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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方木和杜宇坐在各自的电脑桌前。杜宇又在CS里不知疲倦的厮杀。方木本想好好整理一下马凯一案的档案,可是在这个下午,实在不想让那些阴暗、血腥的东西占据自己的头脑,于是就随便打开一个网页漫无目的的浏览着。

  门被推开。刘建军拿着篮球和几个同学嘻嘻哈哈的闯了进来。看见方木也在,几个人的声音不约而同的都降低了。

  “还玩呢?被人爆几次头了?”刘建军扔下球,一把拽下杜宇头上的耳麦,“走吧,打球去。”

  “玩完这把,玩完这把。”杜宇眼盯着屏幕敷衍着。

  篮球蹦跳着落在方木脚下,蹭在牛仔裤上,留下一块灰迹。

  方木把球踢回去。

  刘建军见弄脏了方木的裤子,有点尴尬的说:“对不起啊。”

  “没关系。”方木摆摆手,回过头去继续浏览网页。

  “我靠,哎呀,这家伙太厉害了。”杜宇懊恼地向后一靠,“不玩了,今天状态不好。打球去。”

  他弯腰从床下拿出球鞋,蹬在脚上,转头对方木说:“一起去吧。”

  “哦,不了。”

  “走吧,一起去吧。”刘建军也客气的邀请。

  “你这家伙,当自己是大牌球星啊,要不要出场费啊?”杜宇笑着说。

  方木犹豫了一下,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运动短裤。

  分伙的时候,杜宇把方木要到了自己这一边。

  “你们要小心啊,他很厉害的。”杜宇指着方木,煞有介事地说。

  半场四对四的比赛开始了。八个人在球场上跳跃着、争抢着,不,准确地说应该是7个人,球赛的头几分钟里,方木一直手足无措的站着不动。既不上去争抢,也没有人给他传球。

  有多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集体活动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方木都是一个人在篮球场上孤独地练习罚球。参加这样的球赛,他感到非常不适应。

  杜宇费力的向篮下突破,起跳后,看见大个子刘建军正扬着手准备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帽。情急之下,余光瞥到方木正站在罚球线附近,一扬手把球传给了方木。

  方木一愣,本能的接过球。这时一个同伴已经钻进了篮下,周围无人防守,方木想也不想,飞快地把球传给了他。同伴非常轻松的投篮得分。

  “漂亮!”好几个人大声地赞叹。

  刚刚得分的同伴兴奋地跑过来,冲方木高高地扬起一只手,方木不知所措的也扬起手。

  “啪”两只手掌响亮的拍在一起。

  这一声,让方木的心陡然热了一下,他感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正悄悄的回到他身上。

  那些炎热的下午,那些赤裸的、淌着汗水的脊梁,那些大声笑骂和友善的喝彩。

  那些在无忧无虑的生活中悄然逝去的青春。

  球又传过来,接住球,拍两下,胯下运球,右肩探出,体前变相……

  对,当时我就是这么做的。

  晃开的是老大么?

  疾停,起跳,出手。熟悉的感觉。

  “唰”,篮球直落网心。

  “好球!”刘建军大声喝彩。

  “我都说了吧,他很厉害的。”杜宇得意地说。

  “我来防守他。”刘建军跑到方木身边,紧紧贴住他。

  气氛越来越热烈,激烈的身体对抗,加速跑动,接球,传球,抢篮板球,投篮,善意的拍打。

  “靠,太准了。”

  “这小子,真看不出来啊。”

  “重新分伙吧,我们要方木!”

  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方木闭上眼睛。

  是的,当时,我就是这么快乐。

  直到天黑得完全看不清球了,他们才意犹未尽的离开球场。路过校园商店的时候,方木去买了一个冰镇西瓜。

  回到寝室里,大家切开还带着冰碴的西瓜,抢着往嘴里塞,不时有人被西瓜子呛得直咳嗽,引来一阵善意的嘲弄。

  “我说方木,”刘建军抹抹嘴边的西瓜汁,“加入法学院篮球队吧,下次打‘硕士杯’,你来打得分后卫。”

  “我?”方木扔掉一块瓜皮,突然笑着说:“我可是要出场费的哦。”

  大家“轰”的笑开了,刘建军拿起一块瓜皮作势要扔过来,方木笑着做被击中状。

  大家正闹做一团,孟凡哲推门进来了,一进屋就差点被一块西瓜皮滑倒。

  “我靠,你们干什么呢?”

  “是你啊,来一块西瓜?”杜宇招呼他。

  “不了,”孟凡哲摆摆手,“我来找汤姆。”

  “汤姆?什么汤姆。”方木莫名其妙地说。

  “嗬嗬,你不知道,”刘建军说,“这小子这几天养了只猫,起名叫汤姆。”他对方木挤挤眼睛,“所以我们现在都管孟凡哲叫杰瑞。”

  再次爆发大笑,孟凡哲上去猛掐刘建军的脖子。

  “哈哈,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猫在哪里。”杜宇一本正经地说。

  “在哪里?”孟凡哲松开刘建军。

  “在这里,”杜宇举起饭盆,“还剩个尾巴,你要不要尝尝。”

  “不会吧。”孟凡哲顿时脸色大变。

  “真香啊。”杜宇装作意犹未尽的样子咂咂嘴巴。

  “好了,他逗你呢。”方木看见孟凡哲的眼睛都要突出来了,忙开口说道。

  “你这家伙。”孟凡哲恢复了常态,悻悻地说。

  “你也太单纯了吧,这也相信?”杜宇大笑着。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喊声:“孟凡哲,快来,你的死猫在我床上拉屎了!”

  “来了来了。”孟凡哲急忙转身跑出去,几个人也跟了出去:“嗬嗬,哪个傻帽这么倒霉。”

  “好,我也走了,方木,哪天我们好好较量一下,一对一。”刘建军站起身来。

  “好。”方木笑着说。

  “至于这些瓜皮……”刘建军装作沉思状,伸手去拉门,“你们自己收拾吧。”说完就笑着拉开门溜了。

  杜宇捡起一只拖鞋扔过去,结果“啪”的一声打在门上。

  “嗬嗬,这厮。”

  临睡前,方木去洗澡间冲了个凉。站在喷头下,冰冷的水淋满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方木仰起头,让水流尽情地冲刷着自己的脸庞。

  身边是两个数学系的男生,边洗边讨论今天在图书馆里遇到的“身材超棒”的美眉。

  隔着窗户上的花纹贴膜,能隐约看到对面宿舍楼中的点点灯光,模糊又温暖。

  其实生活中有很多快乐,只是我一直觉得自己不配去享受。

  回到宿舍里,杜宇已经开始打呼噜了,不过这家伙很细心,给方木留了一盏台灯。

  方木感到很疲惫,很久不运动了,膝盖和肩膀酸疼得要命。不等头发干透,他就躺在床上。

  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把手伸进枕头里,是那把军刀。

  躺在床上,方木细细端详着手里的这把军刀,墨绿色的刀柄,粗糙,曾被火烤化的部分略有起伏。打开来,刀锋在台灯光的映衬下寒冷无比。

  方木翻身下床,把军刀塞进衣柜里的一堆衣服下面。

  重新上床,关灯,睡觉。

  梦中的杜宇隐隐地听到自己的室友在床上翻来覆去。

  “这家伙,不会又做恶梦了吧?”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沉沉睡去。

  凌晨一点,方木猛地翻身下床,打开衣柜,拿出那把军刀。

  面无表情地把它塞进枕头下,扯开被子蒙在头上。

  终于,睡意如沉重的黑幕般悄然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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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过去了。

  “好,现在我会慢慢从一数到十,当我数到十的时候,你的潜意识会带着你回到过去某一段时光,你会看到一个对你来说具有巨大影响力的事件,当我数到十的时候,无论你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请把它说出来。说出来以后,快乐的,你会记住,不快乐的,就会把它抛弃掉。好么?”

  缓缓的点头。

  “好,那我们开始。1-2-3-4-5-6-7-8-9-10。”

  突然可以看见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

  (很好,这说明潜意识已经开始提供信息了。)

  “我们在院子里……烤蚱蜢的香味……爸爸用自行车带我回来……要先写完作业才能出去玩……木头枪……比大猛的好。”

  (他在回到的这段记忆中,应该不超过10岁。)

  “我在和小朋友玩冲锋打仗的游戏(声音变得稚嫩、活泼),在沙坑里……二胖真赖,每次死了都不躺下……那边有解放军叔叔在练队列(声音变得羡慕、憧憬),真威风啊……一二一、一二一……点名……王立波,到。孟凡哲,到。嘻嘻……咦,那个叔叔怎么了?怎么一到他那里就卡住?哎呀,当官的叔叔好生气(声音变得恐惧)……重新点名……怎么又卡住……还重新点名……叔叔加油……口吃?……哎呀,不要打人(身体开始颤抖)……好多血……叔叔被罚一个人在操场上跑步……”

  呼吸猛然变得急促,身体剧烈痉挛。

  “你看到什么了?”

  “倒下了(开始哭泣)……额头……血一直在流……体育老师……点名……打我耳光……不要……”

  “好了好了,现在我们结束这次经历。刚刚你所看到的一切,已经深深地印在你的脑海中,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能轻易的回想起来。是么?”

  “是……是吧。”

  “还能感到白色的光么?”

  “……能。”

  “很好,现在白色的光慢慢散去,你的身体和精神在慢慢苏醒。我从十倒数到一的时候,你就会完全醒来。懂了么?”

  “……懂了。”

  “好,十,白光越来越淡,觉得身心都很放松;九,你现在越来越清醒;八,慢慢恢复身体的正常感觉;七,手指开始有感觉了;六,你的内心平静安详,感到很愉快;五,越来越清醒;四,脖子慢慢转动;三,你感到浑身都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二,就要醒来了,前面就是出口;一,你已经完全清醒了,睁开眼睛!”

  深呼吸。

  “天啊,我刚才……被催眠了么?”

  “嗬嗬,就算是吧。”

  “我想起来了。9岁那年,看见一个口吃的解放军被体罚。”

  “嗯,听起来应该是这么回事。”

  “可是我为什么一直都想不起来?”

  “这叫‘心因性记忆丧失’,这种记忆丧失带有一种选择性。也就是说,你会有选择的去忘记那些带给你痛苦的经历。说穿了,就是一种逃避。”

  “我回忆起来的这些事,有帮助么?”

  “当然,解决任何问题都要找到关键,尤其是心病。找到原因就好办了。”

  “你愿意帮助我么,老师?”

  “你信任我么?”

  “当然,你愿意么?”

  “嗬嗬,难道我不是一直在帮助你么?”

  “谢谢。”

  “别那么客气。我只有一个要求,要为我保密,好么?”

  “好的。”

  睡觉。看书。上课。偶尔打打篮球。

  不用考虑有谁会被杀。不用面对吸血的疯子。连噩梦都很少做。

  这就是幸福的生活。

  方木每天都像其他人一样在校园里或忙碌或悠闲的来来往往,踏踏实实的过了一个星期的安静生活。周末抽空回了一次家,饱饱的吃了几顿妈妈做的饭,人也胖了2斤。

  天气越来越热,莫名其妙的,心情也好起来。

  坐在返校的公共汽车上,轻柔的风吹在脸上,痒酥酥的很舒服。窗外是炽热的阳光,鼻子里有青草的味道。摸摸包里的瓶瓶罐罐,是妈妈塞进来的肉酱和泡菜。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打盹。

  这种感觉,多久没有了?

  方木回到寝室,杜宇正在玩CS,听见方木推门进来,头也不回的问候了一句:“回来了?”

  “怎么没和张瑶出去玩?天气这么好。”

  “嗬嗬,她去做家教了。我也乐得清闲。”

  方木拿出一瓶肉酱,放到杜宇的桌子上。“给,我妈做的,尝尝。”

  “呵呵?”杜宇有点诧异的回过头,“谢谢。”

  “小心!”方木手指着屏幕。

  “啊?!”杜宇手忙脚乱的按动着键盘和鼠标。晚了,“砰”,被人一枪爆头。

  “妈的,不玩了。”杜宇退出游戏,从抽屉里拿出一双筷子,打开肉酱瓶盖,把筷子伸进去搅合了几下,又拿出来放进嘴里。

  “嗬!好香啊,你妈妈手艺真不错。”

  “那就多吃点,我这里还有。”

  “今天晚上我吃面条好了,拌上肉酱,味道一定不错。”杜宇又挑起一大块,放进嘴里。

  “你也不怕咸。”方木笑笑。

  “老兄,看得出你最近心情不错啊。”杜宇一边嚼着一边说。

  “是么?”方木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

  “你这样就对了,多和大家聊聊,别老是谁也不搭理。”

  “大家都觉得我是个怪人对吧?”方木笑着问。

  “嗯……”杜宇犹豫了一下,“也不能这么说吧,总之都觉得你太内向了。”

  “嗬嗬,好。”

  “前段时间,总觉得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刘建军有一次跟我说看见你深更半夜的在走廊里转悠。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我说说。我们是好朋友,不是么?”

  方木看着杜宇,他一脸诚恳的表情。

  第一次送他东西,就给这家伙感动成这样。

  “对。”方木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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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快乐不快乐


  “哦,是你啊,进来坐。”

  “不打扰吧?”

  “哪里话。还要水?”

  “好的。”

  “那几本书看完了?”

  “是的,我今天就是来还书的。”

  “怎么样,看得懂么?”

  “嗬嗬,不大懂。很多东西都看不明白。”

  “嗬嗬,没关系,这很正常,对你来讲,这些书也的确是深了点。最近怎么样?”

  “还好。”

  “可你的脸色可不太好啊。还是因为那件事么?你感到害怕的那件?”

  “嗯……是的。”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害怕什么?”

  “……”

  “我希望你能信任我。看着我。也许,我能帮助你。”

  “唔,好吧。我,害怕点名。”

  “点名?”

  “很奇怪是么?”

  “不,我一点也不奇怪。我曾经认识一个人,他不敢一个人过桥。”

  “哦?不敢一个人过桥?”

  “是啊,后来发展到连独自通过比较狭窄的街道他都做不到,需要太太陪着才行。”

  “可是,为什么呢?这也是一种恐惧症么?”

  “是的,这也是惧旷症的一种表现。这个人从小娇生惯养,事事有人替他安排,结婚后对自己的太太也是百般依赖。所以他在潜意识里就对太太有一种孩子般的缠附需求,但是在意识层面上,他还不肯承认这种幼稚的需求,于是,就凭借‘惧旷症’的惊恐表现来强加给太太必须陪伴他的义务。”

  “后来他治好了么?”

  “当然。药物治疗结合行为治疗,他很快就痊愈了。”

  “哦,看来也不是无药可救。”

  “嗬嗬,那当然了。怎么样,愿不愿意说说你为什么害怕点名?”

  “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

  “哦?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点名的?”

  “嗯——我也不记得了。抱歉。”

  “嗬嗬,没什么。来,躺到这张椅子上来。怎么样,舒服么?”

  “哦,很舒服。”

  “想听点音乐么?”

  “好的。”

  “先听听这个。”

  莫扎特的《催眠曲》在室内响起。然后是门德尔松的《仲夏之歌》。蔡琴的《那一段逝去的时光》。

  “哪一段让你觉得放松?”

  “最后一个吧,前两个听不懂。”

  “好的。下午上了几节课?”

  “什么?哦,两节。”

  “然后呢,又干什么了?”

  “打了一会篮球。”

  “嗬嗬,生活挺丰富的,感觉累么?”

  “有点。”

  “那好,你就当自己在休息。下面请按我说的做。首先,把你的身体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放松身体,慢慢地做深呼吸。”

  “……像这样么?”

  “对,很好。慢慢地呼出来,就这样做,很好。再来一次,深深地吸气,呼气。很好。你喜欢什么样的环境。”

  “嗯,海边吧。”

  “好,现在你想象自己正躺在海边。海风清凉、舒适。海浪在有节奏的拍打着礁石,唰啦、唰啦,一声又一声。能感到你的心灵么?很好,用心灵去感受你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当你感觉到你的头部的时候,头部就放松了;当你感觉到你的胸部、背部的时候,身体就放松了;放松你的腹部,呼吸越来越顺畅;当你感觉到双臂的时候,双臂就放松了;当你感觉到双腿的时候,腿也放松了。你的整个身体越来越放松,越来越放松……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舒服,心里很——轻松。身上——好像有——白色的光。”声音低沉,好像说出每个字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很好,静静地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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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饭店里出来,喝得有点醉的邰伟拍拍方木的肩膀:“老弟,你帮了我大忙,想要什么奖励,尽管说!”

  方木笑着摇摇头,“不用了。”

  “不!一定要!”邰伟粗声粗气地说,“物质奖励?还是给你们学校写一封表扬信?哦,”他若有所思的摇摇头,“恐怕不用我写了,呵呵。”

  方木正要问为什么,邰伟又重重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妈的局里不给你奖励,我给!你们做学生的需要什么呢?”他搔着后脑勺,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

  “算了,算了,我真的不要。”方木连连摆手,看见邰伟拿出钱夹,他把脸一沉:“邰伟,我们算是朋友吧?”

  邰伟使劲点点头。

  “如果真拿我当朋友,就不要来这一套。”

  邰伟搔搔后脑勺,想了半天,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把手伸向腰间,从枪套里拿出一支64式手枪的备用弹夹,取出一颗子弹,递给方木。

  “这是干什么?”方木惊讶地问。

  “对于我们警察,最好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枪。”他郑重其事地把子弹放在方木手里,又把方木的手握住,“枪我不能给你,送你一颗子弹吧。留个纪念。”

  方木心想:靠,大哥,你不觉得不吉利啊?这话怎么听都感觉是“送你一粒花生米尝尝!”

  不过他还是把子弹小心地放在衣袋里,然后冲邰伟挥挥手:“我回去了,你自己开车小心点。”

  方木转身刚走了几步,邰伟“哎”的一声。

  方木回头看着邰伟。

  邰伟仿佛审视般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郑重其事地说:“方木,考没考虑过将来要做个警察?”

  “没有!”方木坚决地说。随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邰伟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打开车门,上车,发动,看见车内镜上挂着的“五条禁令”,心里祈祷着千万别遇到警务纠察。

  方木没有回寝室,而是走到了校门口的公共汽车站。他躲在站牌后面,看见邰伟的吉普车开远,才跳上一辆315路公共汽车。

  车开到长生路的时候,方木下了车。向北走了不远,就到了J城专门经营殡葬物品的延寿街。长生,延寿,却偏偏家家门口摆满纸人、花圈。这世上名不副实的东西太多。

  20分钟后,方木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胶袋登上了返校的公共汽车。

  凌晨1点。

  方木蹑手蹑脚的爬到七楼,手中的黑色塑胶袋不时发出令人厌烦的声音。这层是女生宿舍,如果这时候有哪个倒霉鬼出来上厕所,准被吓昏过去。

  方木小心地打开通往天台的窗户,先把塑胶袋扔进去,然后自己悄无声息的跳进天台,径直向东北角走去。

  夜色很好,有微微的风,沙沙的,好像有人在低声絮语。天台的东北角有一堆沙子,掺杂着不少黑色的纸灰。方木蹲下身子,打开塑胶袋,抓出一捆捆的烧纸,拆开,用打火机点燃。一个小小的火堆就在午夜的天台默默地燃烧起来。

  午夜的校园显得寂静异常,大多数人都在甜蜜或恐怖的梦中徜徉,夜游的,无论是人是鬼,都没有看见J大南苑五舍B座天台上的奇怪祭奠,尽管它并不是第一次。

  方木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把它放在身边的一块砖头上。接着又点燃了一支叼在自己嘴里,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烟雾在火光中袅袅升起,好像柔婉的轻纱,摇曳几下就消失在夜空中。

  老四、王建,你们好么?

  还有你,陈希。

  方木的眼中涌出泪水。

  我又抓住了一个恶魔。你们该为我高兴吧?这是第几个了?第六个了吧。他很残忍,杀死女人之后吸血。我做得很好,在他对最后一个女孩下手之前就抓住了他。他不会再杀人了,他会下地狱。

  我不会再“来不及”。那场恶梦,已经足够。

  可是,如果只是梦,那该多好。

  方木边拨弄着火堆,边轻声低语。火光照亮他苍白的脸,表情如梦如幻。不时有大颗的泪珠滚落到嘴边,他也不去擦拭,任由它们一颗颗落在地上。

  一阵风吹来,卷起几片纸灰,轻轻附着在方木的脸上。方木伸手拂去,却弄得满手黑迹,想必脸上也好不到哪去。

  他轻声笑笑。

  是你么,陈希?

  好,我不哭了。

  方木站起身,又向火堆中投入几打烧纸。转头看看,地上的香烟就快燃尽。

  给王建续上一支。自己再点燃一支。

  那堆火慢慢小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堆冒烟的灰烬,方木把沙子覆盖在灰烬上,又从塑胶袋里拿出一堆烧纸,用打火机点燃。

  刚刚恢复黑暗的天台一角又被一小堆火光照亮。方木的眼中早没有眼泪,嘴角紧抿,眉头微蹙,脸上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孙梅,我来看你了。

  尽管从始至终都很难说对孙梅有什么好感,但是不能否认的是,这个命运多磔的女人救了自己两次。

  不论是幸运还是不幸,都留在今生吧。就像这纷飞的纸灰,旋转、粉碎,就算了。来世还要爱,只是记得要幸福。

  最后一打烧纸在方木手里捏了很久,直到火堆即将熄灭才投进去。

  希望你在那边能开心点。吴涵。

  回到寝室,方木感到说不出的疲惫,可是心情又无比轻松。

  每一次祭奠过死去的人,方木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好像身上背负的重担又减轻了一点。

  方木眼神散漫的坐在桌前,窗外是清冷的月光。那光线仿佛有质感一般,轻轻地、软软地覆盖在方木的身上。有清凉的风吹进来,轻拂在脸上很舒服,连身体也好像被这风穿透,变得透明、清澈。方木把头倚在栏杆上,眼皮越来越重……

  几分钟后,方木猛然惊醒。对面床上的杜宇正说着梦话:“还是B食堂的排骨好吃!”

  方木揉揉太阳穴,俯身打开电脑。

  机箱沉闷的响起来,几十秒钟后,他打开硬盘里一个命名为“马凯”的文件夹。

  方木的脸在显示器的照射下显得有些发蓝,眼神也重新变得冷漠、疲倦、锐利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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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杯酒下肚,两个人的话渐渐多起来,似乎忘掉了下午惊心动魄的一幕。

  “老弟,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要是没有你,这案子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破了呢。”邰伟的脸有些红。

  方木抿了口酒,笑着摇摇头。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哦,你说。”

  “比方说,你是怎么判断出马凯的长相的?还有他的住址、家庭背景什么的?”

  方木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给了我一些现场图片和分析检验报告。之后,我们又一起去了一次现场,就是姚晓阳和佟卉被杀的现场。这些信息带给我这样一种印象:混乱。没有明确的犯罪对象,[奇·书·网-整.理'提.供]没有精心策划的犯罪计划,没有打扫犯罪现场,甚至剖腹用的刀子都是在现场找到的,使用后就随意的丢弃在现场。这些让我觉得凶手可能是行为证据学中所说的‘无组织力的连环杀人犯’。”

  “无组织力的连环杀人犯?”

  “对,与之相对应的是‘有组织力的连环杀人犯’,这是美国联邦调查局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期间提出的分类方法。所谓无组织力的连环杀人犯,通常是指那些病态的,存在严重精神障碍的人。由于他们的理智和社会性功能都已丧失或者相当迟钝,而且已经部分或者全部地脱离了现实世界,因此,他们实施犯罪的现场往往具有一些显著的特征:例如犯罪往往是一时冲动;以熟悉的地点为目标;犯罪现场随意而且凌乱;现场到处可见大量的物证等等。而在这一系列杀人吸血案件中,现场都明显体现出上述特征。”

  “哦?”邰伟专心的听着,“可是单凭这些好像也不足以判断出凶手的长相和其他资料啊。”

  “当然不能。不过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看到某个人之后,马上会对他产生一种好恶的态度,例如立刻会感觉喜欢他或者讨厌他。而且经过交往后,又发现自己当初的直觉是完全正确的?”

  “嗯,有过。”邰伟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么?”

  “不知道。”邰伟老老实实地说。

  方木笑笑,“那是因为你过去曾经遇见过一个和这个人在外貌和性格上都很相似的人,而且那个人给你的印象一定很深刻。所以,当你遇到一个相似的人之后,你的潜意识就会把过去那个人的性格‘加’到这个人身上,于是就会马上对这个人产生好感或者恶感。而有些时候我们会发现这种貌似唯心的直觉是准确的。这就很说明问题。”

  “什么问题?”

  “有的时候,同样性格的人,会有同样的长相。”

  邰伟皱起眉头,“龙勃罗梭?天生犯罪人?”

  “不错,龙勃罗梭的确在《犯罪人论》里阐述了所谓‘天上犯罪人’理论,还大胆总结出各类犯罪人的相貌:比方说杀人犯往往目光冷漠,长着鹰钩鼻子,下颌骨强健,耳朵长;再比如说盗窃犯往往头发稀少,前额狭窄,眉毛浓密且靠的很近等等。很多人都批判他的学说是唯心主义,不过别忘了龙勃罗梭是一个典型的实证主义学者,他的所有结论都是建立在严密的实证研究基础上的。尽管有经验主义之嫌,不过我觉得‘天生犯罪人’理论还是有相当的科学性的。比方说气候、种族、文化、饮食对犯罪产生的影响。”

  “比方说呢?”

  “举个简单的例子吧,夫妻相你听说过吧?”

  “当然。”

  “一男一女,结婚前相貌各异,结婚后却越长越像。为什么?原因在于两个人由于共同生活,饮食结构和作息习惯都大致相当,所以面部色素沉着的位置也基本相同,所以就会给人一种‘越长越像’的感觉。”

  “哦。”邰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再回过头来说说马凯。我之所以判断他长得很瘦,一方面是因为凶手曾和有些被害妇女有过激烈的搏斗,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感觉到这个人在犯罪时表现出一种极为焦虑的情绪,而且这种焦虑应该与血液的缺乏或者不良状态有关。试想,如果一个人在这种长期存在的焦虑情绪下生活,他的饮食肯定不好,会表现出营养不良的征兆,所以他可能是个瘦弱的人。而一个连基本的饮食起居都照顾不好的人,对个人卫生肯定也无暇顾及,头发长且脏乱就是一个最显著的表现。而且他极有可能是独居,因为如果有同居的亲属或者长辈,那么他人的开导与劝解也会减轻他的焦虑,不至于最后恶化成妄想症。他发病也应该就是最近几年,因为如果他早就有这种病态心理的话,他早就下手了,而最近几年并没有类似的案件发生。”

  方木低头喝了口水,又点燃一支烟。

  “无组织力的连环杀人犯有一些比较典型的人格特征。例如社交能力差;情绪焦虑;无法从事技能性工作;出生排序多为家中幼子;独居,并且往往生活在犯罪现场附近;对新闻媒体不感兴趣等等。所以我判断凶手可能就住在现场附近,而红园区是本市的旧城区,商品房很少。再说以他的精神状态,不可能从事高收入的职业,所以他的经济能力也不允许他购买商品房。因此他很可能住在父母留给他的房子里,而他的父母原为国有企业的职工,因为过去只有国有企业才会有福利分房的待遇。”

  方木掸掸烟灰,“所以,综上所述,凶手是一个年龄不超过30岁,很瘦,不修边幅,家住在案发现场附近,国有企业职工子弟,存在严重精神障碍的人。”

  邰伟目瞪口呆的看着方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老天爷,全被你说中了。”

  “哪有啊,”方木淡淡地笑笑,“最初,关于犯罪与血液的关系我就判断错了,我以为他对血液的焦虑缘自天气。”

  “是。”邰伟思索了一下,“我记得那天你说凶手可能穿着一件比较厚实的衣服。”

  “是啊,第一次案发的时候冬天刚过去,我以为他大概是害怕血液被冻结,所以他可能会采用一些额外的保暖措施,例如穿上厚实的衣服。后来看了佟卉被杀的现场才感觉到那可能是来自于对自身血液的‘缺乏’的妄想。”

  看到邰伟仍然是一脸敬畏的表情,方木笑笑说:“我没那么神的,这个案子我有很多地方都搞不清楚呢,比方说怎么选择被害人,为什么要剖腹,为什么要把血液和其他物质混合,为什么要把佟卉带离第一现场,很多呢。”

  “哦……”邰伟恍然大悟,“所以你在和马凯面谈的时候,问了他那些问题?”

  “是啊。”

  “实证主义研究。”邰伟若有所思地看着方木,“老弟,将来想当个犯罪学家么?”

  方木愣了一下,“没有。我可没想那么多。”

  “那你为什么……”邰伟终于把憋在心里许久的疑问说了出来,“对这些东西这么感兴趣?”

  方木脸色一沉,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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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伟刚想问“是哪个小陈”,电话里出现了一个急切的声音。

  “邰警官么?我是徐连生啊。”

  邰伟更加摸不着头脑,这个徐连生又是谁?

  “谢谢你啊,你救了我姑娘,就是救了我们全家啊,我谢谢你啊邰警官!”声音带点哽咽。

  邰伟想起来了,徐连生是被解救的女孩徐杰的父亲。

  在接下来的将近10分钟时间里,邰伟使尽浑身解数才说服徐连生不要来局里给他送锦旗,手机信号时断时续,邰伟不得不走到外面的走廊里才勉强完成通话。

  “这家伙,真要命。”邰伟一边嘟囔着,一边快步走回监察室。路过值班室的时候,看见那个看守提着警棍,大张着嘴巴,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屏幕上朴智星正漂亮的晃过杜加里。

  邰伟无奈的摇摇头,推门进了监察室,只看了屏幕一眼,就大吼一声:“快来人,把门打开!”

  方木屏住呼吸,又一次按下了红色按钮。还是没有反应。

  他感到额头上一下子布满汗水。

  要不要转身?身后是自己面对过的最危险的吸血恶魔。

  方木还是转过身来。不要让他看出自己的慌乱,否则就会相当被动。

  “看守去上厕所了吧。”方木假装漫不经心地回到桌前坐下。他故作镇静地抬头看看马凯,却吃了一惊。

  马凯的眼中已没有了刚才的信任和恳切,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敌意。

  “你不可能再祸害任何人了!”

  笨蛋,我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必须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头上的伤怎么搞的?”方木拿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连按了几次打火机才点燃香烟。

  马凯没有作声,只是死死地盯着方木。

  方木突然想起,马凯在进看守所的第一天夜里袭击过其它犯人,这些淤伤大概是拜看守和其他犯人所赐。

  “你袭击了其他人?”

  马凯还是不说话,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方木注意到他的变化,心里紧张得无以复加,可是嘴里还是说个不停:

  “怎么,吸他们的血?你不是说过,男人的血粗糙,不好吸收么?”

  (靠,我究竟在说些什么?)

  马凯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必要的时候,也只好凑合了,比方说你。”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饥渴,仿佛一只蝙蝠看见猎物。

  方木的大脑一片空白。

  “呵呵。”他干笑了两声,“你以为我会什么都不带就来么?”

  “哦?”正要站起身的马凯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变得释然,“不可能,他们不会让你带武器进来的。”

  “是么?”方木努力让自己的脸上保持微笑,可是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马凯站起身,伸出一只枯瘦的手,向方木的脖子上抓来。

  方木一直绷紧的神经彻底崩溃。他大叫一声从椅子上滚落下来,连滚带爬的跑到桌子对面,隔着桌子和马凯对峙。

  两个人像在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一样围着桌子转圈。马凯瞪着血红的眼睛,呼呼的喘着粗气,嘴角是随着呼吸喷出的泡沫。好几次,马凯试图跳上桌子,都被方木抡着书包打退。书包里的东西四散飞舞着落在地上。

  “救命!”方木想大声喊,声音却被憋在喉咙里出不来。

  马凯终于失去了耐心,又一次跳上桌子,方木抡起书包死命的猛打,由于书包里的东西基本上都甩空了,软绵绵的打在马凯身上,一点力度都没有。马凯用手护着脸,向方木猛扑过来。方木往后退了一步,不料踩在了一根圆珠笔上,仰面摔了一跤。

  马凯趁势压在方木身上,双手摸索着方木的脖子,方木一边阻挡他的手,一边奋力曲起右腿,猛地一脚蹬出去,把马凯踹出好远。

  趁他在地上翻滚呻吟的时候,方木爬起来,跑到铁门前,拼命地敲打着,大叫救命。还没敲几下,就感到马凯从后面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倒在地。

  刚才的搏斗已经把方木的力气消耗殆尽,他的挣扎越来越无力,而急欲吸血的马凯虽然看起来瘦弱不堪,可是在血液的诱惑下却越来越疯狂。

  我要支持不住了,方木看着马凯大张的嘴离自己越来越近,本能地扭过头去躲避,却把自己的颈动脉暴露给了对方。

  马凯粗重的呼吸喷在方木的脖子上,仿佛能想象到那一排尖利的牙齿咬进皮肤的剧痛。

  救命……

  方木听到铁门被重重的打开,有人冲进来,紧接着,马凯按住自己肩膀的手松了下来,他的整个人也软绵绵的从方木身上滚落下来。

  睁开眼睛,上方是邰伟紧张的脸,手中还握着警棍。

  “你没事吧?”

  邰伟伸手把方木拉起来,方木摇晃了一下,忙伸手扶住桌子。喘了几口气后,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骤然感到一阵恶心,弯下腰干呕了几声。

  马凯已经被几个看守七手八脚的按在地上,正在戴手铐和脚镣。

  方木待双腿颤抖得不那么厉害了,就蹲下身,艰难地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收拾进书包。

  马凯的头尽管被按在地上,可是始终用一种平静得近乎安详的眼神望着方木。方木不敢与他对视,尽力回避着他的目光,收拾好东西就摇晃着向门口走去。邰伟忙要去扶他,却被方木用力打开他的手:“走开!”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J大校门外的一间小饭店里,邰伟隔着桌子看着对面低头不停喝水的方木。

  “好了吧,还在生我的气?”邰伟递过去一支烟。

  方木本不想接,瞥了一眼烟嘴上的“中华”,还是接了过来。

  邰伟忙不迭的帮他点上,“这就对了嘛,别生我的气了。”

  方木叼着烟嘟囔了一句,好像是“我没生气。”

  “我已经狠狠地批评了那个看守,还好你没出什么事,否则我饶不了他!”邰伟边看着方木的脸色,边恶狠狠的说。

  方木的脸色有所缓和。其实下午的事情,自己也有责任,如果不是那句激怒马凯的“你不可能再祸害任何人了!”,他是可以控制住局面的。只是想到邰伟擅离职守险些害自己丢掉性命,方木的心里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好好吃一顿,我请客!”邰伟的情绪很高(一多半是因为内疚和后怕),点了一大堆菜,还要了几瓶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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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借书卡;十一个战栗的年轻人;长发纷飞的陈希;恶魔的盛宴;木炭般焦黑卷曲的老四和王建。

  还有他。

  鼻子里突然是焦糊的味道,眼前的人渐渐模糊,仔细去看,露出牙齿的嘴在慢慢蠕动:

  其实,你和我一样。

  “啪”,录音机停了。

  方木也一下子惊醒过来,耳边是马凯神经质的唠叨:

  “……那女的好丰满,脸红扑扑的,我一直跟她到楼道里……进了家门,她还以为我是抢钱的……呵呵……”

  “为什么是女人?”方木一边换磁带,一边问。

  “因为女人的血干净、柔软,好吸收。男人的血硬邦邦的,太粗糙。”

  “是么,你怎么知道?”

  “哦?我自己这么觉得。”

  “那,为什么单单是她?”

  马凯愣了一下,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想了半天,他挠挠头:“没什么啊,走在街上,看到她,就跟着她走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家里有人呢?”

  “那就走开呗,我遇到过一次,那女的丈夫在家,还好我跑得快!”马凯咧开嘴,嘎嘎的笑起来。

  “吸血,”方木盯着马凯的眼睛,“有用么?”

  马凯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郑重,“当然。我还活着,否则我早死了。”

  “那为什么还要把血跟其它东西掺合在一起?光喝血,不是吸收的更多?”

  “不,我不是变态杀人狂,我是为了治病。另外,”马凯搔搔脑袋,“那玩意的味道也不怎么样。”

  “吸血就吸血,为什么要剖开她们的肚子?割开腕动脉不是更省事?”

  “你不懂,”马凯微笑着摇摇头,“我喜欢那感觉,哗的一下涌出来,那么多,泛着泡沫,如果我的血能一下子这样涌出来,让我用什么换都行。”

  马凯闭上眼睛,脸上是回味无穷的表情。

  他在想什么?在一望无际的血的海洋中畅游?来吧,都是你的,苍茫无际。俯身下去,喝的饱饱的,不必擦嘴,不必担心会枯竭。永生多好,哪怕一辈子诅咒。

  “说说那次吧,那个小女孩。”

  “哪个?”马凯一脸莫名其妙。

  “被你杀死那个。”方木突然想吐。

  “哦。”马凯若无其事的向后靠在椅子上,“说什么?”

  “你已经杀死了那个女人,为什么没有吸她的血,而是选择了那个小女孩?”

  “嗬嗬,那个小丫头。”马凯咂咂嘴,“长得很漂亮,小胳膊圆滚滚的,皮肤很嫩,仿佛能掐出水来,脖子好细,我只稍微用了一点劲,她就昏过去了。”

  “为什么要杀死她呢,你那个时候已经有可以饮用的血。”

  马凯轻声笑笑:“老弟,给你一个土豆和一颗樱桃,你会吃哪个?”

  方木的拳头一下子攥紧了,土豆?樱桃?那是活生生的两个人!他想起佟卉那双至死仍圆睁的双眼。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方木竭力让语气平淡:“为什么还要把那女孩带走呢?直接在屋子里喝掉那女孩的血就得了,干吗要冒那么大的风险?”

  “你不是有毛病吧?”马凯皱起眉头看着方木,仿佛眼前坐着一个不可理喻的人,“那种场面,怎么能让孩子看见?她还那么小。”

  刚刚恢复正常流速的血液又在方木的血管中奔腾起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马凯,而后者正用一种嗔怪的目光看着方木,好像在教训一个不谙世事的小青年。

  要冷静,不要破坏这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

  “这么说,”方木勉强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你还是很尊重……那些女人的?”

  “当然,”马凯郑重其事地说,“我说过了,我杀死她们纯粹是迫不得已,没必要让她们再遭到不必要的伤害。”

  他低下头思索了几秒钟,“我这种行为,应该叫紧急避险吧?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老师讲过的,国王诉达得利和斯蒂芬森案,就是吃人肉那个。我的事跟他们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自救。有时间的话,你帮我跟法官说说,我这是紧急避险。”他恳切地对方木说。

  “好,好。”方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吸了那小女孩的血,你感觉怎么样?”

  “很好。清澈、纯净,充满活力,到底是小孩子,”马凯带着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说:“当天晚上睡了个好觉,好几天都精神十足的。年轻,到底不一样。”

  “所以你就开始选择年轻女孩?”

  “对。”马凯非常痛快的承认,“她们的血更理想。”

  方木盯着他的眼睛,他很想知道面前这个人把惊恐万状的徐杰绑到那张床上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情?喜悦?憧憬?还是欣慰?

  马凯注意到了方木的表情,他急切地说:“你以为我只考虑我自己么?这样的话,我能多挺几天,”他重新低下头,“也能少祸害几个人。”

  “你不可能再祸害任何人了!”

  这句话说出口,方木感到了一阵报复的快感。

  没什么要问的了,送这个家伙下地狱吧。

  方木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双手有些颤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磁带从录音机里取出来。

  背上书包,方木看也不看马凯一眼,伸手按下了门上的红色按钮。

  没有任何反应。

  “你不可能再祸害任何人了!”

  这句话说出口,方木感到了一阵报复的快感。

  没什么要问的了,送这个家伙下地狱吧。

  方木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双手有些颤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磁带从录音机里取出来。

  背上书包,方木看也不看马凯一眼,伸手按下了门上的红色按钮。

  没有任何反应。

  在方木和马凯面对面交谈的时候,邰伟一直在隔壁的监察室通过摄像头注视着室内的一举一动。另外一个看守手握着电警棍,眼盯着屏幕,心却在斜对门的值班室里。那里不时传出同事们的喝彩声和咒骂声。

  世界杯热身赛,法国对韩国。场上比分2:2平,齐达内已经受伤下场。

  邰伟的手机突然叫起来。

  “喂,邰警官么?我是红园区分局小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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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凯在归案后的第四天终于开口,很痛快的承认了这四起杀人案是自己所为。不过他坚持认为自己杀人吸血是为了自救,因为他和他父亲、哥哥一样患有严重的贫血症。看守所特意找了医生给他做身体检查,结果证明他的血液完全正常。由于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所以市局决定尽快移送检察院起诉。

  邰伟在电话里向方木简单告知了案件的进展情况。方木提出要跟马凯面谈一次,邰伟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这次面谈被安排在看守所的一间会客室里。邰伟提出要和方木一起,方木坚持独自和马凯面谈,邰伟拗不过他,只好同意。送方木进去的时候,邰伟再三嘱咐他一定要小心。

  “在看守所里给这个家伙安排了一间单人监所。为什么?他进去的第一天夜里就袭击其他犯人,咬住人家的喉咙不松口。没办法,只好给他安排到单人监所。”

  会客室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都被固定在地上。四周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铁门。邰伟指着铁门上的一个红色按钮说:“我们就在隔壁。等谈话结束,你就按这个,我们就会接你出去。”他停顿一下,“如果有什么危险,也按这个,懂了么?”

  方木点点头。

  邰伟上下打量了一下方木,“还有,你没带什么武器吧?”

  方木想了想,伸手从书包里把军刀拿出来,递给了邰伟。

  “你带着这玩意干吗?”邰伟接过军刀,皱着眉头打量着,“暂时没收,完事再还给你。”

  他举起一根指头,脸上做出威胁的表情说:“按理说,你这个都是管制刀具,明白么?”

  方木笑笑,没有作声。

  邰伟把刀揣进衣兜里,“你坐一会,我去提人。”

  几分钟后,门外响起了脚镣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

  马凯步履蹒跚的被两个看守带进会客室。他一直低垂着头,能看见被剃光的脑袋上还有几处淤伤。看守们把他按在方木对面的椅子上,刚要把他的手脚铐在桌椅上,方木说:“不要铐他。”

  “不行。”邰伟非常干脆的拒绝了。

  方木把邰伟拉到一边,小声对他说:“我需要他完全放松,才能得到我要的东西。”

  现有资料显示,尽管幼年丧母,但是马凯在26岁之前一直是一个正常成长的男孩子。高中毕业后直接升入大学,大学期间除了一次考试不及格之外没有任何人生瑕疵。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小公司任业务员。平时虽然与人交往甚少不过也没表现出精神错乱的征兆。谈过一次恋爱,后来无疾而终。如果说马凯一直在一条普通却平坦的人生之路上按照固有的轨迹匀速前行的话,那么他26岁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并就此改变了他的一生,也让很多无辜的人命丧黄泉。

  方木要探求的,就是他两年来的心路历程,这也是全案中所有迷题的答案。

  “不行,这家伙很危险,我要为你的安全负责。”

  “我不会有事的。万一有情况,我就按铃。”

  邰伟看看方木,犹豫了一下,示意两个看守不必铐住马凯。随后,他走到马凯面前,厉声说道:“你老实点,听到没有!”

  等邰伟和两个看守出了铁门,方木才重新回到桌前坐下。他摊开笔记本,按下录音机的录音键。

  “你叫马凯?你好,我是市局行为科学处的。”方木本想说自己是电视台的,话到嘴边,决定临时胡诌一个身份。

  对方毫无反应,依旧低垂着头。

  “你听到我的话了么?马凯,请你抬起头来。”方木提高了声音,同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马凯慢慢抬起头来。

  方木屏住呼吸。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在头顶刺眼的白炽灯下,马凯的双眼一片灰白,好像没有瞳孔一般,就像两块墓碑镶在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

  雾霭中死寂的坟场;随风摇摆的枯枝;远处若隐若现的残砖断瓦,一瞬间,方木仿佛置身于无法自拔的梦魇,耳边竟传来隐隐的丧钟和乌鸦的哀叫。

  方木和他对视了几秒钟,直到他重新低下头去,方木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今天来,”方木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是因为我对你很有兴趣。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你谈谈你和你所作的这一切。”

  马凯依旧不作声,双手夹在腿中间,方木注意到他在前后摇晃着身体,轻微,但是很有节奏。

  他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本能的逃避。

  “你受过高等教育,也许你也清楚,我个人的意见不会对法院的判决产生任何影响。”方木慢慢地说:“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心中有不为人知的痛苦,如果你不想让这痛苦一直折磨你到死,如果你想让那些误解你的人了解事实的真相,那么,请你相信我,告诉我。”

  马凯似乎无动于衷,几秒钟后,他重新抬起头来,“很多人都觉得我是杀人恶魔,对么?”

  方木点点头。

  马凯似乎惨笑了一下,摇摇头,“你们不知道,我不想杀人的。”

  “为什么这么说?”

  马凯没有作声,呆呆地望着方木身后的白墙,身子又开始有节奏的前后摇晃。

  方木想了想,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过去:“要不要来一支?”

  马凯抬起头,凝视着递到眼前的香烟,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中掠过一丝轻蔑。

  方木自顾自的点燃一根香烟,用力的吸了几口,大团的烟雾在他和马凯之间弥漫。方木能感觉到马凯的目光随着烟雾慢慢流转,最后落在他嘴边的香烟上。

  “吸烟有害健康。”他突然干巴巴的说。

  “哦,那你觉得你的健康状况如何?”方木马上抓住这个话题。

  马凯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摇了摇头:“不好。”

  “哪里不好呢?”

  马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把目光从方木脸上移开,轻声说:“我有严重的贫血症。”

  “可是已经有医生给你做过身体检查了,你的血液完全正常。”

  “他们知道什么!”马凯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上身挺直,手也猛地从两腿间抽了出来,“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最清楚!我爸爸死于白血病,我哥哥也是,我,我早晚也会全身血液枯干,像一具干的掉渣似的木乃伊一样死掉。我知道的。”

  “你不相信医生的诊断?”

  “他们都是骗子,他们都希望我死掉。他们不肯帮助我。我给你钱,给我输血!他们居然说不行。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不行,我爸爸躺在病床上,脸色越来越白,我知道那是血液在慢慢干涸,输血之后呢,他就能走路了,能吃饭了,能跟我说话了。为什么不给我输血?他们就是希望我死,我知道。”

  “那你怎么办?”

  “我不会死,我不会像我爸爸和哥哥那样,躺在床上一直到灯枯油尽,我不会的,我要自己救我自己!”

  save us ourseleves?

  方木如触电般呆住,耳边的一切似乎突然变得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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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为了忘却


  邰伟一直忙到晚上10点多才想起送方木回去。在车上,他告诉方木技术科已经确定马凯的指纹与现场遗留的大量指纹完全符合,虽然马凯现在还不开口,但是起诉他完全没有问题。

  方木没怎么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你回去好好休息,过几天我找你。”邰伟注意到方木疲惫的神色。

  在校门口,方木下了车,向邰伟道别后,转身要走,邰伟“哎”了一声。

  方木回过头。

  邰伟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手肘驻在车窗上,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脸上露出笑容。

  “小子,你很棒。”

  方木笑了一下,挥挥手,转身走了。

  现在已经接近午夜,大多数学生宿舍楼都是漆黑一片。路灯稀稀落落的点缀着校园,前方是一个个昏黄的光圈,能看见不知名的小虫在灯泡下飞舞。方木在校园里慢慢的走着,仿佛夜游的魂灵般没有一丝声响。

  抬起头,深蓝色的天空中繁星闪烁,胸腔里是微微带着凉意的新鲜空气。

  有一种浪漫的说法: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照亮亲人,也照亮仇敌。

  你们,可以安息了。

  313寝室里关着灯,方木拿出钥匙插进锁孔里,却发现门被反锁了。

  里面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有人颤巍巍的问:“谁?”

  “是我,方木。”

  “哦,”杜宇明显松了一口气,“你等一会啊。”

  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小声抱怨内衣找不到了。

  方木笑笑,斜靠在对面的墙上,点燃了一支烟。

  走廊里黑洞洞的,只有楼梯间里亮着一个15瓦的小灯泡。卫生间的灯大概又坏了,从门口望进去漆黑一片,仿佛一张张开的大嘴。

  有人在低声梦呓。

  有人在磨牙。

  卫生间里的水龙头滴答作响。

  楼上仿佛有人穿着拖鞋在轻轻走动。

  方木感到头上霎时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叼着烟的嘴唇也颤抖起来。

  他惶恐的向两边张望。

  走廊两侧,一扇扇门紧锁着,沉默不语,又仿佛不怀好意。

  方木不由自主地向走廊的另一侧走去。

  两侧的门渐渐向后退去。方木紧盯着前方,那一团漆黑中隐藏着什么呢?

  他不敢向左右看。那一扇扇平凡无奇的门在深夜的走廊里仿佛都有了生命,偷笑着目送这个战栗的独行者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命运。它们其中的某一扇门好像会随时打开,把他引向那诱人却又致命的歧途。

  鼻子里突然有焦糊的味道。

  方木几乎要叫出声来,走廊两侧的门突然燃烧起来。一个模糊的人影在不远处的浓烟中若隐若现。

  方木把手伸进书包,一边向后退,一边狂乱的摸索着那把军刀。

  当他终于握住那略有起伏的刀柄的时候,心里却更加紧张。

  那个模糊的人影慢慢向他走来。

  方木突然知道他是谁了。

  不,不要。

  这时,方木身后的一扇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睡眼惺忪的大个子揉着眼睛走了出来,看到方木,刚才还迷迷糊糊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你在干什么?”

  方木认得他是刑法专业的刘建军。

  他几乎要狂喊出来:“快跑!”可是这两个字硬生生的憋在了喉咙里。

  走廊里的浓烟和火焰在一刹那消失了。另一侧,依旧漆黑一团,看不到任何东西。

  “没,没什么。”

  方木把手从书包里慢慢抽出来。

  刘建军皱着眉头看了看他,鼻子里“晤”了一声,转身踢踢踏踏的向卫生间走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卫生间里,313寝室的门也悄无声息的开了。杜宇探出头来,向卫生间的方向望了一眼,回过头来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就看见张瑶披散着头发快步跑了出来。

  这时杜宇也看见了在走廊里呆立的方木,挥手示意他赶快进来。

  张瑶跑过方木身边的时候,方木感到她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对不起。”方木坐在床上喘了半天气后,抬头对杜宇说。

  “你小子,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杜宇抓抓头说,“我还以为是保卫处的人,差点把我吓成阳萎。”

  方木无力地笑笑。

  “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没事。”方木摇摇头,“你睡觉吧,打扰了你的好事,抱歉了。”

  杜宇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上床拉开被子,不一会就传出了鼾声。

  方木关掉灯,在黑暗里静静地坐了好久,等呼吸完全平静下来,才脱掉衣服钻进被子里。

  你们又来了?

  床前的人默默无语的站着。一双手在身后轻轻搭上我的肩膀。

  “其实,你跟我是一样的。”

  不用回头,我就知道那是已经面目全非的吴涵。

  不,我跟你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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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20时22分。

  这是一栋房龄至少在20年以上的老楼。经调查,这是红光拖拉机制造厂的职工家属楼。邰伟仰头看着三楼的窗户,深蓝色的窗帘把窗户挡得严严实实,隐约可见里面透出橘黄色的灯光。

  参加行动的干警一共有9个人,邰伟简单划分了攻击组、支援组和封锁组。攻击组负责入室后制服犯罪嫌疑人,支援组负责营救被害人(当然,如果被害人还活着的话),封锁组负责封锁楼道和窗外,防止犯罪嫌疑人脱逃。

  为了确保行动成功,下午邰伟和另一名干警化装成煤气公司的工作人员进入一楼住户家进行了勘察。该住户的房型与三楼马凯家的房型一致,都是两居室。邰伟分析被害人很有可能被拘禁在北面的小卧室里。他要求支援组只要进入室内,不管犯罪嫌疑人是否被马上制服,都必须立即寻找机会进入北卧室营救被害人。

  20时25分,营救行动准时开始。

  邰伟带着攻击组和支援组悄悄摸上三楼,在右侧那扇门前停下。门上没有装猫眼。等攻击组在门两侧埋伏好,邰伟抬手敲门。

  没有回应。可是邰伟注意到里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门下透出的光线也被遮住了。

  邰伟又敲了三下门,还是没有回应。

  邰伟大声说:“这家没人,到对面去吧。”

  邰伟转身敲响了对面住户的门,一个女声很快响起:“谁啊?”

  邰伟大声说:“我们是制药三厂的,我们厂最近研制了一种新产品,叫补血乐,专门治疗各种血虚、贫血。为了回报广大消费者,特意开展百万药品大赠送活动。今天我们给您登门送药,不收取任何费用。”

  “是么,等等。”

  门开了,一个头发蓬松的中年女性探出头来,“是免费的么?”

  几乎是同时,对面的门也忽然打开了。

  攻击组的干警一跃而起,突然冲着开门的人猛撞过去,他猝不及防,被仰面撞倒在地。

  邰伟丢下被吓得目瞪口呆的中年妇女,疾步冲入302房间。

  那个人被几个干警死死的按在地上,一个干警揪起他的头发,“说,叫什么名字?”

  邰伟从他身边经过,只瞥了一眼,就肯定这个人就是马凯。他没有停顿,跟着支援组径直来到北卧室门前。

  门关着,一个支援组的同事一脚把房门踹开,邰伟举枪向室内瞄准。

  屋里没开灯,隐约可见一张大床上躺着一个人。其他干警进入室内搜索,邰伟直接来到床前,用手电一照,一个女孩呈“大”字形被捆在床上,双手和双脚都被绑在床头和床尾的栏杆上。女孩头发散乱,双目紧闭,嘴被胶带封住。邰伟认得她就是失踪的徐杰。

  她还活着么?

  邰伟把手放在女孩的鼻子下面,感到仍有热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同事们确认室内别无他人,邰伟让他们给昏迷的女孩松绑,同时通知楼下的封锁组叫救护车。

  事先停在小区门口的救护车很快就开到了楼下,迅速把女孩送往医院进行检查。

  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戴上手铐,脸朝下趴在客厅里,两个支援组的同事用枪指着他的头。

  邰伟揪起他的头发,感到手上油腻腻的很不舒服。他看着马凯的脸,苍白,消瘦,嘴边满是黄痂,眼角糊着眼屎,鼻子大概是刚才被撞破了,流着暗红色的血。马凯的身子不住扭动着,嘴里喃喃自语:“血……快止住……”

  “你叫马凯?”邰伟大声问。

  马凯微微睁开眼睛,看了邰伟一眼,又闭上眼睛,嘴里还是念叨着:“血……血……快帮我止住。”

  邰伟突然很想用枪柄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来一下,可是他及时克制住了自己。他站起身,厌恶的一挥手:“带走!”

  常青北街派出所的值班警察不时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男孩。

  整整一个晚上,他都没有说话,不是吸烟,就是瞅着前方出神,面前的盒饭一口也没动。

  电话响了,值班民警拿起来说了几句,就转头问:“你叫方木么?”

  男孩猛地扭过头来,眼睛里霎时放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找你的。”

  方木站起身来,可能是由于坐的时间太长,他的双脚有些僵硬,在他疾步走过来的这几米距离中,桌椅被撞得乒乓作响。

  “喂?”

  话筒里一片嘈杂,能听见大声的吆喝和警笛尖利的呼啸,邰伟的声音急促,但是很兴奋:

  “抓到了,就是他!”

  “那女孩呢?”

  “没事,现在在医院呢,我刚才打电话问过了,医生说除了受到惊吓和营养不良,没什么大碍。”

  方木闭上双眼。

  放下电话,方木才感到刚才被桌椅磕碰的地方疼得钻心。

  他回到桌前坐下,沉默了一会,他打开面前的盒饭。

  “对不起。”

  值班民警看见方木的脸上露出虚弱的,却如释重负般的微笑。

  “能给我一杯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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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20时22分。

  这是一栋房龄至少在20年以上的老楼。经调查,这是红光拖拉机制造厂的职工家属楼。邰伟仰头看着三楼的窗户,深蓝色的窗帘把窗户挡得严严实实,隐约可见里面透出橘黄色的灯光。

  参加行动的干警一共有9个人,邰伟简单划分了攻击组、支援组和封锁组。攻击组负责入室后制服犯罪嫌疑人,支援组负责营救被害人(当然,如果被害人还活着的话),封锁组负责封锁楼道和窗外,防止犯罪嫌疑人脱逃。

  为了确保行动成功,下午邰伟和另一名干警化装成煤气公司的工作人员进入一楼住户家进行了勘察。该住户的房型与三楼马凯家的房型一致,都是两居室。邰伟分析被害人很有可能被拘禁在北面的小卧室里。他要求支援组只要进入室内,不管犯罪嫌疑人是否被马上制服,都必须立即寻找机会进入北卧室营救被害人。

  20时25分,营救行动准时开始。

  邰伟带着攻击组和支援组悄悄摸上三楼,在右侧那扇门前停下。门上没有装猫眼。等攻击组在门两侧埋伏好,邰伟抬手敲门。

  没有回应。可是邰伟注意到里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门下透出的光线也被遮住了。

  邰伟又敲了三下门,还是没有回应。

  邰伟大声说:“这家没人,到对面去吧。”

  邰伟转身敲响了对面住户的门,一个女声很快响起:“谁啊?”

  邰伟大声说:“我们是制药三厂的,我们厂最近研制了一种新产品,叫补血乐,专门治疗各种血虚、贫血。为了回报广大消费者,特意开展百万药品大赠送活动。今天我们给您登门送药,不收取任何费用。”

  “是么,等等。”

  门开了,一个头发蓬松的中年女性探出头来,“是免费的么?”

  几乎是同时,对面的门也忽然打开了。

  攻击组的干警一跃而起,突然冲着开门的人猛撞过去,他猝不及防,被仰面撞倒在地。

  邰伟丢下被吓得目瞪口呆的中年妇女,疾步冲入302房间。

  那个人被几个干警死死的按在地上,一个干警揪起他的头发,“说,叫什么名字?”

  邰伟从他身边经过,只瞥了一眼,就肯定这个人就是马凯。他没有停顿,跟着支援组径直来到北卧室门前。

  门关着,一个支援组的同事一脚把房门踹开,邰伟举枪向室内瞄准。

  屋里没开灯,隐约可见一张大床上躺着一个人。其他干警进入室内搜索,邰伟直接来到床前,用手电一照,一个女孩呈“大”字形被捆在床上,双手和双脚都被绑在床头和床尾的栏杆上。女孩头发散乱,双目紧闭,嘴被胶带封住。邰伟认得她就是失踪的徐杰。

  她还活着么?

  邰伟把手放在女孩的鼻子下面,感到仍有热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同事们确认室内别无他人,邰伟让他们给昏迷的女孩松绑,同时通知楼下的封锁组叫救护车。

  事先停在小区门口的救护车很快就开到了楼下,迅速把女孩送往医院进行检查。

  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戴上手铐,脸朝下趴在客厅里,两个支援组的同事用枪指着他的头。

  邰伟揪起他的头发,感到手上油腻腻的很不舒服。他看着马凯的脸,苍白,消瘦,嘴边满是黄痂,眼角糊着眼屎,鼻子大概是刚才被撞破了,流着暗红色的血。马凯的身子不住扭动着,嘴里喃喃自语:“血……快止住……”

  “你叫马凯?”邰伟大声问。

  马凯微微睁开眼睛,看了邰伟一眼,又闭上眼睛,嘴里还是念叨着:“血……血……快帮我止住。”

  邰伟突然很想用枪柄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来一下,可是他及时克制住了自己。他站起身,厌恶的一挥手:“带走!”

  常青北街派出所的值班警察不时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男孩。

  整整一个晚上,他都没有说话,不是吸烟,就是瞅着前方出神,面前的盒饭一口也没动。

  电话响了,值班民警拿起来说了几句,就转头问:“你叫方木么?”

  男孩猛地扭过头来,眼睛里霎时放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找你的。”

  方木站起身来,可能是由于坐的时间太长,他的双脚有些僵硬,在他疾步走过来的这几米距离中,桌椅被撞得乒乓作响。

  “喂?”

  话筒里一片嘈杂,能听见大声的吆喝和警笛尖利的呼啸,邰伟的声音急促,但是很兴奋:

  “抓到了,就是他!”

  “那女孩呢?”

  “没事,现在在医院呢,我刚才打电话问过了,医生说除了受到惊吓和营养不良,没什么大碍。”

  方木闭上双眼。

  放下电话,方木才感到刚才被桌椅磕碰的地方疼得钻心。

  他回到桌前坐下,沉默了一会,他打开面前的盒饭。

  “对不起。”

  值班民警看见方木的脸上露出虚弱的,却如释重负般的微笑。

  “能给我一杯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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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血之魅


  邰伟已经是第二次在课堂上把方木叫走了。

  这堂课是刑事诉讼法学。方木和孟凡哲坐在最后一排。孟凡哲一副轻松自得的样子,因为他与方木做了个约定:如果点名,就由方木捂着半边嘴帮他应答。方木倒不反对帮他这个忙,只是每次课都要和他在一起,这让习惯独处的方木感到很别扭,另外,这也不是一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

  方木走出去的时候,感到孟凡哲在身后又变得焦虑、沮丧。他很想安慰他说宋老师再次点名的可能性不大,可是对于方木来讲,邰伟的目光更让他感到紧张。

  来到走廊里,方木小声问邰伟:“怎么,又出事了?”

  “嗯,没有死人,不过有一个女孩失踪了。”

  “那女孩年龄不大对吧?”方木脱口而出。

  不用回答,邰伟的眼神已经给了肯定的答案。

  昨天晚上22点左右,红园区八间房派出所接到报案,一名在市第八中学就读的初一女生失踪。据报案人(失踪女生的父母)讲:该女生名叫徐杰,13岁。平时徐杰下课后就直接回家,大约在17点左右到家。可是昨天一直到22点左右,徐杰仍没有回家。心急如焚的父母在多方寻找未果后报了案。

  调查走访中,一个路边的烧烤摊老板提供了重要情况:大约16:40分的时候,他曾经看到一个貌似徐杰的女孩和一个外表邋遢、身材消瘦的年轻男子讲话。派出所的干警觉得这名男子的体貌特征与通缉令上的“吸血鬼”很像,就直接上报了市局专案组。

  方木和邰伟来到证人所说的看到徐杰和那名男子的地点。方木看看四周,邰伟问他:“你觉得是他干的么?”方木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邰伟:“有这一区的地图么?”

  邰伟说:“早准备好了。”说着,伸手从车里拿出一张地图。

  想到一块了。方木笑笑。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家伙第一次笑。邰伟心里想,伸手打开地图。

  “相信你也发现了,凶手作案的地区非常集中。”邰伟用手指在地图上点着,“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在这一区里,包括这个女孩失踪的地点,也在这附近。”他抬起头来问方木:“按照我们平时的侦察思路,如果犯罪嫌疑人把多次犯罪的地点都选在一处的话,通常认定他不熟悉犯罪地点,也就是说外地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你为什么认为他就住在附近呢?”

  “他不一样,”方木摇摇头,“这个人下手的随机性比较强,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刻意的去选择被害人,不过也许这次有点例外,”他抬起头来看着邰伟,“他开始选择一些年轻人。”

  邰伟想了想,“那,你觉得这女孩还活着么?”

  “有可能。”方木看看手表上的日历,默默地在心里算了算,“凶手有20天左右作一次案的规律,而这一次,距离上次作案不过一星期的时间。他大概想‘饲养’一些血源,等他需要的时候随时取用。”

  尽管是阳光明媚的上午,听了这段话,邰伟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把活生生的人“饲养”起来,需要的时候,就像宰猪宰羊那样杀掉、吸血。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去精神病院吧。”方木跳上车,“如果我没猜错,那我们还有点时间,一定要在他感到需要之前抓住他。”

  C市的大部分医院都设有精神科,不过专业的精神病医院只有两家。邰伟安排手下的同事去其它医院(特意强调不要让局长知道),自己和方木去了那两家专科医院。

  方木要查找的是近五年来因妄想症前来咨询或者入院治疗的人,尤其是那些妄想内容与血液有关的人。第一家医院倒是很配合,可惜一无所获。在第二家医院调查的时候,邰伟刚刚说明来意,院长就想起一个人。

  这个人叫冯凯,男,两年前,当他26岁的时候,曾因父亲和哥哥在一年内相继去世而患上严重的抑郁症。入院后,冯凯还算配合治疗,看起来抑郁症也在逐步的好转中。可是有一次护士发现他在室外散步的时候抓住了一只小鸟,并生饮其血。随后,他向医院要求输血治疗,因为他认为自己患有严重的贫血症。医院对他进行了详细体检后发现他血液内的血红蛋白数量完全正常。但冯凯不接受这个事实,坚持认为自己严重贫血。由此,医院发现他同时还患有妄想症。针对妄想症治疗了一段时间后,冯凯突然不辞而别。

  在医生和护士的印象中,冯凯身高173cm,很瘦,不修边幅,他的病房总是乱七八糟的。冯凯不爱与人交往,也没有人来探视过他。他突然消失后,医院曾经去找过他,结果发现他在医院登记的地址是假的。

  这条线索让方木和邰伟兴奋不已。考虑到冯凯很有可能也是个假名字,方木建议邰伟马上调查两年前因血液疾病相继去世的父子,并且在全市范围内,尤其是红园区内寻找这个叫冯凯的人。

  两天后,调查结果终于出来了。C市共有1244个叫冯凯的人,没有一个符合查找条件。而在两年前相继死于血液疾病的父子也没有姓冯的,不过却有一对姓马的父子因患再生障碍性贫血分别于1998年和1999年相继去世。父亲马向文早年丧偶,1998年因再生障碍性贫血去世。马向文生前育有两子。长子马涛在父亲去世一年后因患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去世。次子马凯继承了父亲马向文留下的房产一套,而这套房子就在红园区常青北街83号-4。此处距离五个案发地点都没有超过5公里。

  “就是他!”

  在红园区常青北街派出所的户籍室里,方木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一张照片斩钉截铁的说。

  尽管照片里的马凯头发整齐,表情安详。可是方木还是在那双略显呆滞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焦虑与绝望。

  邰伟在此时显得很谨慎,他把姚晓阳、佟卉被杀案和徐杰失踪案的两个目击证人找到了派出所。徐杰失踪案的证人不能肯定马凯就是当天他看到的人。而姚晓阳、佟卉被杀案的目击证人非常肯定地说马凯就是当天去他的食杂店买矿泉水的人。

  “错不了,比照片上瘦点,不过肯定是他!”

  不能再犹豫了。邰伟马上向局里申请调集人手对马凯实施抓捕。临走的时候,邰伟问方木是在这里等还是先回学校。

  方木马上说在派出所等消息。邰伟嘱咐派出所的同事照顾好方木,转身要走,却被方木一把拉住了胳膊。

  “要小心。这个人,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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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鼠标的声音。

  “这些动物中,你害怕哪个?”

  “嗯,老鼠。”

  “老鼠,好的。瞧,这是一张老鼠的图片。嗬嗬,别紧张,看着屏幕,你害怕么?”

  “当……当然。”

  “好的,别紧张。你小的时候被老鼠咬过么?”

  “没有。”

  “那么,你的家里人,有谁害怕老鼠么?”

  “我妈妈。”

  “妈妈在你小的时候经常带着你出去玩对么?”

  “是的。”

  “你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见过老鼠么?”

  “见过。”

  “当时怎么样?”

  “有一次,我妈妈抱着我去幼儿园。路过一个花园的时候,一只老鼠飞快的从她面前跑过。我妈妈当时就吓得尖叫一声,急忙跑开了,还差点把我甩出去。还有一次,我家门口有一只死老鼠,妈妈吓得不敢靠近,牵着我的手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邻居把那只死老鼠拿走,我们才回家。”

  “嗬嗬,明白了。你爱你妈妈么?”

  “当然。”

  “如果你妈妈遇到危险,你愿意保护她么?”

  “当然。”

  “你妈妈多大了?”

  “嗯,51岁。”

  “好,你想像这样一幅场景:头发花白的妈妈——你妈妈头发白了么?”

  “两鬓的头发都白了。”

  “好,我们继续。现在是冬天,外面刮着大风,头发花白的妈妈站在风里瑟瑟发抖,面前是一只老鼠挡住她的去路,那只老鼠很大,黑色的毛,红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妈妈。你不要发抖,勇敢一点。”

  “好……好的。”

  “妈妈左绕右绕,怎么也过不去,又着急又害怕,脸上淌着泪,嘴里嘟哝着‘怎么办,怎么办’,你愿意保护妈妈么?”

  “我愿意!”

  “坐下。你看它,还不足一尺长,只需要一脚就能把它踩个粉身碎骨,它就不会再吓唬妈妈了。”

  “是的。”

  “好,去保护妈妈!上前,踩死它。”

  椅子被突然撞倒,室内响起了“砰”“砰”的踩踏声。

  “好了,好了,平静一点。要喝点水么?”

  “不,不用,谢谢。”

  “深呼吸。很好,很好。喏,你现在再来看看这张图片。还会觉得害怕么?”

  “好一点了。”

  “它并不值得你害怕,只是个可恶的小东西。为了妈妈,勇敢一点。”

  “是。嗯,好多了。”

  “擦擦汗。”

  “谢谢。你应该做个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不,我只是喜欢探求人的心理而已。”

  “真的,老师。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很放松,很愉快。”

  “那就好,很愿意帮助你。”

  “你知道么,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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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伟莫名其妙的回到办公室,刚想找个年长点的同事问问清楚,电话就响了。是方木打来的。

  那晚的大雨让方木得了一场重感冒,第二天在寝室里整整躺了一天。精神稍微好点了,他就爬起来去了图书馆。

  通过第一次与邰伟相见时所看的资料以及亲临第四起杀人案的现场,方木已经对这一系列杀人吸血案件形成了初步的结论。如果说连环杀人犯大多都在杀人现场留下自己的“标记”的话,那么,这个吸血者的标记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之所以将其命名为吸血者,是因为他的标志性行为就是在杀死被害人后将其开膛剖腹,然后将其血液喝下。很显然,这种过度损毁尸体的做法并不是为了泄愤或者隐瞒被害人身份,而是出于一种特殊需要。

  那么,这种需要是什么呢?

  喝掉被害人的血液,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对自身血液的“补充”,这意味着凶手一定对自身血液时常怀有一种“缺乏”的恐惧与焦虑。这种心理的源头目前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恐惧与焦虑已经到了十分强烈的地步,否则他不会通过杀人之后吸人血的方式来缓和这种情绪。

  现场的情况也可以证明这一结论。

  第一个被害人被杀死的时候她刚刚下夜班。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钥匙还插在门上。凶手可能是尾随被害人进入楼道内,然后趁其开门的时候突然下手,将被害人撞进房门后将其掐死,随后剖腹,将被害人的血液和牛奶混合后喝掉。

  第二个被害人是一个在读的女博士生,案发当天她应该去学校上课。邻居出来扔垃圾的时候发现房门大开,她被杀死在客厅里,凶器是摆放在鞋柜上的一个花瓶。

  第三个被害人是一个刚刚从早市卖完早点回来的下岗女工。她被杀死在自己居住的平房里。凶手先抓住她的头发往灶台上猛撞,然后用灯绳勒死了她,最后把她的血和没有卖完的豆浆混在一起喝掉。

  第四个被害人是刚刚搬进来的一个离异女教师。凶手用一条被害人用来捆扎行李的绳子勒死了她。正当他准备喝掉被害人的血的时候,他意外的发现了走廊里的小女孩。于是,小女孩成了牺牲品。

  如果没有标志性的“吸血”行为,那么这四起案件很难想象是同一个人所为。被害人的身份、年龄各异;案发地点有的在楼房里,有的在平房里;杀人手法分别是绳子勒杀、掐死和用花瓶砸死;剖腹工具倒是一致:都是在犯罪现场找到的利器[奇·书·网-整.理'提.供],使用后都随意的遗留在现场。而且,这个人似乎并没有刻意的去毁灭犯罪证据:现场到处都是他的指纹,甚至没有关好房门就离开现场。

  对这样的现场,方木能想到的词只有一个:混乱。

  没有刻意选择的被害人;没有随身携带的犯罪工具;没有作案后仔细清理现场。

  这样的凶手,不是一个超级粗心的马大哈,就是一个时常处于精神恍惚状态的人。

  那么,导致他精神恍惚的这种心理障碍,究竟与血液有什么样的内在联系呢?

  方木在图书馆的电脑里输入了“血液”“精神障碍”这两个关键词。电脑显示图书馆第三借阅室里确实有几本这方面的书。方木抄下这些书名,径直去了第三借阅室。

  由于方木经常去图书馆借书,所以借阅处的几个老师都跟他很熟。没有过多的寒暄,方木把书单递给当班的孙老师,直截了当的问这些书在哪里能找到。

  “哦?”孙老师看着书单上的书名,“你不是法学院的么,这都是医学院的人看的书,你研究这个干吗?”

  “没事看着玩。”

  孙老师在眼镜后面仔细的看了他一眼,笑笑,“在Z1和Z3书架上,就在那个角落里。”

  方木按照孙老师的指示找到了那几本书。办理借阅手续的时候,方木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张报纸,其中一版介绍了刚刚发生的这起入室杀人案,上面还附了凶手的模拟画像。

  “你说,报纸上一报道,再加上通缉令,这吸血鬼还不赶快跑了啊?”一个老师看方木也在看报纸,抖着手中的报纸感慨道。

  “不会。”方木没抬眼睛,随口说道,“这种人通常不会关心新闻媒体的。”

  “哦,真的么?”那个老师突然来了兴致,“你怎么知道?老师教过?”

  “嗬嗬,我也是瞎猜。”方木不愿多说,从孙老师手里接过那几本书,快步离开了图书馆。

  关在宿舍里整整一天后,方木给邰伟打了电话。他首先问了去医院调查的情况,邰伟回答他由于排查量太大,所以需要一点时间,目前还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至于对犯罪现场周边的查访还在进行中。方木告诉邰伟自己看了一些血液疾病与精神障碍方面的书,他觉得这个人有可能去过精神病院治疗或者咨询。

  “所以,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去精神病院调查一下。”方木停顿了一下,“不过最好要快,因为,那个人,很快还会作案。”

  “你来了?”

  “很忙么?不打扰你么?”

  “嗬嗬,无所谓的,进来坐。”

  “在看书?”

  “瞎看。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咖啡吧。”

  “我只有速溶咖啡,行么?”

  “行。”

  “哦,算了,我看我还是给你喝水吧,你本来就睡眠不好。”

  “嗬嗬,也行。”

  “喏,小心点,有点烫。”

  “谢谢。哇,你看的书好复杂啊。《血液疾病与精神障碍》、《心因性精神障碍》,这个是,The study on……”

  “《The study on agoraphobia》,惧旷症研究。”

  “惧旷症,什么叫惧旷症?”

  “简单地说,惧旷症是指一个人对足以让他产生无助与惶恐的任何情景的畏惧。比方说恐高症。”

  “哦,就是恐惧症对吧?”

  “嗬嗬,差不多吧。”

  “你可真厉害,懂得这么多。”

  “也是没事看着玩。对了,上次教给你的方法,怎么样,有效么?”

  “晤,还好。”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害怕什么?”

  “……没什么。”

  “嗬嗬,放松点。对于很多事情,只要你换个角度去看,也许你对它的看法就不一样了。比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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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医生


  一个星期前。

  现在是午休时间,图书馆的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男孩小心地走上楼梯,靠在栏杆上,稍稍平复一下自己的呼吸。

  走廊显得无比漫长。男孩整整书包,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疾步走到一扇门前,左右看看,没人。他抬头看看门上的标示:心理咨询室。男孩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敲门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十分刺耳,男孩不由得颤抖一下。没有回应。男孩又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回应。他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男孩吁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很难说究竟是失望还是轻松。他转身要走,斜对面的一扇门却突然开了,一个男人把头探出来。

  “你找谁?”

  男孩显然被吓了一跳,他指指那扇紧锁的门,却说不出话来。

  男人走了过来,看看那扇门,“找乔老师?他不在。”他看看男孩,“你找他有事么?”

  “我……没事。”

  男人笑了。

  “有事就要说出来,否则,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

  男孩抬头看着他。整齐的分头,和善的眼睛,洁白的牙齿,微笑时略略上翘的嘴角。

  “我,我有的时候会感到害怕。”

  男人轻声笑笑,“每个人都会感到害怕。能不能告诉我你害怕什么?”

  男孩低下头,双唇紧闭。

  他见男孩并不想开口,也不勉强。

  “你可以克服这种感觉的。”他把手轻轻放在男孩的肩膀上,“比方说,你可以想象种种可能的危险情景,让最差的情景首先出现,并重复出现,你慢慢便会感到任何危险情景中你都不会感到害怕,自然,你就不会再害怕你怕的那件事。”

  男孩抬起头,他向男孩友善地眨眨眼睛,仿佛在说:相信我。

  这时上班的铃声骤然在走廊里响了起来。男孩吃了一惊,他匆匆地向男人说了句谢谢,就转身离去了。

  局长主持的案情分析会刚刚结束。在会上,邰伟详细汇报了这起入室杀人案的初步调查情况。

  死者共有两人。一号死者叫姚晓阳,女,32岁,离异,J市师范学院教师。案发前两天,她刚刚租住了光明园3号楼2单元401室。从现场的情况来看,死者姚晓阳在案发当天应该刚刚搬进来,而且案发时她正在整理东西。现场的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专案组曾考虑过熟人作案的可能,但是将现场提取的指纹与房东和其他与死者关系密切的人进行了比对,已排除了这种可能性。初步推断,凶手进入室内后曾与姚晓阳有过搏斗,最后凶手用放在客厅桌上的一根尼龙绳(该尼龙绳为姚晓阳捆扎行李所用)将其勒死。之后,凶手用厨房里的一把菜刀将死者胸腹部剖开,这与前几起案件的作案手法基本相似。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凶手没有像前几起案件中那样喝下被害人的血。经分析,凶手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这个时候发现了二号死者。

  二号死者叫佟卉,女,6岁,家住在光明园3号楼2单元401室。案发当天,佟卉的父母都在工厂上班,家中只有佟卉70多岁的外祖母于惠芬在照看她。据于惠芬讲,案发当天她和佟卉吃过午饭后就睡了个午觉,朦胧中感到佟卉自己跑出去玩了,于惠芬说了句:“别跑太远”就又睡着了。警察勘验隔壁的犯罪现场的时候她才醒来,也正是这个时候,她发现佟卉不见了。至于在这段时间内隔壁有什么动静,于惠芬老人表示没有听到。据分析,很可能是佟卉在出去玩或者回家的时候意外地与凶手相遇,而凶手临时改变了犯罪计划,决定选择她作为吸血的对象。从第一现场(光明园3号楼2单元401室)和第二现场(原大明玻璃纤维厂的旧址)的情况以及对死者尸体的检验报告分析,凶手应该用绳子将佟卉勒昏后(在此过程中,佟卉所穿的连衣裙上的一个扣子落在了门口),将卧室内的一个整理袋(大号,黄色格子花纹)清空,然后将佟卉装在整理袋里带离第一现场。凶手向东南方向步行了约四十分钟后,在路边的原大明玻璃纤维厂的旧址内将佟卉杀害,然后剖开佟卉的胸腹部,并喝下了被害人大约200cc的血。

  对光明园附近群众的访问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因为案发时,园区里的绝大多数居民都在工厂上班。所以凶手虽然在大白天堂而皇之的将被害人带走,却并没有人留意。在对从第一现场到第二现场之间路段的群众走访中得到重要线索:据宏远路路边的一家小食杂店(该食杂店与第二现场相距大约3000米)的老板讲,当天曾有一个男子在他的食杂店内买过一瓶矿泉水。该男子身高大约1.72米左右,很瘦,头发又脏又乱,神色焦虑,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边也起了好几个水泡。该名男子随身携带着一个大号针织整理袋。老板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他回答说是狗。目前,已经根据食杂店老板的描述作了模拟画像,并对该名男子进行通缉。

  散会后,邰伟正要走,局长叫住了他:“小邰,你留一下。”

  已经严重发福的局长在皮转椅里费力的换了个姿势,看见邰伟还在站着,就挥挥手让他坐下。他手里转着茶杯,沉吟了一下问:“听说,你让一个J大的学生帮助破案?”

  “是的。C市市局的丁树成向我推荐了这个人,据说很神。”

  “那你感觉呢?”

  邰伟斟酌了一下词句:“这个人有点意思。我们就是在他的指引下发现了第二个死者。另外,他对犯罪嫌疑人的描述与食杂店老板所说的基本一致。他说这几天要联系我,我也想听听他对这些案子的看法。”

  “不!”局长竖起食指摇了摇,语气坚决。“不要再让这个所谓的天才参与这个案子了。不仅这个案子,类似的做法以后都不要再用了。”

  “为什么?”邰伟很惊讶。

  “那件事让我们吃的亏还不够么!”局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声音也一下子提高了。

  邰伟更加摸不着头脑,他直愣愣的看着局长。局长一拍脑门,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调来多久了?”

  “四年。”

  “难怪,”局长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不知者无罪。不过,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这是命令。说完,就挥挥手让邰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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