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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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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一觉醒来,已是中午过了。阳光从窗帘缝里射进来,像挂在室内的一缕金线。上夜班让 人阴阳颠倒,她一想起待一会儿就要去纪医生家,心里不禁卜通直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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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的经历还让她害怕。纪医生突然提出给秦丽输液时用错了药的事,简直让她掉入了绝境 。幸好纪医生愿意替她保守秘密,不然这事就糟透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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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纪医生怎么现在才提出这件事呢?宋青在床上坐了起来,用手拢了拢披在肩上、背上 的长发,她觉得心情比这头发还要乱。记得当时纪医生似乎并未注意这件事。现在看来,他 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假装糊涂罢了,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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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简单套上一件短上衣走出卧室,小客厅里显得冷冷清清,另一扇卧室的门紧锁着,她想 起小刘护士外出实习已经半年多了,这个脸庞圆圆一笑还有个酒窝的女友要是还在就好了。 她们之间无话不谈,也许现在还能替她出出主意呢。至于小梅,宋青又感到她头脑简单了些 ,这样重大的事,还不能轻易向她透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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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医生叫她过去,还会有什么事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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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返回卧室,经过凌乱的床铺走到窗边,从窗帘缝里,可以望见对面楼上纪医生家的窗户和 一个月牙形的阳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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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台上的几盆花草已经枯萎了,倒是青青的杂草在盆里长得很茂盛。这是无人照料的结果。 宋青记得以前董雪在家的时候,每天早晚,就会看见董雪在给花草浇水,可自从董雪失踪以 后,那阳台上就沉寂了,只有晾衣服之类的事,才看见纪医生在阳台上出现一会儿,很快就 消失,阳台门也是始终紧闭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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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将窗帘轻轻撩开了一点,看见对面的阳台上晾着的一排衣物好像还在滴着水,这之中, 有一件白色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尽管那件东西是侧面对着她,她还是辨认出来了,那是 一件吊带式的白色连衣群,显然是董雪的东西,怎么会现在洗了晾在那里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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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药剂师说最近听见过董雪在家里说话,是真的吗?她将裙 子洗了晾在阳台上,是想告诉我们,她仍然在家吗?那么,一年多来,她为什么不露面呢?为 什么要宣称她失踪了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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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种强烈的寻根问底的冲动使宋青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她找出了那部在旅游时买的望远镜 ,从窗帘的缝里,她屏住气望了过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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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看错,那确实是一件吊带式白色连衣裙,另外几件是纪医生的衬衣、长裤之类,阳台上 的玻璃门紧闭着,那种很厚的毛玻璃使人根本望不进去。宋青知道,那里面是卧室,再看窗 户,窗帘半开着的,隐隐能看见那客厅里的一些东西,但是无人。宋青的心咚咚直跳,她怕 在镜头里突然看见董雪那高挑的个子,如是这样,这个巨大的谜足以使她晕头转向。她久久 地望着那半明半暗的客厅,还是无人出现。纪医生还在睡觉吗?不太可能,那一定在其他屋 子里做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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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放下望远镜,脸上有点发烧,像是做了一件不光彩的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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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她无端地觉得,董雪是否失踪,与她自己的命运有了某种关联。因为她突然感到纪医 生提起秦丽输液那件事时,眼光里有某种威胁的意思。而纪医生之所以这样做,与董雪的失 踪又有联系。她怎么这样想到一块的,说不清道理,但她认为是这样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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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这时,床头的电话令人心跳地响了起来,宋青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抓起了话筒,她感到 自己的手莫名其妙地有点发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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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个叫兰兰的女人打来的电话,上次,她和小梅、郑杨在酒吧里遇见的那个跳艳舞的女人 。她在电话里说,作为董雪在市歌舞团时的同事,她一直在为董雪的失踪担心。上次她提到 过,歌舞团的一个副团长在董雪还未结婚前喜欢过她,兰兰想这会不会是一条线索,那次和 宋青在酒吧见面过后,她就想法打听了,可至今也没找到这个副团长的下落,只是听人说在 深圳经商,但无法找到。她说最近有朋友去深圳,她已经委托朋友了,到那里再想法找找。 最后,她在电话里请宋青去一次酒吧,说是有事当面给她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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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电话,宋青回忆着这个身着黑纱与她在酒吧里相遇的女人。董雪在家的时候,也在董雪 家里遇见过这人一次,看来她和董雪的关系还不错。但是,为什么大家都认为董雪一定是失 踪了呢?就因为董雪不再出现?就因为纪医生报了案?就因为报纸、电视上的寻人启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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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撑着额头在床边坐下,兰兰约我去酒吧找她,一定是还有什么要紧事需当面谈。什么事 呢?与董雪有关吗?她感到事情越来越复杂。?<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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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现在,她应该去纪医生家了,纪医生昨晚说,明天到我家来谈谈,她就感到给秦丽用错 药的事并没有完。谈什么呢?他和我一起保守这桩秘密?这点他已经承诺了,还有别的什么呢 ?问我董雪去了哪里?这点我也不知道啊,或者,董雪确实没失踪,要我做点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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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走下楼梯,头脑里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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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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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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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将我叫进她的病房,神色慌张地问,那日记本,你拿去了吗??<br>&nbsp;<br>
  我感到莫名其妙,说不是放在你这里的吗?那天,我把飞蛾从地上捡起来,重新放回日记本 里。我还说把它们放好,以后交给郑杨去鉴定鉴定,看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看见你放在那 抽屉里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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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说,丢了!我刚才想去拿出来看看,一开抽屉,没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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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太奇怪。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让我想到它的背后藏着什么使我们无法想像的东西。谁会悄悄 地取走它呢?到过这病房来的人,也只有医生、护士、清洁工小夏、吕晓娅的女友薇薇,还 有就是我。想来谁都没有拿走这日记本的必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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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时想不出一个头绪来。吕晓娅坐在床沿,一直不再说话,像一个泥塑的人一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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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去找清洁工小夏问问,看她打扫病房看见过没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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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说,不用了,小夏这个女孩子挺纯朴的,她绝不会乱拿东西,这点我看得出来。并且 ,这日记本存不存在已经不重要了,它与我无关,与我无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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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吕晓娅认识以来,我是第一次听见她用这样怪怪地语气说话,并且表情木然。我说,你怎 么了?你说梦话一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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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没什么,我的化验单出来了,还是没能逃脱,癌症。医生说我以前就检查出子宫里有 一点小小的肿瘤。当时就该检查到底,并且及时动手术。都怪我当时没重视,那家小诊所的 医生说先打一段时间的针试试,看能否控制住,如果是良性的就问题不大。我作了几个疗程 的治疗,感到好多了,也就没再治疗。现在看来,一切都晚了。?<br>
<br>
  吕晓娅平淡的声音里充满绝望。我说,你简直不懂医学、子宫癌不会死人的,知道吗?我尽 量显得有些内行,以解除她的恐惧感,我甚至给她举例说,我以前认识的什么人,患了子宫 癌,作了手术,现在还好好地在上班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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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要是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呢?它要是进入血液,进入淋巴,手术怎么割除??<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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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时无言以对,只是坚定地说,不会,不会的,看你现在的身体状态,肯定没扩散。当然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愿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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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拢了一下头发说,不过没什么,人总是要死的,是吗?我已经想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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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甚至努力想做点笑容出来,但没能够办到。顿了一下,她说,想请你上街替我买点东西好 吗?铅笔和图画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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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疑惑不解,怎么?你要画画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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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画点时装的纸样,她说,我答应过纪医生了,可一直没做这事。现在,我必须在手术前把 这事做了,不然,手术下来后,能否再起床就很难说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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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看你,又说到哪里去了,没那样严重。只是,纪医生要时装纸样干什么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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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叹了一口气说,这男人够痴的了。他说是给他妻子准备的,他妻子失踪一年多了,这 事我们都知道,可他却说,董雪会回来的,听说我搞时装设计,还获过奖,他就托我给董雪 设计两套,要那种我最擅长的梦幻装,你知道,这是用于表演或参赛的服饰,实际生活中是 没法穿的。可纪医生说,就是要这种服饰,他妻子以前是市歌舞团的,最喜欢这些装扮,我 只好答应了,说画出纸样,他自己拿出去找服装厂加工。?<br>
<br>
  这事非常蹊跷。董雪会在一年多杳无音讯后出现吗?或者说,董雪真的失踪了吗?药剂师说听 见过董雪在家里说话的事可*吗?我感到困惑。至少,纪医生为董雪订做衣服这事不合常理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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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吕晓娅说,你觉得纪医生这个人怎么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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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不解地问,什么怎么样?我只觉得他对妻子很痴情,对女人的美很欣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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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这句话触动了我的某种心思,我说,他对你怎么样?比如说,他给你检查身体吗…… 我一下子不敢将话讲明白,因为我觉得这样想是否是自己的心理很阴暗。但我又忍不住这样 问了,我想这样或许能发现一条破解这个谜团的线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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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当然听懂了我的问话。她说,你多疑了,纪医生是很正派的那种人。不过,她停顿了 一会儿又说,在我的感觉中,倒也有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他给你检查身体时,你觉得他很 冷,还不只是手冷,而是感觉到他摆弄你像摆弄一件药品似的,语言也很生硬。但是,检查 完了,他的态度又变得和善起来。有一次,他还问到了我的工作,并不断夸奖我的衣服好看 。后来,他就提到了给他妻子设计两套。我当时还问道,没法量身材,尺寸怎么定呢?他说 就照我的女友薇薇的身材定。我当时想,他妻子有薇薇那样的身材吗?后来我试探性地问过 宋青,宋青说没问题,你要是见过董雪你就知道了。?<br>
<br>
  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董雪也许真的没失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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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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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夜了,整个病区安静得令人陌生。走廊空旷漫长,洗手间里有一个没关紧的水龙头在有 节奏地滴着水。电梯的铝合金门结实地关闭着,像它从来就不曾打开过一样。而在它旁边, 黑洞洞的步行楼梯似乎随时会飘出黑色的雾气。?<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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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由近到远地变窄,两边的病房中偶尔有一声呻吟或梦呓传出。地砖反射着吸顶灯的萤光 ,走廊弯出一个弧形,值班室的门虚掩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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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伏在桌上打盹。她的肩膀和手臂组成的线条流畅、优美而寂寞。从卫校毕业3年多了, 上千个日子就在这值班室、走廊和病房之间踱过。她原想留在这大城市工作多半是色彩缤纷 ,但没想到,这里其实比她以前生活的那个小县城还要单调。她熟悉那里的每一条街道,可 以和多数对面而来的人打招呼,大家都认识,至少是面熟。父亲在县博物馆工作,那里收藏 着从本县的土层下发掘出来的各种文物,有青铜器、瓷器等等,在卫校读书时,暑假回家, 她还在博物馆担任过义务讲解员。那些路过这里或专程而来的游客出门时说,这里不但出文 物,还出美女呢。她听了感到脸上发烧。她的母亲是一个中学教师,常有早已毕业多年的学 生从全国各地给她来信。总之,她在家乡所时时感受到的亲和氛围,自到了这医院后便荡然 无存。?<br>
<br>
  唯一使她欣慰的是部分病人及家属对她的信任。但这样的人不多,他们大多对医生诚恐诚惶 ,并以为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而护士更多地担任了打杂的角色。当初决定去卫校读书时,父 亲就鼓励她,学医好,社会怎么变也不过时,并且高尚、干净,她知道父亲所说的干净是指 品质。父亲还说,你爷爷奶奶都是不到60岁就死了,为什么,缺医少药啊。你要好好学,多 救点人,这是最好的职业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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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直起腰来,在恍惚的记忆中打了一个呵欠。她看看空荡荡的室内,知道小梅一定溜到隔 壁的沙发上去睡着了。这都是因为她比小梅大两岁的缘故,因此小梅就常可怜兮兮地对她说 ,好姐姐,我去睡一会儿,有事叫我啊。每当如此,她没法不同意。?<br>
<br>
  走廊上有了脚步声,一定是纪医生来了。几个小时前,一个临时的手术将他叫走了。宋青知 道,这在医院是家常便饭的事,说手术立即就是手术,一刻也不能等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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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医生的表情很阴郁。宋青想,是手术不太成功吧?或者,是那病人根本就无法挽救了。每 当这样,纪医生的表情就沉重。她懂事地给他的茶杯里倒上滚烫的开水,递到他桌前。?<br>
<br>
  纪医生点燃了一支烟,很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大团烟雾来。没有办法,他说,一点儿办 法也没有了。宋青劝慰道,作为医生,尽到努力了,还能怎么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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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医生坐在那里沉默了很久,然后掐灭烟头说,尽到医生的责任了可没什么,但是,如果因 为我们工作的差错,让病人死了,你说这叫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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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大为震惊。脱口而出道,发生了这样的事??<br>
<br>
  纪医生压低了声音但音调严厉地说,我不是说今晚发生了这种事。我是说秦丽,那个以前住 23床的病人,她的死不是因为我们的责任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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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冷汗也从皮肤里沁了出来。她想起了那一次夜班,那些用过了 的青霉素药瓶。而输液正是她负责的事,她记不清是不是她用错了药,总之秦丽是死了。当 时在紧张之中她曾把这些空药瓶放在了她的桌下,上面还盖了几张报纸。后来,那些药瓶不 知被谁拣走了,她想或许是清洁工吧。她认为纪医生当时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这些。纪医生当 时还说过,对于秦丽这样的晚期癌症病人,猝死的事是常常发生的,当时她出了一口大气。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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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责任?宋青强打精神地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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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了,我什么都清楚。纪医生仍然将声音压得很低,同时用手指了指门外,意思是不能让 别人听见他们的谈话,这种姿态告诉宋青,关于这件事,他有保护她的意思。?<br>
<br>
  宋青面色苍白,充满恐惧和绝望。一刹那间,她想到了她会坐监狱,那样她宁愿死。她想到 了父亲会谴责她,还会悲痛欲绝。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她目光呆滞地望着纪医生说,我 不是有意的,真的,我不知道,我完全不清楚我怎么就会用错了药。?<br>
<br>
  纪医生给她做出停止说话的手势。然后走到门外看了看,进来时返身把门关上说,秦丽的家 属告到院长那儿了,说是对秦丽的死有什么怀疑,你想,人都死了这样久才提出疑问。有什 么证据?你放心,那些青霉素药瓶我早替你藏好了,没事。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事就行。 我已经证实了,是正常死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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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不知道是惊恐、感激还是如释重负。?<br>
<br>
  纪医生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今晚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我将一切都处理好了。这样吧, 明天到我家来,我们再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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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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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10点,表弟坐在床头看书,我说赶快睡觉吧,病刚好了一点,不注意休息,一会儿又要 发烧了。我将床头柜上的一大把药片递给他,同时递给他一杯水。表弟伸手来接的时候,我 突然觉得这手好大好大,完全是一副男子汉的大手掌了。在我的印象中,17岁的表弟仍然是 孩子,事实却是,他已在成年人的边缘了。?<br>
<br>
  表弟一仰脖子吞下了药片,用手背擦擦嘴说,还不能睡,宋青还没来打针呢。?<br>
<br>
  正说着,走廊上响起了小药车吱吱的声音,宋青推着这小车走了进来,车上放着药瓶、药盒 、针头针管之类。?<br>
<br>
  宋青将小车*墙停好,走到表弟的床边,从护士衫的大口袋里摸出一本杂志来,她说,猜猜 ,这是什么??<br>
<br>
  表弟说,足球杂志呗。宋青说,真是个球迷,给你,最新一期的,今天下午书亭才刚刚到货 。?<br>
<br>
  表弟说,我已经不是球迷了,我讨厌足球。?<br>
<br>
  宋青不解地问,怎么了?背叛了是不是??<br>
<br>
  表弟说,光看又踢不上,看着发慌。以前在学校,我们是一边踢球一边谈论这些球星的。?<br>
<br>
  宋青在床边坐下,用手在表弟的头上抚摸着说,没关系,等病好了,回学校去再踢球,一定 更棒。?<br>
<br>
  我感到心里一阵难受。我知道对一个血癌少年来说,宋青的话带有极大的安慰性质。我走出 病房,站到走廊上,以免把这种难以抑制的难受情绪传染给他们。?<br>
<br>
  小梅从走廊上走过来,她停在我面前说,徐老师,陪我去趟21楼好吗??<br>
<br>
  我说,怎么?去给病人取化验单吗?小梅点头说,是的,天黑了,我有些怕。?<br>
<br>
  我们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在轻微的电流声中,电梯上行。?<br>
<br>
  小梅侧对我站着,护士衫紧裹着的身体凸凹有致,散发着一种盈盈的健康。这是一种令人感 慨的气息,在医院呆久了,这种朝气显得特别动人。?<br>
<br>
  走出电梯门时,小梅突然停下来看着我说,我想问一个问题,但你得给我保密才行。我说行 。对这种19岁的女孩有些什么秘密,我心里实在是一片空白。?<br>
<br>
  她说,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孩,便不断地和她作爱,除此之外,共同的语言越来越少,你 说这是不是爱情??<br>
<br>
  小梅的坦率让我吃惊。我想到了过往时代的女孩子,要像这样明白地表达感受和疑问简直是 天方夜谭。?<br>
<br>
  我说,爱情恐怕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吧,所以不好判断。当然,首要的条件是,双方全身心 地爱对方。?<br>
<br>
  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笨嘴笨舌的,一点儿也没讲好。小梅自然仍是一脸茫然,她自言自语 地说,如果爱情就是作爱、生崽、然后死了留一笔遗产给孩子,这还有什么意思。?<br>
<br>
  小梅的这些话,多少有一些超出她这个年龄的沧桑感了。当然,浪漫情结是女孩子初涉爱情 时必定坠入的美梦,这个梦容易很容易破,往往是一觉醒来更感迷茫。?<br>
<br>
  我打趣她说,怎么,刚开始爱就想到死了,这路长着呢,你最多算一部刚出站的长途车,终 点远得很呢。?<br>
<br>
  我这样打住,是因为实在想不出用什么方式和她深谈。我想让宋青和她谈谈也许更合适。?<br>
<br>
  21楼仍然是幽暗寂静。奇怪地是,小梅并不害怕,看来她说害怕是假装的。我说,我来过这 里。纪医生带我来看尸解,但没看上。小梅说,你就别看了,看了后三天吃不下饭,想着人 活着实在没有多大意思。?<br>
<br>
  回到病房,宋青还在和表弟聊天。她对我说,你得又给表弟的臀部作热敷了。打针太多,肌 肉都有些发硬。?<br>
<br>
  我说好,你们在聊些什么呢??<br>
<br>
  表弟说,我在给她讲这本书。我走到表弟床前,看见那是我带到医院来混时间的一本收,书 名叫《论黑洞的形式和宇宙的前途》,一个英国人写的。内容谈的是科学,行文却有着福尔 摩斯式的诡秘。?<br>
<br>
  表弟说,宋姐不相信宇宙以后还会收缩为一个鸡蛋大小的东西。她说宇宙如果会变得那样小 ,那无数个星球,包括我们地球,包括我们这座医院,包括我们每一个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我说没到哪里去,都收缩在这个鸡蛋里了,这是一个密度不可想像的鸡蛋,在没有宇宙之前 它就是这个样子,后来发生大爆炸,它才膨胀成为宇宙,它以后还会收它们回去的。?<br>
<br>
  宋青说,你表弟满脑子的幻想,怪吓人的。在我们医院,死一个人都是大事,在他的谈论中 ,整个地球没有了都是小事,因为宇宙中的星球太多太多,地球没有了就像太平洋卷下去了 一片叶子,谁也不会知道,知道了也不在意。这太可怕了,就像恐怖故事,又怕又想听。?<br>
<br>
  我说这确实恐怖,但是现在,我要给表弟热敷屁股了,这件事现在最重要。?<br>
<br>
  宋青和表弟都大笑起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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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小梅走进来对宋青说,纪医生叫你过去。小心点,他不知为什么又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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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10点,表弟坐在床头看书,我说赶快睡觉吧,病刚好了一点,不注意休息,一会儿又要 发烧了。我将床头柜上的一大把药片递给他,同时递给他一杯水。表弟伸手来接的时候,我 突然觉得这手好大好大,完全是一副男子汉的大手掌了。在我的印象中,17岁的表弟仍然是 孩子,事实却是,他已在成年人的边缘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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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弟一仰脖子吞下了药片,用手背擦擦嘴说,还不能睡,宋青还没来打针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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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说着,走廊上响起了小药车吱吱的声音,宋青推着这小车走了进来,车上放着药瓶、药盒 、针头针管之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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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将小车*墙停好,走到表弟的床边,从护士衫的大口袋里摸出一本杂志来,她说,猜猜 ,这是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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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弟说,足球杂志呗。宋青说,真是个球迷,给你,最新一期的,今天下午书亭才刚刚到货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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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弟说,我已经不是球迷了,我讨厌足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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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不解地问,怎么了?背叛了是不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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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弟说,光看又踢不上,看着发慌。以前在学校,我们是一边踢球一边谈论这些球星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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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在床边坐下,用手在表弟的头上抚摸着说,没关系,等病好了,回学校去再踢球,一定 更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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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到心里一阵难受。我知道对一个血癌少年来说,宋青的话带有极大的安慰性质。我走出 病房,站到走廊上,以免把这种难以抑制的难受情绪传染给他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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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从走廊上走过来,她停在我面前说,徐老师,陪我去趟21楼好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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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怎么?去给病人取化验单吗?小梅点头说,是的,天黑了,我有些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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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在轻微的电流声中,电梯上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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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侧对我站着,护士衫紧裹着的身体凸凹有致,散发着一种盈盈的健康。这是一种令人感 慨的气息,在医院呆久了,这种朝气显得特别动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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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电梯门时,小梅突然停下来看着我说,我想问一个问题,但你得给我保密才行。我说行 。对这种19岁的女孩有些什么秘密,我心里实在是一片空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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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孩,便不断地和她作爱,除此之外,共同的语言越来越少,你 说这是不是爱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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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的坦率让我吃惊。我想到了过往时代的女孩子,要像这样明白地表达感受和疑问简直是 天方夜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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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爱情恐怕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吧,所以不好判断。当然,首要的条件是,双方全身心 地爱对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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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笨嘴笨舌的,一点儿也没讲好。小梅自然仍是一脸茫然,她自言自语 地说,如果爱情就是作爱、生崽、然后死了留一笔遗产给孩子,这还有什么意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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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的这些话,多少有一些超出她这个年龄的沧桑感了。当然,浪漫情结是女孩子初涉爱情 时必定坠入的美梦,这个梦容易很容易破,往往是一觉醒来更感迷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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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趣她说,怎么,刚开始爱就想到死了,这路长着呢,你最多算一部刚出站的长途车,终 点远得很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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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样打住,是因为实在想不出用什么方式和她深谈。我想让宋青和她谈谈也许更合适。?<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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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楼仍然是幽暗寂静。奇怪地是,小梅并不害怕,看来她说害怕是假装的。我说,我来过这 里。纪医生带我来看尸解,但没看上。小梅说,你就别看了,看了后三天吃不下饭,想着人 活着实在没有多大意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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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病房,宋青还在和表弟聊天。她对我说,你得又给表弟的臀部作热敷了。打针太多,肌 肉都有些发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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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好,你们在聊些什么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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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弟说,我在给她讲这本书。我走到表弟床前,看见那是我带到医院来混时间的一本收,书 名叫《论黑洞的形式和宇宙的前途》,一个英国人写的。内容谈的是科学,行文却有着福尔 摩斯式的诡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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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弟说,宋姐不相信宇宙以后还会收缩为一个鸡蛋大小的东西。她说宇宙如果会变得那样小 ,那无数个星球,包括我们地球,包括我们这座医院,包括我们每一个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我说没到哪里去,都收缩在这个鸡蛋里了,这是一个密度不可想像的鸡蛋,在没有宇宙之前 它就是这个样子,后来发生大爆炸,它才膨胀成为宇宙,它以后还会收它们回去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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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说,你表弟满脑子的幻想,怪吓人的。在我们医院,死一个人都是大事,在他的谈论中 ,整个地球没有了都是小事,因为宇宙中的星球太多太多,地球没有了就像太平洋卷下去了 一片叶子,谁也不会知道,知道了也不在意。这太可怕了,就像恐怖故事,又怕又想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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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这确实恐怖,但是现在,我要给表弟热敷屁股了,这件事现在最重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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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和表弟都大笑起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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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小梅走进来对宋青说,纪医生叫你过去。小心点,他不知为什么又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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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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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8点30分,在医生第一次查看病房时,吕晓娅拿到了化验报告:癌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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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她还没有起床,她先是伸出一只手接过化验单,侧着头细看,然后,她猛地坐了起来。 她感到眼前发黑,呼吸急促,她的眼睛盯着那化验报告像被钉住了一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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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她早有思想准备,但还是觉得这结果来得太突然、太绝情了!她曾对医生说过,我没有 家属在这里,并且,我有权知道自己的病情,没什么,我什么都能接受,所以,不论检查出 什么结果都请直接告诉我。她是早有准备的,但这一刻,她还是像掉进了深水中一样,她一 下子没有什么可以抓住的东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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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她看见那日记本中掉出一只黑灰色飞蛾的那一刻,一种不祥的预感就抓住了她。她记 得读中学的时候,由于学校地处城郊,一到晚上就常有这些黑灰色的飞蛾撞进寝室来,吓得 她们这些驻校女生又是扑打着驱赶又是尖叫。有个叫圆圆的女生说,这学校未建之前,这里 原是一片坟地。据说,人死了以后,有的就变为这些飞蛾。这种说法虽然没有任何道理,但 当时,还是吓得大家惊惶失措。大家打开窗子,用书或报纸之类的东西去驱赶那些毛茸茸的 飞蛾。有时,打下了一只躺在地上,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但没有人敢去拣起它扔出去。但 又不能让它老是躺在屋里,这样大家会睡不着觉。最后挑选了一个胆大的女生来完成这个任 务,只见她挽起袖子,手拿一张报纸想去包住它再扔出去,没想到,就在她战战兢兢蹲下去 的一刹那,这飞蛾突然扑动了几下翅膀,然后一飞而起,几乎是擦着那女生的额头飞起来。 大家一片惊叫,惹得一大群男生拥了进来,都说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当看见那只阴阳怪气 的飞蛾时,男生们都大笑。这时才有女生发觉自己穿得很少很少,慌张恼怒中对着男生大吼 ,这是女生寝室,都赶快滚出去!男生们迟钝了一下才有所反应,同样显得无比慌乱地一窝 蜂退了出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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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以后,吕晓娅有好几次在梦中遭遇那飞蛾,但长大以后,这事像扔进大海中的一块故石 子一样,早已显得微不足道而无影无踪了。没想到,当日记中掉出飞蛾的前一晚,她又做了 同样的梦,而紧接着,飞蛾从日记中掉出来,这是真的,不是梦,吕晓娅那一刻感到胸口发 闷,觉得有不好的大事要发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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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手提化验单坐在床头,一直感到裸露的背上像有凉水在浇,这才本能地钻进被窝。她仰望 着病房的天花板说,我要死了。她想哭,但没有眼泪,她感到眼眶已是两个空空的大洞。她 想起了千里之外的父母,还有妹妹,他们都在家乡,在那个遥远的北方城市生活。她一直没 告诉他们她生病的消息,现在需要告诉吗?她觉得心里发痛。她想到自己今年刚好30岁,这 是一个坎儿,有人告诉过她,整数都是一个坎儿,像翻山一样,翻过去另有一重天,但翻不 过去,就危险。她不知道简单的数字怎么会和复杂的生命有联系了,或许是人自己承认的一 种暗示吧。她听过一个关于&quot;暗示&quot;的故事,说是二战时期,德军用集中营的犯人作暗示试 验,先把犯人绑住,蒙上眼睛,然后告诉他,我们现在要杀死你,方法是用刀割断你手腕上 的动脉,然后让血往外流,一直到血流完,你也就死了。说完后,便用刀背在犯人的手腕上 刮了一下,接着用细皮管里流出的热水淋在犯人的手腕上。犯人由于被蒙着眼,只感到刀在 手腕上冰凉地一划,接着就感到温热的血流出来,一直顺着手腕往下流。犯人一阵挣扎,然 后就死了。这就是暗示所具有的恐怖力量,它能把正常的人致于死地。吕晓娅摇摇头,心里 说,我决不接受这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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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到了刚刚在1小时前离开这儿的薇薇,她的脸颊上还能感到她临走时那半是缠绵半是调 皮的一吻。薇薇说,我白天上班,晚上都来陪着你。她们挤在窄窄的病床上,连翻身都不太 容易。薇薇担心地说,我会挤着你吗?她说不会,这样很好,心里很踏实。薇薇摸着她的腹 部说,还痛吗?她说已经好了,这是真的。以前还常痛,近来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她甚至 有了明天就可以出院的感觉。薇薇很高兴,紧紧地抱住她像一个懂事的小妹妹。她感觉到薇 薇的身子很热,很软。她用手在薇薇身上游动,薇薇轻轻呻吟了一声。她们都热得出了汗她 觉得有一种睡在船上的感觉,飘飘荡荡的,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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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能想像,薇薇今晚再来时会是怎样的情景。薇薇会哭,会叫,会说吕姐你不能死,会说 你不在了外面的人会欺负我。她叹了一口气,想起薇薇刚到服装公司来打工时的情景,她一 眼就被她朴素的衣着下精妙绝伦的身材所打动,她将她推上了t型台,t型台上的薇薇让所有 人的眼睛着了火。她保护着她,不让某些邪火烧着了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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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恨起那只来路不明的飞蛾来,突然的怒不可遏。她翻身下床,想从抽屉里取出那日记 ,连同那只飞蛾,立即就从这16楼的窗口扔出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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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拉开抽屉,里面空空荡荡的,日记本不见了!她手忙脚乱地在屋内翻动,没有,这日记本 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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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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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从日记本中掉出的飞蛾把我的写作计划完全搞乱了。我原来设想,这本日记后来是到了 秦丽的家属手中。他们会根据日记中记载的恐怖事件,去判断那些事是否真实。如果有必要 ,他们甚至可以向警方报警,要求追查在秦丽病中时出现在她床前的白脸女人,这种惊吓对 秦丽的死很难说不负责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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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现在,这日记是假的。并且从中掉出的飞蛾刚刚出现在吕晓娅的梦中,我尽量说服自己 ,这仅仅是一种巧合,但世界上的各种巧合中,其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我实在搞不清楚。对 吕晓娅的梦,我想弗洛依德老先生如果尚在世,由他来测定或许能搞出什么名堂。?<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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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烦意乱之中,宋青又悄悄告诉我,纪医生对她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很冷淡,看来是我们那 天晚上去他家惹得他不高兴。她开始抱怨起那个药剂师来,说都是这人乱传消息,说什么听 见了董雪在家中说话。这怎么可能呢?失踪一年多了,她怎么会在家里呢?害得我们也疑神疑 鬼去探听,以后再不干这种事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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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安慰宋青道,没关系,也许纪医生心情不好,几天就过去了。并且,药剂师也不像是一个 说谎的人,他有那个必要吗?我总之觉得纪医生家很神秘。还有那个从楼顶上下来的白脸女 人,这之中必定有问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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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说,是有问题。小梅还告诉我,她那晚送郑杨下楼时,鬼知道他们为啥走步行楼梯下去 ,说是在黑糊糊的楼梯拐弯处,遇见一个黑衣女人正在上楼,但没看清那女人的脸。他们觉 得奇怪,后来便返身上楼,一个一个的病房寻找那人,但没找到。他们不明白那女人上楼后 走哪里去了。小梅说,我们每晚上都多留点意,看见有穿黑衣的女人就询问到底,她找谁? 如果她说来看望病人的,那一定也要证实。否则,郑杨说就把她扣下来,交给治安室处理。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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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宋青站在走廊上说话的时候,我越过她的肩头正好看见走廊的前半段。还不太晚,走廊的 灯光下人影憧憧,有病人,有家属,提着热水瓶去锅炉房打开水的,搀扶着去卫生间的,一 幅晚间病区的正常景象。不经意中,我突然看见一个黑衣人已走出走廊的出口,也许是蓝衣 ,由于我看见时那人刚好在出口消失,我不能判断得很清楚,但肯定是深色衣服,这在夜里 看来都一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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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拉宋青就往出口那头走,同时低声说道,黑衣人。宋青一下子还未搞清楚出了什么事, 只是紧张地问,你看见了?我点头,只顾往前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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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电梯口,电梯门刚刚关闭,虽然有人先我们一步进了电梯。我望着指示灯,电梯下行。 我无奈地按燃下行的按钮,等着它再一轮上行来接我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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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可想而知,当电梯完成一轮运行后再将我们载到底楼时,周围已空无一人。我们小跑着 进入外面的林荫道,前面一个人的背影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是深色衣服!黑或者蓝还不得分 辨,但分明是一个黑色的背影。宋青有些紧张,我拉住她的手用劲握了一下,意思是给她壮 胆。我们快步跟了上去,在超过这黑影的一刹那,我们几乎是同时回转身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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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瘦小的老头子。我听见宋青有些口吃地问道,李大爷,还没休息啊。那 老头子怔了一下,说不能睡得太早。不然刚睡下,哪里又送死人来了。说着,他抬头向住院 部大楼望了一眼说,今晚看来没我的事。我想起来了,这是守太平间的李老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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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聪明地问道,李大爷,你刚才到16楼来看过吗?李老头奇怪地反问,又没什么事,我到1 6楼干什么?我就在这里散散步。怎么,宋护士你送客人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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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尴尬地嗯嗯了几声,显然是不想再和他说什么。我们继续向前走去,到喷水池附近,我 们才从另一条路往回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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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荫道寂静无声,灯光从树丛中照下来,水泥路面显得很清凉。我想这医院的路很有些莫测 ,病人走着进来,有的能重新走出去,有的便再也出不去了。那么,这条路便成了最后的绝 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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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突然用手肘撞了我一下说,我表姐再有两天就要来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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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格登了一下,这才想起我和宋青之间的秘密约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几乎将 这件事完全忘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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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暧昧地嗯了一声。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表示我仍然同意以前的承诺,还是表示一种犹豫。 我记起那天在她的房间里说起这事的情景,我承认这是由于她私下想干的&quot;人工授精&quot;的事 太隐密,从而激发了我的一种冒险欲望。还有就是,我在很大程度上将她26岁的表姐想像成 了宋青本人,我答应参与这件事,使我对以正当方式挑起的色情欲望深感惊奇。因为宋青当 时说,这事由她来操作,这使我联想到自己一种从未有过的神秘的性体验将在宋青面前发生 ,这使我意乱情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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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说,我和表姐都会感谢你的。表姐的丈夫又作过检查了,确实没有可能。怎么,你犹豫 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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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下子语塞。我说,我们先上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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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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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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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医生正对着洗手间里的那面大镜子刮胡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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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着镜子中的那人说,你已经被盯上了。宋青对董雪有好感,而女人之间一旦有了好感, 那相互认同和欣赏的部分会蔓延得很快。她们的基因组合只要有一个图形相合,她们会为对 方复仇,并且与她们的温柔一样无可救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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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来找董雪的。宋青和那个徐作家,他们坐在我的客厅里言不由衷,还编造出白脸女人 的故事来掩盖他们内心的慌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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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雪失踪一年多了,他们不相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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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子中的脸晃动了几下。他甩掉刮胡刀上的一大团泡沫,吹出一声不太响亮的口哨来。18岁 ,他吹口哨。他还学会了另一招,将食指含在口里,吹得更响,声音尖利可以穿破一大片树 林。他觉得他不再腼腆。18岁,那时他是乡下的知青。他开始想女人,想她们的神秘部分。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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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雪的体形在镜子中闪了一下。雪白的泡沫,刮胡刀发出嗤嗤的声音,他感到毛根坚硬。他 看见了隐隐的黑色,在垂下的轻纱中,董雪的双腿在雾中舞蹈,某个三角区的黑色隐约可见 ,他看见地板上丢着董雪的内裤。?<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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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唯一的观众。躺在家里的地板上,仰望那飘动的纱裙就像云彩。牛羊是不懂得这些的, 它们只低头吃草。云彩在它们的背上飘,被人画成画挂在墙上。董雪说,真美。他说我在乡 下时常见,那时我18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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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巴上突然冒出了一点血珠。他看看刮胡刀,锋利的刃口。他感到宋青站在旁边发笑,小梅 也挤了过来,还带来了她的男朋友,警察。他们都不怀好意地盯着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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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红色的、粘稠的液体,他憎恨这种东西。他想呕。护士在旁边不断递给他工具,刀、钢 针。这时人的身体像一台拆卸开来的闹钟,他小时候拆卸过的那一种,裸露出来的结构让人 目眩,齿轮连着齿轮,卷着的发条,灰尘,油污。有时候,他把它彻底搞坏了,盖上后盖, 一切恢复原样,但内部已坏了,指针动也不动,这钟死了,他说。大哥在旁边幸灾乐祸,大 哥说他要挨母亲的竹条了。他品尝了失败,这是一种从内部将人打垮的感受,它让人沮丧、 灰暗,觉得自己在这世上纯粹多余。他再次打开闹钟的后盖,把零件拆得满桌都是。那时没 有护士之类的助手来协助他,他独自在一派混乱中探寻着秩序。这是一座迷宫,他后来屡次 打开人的胸腔时就这样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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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甩掉粘在手指上的泡沫。这些顺着刮胡刀流在他手上的东西粘腻腻的,其中还夹杂着一些 毛发。人其实可以丢掉一些东西,毛发、指甲,一只手,半边肺,一个完整的子宫,丢掉了 他还存在,像一棵树。但董雪他能丢掉吗?这是延伸到他体外的一种东西,但这种东西的根 长在他的身体里,密布在心脏的血脉就是一大团根系,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根系,但人们看不 见它长出的叶脉。这些枝条和叶片摇曳在生活中,受了伤也只有自己知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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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收起刮胡刀,擦掉残余在下巴上的泡沫。在镜子里他看见整洁光滑的面颊和下巴有些发青 。他扶了一下眼镜,捏了捏鼻头。这两个动作他常常习惯性地连在一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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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见了门铃的声音。他走到客厅里,对门外问道,谁啊?没人应答。他看了看表,下午3点 1刻,这时谁会上家来找他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门外无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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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铃会自动响吗?他想,门铃也会出毛病,像人的神经系统,只要一个地方线路出差错,人 也会张嘴乱叫,可他自己并不知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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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雪有一次就莫名其妙地笑个不停。对着整面墙上的镜子,她看见自己的健美服穿反了,本 应在背部的穿在了前面。她喀喀地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像开闸后的水怎么 也止不住。这是在家里的健身房里,三面都是镜子,下面是打了蜡的光滑的木地板。董雪笑 得弯下了腰,接着一伸长腿坐到了地板上,他看见由于镜子的相互反射作用,无数个董雪坐 成了斜斜地一长排。由于这件露背衫的反穿,董雪两个挺拔的乳房暴露无遗,有两条黑色的 带子毫无道理的在乳房上交*而过。董雪一边笑,边用手去理这带子,同时镜子里所有的董 雪都这样做,像一支动作绝对一致的舞蹈队。一个人可以变成无数个,这是两面以上镜子的 作用。这作用连天空也办不到。天空只有变幻着云彩来玩,像一个缺乏想像力的笨孩子。因 而在它的照顾下,牛羊们吃草都是慢吞吞的,然后繁殖,小牛小羊们接着吃草。纪医生恨透 了这一套,他选出三面镜子来与天空作对,他看见自己也站在其中,无数个自己正不知所措 地对着董雪的笑声,因为这笑声变得怪诞起来,每一声的尾音有点像嚎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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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客厅里。这门铃出了毛病,他想。等一会儿,他就要上夜班去了,这门铃 在他走后还会响吗?一声一声在他房子里游荡,在墙壁和家具之间碰来碰去,他不能忍受在 医院值班室里想到家中的这种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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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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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我睡到上午11点才起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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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弟的病情有所好转,或许是让我放心睡觉的理由,睡在表弟的病房里,我模模糊糊地感觉 到医生、护士的说话声,我知道已是早晨了,他们来给表弟做例行检查,但我困得不行,就 是睁不开眼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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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半夜在纪医生家门口的可怕经历也使我睡得不踏实。一闭眼,就看见那个穿着黑袍、面 容惨白的女人从半截楼梯上直面走来。还有纪医生家的小客厅,嵌在墙上的一面穿衣镜闪着 诡奇的光。我不断翻身,尽量不去想这些,直到快天亮时才睡得什么也不知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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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床后就遇到吕晓娅在走廊上招呼我。她让我去了她的病房,神色凝重地说,那日记是假的 ,秦丽的男友辨认过了,完全不是秦丽的笔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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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让我相当吃惊。这是怎么了?谁模仿秦丽的口吻写这些东西呢?还把它神秘地压在23床的床 垫下,这是为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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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轻轻地敲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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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警惕地说,请进。一个身材颀长的漂亮女子提着一大袋东西走了进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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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欢叫着迎过去,她们亲热地拥成一团。那女子手中提着的一大袋东西掉在了地上,有 一堆苹果从袋子里滚出来,一下子滚得满地都是,最远的两个苹果一直滚到了屋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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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时不知所措。便弯腰去拣拾那些苹果。那漂亮女子也参加进来一起拣苹果,我看见她的 手丰润细长,长指尖上涂着透明的指甲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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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薇薇,吕晓娅给我介绍说,我的妹妹,时装模特儿。你看,和电视上见到的那些没什么 两样吧?吕晓娅的话音里充满赞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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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妹妹?我不解地问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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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开心地笑起来,怎么?我就不能有一个妹妹了?我们比亲姐妹还好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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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薇站在旁边,脸上露着好看的笑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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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徐老师,作家,吕晓娅给薇薇介绍我。薇薇大方地向我伸出一只手来,握手时我想到了 &quot;柔弱无骨&quot;这个词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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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样子,薇薇不到20岁的年龄,高高的个子,脖子和肩膀线条优美,胸脯丰满,把一件奶黄 色小衫绷得紧紧的。这不像我在电视上看见的那些身材像电杆一样的瘦长模特,倒更像一个 性感眩目的演艺界明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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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薇拉着吕晓娅的手坐在床边,说对不起,好久没来看你了。到外地去参加了几个时装表演 会,昨天刚赶回来,昨晚一夜都在想,吕姐要骂我了。这下好了,我一时不会再走,我会每 天都来陪你。吕姐,不骂我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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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笑吟吟地说,你再不来,我就死在这里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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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薇伸手去堵她的嘴,面色惊恐地说,不许这样讲,不许这样讲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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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摸了一下她的脸安慰道,放心吧,你看我,像个要死的人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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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站起来,在薇薇面前优美地转了一个圈,她的睡衣里一下子就涨满了风,使我也深受 一种生命活力地感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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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吕晓娅坐下来说,我昨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真是太奇怪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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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薇紧张地望着她,我从侧面看见薇薇的长睫毛使她的眼神格外动人,鼻梁挺拔秀美,从侧 面看更像一幅雕塑作品似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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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说,我老是梦见一只飞蛾,一只毛茸茸的大飞蛾,它在我病床上不停地飞,有几次它 对着我的脸扑下来,我的额头几乎感到了它那毛茸茸的翅膀和肥大的肚子。我用手去赶它, 它便飞开了,在空中绕圈子,但很快它又俯冲下来,还同时发出了一种有点像婴儿哭泣那样 的声音。我陡然坐起来去赶它,我醒了,发现自己坐在床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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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见薇薇用手捂着脸。我开始以为她是害怕,但接着发现不对,薇薇是哭起来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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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赶紧扶着她的肩头问,薇薇,怎么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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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薇抬起泪水打湿的脸来,说,我怕这个梦不吉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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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说,傻妹妹,还相信这些?我想是我开着灯睡觉,那日光灯管的呜呜声在我梦中变成 了飞蛾的翅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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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薇的表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说,吕姐,你真会联想,就像你设计时装一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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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应该离开了,便站起身来告辞。吕晓娅说,那本日记的事还没搞清楚呢。她说没关系 ,可以讲给薇薇听的。说着,便从抽屉里取出那本日记来,她说,现在它是没有主人的了, 你再研究研究,这事太奇怪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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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将这本冒秦丽之名写的日记之事简略给薇薇讲了一遍。薇薇瞪大了眼睛,诧异得一下 子说不出话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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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次翻看着这本日记,看着那些工工整整的字迹,弄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干这种仿冒的事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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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薇薇惊叫了一声,指着地上说,那是什么?从日记本中掉下来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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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埋头一看,地上躺着一只飞蛾,一只已被书页压得扁扁的飞蛾。?<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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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三人几乎是同时蹲下去围着它看。一只黑灰色的大飞蛾,毛茸茸的,肥大的肚子因夹在 本子中的时间太长,已经压得扁扁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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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迅速在日记本中翻到了夹它的那一页,那是还未写过字的空白地方,纸页上清楚地印着这 飞蛾的痕迹,还粘着一些毛粉。奇怪地是,我和吕晓娅以前数次翻看过这日记,怎么从没发 现过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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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起头来,看见吕晓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嘴唇有些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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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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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9点,值班室门外有人探了一下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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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看见是郑杨来了。她想正好,今天纪医生也在,看能不能把郑杨的病床安排了。想着这 个牛高马大的刑警队侦察员将住在这里,她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她甚至勾画着郑杨抓住 那个惨白女人时的情景,这样,从此后她再也不用担心受怕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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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迅速走出门去,她说,嗨,为啥这样晚才来,脚脖子抽筋了是不是?郑杨说,有事刚办 完啊,哪像你,穿件白大褂在病房走一走就算上了班,轻松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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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打了他一掌说,不说了,快进来,看能不能给你张病床,让你过过生病的瘾。?<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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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将郑杨介绍给纪医生。宋青笑吟吟地在旁边对他点点头。小梅说,这医院发生的怪事太 多了,什么白脸女人都在这一带神出鬼没。什么年代了,还是《聊斋》那个朝代啊?墙壁上 的一幅画中都可以走下一个人来,简直是笑话。纪医生你说是不是,这种让人惊怕的日子再 也不能过下去了。郑杨说,让他在这里住上三天,包管抓住那个白脸女人,纪医生,你就相 信警察吧,你看他,小梅拍了拍郑杨的肩膀说,曾经一个人生擒三个恶徒,医院发生的这点 事还对付不了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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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来得很突然,纪医生一定深感意外。你是警察?纪医生小心翼翼地问。郑杨老老实实地 递上证件说,吃这行饭五年多了,不小心还立过一次三等功,嘿嘿,见笑。纪医生像翻看病 历那样翻看着郑杨的警官证,完了,他拍拍郑杨的肩头说,小伙子,不错!可要安排病床我 是作不了主的。你想,莫名其妙睡个大小伙子在病房里,上面来会诊什么的发现了,我怎么 说?我说是我安排的警察在这里破案,上面的头儿不把我骂昏才怪。要破案,只有由医院的 头儿去公安局报案,然后由局里派警察来调查,这样才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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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说,医院会报案吗?头儿一定会说,什么白脸女人,你们这些人神经过敏,想造点怪事 把病人都吓住,别人都不敢来这里治病是不是?这样你们就清闲了,可是你们的饭碗也许就 要砸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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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医生说,这事可就难办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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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杨拍了拍额头,说不用你们操心了,病床也不要了,这事我自有其他办法,你们就听着好 消息吧。好,我今晚就先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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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杨对他们一一点头就走了出去。宋青不知他想出了什么鬼主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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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追了出去,在走廊上问他,你不管了?郑杨说,管!我以后半夜时常来这转转,我会有办 法逮住那白脸女人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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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电梯口,郑杨没停下,继续往前走,在步行楼梯口站下。小梅奇怪地望着他说,你要走 下去,啊?这里可是16楼。?<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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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行楼梯一片漆黑。确实,不论是医生护士还是病人,都不会走这楼梯的,尤其是夜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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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杨表情异样地盯着小梅看,就是不说话。小梅一下子懂得了他的心思,她推了他一把说, 你讨厌!然后就伸出一手去搂着他,朝漆黑的楼梯走下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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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小心翼翼地往下走了好一会儿,在一个拐弯处站住了。他们仿佛钻进了一个漆黑的山洞 里,一边是栏杆,一边是洞壁。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小梅护士衫的扣子已经被解开了。天 气太热,她里面只穿着胸罩和小裤衩,这让郑杨的手更加激动。她紧紧抱住郑杨的脖子,感 到自己紧贴着他的身子像要溶化了一样,他们的喘息声都变得急促起来。她放下一只手来, 在腰间摸到了他的拉链,她用力往下拉开了它。她的手充分感受到了他的兴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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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响起了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并且,从声音判断,这上楼的人 离他们只有几步距离了,小梅慌得不行,但没法作任何躲避了。她只有一头扎在郑杨怀里, 将脸深埋在对方胸脯上。她想周围这样黑,谁也看不见谁,只有这样挺过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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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见这脚步声在他们近旁略一迟疑,很快从他们身边挤过,然后上楼了。直到这脚步声完 全消失,小梅才大出一口气,推开郑杨说,都是你,随时都这样猴急,差点就丢人显眼了。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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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杨说,这就是历险记啊,你以后想起印象更深刻,是不是?说完又伸手拥住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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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突然挣脱出来,一边扣上护士衫一边说,不对啊,这人怎么不乘电梯呢?黑灯瞎火的, 没人走这楼梯的。并且,发现了有人站在这里,这人怎么也不出声问一句话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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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杨也猛然有了感觉,这人是有点奇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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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说,我当时把脸埋着了,你看见那人了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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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杨说,看不清楚,但感觉是个女人,穿着黑袍子之类的衣服。但完全看不见她的脸,也许 她是埋着头走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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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说,我害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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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杨突然说,有了!这人不乘电梯是为什么?她怕被别人看见是不是?怕被别人看见的人一定 有特别的身份,有需要隐藏的目的,真是天助我也。我们现在立即上楼去,把所有的病房查 看一遍,如果有穿着黑衣或手上搭着黑纱的女人就抓住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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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他拉着小梅的手就往楼上狂奔。小梅感到他就像一只上山的猎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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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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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至今忘不了那天半夜出现的可怕景象。那一刻,我惯有的信念、判断和意志都在瞬间崩溃 。听着沉重的脚步声从那连接楼顶的半截楼梯上走下来,蹲在纪医生门外的我和宋青都吓得 动弹不得。我睁大眼睛望着那个黑影,突然,黑影的面部正面转向了我们,我看见了一张惨 白的女人的脸。有一瞬间,我想发出一种厉声喝问来镇住她,但我的口张了一下却没发出声 音,倒是那惨白的女人突然发出一声金属摩擦般的怪叫,这叫声有点像笑,又有点像哭。我 觉得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就像要吐出来一样。同时空中响起了另一声惨叫,这是宋 青发出来的,我感到宋青已经倒在地上。那惨白的女人像扑过来一样已经到达我的身边,蹲 在地上的我甚至感到她的黑袍子在我的脸上扫了一下。越过我们后我听见她咚咚下楼的声音 。而几乎是同时,纪医生的房门砰然打开,一道强烈的灯光射出来,我感到一下子睁不开眼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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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医生穿着条纹睡衣站在门口,出什么事了?他大声问道。我扶着宋青站起来,纪医生望着 我们,惊讶得张大嘴而没说出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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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到浑身无力,扶着宋青便走进了纪医生家。我示意纪医生把门关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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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我的头脑清醒了些。我说是宋青来找他,看看吕晓娅的切片检查结果出来没有。半夜了 宋青害怕,我便陪她来,没想到从楼顶上走下一个面容惨白的黑衣女人,我们都被吓昏了。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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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随口编造的这个借口显然不太合理。纪医生疑惑地说,吕晓娅的检查结果该问化验室啊, 我今天没上班,怎么知道这些?夜半三更的,你们跑到这里来撞鬼,真是稀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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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赶紧弥补我的说法,她说本不该来的,吕晓娅催问得急,就顺便来看看,因为化验室的 人已经下班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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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好了,纪医生将信将疑地说,我早就睡觉了,听见门外有人怪叫,没想到是你们。那个 黑衣女人该不会是贼吧?她跑到我的楼顶上去做什么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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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无言以对。纪医生给我们倒了两杯水过来,说,我们到楼顶上去看看,那里是我辛辛苦 苦建出的屋顶花园,看那人在上面捣了什么鬼。?<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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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望了宋青一眼,宋青的脸色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她心有余悸地说,算了,明天再看吧,夜 半三更的,也看不见什么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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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医生说,也好。他坐在沙发上,用手撑着额头,继续自言自语道,面容惨白?这是什么人?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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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环视着这间长方形的客厅,除了我们坐着的这套黑色沙发外,正对面是一台大屏幕彩电和 一套音响设备,侧面是一排装饰感很强的组合柜,紫红色的窗帘很厚重地覆盖了*窗那面墙 ,地上铺着光滑的拼木地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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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那个药剂师听见的音乐声和董雪的说话声应该就是在这客厅里发生的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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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试探性地问一问纪医生董雪失踪后的情况,以便看看他的反应。但想了想,一下子找不 到引出这个话题的理由。于是只好随便说道,纪医生,你这套房子真大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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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算大不算大,纪医生说,董雪在的时候,还嫌这不够宽呢。我说当然,怎么能和你以前在 歌舞团时的练功房相比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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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赶紧接住这个话题问,一年多了,董雪就没一点消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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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医生长叹一声说,别说了,我开始还盼望她能有信或者电话来,现在是死了心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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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发现这间客厅有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没有通向其他任何房间的门。除了*窗那边外 ,三面墙皆是板式装修,一直到顶的水曲柳木板,有着好看的木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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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起身来,装着要活动活动腿脚,在这客厅中踱起步来。很快我计算出来了,这客厅长的 一边是8步多一点,宽的一边是5点。我再走一步大概是60公分,那么,这客厅确实不大,约 15平方米左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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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之前,我听宋青讲过,纪医生按教授级分的房子,大约有120多平方,也就是说,除了 我们现在坐着的这间客厅,还有105平方米以上的面积躲藏在这板壁后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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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到非常迷惑,因为我无法想像这套房子的具体布局。首先,我连通向其他地方的门也未 发现。我的眼光再次在几面墙上搜索起来,左侧板壁上嵌着的一幅穿衣镜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想,那就应该是门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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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还是不明白,纪医生怎么喜欢把房子装得这样扑朔迷离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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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已经在和纪医生告辞了。我从*窗那边走过来说,借一支手电吧,楼梯太黑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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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医生犹豫了一下,说没有手电,以前有一支,灯泡坏了,就没换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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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只好出门。宋青叫纪医生赶快休息,本身就患了重感冒在家休息,别因为我们把病搞重 了。我也顺势说了一些抱歉的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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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医生关上了门。我们站在黑暗中,让眼睛习惯了一下,才慢慢看见了楼梯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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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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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两点,吕晓娅午睡正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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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住进医院以后,这张23号病床就没让她在夜里睡过安稳觉。那本《女巫》的书她已经不 看了,但秦丽死在这里却是事实,并且还在床垫下留下一本日记,那里面的记载让吕晓娅心 惊肉跳,幸好,她还没遇上那个白脸女人在半夜时出现在床前。她想,说不定秦丽就是这样 给吓死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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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床前有人。上次出现的怪事一下子反射到她头脑中,移到 床前的椅子,地上的烟灰……她一翻身坐了起来,看见一个男子正坐在她床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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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惊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睡意全无,头脑异常清醒。你是什么人?她厉声吼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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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子20多岁年龄,面容却像中老年人那样憔悴。吕晓娅突然翻身坐起的举动显然也使他受 了惊吓,他吞吞吐吐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来看望秦丽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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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丽?吕晓娅感到背脊发冷,她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陌生男人问,你是说那个早已死了的秦 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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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住在这里的,那男人说,她就睡这张床,我守了她很久,我给她喂水,还给她唱歌,她喜 欢我在这里守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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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已经死了!死了!你知道吗?吕晓娅感到自己的嗓音变得有点嘶哑。她抓起床头的睡衣 穿在身上。想到刚才自己很暴露的身体,她对眼前这个混蛋充满仇恨。你给我出去!她大声 吼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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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们砰然大开,一大群人拥了进来,有病人,有病人的家属。对这种窜进病房的不速之客 ,所有的人都很愤怒。有的说,快去叫保安,把他抓起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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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混蛋坐在椅子上,吓得缩成一团,口里不断喃喃说道,我是来看秦丽的,秦丽一个人没人 给她倒水喝,秦丽要我来守着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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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着制服的保安走进来了,这是一个个子高大的年轻人。他径直走到那混蛋的身边,一个闪 电般的动作就已把那个木然的混蛋的手臂扭到身后。走!保安吼道,到治安室去说清楚,这 里经常掉东西,都是你们这些借口看病人的人偷走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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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看的人一阵欢呼,簇拥着这个猎物挤出了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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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束好睡衣的腰带。她感到脑子里一片茫然。清洁工小夏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她说杨 斌被保安抓走了吗?宋青问,哪个杨斌?就是秦丽的男朋友呀,小夏说,秦丽没死以前,他经 常来守护她,我认识这人的,不坏,肯定不是来偷东西的。吕姐,你去治安室把他领出来吧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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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许多,她说好,我去领他出来。她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似 乎是想起了自己上次发现有子宫肿瘤后,那个离她而去的男友,混蛋,她在心里骂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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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到了医院大门侧面的治安室,她看见杨斌已经被一副手铐铐在柱子上,屋子里的几个 保安正在打朴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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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进去说,我弄错了,这人是来看我的,他叫杨斌,我睡昏了头一下子没认出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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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保安就站起来,神情怪异地望着她。她这才发觉自己慌乱中穿着睡衣就跑下来了。她拢 了拢睡衣前襟,感到周身不自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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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安的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这怎么回事?弄错了?你怕我们闲着没事会受凉是不是?好好好, 你带走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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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过去给杨斌松了手铐。杨斌的脸色更加苍白,头脑仿佛却清醒了些,他对吕晓娅说,对不 起你了,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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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脱口而出,说你来了正好,秦丽有件东西丢在这里了,你把它带走。吕晓娅是突然想 起了那本日记,她正不知拿它怎么办才好。前段时间,她把这日记给那个姓徐的作家看了, 他也没提出什么好主意,后来又把日记还到她这里。她觉得自己晚上睡不安稳或许与这日记 有关。再说,已死了的人了,她曾经遇见的怪事谁管得了?除非这死人能活过来说话差不多 。既然杨斌是她的男友,又这样爱她,那就物归原主吧。?<br>
<br>
  杨斌感到十分诧异,秦丽会有东西掉在这里?进了吕晓娅的病房后他说,看来我到这里来是 对的,难怪秦丽每天晚上都托梦给我,她说她一个人很寂寞,她想见到我。我在梦中看见秦 丽就睡在这病床上,侧着头对我说话,与我守护她时一模一样。这样,我就悄悄地来了。我 以前给宋护士说过,想看看23床,可宋护士拦住了我。所以我只好偷偷溜进来,真的,我不 是要打扰你,并且,我在床边坐久了,有时看着你还真像秦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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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最后一句话让吕晓娅心里格登了一下,赶紧打断他说,得了得了,把这个东西拿去快走吧 。说着,便从抽屉里取出那本日记交给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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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人捧着那日记本,双手发抖。他迫不及待地翻开读起来。突然,他抬起头对吕晓娅说, 不对,这些字不是秦丽写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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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大吃一惊,你看这些内容,都是秦丽遇见的事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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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杨斌坚定地说,这不是秦丽的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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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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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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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部小说至今为止写得很混乱,是因为接连发生的事情根本容不得我来慢慢清理。比如, 宋青刚刚告诉我她在酒吧的经历,这使我对已失踪一年多的董雪陡生可能生还的念头,但是 ,一天过后,另一个更令人吃惊的消息又传到我的耳中,那就是董雪并没有失踪,更没有离 家出走,她一直就在纪医生家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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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诉我这一消息的仍然是宋青。她说,医院的药剂师、那个瘦瘦的张老头昨天将她叫到药房 里,在层层叠叠的药架的掩护中,张老头悄悄告诉她,所谓董雪失踪的事完全是纪医生一年 多来编造的谎话。其实,董雪并没有失踪,她就在纪医生家里。张老头说,他就住在纪医生 家的楼下,昨天夜里,他听见纪医生家里一直放着音乐,间或还有说话声、笑声,他感到奇 怪,便悄悄爬上楼去,隔着门往里听。音乐声中,突然听见董雪在说话。她说,我累了,腿 部酸痛了。纪医生说,跳啊,再跳一圈。这不是在跳舞吗?张老头一边下楼一边想,董雪以 前是市歌舞团的职业演员,在家也跳舞这没什么,可纪医生为什么要宣称他老婆失踪了呢? 并且这一年多来,装成很悲痛的样子,还又是报案,又是在报上登出寻找董雪的启事,这太 让人费解了。?<br>
<br>
  我问宋青,董雪就在她自己的家里,你相信吗?宋青非常困惑,她说又相信又不相信。她这 话也正是我的感受。我问宋青,纪医生今天上夜班吗?宋青说,不来,据说他患了重感冒, 请了几天假。我说那好,今夜我们就去搞个清楚。?<br>
<br>
  夜里,我坐在宋青的值班室,望着墙上的挂钟,我们心里都忐忑不安。据药剂师张老头说, 他是在睡着后被楼上的音乐声惊醒的,估计时间是在半夜12点过后了。因此,我们的行动时 间定在夜里12点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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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小梅和宋青一起值夜班,她穿着白罩衫进进出出的,一刻就没安静过,稍有空闲,就 拿起电话往外拨,然后就说一些我似懂非懂的话。宋青说,小梅你就别缠绵了,快到病房去 看看那些输液的病人,小梅对她做了一个怪相,然后很不情愿地出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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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一眼挂钟,差3分12点。宋青聪明地叫走小梅,是为了让我们不知不觉地溜掉。我搓 了一下手说,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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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电梯下到住院部底楼,黑糊糊的医院大院里是出奇的安静,我们经过林荫道,经过喷水池 ,一直往西北角走。这里出现了一道围墙,围墙下开着一道小铁门,从这里过去就是医院的 宿舍区了。?<br>
<br>
  我们来到了纪医生的单元门口,整个楼道是漆黑一片,宋青说,整个宿舍区的楼道就房子刚 修好后有过几个月路灯,以后就一直坏了,也没人来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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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抓住我的手臂说,纪医生住最高一层,7楼,这可怎么上去啊。我说这样最好,免得被 别看见我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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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用脚尖碰到了第一格楼梯,就这样摸索着登楼。每到两个拐弯处,我就叫宋青记住,这 是一层楼了,也就是说,到第14个拐弯处,就是纪医生的家。宋青很紧地挽着我,黑暗中, 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的手掌冰凉,被我的手握着,像一只掉在水里的小鸟。我附在她 耳边说,别怕。她嗯了一声,身子却有点哆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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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不明白宋青为什么这样害怕,突然,上面的楼梯有了脚步声。我们停了下来,那脚步声 很轻微,显得小心翼翼的,但由于太安静了,那咚咚的脚步声还是显得惊人。宋青突然啊的 叫了一声,我想用手去堵她的嘴,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一声啊的叫声在楼道里像一条被突然 撕开的缝,使我的头突然变大,额上刹那间出了冷汗。?<br>
<br>
  随着宋青的一声尖叫,那正在下楼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我们正屏息聆听,那脚步声又响起 来了,并且很快,是返身上楼的声音。我一下顾不得许多,拉起宋青就往楼上追,宋青一面 挣扎一面被我拉着跌跌撞撞地往上奔,中途至少摔倒过两次,我扶着楼梯栏杆站起来又往上 跑,宋青突然拉住我说,到了。?<br>
<br>
  我抬头一看,上面还剩下半截楼梯,显然是通向楼顶的了。半明半暗中,那半截楼梯像一个 枯槁的老太婆瘦骨嶙峋地支在那里,我无端的感到那楼梯上积满灰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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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已经是七楼了。黑暗中我辨认出一道门来。我凑过脸去往里听,宋青拉了我一下悄声说 ,错了,是这边。宋青附在我耳边说,那边住的是白教授,早带着家人出国去了,房子还一 直空着。这边才是纪医生的家。?<br>
<br>
  我和宋青同时把脸贴在门上往里听,里面寂静无声,哪有什么音乐和董雪的说话声。我开始 怀疑药剂师的说法是否可*,宋青却示意我再等一会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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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蹲在这暗黑中。眼睛适应以后,楼道和楼梯扶手的轮廓都显现出来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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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我们头上的楼梯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我抬头一看,一个人正从那通向楼顶的半截楼 梯上往下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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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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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学校读书到医院工作,宋青还是第一次被卷入这种酒吧之夜的狂欢。宋青认为只有用狂欢 这个词才能表达这里的气氛。在震耳欲聋的打击乐器中,台上台下的人都被淹没在毫无理性 的热浪中。台上的三个舞女已经在蛇一样的扭动中一点一点地脱下了她们的衣裙,只剩下遮 羞的比基尼。她们全身的皮肤在强光的鬼眨眼中一会儿雪白,一会儿绯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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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一个穿着紧身裤的男子上场了,他以大幅度摆动的身体动作在三个舞女中穿梭。他们 不断变幻着队形,时而停下来,在几乎是裸体的女人簇拥着他做了一个造形,其中一个蹲着 的舞女还用手在他紧绷绷的紧身裤外做了一个抚摸的动作,全场立即爆发出一片掌声,叫杂 着叫好声,口哨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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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感到不自在。侧眼看看小梅和郑杨,他们都正专心地看着台上,没人注意到自己。她埋 下头吸了一口冷冰冰的饮料,没想到却在慌乱中把饮料筒碰翻在地上。她弯下腰去拣饮料筒 ,看见小梅白白的双腿,而一只手正放在她的短裙里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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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触电般地直起腰来,她感到自己的脸上发烫。幸好,郑杨拥着小梅正看得专心,一点儿也 没注意到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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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节目开始了,这次是一个颀长的女人独舞。她穿着三点式,腿和手臂都显得很长,很美 。台上立着一根柱子似的不锈钢管,她扶着钢管,动作由慢到快地扭动起来。她分开双腿, 将钢管紧紧夹住,然后腰往后仰,她的长发已完全垂到地板上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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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节目的音乐完全由一支萨克斯伴奏,显得沉醉迷离。观众也不再大呼小叫了,整个酒吧 显得安静下来。宋青换了一下坐着的姿势,她感到有一点口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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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上的女子慢慢直起腰来,她将一支腿举到空中,紧贴着钢管的腹部慢慢上下滑动。除了萨 克斯的鸣奏,酒吧里悄无声息,仿佛有一种东西把大家压住了似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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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明白过来,这是性暗示。她很奇怪人的身体动作会有这样的效果。作为护士,对人的身 体她可是一点儿也没有神秘感。男人和女人的裸体,包括性器官,她在工作中几乎每天都会 接触到,而这些从没在她心里唤起过什么异样的感觉。而此刻,她感到面红耳热,并且眼前 老是浮现出一只手放在小梅裙子里的景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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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吧里爆发出一片掌声,那个扶着钢管跳舞的女子正在向观众鞠躬谢幕。宋青陡然发现,这 就是她感到眼熟的那个女子。她是谁呢?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但肯定在哪里见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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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起身去上洗手间。她在观众的桌位间穿行。她看见不少男女都搂抱着坐在一起,更有些 大胆的动作使她的眼光不敢停留。她强烈地感到这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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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吧的最角落连着一条深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便是洗手间。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一个 全身披着黑纱的女人拦住了她。宋青抬头一看,正是她眼熟的那个女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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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你好!那人招呼她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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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宋青迟疑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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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兰兰,董雪的朋友啊。那人拉住她的手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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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想起来了,兰兰,董雪在歌舞团时的同事。有一次在纪医生家里聚会,她们见过面的。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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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雪有消息了吗?兰兰问,都有一年多了吧,怎么就没有一点儿音讯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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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说,什么消息也没有,自从她失踪过后,纪医生都快急疯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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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兰理了理她身上的黑纱,全身的肌肤隐约可见。宋青想,她等一会儿也许还要表演吧,这 样褪掉上场时就很方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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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宋青注视着自己的身体,兰兰有些不好意思。她说,没办法,老板要求这样,不然酒吧 的生意不会好。以前董雪也在这里跳过舞,你知道她的身材,观众可喜欢了。但她就是保守 ,不愿意脱,最开放时也是穿半透明的纱裙,硬是被观众吼得退了场,退场后她哭了,但还 是不脱,老板只好将她解雇了。唉,董雪是什么人啊,在歌舞团跳《丝绸魂》那个舞蹈,拿 过大奖的,没想到在一个酒吧还呆不下去。就这样,她才一气之下嫁了人。也是,歌舞团名 存实亡后,每月200多块钱简直没法生活,要么像我这样跳舞,要么嫁人,嫁个有钱的老公 养起来。唉,没想到董雪刚刚安定下来,又出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真是命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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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一直认为,董雪算得上是个幸福的女人。纪医生非常爱她,这医院里的人都知道。娶了 董雪后,就让她呆在家里清闲,给她买很多衣服,后来董雪自己感到闲得慌,才安排她到一 家美容院,也就是做做接待工作而已。没想到,董雪结婚前还经历过这种辛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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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兰说,有件事,你暂时不要对纪医生讲,看我能不能找到点线索。她说董雪结婚前,歌舞 团的一个副团长曾经喜欢过她。这人后来到深圳做生意去了,我找人向他打听打听,看看有 没有董雪的什么行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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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说好,有消息就给我联系。兰兰理了理身上的黑纱说,我又该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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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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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三天的午睡时间,我都坐在走廊拐角处的长椅上,监视着整个走廊上的动静,结果是一 无所获。唯一一次,我看见一个戴着大口罩的男人,拎着一袋东西出现在走廊上。他一边走 ,一边察看这病房门上的编号。在吕晓娅的病房前,他略为停顿了一下。我立即来了精神, 半侧着脸,用眼角的余光扫描着他。我想只要他一跨进去,我就会奔过去抓住他。他是什么 人?为什么要偷偷跑到吕晓娅的病房来?这个谜瞬间就可解开。我正在紧张地窃喜,那人却又 朝前走了,并且,一直对着我走来。我本能地挺了挺腰,他隔着一个大口罩,几乎是脸碰脸 地问我,先生,请问五官科的住院部在哪里?我的气不打一处来,对他吼道,这里是癌症病 区,谁知道你的五官科在哪里!那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鼻子里哼着嗯嗯嗯的声音,立即转 身向电梯口走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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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吕晓娅说,看来那个守在你床前的家伙不会再来了。并且,看来那也不是一个坏人。你 想,在你午睡中,他走进来,轻手轻脚把椅子搬到你的床前,就那样守着你午睡,中途他抽 了一支烟,掉了些烟灰在地上,可烟头并没扔在这里,说明他还懂得点卫生。总之,既没伤 害你也没偷你的东西,我想这事就别管它了,也许,是你以前的男友吧,他不好意思见你, 只好这样偷偷地来望你一眼。?<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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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吕晓娅咬了咬嘴唇说,别把男人想得这样多情了。说到这里,她又对我做了个抱歉的表 情,说并不是要把男人都说得很坏的意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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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穿了件红色碎花的睡衣,可能是午睡起床后随便罩上身的。到底是搞时装设计的,对各种 服饰的选择都显得有品位,尤其是那一条带着花边的宽腰带,在腰上轻轻一束,使她的身材 在飘逸的隐藏中又有点显山露水的感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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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我不会再有男友了,谈恋爱多累呀,如果对谁有感觉,只要我高兴,睡一夜也可以, 何必非要搞成那种关系呢?简单就是好,就像我们搞时装设计一样,最好的都是最简单的, 你说是不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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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大胆的话,我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地听到。尽管从理论上讲,我知道人们有权选择自己的 生活方式,尽管也有不少的人已经在这样生活,但对一个交往并不太深的人讲出来,我想还 是需要勇气。?<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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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她开玩笑说,要是在中世纪,你这样做就会被烧死。她说,烧死也解决不了问题,历史 还不是就进步了。就说你借给我看的那本《女巫》吧,那些被烧死的女巫有什么错?女人的 预感、直觉都比男人好,她们有时凭这些说一些话,就被认为是邪了。其实,有些预感是真 的会兑现,你相信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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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她刚住进这间病房的时候,晚上睡在床上,就总觉得这是一个刚刚死去的病人睡过的床 ,并且认为那是一个年轻女人。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她说不出道理。但后来证明她当时的感 觉是对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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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我为什么会发现秦丽的日记本呢?也没多少道理,但睡在床上心里就是不踏实。一闭 上眼睛,就感到床下有什么似的。好几次我睡下了又爬起来,蹲在地上往床下看,床下空荡 荡的什么也没有,我心有不甘,就开始抬起床垫来看,这不,秦丽的日记本就压在那下面。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留在那里的。你想,半夜醒来,看见一个白脸女人站在床前,那是一 种什么感觉。她记录下来,就是要让后来的人知道,这里有恐怖的东西,你们要注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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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这也许还是幻觉。你不是有天夜里看见天花板上吊着一个赤裸的女人吗?你现在也承 认是与你看《女巫》的插图有关,因为那画面几乎差不多。只是,秦丽的幻觉可能更复杂一 些,因为宋青在半夜的走廊上也看见过这个吓人的形象,要说是幻觉的话,怎么两个人都会 看见相同的东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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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说,这确实难以理解。不过,那本日记本你可要保存好,以后或许会是一种证据呢。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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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说着,纪医生走了进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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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你还痛吗?纪医生例行公事似的问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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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些了,吕晓娅说,以前痛的时候,是整个腹部都痛,现在好像范围小一些了。也许,我 再打点针,就可以出院了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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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医生说,可能没这么简单,从最近的照片上看还是觉得有些问题,得做一次切片检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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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显得有些紧张。纪医生说,把衣服脱了,我再给你检查检查。我感到纪医生的话冷冰 冰的,就像一个冷血动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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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娅解开腰带,红色碎花睡衣自然往两边分开,露出雪白的身子。我赶紧走出病房,同时 把门轻轻带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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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见吕晓娅在说,纪医生,你的手好冷啊。纪医生说,这不是夏天吗?怎么会手冷,你不 要紧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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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到走廊上,无端地想起自己有一次去山中旅游,路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黑衣老头,非要 给我算命不可,我也就凑趣坐下了。他拉过我的手去细看,我当时就感觉到他的手很冷,心 里还无端地打了一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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