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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蔓的阵痛每隔三分钟来一次,每次持续一分钟。每当来时,圆圆的肚子硬的像块铁,尾椎象要被什么东西撑开似的疼,而且这种疼痛具有扩张性,好象要把全身的骨架拆散一样。

    林小蔓疼得在床上乱滚乱叫。汪永生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这个时候,男人再心疼,除了紧紧抓住妻子的手,或任妻子的手在自己的胳膊上、身上乱抓外,帮不上一点儿忙。

    凌晨二点时,医生来看了一次,用手在林小蔓的阴道口搅了一下,说:“情况还不错,宫口有一指了,等宫口有三指时,你们叫我。”

    林小蔓觉得医生用指头在她阴道里搅的那一下非常粗暴,自己宫口开的那一指简直就是她用手搅开的。

    凌晨三点,林小蔓的阵痛加剧,一波接一波,几乎没有间断,而在那短短的不疼的间隙里,林小蔓比任何时候都感觉到了健康、平安甚至生命的意义。林小蔓死死抓住汪永生,他虽然站在那儿帮不上一点儿忙,但却深切感觉到妻子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他,似乎生怕他消失。汪永生虽然极不喜欢这场面,但他不可能离开,妈妈被那个诡异的电话搞的神经兮兮,目光呆滞地站在一边,今晚看来只能靠他了。

    凌晨三点半,林小蔓已疼得开始抓自己的头发,汪永生把医生叫了来,医生带着一个护士检查了一下林小蔓的宫口,说:“嗯,又开了些,可以上产床了。”

    汪永生把林小蔓抱到了隔壁产房,然后看见了传说中的产床。

    那是汪永生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张床:首先通体铁制,似乎怕产妇翻腾时把床弄散架,铁制的结实;其次是高,没有一米也有八九十公分。显然是为了医生操作方便,但如果产妇在上面翻腾的厉害,万一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第三是产床两边有两个夹腿的铁圈卡子,使产床看上去像个带脚镣的刑具。

    整个产床都是站在医生方便的角度设计的,非常的不人性化。据说产妇生产时心理状态非常最要,不能太紧张,不知道有没有产妇因为这种模样儿冷酷、恐怖的产床精神紧张而发生难产。

    汪永生把妻子抱上了传说中的产床后,医生把氧气罩戴到林小蔓的嘴上说:“等宫口再开些,我们再来。”然后和护士出去了。

    产房只剩下了林小蔓、汪永生、汪母三个人。

    看见母亲呆滞的目光像失了魂一样,汪永生顿生怜悯之情,说:“妈!我在这儿,你回病房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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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汪永生和汪母铁青着脸走进病房时,林小蔓痛得在床上直打滚。突然,林小蔓感到下身有股热乎乎的液体流出,她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传说中的羊水破了?

    医生很快被叫进来了。她让林小蔓脱掉裤子,用戴手套的手在她下身粗暴地一搅,把沾着黏液的指头在灯下观察了一下,说:“是羊水破了。”

    汪永生紧张地说:“医生,我听说胎儿的营养都来自羊水,羊水破了,万一一时生不下来,孩子会不会有危险?”

    医生说:“这是种误解,羊水并不是胎儿的营养源,羊水其实是胎儿的粪便,胎儿的营养源通过脐带来自胎盘。羊水对胎儿起保护作用,羊水破了对胎儿有一定危险,比如可能会使胎儿感染,会使胎儿脐带脱落,还有其它一些并发症,但二十四小时内,一般不会有问题。”

    林小蔓怀胎十月,每次做B超检查,医生都会说羊水怎么怎么怎么的,在汪永生心目中像圣水一样神秘的羊水终于被这名医生揭开了面纱,原来就是胎儿在母亲肚子里闭门苦练十月拉的粪便啊!

    医生给林小蔓处理了一下说:“宫口连一指都没开呢,你觉得下面开了再叫我。”

    站在一边像鬼一样阴沉着脸的汪母突然说:“医生,我儿媳怀的孩子……有问题,我们不能让这个孩子生下来,能不能打胎?”

    医生是个接生了二十年的产婆,经她手接生的孩子现在都已可以组建成一个师,还从没遇到过在产房里要求打胎的,眼镜差点儿掉下来,说:“什么?孩子有问题?难道……难道你儿媳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儿子的?”

    医生的话虽然难听,但汪母不着边际的话让她听着只能这样理解。

    汪永生把母亲推出了病房说:“妈,你听我说,刚才咱家里给你打过来的电话,一定是前几天给你和小蔓打恶作剧电话的那个人搞的,一定是这个狗杂种进到了咱家里,用咱家的电话装神弄鬼吓唬你的,你可千万别上当,今晚已经够乱的了,你就别再添乱了。”

    汪母说:“这不可能。我出门时,把防盗门的三个保险都锁上了,没人能进的去,而且,咱家在五楼,谁能爬到阳台上去?”

    汪永生心里也咯噔,是啊,谁能爬到五楼去?

    这时,那个医生走了出来说:“你们母子别再争了,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都已成了一个生命,即将诞生,想打胎,早干什么去了?孩子出生后,我建议你们去做个DNA,以确认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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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永生和婆婆出去后,林小蔓的阵痛又发作起来,她咬着牙尽量不出声,却忍不住在床上扭动着。

    这时,床头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想一定是娘家妈打来电话问候的,忍痛抓起手机,却发现上面的来电显示是婆婆家里的电话。林小蔓并不知道汪母是不是让别人住在家里看门,对此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惊讶。

    而当林小蔓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时,吓得在床上跳了起来。

    那声音像一个被人掐住脖子的喉咙发出的:“儿媳……阻止……怪胎……”

    这世界只有两个人有资格叫她儿媳,一个女人,一个男人。

    男人已经死了。而那声音却是个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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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汪母去上厕所时,林小蔓的肚子痛了起来。

    难道要生了?汪永生高兴啊,急匆匆去把值班医生叫了过来。医生给林小蔓量了血压,检查了胎心,说:“这是阵痛,说明快生了。当然,我说的快生了也要痛几个小时甚至更长。”

    医生刚出去,汪母就走了进来,她的眼神像个幽灵,但汪永生没看出来,高兴地说:“妈,小蔓肚子开始痛了,医生说要生了。”

    汪母几乎是吼着说:“不能生。马上打掉。”

    别说汪永生和林小蔓,连同病房那个和汪母吵过架的孕妇都呆呆地望着汪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明白一个母亲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汪永生紧皱眉头问:“妈,又怎么了?”

    汪母把儿子拉出了病房,颤抖着说:“你爸爸……你爸爸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说让我阻止怪胎……”

    汪永生简直要晕了——他爸爸已死了几年了,怎么会打电话来?

    汪母从腰里掏出手机,颤抖着调着号码说:“我知道你不信,我知道你不信,我调号码给你看,是咱家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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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母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心里嘭嘭嘭地狂跳。是谁?是谁在她家里给她拨电话?

    她多么想听到是她女儿的声音,听到她女儿说:“妈,今天是愚人节,我跟你开了个玩笑,其实我们没有去海南,现在在咱家里……”

    除此之外,任何人的声音都不正常。

    她等待着,等待着手机里的声音。

    没有声音。手机里居然没有声音。

    如果说有,也只是细微的磁磁电流声。

    他全身麻酥酥的像有电流通过——没有声音比有声音更可怕——难道她家里的电话会自己拨过来?

    她想说一声“喂”,可是他的舌头僵着,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手机里电流声越来越响,像一条毒蛇绕着她家电话那头的话筒不停地嗞嗞吐舌。

    终于,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了声:“喂,你……你是谁?”

    还是没有声音。

    像是对方在故意吓唬她,吊她的胃口,又像是电话那头根本就没有人。

    就在她恐惧得快要窒息时,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老伴……阻止……怪胎……”

    一共六个字,断断续续,似有若无,像是从一个被人掐着脖子的喉咙里发出的。

    如果不是她的耳朵紧紧贴着手机,她几乎听不清。

    可是她听清了。

    在她听清的同时,她的神经几乎要崩溃了。

    老伴?对方称她老伴?天哪!只有她丈夫才这么称呼她,而她丈夫已死了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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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汪母到底被B超检查结果说服没有,她又开始服侍起儿媳,但她眼睛里时不时闪过的一丝焦虑,使林小蔓觉得婆婆并没有真正除掉心魔。也难怪,别说婆婆这样一个迷信固执的人,就连自己这样一个对任何事都毫不在乎的人,在接到那个奇怪的电话后,都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呢。

    一晃又过去几天,离预产期还有两天。

    林小蔓觉得肚子里动的越来越厉害,尤其晚上,在她准备睡觉时,肚子里开始翻腾,持续很久,有时简直要把已撑的薄薄的肚皮撞破。胎儿的世界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

    这天午夜十二点,汪永生坐在床边给林小蔓削苹果,汪母去上厕所。

    厕所在楼道的顶头,灯很暗。

    汪母刚蹲下,腰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汪母的手机是汪父死前用的那个,菲利浦,铁壳光板板那种,待机时间长,耐摔,很适合老年人用,汪母已经不小心掉在地上几次了,但却完好无损。是谁?是谁这么晚了来电话?她是个老年人,基本上没有社交圈子,平时只有子女给她打电话,难道是女儿汪璇?对!肯定是,她和女婿乘晚上九点的飞机去海南旅游了,应该是这个时间到达海南,一定是来电话报平安的。

    手机屏上的来电显示不是她女儿的手机号。

    那号码很熟悉,非常的熟悉。

    那是她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

    一股麻酥酥的感觉从汪母的头皮迅速传遍全身——除了她,只有儿子和女儿有她家门上的钥匙,儿子和儿媳在病房里,女儿和女婿在海南,她家的电话怎么会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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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母由于还在生儿媳的气,一直站在病房外不进来,可当汪永生和林小蔓去做B超时,她紧紧跟在了后面。

    医生说常规的几次B超他们一直做着,孩子正常,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再做,但汪永生为了驱走母亲的心魔,还是征得了医生的同意,在生产前再做一次。

    三人来到了医院B超室门前,排起了队。汪永生从来没有一次见过这么多大肚子,场面相当壮观。

    不一会儿,一个医生开门喊:“林小蔓。”

    林小蔓刚迈进门,汪母也跟着迈进了脚,一名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把汪母推出了门外,说:“家里人不能进。”

    汪母似乎生怕医生看不出林小蔓肚子里孩子的问题,说:“医生,让我也进去吧,我站在一边,绝对不打扰你们的工作。”

    女工作人员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景,以为是婆婆想从B超显示屏里看出儿媳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说:“大妈,都什么年代了,生男生女都一样,你就别进来了。”

    “砰”的一声,B超室的门被关上。

    十分钟后,林小蔓从B超室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化验单。

    汪母急呼呼地问:“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林小蔓高兴地说:“医生说一切正常,说胎儿已成熟,如果想做剖腹产,现在都可以生了。”

    汪母拿过林小蔓手里的化验单,疑神疑鬼地看着,可是她一个字也看不明白。医生的字永远都像鬼画符般难认。不知道药房的人是否因为这些难认的字开错了药而死过人?

    汪永生说:“妈,这回你相信了吧?那只是个玩笑而已。”

    汪永嘴里这么说,心里也在苦苦地思索着:到底是谁在开这样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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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永生进病房对妻子说:“我们现在再去做一次B超吧?”

    林小蔓说:“为什么?医生说B超做多了对胎儿不好。”

    汪永生叹了口气,把刚才的事告诉了林小蔓。林小蔓说:“我昨晚也接到了那个电话,我猜是有人开玩笑,怕影响你和妈的情绪,没有告诉你们,没想到……没想到昨晚把电话还打到了妈妈的家里,太可恶了!”

    汪永生说:“什么影响情绪?你昨晚就该告诉我。把你手机拿出来。”

    林小蔓掏出手机,汪永生翻出了那个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手机嘟嘟地呼叫着,好久那边没人接。

    汪永生得意地说:“瞧!做贼心虚的人不敢接。”

    林小蔓说:“也许是公用电话,谁搞恶作剧用自己家的电话啊?”

    汪永生刚要挂掉,手机里传出了一个“喂”字,汪永生捂住电话,神秘地对妻子说:“嘘,罪犯显形了。”

    电话里接着又传出了一个声音:“喂!你找谁?”

    是个女声,难道是恶作剧者的老婆?

    汪永生问:“你是谁?昨天下午七点半是谁给我妻子的机子打的电话?”

    女声说:“我是卖菜的。下午七点半?这儿是菜市场的磁卡电话,七点半天都快黑了,这儿一般没有人,大概是鬼吧!”

    卖菜的“咔”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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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林小蔓正在病房里接受护士每天例行的血压测量,汪母像个幽灵一样走了进来,对站在床边的儿子说:“你出来一下。”

    汪永生跟着来到了楼道里。

    汪母严肃的表情里透着一丝悲哀,说:“永生,马上让小蔓把孩子打掉。”

    汪永生以为自己听错了,问:“妈,你说什么?”

    汪母说:“我说马上让小蔓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汪永生差点儿晕倒:怎么回事?难道母亲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就算生气,也不至于说这种话啊?她想孙子都快想疯了啊?

    汪永生说:“妈,你可千万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你从不跟我开玩笑的,突然开一次,会吓着我的。”

    汪母说:“我没跟你开玩笑,小蔓肚子里怀的是怪胎,赶紧打掉。”

    汪永生生气地说:“妈,你胡说什么啊?你是怎么了?中邪了吗?”汪永生说着伸手去摸汪母的额头,汪母推开儿子的手说:“永生,妈没有中邪,昨天下午小蔓冒冒失失去碰死人的东西,我的心就嘭嘭地跳,就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晚上回去后我就接到了一个电话,说……说小蔓怀的是怪胎,劝我们赶快打掉,不然会家破人亡。”

    恶作剧。

    听了汪母的话,汪永生脑子里立刻闪过这三个字。

    是谁这样缺德,开这样低级恶心的玩笑?汪永生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是谁会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心里大骂:操你妈操你奶操你祖宗八代直到原始社会你那个母猿祖宗。可最终汪永生还是不知道自己在骂谁。平时他为人厚道、义气,谁会跟他开这样恶劣的玩笑?

    汪永生说:“妈,你怎么这么愚昧啊?有人在跟你开玩笑,你看不出来?”

    汪母眉头皱的像两条弯曲的毛毛虫,说:“谁会开这样的玩笑?又怎么那样巧,偏偏在小蔓摸死人东西后的晚上?我为什么一晚上都在心跳?你爸爸出车祸前的一天晚上我也是这样的心跳。”

    汪永生从来都不信这些邪门的东西,说:“妈,你的心可以预测灾祸,你去开个预测公司好了。小蔓一直按医生的嘱咐做B超,做了几次了,医生说胎儿很正常,如果是……是怪胎,他们可以看出来,早就终止妊娠了。”

    汪母神经质地说:“对!做B超,做B超可以看出来,马上再做一次,这样可以说服你们相信我的话。”

    看着汪母固执的眼神,汪永生说:“好,那就再做最后一次B超,这样可以说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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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母的家在市政府家属楼。

    汪父四年前死于一场车祸,儿子汪永生、女儿汪璇成家买房子后,相继搬了出去,汪母一个人住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汪父生前是市政府一个领导,虽然是小小的一个领导,房子可不小,一百四十平方米。

    汪母很迷信。所以有时候一个人很害怕。

    汪母小时候在农村长大,从小听着老人们的鬼故事长大,可她真正迷信是从汪父死后开始的。四年前的一天,儿子回家说他们单位一个年青人晚上把自己吊死在了办公室,第二天一早上班他第一个发现,就把那悬在门上的年青人抱了下来。当时,还有一个星期就要过年,听了儿子的叙述,她觉得非常晦气,觉得不吉利。结果第二天,可怕的事就发生了,老伴在出差时,所乘坐的桑塔纳和一辆十几吨的康明斯大卡车迎面相撞。

    那可能只是个巧合,可汪母把两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而且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从那以后,汪母小时候不曾相信的老人们的鬼故事,在年老的时候一个个都相信了。她变的无比迷信而敏感,看见即将临产的儿媳去捡一个惨遭凶杀者的盖尸布,她既害怕又愤怒。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

    老伴的遗像高高挂在墙上,盯着她。她觉得老伴的笑容和往常不一样,怪怪的。

    她的心突然嘭嘭嘭地跳。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什么事?

    突然,身边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她吓得差点儿把手里的杯子扔掉。

    她拿起了话筒。她想可能是儿子的电话。

    话筒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声:“你儿媳肚子里怀的是个怪胎,赶快打掉,否则你们会家破人亡。”

    那声音沉沉的,像在低诉,更像呻吟。汪母像坠入了冰窖,全身都在发抖,哆嗦着问:“你……你是谁……”

    “啪”的一声,对方挂掉了电话。

    那声音像来自地狱的一句咒语一样,在汪母脑子回荡着,死死地控制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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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蔓回妇产科病房的时候,汪母还在生气。

    林小蔓过去听丈夫说过他母亲很迷信,忌讳很多,但没想到会迷信到这个地步,不就是帮太平间的男护士捡了一下盖尸布吗?有那么严重吗?倒是刚刚那个神秘的电话让她心有余悸,虽然她确信那只不过是个恶作剧。

    不一会儿,汪永生兴致勃勃地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大捆十包卫生纸。刚才妇产科的医生说了,生孩子时至少要一包卫生纸铺垫,虽然汪永生没见过生孩子,想象不出一个人怎么能一次用十包卫生纸,但他还是高高兴兴地去准备了。

    自从分娩进入倒计时起,汪永生似乎随时随地都这样乐哈哈的。

    林小蔓最能理解丈夫此时的心情:去年、前年、大前年,整整三年,他们两人为了能生育,不知踏断了多少正规医院和江湖郎中的门槛?!

    想到这儿,林小蔓决定不把刚才那个神秘电话的事告诉丈夫。

    那只不过是个恶作剧而已,为什么要说出来影响大家的情绪呢?

    汪永生见母亲沉着脸坐在一边,问:“妈,你怎么了?”

    汪母斜了儿媳一眼,说:“你问她。”

    汪永生看着林小蔓。林小蔓把刚才捡裹尸布的事说给了丈夫。

    汪永生松了口气,说:“我当你们婆媳之间吵架了呢,这么个事啊?妈,这就是你没道理了,每天医院里都要死人,哪个医生没有碰过死人的东西,照你的道理,就没人敢当医生了?妈!你都成迷信罐罐了,再这样疑神疑鬼的,真要见鬼了……”

    汪母本就生气,见儿子偏向老婆教训自己,忽地站起吼道:“好好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们爱怎么怎么吧。”

    汪母甩袖出了病房,与一个正准备进病房的大肚子产妇撞了个满怀,那产妇大叫着:“老太婆!你没长眼睛啊?我孩子出生要是有问题,可找你算帐呢。”

    汪母说:“大肚子!你是怎么说话的?不小心碰你一下,就能把你孩子碰出问题?”

    产妇火光大冒,恶狠狠地说:“那你把你儿媳这么重碰一下,看她会不会生个死胎、怪胎。”

    听到“怪胎”两个字,林小蔓打了个寒噤。这时,林小蔓才意识到刚才那神秘的电话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汪母岂是省油的灯,瞬间酝酿出了更毒的话,可没张嘴,就被儿子汪永生拉出了好几米,说:“妈,你别跟她计较,今晚我睡病房照看小蔓,你回家住吧。”

    汪母把毒话咽下了肚,一把甩开儿子的手说:“晦气,晦气,真晦气!”

    毒话咽下虽然憋着难受,但毕竟不是毒药,毒不死人。

    汪永生回病房后,见那同病房的孕妇还在唠唠叨叨地骂,说:“大姐,我妈都走了,你还骂?你要知道,你现在说的任何话都可能成为胎教,你总不希望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学会骂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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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分娩惊魂夜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林小蔓打了个冷战,一股麻酥酥的感觉迅速在她全身炸开。

    她问:“你是谁?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对方突然挂了电话,手机里只留下嘟嘟的声音。

    林小蔓的心里突突地狂跳,是谁?是谁在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

    可如果只是个玩笑,只是某个熟人或不认识的人一个低级无聊的恶作剧,为什么自己的心这样狂跳?

    夕阳洒下大片大片的余辉,把远处太平间的灰色砖墙映成了诡异的红色。

    良久,她像个刚从水中潜出的人长长呼吸了一下,心想自己也许由于刚才婆婆一惊一乍的责怪把自己搞得太紧张了:那电话只不过是一个恶作剧而已,一个该拉去枪毙的混蛋的恶作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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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是三个月过去,林小蔓的肚子大的像吞了一头小猪。

    为了防止孩子早产,汪永生在预产期前半个月就住进了医院。妇产科的医生们都纳闷,以为他们计算错了日期。妇产科的医生们以前就遇到过这种事,一对夫妻把预产期计算错了一个月,白白在医院里多住了一个月。

    好在医院的环境不错,每天一没事,汪母就扶着儿媳在医院的花坛小径里走走。医生说了,生前多走动有助于生产。如果窝在家里,二十四楼可没这样的条件。

    这天黄昏,汪母扶着儿媳在医院后院的花坛里散步。

    花坛边,是一条平坦的水泥路。这时,一辆盖着白布的运尸车被两名穿着白大褂的男护士缓缓推来。两名男护士的脸阴沉沉的,如果他们的表情天生这样,他俩很适合干现在这个工作。

    突然,一股不大不小的风刮来,把运尸车上的裹尸布掀起,落在了花坛林小蔓和汪母的脚下。

    在男护士和林小蔓之间,有一溜长长的宽一米左右的草坪挡着。其中一名男护士看了一眼林小蔓,挤出一线像石头突然裂了条缝般的笑容,说:“麻烦你把白布递过来,行吗?”

    举手之劳的事,一向豪迈的林小蔓丝毫没有多想,蹲下身子,捡起了那裹尸布,递向其中一个男护士。可就在这时,汪母暴喊一声:“不能捡!”

    林小蔓吓了一跳,问:“为什么?”

    汪母脸色很难看,说:“不能捡就是不能捡。”

    可是,那个男护士已接过了裹尸布,一眨眼遮住了尸体,还向汪母扮了个鬼脸,和另一个男护士推着车子离去。

    看见婆婆脸色比鬼还难看,林小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怯生生地问:“妈!怎么了?”

    汪母脸憋得通红,说:“中午电厂发生了凶杀案,那个尸体就是经抢救无效死亡的被害人,像这样的冤魂怨气极重,一般不要去接触他们的东西,免的被鬼缠身。尤其你现在,马上就要生孩子了,万一……万一有点啥可咋办?”

    汪母越说越气,连连跺脚,最后竟扔下儿媳一个人离去。

    林小蔓从不迷信,但婆婆那严肃得近乎悲哀的表情和煞有介事的恐惧语气,禁不住使林小蔓后悔刚才去捡那裹尸布。

    就在林小蔓孤伶伶一个人站在那儿时,刚才两个推尸体的男护士中的一个又走了回来,朝林小蔓怪怪地笑了笑。

    也许那男护是对林小蔓刚才捡裹尸布的举动报之的友好一笑,但却让林小蔓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叮呤呤……”

    林小蔓的手机突然响起,心里正毛毛的她被那铃声吓得差点儿跳起。

    林小蔓抚了一下胸,心想,一定是老公的电话,他刚才从医院出去买东西去了。

    打开手机翻盖,那号码居然不认识。

    林小蔓问:“喂!你是谁?”

    良久,从手机里传出了一个幽幽的、像是发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赶快把你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你肚子里怀的是一个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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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间充满动物干尸臭味儿的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也在每天掐指推算林小蔓的产期。

    “一百一十八天!还有一百一十八天!”

    牛博士喃喃自语着。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不可捉摸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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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

    林小蔓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汪永生早早就让林小蔓休了假,不让她做饭,不让她洗衣,把全部家务揽了起来。怀孕六个月时,汪永生的母亲也住了过来,专职照料儿媳,无微不至。而在林小蔓没有怀孕以前,汪母坚信林小蔓是只不会下蛋的鸡,对这个儿媳极其冷淡。

    还有汪永生的妹妹、林小蔓的小姑子汪璇,因为嫂子不怀孕,甚至怂恿过哥哥和嫂子离婚,而现在却也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三天一个电话,对嫂子嘘寒问暖,还许诺生孩子的一切费用由她来资助垫付。

    林小蔓的怀孕让林家变得空前团结。有时,林小蔓想,如果自己真的一辈子怀不了孕,可真的是汪家的千古罪人了!

    唉!在单位里,女人靠挺起来的乳房获得尊敬。在家庭,女人靠挺起来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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