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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榴莲
  
  刘东华拉开了窗帘,一个人坐在幽暗的客厅里,静静的等候着曙光的来临。
  刚才吕佳给他看过的作品,令他忽然觉得在这个家庭里面有着太多的莫名其妙的事情,存在着太多的诡异。
  老总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算的上是个成功人士,但是他却整天闷闷不乐,似乎心里总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他有这么漂亮的老婆,并且对老婆是那样恩爱,但是背地里还要跟其他女子约会。如果说约会还不能让人感到奇怪的话,那么突然间发疯,把一个自己似乎非常看重的女孩子从窗子里扔出去就非常奇怪了,尤其让刘东华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在老总做出那样激烈的行为以后,居然还对李灵表现出那么强烈的关心,他是在演戏还是怎么?难道他的精神有问题?患了精神分裂症不成?想到这里,刘东华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如果真是这样,以后可要小心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他犯了病,会不会拿起刀子把身边的人干掉几个?
  吕佳的行为也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从表面看,她处在如此优裕的环境里,有这样一个让许多女孩子都羡慕不已的丈夫,生活一定非常幸福。但是如果她真的觉得自己幸福,为什么要把那么多痛苦的感受注入了自己的作品里?是丈夫对她不好的缘故吗?是不是她知道了丈夫的不忠?尽管是第一次接触,但是在刘东华面前,她对丈夫表现的那种依赖与爱都显得有点勉强,似乎一个蹩脚的演员为了一点少的可怜的工钱在舞台上无奈的做戏一般。
  在家里,张孟潭似乎也在演戏,反而在公司的他显得更真实一些,尽管那种严厉的工作作风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吕佳为张孟潭创作的那个石雕让刘东华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从那两个雕像看,吕佳的功力已经远远超出初学者的水平,那两尊雕像在表现手法上略显幼稚,但是其中蕴涵的深意却让明眼人一看便知。
  张孟潭的那尊雕像看上去很怪异,他的脸由于痛苦与无奈而扭曲的利害,吕佳用十分夸张的手法来表现这一点,看上去,张孟潭的面部肌肉如同要冲破皮肤跳出来的蛇一样,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怖。他的眼睛大大的睁着,细细的血丝几乎延伸到瞳仁,双眼里面包含着的是一种极端的绝望。而超出一切表象以外让刘东华感到恐怖的是,尽管那尊雕像算不上什么杰出的作品,但是他却强烈的感觉到那雕像似乎具有生命,石头的外表下面孕含着一个邪恶的生灵,那邪恶的精灵似乎随时都可能从石头的躯壳中跳出来。
  通过石雕他联想到老总,忽然觉得吕佳真的很了解自己的丈夫,她仅仅通过一尊石像就把张孟潭那种分裂的人格表现的一览无遗。于是,立在那尊石像前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这家公司了。
  从此以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每想到那尊张孟潭的雕像,都让他觉得浑身发冷,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他真正了解老总的那一天。
  ——那天晚上,他穿着女主人的睡衣一个人僵坐在客厅,不敢再回到卧室。在看了吕佳的雕像以后,他不敢再与老总单独共处一室,而让他觉得奇怪的是,既然吕佳能创造出那样的雕像,怎么还有胆量跟丈夫睡在一张床上?张孟潭没有看到那石雕吗?如果看到了,他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刘东华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在客厅里一直坐到天明。
  在后来的日子里,每次想到这些,他都觉得自己很好笑,难道仅仅凭一个石雕就对老总产生这样的错觉?自己真是幼稚,幸亏别人不知道这事。
  实际上,细细的想来,老总在日常生活中几乎从来就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常的地方,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把李灵扔出窗子。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件事情在刘东华的大脑里的印象已经十分淡了,只有李灵的影子还频繁的出现在他的睡梦里,出现在清醒时的思维中。
  张孟潭似乎没有注意到刘东华穿着的是妻子的睡衣,他睡眼惺忪的去卫生间洗漱,趁着这个空挡,刘东华回卧室穿上了衣服。
  早餐很简单,大米粥油条咸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大米粥有一种很浓的焦糊的味道。刘东华只是闻了闻就已经皱起了眉头。
  张孟潭夫妇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得同时紧张的抬起了头:
  “不喜欢喝这样的粥吗?”吕佳关切的问到。
  刘东华觉得哭笑不得,心想谁要是喜欢这样的东西才怪。“有点糊了,不太习惯。”
  “哦,孟潭喜欢这样的口味,所以每天我都要这样做给他吃。”一边说,她一边用一种无限柔情的眼光看着丈夫。
  “是啊,你做的东西不论什么样我都喜欢。”张孟潭隔着桌子伸出手去,轻轻的按在妻子的手背上,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双方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无限的爱怜。
  “哈!”刘东华实在憋不住了,于是无礼的笑了一声:“看起来你就是在里面掺点耗子药什么的,他也会这样幸福的吃下去,这都谁跟谁啊?”话一出口,他立刻感到自己的放肆,不由得脸有些红了,连忙低下了头。
  张孟潭的身子震了一下:“东华,你千万不要胡说啊。”他的眼光里面似乎充满了乞求。“不喜欢吃就说一声,大不了重新给你做好了,实在不成我们都吃你喜欢的口味。”
  刘东华觉得自己的身份似乎产生了严重的错位,十分尴尬,连忙表示歉意:“你们不要太认真了,我是不太喜欢喝焦糊的粥,但是你们喜欢是你们的事情,不必为了我而改变你们的习惯。——不过我还是建议以后不要这样,因为那东西对身体不好的。”
  “不,我们听你的,以后不喝焦糊的粥了。”张孟潭的语调十分急切,就像一个小学生在自己害怕的老师面前表示决心一样,这让他觉得又尴尬又奇怪。
  与此同时,那对夫妇似乎松了一口气。当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张孟潭夫妇的时候,发现二人毫无例外的都表现出十分感激的样子。
  他又一次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而且非常的不自在,于是匆忙把吕佳刚刚给他倒上的半杯牛奶喝了下去,起身告辞了。
  张孟潭夫妇一再热情挽留,但是他觉得自己简直一刻也没有办法再呆下去,在这样的环境下哪怕再停留一分钟都会疯掉,于是异常坚决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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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过身来,遇到了吕佳期待的目光,于是笑了:“想不到您还有这份天赋,刻的太美了,要耗费很多时间吧?”
  吕佳似乎有些失望:“没有什么,我的时间很多,如果需要,我可以一连十几个小时都泡在这里。”
  刘东华觉得不可索解:“一个人待在这里不觉得闷吗?”这样问的时候,他在猜想除了这些爱好以外,吕佳是否还会有什么社交活动。
  “习惯了。”吕佳淡淡的答了一句,表情也比较淡漠,似乎不愿意继续谈这个话题了。“给我提点有价值的意见吧。”
  说这话的时候,吕佳认真的看着刘东华,目光非常犀利,似乎不逼出他的真话不肯罢休一般,于是刘东华又要冒汗了。
  他明显的感觉到吕佳的作品太注重表象,但是缺乏丰富的内涵。在他看来,一件雕塑或者一幅油画与一篇文章差不多,好的作品让人百看不厌,禁得起百般咀嚼,但是吕佳的作品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初学者的临摹而已,例如大卫的头像,她雕出了形,却没能抓住原作的神髓。那套非常显眼的八仙过海群像似乎也是临摹了什么图画或者雕塑什么的,八个黑乎乎的小人或立或坐,看起来满精神,但是细细的看来就觉得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尽管心里这样想,他觉得自己万万不可以随便说出来。
  于是他抓了一下头皮:“很好啊,我没有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吕佳紧紧的盯住他,似乎要从他的眼光里面看出他是不是在撒谎。刘东华的心通通乱跳,但是他仍旧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试图用最诚恳的眼光面对吕佳的审视。吕佳确信他说的是实话,于是眼里流露出了些许的失望。
  她扫了一眼满脸真诚的刘东华,眼光里面包含了些许蔑视:“回去睡吧,我还要工作一会。”
  刘东华满面羞惭的转身向门口走去,觉得很别扭。她真的以为我看不出那些烂石头的毛病所在?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他有些忿忿不平:非打击一下她的气焰不可,甭说是老总的老婆,就是总统的老婆也别想跟我来这套。
  他走了出去,回手关门的时候,装作无意间想起来一样停住了:“哦,对了,您的作品如果再加些内容就好了,单单从临摹的角度看,那些都雕得非常像。”
  带着几分快意,他关门要走,可是吕佳仿佛弹簧般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等等。”她几步走过来,拉开房门向刘东华招了招手:“我再给你看看另外一件。”
  刘东华心里很高兴:“量你还能有什么好作品不成?你喜欢听实话?今天我就把你批个够!”他假装茫然的跟随女主人进了房间。
  吕佳迫不及待的把他拉到桌子前,指了指那个未完成的雕像:“看看这个怎么样?”
  从严格意义上讲,那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雕塑,不过是一块似乎被斧头劈开的白色大理石,大致有了一个半身雕像的雏形。此刻,脸部已经初步定型,上面布满了细细的刀纹。不过奇怪的是,作者似乎成心跟人捣乱一般,雕像的表现手法有点特别。
  雕塑的主题是一个女子,她头部略微向前倾斜,左手盖住了上半个脸,手掌遮住了鼻子和双眼,纤细而略微扭曲的手指一直向上插入发际,似乎正在沉思。头发、下巴还没有成型,从整体看去,就如同一块石头里面突兀的现出一张粗糙的脸一般,让刘东华感到十分诡异。
  他抬眼看了看吕佳,对方正期待的看着他。于是他换了个角度细细的研究起来。显然,这尊雕像与他方才看过的那些临摹品有着本质的不同,尽管脸部刚刚显露出来,但是里面包含的情感已经隐隐的露出了一些端倪。作者显然想通过一个特殊的视角表现一种感受。什么感受?莫非这又是吕佳对那尊有名的思考者进行的一种内涵的临摹?他细细的看了几秒钟,猛然明白了:原来这幅作品所要表现的是痛苦。
  看着扭曲的手指以及未被手掌盖住的脸上隐隐现出的肌肉的些微变形,他吃了一惊,因为从轮廓上,从手指的形状他都认了出来,吕佳把自己当成了模特。
  他惊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吕佳,发现对方也正在仔细的研究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表情上的细微变化。
  “很好……”,刘东华觉得说话很吃力,他停了下来,熟思良久,才按照刚才的思路说了下去:“您让我很吃惊。我是说,难道人的生活中真的有那么多不可排解的痛苦吗?”
  “你的生活当然很幸福啊。”吕佳说的有些含糊,这让刘东华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女人该有的似乎她都拥有了,还有什么痛苦可言?
  “我可没有那么幸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几乎半个月的时间里每天只有一个馒头可以吃,但是我并不觉得怎么样。——其实这个世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只要善于等待时机,肯努力,剩下来的交给命运就可以了。”刘东华坐了下来,身子向后一靠,觉得自己的话很有说服力。
  吕佳苦笑了一下:“我倒巴不得能过上你那种所谓的痛苦生活。肉体的痛苦算不得什么,精神上的痛苦才是真正的苦难啊。”她黯然的把手里的刻刀扔到了桌上。在如此宁静的夜里,她的动作发出了很大的响声。刘东华忽然一阵紧张,连忙侧耳倾听卧室那边的动静,吕佳笑了“不用担心,我们不过随便聊聊天而已。”
  刘东华有点难堪,似乎他的心思根本无法向对方隐瞒。
  她为什么说这样的话?难道她真的很不幸吗?一点也看不出来啊,他们夫妻那样的恩爱,生活条件又那么优越。——莫非那雕像真的是她自己?刘东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吕佳的眼光非常复杂,似乎有很多话要对刘东华说,有那么几次,刘东华觉得她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但是最后都咽了回去。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刘东华觉得自己找不到什么话题,但是又不想就这样离开。他觉得自己逐渐走进了吕佳的内心世界,但是这个本来应该多姿多彩的世界里却充满了难以承受的痛苦,难道自己不能帮她解脱一点么?
  他目光呆滞的看着那尊未完成的雕像,心里却在猜测,漂亮的女主人到底被什么样的情感困扰着,才创作了这样的作品?
  寂静中,吕佳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身后响起:“你再看看这一座雕像怎么样。”
  刘东华一惊,发现吕佳正站在他的身后。她伸手揭开了窗前那座几近一人高的雕像上的幕布。原来那也一座胸像,之所以那么高,是因为胸像的下面有一个精美的底座而已。
  第一眼看过去,他就觉得自己被极度的震撼了,他立刻认了出来,那是张孟潭。
  在这里,黑色的大理石给人一种极端华贵的感觉,但是当他立在石雕前面仔细的欣赏的时候,他的全身瑟瑟发抖,确切的说,他被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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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东华的心猛的一颤:平素老总给人的印象非常冷酷,想不到熟睡以后也能露出软弱的一面,莫非像他这样成功的人士也有什么不可索解的苦恼吗?
  自己刚才还以为这对夫妻对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以为老总是个同性恋什么的,其实都是自己庸人自扰。
  这样想的时候,他抬眼看到了布置在床侧的镜子,不由得立刻面红过耳了:这对夫妻真的很懂得享受。在这样的光线下,从镜子里面看去,一切情形都如梦如幻。他想象着张孟潭和吕佳夫妇在床上翻云覆雨时,从这些镜子里看上去该是什么样子?然后又有些恬不知耻的设想如果把老总换成自己,情形又当如何?
  他觉得心浮气躁,一半因为内心的那种绮想,另一半是觉得自己的无耻。——别人那么热情的招待自己,现在他反而对女主人产生这样不恭敬的想法,真是忘恩负义到了极点。尽管他有些看不起自己,但是觉得下身涨得厉害,于是做贼心虚的悄悄溜下床来,打算到卫生间去用凉水洗洗脸,忘掉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过道的灯不十分亮,这让他省掉了寻找开关的麻烦。他弯着腰从卧室里走出来,匆匆的向卫生间方向走去。尽管已经过了午夜,按理说大家都睡下了,但是他还是担心一个不小心让女主人看到自己的惨相,所以慌里慌张的来到卫生间的门前想也不想推门就走了进去。
  一脚踏进门里,他大大的吃了一惊,立时感到一阵慌乱,他走错了房间。
  白色的房间未作任何修饰,淡蓝色的窗帘,如此搭配的色调让人感到一丝明显的凉意,刘东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日光灯亮得刺眼。眯起眼睛,他看到窗前立着一个几近一人高的雕像,上面盖着一个天蓝色的幕布,左侧靠墙摆放着一个木制的三层架子,上面放了二十几尊大大小小的雕像。
  房间正中有一个大大的木制长桌,看起来极其厚重,桌子的右边整齐的放着一些他不认识的工具,正中是一个未完成的白色大理石胸像。女主人吕佳背对着门立在胸像前,光着脚穿着一双粉红色的拖鞋,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褂,下面露出了一段迷人的小腿。
  她的手里拿着刻刀,如同绣花一般在雕像上面雕琢着,刘东华的突然闯入显然让她吃了一惊。她呆呆的回过头来,看着只穿了一条内裤的刘东华一言不发,而刘东华则觉得无地自容,连忙弯下腰双手护住了自己的下身:“对不起,我要去卫生间,走错了门。”
  吕佳的嘴角向上翘了一下,但是显然她在极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同时伸手向对面指了指。不等她说什么,刘东华便落荒而逃,他满面羞惭、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对面的卫生间。
  坐在卫生间,刘东华浑身发抖。自己居然会赤身裸体的面对女主人,真是丢尽了人,而几分钟以前的那些不切实际的绮念似乎已经成了上个世纪的事情。
  他坐了足足半个小时,才立起身来用凉水浇了浇脸,慢慢的打开卫生间的门,打算悄悄返回卧室,但是出乎他预料的是,对面的门大大的开着,吕佳的双手插在衣兜里,正斜倚着门框歪着头看着他。
  房间里刺眼的灯光从吕佳的身后射过来,使得吕佳的脸完全处于黑暗中。他一点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刘东华不敢正眼看她,匆忙间向她点了下头,就要逃离那里。
  “等等。”吕佳出乎预料的开了口。
  ——初次见面,他就非常喜欢吕佳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她的声音似乎有一种磁性,听起来让人感觉非常舒服,而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沙哑的声音里面的磁性又被无端的放大了很多倍,听得他的心痒痒的。
  “过来陪我坐一会吧.。”
  听了这话,刘东华又是一阵慌乱,不由得心思又歪了一歪,但是从对方的音调里面似乎感觉不到什么挑逗的意思。
  “对不起,我……”
  他仿佛被水呛了一口,然后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我回去穿件衣服……”
  一边说,他一边心神不定的看了看卧室的门,心里在想如果老总此刻出现在那里,自己该如何解释。
  “不用了,这里有。”说着话,吕佳向一旁闪开了身子。对着灯光,刘东华忽然发现女主人的神色似乎很忧郁,他犹豫一下,忽然间下了决心。
  带着几分紧张,几分企望,他战栗着走进了那个房间。
  
  吕佳从墙上摘下一件淡黄色的睡衣递了过来:“是我的,不嫌弃你就先穿着吧。”
  刘东华涨红了脸不知道是否应该穿女主人的睡衣,但是就这样赤身裸体的面对吕佳也的确不成样子,于是抖抖的接过来穿上了。
  睡衣的质地很好,穿在身上非常惬意。那上面残留着的一股幽幽的清香,不知道是香料还是吕佳的体香。刘东华尽可能不引起对方的注意,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静静的停留了几近半分钟,然后缓缓的吐了出来,在这个过程中,那股幽香似乎渗透了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他四下看了看,这个房间看起来很像艺术家的工作室,不过相对其他的房间来说要简陋的多。他又看了看自己穿着的那件睡衣,觉得有点奇怪:干吗好端端的把睡衣挂在工作室里?他往墙上看了一下,那上面挂了两件长长的白色工作服。
  吕佳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本来我已经躺下了,不过睡不着,所以忽然想过来看看,就这样换上了工作服。”
  刘东华的心跳忽然加速了:原来这睡衣居然是她刚刚换下来的。他偷眼看了看吕佳,看着她那件白色的大褂,心里有些不知羞耻的猜想,那白色衣服下面会是何等旖旎的风光?
  吕佳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似乎有点不高兴,刘东华捕捉到了她情绪上的细微变化,不由得脸又红了。
  他四下看了一下,目光在陈列架上的雕塑上面停留了一下:“这些都是你刻的?”
  “是啊,请多多指教。”
  刘东华觉得奇怪,女主人是做什么工作的?莫非是个艺术家?难道她整天都坐在这里搞这些东西不觉得乏味吗?
  他立起身来走到陈列架前,细细的逐一看了过来。那些作品大都是白色大理石的,制作非常精美,有仿制的大卫头像,阿里思托芬的胸像,还有一些习作例如手、脚等,其中摆放在中间位置的一套黑色雕像十分显眼,他大致瞄了一眼就知道那是八仙过海图。
  每尊雕像都经过精雕细琢,曲线非常优美,尤其是所有的作品都已经经过了细细的打磨,表面光滑异常。但是这些都无法打动刘东华,他看这些作品的时候,只是觉得它们很美,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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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东华的心猛的一颤:平素老总给人的印象非常冷酷,想不到熟睡以后也能露出软弱的一面,莫非像他这样成功的人士也有什么不可索解的苦恼吗?
  自己刚才还以为这对夫妻对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以为老总是个同性恋什么的,其实都是自己庸人自扰。
  这样想的时候,他抬眼看到了布置在床侧的镜子,不由得立刻面红过耳了:这对夫妻真的很懂得享受。在这样的光线下,从镜子里面看去,一切情形都如梦如幻。他想象着张孟潭和吕佳夫妇在床上翻云覆雨时,从这些镜子里看上去该是什么样子?然后又有些恬不知耻的设想如果把老总换成自己,情形又当如何?
  他觉得心浮气躁,一半因为内心的那种绮想,另一半是觉得自己的无耻。——别人那么热情的招待自己,现在他反而对女主人产生这样不恭敬的想法,真是忘恩负义到了极点。尽管他有些看不起自己,但是觉得下身涨得厉害,于是做贼心虚的悄悄溜下床来,打算到卫生间去用凉水洗洗脸,忘掉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过道的灯不十分亮,这让他省掉了寻找开关的麻烦。他弯着腰从卧室里走出来,匆匆的向卫生间方向走去。尽管已经过了午夜,按理说大家都睡下了,但是他还是担心一个不小心让女主人看到自己的惨相,所以慌里慌张的来到卫生间的门前想也不想推门就走了进去。
  一脚踏进门里,他大大的吃了一惊,立时感到一阵慌乱,他走错了房间。
  白色的房间未作任何修饰,淡蓝色的窗帘,如此搭配的色调让人感到一丝明显的凉意,刘东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日光灯亮得刺眼。眯起眼睛,他看到窗前立着一个几近一人高的雕像,上面盖着一个天蓝色的幕布,左侧靠墙摆放着一个木制的三层架子,上面放了二十几尊大大小小的雕像。
  房间正中有一个大大的木制长桌,看起来极其厚重,桌子的右边整齐的放着一些他不认识的工具,正中是一个未完成的白色大理石胸像。女主人吕佳背对着门立在胸像前,光着脚穿着一双粉红色的拖鞋,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褂,下面露出了一段迷人的小腿。
  她的手里拿着刻刀,如同绣花一般在雕像上面雕琢着,刘东华的突然闯入显然让她吃了一惊。她呆呆的回过头来,看着只穿了一条内裤的刘东华一言不发,而刘东华则觉得无地自容,连忙弯下腰双手护住了自己的下身:“对不起,我要去卫生间,走错了门。”
  吕佳的嘴角向上翘了一下,但是显然她在极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同时伸手向对面指了指。不等她说什么,刘东华便落荒而逃,他满面羞惭、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对面的卫生间。
  坐在卫生间,刘东华浑身发抖。自己居然会赤身裸体的面对女主人,真是丢尽了人,而几分钟以前的那些不切实际的绮念似乎已经成了上个世纪的事情。
  他坐了足足半个小时,才立起身来用凉水浇了浇脸,慢慢的打开卫生间的门,打算悄悄返回卧室,但是出乎他预料的是,对面的门大大的开着,吕佳的双手插在衣兜里,正斜倚着门框歪着头看着他。
  房间里刺眼的灯光从吕佳的身后射过来,使得吕佳的脸完全处于黑暗中。他一点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刘东华不敢正眼看她,匆忙间向她点了下头,就要逃离那里。
  “等等。”吕佳出乎预料的开了口。
  ——初次见面,他就非常喜欢吕佳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她的声音似乎有一种磁性,听起来让人感觉非常舒服,而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沙哑的声音里面的磁性又被无端的放大了很多倍,听得他的心痒痒的。
  “过来陪我坐一会吧.。”
  听了这话,刘东华又是一阵慌乱,不由得心思又歪了一歪,但是从对方的音调里面似乎感觉不到什么挑逗的意思。
  “对不起,我……”
  他仿佛被水呛了一口,然后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我回去穿件衣服……”
  一边说,他一边心神不定的看了看卧室的门,心里在想如果老总此刻出现在那里,自己该如何解释。
  “不用了,这里有。”说着话,吕佳向一旁闪开了身子。对着灯光,刘东华忽然发现女主人的神色似乎很忧郁,他犹豫一下,忽然间下了决心。
  带着几分紧张,几分企望,他战栗着走进了那个房间。
  
  吕佳从墙上摘下一件淡黄色的睡衣递了过来:“是我的,不嫌弃你就先穿着吧。”
  刘东华涨红了脸不知道是否应该穿女主人的睡衣,但是就这样赤身裸体的面对吕佳也的确不成样子,于是抖抖的接过来穿上了。
  睡衣的质地很好,穿在身上非常惬意。那上面残留着的一股幽幽的清香,不知道是香料还是吕佳的体香。刘东华尽可能不引起对方的注意,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静静的停留了几近半分钟,然后缓缓的吐了出来,在这个过程中,那股幽香似乎渗透了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他四下看了看,这个房间看起来很像艺术家的工作室,不过相对其他的房间来说要简陋的多。他又看了看自己穿着的那件睡衣,觉得有点奇怪:干吗好端端的把睡衣挂在工作室里?他往墙上看了一下,那上面挂了两件长长的白色工作服。
  吕佳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本来我已经躺下了,不过睡不着,所以忽然想过来看看,就这样换上了工作服。”
  刘东华的心跳忽然加速了:原来这睡衣居然是她刚刚换下来的。他偷眼看了看吕佳,看着她那件白色的大褂,心里有些不知羞耻的猜想,那白色衣服下面会是何等旖旎的风光?
  吕佳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似乎有点不高兴,刘东华捕捉到了她情绪上的细微变化,不由得脸又红了。
  他四下看了一下,目光在陈列架上的雕塑上面停留了一下:“这些都是你刻的?”
  “是啊,请多多指教。”
  刘东华觉得奇怪,女主人是做什么工作的?莫非是个艺术家?难道她整天都坐在这里搞这些东西不觉得乏味吗?
  他立起身来走到陈列架前,细细的逐一看了过来。那些作品大都是白色大理石的,制作非常精美,有仿制的大卫头像,阿里思托芬的胸像,还有一些习作例如手、脚等,其中摆放在中间位置的一套黑色雕像十分显眼,他大致瞄了一眼就知道那是八仙过海图。
  每尊雕像都经过精雕细琢,曲线非常优美,尤其是所有的作品都已经经过了细细的打磨,表面光滑异常。但是这些都无法打动刘东华,他看这些作品的时候,只是觉得它们很美,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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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东华吃的答答有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心想张孟潭夫妻此刻的脸色一定非常的难看,想到这里,他喜滋滋的一边嚼着牛排,一边抬头看了看两位主人,可是出乎他的预料的是,张孟潭和吕佳居然用一种异常欣喜的眼光注视着他,仿佛忽然拣到一块金元宝一般。刘东华吃了一惊,险些噎着:“他们怎么这样看我?”
  他拿过高脚杯,晃了一下,服务生连忙为他斟了小半杯红酒。
  “倒满。”他不耐烦的把杯子放到桌上。他不喜欢张孟潭夫妻,更不喜欢这个装腔作势的服务生。
  气氛陡然一变,原来沉闷的感觉一扫而空,刘东华感到了这一点,有些得意的想:你们想看我的笑话?我先来拿你们开开心。
  如果当时有个记者来记录他们的晚餐,在前半段他多半会这样写:“会谈与晚餐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因为一切都是那么正式,一切也都是那么虚假,可是等刘东华抄起筷子以后,气氛就完全变了,很快的他成了餐桌上的主角,插科打诨,胡说八道,说话尖酸刻薄,一会唱小曲,一会再讲个粗俗的笑话,似乎一点也不把老总夫妇放在眼里。
  这样做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下周上班立刻被开除的打算,但是他一点也不在乎,因为他忍受不了被别人当成傻瓜一样的耍。
  然而让他吃惊的是,老总及其爱人看起来非常喜欢他这种放肆的做法,居然一唱一和的随声附和,大家你吹我拍,气氛越来越活跃,老总的脸上露出了往日难得一见的笑容,最后连那个一本正经的服务生也偶尔讨好的凑趣笑上那么一声两声的,欢乐充满了整个空间。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让刘东华觉得非常意外。尽管他想收敛些,但是酒精开始在他的身体里产生了作用,他愈加肆无忌惮的胡说八道起来,老总夫妇也非常高兴。
  时间过的很快,晚餐结束的时候,大家还觉得意犹未尽。
  众人端着酒杯在客厅里闲聊的时候,吕佳弹起了钢琴。刘东华与张孟潭坐在一边,一边啜着葡萄酒,一边听着音乐,偶尔说两句不相干的话,似乎存在于他们之间的一切芥蒂都彻底消除了,时间概念开始模糊,刘东华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从远古以来他们就是这样一起欢宴,直到今天还没有结束,他们在很多个世纪以前就已经是非常好的朋友了,并且这种牢固的友情将永远维持下去。
  夜渐渐的深了,直到此刻刘东华才想起来,自己早就该告辞了。
  他放下酒杯,彬彬有礼的向女主人表示感谢,感谢她的盛情款待,并且向两位主人告辞。
  听说他要走,男女主人似乎都有点意外:“很晚了,不要走了,就住在这里好了,让吕佳睡客房,我们两个住卧室好了。”
  张孟潭随口说出的话让刘东华吃了一惊,同时把他拉回了现实生活:“我跟他睡卧室?妈的老总不会是同性恋吧?”这样想的时候,吕佳已经满面春风的表示同意了:“不要走了,你这样回去我们不放心,再说让孟潭送你,来回还要一个多小时,不如你就住在这里吧,我睡客房。”
  刘东华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他们的殷勤中找出半点虚假的影子,并且男女主人在挽留他的时候十分急切,仿佛生怕他就这样走了一样。
  他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这对夫妻搞什么鬼?莫非对我有所图谋?想到这里他觉得豪气顿生: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有搞什么鬼!
  “我睡卧室不合适,还是我睡客房吧。”他推辞了一下,但是立刻遭到夫妻两个的坚决反对。
  他笑了笑,不再说话,同时用犀利的眼光看着张孟潭,仿佛在告诉对方:不论你们对我实施什么样的圈套,我都不怕!
  然而在张孟潭和吕佳的眼里,除了喜悦以外他似乎看不到其他任何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不由得再一次对自己的偏激行为感到后悔了。
  
  张孟潭夫妇的卧房布置得很有情调,如果套用很多年以前那些作家记者的习惯性说法,无疑只能用“生活糜烂”这样的词来形容。不过以刘东华的观点来看,他自己倒巴不得马上就这样糜烂起来。
  白色的窗纱,粉红色的窗帘,米色的墙壁,墙上大大的一幅让人心虚气短的壁画,古色古香的梳妆台。几套质地优良的睡衣挂在门边,地上摆着两双拖鞋,异常宽大的床占据了卧室几乎一半的空间,床头以及侧边镶着几块很大的镜子。总而言之,里面所有的布置都让刘东华感到耳热心跳。
  他慌乱的在梳妆台边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觉得口干舌燥。吕佳轻轻的飘了进来,端给他一杯茶。他接过茶,抖抖的放在了梳妆台上,在这样的情境下他根本不敢正视女主人一眼,直到此刻他才感到深深的悔恨:刚才一走了之,哪里还有现在的麻烦?
  他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但是这个家庭有太多他所不能理解的地方,因为不理解,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莫名的威胁。
  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他低着头,慌乱的设想着怎样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离开这里。
  老总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窘迫,若无其事的扔给他一双拖鞋:“想洗澡的话卫生间里面有淋浴喷头,累了就直接睡吧。”
  “哦,我等一会。”他胡乱拿起一本书,翻了开来,那是一本勃朗宁诗集。
  张孟潭没有说什么,起身拿起毛巾出去了。
  吕佳有点依依不舍的向他道了别,似乎她还在咀嚼着整个晚上由他带来的快乐。她把一条干净的毛巾放在他前面的桌子上,仍旧用猫一样的优美而轻盈的步子飘了出去。
  张孟潭进来的时候,腰间围了一块浴巾。他略微收拾一下,然后告诉刘东华:“我睡里面,你要是睡不着可以看看书,或者到客厅里去看电视,我睡觉的时候开灯没有任何影响。”
  刘东华应了一声,觉得自己无意间闯入了别人的禁地,非常别扭。
  他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呆,回头看时,发现老总似乎已经睡熟了,于是悄悄起身去卫生间冲了个凉。
  回到卧室,他把床头的那盏暗红的小灯打开,然后在幽暗的红色光线中躺了下来。
  老总睡的很沉,刘东华上床的动作丝毫没有惊动他。
  躺在异常宽大的床上,刘东华一毫睡意也没有。大睁着双眼,慢慢的他的眼睛适应了室内暗红的光线。
  他侧过头来看了看张孟潭,此刻对方弓着身子侧躺在那里睡的正熟,他把左手的大拇指含在嘴里,嘴角微微向下弯曲,仿佛一个顽皮的孩子临睡前向母亲讨糖果,但是没有得到允许,因此哭着睡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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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公司附近的花店,张孟潭下车买了一大束玫瑰花,等他坐回司机的位置的时候,一直呆坐的刘东华才想起,去他家做客起码应该为他的爱人带点礼物,可是老总已经把车驶入了快车道,他只好一声不响的坐在那里,为这样低级的失礼行为暗自埋怨自己。
  张孟潭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情绪上的变化,随手打开了音响。清新的音乐缓缓的流出,班德瑞的乐音如一双温柔的手轻轻的抹去了他的不自在的感受,刘东华不再没话找话,他靠在座位上,慢慢的闭上眼睛。
  燥热渐渐退去,内心一片空明,清纯的音乐似乎使得他忘却一切的烦恼。刘东华用一个初生婴儿般的感观惊喜的感受着这个喧嚣的世界,一切都变的那么协调,那么祥和,简单的音符唤醒了内心深处那个沉睡多年的单纯的孩子。
  他知道这种感觉不过是假象而已,很快他就会回到喧嚣的世俗生活中来,尽管如此,他仍旧静静的享受着这一难得的忘我的时刻,唯恐漏掉一个音符,唯恐被人过早的唤醒。
  车停了下来,他没有动,张孟潭也没有动,直到一曲终了。
  他睁开眼睛,感激的看了看老总,就在那一刻,他从老总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泪光,他的心一颤,莫非老总也被这简单的音乐感动了?他看到了老总最真实、最本质的一面,本来这是他们双方拉近距离最好的时机,但是他害怕一开口就破坏了这种美妙的感觉,因而保持了沉默。
  太阳斜斜的射入车窗,几个放学的孩子从车旁经过,对面不远的地方,一个老者手里擎着一个鸟笼在哪里逗弄着小鸟,一只鸽子扑楞楞的从车前飞过,落到了车旁大约两米远的地方。
  眼前的景观深深的印入刘东华的脑海里,以至于后来他的生活陷入一团混乱的狂暴状态时,这种景象总时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老总坐在那里似乎在咀嚼着什么,莫非他也沉浸在一种忘我的心境里?刘东华这样想的时候,却见张孟潭仿佛突然吃了一惊,他甩了一下头:“到了,我们下车吧。”
  他恢复了常态,又变成了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公司总经理。
  刘东华有些失望的下了车。
  张孟潭的家,非常宽敞,装饰得很豪华,在幽暗的灯光下,踩在软软的地毯上,刘东华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家豪华的星级酒店。
  就在他为了老总奢华的生活而瞠目结舌的时候,一阵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侧过头来,他看到一个女人正如同小猫一般悄无声息的从落地窗帘后转了出来,来到了张孟潭的身后。
  那个女人穿着一件拖地的天蓝色长裙,长长的头发蓬松的披在身后,用的是一种他只在舞台上看到过的优雅的姿态走路,——与其说是走过来,不如说是滑过来的。她从后面轻轻的抱住了张孟潭,头自然的放到他的肩上:“亲爱的,你总算回来了,我好想你。”
  她忘情的搂住张孟潭,仿佛一只依人的小鸟一般挂在丈夫的身上,同时不住的在丈夫的脸上亲吻。
  张孟潭有点发窘:“亲爱的,不要这样,我们有客人。”他转向刘东华:“这是我的爱人吕佳。”
  女人轻轻的侧过头来,以惊喜的神情看着刘东华,一边放开了丈夫:“你就是刘东华吧?总听我丈夫说起你,真是不好意思,快快请坐。”
  “老公,真要谢谢你,又给我买了这么漂亮的花。”她接过丈夫手中的玫瑰花,又在丈夫的脸上轻轻的啄了一下,向刘东华笑了笑:“对不起,你们随便坐,我去换件衣服,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刘东华仿佛傻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就在女子向他转过头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受了重重的一击,喉头发紧:想不到世间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子!老总有了这么漂亮的老婆,居然还要到外面沾花惹草,真是没有丝毫的道理!李灵与她简直没有办法相比,妈的,这小子好福气啊!——当然了,也只有像老总这样成功的男人才可能娶到这样漂亮的尤物。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福气?如果让我挑选,我是选择这个漂亮女人,还是那个李灵?
  刘东华的大脑一片混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张孟潭伸手向他示意请他坐下的时候,才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晚餐非常丰盛,但是没有一道菜是老总的爱人做的,餐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餐馆定做的,那个“定做”的服务生手脚勤快的照顾着整张餐桌,每一个动作都非常专业。
  吕佳化着很淡的妆,换了一身颜色略深的便装,淡绿色的内衣衣领向外翻出来,仪态万方的坐在主位上殷勤招呼着客人,整个人就如同一支超凡脱俗的菊花,清新淡雅。刘东华额头沁出了冷汗,他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他紧张的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那一排让人眼晕的刀叉,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生怕自己出丑。
  “对不起,初次见面,也没问您喜欢吃什么,所以随便点了点菜,有中餐,也有西餐,您随便用吧。”吕佳用一种非常得体的方式向刘东华表示客套。他看了看对面陪坐的张孟潭,觉得有点尴尬,但是老总仿佛在招待一个尊贵的外宾一样一本正经的向他示意,请他用餐。
  刘东华觉得这场面非常的不真实,但是又不知道毛病出在什么地方,莫非他们对待每个来他家的客人用的都是这样虚假的客套方式招呼?还是因为没有事情做而专门让我来这里,通过让我出丑的方式来取乐?一定是这样!
  突如其来的恼怒让刘东华几乎无法自持:他妈的跟我瞎装什么?有两个钱就了不起了不是?中餐西餐,什么餐老子都不在乎!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老总与夫人的这番做作完全是在演戏,演给谁看?给我,还是给他们自己看?想看我的笑话?好啊,我就让你们看个够!
  他把放在餐巾上的那排刀叉向旁边一推,告诉服务生:“把这个拿走,我不习惯用这玩意。”
  服务生连忙撤了刀叉,在他的面前摆了一双筷子。他提起筷子伸出去夹过一块很大的牛排,大大的咬了一口:“嗯,好吃好吃!不过淡了点,来,给我倒点酱油。”他含含糊糊的向服务生示意。
  服务生恭恭敬敬的向他鞠了一躬:“先生,烤牛排不适合蘸酱油……”
  “混帐!怎么吃是我的事,甭说蘸酱油,就是蘸石灰粉也不干你的事!”
  服务生诺诺连声的向他道歉,同时手脚麻利的在他的碗里加了些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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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公司附近的花店,张孟潭下车买了一大束玫瑰花,等他坐回司机的位置的时候,一直呆坐的刘东华才想起,去他家做客起码应该为他的爱人带点礼物,可是老总已经把车驶入了快车道,他只好一声不响的坐在那里,为这样低级的失礼行为暗自埋怨自己。
  张孟潭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情绪上的变化,随手打开了音响。清新的音乐缓缓的流出,班德瑞的乐音如一双温柔的手轻轻的抹去了他的不自在的感受,刘东华不再没话找话,他靠在座位上,慢慢的闭上眼睛。
  燥热渐渐退去,内心一片空明,清纯的音乐似乎使得他忘却一切的烦恼。刘东华用一个初生婴儿般的感观惊喜的感受着这个喧嚣的世界,一切都变的那么协调,那么祥和,简单的音符唤醒了内心深处那个沉睡多年的单纯的孩子。
  他知道这种感觉不过是假象而已,很快他就会回到喧嚣的世俗生活中来,尽管如此,他仍旧静静的享受着这一难得的忘我的时刻,唯恐漏掉一个音符,唯恐被人过早的唤醒。
  车停了下来,他没有动,张孟潭也没有动,直到一曲终了。
  他睁开眼睛,感激的看了看老总,就在那一刻,他从老总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泪光,他的心一颤,莫非老总也被这简单的音乐感动了?他看到了老总最真实、最本质的一面,本来这是他们双方拉近距离最好的时机,但是他害怕一开口就破坏了这种美妙的感觉,因而保持了沉默。
  太阳斜斜的射入车窗,几个放学的孩子从车旁经过,对面不远的地方,一个老者手里擎着一个鸟笼在哪里逗弄着小鸟,一只鸽子扑楞楞的从车前飞过,落到了车旁大约两米远的地方。
  眼前的景观深深的印入刘东华的脑海里,以至于后来他的生活陷入一团混乱的狂暴状态时,这种景象总时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老总坐在那里似乎在咀嚼着什么,莫非他也沉浸在一种忘我的心境里?刘东华这样想的时候,却见张孟潭仿佛突然吃了一惊,他甩了一下头:“到了,我们下车吧。”
  他恢复了常态,又变成了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公司总经理。
  刘东华有些失望的下了车。
  张孟潭的家,非常宽敞,装饰得很豪华,在幽暗的灯光下,踩在软软的地毯上,刘东华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家豪华的星级酒店。
  就在他为了老总奢华的生活而瞠目结舌的时候,一阵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侧过头来,他看到一个女人正如同小猫一般悄无声息的从落地窗帘后转了出来,来到了张孟潭的身后。
  那个女人穿着一件拖地的天蓝色长裙,长长的头发蓬松的披在身后,用的是一种他只在舞台上看到过的优雅的姿态走路,——与其说是走过来,不如说是滑过来的。她从后面轻轻的抱住了张孟潭,头自然的放到他的肩上:“亲爱的,你总算回来了,我好想你。”
  她忘情的搂住张孟潭,仿佛一只依人的小鸟一般挂在丈夫的身上,同时不住的在丈夫的脸上亲吻。
  张孟潭有点发窘:“亲爱的,不要这样,我们有客人。”他转向刘东华:“这是我的爱人吕佳。”
  女人轻轻的侧过头来,以惊喜的神情看着刘东华,一边放开了丈夫:“你就是刘东华吧?总听我丈夫说起你,真是不好意思,快快请坐。”
  “老公,真要谢谢你,又给我买了这么漂亮的花。”她接过丈夫手中的玫瑰花,又在丈夫的脸上轻轻的啄了一下,向刘东华笑了笑:“对不起,你们随便坐,我去换件衣服,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刘东华仿佛傻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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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东华的大脑一片混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张孟潭伸手向他示意请他坐下的时候,才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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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东华觉得这场面非常的不真实,但是又不知道毛病出在什么地方,莫非他们对待每个来他家的客人用的都是这样虚假的客套方式招呼?还是因为没有事情做而专门让我来这里,通过让我出丑的方式来取乐?一定是这样!
  突如其来的恼怒让刘东华几乎无法自持:他妈的跟我瞎装什么?有两个钱就了不起了不是?中餐西餐,什么餐老子都不在乎!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老总与夫人的这番做作完全是在演戏,演给谁看?给我,还是给他们自己看?想看我的笑话?好啊,我就让你们看个够!
  他把放在餐巾上的那排刀叉向旁边一推,告诉服务生:“把这个拿走,我不习惯用这玩意。”
  服务生连忙撤了刀叉,在他的面前摆了一双筷子。他提起筷子伸出去夹过一块很大的牛排,大大的咬了一口:“嗯,好吃好吃!不过淡了点,来,给我倒点酱油。”他含含糊糊的向服务生示意。
  服务生恭恭敬敬的向他鞠了一躬:“先生,烤牛排不适合蘸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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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务生诺诺连声的向他道歉,同时手脚麻利的在他的碗里加了些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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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了?”一边问,张孟潭一边端起杯子咯的一声喝了一口隔夜的茶水。
  “有人要杀她,我们一定要救救她。”
  这样说的时候,刘东华忽然没有了底气。本来他觉得自己有十分充足的理由说服老板帮他解决这个难题,最不济也应该告诉他李灵的电话,好让自己来帮她。可是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却立刻感到了自己的可笑,难道要对总经理说自己的那个梦吗?谁会相信这种鬼话?除了午夜梦回的时候能惊出自己一身冷汗以外,其他任何时候对人说起那个梦境都会显得非常可笑,莫非那种让自己一直凉到内心深处的恐怖其实不过是一种可笑的错觉?
  张孟潭越过杯子的上沿定定的看着他,似乎在玩味他的话。
  刘东华觉得如同芒刺在背,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从对方的眼光里,他看出了张孟潭很关心这件事。
  进入这家公司以来,他尽了最大的努力避免与总经理的单独接触,对方似乎也有同样的心思,于是在他们之间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即使在公众场合,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象征性的谈两句工作的事情,除此而外他们没有任何交流,而这一次是他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单独面对老总。
  刘东华不喜欢这个年轻的老总,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李灵,张孟潭的存在实际上等于在他与李灵之间竖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他不愿意正视,也不愿意承认的是,他对这个年轻的总经理那种类似痛恨的感觉的真正原因是对方无论那个方面都比自己强的多,在老总的面前,他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不过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他觉得似乎张孟潭也同样的痛恨自己,这是什么原因?既然那么恨我,又为什么聘请我来这里工作?他百思不得其解。
  “谁要杀他?”沉默了一会,张孟潭问道。
  “不知道……,反正她非常危险。”刘东华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怎么知道她危险?”
  “我……”
  刘东华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他发现自己不得不退缩了。
  “没有什么,最近总有这样的感觉……”
  张孟潭看着他,目光变的冷酷起来。
  “你来这里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以来,你辖区的销售额一直在下降,既然你的感觉那么灵敏,为什么不多用点在工作上?”
  “对不起,我会努力的。”
  刘东华擦了一把汗,喃喃的道了个别,落荒而走。
  张孟潭放下杯子,出了会神,忽然抓起电话,很快的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通了,响了三声以后忽然断了:“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The number you’re calling ……”
  他颓然的放下了电话,目光呆滞的看着对面壁画上的那只雄鹰,摸索着点起了一根烟,吸了一口,然后长长的吐出了一缕烟雾,仿佛要把胸中的郁闷全部吐了出来。
  
  周末。
  刘东华看了看手表,马上下班了,他开始收拾东西,整理文件,同时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惆怅。以往,这是整个一周里面让他最快活的时刻,他的日程在短短的两天假期里总是排的满满的,但是现在情况却完全不同了,两天假期变得很漫长,他所能做的似乎只有独自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周末出去玩吗?”商务助理在他旁边走过的时候停了下来。
  “没有时间玩了,一个朋友来看我。”他随口撒了个谎。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对方用火辣辣的眼光看着他,追问了一句。
  他淡淡的笑了笑,算是回答。
  这个漂亮的年轻商务助理总是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他,总是时不时的找他搭讪几句,但是他发现自己居然对这个漂亮女孩子丝毫兴趣也没有。这很不正常,莫非自己已经老了?要不然就是心理出了什么毛病,对女孩子没有兴趣了?这样想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面却总是出现李灵的影子。
  他把外衣搭在左臂上,立起身来要走的时候,总经理张孟潭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出来,一直走向他:“晚上有别的安排吗?”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需要加班吗?”
  每到周末他都要煞费苦心的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如果恰好公司需要加班,他就可以免去伤脑筋给自己找事了。
  “今天不需要加班。既然你没有别的安排,不如晚上到我家吃饭吧。”
  张孟潭突然向他提出这样的邀请,令刘东华大感意外,他不想去,但是看着对方热切的眼光,又实在没有理由说出推辞的话。
  他有些窘迫,工作三个月来,他与这个年轻的总经理非常生分,似乎两人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当然,有时候他也想跨越这道鸿沟,让总经理对待他像对待其他员工一样,但是每每遇到对方冷漠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退缩了。
  今天万万想不到他会对自己提出这样的邀请,刘东华有点受宠若惊了。凭直觉,他认为自己不该去,但是毕竟这是老总第一次向自己抛出橄榄枝,他不想错过这个和解的机会,尽管他们之间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冤仇。
  “哦……,那太麻烦了……”他一边这样说,一边注意的观察着总经理的表情,猜测对方为什么邀请自己。自从来到这家公司以来,他还没有听说张总请过公司的什么人去他家吃过饭。
  “一点也不麻烦,我已经告诉我爱人准备了。我们走吧。”他显得有点过分热心了。
  刘东华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早听说总经理的爱人是个绝色美人,但是一直没有机会相见。如今听他自己提到爱人,不由得刘东华又想起了李灵,因而有些忿忿不平。
  六月的北京闷热异常,乍一进入总经理的宝马车,刘东华立刻感觉自己好像进了蒸笼一般,因而不愉快的感觉又强烈了几分。
  张孟潭启动了轿车,然后打开空调,凉沁沁的风扑面而来,浑身燥热的刘东华忽然一爽。
  张孟潭开着车,没话找话的跟刘东华闲聊着不相干的话题,刘东华积极配合,但是心里却觉得非常别扭。
  其实他们双方都明白,这些表面融洽的寒暄简直虚假的要命,因为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双方都觉得非常不自然,所以不得不没话找话的说两句而已。
  他们两人都深深的感受到存在于双方之间那种根深蒂固的仇视心理,但是谁也不愿意或者没有勇气把这件事说开。表面的融洽是在演戏,唯一让他们两个都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对于这样无聊的表演大家都乐此不疲,难道这场戏要永远这样演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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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她把自己正在读高中的儿子带来一同看刘东华,言谈之中似乎有教导儿子的意思,显然她希望儿子把刘东华当成一个坚韧的榜样,然而儿子根本不买她的帐,对刘东华似乎也很蔑视。——对女医生这些有点孩子气的做法,刘东华也只有苦笑,但是内心里他仍旧非常感激李医生。
  ——张孟潭显然明白刘东华的想法,知道对方把自己的痛苦当成了乐趣,因此有些愤慨,他别转了脸向窗外看去,不再理会他了。
  窗外,树枝正在抽芽,勃勃的生机让人感到了无限的希望。张孟潭的心情慢慢的平和下来了。
  他们二人每次见面都是这样,就像猫和狗一样,仿佛是几十万年前就形成了一种天生的敌对关系,但是命运却总是让他们同处于一个屋檐下。
  张孟潭清了清嗓子:“我们公司有一个工作机会,底薪3000元,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
  沉默了很久以后,张孟潭的眼光依然是那么沉重与无奈。刘东华的心忽然猛烈的跳了起来:三千元的月薪,几乎能解决目前所有的问题了,为什么不做?他在耍我吗?
  “嗯……”,他故意沉吟了一下,但是声音明显的有些发抖。
  “你们公司是做什么业务的?”他不想让对方感到自己的急切,但是心里也明白这是徒劳。
  “我们做纺织品,主要是高档羊绒制品。”
  他拿出一张名片:“等你出院以后按照这个地址就能找到我。”
  “谢谢,不过我没有做过纺织品……”
  “这没有关系。”张孟潭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刘东华的心仿佛要从喉咙中跳出来:“哦,对了,是不是还要面试?我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张孟潭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他:“面试什么?你直接上班就是了。”
  他不愿意再与刘东华交谈,起身告辞了。
  刘东华抖抖的拿着那张名片,不敢相信自己会有那么好的命运,长期落魄的生活令他几乎丧失了所有的自信。他看了好半天也没有明白名片上写的是什么,等平静下来以后,他发现其实那上写的很简单:北京经纬纺织品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张孟潭。
  那家伙居然是总经理,可是看上去他还不到三十岁啊。
  刘东华为了这份轻易到手的工作激动了很久,但是对于给他带来工作的这个人却仍旧不是很喜欢,因为有了这种忘恩负义的想法,他有些自责。
  
  表面上刘东华恢复了以往的生活,他有了固定的收入,又经常跟朋友出去吃饭,又开始向漂亮的女孩子献殷勤了,可是尽管如此,他惊异的发现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一种似乎不可逆转的变化,他已经不适应这样的生活了。逐渐的,他对这样的生活状态产生了厌烦的心理,不久就恢复了往日的孤独。
  上班的第一个周末,他独自来到了附近的一家星巴克咖啡馆,要了一杯咖啡。他一口一口的啜着,徒劳的想找回旧日感觉,却再也无法找到原有的乐趣。以往,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他都会懒散的斜倚在沙发上,听凭舒缓的音乐温柔的在他的四周流过,偶尔咽下一口香浓的咖啡,想象着咖啡也像音乐一样温柔的流过他的身体,并从中得到一种极大的享受。
  现在,他发现每次自己啜下一口咖啡,心里都在计算着这一口喝下了几元钱,同时不由自主的用眼光测试着杯中剩下的还有多少,折算成人民币能换来几大碗的炸酱面。
  他没有办法忍受这样的煎熬,于是匆匆的吞下剩余的咖啡,起身走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
  在他的房间堆了很多食品,足够他吃两个月的,他觉得这有点可笑,但是每次路过超市,只要身上还有钱,他都会身不由己的进去买点东西带回来。午夜梦回,他经常会心惊肉跳的打开灯看看那些无用的食品。他明白自己是让旧日艰难的生活记忆吓住了,知道医治这种病态心里最好的药方就是时间,因而听凭感觉的摆布,没有做出什么改善的努力。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恢复了常态。
  除此而外,最最困扰他的就是一个不断重复的恶梦,这个梦总是与那个被张孟潭扔出窗外的李灵有关。
  李灵那张因为恐怖而扭曲了的脸总是在他的梦境里出现。每一次,她的眼睛都充满了惊惶,仿佛要逃避什么,而当那双受惊的小鹿一般美丽的眼睛与刘东华的眼光相遇的时候却又忽然充满了一种亲近与信任。她张开双臂远远的向他扑过来,仿佛把他的胸膛当成一个安全的避风港。然而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似乎中了梦魇一般的呆立在原地无法移动分毫,她的惊恐传染了他,使得他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变的如同冰水一般的凉,恐怖变成了一团有形的东西塞住了他的喉头。
  他本能的感觉到,只要她逃的足够快,在外来的力量抓住她以前就冲进他的怀抱,他就可以拯救她,但是每次当她逃到他的跟前的时候,他都会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咽喉忽然间爆裂开来,耀眼的阳光下,血花四下飞溅,形成一幅怪异的图形,同时她的头猛的向后一仰,爆裂的咽喉处出现一个不祥的黑点,一瞬间那个黑点在他的视野里面无限扩大,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恐怖的惊叫一声,大汗淋漓的醒来。
  李灵出院以来,刘东华再也没有见过她,他也不好直接到张孟潭那里去问他的下落,而张孟潭也从来没有提过那个女孩子,就这样,她像一阵烟一般的从刘东华的生活中消失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灵的形象在他的脑海里面已经如烟一般的淡化,但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在梦的世界里,她的形象却越来越清晰,梦境的情形也越来越妖异,他能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一天清晨,他再一次从恶梦中醒来的时候,忽然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了那个困扰了他几个月的梦境意味着什么了,那个出现在她喉头的黑点是一颗子弹!
  他陡然出了一身冷汗,被这个梦境吓住了,于是天一亮就跑到公司去找总经理。让他吃惊的是还不到五点,总经理就已经来了。
  张孟潭看到他惊惶的样子,显然也吃了一惊。
  “张总,有点事情要和您谈谈。”刘东华一脸的肃穆,进了办公室还不等坐下就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
  “什么事?”张孟潭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了一句。他总是这样,仿佛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认真对待一样,刘东华很讨厌他这一点,因为他知道这种表情很虚假。
  “关于那个女孩子,李灵的事情。”
  张孟潭听了那个名字,猛的哆嗦了一下,就像有人忽然抽了他一鞭子,脸上也陡然变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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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谜一样的男女
  
  刘东华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好像悬浮在空中,身处一个虚无的世界里,无法抓住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他因此感到十分的恐慌。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间有一道白亮的光包围了他,于是,在一种莫名的痛苦中他醒了。
  周围的一切变的清晰起来,白亮的天花板刺得眼痛,他便把眼睛转向左边,自己身体左侧的上方悬挂着一个药瓶,药液正一滴一滴的注入他的身体,慢慢的他明白了,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不由自主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孩子,你醒了?”那个问他是不是检查过了的女医生来到他的面前。
  他艰难的笑了一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女医生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好好静养,不要想别的。”
  乍一苏醒的时候,刘东华差不多处于一种迷离的状态,可是女医生的话却突然让他返回了现实:“糟了,我那来那么多钱耽在这里?”
  女医生敏锐的觉察到他惶急的目光,并且立刻明白了其中隐含的意义:“费用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人为你付过帐了。”
  有人替我付帐了?是谁?他艰难的在记忆中搜索着目前在北京的那些朋友的姓名,发现几乎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着女医生慈祥的面孔,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童年的时代,尘封的记忆深处,自己就是这样躺在摇车里咿咿呀呀的说着没有人能听懂的话,看着妈妈慈祥的笑脸,于是,他感到自己十分安全,合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
  女医生为他掖了掖被子,叹了口气,抬起饱含泪水的双眼:“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就是到饭店里拣点剩饭吃也不至于弄到这个地步啊。”
  那个男人斜倚在病房门口,若有所思的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骨瘦如柴的刘东华,然而他的眼光却似乎穿透了刘东华的身体,延伸到无穷远的地方,似乎他眼前躺着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曾进入他的意识中。
  在医院躺了三天,刘东华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好多。
  女医生待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每天早上都要带给他一罐亲手煲的鸡汤,闲暇的时候总也忘不了来看看他。刘东华以一种尴尬的心情接受着医生的照拂,经历了一段艰难的岁月,他似乎已经不太习惯这样的温情了。
  他得的是急性肺炎。医生说,是因为高度的营养不良造成了免疫系统的失调,病毒乘虚而入,发病的初期又没有得到良好的控制,因此现在很危险。
  他想去看看那个受伤的女孩子,但是医生说他还不能随便走动。
  住院的费用是那个男人代他付的,刘东华觉得很不是滋味。自己看不起那个人,却不得不因为他帮了自己的忙而感谢他,这很别扭,心想最好以后再也不要看到他。可是等到第四天,那个人居然来看他了。
  看上去他有些失魂落魄,进了病房以后随手把那束十分漂亮的鲜花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刘东华的床边。
  “好点了吗?”
  “好多了。”刘东华觉察到对方有点心不在焉。
  “谢谢你帮我付了医疗费,过些日子我一定还你。”
  刘东华对两个人见面的情形已经想过无数次了,每次都觉得那必将是一个十分尴尬的局面,可是等自己真的把感谢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却突然轻松起来,他发现尽管自己非常不喜欢这个喜怒无常的人,但是当真面对他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人与那个殴打女人的狂暴家伙联系在一起。
  那个男人摆了一下手,刘东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做的事情不值得一提,还是说那医疗费不用他还了?
  他不再说话,直直的看着刘东华,眼光里充满了忧郁,一瞬间,刘东华居然有点同情他了。他是为了那个叫李灵的女孩子才这样沉重吗?
  “请问……,您怎么称呼?”刘东华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句,等问出来以后才忽然发觉,尽管对方为自己做了很多事情,可是直到目前连对方姓甚名谁都还不知道,他不由得有点脸红了。
  “我叫张孟潭。”回答非常简短,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张孟潭三十上下的年纪,长相英俊,脸上棱角分明,一个古希腊石雕一样的鼻子,很大的眼睛,但是眼神却中是怪怪的,似乎其中饱含了许多的痛苦、无奈,同时带有几分空洞。
  “有时间的话麻烦你多去看看李灵,她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
  这样说的时候,张孟潭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潮,两只眼睛有点局促的转向窗外,声调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刘东华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恶意的快感:一定是这家伙去看李灵被赶了出来,不然他怎么会想到给我送这么漂亮的鲜花?
  “没问题。——我想她应该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当然了,好的女孩子打起来才过瘾啊。”刘东华本不想说什么过分的话,可是一想到那天雨中的情形就忿忿不平,因此无法管住自己,随口讥讽了一句。可是话说出来以后他立刻后悔了:万一惹急了他,现在逼我要钱就麻烦了。
  可是张孟潭居然没有发火,只是讪讪的笑了一下,起身走了。
  住院期间,刘东华去看过李灵几次。但是每次对方都很冷淡,搞的他觉得自己很没有意思。当初他抱着她冲向医院的时候,她曾经是那么信任的搂住自己的脖子,似乎只有自己才能拯救她,可是现在见了面却有些爱理不理的,让他很难过,同时有些不平,不过在这一切感受以外,更多的是失望,因为李灵太漂亮了。
  李灵正在恢复中。尽管曾经被人像麻袋一样的从窗子里扔了出来,但是除了身上被割开几处伤口以外,脸上一点也没有受到损害,依旧是那么楚楚动人。
  张孟潭来看过她几次,但她对张孟潭更为冷淡,尽管如此,每次张孟潭走了以后她都要哭上好久。——这一切刘东华都知道,因此更加不平,当然他也明白自己的不平有些孩子气。
  李灵出院的那天张孟潭来了,但是等他按时来到医院的时候,李灵已经提前走了。他失魂落魄的在走廊转了一会,最后,随手把带来的鲜花放到窗台上,来到了刘东华的病房。
  “她走了。”刘东华有些幸灾乐祸。
  “我知道。”
  张孟潭这样回答的时候有些不耐烦,看着他,刘东华忽然觉得很开心。
  “过两天我也要出院了,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刘东华感到有些失落。在医院住了差不多半个月,他已经对这里产生了很强的依赖心理。对他而言,长期无望的苦苦挣扎使得这里成了一个避风港。李医生——也就是那个待他很好的女医生,几乎每天都给他带一些吃的东西,闲来无事也总是来看他,有时候会耽在这里跟他聊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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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谜一样的男女
  
  刘东华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好像悬浮在空中,身处一个虚无的世界里,无法抓住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他因此感到十分的恐慌。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间有一道白亮的光包围了他,于是,在一种莫名的痛苦中他醒了。
  周围的一切变的清晰起来,白亮的天花板刺得眼痛,他便把眼睛转向左边,自己身体左侧的上方悬挂着一个药瓶,药液正一滴一滴的注入他的身体,慢慢的他明白了,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不由自主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孩子,你醒了?”那个问他是不是检查过了的女医生来到他的面前。
  他艰难的笑了一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女医生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好好静养,不要想别的。”
  乍一苏醒的时候,刘东华差不多处于一种迷离的状态,可是女医生的话却突然让他返回了现实:“糟了,我那来那么多钱耽在这里?”
  女医生敏锐的觉察到他惶急的目光,并且立刻明白了其中隐含的意义:“费用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人为你付过帐了。”
  有人替我付帐了?是谁?他艰难的在记忆中搜索着目前在北京的那些朋友的姓名,发现几乎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着女医生慈祥的面孔,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童年的时代,尘封的记忆深处,自己就是这样躺在摇车里咿咿呀呀的说着没有人能听懂的话,看着妈妈慈祥的笑脸,于是,他感到自己十分安全,合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
  女医生为他掖了掖被子,叹了口气,抬起饱含泪水的双眼:“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就是到饭店里拣点剩饭吃也不至于弄到这个地步啊。”
  那个男人斜倚在病房门口,若有所思的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骨瘦如柴的刘东华,然而他的眼光却似乎穿透了刘东华的身体,延伸到无穷远的地方,似乎他眼前躺着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曾进入他的意识中。
  在医院躺了三天,刘东华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好多。
  女医生待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每天早上都要带给他一罐亲手煲的鸡汤,闲暇的时候总也忘不了来看看他。刘东华以一种尴尬的心情接受着医生的照拂,经历了一段艰难的岁月,他似乎已经不太习惯这样的温情了。
  他得的是急性肺炎。医生说,是因为高度的营养不良造成了免疫系统的失调,病毒乘虚而入,发病的初期又没有得到良好的控制,因此现在很危险。
  他想去看看那个受伤的女孩子,但是医生说他还不能随便走动。
  住院的费用是那个男人代他付的,刘东华觉得很不是滋味。自己看不起那个人,却不得不因为他帮了自己的忙而感谢他,这很别扭,心想最好以后再也不要看到他。可是等到第四天,那个人居然来看他了。
  看上去他有些失魂落魄,进了病房以后随手把那束十分漂亮的鲜花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刘东华的床边。
  “好点了吗?”
  “好多了。”刘东华觉察到对方有点心不在焉。
  “谢谢你帮我付了医疗费,过些日子我一定还你。”
  刘东华对两个人见面的情形已经想过无数次了,每次都觉得那必将是一个十分尴尬的局面,可是等自己真的把感谢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却突然轻松起来,他发现尽管自己非常不喜欢这个喜怒无常的人,但是当真面对他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人与那个殴打女人的狂暴家伙联系在一起。
  那个男人摆了一下手,刘东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做的事情不值得一提,还是说那医疗费不用他还了?
  他不再说话,直直的看着刘东华,眼光里充满了忧郁,一瞬间,刘东华居然有点同情他了。他是为了那个叫李灵的女孩子才这样沉重吗?
  “请问……,您怎么称呼?”刘东华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句,等问出来以后才忽然发觉,尽管对方为自己做了很多事情,可是直到目前连对方姓甚名谁都还不知道,他不由得有点脸红了。
  “我叫张孟潭。”回答非常简短,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张孟潭三十上下的年纪,长相英俊,脸上棱角分明,一个古希腊石雕一样的鼻子,很大的眼睛,但是眼神却中是怪怪的,似乎其中饱含了许多的痛苦、无奈,同时带有几分空洞。
  “有时间的话麻烦你多去看看李灵,她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
  这样说的时候,张孟潭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潮,两只眼睛有点局促的转向窗外,声调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刘东华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恶意的快感:一定是这家伙去看李灵被赶了出来,不然他怎么会想到给我送这么漂亮的鲜花?
  “没问题。——我想她应该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当然了,好的女孩子打起来才过瘾啊。”刘东华本不想说什么过分的话,可是一想到那天雨中的情形就忿忿不平,因此无法管住自己,随口讥讽了一句。可是话说出来以后他立刻后悔了:万一惹急了他,现在逼我要钱就麻烦了。
  可是张孟潭居然没有发火,只是讪讪的笑了一下,起身走了。
  住院期间,刘东华去看过李灵几次。但是每次对方都很冷淡,搞的他觉得自己很没有意思。当初他抱着她冲向医院的时候,她曾经是那么信任的搂住自己的脖子,似乎只有自己才能拯救她,可是现在见了面却有些爱理不理的,让他很难过,同时有些不平,不过在这一切感受以外,更多的是失望,因为李灵太漂亮了。
  李灵正在恢复中。尽管曾经被人像麻袋一样的从窗子里扔了出来,但是除了身上被割开几处伤口以外,脸上一点也没有受到损害,依旧是那么楚楚动人。
  张孟潭来看过她几次,但她对张孟潭更为冷淡,尽管如此,每次张孟潭走了以后她都要哭上好久。——这一切刘东华都知道,因此更加不平,当然他也明白自己的不平有些孩子气。
  李灵出院的那天张孟潭来了,但是等他按时来到医院的时候,李灵已经提前走了。他失魂落魄的在走廊转了一会,最后,随手把带来的鲜花放到窗台上,来到了刘东华的病房。
  “她走了。”刘东华有些幸灾乐祸。
  “我知道。”
  张孟潭这样回答的时候有些不耐烦,看着他,刘东华忽然觉得很开心。
  “过两天我也要出院了,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刘东华感到有些失落。在医院住了差不多半个月,他已经对这里产生了很强的依赖心理。对他而言,长期无望的苦苦挣扎使得这里成了一个避风港。李医生——也就是那个待他很好的女医生,几乎每天都给他带一些吃的东西,闲来无事也总是来看他,有时候会耽在这里跟他聊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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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谜一样的男女
  
  刘东华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好像悬浮在空中,身处一个虚无的世界里,无法抓住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他因此感到十分的恐慌。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间有一道白亮的光包围了他,于是,在一种莫名的痛苦中他醒了。
  周围的一切变的清晰起来,白亮的天花板刺得眼痛,他便把眼睛转向左边,自己身体左侧的上方悬挂着一个药瓶,药液正一滴一滴的注入他的身体,慢慢的他明白了,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不由自主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孩子,你醒了?”那个问他是不是检查过了的女医生来到他的面前。
  他艰难的笑了一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女医生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好好静养,不要想别的。”
  乍一苏醒的时候,刘东华差不多处于一种迷离的状态,可是女医生的话却突然让他返回了现实:“糟了,我那来那么多钱耽在这里?”
  女医生敏锐的觉察到他惶急的目光,并且立刻明白了其中隐含的意义:“费用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人为你付过帐了。”
  有人替我付帐了?是谁?他艰难的在记忆中搜索着目前在北京的那些朋友的姓名,发现几乎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着女医生慈祥的面孔,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童年的时代,尘封的记忆深处,自己就是这样躺在摇车里咿咿呀呀的说着没有人能听懂的话,看着妈妈慈祥的笑脸,于是,他感到自己十分安全,合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
  女医生为他掖了掖被子,叹了口气,抬起饱含泪水的双眼:“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就是到饭店里拣点剩饭吃也不至于弄到这个地步啊。”
  那个男人斜倚在病房门口,若有所思的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骨瘦如柴的刘东华,然而他的眼光却似乎穿透了刘东华的身体,延伸到无穷远的地方,似乎他眼前躺着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曾进入他的意识中。
  在医院躺了三天,刘东华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好多。
  女医生待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每天早上都要带给他一罐亲手煲的鸡汤,闲暇的时候总也忘不了来看看他。刘东华以一种尴尬的心情接受着医生的照拂,经历了一段艰难的岁月,他似乎已经不太习惯这样的温情了。
  他得的是急性肺炎。医生说,是因为高度的营养不良造成了免疫系统的失调,病毒乘虚而入,发病的初期又没有得到良好的控制,因此现在很危险。
  他想去看看那个受伤的女孩子,但是医生说他还不能随便走动。
  住院的费用是那个男人代他付的,刘东华觉得很不是滋味。自己看不起那个人,却不得不因为他帮了自己的忙而感谢他,这很别扭,心想最好以后再也不要看到他。可是等到第四天,那个人居然来看他了。
  看上去他有些失魂落魄,进了病房以后随手把那束十分漂亮的鲜花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刘东华的床边。
  “好点了吗?”
  “好多了。”刘东华觉察到对方有点心不在焉。
  “谢谢你帮我付了医疗费,过些日子我一定还你。”
  刘东华对两个人见面的情形已经想过无数次了,每次都觉得那必将是一个十分尴尬的局面,可是等自己真的把感谢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却突然轻松起来,他发现尽管自己非常不喜欢这个喜怒无常的人,但是当真面对他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人与那个殴打女人的狂暴家伙联系在一起。
  那个男人摆了一下手,刘东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做的事情不值得一提,还是说那医疗费不用他还了?
  他不再说话,直直的看着刘东华,眼光里充满了忧郁,一瞬间,刘东华居然有点同情他了。他是为了那个叫李灵的女孩子才这样沉重吗?
  “请问……,您怎么称呼?”刘东华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句,等问出来以后才忽然发觉,尽管对方为自己做了很多事情,可是直到目前连对方姓甚名谁都还不知道,他不由得有点脸红了。
  “我叫张孟潭。”回答非常简短,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张孟潭三十上下的年纪,长相英俊,脸上棱角分明,一个古希腊石雕一样的鼻子,很大的眼睛,但是眼神却中是怪怪的,似乎其中饱含了许多的痛苦、无奈,同时带有几分空洞。
  “有时间的话麻烦你多去看看李灵,她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
  这样说的时候,张孟潭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潮,两只眼睛有点局促的转向窗外,声调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刘东华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恶意的快感:一定是这家伙去看李灵被赶了出来,不然他怎么会想到给我送这么漂亮的鲜花?
  “没问题。——我想她应该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当然了,好的女孩子打起来才过瘾啊。”刘东华本不想说什么过分的话,可是一想到那天雨中的情形就忿忿不平,因此无法管住自己,随口讥讽了一句。可是话说出来以后他立刻后悔了:万一惹急了他,现在逼我要钱就麻烦了。
  可是张孟潭居然没有发火,只是讪讪的笑了一下,起身走了。
  住院期间,刘东华去看过李灵几次。但是每次对方都很冷淡,搞的他觉得自己很没有意思。当初他抱着她冲向医院的时候,她曾经是那么信任的搂住自己的脖子,似乎只有自己才能拯救她,可是现在见了面却有些爱理不理的,让他很难过,同时有些不平,不过在这一切感受以外,更多的是失望,因为李灵太漂亮了。
  李灵正在恢复中。尽管曾经被人像麻袋一样的从窗子里扔了出来,但是除了身上被割开几处伤口以外,脸上一点也没有受到损害,依旧是那么楚楚动人。
  张孟潭来看过她几次,但她对张孟潭更为冷淡,尽管如此,每次张孟潭走了以后她都要哭上好久。——这一切刘东华都知道,因此更加不平,当然他也明白自己的不平有些孩子气。
  李灵出院的那天张孟潭来了,但是等他按时来到医院的时候,李灵已经提前走了。他失魂落魄的在走廊转了一会,最后,随手把带来的鲜花放到窗台上,来到了刘东华的病房。
  “她走了。”刘东华有些幸灾乐祸。
  “我知道。”
  张孟潭这样回答的时候有些不耐烦,看着他,刘东华忽然觉得很开心。
  “过两天我也要出院了,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刘东华感到有些失落。在医院住了差不多半个月,他已经对这里产生了很强的依赖心理。对他而言,长期无望的苦苦挣扎使得这里成了一个避风港。李医生——也就是那个待他很好的女医生,几乎每天都给他带一些吃的东西,闲来无事也总是来看他,有时候会耽在这里跟他聊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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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东华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落魄到这个地步,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再一次动这样龌龊的念头。但是饥饿的感觉实实在在的,没有办法控制。他四下看了看,往大门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不行,从公司开除我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发誓今生今世不再走什么歪门邪道,就是饿死也不做贼了。
  他呆呆的想:眼下的窘境莫非就是命运对我的考验?
  他凝视着手里的钱包,却无法把思维集中在那上面,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为什么却想起了小时候用弹弓打碎邻居家玻璃的事情。尽管后来为此他挨了一顿好打,但是当时看着玻璃碎片四下飞溅的样子却觉得非常好玩。——想想,好像后来在什么地方又看到过类似的情形。他想啊想的,对了,是那个男人把一个漂亮女孩子扔出了窗子,当时自己就在窗前。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很久了吧?
  他看着钱包,忽然意识到那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就是那个混蛋,打了女人,还装腔作势的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真他妈的恶心,拿他的钱是应该的,没有什么良心过不去的!
  他走向医院的大门,没有任何犹豫。
  雨依旧下,潮气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他打了几个寒战,觉得很舒服。
  天已经完全黑了。
  抬眼看去,天空顷下的雨珠在路灯下显得亮晶晶的,他仿佛记得以前曾经看到过黑色的雨点。
  无暇顾及这些小事情,他把钱包和手里的票据随手塞到臀部的衣袋里,搓了搓手,竖起衣领,走下了医院门前的台阶,颇有一种劫富济贫的感觉。
  走在雨里,他清醒了一些,却忽然想起那个混蛋在他的手上写过密码,他看了看,是一串数字。妈的,活该老子今天运气好,找个取款机把丫的钱全他妈的提出来!
  他跌跌撞撞的走了大约五分钟的样子,在一家银行附近的取款机前面立住了。他回头看了看,没有人追来,于是把那张卡塞了进去。他抖抖的把手上的那串数字输了进去,停了片刻,电脑屏幕上跳出了一串数字:妈的,这混蛋很有钱啊,多少?两万多,二十多万还是二百多万?
  他感到头痛欲裂,但是硬撑着,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上面的数字。“不管多少,先取一千再说。”他知道这种取款机每次能吐出的钞票最大数目是一千元。按下了几个键,屏幕上显示出1000.00这样的数字,现在只消按一下回车就成了,可是他却犹豫了:那家伙是混蛋,不过这并不能成为我偷他钱的理由。偷了他的钱,只能说明我比他还卑鄙。
  “可是我真他妈的想吃一碗面!”
  他无助的喃喃自语。
  “好吧,我只拿他一百元,就当是我帮他忙的报酬好了。”
  他一边说服自己,一边删除了一个零。
  “这下没有什么说的了!”他吁了一口气,一边说服自己,一边去找回车键。
  刘东华只消在回车键上一按就可以让机器吐出一张百元钞票,可是他仍旧无法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
  “我不是已经发誓不再做贼了么?虽然我帮了他的忙,但是不经过他的同意救拿他的钱仍旧是偷窃行为。我很饿,但是这不是偷窃的理由啊。”
  他感到自己似乎在重复着以往曾经犯过的低级错误,因而感到一阵悲凉。也许这是上天给我的考验吧?饿就饿吧,现在回家,还有一点吃的,饿不死的。
  他感到胃里面一阵翻腾,有一种想吐的感觉,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偷那个混蛋的钱了,于是甩了甩头,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妈的,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随后退出了那张卡,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医院走去。
  那个男人在急诊室的门前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来回转着,看到刘东华,他停住了。
  “这是你的钱包,里面的钱够用了。这是你的信用卡。这是收据。我不知道她的名字,随便告诉护士说她叫李灵,你要记住了。”他机械的把这些东西交到对方的手上,同时觉得身子软的不行。
  那个男人惊异的看了他一眼:“她本来就叫李灵啊。”
  “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由于内心极端的厌恶,刘东华没有看他,他担心一旦看了他,自己会不会赏他一巴掌。此刻他反而有些疑心自己没有偷走他的钱是不是太仁慈了。
  “谢谢你——,这是我的名片……,你好像生病了,要不要检查一下?”直到此刻,那个男人才注意到刘东华的脸色不对。
  刘东华没有理他,也没有接他递过来的名片,转过身来径自走了。
  凭什么让这个混蛋虚情假意的关心自己?他迷迷糊糊的想,自己之所以忙前忙后的这么久,其实根本不是这个男人对那女孩子的关心打动了他,而是那个女孩子让他很动心。想通了这点,他很高兴,于是竭力放稳自己的脚步走开了。
  医院走廊的灯白亮白亮的很刺眼,我该好好睡一觉了,明天还有个招聘会,要去看看。这样想着,他走向楼梯。迎面过来的一个医生注意的看了看他:“你检查了吗?”
  他怔了一下,立住了:是不是在对我说话?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直直的向对面看去,发现前面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医生,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检查什么?”他觉得头痛的要裂开一般,全身没有一个地方好过。他的身子不停的摇晃着,令他觉得自己的平衡机构好像出了问题。
  “你好像病的不轻。”
  女医生观察着他,就像研究人员在观察一只小白鼠一样,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我什么病也没有!”
  他不耐烦的向旁边侧了一下身子,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心想无论如何出去要找个地方吃碗面,只要能吃点东西,就会立刻恢复正常。
  走到楼梯前,他忽然感到一阵恐慌:为什么这里这么陡?担心自己会摔下去,他步履蹒跚的向后退了两步:“还是乘电梯安全。”他这样想着,转过身,向电梯的方向迈了一步,但是他的这一步没能迈出去。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感到全身轻飘飘的仿佛腾云驾雾一般,说不出的舒服,眼前的走廊上面白亮的灯光变的非常刺眼,周围的一切都在晃动,黑色的地板仿佛忽然有了生命,呼的跳了起来,重重的砸到了他的脸上。
  就这样,他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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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从他的眼睛里面似乎读懂了这种无声的承诺,于是抛开刘东华,一步窜到了马路上,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一般扑向迎面驶来的一辆计程车。司机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忽地把头伸了出来:“你他妈不要命了?”
   男人不由分说,一把拉开车门,把坐在司机旁边的乘客拖了下来,从衣兜里面拿出一张百元钞票塞给了他:“对不起,急事,麻烦您再打一辆车!”
   刘东华看了看脚前一动不动的女子,下意识的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男子拉开了后边的车门向他喊道:“快点。”
   他觉得自己两臂托着的这个女子仿佛有千斤的重量,不由得眼前一阵发黑。他咬了咬牙:自己怎么虚弱到了这等地步?
   他咬紧牙关拖着步子来到车前,那个男子正在安抚司机,司机在不干不净的说着什么话,却被塞到自己手里的几张票子封住了嘴。
   刘东华艰难的要把那女子放进车里,但是感到车门太小,身体又太虚弱,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仍旧不成,身后的那个男子没有帮他,只是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扣住了他的右肩:“快点,快点啊……”
   这人简直太不通情理,只要他伸手帮忙托一下就可以了,但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打定主意在旁边指挥了。
   司机从车上下来,绕到这边帮他把女子塞进了车里,于是他喘着粗气回过头来想要训斥那男人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那男人正以一种无限爱怜而又无限痛苦的眼神看着仍旧处于昏迷状态的女孩子。
   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心想他会不会像安抚乘客和司机一样的也给自己一张票子,那样就可以吃到一顿像样的晚餐了。不过显然那男人没有想到这一层。
   看了看自己手上、臂上染的血迹,他觉得有点厌恶,转身想要找个地方洗一下,却被那男子一把拖住了左臂:“兄弟,麻烦你了,帮我送她去医院吧,路上没有人照顾不行,拜托了!”
   男人的力气非常大,五根指头仿佛要掐到他的肉里,刘东华痛的几乎叫出声来。他无力的甩了一下,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为什么居然同情起这样的一个混蛋?
   男人不由分说硬把他推进了车里:“麻烦你路上照顾一下。”
   然后自己坐到了前面:“快,去最近的医院!”
   饭店领班敲了敲车窗,男子把窗子摇了下来:“先记一下帐,回头一起付钱给你们。”
   计程车开动的时候,刘东华昏沉沉的琢磨着,他妈的为什么没有人给自己记帐?为什么他自己不来照顾这女孩子,偏偏让我来照顾?
   受伤的女子斜斜的靠在后座,他艰难地把她揽过来,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从衣兜里面取出一条不甚干净的手帕,在那女子手臂伤口的上面紧紧的扎住了,血慢慢的不流了。
  
  刘东华抱着那个女孩子跌跌撞撞的撞进医院大门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带领了两个护士推了一个担架冲过来迎接他们了。
  女孩子悠悠醒转,睁开眼睛用迷离的目光定定的看了看刘东华,似乎感到欣慰,恰在这时,那个男子冲到了他们的面前:“快把她放到担架上!”
  女孩子乍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哆嗦了一下,连忙下意识的用双手搂紧了刘东华的脖子,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男子敏锐的观察到这个小小的动作,呆了一呆。但是刘东华已经筋疲力尽了,换了平时,他不会放弃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的机会,但是今天不成,他宁愿把自己一生所有这样的机会都让给别人,仅仅换回一顿简单的晚餐。
  他重重的把那女孩子放到了担架上,自己也差点摔到女孩子的身上。它扶住担架喘着粗气立定了,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女孩子用乞求的眼光看了看他,他明白对方不想自己离开她,于是向她点了点头。
  那个男人推着担架冲向医用电梯,而他则拉着担架一步一拖的坠在后边。到了三楼急诊室,一位护士拦住了他们:“对不起,二位请留在外面,先去交一下住院押金。”
  刘东华颤抖着向旁边移了几步,把自己扔到了距离最近的椅子。他的大脑昏沉沉的,浑身发烫,真想就地躺下来睡上一觉,于是闭上了眼睛。
  那个男人跟护士争执了几句,没有办法说服对方,只好一边气喘吁吁的埋怨医院的制度,一边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个钱包向楼梯走去。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看急诊室的大门,似乎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于是又走了回来。那个护士还在看他:“先生,您必须先到门诊交押金。”
  他四下看了一下,看到了坐在一边的刘东华,于是如同就要溺毙的人忽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来到他的面前:“兄弟,麻烦你帮我去门诊交一下押金好吗?”说着话他从钱包里面抽出一张信用卡,拿出笔不由分说拉过刘东华的右手在他的手上写了几个数字:“这是我的信用卡的密码,如果钱包里的钱不够,麻烦你到附近的取款机上帮我取些钱来,这里我只认识你,拜托了。”
  他的神色那么惶急,即使木人石心也不能拒绝他的要求。尽管如此,刘东华仍旧很不高兴:没来由的竟然惹上这么多的麻烦,这个混蛋好像黑上自己了,凭什么听他呼来喝去的?况且随便殴打女人的男人哪有几个好东西?
  那男人一边跟自己说话,一边眼巴巴的看着急诊室的大门,不由得让刘东华有了一丝好感:好像这人真的很关心那个女孩子。也罢,好人做到底吧,于是他立起身来接过了钱包,摇摇晃晃的离开了急诊室。
  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值班护士问伤者叫什么名字,直到此刻刘东华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是恍惚间听那男人叫她阿灵。“叫李灵。”他信口胡诌一句,心想反正随便取个名字也不打紧。
  付了住院押金,钱包里面的钱尚且有几百元的剩余。刘东华拿了票据往回走的时候,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钱包,忽然震了一下:钱,自己正缺这东西!
  他下意识的四下看了看,医院大厅的人不多,没有人注意他。那个男人守在三楼急诊室的门前,此刻恐怕拿鞭子抽,他也不会离开那里半步。——为什么不带了他的钱包离开这里?没有人注意自己,也没有人认识自己,悄悄走,钱包里面的钱足够让自己应付眼前的危机了。
  他站在那里,腿像灌了铅一样,没有办法移动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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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那女子纤细的小手像一片羽毛一般慢慢的向那男子的左手飘落,她那小手向下滑落的时候,淡淡的影子遮住了那男子无名指上闪光的钻石戒指,于是转过身来打算移动自己的脚步离开那里,就在这个时候,变故发生了。
  
   ——很久以后,当刘东华穿着紧身衣被固定在疯人院的特护病房中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不幸原来就是在那个酒馆的门前开始的。
   如果早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样的命运,不,即使猜到哪怕一点点,他相信自己当时都会像逃避瘟疫一样的躲开那个名叫小渔船的酒馆。
  
  刘东华决定离开那里,然而就在他即将转身的时候,酒馆里的那对男女之间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当那女子的右手轻轻的盖住男人左手的手背的一刹那,那男子仿佛受到电击一般蓦然一震,身上的肌肉紧绷起来,与此同时,他慢慢的站了起来。
   刘东华吓了一跳,那男人的姿态仿佛一头愤怒的公牛,单单背影就已经让人感到十分可怕了,他不晓得此刻面对他的那个女子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不过他马上就知道了,因为女子那姣好的面容已经没有半点血色,两只大大张开的眼里充满了恐怖的神情,下巴如同脱臼一般的向下搭拉着,双唇不停的颤抖,原本娇艳的色泽转而变成了难看的死灰色。
   看到这种情形,他有些呆了,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他稍一犹豫,酒馆里的那个男人已经旋风一般的动作起来,但见他的左手向上一翻,原地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一把刁住了对面那个女孩子的右手,向自己的怀中一带,隔着桌子把那女孩子提了过来,桌子上的杯盘西里哗啦的落了一地。
   窗外的刘东华惊呆了,想要呼喊,可是张开口,声音却似乎被冻结在喉头一般。那男人的动作矫健,如行云流水,把对面的女孩子提起来,然后身子向下一蹲,就势把女孩子抗到了肩上,同时右手握住女孩子的脚踝,向后一转身,双手使劲一甩,那女孩子就如同一袋面粉一般的向刘东华所在的那扇窗子飞了过来。
   在男子转身的那一刻,刘东华隐约看到他脸变成魔鬼一般的绿色,眉心处似乎有一个妖异的绿色光斑,尽管隔了一段距离,但是看上去他的面孔仍旧十分可怖。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刘东华都疑心当时到底是霓虹灯照绿了他的脸,还是他的脸上发起了一股妖异的绿光,为此他苦恼了很久。
   女孩子的身子在半空中如同弹丸一般飞向那扇窗子,惊骇之下她本能的回手护住了自己的头脸。一声巨响动人心魄,那扇窗子顷刻间爆裂开来,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四下飞溅,刘东华机械的抬手阻挡了一下,但是绝大部分的玻璃碎片没有飞出那么远,只有几片细碎的玻璃打到了他的身上,一片碎屑在他的脸上掠过,划出了一道细细的伤痕,痒痒的好不难过。
   很久以后,当他再次想起这个事件的时候,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这样的情形: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态悬在半空中,长长的头发在脑后划成一道优美的曲线,淡黄色的衣裙在风雨中摇曳不定,环绕在她周围那些破碎的玻璃在霓虹灯的映照之下放射着不可琢磨的光彩,而在周围所有的光影之中,她那美丽的眸子如同一只小鹿一般充满了惊惶与恐怖。——那一刻在刘东华的记忆里定了格,从此让他死心塌地的爱上了那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
   刘东华如同身处梦中一般,现实与想象混在了一起,他咧嘴笑了一笑,因为这一笑,干裂的嘴唇上面的那道伤口又崩裂开来,他伸舌头舔了两下,似乎有一种钢铁的味道:怪不得有人说什么铁血,他这样昏昏沉沉的想。——电影拍得不错,可惜导演太残忍了,怎么能让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受这样的罪?
   这样想着的时候,那女孩子已经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如同电影中的慢动作一样,女孩子在地上弹了一下,向前滚了多半个圈,然后摊手摊脚的躺在那里,头发盖住了半个脸,美丽的黑色的眼睛向上扫了一扫,迷离的眼光从刘东华的脸上掠过,然后慢慢的闭上了。
   刘东华打了一个冷战:妈的,好像不是电影啊。
   他抖抖的抬起头向上看了看,惊恐的发现满天的雨点居然是黑色的。尽管凉沁沁的雨珠落到脸上的感觉很舒服,他仍旧感到一阵眩晕,险些坐到地上,于是连忙收回了眼光。
   躺在他脚前的那个女子一动不动,手臂被玻璃割开了一个很大的裂口,鲜血汩汩的流出,跟聚集在低洼处的雨水混到了一起,在各色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诡异。她的腰部以及腿部也出现了血痕,淡黄衣裙上的血迹在慢慢的扩大。
   人们停下脚步,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无声的在那女子以及刘东华的身边围成了一个圆圈。他向四周看了看,发现了许多责难的眼光,于是想告诉大家不是他干的。
   “妈的,那个混蛋哪里去了?”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的到的声音一边问,一边踮起脚尖,视线越过众人向酒馆里面看,就在他这样寻找的时候,那个男子已经匆忙的分开众人冲了进来:“阿灵,你怎么样了?”
   他呆住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刚才的情形,他会把这男人当成一个最体贴的情人。那男人满脸的惶急,额头青筋迸起老高,浑身颤抖,单膝跪在女子的身边显得手足无措。他把手伸向那女子的后颈,似乎要把她抱起来,但是还没有碰到女子的肌肤就如同摸到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般尖叫一声缩了回来:“阿灵,你醒醒,阿灵……”他带着明显的哭音在喊。
   “真他妈能装!”刘东华用暗哑的声音骂了一句。
   那男人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看刘东华,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他。
  
  “兄弟,帮帮忙,帮我把她抱上出租车,快!”
   那男人衣冠楚楚,年龄大概有三十上下的样子,眉棱高耸,面目清瘦,长的很英俊。换了其他的时候,刘东华说不定会赏他一耳光,但是就在两人的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间,他却发现对方的眼睛里面饱含了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哀愁,他的心猛的一颤: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痛苦的眼神,莫非自己看错了?他开始疑心那女子到底是不是被眼前的这个人给扔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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