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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那些人真可能把大院挖个底朝天。

文化馆的老人不太多。除了韩世良,就是“民艺室”的王主任资格老了。

王主任叫王武佑,今年五十八岁。因为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所以说话办事没什么顾忌。他家住城里,毗邻县文化局,到远郊的吴家大院来上班很不方便,因此他愿意搬走,对于帮助他实现“愿望”的吴甘来态度也最好。

吴甘来到夏边不久,还在县府招待所住着的时候,就专门请王武佑吃饭,虚心向他请教吴家大院的历史沿革和相关的市井传闻。

王武佑嗜酒,两杯白酒下肚,他就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

王武佑讲了整整一个晚上,吴甘来听的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由于吴家(萧家)大院历来不乏稀奇古怪的传闻,且绝大多数都是附会演绎的无稽之谈,时间一长,人们见怪不怪,反而不怎么关注它,甚至不少人都把这里遗忘了。

就说当初吴道宏跟市里要院子的事吧,市里领导就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所在。

贾市长问了好几个人,才闹明白院子就在夏边县的城关镇。他拿起电话找夏边的甄县长,甄县长说我知道,就是城关道北胡同的那个破院子,现在文化馆占着呢。

贾市长说那是南洋侨商吴老先生的祖居,抗战的时候让当汉奸的萧家给抢去了,你安排一下,尽快倒出来还给吴家,有什么困难吗?

甄县长说没困难,吴老先生是有名的爱国侨胞,应该关照。就是有困难,我们县里自己克服。他光要院子吗?后面还有一个汽修厂,他要的话一块给他。只求他帮助安排一下厂里的几十个工人就可以了。

从王武佑说的这些吴甘来断定,关于吴家大院藏宝的事情,这里人并不知情,或者是完全当成玩笑来听的。否则人们不会不关心这个“破院子”,也不会不拿它当回事,那个大方的县长甚至都可以“附赠”一个汽修厂给吴家。

忧的是,那些宝贝很可能已经从这个院子里消失了。就是还在,要找出来的话,难度也相当大。

据王武佑讲,五八年大炼钢铁的时候,城关镇到处搜集“废铁”,连铁锅都快砸光了。

这时有个“二百五”随口说,早年的汉奸萧子敬在院子里埋了好多枪,可能还有山炮,弄出来炼铁最合适了。

那个疯狂年代的疯狂人们就在萧家(吴家)大院挖地三尺找枪炮,挖了几天,结果是一无所获。

要不是有人看出因为挖地太深,已经给正屋的山墙造成了一条很长的裂缝,警告说再挖房子要倒,那些人还不会住手,真可能把大院挖个底朝天。

吴甘来想,既然挖了那么深什么都没挖到,会不会这里根本就没什么东西呢?

吴子阳被吴甘来讲的这些迷住了,听到这里他马上插嘴:“二叔,假如真有古画,也不可能埋在地底下。以前的科技不发达,密封和防潮技术都太差,古画埋在地下就完了。萧子敬、吴延禄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吴甘来叹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那个王主任说,以前的事情他不好说,单是文化馆接管这个院子以后的三十年里,就多次修过房子。虽然都是小修小补,估计那些隐秘之处也都能接触到了,根本就没听说有什么特殊的发现。”

吴子阳沉吟片刻,猜测道:“捣鬼的人之所以急不可耐,是不是要赶在西厢房和地窨子倒出来以前把事办完啊?也许,萧子敬的财宝就藏在这两个地方?”

“有可能但是没道理。你想啊,文化馆占了这里这么长的时间,寻找和取出那财宝的机会有的是,为什么非要拖到现在呢?非要拖到这几天呢?”

吴子阳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对了二叔,咱别钻牛角尖。这肯定不是一回事。这也许牵涉到两个人或者更多的人,要办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是他们之间在互相牵扯,互相别扭。咱们别混在一起研究。”

吴甘来看着他,等他往下说,吴子阳却歉然一笑:“我就是这么点灵感,具体的说不上来。”

“也有道理哈。两个人?办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是他们‘办事’的时间重合,搅和在一起,搅出这么些名堂,把咱们搞糊涂了。那会是什么事呢?”吴甘来苦苦思索。

吴子阳说:“看来,咱们还得在了解事情的历史真相上下功夫,得把围绕这个院子那些七拐八绕的关系搞清楚,这样就可以理出头绪,才能有的放矢,事半功倍。”

吴甘来用手拍拍脑门:“一点不错。来,咱爷俩好好筹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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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吴延禄不等萧家把余款付清,就仓惶逃离了夏边。

这个秘密就是关于吴家大院藏有财宝的传说。

清朝咸丰末年,正当盛年的吴中开始扩建这个院子。

算起来,吴中只是个土地主,财力有限,因此吴中的大哥吴南、二哥吴北都资助过他。后来,他这两个哥哥先后离开原籍去南方经商,夏边县的吴家就只剩了吴中这一支。

吴中无子,便过继了远房的侄子吴延福当儿子。吴中一死,祖产归吴延福继承理所当然,别的吴家人提不出什么意见。

可是吴延福要在身后把院子传给女儿潘吴氏,却是吴家人不能容忍的。吴延福突然死亡之后,以吴南、吴北后代为主的吴家族人就决定要抢回房产。族里委派吴南之子吴延禄先期赶到夏边处理此事。

不料,吴延禄竟然辜负了大家的期望,他将院子贱价卖给萧道成,然后带着巨款连夜逃出夏边,从此流亡海外,下落不明。

萧家有财有势,而且买之有据,吴家只好承认既成事实。

不过令吴家奇怪的是,萧道成买了院子,却仍然住在原来的家里,极少到这个院子里来。后来他死了,大儿子萧子敬成了院子的主人。这个萧子敬跟他爹一样,常年住在城里,一年回不来几次。

院子越来越萧条,有一段时间,甚至沦落到“芳草萋萋,鸟雀为家”的程度。

1945年“光复”后,政府将萧家大院作为“敌伪财产”收归国有,但也一直闲置着。

解放后,这里成为了城关镇供销合作社所在地,不久又划给了县粮食局,粮食局于1964年迁走,从那以后这里就给了县文化馆,直到现在。

萧家为什么买了院子而不住呢?

有人说萧家原是住了一段时间,因为院内经常闹鬼,所以又搬出来了;还有人说不是闹鬼,是此院阴气太重,人住在里面容易得病,萧家有一段时间就是接连病死了三四个人;还有一种说法,是萧家当年巧取豪夺,连吓带骗,从吴延禄手中得到这个大院,老是怕别的吴家人来报复他们,因此不敢在院内居住。

但是吴甘来听到的却是另外一种说法。

这种说法是:萧家当年买院子的时候不是贱卖,而是照值付价。

因为萧道成也算有身份的人,不至于因为这么一个不大的宅院欺负吴家。

当时吴延禄以现大洋不好携带为理由,要求萧道成少付现款,差额部分以萧家一幅家藏古画抵充。

那画是从宫廷里流落出来的,是元代著名画家柯九思的“归庄山水图”,据说上面还有明朝某个皇帝亲笔写的题跋。

柯九思的画在那个年代已经很有名气,可与现在的行情还是没法比。假如说那个时候它能顶半个吴家大院,那么它如今的行情已经是“价值连城”。

接下来的情况是,萧家先付了古画,因为现大洋一时凑不齐,吴延禄就在大院里坐等,说好付清全款,他马上交出院子。

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吴延禄不等萧家把余款付清,就仓惶逃离了夏边,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带走密藏的古画。

后来,传闻闹鬼的吴家大院就成了萧家的藏宝之处。

抗战胜利后,当时的政府查封“伪产”,从院内起获了很多的金银珠宝,但就是没有找到那幅古画。不光柯九思的那幅画没找到,萧家珍藏的其他字画也没有找到。

吴甘来一直认为,那些字画很有可能还深藏在大院的某处。因此,他极力撺掇吴道宏要回这个院子,目的就是来此寻找财宝。

吴道宏跟夏边县政府谈了以后,政府答应将院子交还给吴家。

吴甘来得到消息,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夏边。甚至在韩世良交钥匙之前,他就多次勘查过这个院子,也对文化馆里的一些人进行了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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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终于把隐藏在他心底很久的一个秘密告诉了吴子阳。

第二天,吴子阳找到吴甘来,跟叔叔长谈了一个下午。

其结果,吴甘来不光对这个侄子有了全新的认识,对身边的吴家大院也有了全新的认识。

吴甘来本来已经准备放弃了。他现在终于明白,多年来关于古宅闹鬼的那些传闻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当然,至于到底闹的是什么“鬼”,倒可以另作探讨。

现在的问题是,吴甘来不想再探讨下去了。才来两天就死了一个徐元梦,不管他是怎么死的,都说明这宅子真的不“吉利”。再住下去,没准自己也会搭上性命。为这么一个破院子冒险,实在是太不合算。

但是吴子阳的一番分析让他心里豁然开朗。

吴子阳说,咱们一搬进来,这个院子里就不断闹鬼,而且还花样翻新,不光是鬼,连蝎子也出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不愿意咱们住在这里,他想尽各种办法要把咱们撵走。

吴子阳先说到了那个“血手印”。

他详细问过吴子英,又和叶初春一起认真勘查了现场,基本认定那是一次人为的“闹鬼”。

吴子英看到的不是真的血手印,而应该是画在一块透明塑料布(也可能是加工过的白布)上的图画。那图画用胶带一类的东西稍稍固定在墙上,然后用一根绳子在楼外面拉着。在惊吓了吴子英之后,那人立即拉动绳子,将那“布景”从墙上拽下来,通过卫生间上面的小窗户拉出去。这人在“搞鬼”之前,还打开了小便池的水龙头,目的就是为了掩盖他拉回那布景时发出的声音。吴子阳在那墙壁的上下左右四个部位,都发现了贴过透明胶布后留下的细微痕迹。

以此类推,院子里的鬼影子也应该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是有人躲在阴暗角落,利用某种特殊的灯光合成技术,制造出那个怪影来吓人。

吴子阳说我昨天晚上从破门的缝里挤进了西厢房,偷出仓库里的一个妖怪的“脸子”实验过。只要把手电筒蒙起来,让它透出少量光线,把“脸子”挡在手电筒前,向墙上移动照射,墙上就会出现一个可怕的怪影。这种恶作剧原理很简单,并不需要什么“高科技”。当然,要是做成那可大可小,飘忽不定的“高级鬼影子”,技术含量肯定也要高级一些。

吴甘来说:假如这些怪事都是人为的,那么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院子里还有不为我们所知的密室甚至秘道。那不是太可怕了吗。

吴子阳说:也许没那么复杂。就说那个西厢房的门吧。那门是老式的,上下有门轴,时间长了门轴松动。在锁着的情况下,把门向里推着,用力搬动门扇,就可以把一边的门板从下门轴里抬出来,起码也能造成很大的缝隙,足可以钻进一个人去。地下室的木门也是这种构造。也就是说,想捣鬼的人只要躲过小简子的视力范围,混进院子,就可以很容易地藏身西厢房或者地下室,晚上出来兴风作浪。

吴甘来长出一口气。“我当时就不该答应韩世良继续占着房子。我明天就找他,让他马上把东西搬走,不然我找到市里去!”

吴子阳皱着眉头说:“这里有个疑问。不管这个人到底是谁,按说他的目的就已经快达到了:徐元梦死了,粱阿姨走了,我和叶初春也都买好了火车票,你也说要离开,都这样了,他干吗还要弄个蝎子来蛰人呢?他为什么这么急不可耐呢?”

“你是不是在怀疑韩世良?”吴甘来问。

“是。我在他家的时候,亲眼看到他泡的蝎子酒。他老婆有风湿,他是给他老婆治病用的。”

吴甘来却摇头:“这倒不一定。我问过当地人,虽然夏边没蝎子,但是西面靠山的那几个村子,确实有人工养殖蝎子的。不排除蝎子自己跑出来的可能。再说韩世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他还不至于干这小儿科的勾当,徒然引起咱们的怀疑,对他没什么好处。”

“也是啊。”吴子阳觉得吴甘来的分析有道理,他皱着眉头说,“也许是另有其人。反正这个人有一件非常重要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在这吴家大院里办。咱们在这里一天就耽误他一天。可到底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几天的功夫他都耽误不起?我想不明白了,百思不得其解。”

吴甘来叹口气:“一定是因为那东西。”

他看着吴子阳:“对不起啊子阳,我有件事应该早跟你说,不该一直拖到今天,二叔请你原谅。”

“二叔你别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你是长辈,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呀。”

吴甘来拍拍吴子阳的肩膀,终于把隐藏在他心底很久的一个秘密告诉了吴子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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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这世界上哪有鬼,要是非说有的话,那鬼就在人心里。

只见叶初春左手抓住右手,伸着一根指头,跳着脚蹦达,一边乱喊:“哎呀,疼死我了,吴子阳你快来啊,了不得了呀!”

吴子阳吓坏了,赶紧过来抱住她问:“怎么了怎么了?手怎么了?”

“好疼啊,疼的受不了,天哪,我要死了呀。”

韩世良过来一看说:“坏了,让蝎子蛰了。快快快,快上医院,晚了很危险的。你们的汽车呢?”

吴子阳急急地说:“我叔他们开着上机场了。咱快出去‘打的’吧。”

吴子阳扶着叶初春往外走,叶初春哭咧咧地问韩世良:“韩馆长,要紧不要紧啊,怎么这么疼啊?”

“你才知道啊,蝎子蛰人就是疼,闹不好还有生命危险呢。你们刚来的时候我就跟吴甘来交代过,这个大院里净些旧房子,常有蝎子出没,让他告诉你们小心。你看,还是出事了。”

他们三个刚出后院,却见吴子英一个人回来了。

听说叶初春被蝎子蛰了,她不以为然地说:“我爸开车进城了。蝎子蛰一下上什么医院啊,南边街上就有个诊所,我和你们一块去。”

走到门口,吴子英大声喊着小简子:“我们都出去了。你好好看门,别让外人随便进来。”

韩世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显然很不高兴。出大门后他就借口有事,一个人先走了。

吴子英关于不需要上医院的决定看来是正确的。事情确实不像叶初春咋乎的那么严重。

他们到了诊所,值班的一个老医生看了看,先用一把镊子拔出了毒针,然后用针灸的细针把蛰口周围放了血,再用沾了酒精的消毒纱布敷了几遍,叶初春就感到不那么涨痛了。

治疗的过程中,吴子阳问那位老医生:“大夫,你们这里常有人被蝎子蛰着吗?”

老医生直摇头:“没有的事。夏边这里根本没有蝎子,我来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遇到被蝎子蛰的。我老家是东面路山县的,那是山区,那里才有蝎子。所以我还奇怪呢,怎么这里也出了蝎子了。”

吴子阳说:“人家说吴家大院是老宅子,老宅子有蝎子。”

老医生哈哈一笑:“那是糊弄你们年轻人。这蝎子是有地域分布的,没蝎子的地方,再老的宅子里也不会自己生出蝎子来。”

吴子阳若有所思。

老医生看看叶初春的伤口说:“行了。我给你开点酒精,你回去经常敷一敷,到下午肯定就全好了。”

吴子阳连连感谢,看暂时没人来看病,就敬给老医生一只烟,想跟他多聊几句。

“大夫,你在这这么多年了,听没听说吴家大院闹鬼的事啊?”

老医生用夹烟的手指点着他说:“你个小青年,怎么还封建迷信啊。这世界上哪有鬼,要是非说有的话,那鬼就在人心里。”

叶初春细品一番赞叹道:“老大夫您真精辟,您说的太好了。”

老医生笑笑:“吴家这院子一百多年了,里面的恩恩怨怨实在太多,是个是非之地。你看,连夏边全县都找不到的蝎子这里都有,所以年轻人啊,玩两天就回去吧,那里不适合常住。”

吴子英质问:“为什么?那是我们的房子,装神弄鬼就想把我们吓走?”

老医生笑笑不答。

吴子阳赶紧解释:“我姐姐心直口快,你老别在意。不过那真是我们吴家的祖居。我们也知道按照城市规划以后早晚得拆。老家人恋旧,就想回来住住体验一下。老大夫您说这不是人之常情吗?我们也没妨碍别人啊。所以您老要是知道什么事,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老大夫说:“你不大了解夏边这个地方。这里的人多数是明哲保身,不关己事不开口,话到嘴边留三分。你肯定打听不出什么的。”

三个人出了诊所,吴子英还在念叨:“我算看明白了,得赶紧让文化馆全搬干净,雇的人也都撵走。咱们一家人住着,保证什么事也没有。”

“哎你们等等。”吴子英的话让吴子阳心里一动。他返身又进诊所去找那个老大夫。

经不住他的软缠硬磨,老大夫说:“我是真的不了解内情。不过我知道有个人最明了吴家大院的根底。你想知道什么,可以去找她。至于她肯不肯说,我就不敢保证了。”

老大夫说出了一个名字和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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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叶初春一声尖叫,把吴子阳和韩世良都吓了一大跳。

韩世良要先领他们看书库,叶初春摇头说别看那里了。她嫌那里太脏,到处都积着厚厚的尘土。

吴子阳问:“韩馆长,你们还留着这么些破书干什么呀?”

韩世良说:“这里可不都是‘破书’。除了建国以来出的书以外,还有民国印的书、清朝印的书,还有少量明朝印的,不过版本都不珍奇。说起来是留着无用,弃之可惜。我们打过好几次报告要求或者销毁,或者转给县博物馆。销毁上级不批,人家博物馆嫌不值钱又不要。这回我不管了,我全都拿去卖了废纸。”

他们随后来到南屋。从门口向里面一看,吴子阳就直皱眉头。

里面堆的东西太多了,简直就没有插足之地。就这样看,实在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吴子阳本来想走的,却忽然发现韩世良拿着锁头,一直站在门边,那意思就象是等着他说马上离开这里。

吴子阳脑子一动,故意问他:“韩馆长,那墙里边是面具吗?干什么用的。”

韩世良说:“是‘脸子’,唱谭秧调子用的。”

“挺好看啊,怎么画的?”吴子阳一边说一边费劲地掀开挡住的杂物,过去拿起来那个“脸子”看。

他从没见过这种奇怪的东西。这种“脸子”跟京剧的脸谱完全不同,如果说京剧脸谱的主题是夸张,那么这种“脸子”的主题就是写实。

“脸子”用一种极轻薄极绵软的皮子做底,画出了人的整个头部轮廓。

吴子阳拿起一个美女的“脸子”往头上一套,在光线不足的屋子里,看起来很有几分逼真的效果。逗得叶初春咯咯直笑,她便也要进去戴上玩玩。

“哎小吴,这样戴不行,皮子很薄,会搞坏的。”韩世良提醒道,“这不是我们的东西,是剧团的,搞坏了我们赔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吴子阳赶紧摘下来,连连道歉。
??
出了西厢房之后,韩世良主动提议:“你们还去看那地窨子吗?”

吴子阳本来没想去,因为他知道那就是个地洞,只有两台古董织布机。但是既然韩世良说了,他说看看也好。说我总觉得晚上的怪动静是从那个地窖里发出来的。

韩世良开开地窨子的门,领他们下去。

叶初春对那个楝木架的织布机发生了浓厚的兴趣,缠着韩世良问这玩意怎么用。

韩世良就给她讲解,说这个机器虽然有点缺损,但应该还能使。你看这是牵绳,拉住它,然后这边是篦子,梭子过来时用手一拉,再一推,两只脚踏这个板……

“梭子是什么啊?”叶初春好奇地问。

“墙边那个橱洞里应该有,你别动,我来拿吧。”

橱洞就在叶初春的身边,所以她向里看看,看到了那几个两头尖中间粗的怪东西,就自己伸手进去,想把它们掏出来。

“啊!”叶初春一声尖叫,把吴子阳和韩世良都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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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韩世良应该注意到这一点,为什么他不说破呢?吴子阳产生了怀疑。

韩世良的家就在吴家大院东面的那家粮库附近,地名叫丁家巷子。那是一幢五层的旧楼,韩世良住一楼,南面有个院子,院墙正中开个大门。

吴子阳和叶初春敲门进去的时候,家里只有韩世良和他老伴两个人。

韩世良似乎有些意外。不过他立即很热情地跟他俩打招呼,并介绍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妇人,说那是他妻子老杨,她有风湿病,行动不方便。

吴子阳和叶初春礼貌地喊“阿姨”,并把带来的水果放在她身边的桌子上。

韩世良说屋里太热,请他们坐在院子的凉棚底下喝茶、吃西瓜。

韩世良已经知道了徐元梦的事情,还专程去对吴甘来进行了慰问。因此吴子阳就直接了当地问他,吴家大院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小简子说,徐元梦出事前,曾经和小简子一起看到了院子里的“鬼影”,难道他的心脏病发作,也是被鬼吓的?

韩世良长叹一口气。

“你们都是大学生,学问都不小,也该明白这世界上真的是有些不解之谜。什么百慕大三角啊,飞碟啊,野人啊,水怪啊等等,至今未有科学的定论。咱们中国人常常把解释不了的怪事附会成‘鬼’啊‘神’的,这也不奇怪。这个吴家大院,说起来就更复杂。我先给你们看个东西。”

韩世良起身拿来了一本破败不堪、纸页焦黄的线装书:“这是一本明朝万历年间修的夏边县志,你看这段,”

韩世良指点着念道:“至正二十六年冬月,官军追踪东明王所部至夏边城西,围之三日夜,东明王不支求降,官军不许,至二十九日破其寨,杀东明王及余卒、家眷、妇孺四千五百九十,护城河为止水赤,官军摄其首悉葬于前岭……。”

“这个‘前岭’我考证了很久,最后断定,其地就是现在的吴家大院。”

吴子阳啜茶沉思,叶初春问:“东明王是谁啊?”

韩世良说:“东明王应该是个‘自称’,好像是红巾军的一支吧,他跟元朝的军队对抗了五年多,最后还是失败了。元军把被砍掉的四千多人头,全部埋在了前岭。”

“妈呀,好糁人。”叶初春一想到自己可能整天在一大堆人头上吃饭睡觉,身上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事难道吴家和萧家都不知道?”吴子阳有些奇怪。

“应该是不知道。”韩世良说,“明初这里已然是一片草莽。朝廷从山西大量移民,填充夏边,这些移民自然一无所知。以后世代更替,沧海桑田,更没多少人记得当年的惨案了。”

吴子阳敬佩地说:“韩馆长果然学识渊博。所以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请赵馆长协助,咱们一起来解开古宅之谜,你看好不好?”

韩世良笑道:“你们是这样想,可吴甘来呢?他现在对于我占着房子还耿耿于怀呢。”

“不会。”吴子阳说,“不过我有个预感,好像就是你们占那两个地方,阴气特重,发生神秘现象的可能性最大。您要暂时找不到合适地方搬,能不能先跟我们一起去探察探察。咱们来个排除法,把可能闹鬼的地方一一排除,最后一定能真相大白。”

韩世良好像明白了吴子阳的来意,他站起身说:“那好,我先和你们去仔细看看那些房子。另外我们也找到了新仓库,今天在粉刷,等两三天房子一干,我们马上就把东西全部搬走。”

韩世良进屋去穿衣服,吴子阳趁机在他家的院子里转悠了一圈。
??
韩世良跟着吴子阳、叶初春回到了吴家大院。

大院里除了秋荷、小简子还有厨师老康之外,吴家的人一个也不在。

梁廷影的丈夫昨天从江州飞来夏边,处理完徐元梦的丧事,今天回江州。

吴甘来和吴子英去机场送他们了。

吴子阳等人先看那个西厢房。

韩世良去开锁,却发现门坏了,一边的门扇跟固定在门框上的合页分离。也就是说,不用开锁,也能把那损坏的门扇拉开很大一个缝隙。

韩世良开锁时检查了一下合页,对吴子阳说:“时间太长,都朽烂了。”

吴子阳点头应是,跟着韩世良进了门。

其实吴子阳已经发现那合页断裂的地方有着新鲜的木茬,说明那合页不是自然“朽烂”,而是被强力挣开的,也就是说,是被人硬拉开或者踢开的。

韩世良应该注意到这一点,为什么他不说破呢?吴子阳产生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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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徐元梦的突然发病,也许并不是因为“醉酒”,而是因为受到了惊吓。

听到火车进站预告的一瞬间,吴子阳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他对叶初春说:“叶子,实在对不起。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就这样走了。你一个人先回去吧,我得跟我二叔在一起,我得把吴家大院发生的这些怪事查明白。”

叶初春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那里的事情跟我们有关系吗?”

“有,关系重大。”吴子阳严肃地说,“首先那里的人是我的亲戚。他们遇到了难处,我吴子阳一个七尺男儿临阵逃跑,我愧的慌!其二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吴家大院的确有鬼,可那一定是披着鬼皮的恶人。他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装神弄鬼,也许就是要把我们都吓跑,我决不能让他得逞!其三,初春,咱们学的是新闻,将来的主要工作也许就是采访、调查,破疑解惑,这就是咱们实习的最好机会。我想吴家大院再恐怖,也比不上伊拉克前线吧,人家香港的女记者还敢上前线呢!”

叶初春慢慢摇头:“吴子阳啊吴子阳,看不出啊看不出。认识你好几年了,我还真是没想到。”

“没、没想到什么?”吴子阳不知道叶初春什么意思,心里不免有点紧张。

叶初春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鼻子:“我没想到你这么勇敢,这么象男子汉!我以为,你只会哄女孩子呢。”

“哇塞!知我者,初春也!”吴子阳兴奋异常,抱起叶初春就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
两人走出火车站,开始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前天晚上吴子英在发现徐元梦摔伤后,同时拨打了120和110两个电话。

半个小时之内,急救车、警车几乎同时赶到现场,接着大院里住的其他人也相继赶到。

人们先把徐元梦送到医院,结果发现他不光是跌伤,他还犯了心脏病,进医院后仅两个小时就不治身亡。

梁廷影受此打击,当即昏倒,也住院挂上了吊瓶。

经过现场勘查以及询问门卫小简子,警察最后认定徐元梦是醉酒引发心脏病,并据此开具了死亡证明书。

吴甘来很有些心力交瘁,没等吴子阳跟他商量,就要他俩赶紧离开夏边。

吴子阳当时还言不由衷地说我们不能走,我们还得照顾粱阿姨呢.

吴甘来一个劲摇手:“走,走,不用你们,你们快走。这个地方真的不吉利,等处理完这些事儿,我还是把院子交给吴道宏吧。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吴甘来说的是真的,吴子阳亲耳听见他给吴道宏打了电话,吴道宏说他这会走不开,你实在有事要回家,就先找个人看看门吧。

临走的这一天晚上,吴子阳在床上辗转反复,一夜没怎么合眼。

尽管大家都认为徐元梦之死是个“意外”,吴子阳还是感觉到这个“意外”的后面有“鬼影”。

徐元梦的突然发病,也许并不是因为“醉酒”,而是因为惊吓。吓唬他的目的,跟用鬼影子吓唬他和叶初春、用血手印吓唬吴子英一样,并不是要吓死他们,只不过为了要撵走他们。他的目的后面,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卑劣企图!

必须得查明真相,绝不能让这个人的阴谋得逞!

吴子阳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感到十分庆幸,恋人叶初春理解自己。他也很佩服这个看似娇小的姑娘,她的内心其实很勇敢,也很坚强。。

吴子阳和叶初春坐在火车站的外面研究了好半天,慢慢地有了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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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屋门吱吱呀呀地慢慢敞开,一双已经霉烂且长满绿毛的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

徐元梦轻轻走上西厢房的台阶,一点一点靠近了那几扇窗户。

他先看的是最北面的那间,那是书库。他一边拿手电照着,一边把脸紧贴在玻璃上朝里面张望。

窗户上的玻璃很脏,手电光照进去有点模糊不清。他上下晃动着手电,看了天棚、地板还有那一排一排的书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又挪向中间的那间。也就是那个带门的明间,里面摆着一张八仙桌和几把椅子,周围是些铁锨、扫把、水桶水缸,以及废旧的窗扇、门板等等。他照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不正常。刚才看到的亮光不见了,那雾气也看不出来了。

徐元梦摇摇头,心想,有句话叫心虚生暗鬼。人们先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对于不明事物的畏惧之心,然后被客观环境加以渲染,这就有了产生“鬼”的心理“土壤”。

“人不畏鬼,奈何以鬼畏之?”这样一想,徐元梦的胆子就壮了起来,他朝那扇油漆剥落的木门狠踢一脚,骂道:“什么狗屁东西,敢来吓唬老子。”

屋内一点动静没有。徐元梦冷笑一声:“还用烧什么香,老子一脚就把它们吓住了。”

徐元梦本来想转身离开,又想到还有最南边的那个屋子没看。那个屋子里堆的满满的,“鬼”不应该住那,那也太挤了呀。

徐元梦一边笑着自己的“幽默”,一边趴到那屋子的窗台上,举起手电在屋子里照着。

突然,一道白光在屋内闪过,紧接着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响起,一个披头散发的“吊死鬼”出现在了徐元梦的眼前!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浑身血肉迷糊,惨白的脸上如同抹了石灰,鲜红的血从她那黑窟窿一般的双眼中不停地往外冒,一条足有一尺长的舌头吊在颌下摇摇荡荡……

徐元梦的心就象被什么东西一下子紧紧攥住,疼的他全身都开始扭曲。他惊慌万状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又发现刚才还紧锁的屋门竟然吱吱呀呀地慢慢敞开,一双已经霉烂且长满绿毛的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

徐元梦大张着嘴,吃力地呼吸着仓惶后退。他忘记了身后的台阶,一脚踏空,从上面直挺挺地摔了下来。他的后脑重重地撞在坚硬的石板上,一片鲜血很快蔓延开来。

几分钟后,吴子英从外面回来。一进院子就在收音机的音乐声中,听到了混杂其中的痛苦呻吟。

紧接着她看到了倒卧在地的徐元梦,就赶紧过去扶他,闻到强烈的酒气以后还不住地抱怨:“你看你,喝这么多干什么啊?”

徐元梦哆哆嗦嗦地举起一只手,指向了西厢房。吴子英这才看到他手上竟然沾满了鲜血。

吴子英刚刚惊呼了一声,徐元梦的手就陡然垂下,整个人也随之滑落在地上。

门卫室收音机里的歌曲声更加响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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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迈向死亡!

晚饭的时候,吴甘来没回来,吴子阳和叶初春也没回来。

在餐厅吃饭的只有吴子英和梁廷影母子。

梁廷影很快吃完饭就回了后院,很明显是想让徐元梦和吴子英在一起多聊会。

吴子英昨晚没有睡好觉,白天想睡会儿还老做恶梦,因此脑袋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跟徐元梦说话也就没有心思。

后来忽然听徐元梦说他娘俩要带她离开夏边,立即不愿意了。

“你们怎么这样?我爸费这么些事把房子弄好了,邀大家一块来住着热闹热闹,你们可好,住两天就走,象话嘛!”

徐元梦没想到吴子英的反映这么激烈。

他不能说那什么鬼影子、血手印的事,只好找别的借口:“我们当然想多住些日子,多陪陪二舅。可再一想,这么些人住着,二舅得操多少心啊,我怕累着他。另外,我妈她还有点水土不服。我们没别的意思。”

“要走你们走好了,我反正是不跟你们一块。”吴子英说完不理徐元梦,自顾自地走了。

她也没有回后院,而是出了前门,似乎是上街散步去了。

徐元梦对于吴子英的固执和任性有些反感,还有些生气。他不由自主地拿叶初春跟吴子英比,相貌不用说,光说那温柔甜美,乖巧灵慧,吴子英比她差远了。怪不得拖成了大龄女青年,脾气真是有点怪。

徐元梦叹口气,一个人没情没绪地继续吃饭。眼见得一瓶啤酒喝完了,他就起身到厨房去拿。

厨师老康半躺在一把藤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哼着小调。见徐元梦过来,他赶紧起身。

前几天吴家招厨师,老康来应聘,徐元梦看他手艺不错,吴甘来觉得他要的工资也不算高,两人一合计就用了他,因此老康见了徐元梦总是笑脸相迎。

“康师傅,还有啤酒吗?”

“有有,”老康赶紧从冰箱里往外拿,“两瓶够不够?”

“不用,一瓶就够了。”徐元梦看着老康,就有点想笑。

人家干厨师的,一般都是肥头大耳,老康却是长得又干又瘦,刚四十来岁,就有点小老头的意味了。

徐元梦问老康怎么还不走,老康说等着收拾桌子,徐元梦说哎呀就那两个碗,我给你收过来就是,你快走吧,黑天了路上不好骑车。

老康连连道谢,就骑上他那个破“永久”自行车回家了。

徐元梦拿着啤酒进屋,忽然看到小简子从院子里走过,就把他叫了进来。

小简子今年二十五六了,一米七的个子,看上去也挺精神,实际上有点缺心眼,当地土话叫“楞周”,就是傻乎乎的意思。

“徐大哥你叫我啊?”小简子进门问,听他说话,一点也不“楞周”。

“忙什么呢,你过来咱俩喝两杯。”

小简子有点受宠若惊:“哎呀谢谢徐大哥。我,还得看门啊。老康和秋荷都走了。”

“这么个破院子,又没值钱的东西,不用那么认真。来来,满上。”徐元梦亲手给小简子倒上酒,又给了他一双筷子。

见“徐大哥”如此热情,小简子也就不客气了,一屁股坐下像模像样地吃喝起来。

徐元梦问他:“平时晚上的时候,这院子里不住人吗?”

小简子的脑袋摇得象波浪鼓:“这院子经常闹鬼,夏边县里无人不知,谁敢在这儿住,那不是‘楞周’嘛。”

“那你怎么不怕呢?”

“谁说我不怕?我在门口住,闹鬼都是在里面。我到时候把门一关,开大了收音机听戏,听了听着就睡了。晚上撒尿我都不出去,就撒在脸盆里。”

徐元梦想,这小子还是阵发性“楞周”,说着说着就下道,他赶紧摇手不让他再说“撒尿”一类的事儿:“你不怕,你们馆长也不怕?我听他说他经常晚上加班。”

“对啊。俺馆长他阳气足,鬼神退避三舍。”

徐元梦苦笑,“韩馆长怎么那么忙,晚上还加班?”

“哦,你不知道吧?”小简子把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咕咕哝哝地说,“俺馆长是个能人,会的可多了。他会写书法,会画画,会唱戏,会做化装用的‘脸子’,做的和真人一样,他还会放电影,哎呀,简直没有他不会的。他挂着好几个什么研究会,成天好多人请教他,所以他就忙。”

徐元梦还真没想到,忙问:“这么有名气啊,找他的都是哪的呀?”

“乡里、镇里,搞活动、排演出、办培训班、上庙会,净事儿。县里也有找的,那年人家市里电台还采访他呢。”

徐元梦哭笑不得,同时他明白了,这个小简子是真的“楞周”,跟他聊不出什么正经东西,还是聊鬼吧,“你说这里闹鬼都在后院,是怎么个闹法呀?”

“别提了,说起来吓死你。我跟你说啊,我就见过一次,是去年秋天的时候,在小楼外面。那时候我们馆里的小李姑娘还在,她就住在后院……”

“哎你等等,”徐元梦听出了不对劲,“这院子闹鬼,没人敢住,那个小李姑娘怎么不怕?”

“那个时候还不怎么闹鬼。这闹鬼是一阵一阵的,小李来的那段时间,还真没闹过。再说人家小李不怕,她就敢一个人住后院的小楼里。你不信啊?”

“信信。她是个干什么的呀,她来的时间不长?”

“她原来是湖车镇上的,唱‘谭秧调子’唱的挺好,韩馆长就把她要来了,在群艺室。湖车镇离城三十多里,上下班不方便,所以她就住在这里。那天晚上她牙疼,让我给她买止疼药,我就去街上的药房买了,去后院送给她。刚进后院,就见到……”

小简子忽然不说了,他的脸朝向外面的院子,满是惊恐的表情。

徐元梦随他的眼光往外一看,只见暮色苍茫中,一道黑色的“人影”滑过了院子。

这个“人影”之所以要打上引号,是因为那不可能是个人,因为它不是走,它是在“飘”。那应该是个女人的影子,因为影子后面是迎风披散的长发。

“妈呀,鬼!”小简子怪叫一声,扔下筷子就跑出了屋子。紧接着他那个“值班室”的门重重关上,里面马上传出了收音机巨大的声响。

徐元梦伸手压住自己的心脏,感到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他看得很清楚,那确实是一道黑色的人影。用他脑子里的科学常识,解释不了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个“东西”。

过了一会,院子里再也没听到其他动静。

徐元梦乍着胆子开门出去一看,院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微风吹过那几棵树,发出“刷拉刷拉”的声响。徐元梦又探头看看后院的小楼,能够看到母亲房间里亮着灯光。那里也是平安无事。

徐元梦嘲笑自己,好歹也算是接受过高等教育,怎么还能被虚无飘渺的“鬼影子”吓住。老子今天就等在这,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鬼,看她长发飘逸,也许是个美女呢。

徐元梦这样想着,就进屋找了一个大手电,把屋顶的大灯关掉,只留下床前的小灯。他刚直起身来,就看到又有一个什么东西飞快滑过了院子。

徐元梦一个箭步冲出去,用手电一扫,那个影子马上就消失了。

忽然,徐元梦的视线被西厢房吸引住了。只见那几间屋子里显出了微微的亮光,亮光中还能看到若有若无的雾气在升腾着。

徐元梦犹豫了片刻,强烈的好奇心还是诱使他朝前迈出了步子。

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迈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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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觉得特压抑还特敏感,老是觉得要出什么事儿似的。”


韩世良是文化馆的馆长,而且是当地知名的民俗专家,他自然不会信口开河。

徐元梦和梁廷影听完,身上都开始冒冷气,梁廷影的脸都吓白了。

韩世良赶紧安慰他们:“这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其实院子古旧了,总会出些奇事怪事,也总会有些什么冤魂啊幽灵啊的迷信说法。你们想,真要那么可怕,我们文化馆怎么还敢拿这里当办公室?门卫小简子在这里看门一年多了,晚上都是他自己住,我有时也在这里加个班,我俩都没事。什么怪声鬼影的,就当没看见没听见就是,不用担心。”

韩世良的“安慰”起了相反的作用,梁廷影都有些坐立不安了,她声音颤抖地问:“那那那,后来,就是近些年,这个院子里还死过人吗?”

“死过两个人。一个是我们馆群艺室的老张,他是前年夏天,莫名其妙地在小楼的卫生间上吊自杀。还有就是去年的时候,有个姓李的女职工离奇失踪,到现在找不到下落。这两件事一出,原来住的两个单身职工都搬走了,其他人也不敢晚上在这住。我不怕,我是唯物主义,哪来的鬼啊怪啊,我就没遇见过。小简子说他经常能看见鬼影子,我还骂他来着,简直就是扰乱军心嘛!”

徐元梦看母亲脸色不好,赶紧转移话题:“哦,韩馆长您今天来有事吗?”

韩世良说他要去西厢房拿个物品台帐,“临时占着房子,老是打扰你们,实在抱歉。”

韩世良说完就出去了。

徐元梦看到他并没有直接去开门,而是喊来了小简子。

小简子点了一把香,两人在门口鼓捣了半天,这才开门进去,没五分钟韩世良就出来了,抱着一摞硬皮本子,一溜烟走了,连头都没回。

梁廷影从窗户看见就问:“他那是干吗呢,神神道道的。”

徐元梦说:“大概那屋死的人太多,先烧香压住阴气,才能进去吧。这个老韩,还什么唯物主义呢,我看他够迷信的。”

梁廷影沉吟一下对儿子说:“这北方的气候我还真是不大适应,晚上也休息不好。回头跟你二舅说一下,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我看小吴也不喜欢这里,我们带她一起先走,你说好不好?”

徐元梦说:“这地方真的没什么意思。不过我们都走了,光剩下二舅,不太合适吧?”

“没事。人少了他更省心。再说还有子阳他们呢。”

梁廷影没想到,此时此刻,吴子阳和叶初春也在商量要赶紧离开这里呢。

他俩已经在院子周围转悠半天了。

按照吴子阳的想法,这附近应该有个什么施工现场或者很高的大楼,那里的塔吊或者楼上的灯光深夜还亮着,然后还得有个高大的带女人的广告,灯光正好把广告的影子投进吴家后院,造成那神秘的“鬼影”。

可转悠的结果让他俩大失所望。这附近既无高楼,也无塔吊。连特别高大的树都没有,更没有带有人像的广告牌。

不光这样,这个“吴家大院”的地理位置还相当特殊。它的正南方,有一条长约五十米的小胡同直通大街,它的东面是一家粮食仓库,七八栋不高的库房,掩映在一片槐树荫中;它的北面是一家叫做“恒发”的汽车修理厂,也不知是怎么经营的,院子不小,生意却不怎么样,门前车马零落。因为吴家大院的院门太窄,汽车开不进去,吴甘来的那辆“富康”轿车就寄放在那里;大院的西面是个两米多高的陡崖,下面一片野草荒地,过一道水沟,一条马路,才是另一片街区。

因此可以断定,昨晚那后院的“鬼影”绝对不可能是外面什么物体映照进去的,只能是小院自身产生的。

得出这个结论以后,吴子阳和叶初春都有些不寒而栗。

叶初春皱着眉头说:“吴子阳,咱早点回去吧。这里,我真的住不惯。觉得特压抑还特敏感,老是觉得要出什么事儿似的。”

“行行。”吴子阳连连点头,他也深有同感,“明天我跟二叔说,咱后天就走。”

“那,咱今天就把火车票买好。”叶初春马上提议,她都有点急不可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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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只见那瓷砖贴面的东墙上,赫然一个巨大的血手印。

就在吴子阳和叶初春堵上耳朵听音乐的时候,楼上也出事了!

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吴子英起身上厕所。

她住在中间的那个房间。卫生间在楼的最北头,里外两间。里间有两个被木板隔断的蹲式便池,一个长条形带台阶的小便池,外间是个白瓷的洗手盆。

吴子英睡眼惺忪地走进里间,拉开电灯开关,刚要举步,却象泥塑木雕一样被钉在了那里!

只见那瓷砖贴面的东墙上,赫然一个巨大的血手印。而且那血好像是新鲜的,正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着。

吴子英呆了足有三秒钟,这才“啊——”的惊叫起来,转身逃了出去。

她已经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出门向北,发现那是山墙,赶紧转身,身上的睡衣又被墙边的暖气阀门挂住。吴子英用力一挣,“呲”的一声把睡衣拽了一个大口子,她就穿着那破烂睡衣,披头散发、惶恐万状撞进了梁廷影的房间。

梁廷影从睡梦中惊醒,看到迎面扑来的吴子英,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走廊里有电灯,她很快认出那是吴子英而不是“女鬼”,还以为她睡“臆症”了,赶紧搂着她叫道:“小吴!小吴!醒醒,我是你粱姨,没事啊,快醒醒。”

吴子英的脑袋埋在梁廷影胸口,一只手胡乱指着外面:“那那那,那里有,有……,太、太,太可怕!”

梁廷影奇怪地问:“有什么?你睡迷糊了吧?”

“不不不是,真、真的,卫生间,有,有,……”

“有什么啊,你真急死我了。”

见吴子英摇头瞪眼就是说不出有什么,梁廷影就起身披上衣服要去查看。

吴子英却拼命拦住她不让她去。

梁廷影侧耳听听,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就拍拍吴子英安慰她说:“小吴,没事的。你就呆在这,我过去看看啊。给你手机,有事你就打110。”

见梁廷影出门,吴子英也哆哆嗦嗦跟了过去。

梁廷影到了卫生间门口,见里面灯光通明,只有隐约流水声传来,探头看看,没发现异常,敲敲外面的门,也没什么动静。她慢慢走进去,上下看完,又挨个看了那两个隔断,什么都没有。

她走到向西开的那个小窗户,那窗户很高,只是顶上的小扇开着,不可能钻进人来。唯一有点异常的是小便池的水管开了,水冲进小便池,又从下水道淌走。

梁廷影关上水龙头,叫着吴子英:“小吴你进来,什么也没有啊,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吴子英胆战心惊地挪进来,先看东面的瓷砖墙,上面洁白晶莹,什么都没有!

“奇怪啊,我刚才明明看见……”她把那个血手印的事情跟梁廷影说了。

梁廷影用手仔细摸了那墙,对吴子英说:“你肯定是没睡醒造成的幻觉,这上面擦的多干净啊,连灰尘都摸不出来。”

吴子英也感到疑惑不解,只能认为自己是发“臆症”。不过她确实吓坏了,她不敢一个人睡,就蜷缩在梁廷影屋里的长沙发上熬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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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院子里果然有一个黑影子在晃荡。

两人一直缠绵到夜深人静,这才意犹未尽地从床上爬起来。

叶初春整理着了头发又整理衣服,见吴子阳色迷迷地瞅他,就瞪他一眼骂道:“吴子阳你就是个大流氓!”

吴子阳又开始动手,一边说:“反正你说我是流氓了,我干脆就流氓到底好了。”

叶初春拿开吴子阳的手嗔怪道:“疯了你,你看都半夜了。我上去了啊,你也快睡吧。”

吴子阳这回很听话,起身吻了她,就出去要送她上楼。

叶初春不让,一边自己往楼梯上走,一边跟他飞吻道别。

眼见她要走上去了,吴子阳正要关门,却听到叶初春嗷的怪叫了一声,紧接着她跟头踉跄地跑下楼梯,一头扎进吴子阳的怀里,惊恐地叫着:“鬼!鬼!,外面院子里有鬼!”

吴子阳哈哈一笑,逗着她说:“就是嘛,这院子里到处是鬼,鬼能变形,顺门缝就钻进来了。你快在我这里睡吧……”

叶初春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别吭声,你看看,院子里真有东西。”

吴子阳感到了叶初春小手的冰凉和身体的颤抖,这才知道她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在在在,在哪?”吴子阳透过楼门上的玻璃飞快往院子瞄了一眼,又赶紧转回头。

“就在院子里,西墙跟。好,好,好吓人。你屋里有窗帘看不见,我走到楼梯口,从二楼的窗户看到的。吓死我了。”

“你肯定看花眼了。哪有鬼啊,真能抓一个,弄弄弄出去展览,咱俩还、还发大财了呢。我看看。”

吴子阳搂着叶初春后退一步,把房门稍掩,这样走廊就暗了很多,他乍着胆子慢慢转头,看到院子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瞪得滚圆。

院子里果然有一个黑影子在晃荡。

如果要用个什么准确的词来形容那个影子,唯一合适的词只能是:鬼。

院子里没有照明,今晚又是阴天,所以外面黑乎乎的。

那个影子比夜色要亮一些,约有1-2米高,之所以有这样的大小差别,是因为它忽大忽小,飘浮不定;影子的边缘不清楚,整个影子也有些模糊,但是能感到那是个女人。她似乎穿了一件长袍,身材瘦削,披头散发,两手垂直扎煞着,就那么飘来荡去。

叶初春紧紧抓住吴子阳,悄悄探头,再次清晰地看到了那个怪物,她更害怕了,把头埋进吴子阳胸前不敢再看。

吴子阳的心脏也是砰砰直跳,但是他必须在叶初春面前装硬汉,他说:“你别怕,鬼是绝对没有的,也许是什么特异的自然现象呢。你等我拿DV拍下来。”

吴子阳拉叶初春进屋,叶初春赶紧插上门,吴子阳去翻旅行包,这才想起那摄像机是在叶初春的包里。

吴子阳要和叶初春去楼上拿DV,刚拉开门,却又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响。

两人一下子都不动了,侧耳静听,那声音好像就出自楼下的东墙跟。声音很怪,好像是一个人在私语,又像是女人在哭泣,还象阵风刮过树梢的嘶鸣。

叶初春的头皮都乍了,她拖住吴子阳,说什么也不让他出门。

吴子阳要用手机报警,想了想没敢轻举妄动。报警说什么?总不能说院子里有鬼吧?警察真来了什么也找不到,那岂不是闹了大笑话。

吴子阳也不敢再去看那“鬼影子”,他找出两个MP3,两人用耳塞堵上耳朵,蜷缩在毛巾被里听音乐。

哆哆嗦嗦过了大半夜,直到曙光微现,两人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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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因为实际中的死人也好,传说中的闹鬼也好,都是发生在前院,因此大家都不愿意住前院。只有吴甘来和徐元梦不在乎,吴甘来选择了条件最好的正房东屋,徐元梦就老实不客气的占了整个东厢房。前院还有一个人,就是住在门口原来那个“值班室”里的小简子。厨师老康和小保姆秋荷家是本地的,不在院子里住。
??小简子的新职责是给吴家看门兼打扫卫生。这是韩世良提出的要求。他跟吴甘来说,小简子是个农业户口的临时工,文化馆新搬的地方有门卫,就用不着他了。我看你这里也需要一个看门护院搞卫生的,你就把他留下吧,每月给他五六百块钱就行,不然他就得“失业”。
??吴甘来并不想多开支这份工钱,碍不过韩世良的面子,答应再留他一个月,不能再长了。这段时间让他自己去找找“工作”。
??吴甘来临睡前,带着徐元梦到院子各处转了一圈。除了四边的房子,就是后院有个西墙。墙有两米半高,墙顶还插了很多碎玻璃。只要把前面的大门关好,这个院子应该说是十分安全的。
??走过西厢房的时候,徐元梦问这个屋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文化馆还占着不交?吴甘来给他做了解释,徐元梦就有些好奇地凑到窗户前,拿手电朝那屋子里照。
??整个院子,只有西厢房的窗户还是那种老式的木头框。上面是细密的窗格,下面有两块玻璃,玻璃上有些裂缝,用胶带贴着。
??西厢房跟东厢房一样,也是一明两暗的三间。其中一间摆满了书架,上面全是尘封的破旧书;另外的两间是仓库,堆了一些诸如锣鼓、旗帜、标语牌、画架、道具、戏装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三间屋子一个大门,大门的锁锁得好好的。
??后院小楼里挺热闹。楼上开着电视机,还有女人们嘻嘻哈哈的声音。楼下吴子阳住的那间屋子亮着灯,从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中可以看到叶初春也在那,正坐在椅子上跟歪在床头的吴子阳聊天。
??一切正常,吴甘来就和徐元梦回前院休息去了。因为大门已经关好,所以他们就没有关两院之间门洞的那个“月亮门”。
??
??吴子阳正在跟叶初春说吴子英:“我说呢,我这个堂姐平时深居简出,独来独往,这回怎么有兴趣跑这么远出来玩,原来人家是来相亲的。”
??叶初春说:“我看你堂姐长得平常,还有点显老。你看人家徐元梦多帅啊。”
??“比我还帅吗?”吴子阳涎着脸问。
??“去你的。谁能赶上你啊,你帅的象猪八戒他二叔。”
??“你光看他象‘衰锅’(帅哥)了,其实有所不知,”吴子阳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徐元梦为什么拖到现在不结婚?他有心脏病。”
??“啊?真的?”
??“可不是。不过不太严重,平时看不大出来,医生说也不影响结婚生育,当然他得自我控制,尤其是做爱的时候不能太兴奋,高潮的时候不能太激动,否则……”
??“呸呸,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能不能含蓄点啊。”叶初春站起来要走,吴子阳跳起来就把她抱住了,叶初春挣了半天没挣动,也就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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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晚上吃饭的时候,人都到齐了。
??正儿八经的主人只有两个,就是吴甘来和他女儿吴子英。吴子阳也就是认识他俩。吴甘来的表姐梁廷影,梁廷影的儿子徐元梦,他都是第一次见到。
??梁廷影是个五十出头的妇女,体态保养得还算不错,一头过肩的卷发扎成一束拖在脑后,人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听吴甘来介绍说曾经是个机关干部,好像还当过科长,不过前两年就已经“离岗”了。现在她每月照拿工资奖金,什么事都不用干,连班也不用上。吴子阳就很奇怪,怎么还有这样的“工作”?
??徐元梦说:“这很正常。退吧不到岁数,上面又非要求机关减员,所以就有了这掩耳盗铃的怪名堂。莫明其妙吧,这就是中国特色。”
??“你别乱发牢骚。搁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你这话就有政治错误。”梁廷影一边嗔怪道。
??三十出头的徐元梦是个瘦高个,戴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不过说起话却挺直率。他有些放肆地哈哈一笑:“妈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这里又没外人。”
??“对对对,”吴甘来举杯道:“元梦说的一点不错,今天咱们在座的,都是一家人或者候补一家人,自家人说话没忌讳。来,为了咱们这一家人聚一块,干一杯!”
??吴甘来的话让叶初春有点不摸头脑,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假如她因为是吴子阳的女朋友而列入“吴家”的,那么这个徐元梦就一定是吴子英的男朋友了。尽管他俩实在不像是在谈朋友。
??继续冥思苦想加上细致观察,叶初春弄明白了。徐元梦似乎是专程来相“对象”的,这“对象”就是吴子英。他们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吴子英今年二十九。她长相一般,但也说的过去。吴子阳说她以前谈过几个男朋友,不是嫌人家学历低,就是嫌人家是农村出来的,要不就是嫌“形象”欠佳,高不成低不就,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没结婚。那么徐元梦是因为什么呢?听说他是一家大医院的药剂师,工作应该不错,收入也应该不低,他怎么也拖到了现在呢?叶初春老是在想这个问题,连吴子阳跟她说话,她都答非所问。
??剩下来的时间里,吴甘来多数是在跟他表姐说话,吴子阳和叶初春说话,徐元梦自然而然地也就跟吴子英攀谈起来。他们年岁相近,工作性质相似(吴子英是一家化工厂的技术员),人生经历也差不多,所以越聊越亲近,很快就热乎起来。
??晚饭的气氛很好,吃得很舒服,喝得也很尽兴,在座的人心情都不错。他们当然不会想到,这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和谐安宁的气氛中共进晚餐。
??可怕的事情当晚就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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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吴道宏,就是吴延禄的儿子。他早年在南洋经商,虽然算不上“福布斯”的排名巨富,但在当地也是很有名气。近年来他所在的国家政局动荡,内乱不断,吴道宏就开始把资产向国内转移,仅在祖籍齐渊,就投资办了两家企业。这个期间,他在国内的一个侄子吴甘来跟他取得了联系。得知当年穷困潦倒闯南洋“讨生活”的五叔已成富商,不仅又羡又妒,言里话间,经常流露出要让他“提携”的意思。吴道宏不知道吴甘来的深浅,就想先让他跑跑业务试试,不料吴甘来只想坐享其成,不愿意操心费力。他向吴道宏提出,请五叔帮忙要回吴家大院就可以了。
??吴道宏当然知道这个祖宅,刚来齐渊投资的时候,他就想要回来的。不过他也听到了一些传言,都是说这宅院当年连死数人,阴气特重,萧家买了以后就倒霉不断,还时不时有“闹鬼”的传闻,让当地人谈宅色变。因此吴道宏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碍不住吴甘来再三要求,他就真的把宅子要了回来。他的主要产业在南边,很少来齐渊,就把跟宅子相关的一切事物,都交给了吴甘来办理,吴甘来就成了他驻在齐渊市的“大使”了。
??吴甘来原来在省城工作,是一家工厂的技术员,现在他的家也在省城。吴甘来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对这个祖宅产生了兴趣。可真的拿到了吴家大院,想起那些“闹鬼”的传闻,他心里也有点忐忑不安。不过他认为什么鬼啊怪啊,都只能在偏僻荒凉人烟稀少的地方作怪,就没听说有人在大街上见过鬼。吴家大院地处夏边县城的郊区,偏虽偏点,门前胡同外却也是一条大街。他再多找一些人来住,人气一旺,鬼魂自然也就退避三舍了。因此除了女儿吴子英,侄子吴子阳跟他女友,还请来了他的表姐梁廷影,梁廷影的儿子徐元梦。加上守门的小简子,雇的厨师老康,小保姆秋荷,这么多人住进院子,那些孤魂野鬼肯定就会搬走。真要能抓到一个剩下的鬼,说不定还挺好玩呢。这是吴甘来当成玩笑跟吴子英说的。
??在车上听了吴子英所讲,吴子阳和叶初春不但不害怕,而且还觉得特别刺激。他们进宅子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时分,见过吴甘来以后,两人就携手出去“勘查地形”。
??转了一圈下来,两人不禁大失所望。首先是这个院子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大,那么宽敞;其次这里的房子都经过了多次粉刷,古旧的木制窗框大都换成了铝合金的推拉窗,已经看不出老宅的本来面目了。而且因为被文化馆当了多年的办公室,家具陈设完全变样,已经没有多少古旧的意味。
??唯一让他们有点兴趣的,就是那吱呀作响的小楼。
??小楼盖得很奇怪。外面看,是砖石结构,里面却又大都是木制构建。小楼只有一个门,双扇里开。进去向北一条小走廊,并排两个房间。向南一个木头楼梯,楼梯很陡,直通上去没有拐弯。上去又是一个小走廊,并排三间房子,最西头有个卫生间。
??吴子英把房间都安排好了,楼上的三间是她、叶初春各一间,另一间是梁廷影的。吴子阳的房间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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