的:一切重要的东西都离菩萨端坐的位置不远。”

  “乔治,我真的认为你不应该开车。”

  “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了吗?”

  “记住了。”

  “这些都是人类的智慧。再见,孩子。”

  他一加速,埃文斯向后一跳,汽车吼叫着开出了停车场。法拉利无视“停车”的标志,在转弯处发出又长又尖的叫声,很快便消失了。

  “彼得,来吧。”

  埃文斯转过身来,看见莎拉站在那辆豪华轿车旁。哈利坐上驾驶座。埃文斯和莎拉坐进后座,他们尾随莫顿而去。

  法拉利在山脚下左转,消失在转弯处。

  哈利加大油门,熟练地操纵着那辆巨大的豪华轿车。

  埃文斯说:“你知道他去哪儿吗?”

  “不知道。”她说。

  “他的讲话稿是谁写的?”

  “他自己写的。”

  “是吗?”

  “他昨天一整天都在屋里工作,他不让我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天啊,”埃文斯说,“蒙田?”

  “他曾拿出过一本名言成语书。”

  “多萝西是从哪儿来的?”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们驶过金门公园。路上车辆不多;法拉利开得很快,在车辆中间弯来拐去。前面就是金门大桥,在夜色中一片灯火辉煌。莫顿加足马力。法拉利的时速差不多到了九十英里。

  “他要去马瑞因。”莎拉说。

  埃文斯的手机响了。是德雷克打来的。“请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对不起,尼克。我不知道。”

  “他是当真的吗,撤销他的捐款?”

  “我想他是当真的。”

  “真是不可思议。很显然他的神经崩溃了。”

  “我不知道。”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德雷克说,“我担心的就是发生这类事情。你记得吗,在从冰岛回来的飞机上,我对你说的话,而你却告诉我不要担心。你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吗?我不用担心?”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尼克。”

  “安·加内儿说他在飞机上签了一些文件。”

  “对。他是签了一些文件。”

  “这些文件与他突然从他热爱和珍惜的组织中撤销捐款有关吗?”

  “他好像改变了想法。”埃文斯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交待我不要告诉你。”

  “滚你妈的,埃文斯。”

  “对不起。”埃文斯说。

  “你会后悔的。”

  电话断了。德雷克把电话挂了。埃文斯轻轻地合上手机。

  莎拉说:“德雷克发火了吗?”

  “勃然大怒。”

  下了金门大桥,莫顿向西行驶。离开灯火通明的高速公路之后,车子开上了悬崖绝壁上一条黑黢黢的路。但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

  埃文斯对哈利说,“你知道我们在哪儿吗?”

  “我想是在一个野生植物园里。”

  哈利想紧跟不放,但在这条狭窄弯曲的路上,豪华轿车根本不是法拉利的对手。法拉利跑得越来越远。很快他们就只能看见它的尾灯了,接着它消失在前方四分之一英里的转弯处。

  “我们跟不上了。”埃文斯说。

  豪华轿车落在了后面。哈利在一个拐弯处转得太快了,车子巨大的尾部失去牵引力,向悬崖边大幅度地摆去——他们只好把速度放得更慢些。

  现在他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只有漆黑的夜色,荒芜的绝壁。冉冉升起的明月在下面远处黑色的海面上铺上了一条条银色的光芒。

  正前方,再也看不见尾灯,他们好像是这条黑漆漆的路上仅有的几个人。

  他们转过一道弯,看见前方一百码远的转弯处——翻腾着灰色的烟雾,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啊,不要。”莎拉说着,用手捂住嘴巴。

  法拉利抛锚撞在了一棵树上,翻了。它正好翻了个,成了一团弯曲变形、冒着灰烟的一堆东西。车子几乎就要从悬崖上冲出去了。车头已经悬在了绝壁的边缘。

  埃文斯和莎拉跑上前去。埃文斯四肢着地沿着悬崖边爬着,他想看清驾驶室里的情况。里面很难看清——前挡风玻璃已经压扁了,法拉利差不多跟人行道一样高了。哈利拿来一只手电简,埃文斯用手电筒照着朝里面看。

  驾驶室是空的。莫顿的黑色蝴蝶结领结挂在门把上,人去车空。

  “他一定是被抛出去了。”

  埃文斯用手电筒向悬崖下照了照。在离海面八十英尺的绝壁上全是碎裂的黄色岩石。他未见莫顿的踪迹。

  莎拉轻轻地抽泣起来。哈利回到车上取下一只灭火器。埃文斯用手电筒在峭壁上来来回回地照着。没有发现莫顿的尸体。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见到莫顿的任何踪迹。没有骚乱,没有滚下的痕迹,没有衣服的碎片,什么也没有。

  在他身后,他听见灭火器嗖嗖的声音。他从悬崖边爬回来。

  “你看见他了吗,先生?”哈利满脸痛苦地说。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也许……在那边。”哈利指着那棵树。

  他是对的:如果车子一撞在树上莫顿就被抛出来的话,他也许应该在后面二十码的位置,也就是说,在路上。

  埃文斯走回去,再次用手电筒朝悬崖下照了照。电池快用完了,光线开始减弱。然而,几乎在这,他看见水边的石缝里卡着一只男人的黑漆皮拖鞋,正泛着光。

  他坐在路上,双手抱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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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乔治,”德雷克重复着,向他走得更近了。实际上,他正推着莫顿,企图把他推离讲台。

  “好的,好的,”莫顿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抓住讲台。“我把我为妻子做的事情说出来了。我亲爱的已经去世的妻子……”

  “谢谢你,乔治。”这时德雷克已把双手举至跟头部一样高的地方,开始鼓掌,并向观众点头示意跟他一起鼓掌。“谢谢你。”

  “……我极度思念的人……”

  “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一起来感谢——”

  “好的,我走了。”

  掌声停息之后,莫顿摇摇晃晃地走下讲台。德雷克立即走上讲台,向乐队做了个手势。乐队热情地奏起了比利·乔的《你也许是对的》,乐队曾被告知,它是莫顿最喜爱的一首歌曲。确实是,但在现在这种气氛中,这似乎是个拙劣的选择。

  赫贝·洛文斯坦坐在邻近的那张桌边。身体前倾,他抓住埃文斯的肩膀,把他拉到跟前。“听着,”他语气严厉地低声道,“把他弄走。”

  “我会的,”埃文斯说,“不要担心。”

  “你不知道会发生这一幕吗?”

  “不知道,我对天发誓。”

  乔治·莫顿回到座位上时,洛文斯坦放开了埃文斯。观众们瞠目结舌。但是莫顿却和着音乐轻快地唱着:“你也许是对的,我也许疯了……”

  “来吧,乔治,”埃史新说着,站了起来,“我们离开这儿吧。”

  莫顿对他不理不睬:“这也许就是你正在寻找的那种疯子……”

  “乔治,你说什么?”埃文斯抓住他的手臂,“我们走吧。”

  “……关掉灯,不要救我……”

  “我没有救你。”埃文斯说道。

  “再来一杯该死的马提尼怎么样?”莫顿说道,口中不再哼唱。他目光冷漠,冷漠的目光中有少许怨恨,“我想我他妈的这杯酒还是赚回来了的。”

  “哈利会在车里给你准备一杯的,”埃文斯说着,扶着莫顿离席而去,“如果你呆在这儿,你就必须等着。而你这会儿并不想等着喝酒……”埃文斯口中说个不停。莫顿被人领着走出了舞厅。

  “……要战斗,为时已晚,”他唱道,“要改变我也为时已晚……”

  在他们走出房间之前,一架电视摄像机上的灯光照在他们脸上,两个记者把小巧的磁带录音机猛地伸到莫顿面前,并大呼小叫地问着问题。

  埃文斯低下头,说,“请原谅,对不起,让一让,请原谅……”

  莫顿一直没有停止口中的吟唱。他们在人群中挤过酒店大堂。记者们在他们前面跑着,企图跟他们拉开一段距离,这样他们就可以拍下他们向前走的照片。莫顿唱歌的时候,埃文斯紧紧地抓着他的肘部。

  “我只想玩得开心,不想伤害任何人,我们都喜欢周末,可以改变……”

  “这边。”埃文斯说着,朝门口走去。

  “我陷进了战区作战地带……”

  终于他们穿过了旋转门,来到外边的夜色之中。冷风吹着莫顿,他突然停止了哼唱。他们等着他的豪华轿车开来。莎拉从车里走出来,站在莫顿旁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接着,记者们出来了,灯光再次跟上来。随即,德雷克的声音也从旋转门里进发而出:“老天要惩罚你的。乔治——”

  看见摄像机时,他突然停住不说话了。他瞪了一眼莫顿,然后转身,回到屋里。摄像机仍然开着,但他们三个人只是站在那儿。等待是让人难堪的。仿佛等待了一生一世之后,他的车子来了。哈利走过来,为乔治打开车门。

  “还行吧,乔治。”埃文斯说。

  “不行,今晚不行。”

  “哈利在等着,乔治。”

  “我说过,今晚不行。”

  黑暗中传来一声仿佛从喉头发出的低沉的咆哮,一辆银灰色的法拉利敞篷车停在了那辆豪华轿车的旁边。

  “我的车……”莫顿说。他走下阶梯,步履蹒跚。

  莎拉说:“乔治,我认为你不……”

  然而他又唱了起来:“你让我不要开车,但是我活着回到了家,所以你说这只能证明我已疯疯疯狂狂狂。”

  其中一个记者喃喃自语道,“他确实疯了。”

  埃文斯跟在莫顿后面满腹忧虑。

  莫顿给了车场管理员张一百美元的票子,说,“给你二十元,我的好伙计。”他摸索着打开法拉利的车门。“这些便宜的意大利进口货。”接着他坐上驾驶座,开大油门,面带微笑,“啊,这声音真是充满了阳刚之气。”

  埃文斯趴在车上:“乔治,让哈利开吧。再说,”他补充道,“难道我们不需要谈一谈吗?”

  “不需要。”

  “我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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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22章 旧金山


  1O月4日,星期一

  晚上9时02分

  晚宴后,马克·霍普金斯宾馆的豪华舞厅暗了下来,演讲马上就要开始了。观众们个个优雅端庄,男士们穿着晚礼服,女士们穿着参加舞会的盛装。在华丽的枝形装饰灯下,尼古拉斯·德雷克的声音从讲坛上响了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毫不夸张地说,我们正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环境危机。我们的森林正在消失。我们的湖泊河流受到了污染。构成我们生物圈的植物和动物正以史无前例的速度消失。每年灭绝的物种多达四万种。就是说,每天有上百种。按照这样的速度,在今后的几十年中,我们这个星球将失去一半的物种。这是地球史上物种灭绝最严重的时期。

  “构成我们生命的东西是什么’我们吃的东西受到了致命的杀虫剂的污染。我们的庄稼因为全球变暖而颗粒无收。我们的气候越来越糟。形势越来越严峻。水灾、旱灾、飓风和龙卷风,殃及全球。我们的海平面正在上升——下个世纪中将上升二十五英尺,也许更多。最为可怕的是,新的科学研究指出,由于我们的毁灭行为,出现了气候突变这个幽灵。总而言之,女士们,先生们,我们这个星球正面临一场真正的全球性灾难。”

  彼得·埃文斯坐在中间的那张桌边,环视四周的观众们。他们有的低头盯着自己的盘子,有的打着哈欠,有的向前敲着身子窃窃私语。德雷克没有引起大多人的注意。

  “他们以前听他讲过这些。”莫顿抱怨道。他挪了挪自己笨重的身子,打了一个饱嗝。他整个晚上都在不停地喝酒,现在已满是醉意。

  “……生物多样性的丧失,动物栖息地的萎缩,臭氧层的破坏……”

  尼古拉斯·德雷克一副趾高气扬、笨拙难看的模样,晚礼服也不合身。衬衣领在他骨瘦如柴的脖子周围聚成一束。他给人的印象总是那种虽贫穷但热心学术的现代伊卡波德·克莱恩①的形象。埃文斯想,没有人会猜得到有人每年给德雷克捐助三十多万美元,带头设立这个基金会,还捐助十万美元供他开支。也没人猜得到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学术背景。尼克·德雷克是一个出庭律师,是多年前五个创立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人之一。跟其他所有的出庭律师一样,他对不要在穿着上刻意修饰自己的重要性非常清楚。

  【①美国小说家华盛顿·欧文(1783—1859)小说《睡谷的传说》中的人物,小说主人公伊卡波德·克莱恩是个乡下穷教师,迷信而贪吃。——译者注。】

  “……对生物圈的侵蚀,外来而致命的疾病的增加……”

  “我希望他快一点。”莫顿说。他用手指敲打着桌子。

  埃文斯沉默不语。这样的仪式他参加得太多了,他知道莫顿在演讲前总是太紧张。

  讲台上,德雷克还在说:“……带来一线希望,一丝微弱的力量,没有什么比那个一直奉献的人更加激励人,更加让人充满信心,今晚我们要在这里向他表示敬意……”

  “能给我再来一杯吗?”莫顿说道,喝干了杯中的马提尼。这是第六杯了。他砰的一声把杯子放在桌上。埃文斯转身去找服务员,然后挥了挥手。他希望服务员不要立即过来。乔治已经喝得够多了。

  “……三十年来,为了把我们这个世界建设成为一个更加美好,更加健康,更加健全的地方,他贡献了大量的资金和精力。女士们,先生们,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为……”

  “啊,吝啬鬼。别在意。”莫顿说。他集中精神,准备从桌子后面站起来。“我讨厌被欺骗,即使是出于好心。”

  “你为什么要欺骗——”埃文斯说。

  “……我的好朋友,好同事,本年度最关心公共事务的公民……乔治·莫顿先生!”

  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莫顿站起来走向讲台时,聚光灯一直照着他,照着这位虎背熊腰、一脸严肃、头颅低垂的人。埃文斯感到惊慌不已。莫顿迈出第一步时就踉跄了一下,有那么一会儿,他担心他的老板会向后倒下去。但莫顿恢复了平衡,走向讲台时,似乎恢复了常态。他跟德雷克握了握手,然后走向讲台,用他的两只大手抓住讲台的两边。然后,抬头望去,从一边到另一边,把所有观众扫视了一遍。他没有开口说话。

  他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坐在埃文斯旁边的安·加内儿用胳膊捅了捅他:“他没事吧?”

  “噢,没事。绝对没事。”埃文斯说着,点了点头。但说实话,他也没底。

  终于,乔治·莫顿开口说话了:“我要感谢尼克·德雷克和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给我这个殊荣,但我觉得自己不配这个殊荣。还有很多工作等着我去做。我的朋友,你们知道我们对月球的了解比我们对地球上的海洋的了解还要多吗?环境问题确实存在。我们对赖以生存的这个星球没有足够的了解。但正如蒙田在三百年前所说,‘我们越不了解的东西,我们越相信。’”

  埃文斯想:蒙田?乔治·莫顿引用蒙田的话?

  炫目的聚光灯下,莫顿明显地前后摇晃。他抓住讲台以保持平衡。舞厅里鸦雀无声。大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甚至连服务员都停止了在桌子间的走动。埃文斯屏住呼吸。

  “我们所有参与环保运动的人,”莫顿说,“都看见近年来取得了了不起的胜利。我们见证了环保署的诞生。我们看到空气和水得到了净化,污水处理技术有了提高,有毒垃圾得到了清理,为了大家的健康,我们对有毒物质,比如铅进行了管制。朋友们,这些是实实在在的胜利。我们有理由为这些胜利感到自豪。我们也知道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们去做。”

  观众们松弛下来。莫顿进入了自己熟悉的领域。

  “但这项工作可以做好吗?我不敢说。我知道自己一贯比较悲观。原因是我亲爱的夫人多萝西的去世。”

  埃文斯坐得直直的。在邻近的一张桌边,洛文斯坦目瞪口呆。好像震惊不已。乔治·莫顿没有妻子。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有六个前妻——可没有一个叫多萝西的。

  “多萝西劝我花钱要慎重。我一直认为自己是比较谨慎的。但现在我没有那么自信了。以前我说我们知道得不够多。但是今天,我担心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口号变了,我们起诉的人还不够多。”

  你可以听见整个屋子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是一个律师事务所。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家律师事务所由律师创办并且由律师管理。但是现在,我想很多钱都花在了研究上,而不是案子上。所以,我要从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撤销我的捐款,我——”

  就在这一瞬间,莫顿的声音被人群的吵闹声所淹没。所有的人都在大声喧哗。到处嘘声一片;有些人离席而去。

  莫顿继续侃侃而谈,似乎忘了他刚才掀起的轩然大波。埃文斯听见了几个孤立的句子:“……联邦调查局正在对一家环境慈善机构进行调查……完全缺乏监督……”

  安·加内儿身体前倾,嘘声不止:“把他轰出去。”

  “你想让我怎么做?”埃文斯低声道。

  “去把他弄走。他明显喝醉了。”

  “也许,但我不能——”

  “你必须阻止他。”

  而在讲台上,德雷克已经走上前去,说,“好的,谢谢你,乔治——”

  “因为刚才把真相告拆了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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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21章 去旧金山


  10月4日,星期一

  下午1时38分

  莫顿的“湾流”私人飞机腾空而起,这一次,莫顿邀请了几位最为知名的人物,这些人都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支持者。其中两位是摇滚明星,一位是喜剧演员的夫人,一位是在电视剧中扮演过总统的演员,一位是最近竞选过州长的作家,还有两位是来自其他事务所的环保律师。他们喝着白酒,吃着熏鱼烤面包,围绕着主导世界经济的美国应该如何促进环境保护这个话题,热烈讨论着。

  非常例外地,莫顿没有加入这场讨论。他瘫坐在机舱后部,看起来焦躁不安,阴郁消沉。埃文斯坐在旁边陪着他。莫顿喝着未经稀释的伏特加。这已经是第二瓶了。

  “我把你取消捐款的文件带来了,”埃文斯说着,把文件从公文包里取出来。“如果你仍然想这么做的话。”

  “我仍然想。”莫顿几乎看也设看,就笔迹潦草地签了字。他说,“好好把它保存到明天。”他向身后看了看自己的客人。

  客人们正在谈论着随着世界上热带雨林的砍伐。多少物种已经灭绝了。

  在另一边较远的地方,特德·布拉德利,那个演过总统的演员,正在谈论着他是多么喜欢他的电动汽车——他说他拥有这部车已经很多年了——而不喜欢那部现在非常流行的混合型汽车。“没法比较,”他说,“混合型虽然不错,但它们并不是真正的汽车。”

  在中间那张桌边,坐着环保基金会董事,安·加内儿,她说洛杉矶应该提供更多的公共交通设施,这样人们才有可能走出他们的小汽车。美国人。她说,释放出的二氧化碳比其他任何国家的人都多,这是很丢人的。安是一位著名律师的漂亮夫人,对什么事情都非常热心,尤其是环保。

  莫顿叹了一口气。他转向埃文斯:“你知道就在这一分钟我们制造了多少污染吗?十二个人飞往旧金山要燃烧四百五十加仑的航空燃料。仅仅这一趟,每个人平均制造的污染就多于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一年制造的污染。”

  他喝完伏特加,愤然地把杯子里的冰块摇得哗啦哗啦响。他把杯子递给埃文斯,埃文斯把这个信号理解为再来一杯。

  “如果有比高级轿车自由主义者更糟糕的人的话,”莫顿说,“那就是‘湾流’环保主义者。”

  “但是乔治,”埃文斯说,“你是‘湾流’环保主义者。”

  “我知道,”莫顿说。“我希望它让我更加不安。但是你知道吗?我没有不安。我喜欢坐着自己的飞机满世界地飞。”

  埃文斯说:“我听说你在北达科他州和芝加哥呆过。”

  “对,呆过。”

  “在那儿干什么?”

  “花钱。花了很多钱,很多。”

  埃文斯说:“你买了一些艺术品,”

  “没有。我买了一些比艺术品贵得多的东西。我买了诚实。”

  “你一惯正直诚实。”埃文斯说。

  “噢,不是我自己的诚实。”莫顿说。“我把别人的诚实买来了。”

  埃文斯不知如何回答。片刻之后,他想莫顿是在开玩笑。

  “让我慢慢道来,”莫顿继续说道,“我搞到了一串数字,孩子,我想让你把它给科内尔。它非常——呆会儿再说。你好,安!”

  安·加内儿向他们走来:“乔治,你回来一会儿了吗,我们现在需要你。瓦努图诉讼案,谢天谢地,得到你的支持,关于气候变化的会议时间,尼克已经确定,这次会议非常重要——天啊,乔治。关键的时刻到了。”

  埃文斯准备站起来让安坐在他的位置上,可莫顿把他推回到座位上。

  “安,”他说,“我必须说,你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可爱,可彼得正跟我谈一桩小买卖儿。”

  她瞅了一眼那份文件和埃文斯打开的公文包,“噢,我不知道打搅你们了。”

  “哪里,哪里,给我们一分钟时间。”

  “当然。对不起。”但她仍徘徊在侧,“这不像你,乔治,在飞机上谈生意。”

  “我知道,”莫顿说,“但是,你应该知道,这些天来,我觉得自己相当不像自己。”

  她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如何接话,于是笑了笑,点点头,走开了。

  莫顿说,“她看起来不错。我在想是谁给她做的手术。”

  “给她做手术?”

  “她在过去几个月中做了整容手术。我想是眼睛。也许是下巴。反正做过。”他说着,挥了挥手,“关于这些数字,不要告诉任何人,彼得。任何人都不要告诉。不要告诉律师事务所的人,特别是不要告诉——”

  “乔治,该死的,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埃文斯从自己的肩上看去,看见特德·布拉德利正向他们走来。

  特德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即使在中午也是这样。“没有你,乔治,这世界还是一样的。天啊,这个世界要是没有布拉德利那就枯燥无味了。啊呀,我是说,没有乔治·莫顿,这个世界就枯燥乏味了。来吧,乔治。别缩在那儿了。那个人只不过是个律师而已。来喝一杯吧。”

  莫顿让他们领着走了。他回头瞥了埃文斯一眼。“以后再说。”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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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两个人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人,”乔治说,“我不管他们信笺上有多少名人董事,或者多少律师工作人员。他们两个人主演了这场戏,而其余的人则人云亦云。这些董事中没有人真正了解内幕。否则的话,他们是不会加入其中的。我告诉你吧,我是不会加入的。再也不会。”

  他们开始向楼下走去。

  “那意味着什么?”埃文斯对他说。

  “意味什么?”莫顿说。“我不会把一千万美元捐给他们打官司。”

  “你告诉他们了吗?”

  “没有。”他说。“我没有跟他们说这些。你也不要跟他们说。我想让他们日后大吃一惊。”他邪恶地一笑,“现在草拟文件吧。”

  “你确信要这么做吗,乔治?”

  “别让我发疯,孩子。”

  “我只是问——”

  “我说过要起草文件。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埃立斯说他会的。

  “今天就起草。”

  埃文斯说他会立即着手。

  埃文斯一直等着,直到到了车库才又开始说话。他陪着莫顿向等在那儿的豪华轿车走去。他的司机哈利为他打开车门。

  埃文斯说:“乔治,下周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专门为你举行的宴会,还要继续吗?”

  “当然,”莫顿说。“我决不会错过的。”

  他钻进汽车,哈利关上车门。

  “再见,先生。”哈利对埃文斯说。

  汽车驶入了晨曦之中。

  他在车里打了个电话:“莎拉。”

  “我知道,我知道。”

  “有什么新情况吗?”

  “他不愿意告诉我。但是他真的很生气,彼得。真的很生气。”

  “我感觉到了。”

  “他刚刚走了。”

  “什么?”

  “他走了。他说他一星期后回来。到时候让所有的人都坐上他的飞机,飞往旧金山参加宴会。”

  德雷克接通了埃文斯的手机:“有什么情况吗?彼得?”

  “事实上,没有。”

  “他发疯了。我真的替他担心。我的意思是,作为朋友。我真替他担心,更不必说下周的宴会了。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有事儿?”

  “我想没事儿。他会带一飞机的朋友去那儿。”

  “你肯定吗?”

  “莎拉是这么说的。”

  “我可以跟乔治谈一谈吗?你能安排一下吗,”

  “我想,”埃文斯说,“他刚刚出城了。”

  “又是那个该死的科内尔。他就是那个幕后策划者。”

  “我不知道乔治现在怎么样,尼克。我所知道的是,他会来参加宴会。”

  “我希望你答应我,你会拯救他。”

  “尼克,”埃文斯说,“乔治正在做他想做的事情。”

  “这正是我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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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20章 世纪之城


  9月27日,星期一

  上午9时45分

  差不多有两个星期,埃文斯没有收到莫顿的只言片语。他不记得以前与他的这位当事人有没有过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联络的情形。他跟莎拉一起吃了午餐,显而易见,莎拉也很着急。

  “你收到过他的来信吗?”他说。

  “一个字也没有。”

  “飞行员怎么说?”

  “他们在范纳依斯。他们又租了一架飞机。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要回来……”

  她耸了耸肩:“谁知道?”

  因此那天接到莎拉的电话他感到非常吃惊。

  “你最好马上准备动身,”她说,“乔治想立刻见你。”

  “他在哪里?”

  “在贝弗利山的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

  “他回来了吗?”

  “回是回来了,但好像出了什么麻烦。”

  从他位于世纪之城的办公室驱车至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大楼需要十分钟时间。当然,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总部在华盛顿特区,但他们最近在西海岸的贝弗利山开了个办事处。喜欢挖苦的人说,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里离好莱坞的名人们较近。而这些人对于他们募集资金至关重要。但这也仅仅是流言蜚语而已。

  埃文斯有点儿期望莫顿在外面踱步的时候见到他。但是视线所及,未见其人。埃文斯走到接待处,被告知莫顿在三楼会议室。他爬上三楼。

  大会议室的两边全是玻璃墙。里面有一张像董事会会议室里那种风格的大桌子,还有十八把椅子。角落里放着一套供演示用的视听设备。

  埃文斯看见会议室里有三个人,正在争论着什么。莫顿站在会议室前面,面红图赤,打着手势。德雷克则踱来踱去,用手指愤怒地指着莫顿,对他大呼小叫。埃文斯也看见了约翰·亨利,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公关部那个严肃的主任。他夸弯着腰,在一本黄色的法律便笺簿上做着笔记。很清楚,这场争论发生在莫顿和德雷克之间。

  埃文斯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只好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莫顿看见了他,做了一个快速向前猛刺的动作,表示埃文斯应该坐在外面。他在外面坐了下来。透过玻璃看着他们争吵。

  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因为他在讲台后面弯着腰,所以埃文斯起先没有看见他,那个人站起来时,埃文斯才看见一个穿着整洁、平整工装裤的工人,提着一个类似公文包的工具箱,腰上别着几个电子仪表。在他胸前的口袋上写着这样一行字:视频音频网络系统。

  那个工人看起来有点迷惑不解。很显然,在争论过程中,德雷克不想让他呆在房间里,而莫顿呢,似乎喜欢有一个听众在场;德雷克想让他离开,而莫顿则坚持让他留下来。他进退两难、无所适从,于是又急忙蹲下,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但没过多久德雷克占了上风,那个工人离开了。

  那个工人从他面前经过时,埃文斯说:“今天很倒霉?”

  那个工人耸耸肩:“这栋楼的网络有很多问题,”他说,“我觉得,以太网络线太糟糕了,要不就是线路过热……”说完就走开了。

  房间里面,争论还在进行,比先前更加激烈。持续了大约五分钟。玻璃几乎是完全隔音的。但在他们大喊大叫的时候,埃文斯时而也能听见一句话。他听见莫顿喊道:“他妈的,我要赢!”他听见德雷克回答:“太冒险了。”这使莫顿更为生气。

  后来,莫顿说:“难道我们不能为这个星球面对的最重要的问题而战吗?”

  德雷克说了一些诸如要现实一点,或者面对现实之类的话。

  莫顿说:“去他妈的现实!”

  这时,那个公关部的人,亨利,瞟了一眼,说,“我切身的感受。”或者诸如此类的话。

  埃文斯清楚地感觉到,这场争论与瓦努图诉讼案有关,但又似乎牵涉其他一些问题。

  后来,非常突然地,莫顿出来了,关门的动作之重,把玻璃墙都震得摇晃起来。“去他妈的那些人!”

  埃文斯紧跟他的当事人。透过玻璃,他看见那两个人挤在一起,交头接耳。

  “去他妈的!”乔治大声说道。他停下来,向身后看了看,“如果正义在我们这一边,难道我们不应该说出事实真相?”

  里面,德雷克只是悲哀地摇了摇头。

  “去他妈的。”莫顿说道,走开了。

  埃文斯说:“你想让我留在这儿吗?”

  “对。”莫顿指了指,“你知道那个人是准吗?”

  “知道,”他说,“约翰·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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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19章 贝弗利山


  9月13日,星期一

  早上8时07分

  早上八点,莫顿坐在贝弗利街上一家咖啡馆外人行道上的一张桌子旁,他在等莎拉。他的助手一般都是准时的,她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除非她又跟那个演员搅在一起了。年轻人总是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无聊的关系上。

  他啜了一口咖啡,无甚兴趣地翻着《华尔街日报》,就连那对与众不同的夫妇在他身旁的桌边坐了下来,他也无甚兴趣。

  女的个子小巧,一头漂亮得惊人的黑色头发,长相像外国人。也许是摩洛哥人;从她的口音中很难判断出来。她的服饰新颖别致,与漫不经心的洛杉矶一点也不协调——紧身裙、高跟鞋、香奈尔夹克。

  那个男的与她截然不同。他是个美国人,红红的脸,健壮结实,五官长得跟猪似的。身穿羊毛衫,肥大的黄褐色裤子,脚穿跑鞋。块头像个足球运动员。他跌坐在桌旁,说道,“我要一杯拿铁咖啡,宝贝。脱脂的。大杯。”

  她说:“我以为你会给我也来一杯,像个绅士那样。”

  “我不是绅士,”他说,“你也不是他妈的什么淑女。自从你昨晚没有回家以来就不是了。所以我们还是忘掉淑女、绅士吧,行吗?”

  她撮着嘴:“亲爱的,别大吵大闹了。”

  “嘿。我要你给我来一杯他妈的拿铁。谁大吵大闹了?”

  “但是,亲爱的——”

  “你去,还是不去?”他怒视着她,“我真的受够了,玛瑞莎,你知道吗?”

  “我又不是你的,”她说,“我想怎么做就我么做。”

  “你也做得太明显了。”

  他们谈话的时候,莫顿的报纸慢慢移下来。现在他把报纸折起来,放在膝盖上,装模作样地读着。但实际上他的视线已离不开这个女人。她太漂亮了,他想,虽然不是非常年轻,也许三十五岁了。她的成熟不知怎么地使她更加性感。他被迷住了。

  她对那个足球运动员说:“威廉,你真无聊。”

  “你想离开我?”

  “也许这样最好。”

  “噢,你他妈的。”说着,他打了她一巴掌。

  莫顿控制不住了。“嘿,”他说,“放松点。”

  女子冲他笑了笑。那个壮汉站起来,握紧拳头。“别他妈的多管闲事。”

  “不要打女士,伙计。”

  “那我跟你怎么样?他说道,挥舞着拳头。

  就在这时,一辆贝弗利山的巡逻车从这里经过。莫顿看着它,挥了挥手。巡逻车来到路边。

  “没什么事吧?”一个警察说。

  “没事儿,警官。”莫顿说。

  “简直是他妈的噪音。”那个足球运动员说着,转身离开,步履僵硬地上了大街。

  黑发妇人满面笑容地看着莫顿:“谢谢你。”

  “不用谢。我听见你说想要一杯拿铁?

  她又笑了笑,然后把双腿交叉起来,露出棕色的膝盖,“如果你有那么好的话。”

  莫顿正要站起来去取拿铁,这时莎拉向他喊道,“嘿,乔治!对不起,迟到了。”她穿着一身宽松暖和的运动服,一路小跑而来。她总是,看起来那么漂亮。

  愤怒掠过那位黑发妇人的脸庞。虽然很短暂,但莫顿注意到了,他心想,出了什么问题。他不认识这个女人。她没有理由生气。也许。他断定,她想教训一下他的男朋友。即便在这时,那个男的仍然在这个街区的尽头徘徊,装模作样地向橱窗里张望。这么早,所有的商店都还没有开门。

  “准备走了吗?”莎拉说。

  莫顿简短地向那个女人道了歉,而那个女人呢,态度有点漠然。他现在觉得她是个法国人。“也许我们后台有期。”他说。

  “后会有期,”她说,“但是我有点怀疑。对不起。再见。”

  “再见。”

  他们走开以后,莎拉说:“她是谁,”

  “我不认识。她坐在附近的那张桌子上。”

  “她是个性感女人。”

  他耸了耸肩。

  “我打搅你们了吗?没有?那就好。”她递给莫顿三个马尼拉文件夹。“这个是你到目前为止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捐款。这个是最后那次捐款的协议,说些什么,你准备好了吧。这个是你要银行开出的支票。小心保管。是一张大额支票。”

  “好。没问题。我一个小时后离开。”

  “你想告诉我去哪儿吗,”

  莫顿摇了摇头:“你还是别知道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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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担心。”德雷克说。他站在窗前,双手紧握,背在身后,盯着对面的办公楼。

  “担心什么?”

  “乔治跟这个科内尔呆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

  “我不知道他们很多时间在一起。”

  “他们当然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你不会真的相信乔治是一个人吧,对不对?”

  埃文斯无言以对。

  “乔治从来没有一个人呆过。我们俩都知道这一点。彼得,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乔治是个好人——这一点无需我告诉你——但他容易受到影响。包括坏的影响。”

  “你认为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是坏的影响?”

  “我调查过科内尔教授,”德雷克说。“有几个可疑之处。”

  “噢?”

  “他简历上说他在政府呆过一些年。内政部,政府间协商委员会,等等。”

  “是吗?”

  “可内政部没有他曾在那儿工作的记录。”

  埃文斯耸耸肩:“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些政府记录……”

  “可能吧。”德雷克说,“但是还有。科内尔教授回到麻省理工学院,在那儿工作了八年,非常成功。后来做过环保署的顾问,国防部的顾问,还干过什么,只有老天知道——接着却突然长期休假,自那以后似乎没有人知道他的情况,他完全从雷达上消失了。”

  “我不知道,”埃文斯说。“他的名片上说他是风险分析中心主任。”

  “但是他告假了。我不知道这些天他到底在干什么。我不知道谁在资助他。我以为你见过他?”

  “简短地见过一面。”

  “现在他和乔治可是两位特好的搭档了。”

  “我不知道,尼克。我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他,或者跟他说过话了。”

  “他跟科内尔一起走了。”

  “我不知道。”

  “但你知道他和科内尔去温哥华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我来说了吧,”德雷克说。“我从可靠的官方消息得知,约翰·科内尔有一些不道德的关系。风险分析中心完全是由工业界资助的,这我不用多说了。另外,科内尔先生担任五角大楼的顾问多年。事实上与他们纠缠很深,甚至还接受过他们一段时间的训练。”

  “你是指军事训练?”

  “是的。在北卡罗来纳州布拉格堡和哈维点。”德雷克说,“毫无疑问,这个人跟军队和工业界都有联系。有人告诉我他对几个主要的环保组织都有敌意。我一想到这样的人会影响可怜的乔治就憎恨不已。”

  “我不担心乔治。他能看穿宣传的谎言。”

  “但愿如此。但是坦白地说,我没有你那么有信心。这个军人一出现,我们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乔治对我们进行审计。我的意思是,天啊,他为什么要那样做,难道乔治没有意识到那是浪费资源吗,时间,金钱,一切?也会大大地拖延我的时间。”

  “我不知道要对你审计。”

  “正在讨论之中。当然,我们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任何时候我们都可以接受审计。我总是这样说。但这段时间特别忙,瓦努图诉讼案马上就要开庭,‘气候突变’研讨会也在策划之中。这些都是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中要做的事情。我希望能跟乔治谈一谈。”

  埃文斯耸耸肩:“打他的手机吧。”

  “我打过了。你打过吗,”

  “打过。”

  “他给你回电话了吗?”

  “没有。”埃文斯说。

  德雷克摇了摇头。“那个人,”他说,“是我的‘年度最关心公共事务的公民’,我连个电话都不能跟他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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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18章 世纪之城


  9月2日,星期四

  中午12时34分

  在正常情况下,彼得·埃文斯每天都要跟乔治·莫顿沟通一次。有时候两次。因此,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埃文斯就给他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莎拉。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说,“两天前他在北达科他州。北达科他州!一天前他在芝加哥,我想他今天也许在怀俄明州。他说过要去科罗拉多州的鲍尔德,但我不知道他去没去。”

  “去鲍尔德干什么?”埃文斯说。

  “我不清楚。离下雪的时候还早呢。”

  “他又有女朋友了?”有时候,莫顿跟另一个女人纠缠上了,就会消失。

  “这个我也不知道。”莎拉说。

  “他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好像他列了一张购物清单。”

  “购物清单?”

  “嗯,”她说,“差不多。他想让我给他买一种特殊的全球定位系统部件。你知道吗,是用于确定方位的,他还需要一种特殊的使用电荷耦合组件或彩色滤波器之类的摄像机。必须赶紧从香港订购。昨天他叫我从蒙特里的一个人手里买一部法拉利,把它运到旧金山。”

  “再买一部法拉利?”

  “我知道,”她说。“一个人能用几辆法拉利,这部车似乎没有达到他通常的标准。从电子邮件的照片上看,这部车车况看起来并不好。”

  “也许他要对它进行翻修。”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送到雷诺去。在那儿才可以翻修。”

  他察觉出她声音中有一丝担忧。“没事吧,莎拉?”

  “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不知道有没有事。”她说,“他买的法拉利是1972年生产的365GTS法拉利红鬃烈马。”

  “那又怎么样?”

  “就是……怪怪的。根本不是平时的他。”

  “跟他一起旅行的还有谁?”

  “据我所知,没有人。”

  埃文斯眉头紧锁。这非常奇怪。莫顿讨厌独处。埃文斯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科内尔和他的尼泊尔朋友呢?”

  “我最后一次听说的情况是,他们要去温哥华,然后去日本。所以他们没有跟他在一起。”

  “啊哈。”

  “如果我有他的消息,我会让他知道你打过电话来的。”

  埃文斯挂断电话,感到不快。冲动之下,他拨了莫顿的手机。但他听到的是语音留言。“这是乔治。哔哔声后请留言。”哗哔声快速响了几下。

  “乔治,我是彼得·埃文斯,只是问问你需不需要什么。如果需要我帮忙,打我办公室的电话。”

  他挂断电话,凝视着窗外。然后又拨了起来。

  “风险分析中心。”

  “请接科内尔教授办公室。”

  他很快接通了他秘书的电话。“我是彼得·埃文斯,我找科内尔教授。”

  “哦,好,埃文斯先生。科内尔博士说你可以给他打电话。”

  “是吗?”

  “是的。你想跟科内尔博士说话吗?”

  “是的,想。”

  “他在东京。你要他的手机号码吗?”

  “请给我吧。”

  她把手机号给他,他在黄色便笺簿上记下来。他正要给他打电话,他的助手希瑟走进来,她说中午吃得不合适,下午想回家。

  “好一点了吗?”说完,他叹了一口气。

  她走之后,他只好自己接电话了,第一个电话是乔治的夫人玛格·莱恩的,问乔治到底去哪儿了。埃文斯在电话里跟她谈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后来,尼古拉斯·德雷克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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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阿卡迈 第17章 温哥华


  8月26日,星期四

  中午12时44分

  轰隆隆的雷声是不祥的征兆。纳特·达蒙从他办公室的前窗看着外面,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出租潜艇就意味着麻烦。支票被银行退回后,他就取捎了这笔订单,他希望这单生意就到此为止了。然而却没有。

  一连几个星期,什么风声也没有,但是后来来了一个人,一个穿着一套闪闪发光的衣服的律师,不期然地来到他面前,用手指着他的脸,说他签了一份保密约定,不能与任何人谈论租用潜艇的任何事情,或者铤而走险去上诉。

  “也许我们会赢,也许我们会输。”那个律师说,“但无论是赢还是输,你都破产了,朋友。你的房产抵押了。你的余生负债累累。所以,想想吧。闭紧你的嘴巴。”

  在这整个过程中,达蒙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因为,税务局的人已经跟他联系过了。一个名叫科内尔的人,将在当天下午到他的办公室,说要问他几个问题。

  达蒙原来担心科内尔来的时候,那个律师还在他的办公室,但是现在他已开车离去。他的车是一辆无任何特别特征的别克私家轿车。挂着安大略省的车牌,车子穿过修船厂,消失了。

  达蒙清理完办公室,准备回家。对于科内尔的到来,他不甚认真,他准备在科内尔来之前离开办公室。科内尔只不过是个税务人员而已,达蒙没有做错过什么。他没必要见税务局的任何人。如果他见了,他该怎么做呢,说他回答不出那些问题?

  那么,接下来,他就会接到传票之类的,被拖上法庭。

  达蒙决定离开。此时雷声和远处的闪电更加频繁。暴风骤雨就要来临。

  他关门的时候,看见那个律师把手机留在了柜台上。他向外张望,看看那个律师会不会回来取。没有。但他肯定会意识到自己丢了手机,然后回到这里来。达蒙决定在他回来之前离开这里。

  慌忙地,他将手机塞入自己的口袋,关掉灯,锁好办公室。雨开始下起来,几滴雨滴落在他行走的人行道上,他朝停在办公室正前方的汽车走去。他打开车门,坐进汽车,这时,手机响了。他犹豫不决,一筹莫展。手机不停地响着。

  一道锯齿状闪电轰然而下,劈断了船坞中的一只桅杆。紧接着汽车旁一道电光爆裂开来,一阵热浪将他击倒。头晕目眩之中,他挣扎着想站起来。

  他想。车子早已爆掉了,然而没有;车身完好无损,只是车门变成了焦黑一片。接着他发现自己的裤子着火了。他傻兮兮地盯着自己的脚,一动不动。

  他听见滚滚而过的雷声,意识到自己遭雷击了。

  天啊,他想。我被雷击了。他坐起来,拍打着裤子,试图把火扑灭。没有用,他的腿开始痛起来。办公室里有一只灭火器。

  他蹒跚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办公室走去。他打开门,手指摸索着,这时,又一个霹雳。他感到耳朵尖锐地疼痛,伸手摸摸。有血。他看看沾血的指尖,倒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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