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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彼真此假俱迷人(一)

  未央宫 宣室殿
  “你说母后出宫了?”刘彻有些错愕的望着卫子夫,手中的书简不觉掉落。

  “是的。臣妾刚才到长乐宫给母后请安,结果母后和余常侍都不在那里。”卫子夫答道,神色也很是惶恐,“臣妾已经问过太医令了,他说,母后之前召见过他,确定了自己的身体情况才出行的。只是,宫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朕知道了。”刘彻略略思索便明白了母亲的去向,他立刻站起身,打算外出。

  “皇上,你要去哪里?”卫子夫一步一趋的跟在刘彻身后说道,“一会儿,你不是还要召见主父大人,为他送行吗?”

  听到这里,刘彻停下脚步,转身道:“子夫,你代朕见他吧。”

  “什么?”卫子夫一愣,刘彻极少给她和朝廷公卿相处的机会,这次竟然焦急的下了这种命令。

  “你代朕告诉他,好自为之。”刘彻眼神阴冷得让卫子夫发毛,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和自己说的,还是和主父偃说的。

  “朕先走,你就这么和他说,他会知道的。”刘彻话一说完,便风风火火的离去,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卫子夫。

  站在宣室殿的门口,看着刘彻远去,卫子夫一脸的惊异不定许久,终于她咬了咬牙,回身对伺候在一边的依依说道:“依依,你去请李敢将军到椒房殿,就说本宫有事问他。”

  “是。”依依第一次看到卫子夫如此神色,心中一跳,竟然不看她的脸色。

  当刘彻策马赶到余庄之时,正好看到王娡在余信的搀扶下,步下台阶。刘彻自马上跃下,冲着台阶上的王娡喊道:“母后!”

  “彻儿,你来了。” 王娡看着犹自喘气不止的儿子,微微一笑。

  “母后,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通知一声就……”刘彻几乎是在大吼。

  “彻儿,冷静点。这不像你。” 王娡脸色未变,看着儿子,轻轻吐出一句话,立刻止住了马上就要爆发的刘彻。等到刘彻把涌到嘴边的言辞都吞了回去,呼吸和表情都渐渐趋于平缓,她才又开口说道,“你不放心母后吗?还是不放心阿娇?”

  “朕,”刘彻一时语塞,一路上他狂奔而来的时候,脑中根本无暇思考这些,如今骤然被母亲一问,竟然连自己也答不出来。

  “彻儿,经历过余明之死,很多事情,母后看透了。” 王娡一眼就看出了刘彻的迷惘,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阿娇,有她自己的命运。她和母后终究不同。”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到刘彻的身前,指着他的胸口,说道,“但愿,你能早一日明白,自己的心。”

  刘彻轻轻抓住王娡的手,说道:“娘,告诉我,阿娇的命运。”

  王娡听到这句话,抬头望着刘彻,发现那许久未见的脆弱竟然会重现在如今的他脸上。她心中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为娘不知道,从她离开长门宫的那天,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母后不会把余明的那份书简给你,也不愿你从阿娇那里得到它。因为,母后不能让你和母后一样,一生被那样的东西所愚弄。” 王娡说完,从刘彻身边走过,缓缓向自己方才乘坐的马车走去。

  马车的声音渐渐远去,刘彻终于慢慢向台阶上走去,来到余明的墓前,他不意外的在那里看到一抹白影,他安静的站在她身后没有出声,眼神死死盯着墓碑,眼神清冷。

  陈娇傻傻的看着墓碑,脑中不断回想着刚才从王娡那里知道的那些事情。就算知道历史的走向,终究还是会被愚弄吗?陈娇心中如是想着。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她始终有着一丝逃避的心理,不愿意面对,自己已经成为阿娇的事实。如今,人又回到了大汉皇家为她构筑的牢笼中,结果,终究还是没能逃掉。

  难道命运真的是不可更改的?陈娇双手紧握,狠狠的一咬牙,心中说道,不,她和他一样,不一样。而且辽东城的出现就表示历史已经不一样了,不是吗?即使必须重新回来面对汉武帝,自己也不一定要回到长门宫的。

  想到这里,陈娇深吸一口气,精神放松下来之后,才发现刚才开始的高度紧张使得她全身疲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陈娇真的觉得自己累了,很不雅的伸了个大懒腰,转身打算回去。结果一转身就看到刘彻正一脸阴沉的望着自己,手顿时僵在半空,白色的袖子随风飘着。

  两人愣愣的对视了好一会儿,陈娇忙收回手,跪了下来,可惜冲力太大害得她几乎要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狼狈的收回前倾的上半身,她说道:“见过皇上。”

  过了许久,面前人还是没有反应,陈娇小心的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一眼,却惊讶的发现刘彻正看着自己,虽然他嘴角微翘,似乎在笑的样子,但是陈娇却分明感觉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强烈的悲伤感。

  “阿娇,”刘彻伸手扶起她,看着一直半低着头的陈娇,终于半带着轻叹说道,“你从前是不会给朕行如此大礼的。”语音寂寥。

  陈娇整个人僵直在刘彻怀中,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对她来说,刘彻是一个太陌生的存在,而阿娇和刘彻,又似乎不该是那么陌生的。熟悉的陌生人,这是现在的他们。陈娇心中想着。

  “太后,和你说了什么?”刘彻看她沉默不语,便继续问道。

  “没有,太后只是和我聊了一些以前的事情。”陈娇微微推开刘彻,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说道,“皇上,皇上可还记得,当日阿娇说过的话?昨日种种昨日死。”这最后一句话,果然让刘彻乖乖松开了手。

  “你……”刘彻看着眼前这个直视着自己眼睛的阿娇,有一种感觉仿佛是从前的那个阿娇又回来,除了阿娇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另有一个女子有如此的勇气,这样看着自己。

  “皇上,我不记得你。”陈娇直视着刘彻说道。刚才那一瞬间,她就已经想明白,自己曾经在刘彻面前说过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而当时化名王贽的刘彻并没有惩罚自己,那么这种陌生人的相处模式,并不会触犯到刘彻的逆鳞,而自己也无需再想该以什么方式面对这个陌生的夫君。

  “你想说什么?”刘彻仿佛已经平静了下来,没有因为陈娇的这句话而勃然大怒。

  “从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并不是一回事。我希望,皇上能够明白。”陈娇斟酌着字句说道,“从前的阿娇,很傻,她跟不上你的脚步。现在的阿娇,不见得比那时候聪明,但是……”说到这里,陈娇停下来,看着刘彻,清澈的眼神清清楚楚地告诉刘彻她的未尽之意,她已经不想再那么辛辛苦苦地去追一个不可能得到的人。

  刘彻忽然心中一痛,仿佛自己失去了一样很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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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李敢叩见娘娘!”李敢被人匆匆从北宫唤来,心中有些惊疑不定,这位卫皇后可不同于陈皇后,是从来不主动召见外臣的,这次召见不知有什么事情。

  “李将军请起。”卫子夫右手轻抬,示意他起身。

  “谢娘娘!”

  “李将军,你身为期门郎,皇上出行,一切安全应该是由你来负责的吧。”卫子夫面沉入水的问道。

  “是的,娘娘。”李敢应道。

  “那么,本宫问你,皇上近几日的行踪,你是否清楚?”卫子夫说道。

  “臣……”李敢听到这种询问,顿时额上冒汗。

  “本宫别无他意,只是关心皇上而已。”卫子夫站起身走到李敢身边,说道,“李将军,仲卿曾经和本宫说过,李将军和令尊,勇武异常,都是我大汉的国之栋梁。如今,皇上有意漠北,实是你父子大展身手之时。”

  “娘娘,臣不敢当。”李敢马上听出了卫子夫言中的利诱之意,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位隐居深宫的皇后忽然如此关心皇上的行踪,必然是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之事。如今,卫皇后的态度,让李敢莫名的想起他的前任,如今身在长门宫中的陈皇后。莫非,又是一场纠葛不清的宫中争宠。

  卫子夫看着低头垂面不敢直视自己的李敢,眼睛微微一转,对着一旁的依依说道:“依依,据儿现在应该醒了。你去替本宫抱来。”

  依依应声而去,睡得正香甜的刘据被人抱来送到卫子夫手中。卫子夫抱着孩子,进一步靠近李敢,问道:“李将军,现在可以告诉本宫,皇上最近都去了哪些地方了吗?”

  刘据此时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睁开眼睛,直望着李敢。李敢看着刘据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心中矛盾,作为大汉朝的将军,他必须完全忠于皇帝,从这个角度来说自然是不能透露皇帝的行踪的。但是,眼前人是目下还深受宠爱的卫皇后,而她的儿子是皇帝唯一的皇子,卫青勇武精明,前程大有可期之处,卫家姻亲,陈掌,公孙贺皆深受皇帝宠信。卫家,得罪不得。

  “回娘娘,皇上近几次出宫,臣并未获准随行。臣最后一次随皇上出宫,是去茂陵邑拜访彭城煤行的陈皎。”李敢终于说道。

  “陈皎。”卫子夫重复道,脑中忽然想起那一日,卓文君在殿中所说的话。

  “臣妾的夫君,近来希望能够迎娶茂陵邑的一位民女为妻。所以,臣妇心神恍惚之下,才会殿前失仪。”

  “此人正是茂陵邑,彭城煤行的主人,陈皎。”

  陈皎?她是谁?卫子夫陷入沉思之中,这时,无人理会的刘据忽然大哭起来,瞬间将卫子夫唤醒,她微微一笑,伸手轻拍着儿子的背,说道:“李将军今日的坦白,来日必有所报。”随即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

  “是!”李敢沉声应道,离开椒房殿之后,他才敢伸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方才那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他几乎被这位看似柔弱的皇后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此际的卫子夫,神色淡然的对身边的宫女吩咐道:“你派个人去詹事府,就说诸邑公主想请去病入宫玩,请詹事夫人带去病来。”

  “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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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门宫,你不想回去?”刘彻的声音涩涩的。

  “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桂殿长愁不记春,黄金四屋起秋尘。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陈娇淡淡念道,“皇上觉得,那样的日子,我应该回去继续过吗?”

  “阿娇,你这是怨我吗?”刘彻微微踏了一步,想要靠近陈娇。

  陈娇立刻警觉地退了一步,随即刘彻脸上的神情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反应太过了。她勉强镇定道:“皇上,我说过,今非昔比,我和从前不一样了。这首诗,只是我在整理从前的东西时发现的,也许是从前的那个阿娇在长门宫的感觉。”

  “你出宫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刘彻放下半悬在空中的手说道。

  “皇上是天下之主,难道查不出来吗?”陈娇反问道。她可没有自信自己可以在这个千古一帝面前扯谎而不被识破。

  “你说得没错。朕,一定会查出来。”刘彻双手一握,转身离去。

  陈娇看着刘彻离去,大大喘了一口气,总算暂时是不用回长门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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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东南,灞桥

  主父偃在朝中一贯没有什么人缘,此番离京自然也没有什么人来送行,他仅带着几个家人,单身赴任。眼看灞桥将近,主父偃眯起眼睛,不意外的看到了不远处的柳树下有一抹白色的人影。

  “李贤弟,别来无恙。”主父偃看着李希笑道。

  “主父兄。”李希看着主父偃神色复杂。

  “从前贤弟潜于民间,你我二人难以把酒言欢。如今你我同朝为官,没想到也难有叙旧的机会。”主父偃淡淡笑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主父兄,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李希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富贵不回乡如衣锦夜行。如今,我主父偃功成名显数载,也该回乡了。不是吗?”主父偃哈哈大笑,毫不在意。

  “主父兄,何必如此。”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主父偃止住笑声说道,“更何况,主父偃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今也不过是借国事报私仇罢了。”

  “如果,主父兄自认是求仁得仁,希无话可说。”李希叹道。

  “陈皇后和皇上如何?”主父偃问道。

  “他们,皇上已经将她接到余庄之中了。”李希说道。

  “是吗?看来,今日皇上忽然让卫皇后代替接见我,不是没有理由啊。”主父偃正色道,“贤弟,当今皇上,定然会有重用你的那一天。届时,陈皇后如果得宠,那将会是你最好的进身之阶。”

  “如今,说这些都还太早了。”李希摇了摇头。

  “是啊。都还太早。世事艰难,珍重!”

  “你也是,珍重。”

  主父偃的马车从柳树下缓缓离去,独留下李希遥遥望着那渐渐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马车。好半会儿,他才转过身,望着长安城内高起宫阙,心中也是一阵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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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人生几回伤往事(三)

  待得一双子女皆离去之后,王娡便唤了余信前来,询问道:“方才皇上在做什么?”
  “回娘娘,奴婢去时,皇上正和主父大人商议国事。”余信回道。

  “不对,那之前呢?”

  “之前……”余信略略思量,说道,“之前皇上在中庭练箭伤了手,皇后还为此招了太医令进宫。之后,皇上在猗兰殿坐了好一会儿。”

  “猗兰殿!” 王娡心中一惊,知道这就是关键所在,她若有所思地说道,“猗兰殿是吗?”

  “太后,猗兰殿有什么不对吗?”余信是王娡的心腹,说话也便随便些,便追问道。

  “余信,你说皇上有多久没踏入猗兰殿了?” 王娡问道。

  “多久?这可记不清了,奴婢老了。”余信说道。

  “你又何须在我面前装糊涂呢?” 王娡睨了他一眼说道,“自从阿娇被废,这可是他第一次去啊。”

  “娘娘。”余信似有些惭愧。

  “哀家知道宫廷凶险,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也得当不知道。哀家去后,你和汉宫的缘分就尽了,倒时就让皇上放你出宫的。只是,人之将死,你就别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王娡叹道。

  “娘娘,”余信也叹了一口气,说道,“陈皇后如今被皇上和平阳公主软禁在余庄之内,你真的不打算管吗?”

  “人各有命,本是不打算管的。” 王娡说道,“只是今日看来,彻儿的心似乎乱了。这孩子一贯坚强,阿娇出宫一趟回来,竟然能够让他心意动摇,哀家真的有些不放心了。”

  “娘娘,奴婢,”余信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奴婢有一事,要禀告。”

  “你说吧。” 王娡奇怪的看着余信,不明白一直以来行事果断的他为何这次变得吞吞吐吐。

  “据奴婢所知,皇上之所以把皇后囚禁在余庄,是因为他和公主都怀疑,皇后出宫之后另有奇遇,已经得到了和余明大人一样的能力。”余信说道。

  听完这一句,王娡本就不甚有血色的脸色立刻变成了一片灰白。

  “娘娘,娘娘,你没事吧?”余信看到她这个样子,忙叫道。

  “你说的,是真的吗?” 王娡伸手抓住余信的手,大睁着眼睛问道。

  “娘娘,奴婢不敢妄言。”

  “是因为这样?是因为这样?” 王娡失神的念叨道,她挣扎着起身,“不行,我得出宫,我得出……”话尚未说完,人便晕了过去。

  “娘娘,你怎么了?”余信看着王娡无力的倒地,不由得慌张了起来。

  整个长乐宫陷入了一片惊慌之中,而昏昏沉沉中的王娡却只想着一件事,一定要去余庄。

  余庄,那是他们初相遇的地方,如果没有那一日的相遇,她这一生或许能够开心一点。

  “你说,你叫王娡?”梦中依稀还记得那一年,那人脸上的错愕。

  “你家本住槐里,母亲改嫁后,方迁到长陵的吗?上面是否有个哥哥叫王信?还有两个弟弟,一名田鼢,一名田胜?”那小心翼翼的求证,如果知道最后的结果,自己当时应该会完全否认他的询问吧,。

  “你怎么会是王娡?怎么会?”还有那痛不欲生的惨淡笑容。

  为什么要相遇?如果不相识,不会有相思。

  眼角带着泪珠,王娡从那长长的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身边围满了人,有刚刚离去的儿子和大女儿,还有匆匆入宫平阳和南宫。

  “母后,”刘彻看到王娡醒来,心中送了一口气,开心的喊道,“太医令,快过来,给太后看看。”

  太医令不敢松懈,小心的给王娡把过脉后,对刘彻说道:“皇上,太后娘娘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只需好好调养。”

  “是吗?你退下吧。”刘彻皱了皱眉,挥手示意太医令退下。

  “母后,你可吓死我们。”刘婧握住王娡的手,说道。

  “是啊,母后,幸好你没事。”南宫公主刘婳也在一旁说道。

  “俗儿,婧儿,婳儿,你们先退下,”王娡不顾身体的虚弱,对着两个女儿说道,“彻儿,你留下,母后有话对你说。”

  “是,母后。”刘彻恭敬的点了点头,王娡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从余信的口中知道了一切,明白母亲醒来之后,必然会有嘱咐。刘婧拉着妹妹还有大姐离去,不时担忧的回头看着一脸严肃的弟弟和母亲。

  “彻儿,你留下阿娇,打算做什么?”王娡和刘彻对视了一阵,终究还是先开口问道。虽然这个儿子是她一手调教大的,但是如今王娡也觉得越来越难以和他沟通了。

  “母后,孩儿想先问母后一件事情,为什么当年,母后没有和余明先生结成姻缘?”刘彻没有回答,而是问了自己的问题。

  “彻儿……”

  “孩儿,一直不明白,余先生对母后始终未能忘情,既然母后当年已经为他生下了大姐,为什么最后还是天各一方?”刘彻虽然知道现在不是提这件事情的时机,但是,此刻的他却急需这个答案。

  “你真的想知道吗?”王娡问道。

  “请母后成全!”刘彻跪在她身前,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母后只能告诉你,有时候,知道一些未来的事情,不见得就是福。当一切还没有开始就变成了结束,那种悲哀……”说到这里,王娡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之所分开,正因为他知道,有一天,我会是大汉朝的皇后,太后,就这么简单。”

  “母后……”

  “我们都是凡人,斗不过命,斗不过天。” 王娡的神色很是萧索,她看了看深思中的刘彻,又说道:“彻儿,命里无时莫强求。”

  “母后,孩儿知道你的意思。”刘彻勉强一笑。

  “不,你不知道。” 王娡无力的摇了摇头,“放过阿娇吧。既然当初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

  刘彻却不言语,只是站起身,向殿外走去。

  “彻儿,” 王娡看儿子离开,惶急了起来,大喊道,“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吗?”

  “母后,”刘彻被王娡这么一喊,终于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说道,“不是朕不肯放过她,是她,从来没有放过朕罢了。”

  “余信,你去唤太医令来。”王娡在刘彻走后,独自坐了很久,等到华灯初上,才开口对伺候在一旁的余信说道。

  “是,太后。”余信愣了一愣,随即恭敬的点头应道。

  ******************************************************

  “贤侄,你终于肯出仕,为国尽力了。”公孙弘满意地看着眼前穿着郎官官府的李希,脸上笑容满面。

  “小侄还没有恭喜公孙先生荣升御史大夫一职呢。”李希举起酒杯敬道。

  “呵呵,江山代有人才出,老夫已经老了。”公孙弘看着李希和他身边的桑弘羊,笑道。

  “公孙先生老当益壮,何须如此自谦?”桑弘羊也举杯敬道。

  三人各自客气了一番,待到酒桌上的食物被席卷得差不多了,公孙弘方开口道:“不知道两位此来,有何事?”

  “我们是想知道,公孙先生对今日早朝所议燕王定国之事,到底有何看法?”沉吟了一下,李希开口道。

  “上议已明,燕王行此禽兽行,当铢。”公孙弘说道。

  李希和桑弘羊对视一眼后,桑弘羊开口道:“公孙先生,如今诸侯势大,直接铢灭燕王,恐怕,会引起群情汹涌啊。”

  “燕王虽然和各国关系偏远,但是,皇上先前已经下过一次推摁令了,如今又拿态度含糊不清的燕王下手,用意未免太过明显。”李希也说道,“过犹不及,只怕,会有反弹啊。”

  “此事,我私下也和皇上谈过,只是……”公孙弘听到这里,面色也是一沉。

  “只是如何?”李希追问道,以他和桑弘羊如今的身份还远远不能对刘彻决策产生影响,所以两人才会退而求其次,来找公孙弘。

  “主父偃,他坚持要在此时行事。因为,卫将军班师在即,过燕之时,恰可让燕王束手就擒。”公孙弘苦笑道。

  “还有一事,不知道公孙先生是否知道?”李希听到这里,眉头微皱,仿佛已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什么?”

  “宫中传言,太后欲为修成君之女择婿,目前已经派了人去齐国探问齐王之意。”桑弘羊道。

  “这又有何干系?”

  “问题在于,主父偃似乎也对皇上表示,他有意相齐。”李希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公孙弘也是脸色大变,说道,“莫非他想毕其功于一役?怎么会,主父偃怎么会如此糊涂?”他站起身,左右走动,显得十分焦急。

  “我等也认为,以主父偃的个性,这次自请离京,决不寻常,恐怕,齐国将有大变。”李希说道,“燕国若出事,尚有安抚之法。但是齐国人众殷富,一朝有事,只怕天下诸侯都将为之沸腾。”

  “难怪,难怪……”公孙弘有些颓废的坐下来,抚着额头说道。

  “难怪什么?”桑弘羊追问道。

  “我也曾以操之过急在皇上面前责问于主父偃,他说,如果情势真的如此不堪,尚有公子献头一策,他愿效晁错之行。”公孙弘想起那时主父偃的决绝,不由得为之动容。

  “什么?”这下连李希都大吃一惊,主父偃居然已经存了死志。晁错,景帝之师,当年吴楚七国之乱就是他强硬的削藩政策下的副产品,最后景帝将他作为替罪羊斩于东市,以安诸侯,主父偃说他欲效晁错之行,等于是说,一旦诸侯有事,皇帝大可将一切罪名都推到他头上,杀之了事。

  “何操之甚急啊?”公孙弘虽然一贯和主父偃不对盘,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的确不忍见他如此行事。

  一时三人都默默无语,对于主父偃的决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希忽然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去见主父偃一次,为他们的多年交情做一个交待。

  ********************************

  换季时节,雨水总是特别的多,陈娇靠在窗口,伸手玩弄着那顺着屋檐断断续续掉落下来的雨珠,看着在雨水的洗礼中显得美轮美奂的园景,的确有那么一丝人间仙境的味道。

  已经三天了。陈娇心中默默计算着。郭嗣之还是没有来找她。难道,是她对他太有信心了吗?可是,看了看门口那两尊门神一般的护卫,陈娇知道想要单靠自己离开这里,显然是不可能的。每一次,每一次,都要扮演被拯救的那个公主角色,陈娇真的觉得自己累了。

  “小姐,该用膳了。”飘儿端着午膳走进来,招呼着在一边发呆的陈娇。

  “知道了。”陈娇暗暗叹了一口气,断绝自己的胡思乱想,跪坐到案前。这时,房门却被人轻轻敲开,陈娇有些诧异的抬起头,一个看来非常儒雅的老人扶着一位老夫人走了进来。那位夫人的头发用一根碧玉簪子轻轻挽起,穿着一件黄纱直袖长裙,身上没有多余的饰品,仅有一个嵌绿松石铜手镯,朴素的装饰配上素净的面容,可以想见其年轻时,必然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那位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后,王娡。王娡对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陈娇微微一笑,说道:“阿娇,好久不见了。”

  “这位夫人,请坐。哦,不是,请跪坐。”对方沉静的态度让陈娇莫名的有一丝惊慌。

  王娡在席前跪下,静静望着眼前的阿娇,她的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身上没有戴任何的饰品,衣服也是十分朴素的白衣,水汪汪的眼睛清澈见底。

  “你变了。” 王娡用的是肯定句,从前的阿娇知道怎么将自己最漂亮的一面表现出来,从前的阿娇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贵气逼人。而眼前的阿娇,却是一朵洗尽铅尘的水莲花,遗世独立。

  陈娇被王娡的语气弄得心中一颤,这位贵妇人显然是认识她的,或者说,认识从前的那个阿娇。但是,自己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沉默的望着对方。

  “夫人,你是谁?”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还是陈娇先沉不住气,开口说道。

  王娡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可以叫哀家娘亲,或者舅妈。”

  娘亲?舅妈?陈娇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尽,这个世界上,以哀家自称,又是阿娇的娘亲兼舅妈,她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当朝太后,汉武帝刘彻的生母,王太后。

  “看来你已经知道哀家是谁了。” 王娡说道,“说起来,我们已经数年不见了,没想到再相见你竟然失忆了。”

  “太后,怎么会到这里来?”陈娇的声音有些生涩,无论如何,作为一个现代普通女孩的她,虽然来到这个朝代已经两年多了,但是她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这个朝代的最高权力者之一会面。毕竟,从她逃离长门宫的那天开始,就没有想过自己会回来,而且为了自己安全,她潜意识里一直拒绝和这些人再相见。

  “阿娇,与其问哀家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如想想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吧。” 王娡看着惊疑不定的陈娇,心中暗叹,这孩子还是不够沉稳。

  “我……”陈娇的手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细细回想起自己来到这个别庄后,见到的人,那个蒙面女子还有那个王贽,这个别庄和王太后到底有什么关系。

  “阿娇,跟哀家出来吧。” 王娡站起身,向外面走去,余信立刻机灵的跟了上去,扶住王娡防止她跌倒。王娡强忍着起身那瞬间的晕眩,继续往外走去。陈娇立刻随后跟了出去。

  王娡显然对这个庄园十分熟悉,陈娇跟在她身后经常可以看到她停下脚步,面带怀念的左右张望。最终,她们来到了余明的墓碑所在那棵树下,此时雨堪堪停下,地上的泥土还带着雨后特有的芳香。

  王娡看到那个墓碑的瞬间身形微滞,之后便跌跌撞撞的走近,她眼中含泪,脸上却带着温柔的笑,轻轻抚摸着墓碑,用手描画着上面的字迹,轻声说道:“对不起,很久没来看你了。”

  陈娇看到刚才还十分冷静的王娡在这个墓碑前的失态,心中对余明其人产生了更大的好奇,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男子。

  王娡终究不是普通人,没过一会儿就收敛了心神,转身对余信和飘儿说道:“你们都退下。”余信自然奉命退下,而飘儿在得到陈娇的示意之后,也乖乖退下了。

  等到只剩下王娡和陈娇两人时,王娡盯着陈娇一字一顿地说道:“阿娇,把东西给哀家?”

  “什么东西?”陈娇见王娡神色不善,不觉退了一步。

  “那些记载了关于未来的事情的书简,或者说,笔记。” 王娡进一步重复道。

  “我没有那种东西。”陈娇虽然心中隐隐有些明白王娡的意思,但是却不能肯定。

  “何必否认呢?世人以为的什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预测之术,哀家知道它其实并没有那么神奇。” 王娡一步一步逼近陈娇说道,“你是哀家看着长大,你说你忽然可以预知将来之事,除了那个没有别的可能了。”

  “太后,阿娇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娇开始退了几步之后,干脆停下脚步说道。

  “不知道?余明的主人去世已逾一甲子,他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弟子。哀家知道你去过辽东,你定然是偶然间得到了他遗下笔记,才会知道将来之事的,不是吗?” 王娡说道,“既然你看过,那么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将来的命运,何必还要留着那个呢?”

  “太后,当年余明,是靠着余磊留给他的笔记来告诉你将来之事的吗?”陈娇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为何余明这个古人能够被那个王贽如此推崇了。

  “不错。” 王娡点了点头,说道,“彻儿,一直以为余明有什么神奇之处,其实,并没有什么。只是,这孩子野心极大,哀家不愿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所以,阿娇,把东西拿来,你留不住的。”

  “彻儿?!”陈娇如遭雷击的望着王娡。

  “是啊。” 王娡略带意外的望着陈娇,说道,“就是前几天来和你相见的那人。难道,你失忆之后,连自己的夫君也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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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开始迷上《师士传说》,果然是看了第一章就放不下了,差点字也不想码了。幸好俺的自制力,大有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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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人生几回伤往事(一)

  未央宫 宣室
  已到了午膳时分,刘彻还没有出现,甚至连个口信都没有叫人送来,卫子夫有些担忧的到宣室殿看了看,发现刘彻并没有在接见朝臣。她便让人拦住一个小宦官问道:“皇上呢?”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现在在中庭。”小宦官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中庭?”卫子夫看着看天上有些热辣的太阳,皱了皱眉。

  她只好带着宫女绕到中庭,远远的就不断听到飞箭中靶的声音,心道:原来皇上在看侍卫们练箭啊。待得靠近了才发现,在中庭射箭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彻自己。这倒也不奇怪,刘彻喜好骑马田猎,他的箭术一贯不错,也经常有练习。

  “娘娘,皇上在练箭呢。一定不喜欢我们打扰,先回了吧。”宫女依依跟随卫子夫多年,多少也有些了解刘彻的不喜欢后宫众人管他的脾气,忙提醒卫子夫道。

  但是,卫子夫终究比较细心些,她发现一旁的杨得意此刻正不断的用右手擦着汗,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眼睛不停的往他手中捧着的箭筒瞟去。于是,她也顾不得刘彻的忌讳,走上前去,看清了那箭筒,她也不住抽了口冷气,箭翎上(那时候似乎没有箭翎,但是用箭尾又好像表意不清,所以就暂且用用先。)竟然沾满了血迹,再一抬眼,刘彻拉弓的手指已然是一片暗红。

  “皇上!”卫子夫惊叫道,她难得大胆的打断了刘彻的娱乐活动,拉住他挽弓的右手,说道,“你受伤了,快别射了。”然后,又转头对杨得意吩咐道,“别傻愣着,快去叫太医令。”

  “子夫!”刘彻被卫子夫这么一碰,仿佛才清醒过来,他看着一脸惊慌的卫子夫,理智立刻回炉,低头望了望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显得有些震惊,有些难以置信。

  太医令得到传召,立刻赶进宫,当看到刘彻有些血肉模糊的右手,他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要知道,刘彻自正式执掌朝政以来,已经很少进行田猎,所以受伤的次数寥寥无几。太医令心中暗暗思量道,也没听说皇上去上林苑啊,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他当然没有胆量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只是小心翼翼的给刘彻进行包扎。

  “皇上。”卫子夫担忧的望着刘彻,从刚才开始,刘彻就一直处于失神状态,让人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绪起伏。

  “朕没事。”刘彻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你先回宫去吧。”

  “可是……”卫子夫还是有些担忧,自她入宫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刘彻失态到自伤身体。

  “回去吧。”刘彻表情未变,语调未变,只是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样反而让卫子夫很是惊心,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但是在这种诡异的时刻,她又没有胆量抗旨留下,只得起身告退。宣室中只留下了心惊胆战的太医令,为刘彻包扎伤口。

  处理完伤口,刘彻靠在床上,从枕下摸出那许久未曾看过的珠子,望了许久,口中喃喃念叨着:“舍得,舍得……”

  过了好一会儿,他坐起身,向外室走去。一直在外面伺候着的杨得意忙迎上来道:“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去猗兰殿。”刘彻道。一行人遂浩浩荡荡的开往猗兰殿。

  未央宫猗兰殿,汉景帝元年的七月七日,刘彻便生于此,他的童年岁月也多在此度过。刘彻将众人都留在殿外,独自在殿内站着,望着周身这些熟悉的景象,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候。他走到内室,揭开床板,轻触了一下床边的一个雕花纹饰,床底便显露出一个地道的入口。

  刘彻信步而入,地道内并不明亮,入口处的蜜炬(蜡烛)被点燃后,便能看清楚内里的情景。刘彻走到左边的墙壁,半蹲着身子看了看,果然发现了上面的字迹,只是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他一边抚摸着那幼稚的笔迹,一边回想着。

  景帝前五年,刘彻5岁

  “彻儿,彻儿!”刘彻听到一个软软的声音在呼唤自己,抬起头,泪眼模糊中果然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往自己扑来。

  “阿娇姐。”刘彻接住扑来的粉红色身影,喃喃地喊道。

  “彻儿,你怎么又一个人呆在这里啊。王娘娘在到处找你呢。”阿娇对着刘彻憨憨的笑道,“快跟我上去吧。”

  “我不上去,我要一个人待着。”刘彻摇了摇头,整个人又缩回墙角。

  “为什么呀?”阿娇不明所以的低头问道,然后她好奇的左右望了望,发现什么也看不到。她开始用手去折腾刘彻的小脑袋,想让他抬起头来。

  “干什么啊。阿娇姐。你走开。”刘彻显然不愿意抬头。两个人很快扭成了一团,到底是阿娇年纪大些,力气也大些,刘彻的脸还是被硬生生拉了起来。

  “哈,你哭了。”阿娇看着刘彻满布泪痕的脸,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喊道。

  “你走开!”被人看到自己哭,显然让刘彻觉得很没面子,他使劲推开阿娇,对着墙角面壁。

  阿娇被推倒在地,马上就生气了,她站起身来,对着刘彻喊道:“好啊,你敢欺负我。我去告诉我娘和王娘娘,还有皇祖母。”说完,开始蹭蹭的外地道外走去,走了几步,她回头看了看,却发现刘彻还蹲在那儿,便又开口道:“喂,我说要去告诉我娘和皇祖母,你听到了没有啊。”还是没反应,她只得又喊,“喂,你听到了没有啊。”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阿娇只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转了回去,蹲到刘彻身边,小声地说:“彻儿,你怎么了?不要生气嘛,最多我把昨天的那个薄饼还给你。”

  “你都已经吃掉了。”刘彻闷闷的说。

  “我可以马上让我家厨子重新给你做一个。”阿娇说道。

  “不要。我觉得那个比较好吃,那个是皇祖母亲手给我的。”刘彻还是垂着脑袋,实行他的无视政策。

  “那我马上让皇祖母的厨子再给你做一个。”阿娇小心翼翼的陪着好。

  “不要。”

  “你!”阿娇看自己的讨好没有效果,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怒气立现,一站起身,看着刘彻的小脑袋,只得又蹲下,说道,“那我以后再也不抢你东西吃了,好不好嘛。”

  刘彻还是低着脑袋,没吱声。阿娇根据以往的经验知道,这是刘彻熄火的前兆,便高兴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掏出一个果子,递给刘彻说:“来,这个给你吃。”

  刘彻微微抬起脑袋,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我家一个下人的孩子给我的。很好吃哦。”阿娇说道,“我特意给你留的,来,你吃吃。”

  刘彻小心翼翼的接过去,咬了一口,说道:“好甜啊。”

  “好吃吧。”阿娇骄傲的说道,“给我的那人说,是从一个匈奴人那里换来的呢。”

  听到匈奴人这三个字,刘彻的脸色骤变,他马上把果子扔到地上,还往上面踩了几脚,说道:“谁稀罕匈奴人的东西啊!”

  “你!”阿娇一看自己忍了好多天都没吃的东西,被人这样子糟蹋,马上就不肯了,她立刻哇哇大哭起来,“你欺负人!”

  空旷的地道里,不断回响着她稚嫩的哭声。这次轮到刘彻慌了手脚了,他笨拙的拍着阿娇的背,说道:“你不要哭啊。别哭嘛。”

  “咳咳!”太重的拍背力度让阿娇哭得呛了起来,这下,刘彻连她的背都不敢拍了。只能小声地在一边说道:“算我错了,还不行吗?”

  “什么叫算你错了。”阿娇也是得理不饶人型的,立马擦干眼泪道,“本来就是你错了。”

  “好啦。本来就是我错了。”刘彻只能苦着小脸告饶。

  地道里又恢复了安静,两个小小的身躯再一次开始他们的面壁时光。

  “喂,你刚才是不是又偷偷地从长乐宫的密道跑进来的。”

  “放心吧。他们抓不到我的。我这么聪明。”

  “万一让皇祖母知道了,她一定会打死你的。”

  “你以为我是你啊。皇祖母可疼我了,才舍不得打我呢。”

  “……”

  “喂,我刚才在皇祖母那里看到姗姐姐了,她一直在哭呢。”

  “她就要嫁到匈奴去了。”刘彻的声音闷闷的。

  “所以你刚才在哭吗?”

  “我最讨厌匈奴了。”

  “你刚才在哭吗?”

  “我才没有哭。”

  “姗姐姐要是去了匈奴,你会不会很伤心啊?”

  “……”

  “你要是会很伤心,我去让我娘和皇祖母说啊。皇祖母最喜欢我娘了,一定会答应的。”

  刘彻低着头,掰弄着自己的指头不说话。

  “那就这么说定了。”阿娇站起身,弯腰拍了拍刘彻的小脸,说道,“我现在就去告诉我娘。反正舅舅有那么多公主,没必要非得是你姐姐嘛。”

  越说,阿娇越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轻轻拎起衣裙,向来时的路跑去。还没跑出一步呢,就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把她往后拉,回头一看,是刘彻拉住了她的裙摆。

  “算了。”刘彻抬头望着自己居高临下的表姐,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红着,脸上还残留着泪痕。阿娇不解的蹲下身子,说道:“怎么了?你不想姗姐姐留下来啊?”

  “算了。”刘彻固执的摇了摇小脑袋。

  “是你说算了的啊。以后别说我没帮过你啊。”阿娇从来也看不懂刘彻的心思,看他下定决心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刚才的一番好心好意都抛了个空,不由得噘起嘴说道。

  阿娇重新蹲下身子,把头半靠在刘彻胸前,眯着眼睛喊道:“彻儿,我好累哦。”竟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刘彻此时却在回想刚才在自己母亲寝宫里的那一幕,他的三姐林虑公主刘姗被选为嫁与匈奴和亲的公主,消息传来,刘姗哭哭啼啼不肯领旨,母亲却安之若素的代为接下了。当自己难以面对以泪洗面的三姐,到母亲处为她求情时,母亲正盯着一个锦囊发楞,听完自己的请求后,叹了口气,道:“彻儿,这是你姐姐的命。她生来就是要做那个和亲的公主的。”

  “怎么会呢。娘你去求求父皇,找个宫女封作公主嫁过去不就可以了?以前不是都这样的吗?”当时刘彻马上说道,虽然只有5岁可是天生的聪明和出身卑微的美人所生庶子这个尴尬地位让他早早的成熟了起来。

  “那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王娡摸了摸刘彻的头,说道:“如今匈奴势大,随意册封个宫女或宗室之女送过去是不行的。必须是真正的公主才行。”

  “那也有别的公主啊!荣哥哥不是太子吗?那让栗夫人的女儿去啊。”刘彻急了。

  “彻儿,” 王娡喝道,“匈奴势大,要是让栗夫人的女儿当了匈奴人的王后,我们岂不是要更受欺负了。”

  “娘!”刘彻被王娡一喝,立刻收了声。

  “你还小,” 王娡显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伸手摸了摸刘彻的脑袋说道,“你只要知道,你姐姐是为了你才去匈奴的。”

  “为了我……”

  “刚才你姑姑派人来说,阿娇进宫了。等会儿,你好好陪她玩就是了。我先带你姐姐去长乐宫叩见你皇祖母。” 王娡站起身说道,“别让阿娇不开心。”

  想到这里,刘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母亲有什么计划,但是想来这次的圣旨母亲是打算接下了。如果自己让阿娇去皇祖母那儿说上一通,反而会坏了母亲的事。

  他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睡得很是香甜的阿娇,皱起眉头,拿手指戳了戳她粉嫩的小脸蛋,怪声怪气的学着自己母亲的口吻说道,“别让阿娇不开心。”然后又在阿娇脸上捏了一把,说道,“你什么时候会不开心啊?天天睡,天天睡,你才是小猪呢。以后应该叫你陈彘才对。”

  静静的望着烛光下的阿娇的睡脸,刘彻开始觉得她的似乎会发光一般,嘴唇也闪出诱人的红色光泽,那一瞬间,他觉得阿娇好漂亮,漂亮的让他都转不开眼睛了。不知不觉间,他慢慢靠近了阿娇的脸,就在他的唇要触上阿娇脸颊的那一刻,阿娇忽然睁开了眼睛,刘彻的心跳顿时少了一拍,他立刻以光速让自己恢复原状,然后故作无事的说道:“你醒了啊。”

  阿娇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往刘彻脸上瞟去,很快察觉到了他脸上不寻常的绯红,问道:“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没,没什么。”

  “骗人,那你脸是怎么回事?”阿娇又是一个伸手开始将刘彻的脸往自己这边扳。

  “哎呀,你快放手,我说了没什么。”刘彻虽然极力反抗,可惜年小力薄又一次屈服在恶势力的压迫下,小脸再度被强行扳到阿娇面前,两人眼对着眼,鼻对着鼻,相互望着。刘彻立刻“蹭”的一下,从脖子到耳根全红了。

  这下可让阿娇看出门道了,她得意洋洋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刚才是不是想偷亲我啊?”

  “没,没有!你少胡说。” 刘彻的脸红得都快地出血来了。

  “哼,你这个登徒子。”

  “我不是登徒子。”

  “别狡辩了。这可是我才学的。宋玉写的,登徒子好色,你刚才明明是在偷我的色。”

  “你书没学好。书里宋玉说的那个好他色的登徒子可是个女的。”

  “那,那又怎么了?”

  “我是男的嘛,又不是女的,我当然不是登徒子。”

  “男的就不是登徒子?”

  “当然。男的才不会好你们女人的色,只有你们女人才会好色。”刘彻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你看我父皇,宫里那么多娘娘哪个不是盼着我父皇垂青的,有哪个是我父皇追着她们的?都是她们好我父王的色。还有堂邑侯,他府里那么多姬妾,他随便点一个,哪个不是乖乖过去的,因为她们都好你爹的色嘛。”

  “可,可是我娘就不是这样的。”阿娇被刘彻这么一说,有些傻了。《登徒子好色》这文,她也是昨天才看到,教她的老师对这种文章讲解得含含糊糊,她也只得了个一知半解,现在看刘彻似乎越说越有理的样子,顿时糊涂了。

  “那是因为姑姑她是长公主嘛,尊卑有别啊。你看每次我父皇召她入宫的时候,她是不是都会特别开心啊?因为她好的是我父皇的色嘛。”说到这里,刘彻基本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闭上嘴,小心的望着阿娇,不知道她有没有被他糊弄过去。

  “我总觉得不是这样的……”阿娇说道。

  “阿娇姐,这是什么?”打断阿娇的话,指着她胸前的一颗漂亮的小珠子问道,企图以此来转移陈娇的注意力。

  “啊!这个啊!”阿娇抓起吊在胸前小珠子,说道,“很漂亮吧!是那个给我糖果的人送的。他说,是用很珍贵的五色石做的。”

  “五色石?”刘彻指着那颗晶莹剔透的小珠子说道,“根本就没有颜色嘛。”

  “你真笨。”阿娇拍了下刘彻的脑袋,自己把那颗小珠子从链子上放下来,对着烛光左右转动,她向刘彻招了招手说,“你看,是不是有很多颜色啊!”

  这颗珠子并不是个球体,近看就可以发现,其表面是由多个六面体构成的,在光线的照射下,原本物色的表面就会折射出不同颜色的光线来。

  “好漂亮啊。”刘彻惊讶的说道,阿娇把珠子放到他手上,他立刻接过去爱不释手的把玩起来。阿娇见他十分喜欢,便从自己脖子上拿下链子,把珠子串在上面,给刘彻带上,说道:“送我珠子的人说,这个啊,可以吸掉你的伤心啊,悲伤啊,把不开心通通都变成开心。送给你了。”

  “啊!那你呢。”

  “我?我娘最宠我了,我哥哥和我爹都不敢得罪我,我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用不上这个的啦。”

  “可是,我娘说,女孩子都要嫁人的。我婧皇姐嫁出去以后,都不能和我们在一起。你以后也会嫁人的,就不能和姑姑还有堂邑侯在一起了。”刘彻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打算解下链子还给她。

  “笨死了!”阿娇又给刘彻的脑袋来了一下,说道,“我不就是嫁给你吗?你还说要给我造一座金屋呢,忘得这么快!你怎么会让我不开心呢!”

  “对噢。”刘彻捧着珠子忽然想起,不禁笑了,他说道,“阿娇,你真好。我一定会给你盖一座金屋的。”

  “嗯。”阿娇也笑了,她在刘彻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道,“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也不用伤心,有小珠子把你的不开心都吸走,还有阿娇陪着你。”

  刘彻望着她很是灿烂的笑脸,愣了好一会儿,吐出一句,“阿娇,你偷亲我。你这个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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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那那的码字习惯改变,所以本文休息时间改为每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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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汉苑风烟吹客梦(二)

  “陛下,”当刘彻踏入未央宫,已在门外久候多时的余信立刻上前恭敬的喊道。
  “信卿怎在此?”刘彻看到时刻守候在母亲身边的余信出现在此处,感到十分惊讶。余信服侍他母亲已逾40年,刘彻掌权后,便封了他为中常侍,秩比两千石,只是余信一贯都只跟在王太后身边,而近来王太后缠绵病榻,更是一刻也离不开他。

  “回陛下,太后娘娘请您一回宫就去见她。”余信恭敬的回道。

  “母后?”刘彻略略有些惊讶,王太后虽为太后之尊,但是却很少如她的婆婆窦太后那样干预朝政,相反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长乐宫中,悄然无息的。这种安静很好地维护了她和自己的强势儿子之间的关系。

  刘彻收回自己的惊愕,点了点头,道:“信卿,朕这就随你走。”

  路上,刘彻和余信聊了聊母亲的身体近况,却发现余信双眉紧皱,看来情况不妙的样子。

  “是吗?母后的身子已经差成这样了?”刘彻微微叹道,“那她应该好好静养。今日,召朕是要干吗?”

  “可能,”余信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和馆陶大长公主有关。”

  “姑姑?”刘彻听到这句话,脸上原本的轻松立刻消失不见。

  但是余信却视而不见,继续说道:“公主离去之后,娘娘就一定要让臣来找您。”

  “姑姑和母后谈了什么?你知道吗?”刘彻问道。

  “臣不知。”余信摇了摇头,说道,“当时,娘娘把所有人的都赶到殿外,只有她们二人密谈。”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长乐宫。长乐宫,一座“土被朱紫”的宏伟宫殿,在尚玄的汉代,红色被视为至高无上,长乐宫的地面墙壁全部涂朱,那红色昭示着居住者在整个汉帝国拥有怎样的至高地位。

  “儿臣叩见母后。”刘彻向躺在病榻上的瘦弱女子郑重行礼。

  “起来吧。”王娡的脸上血色全无,这个也曾经艳冠群芳的女子,此刻剩下的只有憔悴。她勉强撑起身,一边的宫女立刻机灵的送上玉几让她依靠。王娡侧身靠在几上,仿佛是终于舒服了些,她向刘彻招了招手,说道:“彘儿,你过来。”

  “母后。”刘彻走到王娡身边。

  王娡用自己枯槁的手抚着儿子的脸,感叹地说道:“彘儿,你长大了。母后,老了。”

  “母后,你说什么呢。朕现在是皇上,一定能治好你的。朕可以广发告示,召天下名医齐集长安,为你治病的。”刘彻抓住母亲的手说道,“你一定是在房里呆太久了,春天了,朕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天气,马上就会好的。”

  王娡苍白着脸,看刘彻在她面前指挥着宫人们准备銮舆出行。

  虽然已经到了春末夏初的时节,有花匠精心保护的很多花仍然盛开着,争奇斗艳。王娡被抱到那繁花似锦的花丛中,身体显得更加的单薄。

  “母后,晒晒太阳,感觉有没有好一点呢?”刘彻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几个心腹服侍着。

  “彘儿,还记得你和阿娇的婚事吗?”王娡忽然说道,“当初,也是在这样的春日里,母后教你说‘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贮之’,当时你还笨笨的记不住,母后当时不知道有多着急。”

  “母后,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对刘彻来说,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那时候,为了记那句话,他私下不知道挨了母亲多少打。

  “今日,你姑姑来找我。不知不觉,我和她也生分了。”王娡说道,“当初,可不是这样的。”

  “母后,如今你已经是皇太后了。现在轮到她来求你了。”刘彻皱眉说道,边从杨得意手中拿过一件披风,披在王娡身上。

  “求?”王娡摇了摇头,说道,“彘儿,你和阿娇的事,母后也不想说你什么。只是有时候,不要总认为自己所做的都是对的,偶尔回头看看吧。”

  “……”

  “母后,也是这几年才渐渐领悟的。”王娡看着沉默不语的儿子,她露出了惨淡的笑容,在阳光下仿佛要就此消逝般,“独自坐在天下间最高的那个位置上,是多么的冰冷。”

  “阿娇,其实很可怜。母后羡慕她还有争取的勇气,可是更怜惜她,因为她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人,不可能争得过命的。”王娡继续说道,“如今,她既然失忆了,彘儿,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呢?”

  “……”

  母子二人,沉默的看着那开得娇艳欲滴,仿佛要用最后一抹春色燃烧天地的百花园,都不作声。

  “你回去吧。”王娡开口道,“让余信陪哀家就可以了。”

  ****************

  “小姐,该用晚膳了。”飘儿指挥人端着膳食走进房间,不意外的看到陈娇正失神的遥望着窗外。

  “放下吧。”陈娇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

  “小姐,下午去南陵吗?”飘儿陪着陈娇在别庄呆了半个月,对她的作息已经十分清楚。

  “嗯。”陈娇点了点头,眼神仍然遥望着窗外。

  南陵,汉文帝之母薄太后的陵寝,坐落于灞陵的南方,西隔渭水和刘邦的长陵相对,一座被称为“东望吾子,西望吾夫”的陵墓。陈娇在飘儿的搀扶下,步步走向南陵,望着那将在后来毁于战火成为废墟而今却仍然金碧辉煌的陵寝,再一次深刻感受到了古人的“事死如生”。

  南陵作为皇家陵寝,外围自然有人驻守,但是凭着馆陶公主的手书,她们一行人再次顺利地得到守陵官的通过允许。飘儿在和守陵官说完话后,转身看到正用好奇的眼神不停打量着四周的陈娇,心中暗暗思索,这位小姐到别庄的这些日子,没有一日是乖乖待在房里的,灞陵附近的很多地方都被她逛了个遍。

  “飘儿,好了吗?”陈娇意识到飘儿的眼光,转头对她一笑,虽然照例蒙着面纱,不过飘儿倒是毫无障碍的收到了她的善意。

  “小姐,请。”飘儿忙低头道。

  就在陈娇他们一行人即将踏入南陵的时刻,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一阵哀吼,陈娇一惊,忙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奴婢也不知道。”飘儿愣愣的要了摇头,一脸茫然。

  倒是一旁的侍卫首先反应了过来,轻声说道,“小姐,可能是盗墓贼。”

  “盗墓贼?”陈娇听到这答案,也是一愣,没想到在这太平之世,居然有人敢来偷盗当今皇帝的曾祖母的坟墓。

  “几个小蟊贼,很快就会好的。小姐,我们进入吧。”飘儿说道。

  可惜,事情并不像飘儿想得那么简单。因为那个守陵官的要求,她们只能带少数几个侍卫进入南陵。期间,陈娇一直有听到从不远处隐隐传来的打斗声和哀叫声。就在这时候,大变突起,陈娇只觉得眼前影子一晃,就看到一个穿着褐色衣裳蒙面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低声说道:“姑娘,请随在下一行。”

  陈娇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人,却没发现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可以辨认出来人,而在她思考的这段时间里,身边的侍卫已经一个个倒下。待得陈娇回头看的时候,发现身边除了飘儿以外,还站着的,只有那蒙面人带来的手下。然后是一点迷香,陈娇顺理成章的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陈娇脑中浮现一句诗:为他人做嫁衣裳。

  ****************

  “人已经捉到了吗?”刘婧对着自己的手下问道。

  “是的,当时正好有几个蟊贼,冒犯南陵,所以外围的守卫比较松懈些,属下幸不辱命。”

  “什么?那些蟊贼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冒犯太后陵!”

  “公主放心,守陵官已经把他们全部擒获。”蒙面人说道,心中却想,不过,也多亏了他们,我们才能有机会,不然以大长公主别庄的守卫森严,一定没机会这么简单把人抓走。

  刘婧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就好。你们先把她送往槐里的余氏故居,本宫很快过去。”

  “是!”

  待得手下人退去,刘婧望了望窗外那淅淅沥沥的雨丝,心中想道:阿娇,终于捉到你了。这一次,如果你想得回原来的荣华富贵,如果你不想再度成为一只被禁锢在长门宫的鸟儿,那么,你就好好证明,证明你自己的确是一个对我大汉朝有益的人。

  ****************

  再度醒来,陈娇不意外的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装饰得十分古朴的房间里,一旁是一脸紧张的飘儿。她慢慢起身,轻扶自己有些晕眩的脑袋,同时发现自己的面纱已经被人摘去,说道:“飘儿,这是哪里?”

  “奴婢醒来,就在这里了。”飘儿摇了摇头,答道。

  “是吗?”陈娇说道:“那我们再等等吧,很快就会有人来了。”陈娇知道,那些人既然没有当场格杀她,那么现在应该说,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只是可惜了,自己之前的逃往计划,因为这群人的介入,怕是很难实行了。只是不知道,郭嗣之是否发现了自己被这伙人掳走一事。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陈娇就听到一阵琐碎的脚步声,很快的门就被推开了,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素色衣裙的蒙面女子,她身后应该就是之前将她们掳来的那个蒙面人。

  “你,醒了?”刘婧是几年来第一次见到陈娇,正视着陈娇那与从前相比毫无二致的脸孔以及那清澄的双眼,微微有些迟疑,若不是她知道自己的姑姑绝对不会错认女儿,那么,她一定会怀疑眼前这人,只是一个和阿娇有着相同长相的别人罢了。

  “这位夫人,不知道你掳我来,做什么?”陈娇很是直接的问道。

  刘婧对于陈娇如此冷静倒有些惊讶,她印象中的陈娇,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难道说,所谓的失忆,是真的?她脑中忽然闪出这样的念头,却又马上摇了摇头。失忆有可能,但是,人的性格有可能改变吗?

  “找陈姑娘来,不为别的。”刘婧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绪,说道,“只是想向姑娘证实一件事情。”

  “……”陈娇沉默的望着刘婧,不发一言。

  “陈姑娘,你可认识,一个叫余明的人?”刘婧缓缓走近她的身边,如此说道。

  “不认识。”陈娇轻轻吐出这样一句话。

  “那么,余磊呢?”刘婧忽然将话锋一转,提到了一个让陈娇有些措手不及的人名。

  虽然,只是一瞬间,不过陈娇的表情变化还是落在了久谙人事的刘婧眼中。她嘴角微微一翘,知道自己猜对了。

  “据我所知,余磊此人应该在近六十年前就已经亡故了。姑娘,是否接触过他的后人?”刘婧轻声问道。

  “余明,是什么人?”陈娇沙哑着嗓子问道,一句余磊已经完全挑起了她的兴趣。

  “他,是这里的主人。”刘婧指了指地面,她忽然显得有些悲伤,转过头,对着陈娇说道:“有兴趣,去看看他的吗?”

  对着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陈娇不觉点了点头。踏出房门之后,随着刘婧等人在曲曲折折的回廊上走着,陈娇发现自己的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座装饰得非常雅致的小居。只是,从透过围墙往外看到的茂密绿色,似乎在透露着一个讯息,这里……

  “这里是山里,所以,你不必再看了。”刘婧早早发现了她的东张西望,开口说道。

  “果然是,深山多隐士呢。”陈娇被看破了心事,心中虽然一惊,但是表面上却仍然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娇是这样的吗?。刘婧努力让自己专注于脚步的移动,但是脑中却不断出现从前的那个阿娇。生气的时候,高兴的时候,还有,悲伤的时候,那是永远都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一个人。

  “到了。”刘婧停下脚步,她回头看了看陈娇,说道。

  陈娇先是望见了一棵参天大树以及那繁茂的绿色枝叶,当刘婧侧开身后,才发现,在树的下面,端端正正立着的墓碑。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是一个简单的土堆前立着的一个简单墓碑,上书“余明”二字,连立碑人的名字都没有。不过,那两个字,却是端端正正的楷体字。

  “墓碑,是他自己写的吗?”陈娇走上前,触摸着上面的碑文,问道。

  刘婧并没有回答她,但是心中已经肯定了自己弟弟的猜测,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余明的同类人,才会知道那个文字。

  “这位夫人,你把我抓来,”陈娇慢慢站起身,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和余明一样,神通广大。”刘婧说道。

  “神通广大?”陈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用这个词形容,顿时有些失神,她无意识的重复了这个词。

  “是神通广大。我只想知道姑娘是否和余明同出一脉。只要姑娘说出余氏的师承来历,我保姑娘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此处。”

  “夫人是凭什么认定小女子会和你口中的这位奇人,有瓜葛呢?”陈娇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明人不说暗话。”刘婧倒是很干脆利落,她说道,“因为玻璃。”

  “玻璃?那可是天下至宝。不过那是墨门的功劳,和小女子……”陈娇仍然想装傻。

  “阿娇,何必否认?玻璃是你做出来的。”刘婧打断她的话,并且直呼其名。

  刘婧对她的称呼让陈娇愣了一愣,她心中有些忐忑,忽然想知道眼前人对自己到底了解有多少。她硬着头皮问道:“夫人似乎无所不知啊?”

  “身为废后,却逃逸出宫,并且在辽东城收留难民招揽墨门。将来史书之上,你一定能重重的记上一笔。”刘婧说道。

  陈娇听完这句话,心中反倒莫名的踏实了,她心中嘲笑自己这种像输光一切的赌徒般的轻松。这种自嘲的情绪不觉表现在了脸上,倒让她面前的刘婧看不懂了。

  刘婧轻咳了一声道:“阿娇,你可以慢慢想想。希望几天以后,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说完,便让人带着陈娇和飘儿回到了原先软禁他们的房间,临走前还留言吩咐道:“只要不离开这个院子,你们的行动就不会受到限制。”

  无视于身旁的飘儿的无措,陈娇陷入了深思,余明余磊这个相似的名字自然很快让她猜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个余明大概又是那位误穿到朝鲜的同胞留在这个世界的一个后遗症,如果要真正考证出他的身份,等她完全安全之后,寄封信给身在朝鲜正缠绵病榻的诸行老先生也许就可以解开一切的谜底。只是,眼前这种情况,她自然不能这么快就暴露出朝鲜这个目标。还有就是,抓她来的这个女人,是谁?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在辽东城的所作所为却能够仍然把她抓来软禁的人,这天下怕是不多了。

  “十个里大概有八个应该会把我交给皇帝。剩下两个,一个是皇帝自己,一个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陈娇伸出十个手指数道,说完最后一句就把下面的话咽下了。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估计将来打算造反。这一句她可不敢在飘儿面前说,更别说这里可能隔墙有耳。

  那个夫人看来是个主事的家伙,不过没听说汉武帝任用女人做过什么事情。刘彻这厮这辈子防得最多的大概就是女人。所以,第一个把皇帝本人剔除。那么,不是皇帝的人,到底抓她来干嘛呢?一个废后,身份敏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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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不想更新,并不需要找任何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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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汉苑风烟吹客梦(一)

  今天码不出来,就一点点东西,接在下面了。还有。把前面一章稍稍修改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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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郭嗣之从霍去病处回来,迎接他的却是人去楼空,很快他就从吕掌柜的口中得到了陈娇留给他的信息。只是,陈娇凭什么这么肯定她一个厨子的身份能在侯府留宿。进入侯府后,郭嗣之很轻易就找到了陈娇住宿的地方,因为几乎全部的奴婢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东侧的院子里。

  陈娇并没有蒙面,郭嗣之也是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她的脸,稍稍为她的美貌惊讶了下,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说道:“小姐,你和大长公主?”方才他在外面清楚地听到了大长公主对她的关切,那个大长公主,怎么会如此热情地对待一个陌生人。

  “她是我的母亲。”陈娇定定的看着郭嗣之说道。

  “什么?”即使一直十分镇定的郭嗣之也为这个答案感到惊愕。馆陶大长公主只有一个女儿,便是金屋藏娇之娇,这一点天下皆知,大长公主是陈娇的母亲,也就是说,陈娇就是当今皇上刘彻的废后。

  “元光五年,今上降旨,皇后陈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郭嗣之跟着自己的师傅,对天下大事也有几分了解,不觉如此说到。

  “居长门宫!”陈娇接口道。这可是她在这个世界接到的第一份圣旨,可以说,印象深刻。

  “为什么?”

  “谁说他要我待在长门宫,我就必须乖乖在那里受死的?”陈娇对着郭嗣之挑了挑眉毛,说道,“我离开了长门宫,创建了彭城煤行,也许你也知道,我还去过辽东,迁到茂陵则是因为主父偃所献的迁徙令。这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全部人生。我并不打算回宫,去长门宫当那个废后,我会离开的。我知道,你师傅的死,即使你如今已经不再恨,但是想来也很难和汉武,不,是皇上,相安无事。”

  郭嗣之听着陈娇诉说着,没有插嘴。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给你选择的机会。如果不愿意留下来,服侍你所仇恨的人的前妻,你可以走。”

  话音停落,整个室内,默默无声。过了好一会儿,郭嗣之才蹦出一句话,说道:“师傅让我来找你。”

  陈娇听到这个答案,脸上露出了微笑。虽然说,失去郭嗣之对她来说,会有些麻烦,不过幸好,自己没有看错。侠者,重然诺,轻死生。

  “既然如此,你现在替我去做一件事好吗?”陈娇抬头对郭嗣之笑了笑,示意他附耳过来。

  纸糊的窗子上映照出两个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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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夫人,这边请。”杨得意恭敬的请卓文君离去。

  “有劳了。”卓文君的双手还微微颤抖着,演奏了一整个晚上的《汉宫秋月》,这双手怕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用了。

  “杨得意,”在卓文君即将离开的时候,忽然又一个女声喊道。

  “杨得意叩见王夫人。”杨得意一看到那个被宫女搀扶着的女子,立刻叩拜道。卓文君自然立刻随着他一起跪拜。

  “听说皇上昨晚,一直在宣室殿,没有好好休息。现在怎么样了。”那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刘彻新近宠爱的王夫人王灵,一个宫女出身的女子,一个比卫子夫年轻,比卫子夫更千娇百媚的女人。她淡淡的扫了跪在地上的卓文君一眼,向杨得意问道。

  “回夫人,陛下在殿内呢。小的这就去禀报。”杨得意忙说道,然后向一旁的一个小宦官使了个眼色,那小宦官立刻机灵的上前,领着卓文君离开。

  “刚才那女子,是谁啊?”王灵问道。

  “回夫人,是司马相如大人的妻室。”

  “哦。”

  两人还没说完话,就看到刘彻从殿中走出来,刘彻显然也很惊讶会在此处看到王灵。他皱了皱眉,说道,“你怎么来了。”

  “皇上,臣妾听说你昨晚一直没休息,来看看你。”王灵立刻上前说道,同时让宫女呈上早已准备好的补身浓汤。

  “朕不想喝。”刘彻推开那盅汤,皱眉道,“你回宫去吧,朕要出去了。”

  “是,皇上。”王灵立刻垂下脸,恭敬的说道。

  “杨得意,走吧。”刘彻没有给她更多的注意,转头对杨得意说道。

  待得刘彻走远,王灵身边的宫女轻声问道:“夫人,为什么不告诉陛下啊?”

  “再过一段时间,等确定了再说。”王夫人对那个宫女笑了笑,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腹部说道,“我一定要万无一失,一定要生下皇子。”

  此时的刘彻却对这一切全然不知情,他策马狂奔,前往自己的姐姐,阳信长公主府。

  汉武帝刘彻的母亲,王皇太后王娡一共为汉景帝生了四个孩子,分别是阳信公主、南宫公主、林虑公主以及汉武帝刘彻。其中阳信公主嫁给了汉初丞相曹参的曾孙,平阳侯曹寿,因而世称坪阳公主。刘彻和这个姐姐的感情最佳,并且卫子夫和卫青原本都是这位公主的家奴,两人也都是因为平阳公主的引荐才会进入刘彻的视线中。

  “开门!开门!”刘彻身旁的侍卫早他一些到达平阳侯府,指使着侯府的仆人们赶紧开门。大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刘彻跃马而入。

  “吁~~~”刘彻狠狠地一拉缰绳,顺势止住马的脚步,利落的翻身下马。

  “公主呢?”刘彻看了眼恭候在一旁的侯府管家,问道。

  “回陛下,已经派人去请了。陛下到厅里稍等会儿。”管家跟在刘彻身边,亦步亦趋。

  没有让刘彻等太久,平阳公主刘婧很快出现在他面前。此时的刘婧已经年近四十,近来又因为丈夫的病情反复,人显得有些憔悴。

  “皇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刘婧看着弟弟笑道,打从窦太皇太后死去,刘彻正式掌握政权,这个弟弟已经很少再来她这儿混日子了。

  “皇姐,”刘彻看着笑吟吟坐在自己面前的姐姐,脸上的冰雪立刻消融,语中略带懊恼的喊了声。

  “最近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刘婧亲自给刘彻倒了杯茶,问道。

  “皇姐,”刘彻拿起茶杯,欲言又止。

  “什么事情这么难以启齿吗?”刘婧奇怪的看着一贯果决的弟弟竟然在犹豫。难道他还没有想清楚是否要对她倾诉,人就跑来了?

  “能让你这样分寸大乱啊?很难得啊。”刘婧边给自己倒茶,边想了想近来似乎没有什么烦人的军国大事,那么刘彻所烦恼的应该是其他的事情,不由得对他烦恼的理由十分好奇。

  “皇姐,阿娇回来了。”刘彻终于说道。

  “呀!”正给自己倒茶的刘婧一听到这句话,手脚一乱,竟然将茶水溅到了手上,不由得一阵惊呼。

  “皇姐。”刘彻忙伸手接过茶壶,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呐,拿药来。”

  手忙脚乱的处理好烫伤,待得奴婢们全部退下,刘婧才从刘彻带来的这个震撼中清醒过来。

  “她,回来了?”刘婧略带怀疑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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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娇和刘婧是表姐妹的关系,年少时她们的感情一度非常的好。刘婧从小就在母亲的示意下刻意讨好这个表妹,没什么心机的阿娇自然被她哄得开开心心的。后来因为刘婧介绍卫子夫给刘彻,阿娇和她是闹过一阵别扭,但是因为刘彻带回了卫子夫后,立刻听话的把人打入了冷宫,阿娇的脾气并没有闹多久。到了刘彻亲政之后,卫子夫日渐受宠,她和陈娇之间的关系也在那几年里完全恶化了,在阿娇被废之前,可以说是完全决裂了。阿娇离宫之事,她自然知道,本以为这个娇纵的表妹会从此消失,现在居然回来了?

  “她,现在在哪里?”刘婧皱眉问道。阿娇的归来的确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是刘婧和自己的弟弟一样,从来不愿意逃避事实。

  “在茂陵邑。”刘彻回答道,脑中回想起自己和她的那次见面,以及她眼中的陌生。

  “茂陵邑。”无意识的重复了一边刘彻的话,刘婧寻思了一番,终于开口问道,“难道这两年多来,她一直在那里吗?”

  “不,她应该是初春时,随着迁徙令迁入的。”刘彻摇了摇头。

  “初春?那时,应该只有来自各地的豪门富室啊?难道……”刘婧初时还略带疑惑,稍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惊叫起来。

  “是的。她一个人,在宫外,做下了一番很大的事业,大到让她被列入迁徙的名单上。她现在是彭城煤行的主事人,而且连那个辽东城的创建都少不了她的份。”刘彻几乎是半带着冷笑,如此说道。

  “皇上,打算怎么办?”刘婧看着很是镇定的刘彻问道。这个弟弟的想法她一贯都是知道的,阿娇的不合上意,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脾气,更因为她的身世,所以如今即使她变了,变得能干,变得聪明甚至变得温顺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因为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朕,不打算杀她。”刘彻的回答却出乎刘婧的意料。

  “为什么?”无关其他的利害考量,刘婧因为纯粹的惊讶,如此说道。

  “皇姐,你可还记得余明?”刘彻淡淡地说道。

  “自然记得啊。怎么忽然提起他了。”刘婧显得有些不自然。

  余明,他们的母亲王娡唯一真心爱过的那个男人。刘婧也是到了很多年以后的如今,才明白当初母亲私下默默流的眼泪,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还记得余明说过的话?”刘彻双手交握,抵在下巴上,眼神深沉的说道,“他说母后会成为一国之母,说朕会成为千古一帝,如今都一一验印。”

  “余明的相人之术,一贯很准的。你不是知道的吗?”刘婧不自在的用左手握紧受伤的右臂。

  “是啊。他相人一贯很准,皇姐你从前和他最是亲密,后来给朕推荐的卫家这两姐弟都很有灵气,不知道是不是从他那学到了这相术呢。”刘彻似是无意地说道。

  “怎么会呢。余明已经死了,他生前并未收徒,天下不会再有一个余明了。”刘婧试着将话题转开,说道,“我们不是说阿娇吗?怎么说到他这个都已经故去好些年了的人头上来了。”

  “因为和阿娇有关,朕才说。”刘彻说道,“余明活着的时候,没有收徒。可是,朕记得他说过的一句话,他所知的一切,都是从他的主人那里学来的,而他的主人能力是他的百倍。”

  “他何时如此说过?”刘婧从来不曾听余明讲过这样的话,顿时一愣。

  “何时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口中的那个主人身后,还有继承之人呢?”

  “这……”

  “皇姐觉得,辽东城所献的玻璃,像不像从前被朕不小心打破的那个杯子呢?”刘彻问道,随即自己回答道,“那时,我年纪尚小,不过姐姐应该比我更有印象一些吧。”

  “这……”刘婧想了想,说道,“是有些像,不过余明不是说过,那杯子是天山上来的水晶矿所制的吗?”

  “朕以前一直相信他的解释。看到玻璃的那一刻,朕便知道,他那时,骗了我们。”刘彻说道,“玻璃,是墨门在阿娇的指引下,做出来的。”

  “朕也招墨门中人来对答过,关于天地,关于风雷雨电,他们给出的答案和余明说的一模一样。”刘彻说道,“但是,朕再深入问,他们便无从回答,只能推说是,先师所传。墨子若曾留下那样的学说,何以举世无闻?”

  “难道,你的意思是,阿娇她,出宫后另有奇遇,成了余明主人的继承人吗?”刘婧听到此处,已经略略明白了刘彻的意思。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即使阿娇只有余明十分之一的能耐,朕也不想错失。”刘彻脸色有点阴沉,说道,“所以,皇姐,朕需要你帮忙。”

  “你说吧。”没有更多考虑,刘婧立刻说道。

  厅外,杨得意无聊的守候着,望着万里晴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春天就要过去了。

  *********************************

  堂邑侯府大门口

  “娇娇,你放心吧,那个别庄,都是我们自家人在守着,绝对不会随意让外人进出。至于那个王贽,娘会替你去和说清楚。”刘嫖温和的对陈娇说道,“怎么说,我都是大长公主,他会乖乖闭嘴的。”

  “谢谢娘亲,给您添麻烦了。”陈娇仍旧蒙着面,她向馆陶点了点头,便向马车上走去。

  看着马车在不甚平坦的道路上渐渐远去,刘嫖对着身边的董偃说道,“马车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不过,宫里来报说,皇上今天一早就去了平阳侯府,您此去怕会扑空啊。”董偃恭敬地说道。

  “谁说,我是去见皇上?”刘嫖笑了笑,然后说道,“皇太后缠绵病榻多时,我和她交情不薄,自然要去看看她。”

  “皇太后?”董偃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顿时愕然。

  ********************

  “我说了,姑姑不在。”刘徽臣皱眉看了看眼前的男子,说道。

  “她去哪里了?”韩墨不相信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刘徽臣叹了口气,说道,“你在这里再等也没有,我真的不知道。”

  “徽臣,下人们都准备好了。我们走吧。”宁释之从门外探过头来,说道。

  “好,马上就来。”刘徽臣应了一声,对韩墨说道,“姑姑说了,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就是在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也是没用的。”

  “那你们,去哪里?”韩墨皱眉问道。

  “春去夏将来,我们不过是最后一次踏春,欣赏残春景色罢了。”刘徽臣回道,飞快的跑出门。

  “等等,你们哪来的文书?奉令迁来的人,是不可以随便离开的。”韩墨追在后面问道。

  “山人自有妙计,凡人何必多扰!”刘徽臣登上马车,回头说道,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离开。

  “等一下。”韩墨的声音自然没有留住刘徽臣离去的脚步,最后空留下他一人,傻傻的站在陈府门前,仿佛被天地所遗弃。

  **************************************************************************************

  “小姐,到了。”马车夫的声音提醒着陈娇,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陈娇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看了看东南面,耸立着的山和高高立起的石碑,微微有些惊叹,对身边的婢女说道:“那就是盛德园吗?”

  “是的,小姐。”那婢女是刘嫖送给她的,说是陈家收养的死忠奴婢,名唤飘儿,才17岁,却十分伶俐聪明。

  盛德园,汉文帝灞陵的陵园。西汉的帝王陵墓中,目前为止唯一一座坐落在长安城东南的陵墓。因为古代的昭穆制度[注],既不能归入穆位亦不能归入昭位的灞陵只得另辟陵区。其东北是窦太后的陵寝。因为馆陶公主早已决定要陪葬灞陵,因而在灞陵附近盖有别庄。

  当陈娇步入这座她母亲精心修筑的别庄,才真正感受到古人对死后生活的重视,为了便于监管陪陵的修建,这座别庄的规模相当之大,并不是陈娇想象中的那种苏州园林式的小庄园。

  “小姐,这是你的房间。”别庄的管家早已收到了馆陶公主的指示,恭恭敬敬的将陈娇领到了她的房间里。

  “你们退下吧。”陈娇看了看四周,对飘儿和管家点了点头。待到所有人都离去之后,她推开窗子看着外面,心道,徽臣,你现在到哪里了呢?

  ***********************

  “徽臣,我们就这样走了,没关系吗?”宁释之问道。

  “你不是一贯讨厌我姑姑吗?”刘徽臣看着宁释之担忧的神色,取笑道,“怎么现在也会担心她了?”

  “谁说我担心她?我是担心我师兄。”宁释之一听到这句立马翻脸。

  “放心,对姑姑来说,我们走的远远的,比较好。”刘徽臣说道,脑中想起父亲的话。

  “你们要好好记住,皇上,你们的皇叔,他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千万不是试图去挑战他的权威。”

  姑姑,你现在做的这一切,皇叔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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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所谓昭穆制度,即“父为昭,子为穆,孙复为昭”,在宗庙中的牌位以及墓冢的辈次排列中,以始祖居中,二世、四世、六世位于始祖的左方,称昭;三世、五世,七世位于右方,称穆。咸阳原上,汉高祖刘邦居长陵,安帝惠陵居长陵西,下边若安帝的儿子为皇帝,居长陵东,正符合昭东穆西的礼制。但文帝是刘邦和薄姬的儿子,与惠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同属穆位。在陵区内的位置便不好安排,文帝只得另辟陵区了。

  最近看了个不错的同人《倚天屠龙之旅》,和大家共赏。同时推荐一部,台湾漫画《火凤燎原》,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好看了!!!!俺滴司马,俺滴燎原火,俺滴郭嘉,俺滴贾诩还有俺还没看到脸的孔明,周瑜,一个都不许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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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三)

  馆陶公主刘嫖这两年多来的日子,过得倒也尚算舒心。女儿被废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地位,刘彻好几次都以自己的行动向朝臣们表示她仍然是他所尊敬的大长公主。而丈夫去世后,她和义子董偃过上几乎算是夫妻的生活,刘彻出于对她的敬重,对董偃也是恩宠有加,可以说,刘彻完全实现了他当初的承诺。对刘嫖自己来说,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和董偃一起的生活却也能稍稍消除一点这种感情。
  “姑姑,不知道你此来何事呢?”刘彻看着自己眼前年轻依旧的姑母,问道。

  “皇上,本宫来,是告诉你,娇娇回来了。”刘嫖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日,失去消息多年的女儿会以一个厨子的身份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也十分震惊。

  听到刘嫖如此坦白的言语,刘彻反倒有些不习惯,手上的动作不觉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说道:“哦,是吗?”

  “不过,皇上你的期望可以说是实现了,娇娇虽然回来了,却也可以算是死了。”刘嫖接着不急不徐的说道,“她失忆了,前尘往事,都已经一概不记得了。”

  “失忆?”刘彻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失态。

  “不错。连我这个母亲她也完全不认识了。”刘嫖继续说道,“皇上不是已经见过她了吗?应该知道吧。”经过和陈娇一下午的长谈,刘嫖马上判断出那个所谓的盖侯王信府上的王贽,肯定就是自己的皇帝侄儿,刘彻。正因为如此,她才当机立断,立刻进宫面圣,将一切说开。

  “姑姑,朕是见过,但是没想到……”刘彻说道。在刘彻来说,母后王皇太后,姐姐阳信长公主刘婧以及眼前的这个姑姑馆陶大长公主刘嫖,这三个极为聪明的皇室女子,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他肯真心相待的人之一。所以说话的时候,刘彻倒没有那么多的防备。

  “没想到她会忘记你?”刘嫖说道,女儿对刘彻的痴恋,从前她也是看在眼中的,即使不说把女儿嫁给这个皇帝侄儿会有什么好处,单是从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出发,她也希望能够完成女儿的心愿。如今再次相见,看着女儿纤尘不染的双眸,和记忆中那双痴狂的眼睛相对比,她心中不由得觉得心酸。

  刘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刘嫖的猜测。陈娇那双过于清澄的眼睛正是他不敢相认的原因之一。

  “皇上,如今你已经有了新后,有了太子。”刘嫖看着陷入沉思的刘彻说道,“我想,你已经不再需要娇娇这个废后了。娇娇既然已经忘记了一切,就请你放她一马。”

  “姑姑,”刘彻听到刘嫖说的最后一句话,稳住方才被触动的心神,说道,“姑姑可知道,娇娇出宫之后,都做过些什么?”

  “本宫自然知道,若是不知道,本宫焉敢入宫?”刘嫖扶了扶自己的发簪,说道,“只是,皇上,娇娇本来的性子你也是知道,难道皇上认为她在辽东城的所作所为,以及和墨门的交往,会有什么阴谋不成?”

  “人,是会变的。”刘彻冷冷的说道。

  “皇上,娇娇是变了,因为她对你没有了从前那种痴狂,如今的她可以过得很好。”刘嫖说道,同时注意着刘彻的脸色变化,最后说道,“皇上,如果你还记得当年本宫在立太子一事上的些许功劳,那么,就放娇娇一马。”

  “姑姑,朕本来就没有伤她之心。”刘彻说道,“不过,她总归是朕的前皇后,难道真让她这样在宫外?总不成体统。”

  “是吗?皇上,娇娇是皇家人,自然不能这样在宫外。本宫是想让她在我府里住着,一解我思女之苦,如何?”刘嫖说道,“当然,对外人,姑姑会小心的。”

  “姑姑何必如此说话?我大汉以孝道治天下,这个请求,朕自然答应。”刘彻看了看刘嫖,决定快刀斩乱麻,先把这位姑姑请出去,便允诺道。

  “如此,谢谢皇上了。”刘嫖仿佛知道自己肯定会得到这样的承诺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即告退。

  待得刘嫖退出去之后,刘彻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时被风吹拂的烛光,照射出他黑色吓人双眼。过了好一会儿,刘彻才对外面的杨得意喊道:“杨得意,你进来。”

  “陛下,”一直在外面侯着的杨得意这才战战兢兢的走进来,恭敬地喊道。

  “你去传旨,请卓文君进宫。”

  “呀,”听到这个传令,杨得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结结巴巴的答道,“可,可是,天色已晚,召臣妻入宫……”

  “朕叫你去传旨。”刘彻没有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倒没有喊得多高,只是冷冷的,冷得马上让杨得意闭了嘴。

  当卓文君心惊胆战的步入未央宫,宫中的烛火通明,而当朝皇帝刘彻正紧闭着双眼,左手支在玉几上,托住他的右颊。听到杨得意的禀报后,他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地说了声,“是卓文君吗?”

  “文君叩见皇上”卓文君战战兢兢的行礼。

  “你把那天陈娇在马通寿宴上所奏的曲子,再弹一遍,给朕听。”刘彻的声音没有起伏,平稳无波。

  “是。”卓文君接过杨得意递来的古琴,一曲《精忠报国》再度缓缓而出,只是没有了卫青的伴唱,仅有那雄壮的曲声在未央宫中飘荡。一曲奏毕,卓文君略一停顿,便开始弹奏另外一曲《汉宫秋月》。

  曲声一起,那股不同于上一曲的调子,立刻让刘彻睁开了眼睛,不带任何表情的他听完了这一曲后,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也是那天,她弹过得曲子吗?”

  “回皇上,是的。”卓文君小心的回答道。

  刘彻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然后说:“再弹一遍吧。”

  “是!”

  那一晚,天上的月亮,是那么的圆,刘彻耳中一遍一遍地听着《汉宫秋月》幽怨的曲调,眼睛无神的望着天上,脑中不断地想起,阿娇。

  阿娇,你是真的回来了。

  *********************

  堂邑侯府

  “公主,你今晚进宫,皇上怎么说?他肯放过娘娘吗?”董偃为刘嫖轻轻放下原本盘在头上的发髻,轻声问道。

  “他本来就不会现在就追究,我这侄儿,我还是了解的。娇娇在宫外发生过什么,在他没有查清楚前,是不会随便处置她的。”刘嫖拿起梳子递给董偃,闭上眼,将身子半靠在他身上,说道。

  “那,公主为何要急着进宫?”董偃不解道。

  “因为,本宫要他,来见娇娇。”刘嫖说道,感觉到董偃的动作停滞了,她解释道,“呵呵,偃,你知道吗,对一个男人来说,一个本来眼中只有她的女人忽然变了,这可以引起他很大的好奇心。”

  “难道,公主是想,让娘娘回宫吗?”

  “自然。”刘嫖原本闭着的眼睛顿时睁开,说道,“我不但要她回宫,而且,还会让她再度成为皇后。”

  “公主,这……”董偃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懵懂少年,自然知道这其中会有多大的难处。

  “如果,她还是以前的娇娇。我自然不会有这种想法,可是,人是会变的,娇娇她,变得很好,很好。现在的她,绝对能够吸引住我那侄儿,只要他们有机会相处。”刘嫖轻轻笑了笑,满脸愉悦的转过头,对董偃说道,“偃,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我的子女都是这样愚钝不堪的,没想到,娇娇出去一趟,回来倒真聪明了。”

  “公主,可是,娘娘似乎不想回去。”董偃回想着陈娇日间的神情说道。

  “我不管她是真失忆也好,假失忆也好,她都必须回宫。而且,还必须完全抓住刘彻的心,否则,对她来说,只有死路一条。”

  *********************

  那夜,堂邑侯府的灯光透亮,几乎整个府的奴婢们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侯府东侧的院子里,从下午开始,就不断有府里的老人在里面进出打扫。

  刘嫖牵着陈娇的手,脸上带着笑容,说道:“这儿呢,就是你从前的闺房。娘,已经让人整理好了。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娘一定会保护你的。放心好了。”

  “……娘,”陈娇有些拗口的叫道,对刘嫖这个因为保养得宜远比她在现代的母亲要年轻的女人叫娘亲,她还是有心理障碍。

  “娘知道,你担心皇上嘛。府里的人娘都交待过了,没人会把你的消息透到皇上那里的。”刘嫖说道,“你今晚就好好休息,别想其他的了。”

  “好!”陈娇看刘嫖一脸笃定,只能点点头,说道。

  “那娘先走了,明天,娘再来找你。”刘嫖安抚似的拍了拍陈娇的手,接着对一旁的奴婢说道,“都跟我出去吧。”

  “是。”婢女们陆陆续续的退了出去,随着最后一个人“咯吱”一声关上大门,陈娇终于松懈了下来,整个人瘫倒在床上,狠狠地吸了几口气后,才转头看看室内。

  阿娇婚前的闺房就豪华异常,待在这里陈娇有一种又回到了长门宫的感觉。说实话,长门宫实在没给她留下多少好印象,虽然富贵堂皇,却空旷的吓人。而且,那正是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常常会想起在现代的父母,偏偏又被扔到了这样一个孤寂的地方,还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那好多天里,她总是泪湿枕巾。好在后来离开了长门宫,又遇到了李希,还有后来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

  白日,在食肆里,被董偃强行揭下面纱的那一刻,陈娇就知道一切全完了。果然,董偃对她的容貌印象深刻,俊俏的脸庞立刻变形,惊呼道:“娘……”

  “董公子!”陈娇当然不能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叫破自己的身份,那样的话,她可真是非回宫不可了,立刻先声压人,喊道,“小女子去准备下,立刻就和你去公主那里。”

  还在董偃还算是有慧根,马上十分配合地说道:“是,是。”

  于是,董偃丢下一堆来捧场的王公子弟,拉上陈娇就往堂邑侯府跑,留下一堆莫名其妙的人。馆陶公主的惊讶自然不必提,陈娇记得自己被带到她面前时,她拿在手上的欣赏的玻璃球立刻掉到了地上,砸成了碎片,可是她却毫不在乎。

  “公主,是娘娘。娘娘回来了。”还是董偃提醒了她,馆陶公主才清醒过来,整个人立刻就扑了上来,抱住陈娇哭喊道:“娇娇,你可回来了。”好半天,才在董偃的安抚下,渐渐止住哭声。

  “娇娇,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宫啊?娘不知道有多担心你。”刘嫖从激动中平静下来之后,精明的她立刻发现眼前这个女儿很不对劲,从头到尾没有喊过她一声“娘”,而且对她的态度就像是陌生人。

  “我不知道。我失忆了。”陈娇之前已经斟酌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还是采用这个万年不变的理由。“所以我不记得你,不记得以前的所有事情。”

  “什么!?”刘嫖听到失忆这个词,惊讶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知道。当今皇上的废后嘛。”陈娇知道自己肯定不能推说不知道,因为身边还有个刘徽臣呢。

  “可是,你不是……”

  “我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身上带着的东西还在,还有几片竹简,所以我可以猜到自己的身份。”陈娇慢吞吞的说出连自己都觉得别扭的借口。

  “那你怎么不回来?”刘嫖听到这话,不觉皱了皱眉,问道。

  “我失忆以后,对很多事情都看淡了。既然皇上已经废了我,我也不想再回宫,一个人待在长门宫,这种生活又有什么意思。”陈娇不断的斟酌着字句,说道,“而且,我在外面也过的很好,认识了很多人。”

  “是吗?那娇娇你在宫外,都结识了哪些人?”

  “我失忆醒来就到了彭城,后来机缘巧合,就设立了彭城煤行……”陈娇开始慢慢叙述自己的经历,连辽东城的很多事情一起,和盘托出,只是其中略有改动,例如将朝鲜的事情避而不谈,例如将李希的身份给瞒住了,替之以李磷,这是当初她和李希商量好的。她知道,如今既然自己在馆陶公主面前现身,有些事情与其以后被她查出来,不如现在自己先给她说明白。

  “……因为主父偃的那个献策,我就到了茂陵邑,开了那间食肆。”等陈娇说完自己长长的经历之后,已经是日落时分。

  “娇娇,你受苦了。”刘嫖听完后握住陈娇的手,不住垂泪,“你从前可根本就不会接近厨房那种地方的,如今居然自己开了间食肆,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呢。”

  “不算苦,其实,也没什么。”陈娇十分不习惯馆陶公主的慈母样子,浑身别扭。

  “娇娇你的意思,娘明白了。你不想见皇上,那就不见。”刘嫖轻轻将陈娇额前垂下的几缕发丝撩到耳后,安慰道。

  “真的吗?”陈娇有些惊喜,她絮絮叨叨的对着馆陶公主说了这么多,为的就是希望能够得到她的一个承诺。不要将她交给汉武帝,虽然知道寄望馆陶公主的母爱泛滥是很不实际,可是这样至少可以给她一点时间,想想逃脱的办法。

  “是啊。娘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切,都交给娘吧。”陈娇记得当时馆陶公主是这么说的。然后就命人准备好小菜,招待她,自己先去为她准备晚间的住宿了。

  结束了漫长的回想,陈娇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事情上来。她想,其实馆陶公主也算得是个好母亲,只可惜她当年费尽心机,为自己女儿争得正宫皇后之位,又怎么会知道,金屋藏娇在千年之后,会成为世人的口中的情妇代称,从正宫到情妇,这个娇字意义的变化和陈娇的命运是那么的契合。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陈娇想起当初看过的《长门赋》,只一个起句便道尽了这个名留千古的女子的寂寞。当青梅竹马的情成为情何以堪,当金屋里曾经的郎情妾,成为长门宫里的形单影只,阿娇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可惜,陈娇虽然上了她的身,却没有收到一点点她的心情体悟。

  “小姐!”窗外有人轻声喊道,是郭嗣之的声音,将陈娇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

  “进来吧。”陈娇临走前向吕掌柜交待过,让郭嗣之晚间到公主府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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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二)

  “是吗?他们已经见过面了?”主父偃背对着前来报讯的老人,负手而立。
  “回大人,小的亲眼所见。而且皇上还入府待了一会儿。”那老人说道。

  “孔车,你做得很好。那么你继续待在那里。有任何人出入,都派人来禀报我。”主父偃转过身,对着孔车安慰道。

  “是,大人。”孔车恭敬的应道,随即又犹疑地说道,“大人,我们这样监视皇上的行踪,不太好吧?如果让皇上发现,那……”

  “你放心吧,没事的。”主父偃拍了拍孔车的肩膀,安慰道,“你只要做好我交代的事情就行了。”

  “大人,我听说前阵,子有燕国那边的人来府中,是不是真的?”孔车说得很是小心翼翼。

  “嗯。”谈到这个问题,主父偃忽然冷了下来,不愿多提。

  “大人,逝者已已,现在外面人都称你是‘偃太横’,如果夫人地下有知,也不会开心的。”孔车一边观察着主父偃的脸色,一边说道。

  “孔车,你管得太多了。”主父偃听到此处,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大人!”孔车低低的唤了声,但是看到主父偃铁青的脸色,便知道自己多说无用,于是只好退了下去。

  主父偃面无表情的望着外面的天空,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家丁走近他的身边,低声说道:“大人,燕国来的那位贵客,请您过去呢。”

  “知道了。”主父偃应了一声,他望了望自己紧握的拳头,心道,你放心,这一次,我会让他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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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 桑府

  “李兄,你说的是真的吗?”一个身着浅色便装,容貌端正的青年惊讶得看着自己眼前的李希,

  “不错。”李希放下手中的茶,脸上带着笑,温柔的看着自己眼前的男子。

  “我倒是真不懂了,这么多年来,你都禁止我在皇上面前提起你。如今又主动参加訾选,何必这么麻烦呢。”那青年皱眉抱怨道。

  所谓的訾选,实际就是资选,按汉代规定,凡拥有相当资产的富户,均可以自备车马衣服,到京城长安做郎官。郎官的职掌和设置亦比较特殊,虽有俸禄,却无定职和定员,带有见习和候补的性质,有时候甚至是没有俸禄的。但是郎官却可以出入宫廷,随时有可能得到皇帝的欣赏。由于汉初严禁商人入仕,在汉初实际实行的带有訾选性质的制度,是纳粟拜爵制度,其目的在于“贵粟”即重农,对象是富有的农户。李希一直以来多置田产,纳粟拜爵自然不在话下。

  “桑贤弟,今时不同往日,这个答案,可以吗?”李希依然笑得很温和,眼前这个如自己弟弟般的青年是少数几个能够让他放下戒心,真心交往的人之一。

  “可以可以。”那青年故作长叹的拍了拍李希的肩膀,说道,“李大哥,你要是当年早点想通,这十年的时间,以你的能耐,早可以做到御史大夫了。”

  “十年前,”李希摇了摇头,“窦太皇太后可不会欣赏我。再说,难道弘羊你的才能在我之下吗?这十年你不能做到的事,我怎么会办到呢。”

  “嘿嘿。”桑弘羊对着李希挑了挑眉,说道,“我就知道你。故意挑这种时机插手,抢我风头啊!”

  李希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喝着茶,有些事情,他们之间可以心照不宣。

  和李希对谈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汉武帝后期的重臣,也是他最后留给儿子昭帝四位辅政大臣之一,桑弘羊。桑弘羊出生于商贾之家,十三岁时,因为善于心算,被召入宫中为郎官,后来成为汉武帝时期重要的财政大臣。历史上,正是因为有他,才是的汉武帝对匈奴的连年征战得到了相当的财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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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外 高阙

  “将军,”苏建走近卫青身边,说道,“已下高阙,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卫青将目光从鲜血横流的草原上收回,淡淡地说道:“休息一日,留一万人马于李息将军,立刻整军,我们沿黄河南下,直取陇西。我要让白羊王、楼烦王成为丧家之犬!”

  “是,将军!”苏建低声应道。他知道,每到战场上,眼前这个平日十分温和的男子,就会改变,他永远能够果断地做出决定,永远知道怎么样才是正确的,即使这个正确需要很多人的鲜血牺牲,也许这就是为将者。

  “对了,那些俘虏,全部杀掉。”卫青叫住即将离去的苏建,吩咐道。

  “……”苏建愣了愣,才答应道,“是。”

  “我们现在没时间照看那么多俘虏,留着他们,李息将军看守高阙的压力就太大了。”卫青看到自己的属下有些迟疑,知道不解释清楚,他恐怕很难认真执行。

  “是,将军。”

  等到苏建走远,卫青向伤兵营走去,一一安慰每一个伤兵,亲切地让他们激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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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小少爷,这些牛羊怎么处理啊?”高利望着那些被商贾们驱赶而来的牛羊,伤脑子啊。

  “这样吧,”纪稹想了想,说道,“朝鲜那边不是有一种方法把这些牛羊都密封在陶管里吗?虽然这样会使得肉质变得不新鲜,不过,如果运到关内各国贩卖,应该还能获利。这些虽然是战利品,不过,只要把收获的五成上交,应该就可以了。朝廷新胜,奖赏将士也需要一笔钱财。”

  “不过,这样只靠城里的人,是不能很快把这么多牛羊都处理掉的,恐怕要分流到朝鲜那里。”

  “放心吧,朝鲜虽然有不臣之心,不过目前他们内部不稳,现在还不敢马上动手。”纪稹年纪虽小,脑子却很清醒,“而且,朝鲜有越多人依赖我们,将来两边开站,他们的损失就越大。”

  “那么,我们现在要开始计划派哪些人到关内去了。”

  “是啊,这么多牛羊,制成陶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化掉的。我们要多派几支商队,多去几个地方。”纪稹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但是一心扑在自己的计划上的高利并没有看到。

  在辽东城,不善于管理政务的李广虽然名义上是一郡之主,但是实际上很多政务都被高利和纪稹所代理。尤其最近,李广关注的焦点是卫青所主导的对匈奴的战争,对于城内的事情几乎到了漠不关心的地步,让纪稹有了更多的机会从容行事。

  元朔二年春,在陈娇和刘彻再度相遇的时候,历史的年轮就已经开始转动,揭开了西汉时代最宏伟的一幕。

  *****************

  虽然陈娇一直不愿意自己多想,但是有时候,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她不想就可以不去做的。第二日,她带上郭嗣之向自己开的食肆走去,到了食肆的雅座坐定位置后,她抬头看了看郭嗣之。

  “回小姐,的确有人在跟踪我们。”郭嗣之靠近陈娇耳边低声说道。

  此言一出,陈娇不觉身形一震,心中有些黯然,心道,看来那男子的确是相当注意她了。

  “嗣之,”陈娇很快想起一件事情,抬头对郭嗣之说道,“你能够摆脱那些人的追踪吗?要神不知鬼不觉的。”

  “可以。”

  “你和霍去病关系不错,你去告诉他,以后不要来府里了。”陈娇说道。无论那日那人是谁,霍去病是不能再在她府上出入了,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这,属下说的,他也未必会听。”郭嗣之显得有点为难。霍去病对他虽然崇拜,不过,13岁的他却是个很有主见的少年,加上一些官宦子弟特有的骄气,不见得就会对他言听计从。

  “如果是饮食的问题,你可以让他来这里。”陈娇指了指地板,说道,“反正本来就是因为他,才开的。”

  “可是,那样小姐你就没人……”郭嗣之皱了皱眉。

  “没关系,我就呆在这里,不会出事的。”陈娇向他保证道

  “好的。属下去去就回来。”郭嗣之知道自己不能改变陈娇的决定,只要领命而去。

  陈娇看着郭嗣之在吕掌柜的带领下,向后院走去,自己靠在栏边向下面张望,正好可以看到店门口,同时由于巧妙的帘幕设置,使得外面人轻易不能看到她。

  茂陵食肆昨日的开幕,虽然没有进行刻意的宣传,但是这里与众不同的烹饪风格,在茂陵这样一个显宦云集的地方,还是吸引到了相当多的尝鲜者。陈娇望着陆续从马车上下来的华服公子,听着渐渐盈满整个食肆的欢声笑语,心中有些感叹,心想,看来当初早该想到可以靠开饭店赚钱。

  今天来的人显然身份挺高,他们包下了整个食肆,进进出出都是他们自己带来的奴婢。

  “董君,此处膳食不错,可以召一二厨子回去,为公主置一席酒宴呢。”一个中年男子向坐在主位上的青年说道。

  那个在主位上的青年,长得一表人才,头上的发髻梳理得十分整齐,陈娇若在此一定能马上人出,这人就是当年到长门宫来找她的董偃。他淡淡笑道:“那是自然。”

  “呵呵,董君有何须你来教呢。这世上,最懂公主的就是董君了。”另外一人笑道。

  “那倒是。”

  下面一片的阿谀奉承之辞,把整个场面承托的闹哄哄的。董偃始终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底下人的喧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吕掌柜说道:“掌柜的,你店里的厨子,派两个随我往府里去。公主要是满意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哎,哎,”吕掌柜为难的应道,天知道,这店才开了一两日,厨子们也就是急就章的学了小姐的几道手艺。这一被董公子带走了一两个,他们这小店,可就艰难了。

  “怎么,你不愿意?”董偃经过这些年的历练,马上看出了吕掌柜的不乐意。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吕掌柜又怎么敢得罪他呢,马上回道,“只是,那几位师傅,小的还得问问他们的意思。”

  董偃自然不认为小小的厨子会拒绝为大长公主服务,便挥了挥手道:“他们手艺不错,入了府自然好处多多,你叫他们上来,本公子和他们说说。”

  “是,是。”

  几个厨子从厨房中匆匆赶来,听明了事情的前后原因后,彼此都面面相觑。董偃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心中略有不悦,说道:“怎的,你们都不乐意到公主府里来吗?”

  “小的不敢。”厨子们身份低微又怎么敢拒绝呢,只能诚惶诚恐地说道,“只是,我等也是新学艺,到了堂邑侯府恐怕也很难让公主满意啊。”

  “新学艺?”董偃很快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是的。我们的手艺都是向我们小姐新学的。”厨子很老实的回答道,让在一旁的吕掌柜暗暗叫糟。

  “你们小姐?”董偃将目光转向吕掌柜。

  “回董公子,我们小姐目下并不在此处,恐怕很难为大长公主尽力。”吕掌柜颤颤的说道,心中只怨自己百密一疏,忘记了提醒他们不要提及小姐的名字。

  “是吗?”董偃却有些不信,他起身走近吕掌柜身边,绕着他看了一圈,说道,“你在撒谎。”声音很是笃定。

  “董公子。”

  “方才你说,左边的第一间雅座是不对外人开放的,是吗?”董偃忽然说道。

  “公子。”吕掌柜顿时冷汗淋淋。董偃从他的反应中立刻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与他来说,既然有更好的厨师,自然也用不上眼前这班厨子了。

  “我们去请那位女易牙,到公主府中去吧。”董偃如此说道,此刻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的一种讨好行为,对整个历史的发展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董偃破门而入的瞬间,毫无防备的陈娇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这位姑娘,在下是馆陶大长公主的义子,特来请姑娘到公主府中,为公主置一席酒宴。”董偃表现得风度翩翩,说出来的话,却让陈娇感到心惊肉跳。

  馆陶大长公主,阿娇皇后的亲身母亲,即使别人认不出来,馆陶公主难道还会认不出她来吗?想到这里,陈娇额上冷汗直冒,只是,形势比人强,如今这境况,自己有说不得权利吗?

  ************************

  晚间,未央宫 宣室殿

  “什么?你说那姑娘被大长公主请到了府中?”。刘彻听取着聂胜送来的陈娇的一日行程报告

  “不,应该说,是被董君请到了堂邑侯府中。”聂胜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你怎么不马上来禀报呢?”刘彻重重的拍了拍玉几,一阵恼火。

  “陛下恕罪。”

  “姑姑,难道她真的是……”刘彻站起身,双手负背,来回踱着步,想着。

  “皇上”这时,杨得意在外面喊道,“大长公主求见。”

  听到这话,刘彻浑身一震,扫了一眼聂胜,示意他退下,说道:“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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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一)

  刘彻带上了李敢和几个侍卫,从侧门离宫后,一路向茂陵邑行去。骑在马上,看着路边的风光,刘彻不觉想起自己当年被窦太皇太后压制,经常策马离宫的那段时光,当时总是用姐夫平阳侯曹寿的名义,在外面胡作非为,如今想来真是恍如隔世。
  说来,姐夫近来的身体似乎不大好,回宫之前可以去姐姐那里看看他。刘彻如是想着。

  不一会儿,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茂陵邑,李敢在刘彻的示意下,敲响了陈府的大门。门很快就打开了,开门的正是陈东,陈东望了望李敢,恭敬地问道:“这位爷,你找谁啊?”

  “我家公子特意前来拜访,这是名刺。”李敢送上名刺,。

  陈东却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来晚了。我们家小姐和徽臣小姐都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里了?”李敢惊讶的问道。

  “我家食肆今日开张,两位小姐都到那里去了。”陈东回答道,他就是因为机灵过人才被陈娇挑出来作门房的,陈娇可不希望自己的门房狗眼看人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他早从李敢身上就看出这行人身份不凡。他不敢慢待,忙说道,“若是几位不介意,可以在府中稍待片刻,小的去请小姐回来。”

  李敢不敢擅作主张,回身向刘彻说明了一切,询问刘彻的决定。

  刘彻并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居然会不在,稍稍想了想,便说道:“你去问清楚路,我们去那家食肆看看。”

  “是,公子。”

  一行人又慢悠悠的到了茂陵食肆前停下,这座两层高的建筑明显刚刚经过整修,一股勾人的香味从里面传出,引得周围的人都不住地向内张望。刘彻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宫外的厨子手艺居然会在御厨之上,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侍从手中,向店内走去。

  食肆内的设置倒是十分简单,和一般的店铺没什么区别,原先那令人嘴馋的香气正是从几个食客的桌上发出的。食肆的掌柜是陈娇特意从长安的彭城煤行里挑出来的,为人老成持重,看到刘彻一行人身份不凡,立刻迎了上了。

  “几位爷,上二楼的雅座吗?”掌柜热切的问道。

  “嗯。”李敢从怀中取出几贯钱,交到掌柜的手中,说道,“你给我们挑了好位置。”

  “好的。”掌柜的殷情的带着刘彻等人上了楼,送到了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上,随后送上了几盘炒菜,缓缓退下。

  刘彻举箸尝了尝味道之后,便吩咐李敢等人不必拘束,也坐下同吃,心中对这个神秘的陈姑娘越发好奇了起来,此女看来又变成了古之易牙般的人物。

  “姑姑,我们回去吧,一切事情有吕掌柜照料着呢。”单薄的木制隔板并没有很好的隔音效果,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从左边传来,传入了刘彻的耳中,刘彻初时并不在意,及至那名被称为姑姑的女子开口。

  “嗯。一会儿就回去吧,这里看来也没什么事情。”

  熟悉的声音,虽然已经两年多未曾听闻,但是刘彻却还是马上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的身份,手上的筷子几乎要因为震惊而掉落了。

  “公子,你怎么了?”一直小心伺候着的李敢马上发现了他的不对,急忙问道。刘彻阴沉着脸,没有回答他。

  这时,又响起了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正是刚才将他们送进雅座的那个掌柜。

  “小姐,你们要回去了吗?”

  “嗯。姑姑刚才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现在有点累了。”

  “小姐何必亲自动手呢,那几个厨子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啊。”

  “这没什么。你不是说来了一行人,看来身份不凡吗?我想那几道炒菜,厨子们功力还差了些,就亲自动手了。”

  “姑姑我们回去吧。”

  “嗯。”

  说话声渐渐远去,直至沉寂,刘彻的脸色令整个室内的气压变得很低很低。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正好可以望到门口的情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蒙面女子和一个穿着浅绿色衣服的少女,被一个黑色衣服的男子扶上了马车,吕掌柜在一边恭敬地为他们送行。

  “公子。”李敢看刘彻呆呆的望着,不由得担忧的开口询问。刘彻仿佛被这一叫惊醒了一般,飞快的下楼,骑上马,追着前方的马车,李敢和几个侍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能在后面跟着。

  马车行的并不快,慢慢的向刘彻他们来时的方向行去,不一会儿就到了陈府门口。刘彻追到时,正好看到陈娇等人下车,打算入府,这是他才发现,马车中原来还另有一名身着蓝衣的女孩。

  “姑娘,等一下。”在众人踏进门之前,刘彻开口喊道。

  陈娇等人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浅褐色衣饰的青年男子,正立于马上对着自己等人说话,背光的他看来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请问,你是?”陈娇礼貌的开口问道。

  “小姐,他就是刚才来拜见的人。”开门的陈东已经认出了刘彻,忙插嘴说道。

  “公子有礼了。”陈娇有礼貌的对刘彻行了个礼,两人说话间,李敢等人也已经追上了刘彻。

  陈娇一看这兴师动众的样子,知道此人也许身份不凡,便说道:“公子有事,还是入内详谈吧。”这时的陈娇把刘彻当成这些日子来一直前来求见的众多茂陵豪强京城子弟那样的人,之前她可以用身体不舒适来推托,如今在门口正遇上,再以这样的理由推托,总是不妥。

  “请用茶。”陈娇令下人送上泡好的茶,放到刘彻的面前,示意他饮用。这对刘彻来说也是个新奇的经验,其时还没有这样饮茶的。而陈娇,也是在得到了余磊留下的笔记本后,才知道了炒茶的制法,终于能够喝上自己习惯的茶。

  刘彻喝了一口茶后,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不知道这位公子是?”陈娇开口问道,同时注视着刘彻身上的衣着,来到这个时代有一段时间了,她也能从人们的衣饰中分辨出一个人的出身阶级,眼前人看来身份不凡。

  “在下,王贽。”刘彻因为她的镇定而对自己的判断产了一丝怀疑,如果她是阿娇,绝无可能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还这么镇定。

  “王公子。”陈娇友善的说道,“不知王公子此来何事?”

  “……”

  “王公子?”陈娇奇怪的发现眼前人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一直盯着自己发呆。

  “失礼了”刘彻从深思中被唤醒,暗暗自我嘲笑了一番,纵使她便是阿娇又如何,自己何须这般失态,“在下没想到开创彭城煤行的人,会如此年轻。一时失态。”

  “王公子来寻陈皎何事?”对于他的话,陈娇一笑了之,虽然她并不认为眼前这个看来心机深沉的男子会因为这个而如此失态。

  “听闻姑娘多才,只身创建彭城煤行,所以特来拜访。”刘彻笑着,同时不着痕迹的观察着陈娇。

  “在下只是一个普通女子罢了,哪里有什么师承。”陈娇听到这个答案,微微皱了皱眉,她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为了这种理由来拜见的。这一个月里因为好奇而来拜访她的富家子弟,可也有不少,只是那些人她一个都懒得理会,没想到今天倒霉被抓住,被迫接待的这人也是因为好奇。如果是司马迁那样的历史名人,她还有心思接待接待,但是王贽?无名小卒,她此刻又累,还真有些不想理会这人。

  “普通女子?普通女子恐怕不能在辽东城建立那样的一番事业吗?”刘彻轻轻说道,却让陈娇如同被五雷轰顶了一般。

  “你,你怎么,怎么……”陈娇大惊不已,望着刘彻顿时说不出话来。

  “姑娘既然和右北平的李将军有兄妹之谊,为何要和他中道分开呢?来茂陵邑又有何事?”刘彻看着形容失色的陈娇,心中略略有些放心。

  陈娇原本惊慌的神色在听到“右北平李将军”这几个字时,略略放心了些,明白眼前这个王贽所知道的和真实情况还是有些差距的,强自镇定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辽东城的事,与陈皎何干?这都是大哥的功劳。”在城里,知道陈娇插手政务的人,极少,而且都是心腹之人,眼前人既然没有查到李希的身份,那么应该也不会知道自己对辽东城之事到底管到了那个程度才对。

  “是吗?那么墨门呢?”刘彻又问道,其实在他心中也认为,辽东城的建立和后来的诸多发展,李磷居功至伟,只是这一切的发展都是建立在墨门所提供的那些新技术的基础上的。而墨门,刘彻对他并不是没有了解,已经衰弱的墨门能够重新焕发出生机,这一切变化都是在他们踏入辽东城的那一刻发生的,而且,从主父偃口中,他已经证实了在辽东城主管墨门之事的人,正是眼前的陈皎。

  “墨门,”陈娇一听,眼前人提起墨门,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茂陵邑深居简出的自己会忽然因为辽东城的事情而被人盯上了,定是今日和韩墨等人的交际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眼前这人,不见得真地对自己在辽东的所作所为有多了解,恐怕也不会去追究在辽东城发生过的事情。

  “小女人和墨门诸位先生是旧识,如此而已。”陈娇想通了某些事情之后,反倒不那么惊慌了。

  “姑娘之才,只怕还在他们之上吧?”刘彻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茶,说道,“今日拜访,只是为了一睹姑娘风貌,如今心愿得偿,打扰了。”说罢,便起身向室外走去。

  “等一下!”陈娇忙起身向外面追去,问道,“王公子,你到底是谁?”

  “姑娘若有事,可到盖侯王信处来寻在下。来日方长,相信我们还有很多的见面机会。”刘彻转身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离去。

  “盖侯,王信!”陈娇扶着门,向立在一边的郭嗣之问道,“是谁?”

  “回小姐,盖侯乃是当今太后的兄长。”郭嗣之回道。

  **************************************************************************************

  未央宫,一如既往的庄严和华丽,刘彻独自坐在宣室殿里,紧蹙着眉头,默默回想着今日的简单会面。

  不,不是她。

  多年夫妻加上从小到大的情分,刘彻自认很了解陈娇,即使这两年在宫外有过什么奇遇,也不可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心性,让她在面对自己的丈夫时还这么冷静。

  但是,那声音和透过面纱隐约可见的容貌,以及身形动作,又无一不像她?

  是耶?!非耶!?

  “陛下!”杨得意的声音适时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什么事?”

  “聂胜大人来了!”

  “让他进来。”刘彻沉声道。

  “臣聂胜叩见陛下!”聂胜小心的踏进宣室殿,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起来吧!”

  “谢陛下!”

  “聂胜,明日,不,今日开始,你给我派人去严密监视茂陵邑彭城煤行的陈府,什么样的人在这府里进出,你都要给朕查得清清楚楚。”刘彻定定的看着聂胜吩咐道,然后说道,“还有,马上派人去楚国彭城,打探彭城煤行的一切情况,朕要知道这煤行是怎么发家的,煤行的主人又是什么身份。”

  “是!”聂胜听出了刘彻语气中隐带的怒气,忙应承道。

  “之前你查不出那陈姓女子的出身来历。这次,如果再查不出,你应该知道后果!”

  “是!”

  刘彻望着匆匆离开的聂胜,再度陷入沉思。

  此时的陈娇,却也陷入了惊慌之中。

  “他说他在盖侯的府中!”陈娇左右走动,脑子不断的转动着,“以他的年纪来看,应该是那个盖侯的儿子,盖侯的儿子。”

  换句话说,是刘彻的表哥?第一次,陈娇有了严重的危机感。这和之前自己主动在刘非面前揭穿身份不同,那时候山高皇帝远,而且刘非还危在旦夕。现在那个王贽,身在天子脚下,万一自己的身份被揭穿,逃跑也来不及。

  如果,汉武帝发现他的老婆逃出宫,而且还在辽东城做了很多事,还和墨门的人从往甚密!陈娇抱住自己不停运转的脑袋,呻吟道:“不要自己吓自己,没那么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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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也没写出什么东西来~~~~~~

  大家原谅啊。

  今天看了下女频,惊讶的发现偶居然出现在周推上了。像当年冲榜冲得辛苦啊,都没上,居然无意上鸟,虽然在最后一名,开心啊。谢谢大家。

  而且,那那今天在晋江那边多了一个有质量的长评,还知道自己拿了奖学金,虽然大半是要拿来请客的,总之,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明天我努力让情节飞速发展,虽然超速是违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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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文章西汉两司马(二)

  前面章节最后部分,增加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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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小心点。”郭嗣之为陈娇撑着伞,两人行走在茂陵陵园之内,建设中的茂陵,还没有后来的那种荒凉,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武帝遗寝峙荒墟,名将佳人左右扶”陈娇想起自己在现代,参观茂陵时看到的这句诗,然而此时的茂陵,还远没有后来那样的气势恢宏,连主墓都还没有建设完成,边上参天古木还只是稚嫩的小树。至于那些陪陵就更是一片空虚,祁连山状的霍去病墓的主人,还只是个孩子,英陵的李夫人,此刻还不知所踪,卫青、公孙弘才刚刚登上大汉朝的政治舞台,金日磾、霍光、上官桀这些武帝后期的重臣还不知在哪个乡野之地欢度童年。

  “嗣之,你知道吗?每当走到这样的地方,我都觉得自己是真真切切的活在这个世界了。”陈娇忽然说道,她看到了郭嗣之脸上的迷惘,她知道他不会懂,这世上不会有人懂的。

  “小姐……”郭嗣之望着陈娇,忽然觉得她仿佛不是这个世间的人,她的眼神永远望着远方天空的某个虚无缥缈之处。

  “我们回去吧。”陈娇回过神来,对着郭嗣之笑了笑,缓步向陵园外走去。

  自从数日前,和韩墨会面之后,陈娇就和迁到长安的墨门恢复了联系,但是那仅限于和韩墨,辅子澈等少数几个人的会面。小心的和某些不可避免的人拉开距离,让自己沉在茂陵邑的人海之中,陈娇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所以已经不愿意,再和如今已经十分受汉武帝重视的韩墨有太多的牵扯,可惜韩墨并不能理解她忽如其来的疏远。

  参观完在早晨春雨中的茂陵,陈娇在郭嗣之的保护下,慢慢向自己所乘坐的马车走去。却忽而听到一个不确定的叫唤声。

  “陈姑娘,陈皎姑娘!”

  陈娇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着黑色官服的男子正慢慢向自己走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那张脸,陈娇马上就认出来了,司马相如。

  连续几日,见到了西汉文学的两大巅峰人物,司马相如和司马迁,陈娇有些感叹。

  “司马大人。”陈娇很是有礼的向司马相如行礼,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一面之缘的司马相如会在事隔一个月后,还准确地认出了自己。

  “陈姑娘,没想到会在此处相见啊。”司马相如的容貌俊俏,当得起玉树临风这个词,配上以庄重见长的汉代官服,却也不显得突兀,是觉得白与黑两种色调被和谐的调和着。

  “司马大人也是啊,怎么会在此?”陈娇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相如来此有要事求墨门的各位,没想到果然不虚此行。”司马相如笑着说道,“姑娘呢?此茂陵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姑娘这是?”

  “彭城煤行负责城中各处的取暖供应,如今春回大地,小女子是来回收剩余的煤炭的。”陈娇笑着说道。其实此事自然有旁人负责,今日入园自然是因为韩墨额外的手令才能进来的,但是让司马相如知道他和韩墨关系,总觉得危险,便顺口编出了这样一个理由。

  “这种事宜,需要姑娘亲自动手?”司马相如家中用的也是彭城煤行提供的煤炉,自然知道他们的规矩,冬季过去之后,还有剩余的煤炭会被煤行收回封存。

  “茂陵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难得有机会,我自然想要来此见识一番。”陈娇说道。

  “是吗?”司马相如笑了笑,对着陈娇说道,“本官正好也要回茂陵邑,姑娘还是与我同行吧。”

  汉代有着严格的礼仪制度,其中很明显的表现在马车上,为官者马四匹,天子六匹,平民商贾即使再富有也不可以越礼,所以陈娇的马车的舒适度是不能和司马相如所乘的马车相比的。

  “与礼不合,司马大人,告辞了。”陈娇摇了摇头拒绝了,虽然她并不在乎什么孤男寡女之类的风言风语,但是有一句话却记得很牢,“无事献殷情,非奸即道。”

  司马相如望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在当时,陈娇并没有将这场偶遇放在心上,但是却是这场简单的擦肩而过的偶遇,令她的命运开始向另外一个方向转去,完全脱离的过去两年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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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未央宫椒房殿

  “文君,你怎么了?”卫子夫发觉了卓文君的魂不守舍,开口问道。

  “没什么。”卓文君的脸色略微有些难看,但是仍然故作无事的推托道。

  “是吗?”卫子夫自然不相信她的话,卫子夫多年的侍女身份使得她很早就养了观察入微的眼力,虽然卓文君竭力掩饰,但是,却骗不了她。只是,她也无意探究臣下妻室的内心隐秘,轻轻将话题转移开说道,“前几日,从詹事夫人那里听说,文君不但精通音律,而且文采飞扬,。本宫不知道有没有荣幸,看看文君做的诗呢?”

  “娘娘缪赞了。”卓文君勉强笑道。

  卫子夫命宫女铺开纸张,取来笔墨,示意卓文君下笔。卓文君对着洁白的纸张,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没一会儿就落笔写下了数行文字。原本满脸笑容的卫子夫却随着这首诗的渐渐写成而失去了笑意,及至文君顿笔,她的脸色变成了铁青。

  “文君,你怎么写出这样的诗?”卫子夫的语气近乎斥责,她立刻对身边的宫女说道,“将它拿出去处理掉。”

  “是,皇后娘娘。”宫女难得看到和蔼的卫子夫发怒,忙不迭的拿过那张纸,向外面走去。匆忙之间居然没有注意到从外面走进来的人,一头撞上了杨得意,纸也散落在一边。

  “好痛,谁啊?”杨得意被这么猛地一撞,自然火大,若不是想起自己身后还有皇帝,此刻怕是早发作了。

  “这是什么?”刘彻看着地上的纸张,淡淡地问道。杨得意自然也顾不得疼痛,立刻拿起地上的那张纸递了上去。

  “白头吟。”刘彻看着上面的字,轻轻念道“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蓰蓰。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方一念完,殿内一片寂静,卫子夫的心顿时被提到了嗓子眼上,在刘彻另宠王夫人和李姬的时候,却在她的宫殿里出现了这样一首满是怨气的诗,她不知道刘彻会有怎样的反应。

  刘彻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慢慢走近,将纸放回玉几之上,说道:“这首诗,是谁写的?”

  “回陛下,是小女子所写。”卓文君抬头答应道,方才恍惚之间,不觉写下的这首诗,在此刻是怎样一个祸害,聪明如她自然很是清楚。如果卫皇后因为这首诗被皇帝冷落,但是只要卫皇后身为唯一皇子的生母这个身份只要不变,她就永远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到时候,卓家和司马家就要承受,这位一国之母的怒气。

  “是吗?”刘彻听到这个答案微微有些惊讶,对于自己的臣子他还是有着相当的了解的,对于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夜奔的故事自然也有所耳闻,这样一首诗,出自卓文君之手?

  “是的。”卓文君难堪的回应道。

  刘彻淡淡的扫了一眼在一边的卫子夫,心中思索着,是否,这是她刻意安排的一场戏,为了表达对他近来专宠她人的不满。

  “皇上,”卓文君发现皇帝并没有十分相信她的话,不得不咬牙道,“臣妾的夫君,近来希望能够迎娶茂陵邑的一位民女为妻。所以,臣妇心神恍惚之下,才会殿前失仪。”

  “茂陵女?”刘彻再度把注意力放到了卓文君身上,开始有些相信,她说的或者是真话。

  “正是。此人正是茂陵邑,彭城煤行的主人,陈皎。”卓文君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刘彻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但是转瞬间就消失了,他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了惊疑不定的卫子夫和卓文君。

  刘彻回到宣室殿,从众多的竹简中,取出那张多年来视为珍宝的地图,同时轻轻的将它和辽东城进贡的纸相对比,明显,他所得到的这张地图的纸质更甚于辽东纸。

  “陈皎,你到底是谁?”刘彻不觉开口问道,虽然空旷的宣室殿里不会有人告诉他答案。

  那一日,张骞在大殿之上,献上了西域地图,然后他说,这是用辽东纸做的。回宫之后,他拿这张地图和所谓的辽东纸对比之后,终于确定它们是同一样东西,虽然在质量有着差距。这让他,对辽东城这个边远的城池产生了兴趣。一批接一批的密探,陆续为他传来辽东城的信息,一个和他治下的很多地方都不同的城池。

  还有那个沉寂已久的墨门,很多奇迹都产生在这个地方。但是随着密探们一个接一个的消息,他渐渐发现,所有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姓陈的神秘女人,密探们始终没能打探到她的真实身份。一个女人,在刘彻的印象中,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所以开始觉得欣赏,没有阻碍辽东城的发展,而是让它顺其自然,有主父偃在,相信这座城脱离不了他的控制。

  匈奴的进攻,却给了他另一样惊喜,辽东城城主李磷居然是个将才,亲自接待了此人之后,却从他口中知道,那个陈姑娘和他虽然名为义兄妹,但是实际上,陈姑娘只是他两年前在路上遇到的一个女子,他们一起到了辽东城,帮助那里的城民,如今那女子已经功成身退,飘然远去。

  刘彻又拿起一份监视墨门行动的密探送上来的奏折,上面写的是韩墨近日来的行踪,“频繁出入茂陵邑陈府。”

  看到这份奏折时,刘彻立刻猜到了这个陈府和那位神秘的陈姑娘,定然有所联系。今日,再听到卓文君谈起此人,忽然让他产生了一探究竟的冲动。

  “杨得意,”刘彻对着殿外吩咐道,“去宣李敢。还有你守在外面,别让任何人进来。”

  李敢听令走入殿中,惊讶得看到刘彻穿着一身便服,在等着他。不敢多问,他走到刘彻身前,行礼道:“陛下。”

  “你也去换上便服,陪朕出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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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感觉有点乱七八糟,可能我会修改,不过今天再不发,我会死得很惨,所以先发了。

  关于书名,唉,主角叫阿娇,这个娇字总不能少吧,我并不是为了让人觉得种马而采取这种名字的,只是觉得合适。看来因为这个书名,我错过了不少读者,请大家帮忙宣传,纠正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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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文章西汉两司马(一)

  司马迁在元朔二年已经是个十八岁的青年了,自从元光年间就开始向董仲舒学习《公羊春秋》,向孔安国学习《古文尚书》的他,在同龄人里,已经是难得的博学多才之士,很多人都认为他将来的前途将更在他父亲之上,太史令这样一个吏禄仅六百石的小官绝对不会是他最后的归宿。
  “迁的毕生心愿,就是继承家父的位置,做一刀笔吏,一如齐太史般,秉笔直书。”司马迁对着自己身旁的男子说道,那人脸上带着笑,温文尔雅,正是司马迁近来新交的好友,左内史韩墨。

  “襄二十五年,夏五月,崔杼轼齐庄公,太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太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韩墨轻声念道,清越的声音传入司马迁耳中,令他深有知己之感。

  这是一段列入《左传》的故事,齐臣崔杼杀庄公,另立景公,自任国相,齐国太史秉笔直书“崔杼轼其君”, 崔杼不愿留下轼君恶名,责令修改,史官未允,杀之。其后继承太史之位的便是先前那位史官的两个弟弟,他们就职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写下“崔杼轼其君”五字,直到史官的第三个弟弟任太史,仍然在史书上写下了“崔杼轼其君”, 崔杼方才惧怕,知道用强权并不能掩盖真相,方才放弃了。而齐国的另一位史官南史氏,听闻先后三位太史的死,担忧无人敢直书其事,便带上写有“崔杼轼其君”的竹简向宫里去,途中听说此事已了,方才回转。

  齐太史不畏强暴,身膏斧钺,用鲜血染浸齐庄公六年的史简,被誉为中国史官的千古典范。自小以修史为毕生志向的司马迁自然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偶像。

  “韩兄,你呢?你的志向是什么?”司马迁兴致勃勃地问道,自他和韩墨相识以来,对于这个仅比自己大数岁,却阅历丰厚的好友是佩服不已。

  “我的志向?”韩墨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不觉想起了那张令自己魂牵梦萦的脸庞。

  司马迁和他认识了大半年,已经很了解韩墨的行事风格了,他既然不愿说,他也无意追问,掉头向另一方望去,却惊讶的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顿时让他失态的大张嘴巴。

  “怎么了?”韩墨发现了自己小友的变化,开口问道。

  “郭兄,郭兄,”司马迁兴奋的拨开人群,向前冲去,一把抓住一身着黑衣的男子,激动不已。

  “你,”此人,正是送完贾杜康,走在回府路上的郭嗣之,他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随即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司马迁?子长贤弟?”

  “就是我啊。郭兄,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家父到处在找你呢。”司马迁抓住郭嗣之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呈现灰白色,声音的不由得哽咽着。

  司马谈与郭解是故交,而司马迁和郭嗣之,宁释之两人也算是总角之交。郭解事发后,司马谈就一直在找寻郭解的家人,希望能够代好友照顾一二,以全朋友之义,可是当他到达郭家故居时,却发现人去楼空,仅仅从邻里口中打探到,郭解老母因过度悲愤,已然于噩耗到达的当晚暴毙,葬于郭氏祖坟之内,两个徒儿处理好郭解的身后事便失踪不见了。司马谈对于这两个晚辈的脾气十分了解,知道他们失踪后,总是长吁短叹,担忧他们会找当今皇上报仇。司马迁事父至孝,自然对父亲的心事了然于心,今日在街头偶遇郭嗣之真是又惊又喜。

  “让司马伯父担忧了。”郭嗣之知道司马谈是一位宽厚长者,绝对会想要来照顾他们师兄妹,“师傅死前,已经对我们师兄妹的将来做了安排,所以,贤弟可请他老人家不必担忧了。”

  “是吗?郭伯父已经……”司马迁听到郭嗣之如是说辞,心中不由感伤。

  “子长,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到那边的酒楼去坐下说吧。”郭嗣之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敏感,便拉着司马迁到一旁的酒楼里,找了个雅座坐下。虽然皇帝看在郭解主动投案的份上,没有下令诛尽郭氏一族,但是因为郭解的巨大号召力,朝廷对他这个郭解的直系传人还是相当防范的。

  韩墨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眼神冷峻男子和司马迁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看司马迁激动的样子,想来是多年故交,便随着两人一起走入酒楼。三人坐定后,司马迁终于从再见好友的巨大震撼中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韩墨给郭嗣之介绍道:“嗣之,这位是左内史韩墨韩筠长,是我的好友。”然后又向韩墨介绍道:“韩兄,这位是郭嗣之,也是我的好友。”

  两人相互见礼后,司马迁又迫不及待的开始询问郭嗣之他近日的景况,说道:“嗣之,你和释之后来去了哪里?现在过得怎么样?”

  “子长,你不用太担心我们,我们现在过得很好。至于,我们现在的居所,不便告诉你。”

  “不便告诉我?”司马迁听到这话,却误会了,他犹豫的看了看韩墨一咬牙,问道,“嗣之,你不会是还想着给你师傅报仇吧?当今圣上虽然下旨杀了令师,可是追根溯源,这事也算不得是今上的错,你还是……”

  “子长,你不要说了。”郭嗣之不等司马迁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你的意思我懂。现在,很多事情,我已经想开了。”

  “嗣之。”

  “你担心的事,我知道,我不会去做的。”郭嗣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告辞道,“今日就此别过,来日定当携师妹,登门拜访司马伯父。”

  “嗣之,才刚见面,怎么就急着走啊?”司马迁原打算和他促膝长谈一番,却没想到什么都还没开始说,郭嗣之就要离去了。

  “子长,不瞒你说,我如今在彭城煤行陈皎小姐处做事,今日还有事情要回去禀报,所以不能和你多谈。”郭嗣之附到司马迁耳边小声说道。

  他声音虽小,但是靠近二人的韩墨却仍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陈皎两字,当日在辽东城,陈娇自报的名字便是陈皎,对于这两个字,韩墨自然是刻骨铭心。顿时,他如同被五雷轰顶了般,僵坐在当场,直到郭嗣之远去才回过神来。

  “子长,刚才他说了什么?”韩墨抓住司马迁问道。

  “嗣之?他说来日会带着师妹登门拜访啊。”司马迁虽然不知道韩墨为何激动,仍然如实回答了。

  “不是这句。”

  “噢,他说自己现在在彭城煤行陈皎处做事。”司马迁说道,“韩兄也对彭城煤行有兴趣吗?可惜那个小姐神秘得很,我几次送上的拜帖都被退回了。不知道,嗣之能否帮我引见呢。”

  “彭城煤行,陈皎。”韩墨失神的念叨着这两个词语。在辽东城的时候,他们的确也是用煤炉来取暖的,到了关中之后,他才发现这个原来不是陈皎的独创,关中的彭城煤行也是如此做的,还以为陈皎是学自彭城煤行。现在想来,世上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呢,彭城煤行对于自己的技术把关甚严,陈皎又如何能够偷学得到。如果说,彭城煤行就是陈皎的,那这一切倒说得通了,只是,陈皎此刻应该是在辽东城才对,怎么会到了茂陵邑呢?

  韩墨越想越觉得不对,便向司马迁问道:“你可知道,那位陈皎小姐,现居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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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大哥,你回来啦!”郭嗣之刚进家门,进到大厅,就看到了霍去病正熟门熟路的跪坐竹案前吃饭。

  “你怎么来了?”郭嗣之问道。

  “家里的饭菜太难吃了。”霍去病的理由倒也简单明了,虽然它让郭嗣之哭笑不得。郭嗣之自然知道陈府的饭菜要比别处好吃的多,花样也多得多,可是,他还真没想到霍去病会这样自然的来此蹭饭。

  “你啊,好在小姐和徽臣小姐都是在自己房里用膳的。”郭嗣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能够隐约感觉到陈娇并不想和霍去病有太多的接触,自那日之后的这半个月里,竟然没有出来见过霍去病一次。而刘徽臣,因为那次在城外被霍去病鞭打的那一下,始终对霍去病有些怨言,也不乐于见到他,所以这半个月里,为了躲避他,两人养成了在房中用膳的习惯。

  “管她们呢,郭大哥,你来吃吃这个豆腐鱼汤,很好吃的。”以霍去病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怎么会在乎这个呢,自然是忽略了自己是那个蹭饭的一方这个事实,开始向郭嗣之介绍起今天的菜色了。

  “郭爷,外面来了两个人。”郭嗣之正要坐下吃饭,就听到看门的下人陈东来禀报。自从那次在霍去病身后看清了他的逃往全过程后,陈娇就觉得府中人手太少,到她极为不喜欢的奴隶市场买了几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年男女来府里,省得府中人员空虚,让人钻了空子。陈东就是当时买回来的其中一个奴隶。

  “谁啊?若是拜见小姐的,你直接推去就是了。”郭嗣之皱眉问道,陈娇一向闭门谢客,所以陈府基本没有接待过什么客人。

  “他们说是来找您的,其中一个还说是您的故交。”陈东低声说道。

  “故交?”郭嗣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今日已经在街头碰到了一个司马迁了,怎么又有人找上门来。

  这两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和他分手的韩墨司马迁两人。韩墨从踏进陈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就觉得有一种熟悉感。也许连陈娇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陈府的很多地方,都由于她个人的习惯,被打上了她的个人色彩,比如奴婢们在邀请客人入内时,弯腰所做的那个请进的动作,比如从正门通向大厅的那条路,被人用青色砖石重新整过,边上种上了整齐的花草来修饰,比如可以望见的院子里,错落放置的石凳子……直到进入饭厅,看到竹几上的饭菜,韩墨才终于可以确定,陈娇的确已经离开辽东城,来到茂陵邑了。

  “不知道两位这是?”郭嗣之奇怪的看着两人,不明白刚刚才分手,为什么他们又追来了。

  还未入仕的司马迁自然不认得霍去病,他只将他看作是陈府中的一个小孩子,他尴尬的说道:“是韩兄说,一定要来看看。”

  “请郭兄代为入内通报,墨门韩墨拜见。”韩墨还处于神思恍惚中,并没有注意到经常入宫的霍去病正用一种好奇非常的眼神看着自己。

  “韩墨?”陈娇吃惊的望着通报的郭嗣之,问道,“他怎么会来?”

  “这个,”郭嗣之沉吟了一下后,老实的说道,“师傅生前同太史令司马谈是好友,属下也和其子司马迁相熟,方才在街上偶遇司马迁,韩墨正是司马迁的好友。”

  “原来如此。”郭嗣之这么一说,陈娇忽然想起,自己从前看过的郭解故事中的确提到过,郭解死后,司马谈曾将郭解的遗族迁往夏阳,多方照顾。

  韩墨,这个曾经和她在辽东城共事过近两年的男子,的确十分得她信赖,初来茂陵邑时,也曾想过和如今已经身居高位的他联系。只是,在广陵被官差抓获的阴影,让陈娇心中存疑,也对韩墨失去了信心,一直裹足不前。而和李希开门见山的谈过之后,她就更加没有想过要去找韩墨了,只想着如何培养出自己的班子来自我保护,没想到如今韩墨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陈娇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有些事情,该面对还是得面对,她说道:“你请他进来吧,只请他一个人进来。”

  韩墨没想到,再次见到陈娇会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陈娇的脸被面纱遮得严严实实的,室内昏暗的光线又使得可见度降到了最低点,韩墨发现自己很难看清,那个在半昏暗的阴影下的女子心中的想法。

  “陈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辽东城的事情已了。我便回来了。”陈娇回答道,“皇上下的迁徙令,你也知道的。所以,我便来了这里。”

  “姑娘是一个人来的吗?”韩墨问道。当初在辽东城,李希对陈娇的关心,他看得很清楚,对于李希至今没有现身,他心中满怀疑问。

  “嗯。”陈娇自然知道,韩墨其实想问的,是李希为何没有和她同行,她淡淡的笑道,“姐夫另外有事,已经和我分开了。”

  “陈姑娘,你……”韩墨从她的口气中,感觉出一丝怪异,正想追问,却被打断了。

  “对了,韩先生高升,我还没有给你道贺呢。”陈娇说得很客气,主动在她和韩墨之间划下了一条线,线的那头是韩墨可以探究的地方。

  “啊,那没什么。”韩墨微皱着眉头,说道。

  “对了,辅先生他们怎么样了?”

  “大师兄他们经常叨念起你。”墨门的人自从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迁入长安后,受到了汉武帝刘彻的隆重接待,在墨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刘彻选择了长安附近难得的地广人稀之地,茂陵附近,作为墨门的栖身之地。

  “是吗。”陈娇低垂着眼睑,回想起分手时,那个老人热切的目光,不知道他们的研究进行到哪个地方了。

  “虽然茂陵有重兵把守,不过,皇上令我全理墨门事。姑娘若要去,通知我一声就可以进去了。”韩墨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过几日,我手边的事情忙完,再说吧。”陈娇说道。

  之后两人便默默无言,直到分开。

  “韩兄,你怎么了?”司马迁并没有进入室内,他察觉到出来的韩墨心情十分低沉。

  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陈府的匾额,韩墨深深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没什么。”陈娇变了,虽然言语依旧有礼,但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却是那么明显,让他很多关心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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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不打算写成言情,所以下面的情节比较关键,那那还要再好好构思构思。请大家谅解。

  那那滴百楼,以俺目前的速度来说,比较艰难,不难为大家了。

  那那最近重看了吕汉,万分庆幸,我选择的是三人称写法,我看吕汉看得我好喜欢上帝视角。锤地。居然会喜欢上帝视角。园子这个害人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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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凤巢西隔九重门

  前面章节已修改,请书友们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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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病,前面就是你家了,我就不过去了。”郭嗣之将霍去病送至离陈府仅有几步之遥的一个巷子里,对身高还仅到自己胸口的霍去病说道。

  “郭大哥要回去了吗?”霍去病显然有点舍不得,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若无其事,但是,那双黑亮的眼睛却出卖了他。对于这个在过去半个月里,一直和他接触且武功高强的郭大哥,他的确产生了一种崇拜。

  “嗯,小姐让我送完你就回去。”郭嗣之说道。

  “郭大哥武功这么高强,何必屈居在那个女人之下呢。等我舅舅回来,我推荐你到他军中,建功立业,戎马万里,才是大丈夫所为。”霍去病对于那个下令掳走自己,导致自己不能追上舅父的所谓小姐,没有一点点的好感。

  “人各有志。”郭嗣之淡淡的笑了笑,自从经历过师傅的事情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的那种少年锐气,心情淡泊之后,很多事情也看得比以前透彻了。功名利禄,对他来说,真的太遥远太遥远了。

  “好吧,不过,郭大哥,以后我还是可以去找你玩吧。”霍去病和郭嗣之相处了半月,已经知道他的脾气,不喜多言,性格坚毅,也就不再浪费口舌劝说他。

  “小姐并不希望和官家人打交道,你若要来,须得瞒着家里人。”郭嗣之警告道。

  “知道了。”霍去病又是眉头一皱,想他生来还没有这么委屈过自己去和人交往呢。

  “就此别过了。”

  “郭大哥,走好。”霍去病点了点头,看着郭嗣之的身影消失在高高低低的屋檐间,方才转身回家。

  陈府门口的家丁立刻眼尖的发现了这个自己家失踪了半个月的小少爷。

  “少爷,你回来了。”

  “少爷,这半个月你去哪里了?夫人担心死了。”

  霍去病可没心情理会他们,不耐烦的甩开他们的手,向大门走去。

  “去病,你回来了。”卫少儿听到下人禀报,匆匆从房中走出,向自己的儿子扑去。

  “回来了。”霍去病看到自己仍然年轻美貌的母亲,并没有任何开心的表现,他冷冷的说了声,“我回房去了。”

  “你去哪里了?”卫少儿习惯了儿子的冷淡,还是紧紧的跟随在儿子身后。打从发现霍去病失踪,后来又是马回人不回,可把她给吓得不轻。头几天,她是不断的进宫向自己那个皇后妹妹哭诉,让官家发令寻找,把京城弄得风风雨雨。没几天,就收到了自己儿子让乞丐送来的一封信,也不说自己在哪,只说让家人勿念,半月内一定回家。

  “不干你的事,别跟着我。”霍去病瞪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哭哭啼啼的脸,心中不爽,小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起来。

  “哎,去病,你出来啊。你和娘说说,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卫少儿拍好一会儿的房门,可霍去病就是不理,她没办法,只能对家人吩咐道:“你去宫里告诉老爷,说小少爷回来了。还有,让他给皇后娘娘捎个信,让她别太担心了。”

  “是。”

  母亲和家丁的声音从门外飘来,年少的霍去病靠在自己的床上,回想着自己这些天来的遭遇。那天,是他的舅舅卫青奉皇帝姨父的命令出征匈奴的日子,整个长安城都为那盛大的典礼而陷入沸腾。他乘家人不注意,悄悄牵了舅舅从关外带回送给他的骏马,等送行的人潮散了之后,再尾随舅舅而去,同建不世功名。

  只是,这个伟大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夭折。在城外碰到的那群人居然毫不畏惧的就这么把他给掳走了。当然,他也不是会乖乖束手待擒的人,很快的就乘他们不注意,揭开了绳索逃走,为了以防万一还特意从厨房拿了点东西给马匹加料,防止被追上。结果在临出门的那一刻,被纠了回来,而且,那个可恶的女人居然明知道他的身份还敢抓着他不放。

  之后,他们定下了君子之约,虽然自己智计百出,但是,不得不说的是,郭大哥的确实力超群,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自己的任何小计策都会被他轻易看破,结果努力了半个月,却没能冲破郭大哥设下的牢笼。不过,这半个月到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口福倒是享了不少,很多食物简直比宫里的还好吃。开始,霍去病还以为是府里的厨师手艺高超,还打算请他回自己家去呢,后来才知道那个师傅会的那些东西,都是那个小姐手把手教的。

  “不知道郭大哥,为什么这么尊敬那个女人啊。”在霍去病的脑子里还是不能理解,那个一直蒙着面,神神秘秘的躲在房子里的女子,凭什么折服英武的郭大哥的。

  “难道是因为她厨艺超群?”霍去病的脑子里,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随即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开始哈哈大笑,倒让屋外的下人们莫名其妙了。

  *******************************************************************************

  “去病回来了?”刘彻靠在椒房殿的卧榻上,问道。

  “正是。”陈掌毕恭毕敬的回答,他没想到自己来此禀报,居然恰巧碰到了汉武帝。

  “回来了就好,明天让他进宫来玩玩吧。”刘彻对于这个外甥一贯相当的宠爱。霍去病刚出生时,卫少儿带他入宫觐见,当时刘彻正患病呢。一片安静中,襁褓中的霍去病忽然大哭,让刘彻惊出了一身冷汗,病居然好了。因此给当时尚无名字的霍去病取名去病。

  “是。”陈掌点头。

  “你下去吧。”刘彻说道。

  “去病这孩子,一出去就是半个月,实在是不知轻重。”卫子夫微微皱起眉头,对这个外甥的任性行径抱怨道。

  “算了,子夫。”刘彻倒魂不在意,反而说道,“我看去病胆识超群,将来说不定又是你们卫家的一个才俊。”

  第二日

  皇帝既然下令了,那么卫少儿自然不敢抗命,第二日就领了霍去病进宫。霍去病也不是第一次进宫了,他无聊的坐在椒房殿中,听着自己母亲和姨娘的絮絮叨叨。

  “王夫人受圣宠日盛,须防她诞下皇子啊。”

  “姐姐,这些事情,不是子夫管得了的。”

  “你是皇后,乃后宫之首,怎么管不得了?”

  “姐姐,宫中不比寻常人家,你切莫想这些。不要忘记,前车可鉴。”

  “这……”

  “母亲,姨娘,我到外面园子里去走走。”霍去病终于感到不耐了,他十分烦躁的站起身,说道。对于这个年纪的他来说,还不能理解母亲和姨娘所担忧的后宫争宠其实深刻关系到他们家族的命运。

  “姐姐也不要太担心。据儿还是唯一的皇子,而且,仲卿一直都深受皇上宠信,王夫人得宠就得宠吧。但我们一家须得谨守本分,切莫恃宠而娇……”

  霍去病大脚踏出椒房殿,感觉舒服了许多。他对身边的小宦官说道:“我们到园子里去逛逛。”

  春日的宫廷,到处都是勃勃的生机,精心护理过的园子里,说得上是百花齐开了。霍去病伸了伸懒腰,对着小太监说道:“你去侍卫那里要些弓箭来,我们玩玩。”

  “是,霍公子。”小太监乖巧的听话离去,对于公众的禁令只字未提。霍去病不是第一次进宫,当然也不是第一次借用侍卫的弓箭,因为卫青曾经是建章监,宫中侍卫多与他相熟,甚至很多还是他当年的下属,再加上现今卫家圣眷正隆,多数的侍卫对霍去病的要求都是有求必应的。

  霍去病一人无事,便在花园中闲逛着,打发时间。走了一会儿就听到不远处有笑声传来,他便走上前去,看到一群宫女围着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开心的荡着秋千。霍去病当然立刻认出了那三个女孩的身份,正是自己姨娘所生的三位公主,十岁的卫长公主,八岁阳石公主以及三岁的诸邑公主。

  霍去病入宫次数频繁,自然也和三个表妹十分熟悉,只是对于心中满是英雄梦的他来说,这三个只知道在宫廷中笑闹的表妹实在是个麻烦,虽然还不至于讨厌,却实在是懒得应对。他一看到三人,立刻轻手轻脚的转身,打算离开。

  “谁在那边?”可惜,正当这个时候,却有人开口阻止了他的离去。

  “看到公主在这里,还不过来见礼。”

  霍去病知道自己这下可逃不了了,只能转身上前,向三人行礼:“霍去病参见三位公主。”

  “是去病哥哥。”年纪还小的诸邑公主一看霍去病立刻露出了大大的笑脸,跌跌撞撞的跑上去,拽着霍去病的衣角。

  “公主。”霍去病小心的扶住几乎跌倒的诸邑公主。

  “去病哥哥,你刚进宫的吗?”卫长和阳石的年纪相对大些,自然不能像诸邑那样明显的表现出自己的欢喜,但是两人脸上的欢兴却骗不了人。由于刘彻的子息不多,宫中与她们年纪相仿的孩子完全没有,只有姨娘家偶尔进宫的几个表哥还算亲近。相比起大姨娘家娇纵的公孙敬声,二姨娘家的霍去病表哥虽然冷着一张脸,却明显更得她们姐妹的喜欢。

  “嗯。”霍去病抱起诸邑公主,将她交到一个宫女手中,冷冷的回答。

  “去病哥哥,你来吃这个。”卫长公主从秋千上下来,指使着宫女端上一盘蒸饼。

  “谢公主。”霍去病虽然嘴上这么说,手里的动作却不太客气,伸手取了几个来,张口就咬,但是随即却马上皱起了眉头。这个印象中十分美味的蒸饼,似乎不似从前那么好吃了。

  “去病哥哥不喜欢?”阳石马上发现了霍去病的异常,开口问道。

  “嗯,没以前好吃了。”

  “咦?”卫长听他这么说,感到十分奇怪,忙伸手取了一块吃,“和以前一样啊。”

  “可是我真的觉得……”霍去病又咬了几口,细细品味,“嗯,真的没以前好吃了。大概是我在那里吃惯了吧。”

  “那里?”三张好奇的小脸。

  “啊,就是……”霍去病正打算开口解释,忽然听到一阵叫喊声。

  “霍公子,霍公子。”

  “这里!”霍去病匆忙放下手中的蒸饼,向卫长和阳石作了个告罪的手势,忙向叫喊声的方向跑去。

  “公子,皇上宣你呢。”小太监们看到霍去病,如获至宝,连忙跑上来说道。

  “皇上?”霍去病说道,“知道了,带路吧。”

  刘彻让人立好箭靶,笑着对霍去病说道:“去病,我一贯听你母亲说你武艺了得,今天表演一番给朕看看吧。”

  “是。”霍去病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骑射功夫,自然不会装什么谦虚,直接拿了弓箭就走上前,“噌!噌!噌!”三箭皆中红心,顿时赢得了满堂喝彩。

  “好,好箭法!”刘彻见霍去病小小年纪便能做到三箭皆中红心,不由得心中赞赏。

  “谢陛下夸奖。”霍去病听到夸奖,神采飞扬的回身谢道。

  “呵呵,去病,我听你母亲说,你这十多日都不见人影,跑哪里去了?”刘彻招了招手,让霍去病走到自己近前,问道。

  “去病那日出城,本想去追舅舅,后来遇到了些意外,耽搁了许多时间。”霍去病答道。

  “追你舅舅?”

  “嗯。去病想和舅舅一起,为陛下扫平匈奴。”

  “扫平匈奴?”刘彻看着眼前这个俊秀的少年,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说道,“好志向,好志向。”

  “陛下也觉得是好志向吗?”霍去病立刻打蛇上棍,说道,“既然如此,明年就让去病入舅舅军中,出关作战吧。”

  “你怎知明年必有征战啊?”刘彻笑眯眯的问道,霍去病让他忆起了自己年少时所拥有的那种满腔热情,可惜身为帝王的他注定不可能征战沙场,只能让自己日复一日的冷静自持,制定对匈奴的大政方针。

  “纵使明年没有,后年也会有的。”霍去病答道,“请陛下答应,霍去病定可以斩得单于首级,献给陛下。”

  “好,你有这份志向,很好。”刘彻拍了拍霍去病的肩膀,说道,“不过你年纪尚幼,再过几年,等你身体长成,弓马娴熟,朕答应你,定让你独领一军,出征塞外。”

  “陛下能说话算话吗?”霍去病一听,精神立刻上来了。

  “君无戏言。”刘彻点了点头。

  “好,一言为定!”霍去病一时兴奋之下,竟然忘记了身份尊卑,伸手要和刘彻击掌为誓。面对霍去病的小手,刘彻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毫不介意的和霍去病击掌明誓。在刘彻看来,这个偶尔忘记尊卑的后辈待他才是真心实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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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在茂陵邑,陈府

  “姑娘是说,这所有生意所得,你我六四分层?”一个身着朴素青衣的青年男子站在陈娇的面前如是问道。

  “不错!”陈娇点了点头。

  “姑娘所说的这些生意,自然都是能赚大钱的买卖。只是,为何挑中我?”那青年男子不解的问道。

  “因为这个!”陈娇指了指一边打开的四大箱黄铜,说道:“酒业经营没有大投资和很强的能力,一般人是很难做到你这份上的,这说明你为人精细,善于经营。如此财物却不动心,能够安心送还,说明你知恩图报,性情宽厚。这两点,就是我选你的原因。”

  “谢小姐赏识!”那青年男子听完后,向陈娇深深地鞠了一躬,称呼上的转变,表现出了他的意向。

  “不客气。但是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今日出了这房门,我将再也不会和你联系,你也不许和任何人说出,我的存在。可以做到吗?”陈娇起身上前去扶起他,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请小姐放心。”青年男子争中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嗣之,你送贾先生出去。”陈娇对立在一边的郭嗣之吩咐道。

  待得那两人走远,刘徽臣方从后面走出,对陈娇说道:“徽臣真没想到,近年来风靡天下的新丰白酒,竟然是姑姑的杰作,世人都道是贾杜康得杜康神入梦授法才有这番成就呢。”

  陈娇笑了笑,说道:“不过是两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方才出去的青年男子,正是两年前,陈娇在新丰所遇到的那个店小二。此人自从得到了蒸馏酒的做法,虽然知道偷师经营是受人鄙视之举,但是等了几个月却仍不见有哪家店铺开始贩卖这种酒,不由得起了一种悲悯之心,感叹绝世好酒就此被埋没,便开始自己制取少许,在街边贩卖。蒸馏出来酒露同其他酒混合,使得他的酒所含的酒精度数高于其他商家所卖的酒,不多时便开始受到一些人的欢迎,而单纯的白酒也甚得一些军士及游侠的欢心。新丰白酒的名声很快便被传扬了出去,经过这小二一番经营,新丰白酒已然列入了上贡名单,而世人也开始称呼这个没名没姓的小二为杜康,像店小二这样身份的人,本是没有什么名姓的,但是听任称呼他为杜康,又觉得是对酒神的一种不敬,再加上自己的配方还是偷自他人,便给自己加了一个姓为贾,从此贾杜康之名传扬开来了。

  陈娇自从在马通府中看到了白酒之后,就记起了当年唯一知道白酒酿法的那个店小二,派郭嗣之就近到新丰查过之后,便确定了贾杜康的身份。经过观察,发现此人并非奸诈之辈,当郭嗣之前去联系他的时候,他甚至立刻拿出了自己两年来的经营所得,四大箱黄铜,奉送给陈娇。要知道,当时人都称黄铜为金,是相当昂贵的一种金属,贾杜康却如此轻易显出。

  “我正想找个合适的人选,帮我经营一些产业,以备将来,他的性格忠厚却不乏精明,的确是个好人选。”陈娇轻轻啐了一口清茶,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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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踪很久了,道歉道歉。

  关于,这几天干吗去了。

  呃,那那学习亲妈精神,穿越去看娇娇了。

  对了,前面那个卫长公主的年纪还是错的,她今年是10岁。越活越年轻,真好。

  本章以完结,我好累,题目不取了,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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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少年去病从军远

  “其明年,匈奴入上谷,渔阳,杀掠吏民千余人。韩安国卒。汉令将军李息击之,出代,令车骑将军青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至于河南。得胡首虏数千,牛羊百余万。于是,汉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为固。汉亦弃上谷之什辟县造阳地予胡。以三千八百户封青为长平侯。青校尉苏建有功,以千一百户封建为平陵侯。”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目前还只是车骑将军的卫青,终于在元朔二年的年初,在整个长安城都十分关注的盛大送行典礼中离去。陈娇夹在人群中见证了这一场难得的盛典,虽然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到自己这个躯体的丈夫,西汉初年最耀眼的英雄人物之一,汉武帝刘彻的真面目,只看到那些年轻的士兵们对即将开始的征程的渴望。然而站在长安城外,目送着大汉帝国的骑兵从自己身前走过,身旁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看着整只队伍慢慢消失在天际,陈娇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姑姑,我们回去吧。”刘徽臣眼看着夕阳即将落山,开口劝说道。自从前几日那个白衣男子来过之后,陈娇这几天便心情低落,刘徽臣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她。

  “我们再看看吧。”陈娇说道,虽然视线所及已经是一无所有。

  “小姐,披件衣服吧。”傍晚的风仍然有些凉意,郭嗣之从马车上拿出一件浅色披风披在陈娇身上。自从经历过了那一晚的事情之后,他对陈娇已经变得十分尊敬,相较于他那立在一边,仍然有些气闷的师妹来说,他显然已经完全被收服了。

  这时,一阵风从他们身边过,卷起了阵阵黄沙,陈娇定眼一看才发现是一匹马从他们身边急驰而过。

  “咳,咳”令人措手不及的烟尘顿时呛得陈娇和刘徽臣一阵咳嗽。陈娇正想开口骂呢,却发现骑马过去的那人又转了回来,因为是背对着阳光,所以陈娇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来人的样子。

  那人分明是个12、3岁的孩子,却已经是一副大人的打扮,胯下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马,腰间挂着一柄剑,所有的头发都被随意扎起,像后来一些古装剧中常出现的少年侠士,长得倒是唇红齿白,一幅美少年的样子,可惜眉宇间掩不住的傲色令他看起来像个欠人教训的小破孩。

  “喂,你们,有没有看到刚才出去的军队,向哪边去了?”那小破孩盛气凌人的对着陈娇等人吆喝着。

  陈娇对着这个没教养的小孩皱了皱眉头,心中不大想要理会他,将头微微偏到一边去。而刘徽臣可就不是那么能受得了气的了,她好歹也是娇滴滴的翁主出身,顿时火大的对着那人骂道:“你哪里来的啊?刚才你呛到我们了,知道不知道啊?”

  那男孩对着刘徽臣不屑的挑了挑眉,一拉缰绳,掉转马头,一副不予理会的样子看得刘徽臣更加火冒三丈。她一伸手,抓住马尾巴,喊道:“你不许走。”

  刘徽臣这一抓,让马顿时受了惊吓,前蹄高高举起,险些让那男孩摔下马,好在他骑术精湛,最终控制住了马匹。要知道,那时候马鞍,马蹬等配套的骑马用具还不完善,控制马匹全靠脚力,一个才12、3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一点,真的让陈娇刮目相看。那男孩好不容易控制住惊马,脸上满是怒气,抽出马鞭立时就要往刘徽臣抓住马尾的手上抽去,虽然刘徽臣闪躲及时,但是却还是在她手上留下了鞭痕,痛得她冷汗直冒。

  那男孩看刘徽臣倒在地上,冷冷的哼了一声,双腿一夹,催促他胯下白马离开。宁释之扶起刘徽臣,急忙从身上拿出伤药给她洒上。陈娇看那男孩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心中不豫,对郭嗣之说道:“去把那孩子拦下来。”

  对于郭嗣之来说,这自然不是难事,他几个纵身就追上了前方的白马,左手一伸抓住那男孩的衣领,如同抓小鸡似的把人提了起来,换成他自己坐在马上,那男孩被放到了他的胸前,他拉住缰绳,让马从原路返回,中途那男孩抽出剑想要反抗都被郭嗣之轻而易举的“缴械”了。

  “道歉。”陈娇望着被甩到自己眼前的男孩说道。

  “哼!”男孩还相当的有骨气,头一撇,不理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陈娇又问道,男孩还是不理人。

  陈娇也不生气,只对郭嗣之说道:“把他绑起来,马儿放走。”随后陈娇对他使了个眼色,郭嗣之明白的点了点头。

  那男孩被五花大绑起来,嘴上塞上白布,老老实实的被丢进马车,随着陈娇等人回到了茂陵邑的马府。到家后,男孩被陈娇特意扔进了柴房,打算先让他独自待个几天。陈娇让宁释之扶着刘徽臣去内室休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们两人倒是成了不错的朋友,只是宁释之不知道为何就是不肯向陈娇低头。陈娇独自跪坐在大堂上,等着郭嗣之的消息。

  “小姐。”过了一会儿,郭嗣之走进大堂。

  “他是谁家的孩子?”陈娇问道。

  “是詹事陈掌家。”郭嗣之回答道。方才他们刻意放走的那匹白马,在无人驾驭的情况下自然回到了自己原先的马厩中,一直尾随其后的郭嗣之正好由此查探出那男孩的来历。

  “陈掌?”陈娇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愣,并不是这个人物在历史上多有名气,而是这个人物李希曾经和她提起过。

  陈掌,曲逆侯陈平曾孙,其兄长陈何因强夺人妻而被弃市,陈家世代相传的分国也因此被废除,陈掌幼时家中已然没落,但是此人聪明刻苦,终于受到汉武帝刘彻的信任,且娶得了卫子夫的姐姐卫少儿为妻,因此而成为一时显贵。

  卫少儿,霍去病的母亲。想到这里,陈娇暮地站了起来,向柴房走去,就年龄来说,那个孩子的确有可能是那个名传千古的少年将军。

  “不过……”尾随在陈娇身后的郭嗣之又出声了。

  “怎么了?”陈娇看郭嗣之似乎还有话要说的样子。

  “那家人似乎正在寻找这个孩子,看到马匹回来的时候,十分惊讶。”郭嗣之说道。

  霍去病玩翘家?陈娇顿时觉得黑线满头。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柴房不远处,他们惊讶的发现,柴房的门已经被撞开了,本来应该待在里面的人,正像小青蛙一样一蹦一蹦的往外跳。跳到柴刀附近后,他将身子蹭近柴刀,专心致志的磨蹭,试图将手上的绳索先解开。陈娇看着他时不时皱起的眉头,就知道他一定是伤到自己了,可惜这个小家伙硬气得很,只皱了皱眉,还是木着那张欠扁的小脸。

  “小姐,”郭嗣之看到这种情况不由得靠近陈娇,低声地说:“要属下上前去拦下他吗?”

  “等下,再看看。”

  那霍去病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解开了手上的绳索,原本嫩白的小手此刻平添了几丝血色,他毫不在乎的舔了舔,拎起柴刀开始对付脚上的绳索。等全身上下的束缚都解开了之后,那小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判断该怎么办。没一会儿,他就有了决断,他向西边的院子跑去,走进了厨房,从里面拿出了一些东西,在往南边的马就跑去。因为陈娇并没有买入太多的奴婢,所以诺大的院落人烟稀少,让这小子肆无忌惮的在府里闯荡着。他很有计划的把从厨房里拿出的东西往马厩里一撒,接着牵起一匹马跃马而上,打算冲出门的样子。

  “拦下他吧。”陈娇在后面一路跟着他,想了想,如果让他这么从这个门冲出去,那么她以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还是小正太的霍去病自然不会是郭嗣之的对手,就这么轻易的被扯了回来。

  陈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十分气闷的小脸,说道:“霍去病?你想逃到哪里去?”

  “你,你怎么知道?”小霍同志的表情肌控制能力显然还有问题,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就不能再故作大人状了。

  “有一句成语,叫做老马识途。”陈娇看到这位历史上的少年将军孩时的可爱样子,略略觉得有些好笑,郁闷的心情竟然好了些。

  “原来是那匹马。”霍去病不由得一脸懊恼,紧接着他又抬起头,“你都知道我是谁了。还不把我放了!不然,我让我舅舅来抓你。”

  “让你舅舅来抓我。”陈娇看着小霍白白净净的小脸,忽然很有去捏捏他的小脸蛋的冲动。

  “没错,”霍去病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显然是觉得陈娇害怕了,他接着说道,“我舅舅可是车骑将军,还有我姨妈,她可是当今的皇后,你还不放了我!”接着他又说道,“不过,少爷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你放我走就可以了。”

  陈娇好笑的看着他故作宽宏大量的样子,大概猜到了这个翘家的小家伙的想法,估计还是想从这里出去,继续他的翘家之旅,而且,从之前他的问路的样子来看,似乎是打算一路去追他那个出征匈奴的将军舅舅。

  “我现在要是把你送回去,我看,你的姨妈,现在的皇后,会更加感激我吧。”陈娇说道。

  “你,你不放我走,我就和姨妈说,你虐待我!”小正太顿时火了,示威性的秀了秀自己手上的伤口,如是说道。

  “对啊,”陈娇拍了下脑袋,说道,“我都差点忘记了,放你回去我会更遭殃。谢谢你提醒了我。看来,不能让你有机会回去说我的坏话。而且,你这么会逃,我得把你看牢点。”

  “你,你想干嘛?”小霍同志听到这句话,略略有点害怕,但是显然又不愿意示弱,逞强着问道。

  “没干嘛。”陈娇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对郭嗣之说道,“先让这小家伙睡一睡。”

  “是。”郭嗣之点了点头,轻轻在这小家伙身上几处穴道碰了碰,他就睡了过去。

  陈娇接过霍去病小小的身子,好奇的捏了捏他的鼻子,心里想,这就是“马踏匈奴”的骠骑将军,还是个孩子嘛。带着某种恶趣味,陈娇把霍去病脸上的五官捏了个遍,然后正打算开始研究这个小正太的小手时,发觉郭嗣之正以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先把这孩子送到房里关起来吧。”

  “是。”

  陈娇跟在郭嗣之身后,慢慢向客房走去,觉得几日来的消沉似乎被这次和霍去病的荒谬相遇而好了不少。她轻轻给霍去病盖上被子,开口对郭嗣之说道:“嗣之,你可有值得信赖的朋友?”

  “小姐,是想?”

  “替我去送封信,到辽东城。”

  *******************************************************************************

  “小姐。”一个敲门声,将陈娇从唤醒,她立刻站起身,跪坐好,说道:“进来。”

  来人便是郭嗣之,他恭敬的走入室内,向陈娇行了一礼,说道:“今日已经到了半月之期了。”

  “是吗?这么快?”陈娇微微有些惊讶,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她忙于整理和考察长安的商业情况,竟然没有意识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半个月以前,她在长安城外意外遇到了后来历史的一代名将——霍去病,一时冲动之下把人抓回了家中。冷静下来之后,她马上意识到这个小霍去病对她来说如同一颗不定时炸弹,如果因为他,卫家人对她产生了什么兴趣的话,恐怕她的身份就要立时被揭穿了。但是,下手灭口这位名传千古的霍骠骑,莫说她自己心中不愿,纵使能杀了霍去病,目前深受宠爱的卫氏家族也绝对会大动干戈的寻找凶手,到时候,陈娇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不被查出,或者在这种地毯式搜查中隐藏住身份。冥思苦想之下,只能利用年幼霍去病的争胜之心,和他定下赌约,以半月为期,如果霍去病能够逃离这陈府,便放他离去,以后要如何报复都悉听尊便。若是他半个月内没能逃出,那么也须答应陈娇三个条件。

  “你和他说过了吗?”陈娇接着问道。他自然是指霍去病,不知道这个年少气盛的霍骠骑能否接受自己的失败。

  “去病虽然有些少爷脾气,却是个一诺千金的男儿。”郭嗣之回道。

  “是吗?那就好。”陈娇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送他回去吧。让他谨记自己的承诺。完事后,马上回来见我,我另有要事托付。”

  “是!”郭嗣之点头应诺,旋即转身离去。

  “等下。”陈娇又开口叫道,郭嗣之不解的回身看着陈娇,她问道:“你与他相处了这么久,觉得这位霍少爷,资质如何?”

  “经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奇才。”

  “是吗?没什么了,你去吧。”

  陈娇失神的想起,曾经李磷也是这么评价她的义弟纪稹的,只不知,那个被她特意留在辽东城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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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在辽东城的学校里,正进行着一场激动人心的比武。

  “邢天,加油!”

  “小陵子,第58次了,这次一定要成功啊。”

  “邢天,我可是赌你赢的。”

  “小陵子,加油啊。”

  场上是两个小男孩正扭捏成一团,不过两人的一招一式看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看来是经过高手指点的。

  “哎呀,”身穿浅褐色衣服的男孩被身穿白色衣服的男孩给狠狠地甩到了比武场外,露出了俊秀的小脸。他明显年纪还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着打败自己的男孩子说道:“邢天哥,你又赢了。”

  “小陵子,你也有进步嘛。和你爷爷学了不少噢。”邢天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伸手扶起这个小弟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嘿嘿。”被称为小陵子的男孩,羞涩的挠了挠后脑勺,跟在邢天身后走出赛场。

  “小陵子,你今天得请我吃饭。”那男孩一下场,就被一班人围住了。

  “你这58次失败,害我没了今天的饭。”

  “有我们这么忠心耿耿的粉丝团,你应该犒劳下。”经过陈娇的教育,在这群孩子的口中经常会不时蹦出一些超时代的词语,如果陈娇在此,也一定会惊讶于这个有点错乱时空的情景。

  一团人围过来,声音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好在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很有经验的开始宣布:“好啦,今天我请大家去我家吃饭。”

  一伙人开始浩浩荡荡从学校比武场向城中心的太守府开去。太守府是主父偃任职时开始建造的,其实也就是将原来的城主府西侧给隔离了,单独成为太守府。李广奉命就任后,就住在这里。

  说到现在,这个被称为小陵子的男孩的身份,想来大家也该知道了,他就是后来骂名传世的匈奴降将李陵,而元朔二年的他,还只是一个失孤的9岁孩童,跟随自己的祖父在边关守城。李广带着这个孙儿来到辽东城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城中居然有一个学校专门教授如自己孙儿般年级的孩子,原本李广也没打算将李陵望这个学校里送。可是孩子年纪小,自然好玩,没人管教的李陵没两天就和学校里的孩子们混熟了,在一贯宠溺他的母亲的帮助下,他很快就得到了自己爷爷的允许,得以进入学校里学习。而且,马上就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纪稹和邢天封为自己的偶像,然后开始了他挑战偶像的艰难路程。

  “小陵子,你爷爷今天不在家啊?”邢天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的问道。

  相较之下,李陵的吃相可是斯文多了,毕竟是将门世家,好歹也算个小少爷的身份。他仍然十分稚气的小脸上露出了郑重的神情,说道:“爷爷带纪大哥出城去了,过一会儿就回家。”

  “噢,又是匈奴……”邢天点了点头,话没说到一半就被李陵捂住了嘴,李陵作了个嘘声的手势,说道:“不可以说。”

  “知道了。”邢天含糊的点了点头。李广将军第一天到学校来,就看中了纪稹的武艺,再加上自己孙儿没日没夜的在他面前提起这个文武双全的纪偶像,纪稹早已经被李广带到身边当作自己的左右手培养了。

  春天的草原,绿草茂盛,风吹草低现牛羊的景象让一切显得是那么的和谐。纪稹一丝不苟的监视着书记官清点牛羊马匹的数量,一边的日辉对着他笑道:“纪小哥,我们都合作了这么多次了,你还是这么认真啊。”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纪稹说道。虽然才13岁,可是多年的贫困生活和这段时间来受到的教育,使他为人处事比同龄人更加稳重三分。

  “纪稹,这边弄好了吗?”李广策马跑到纪稹身边问道,他虽然已经50多岁了,但是在辽东城的这段日子,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受到了皇帝的重用,心中畅快,人也显得年轻许多。

  “好了,李将军。”纪稹向李广点了点头。

  “李将军,”日辉看到老当益壮的李广,对着他笑眯眯的说道,“听闻汉军由那个卫将军带领将出云中,是不是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帮助啊?”对于选择暂时和汉朝合作的伊稚斜来说,利用汉军削弱大单于的力量,是他最好的选择。

  “不必了。我大汉军中英雄辈出,此战定然能够全胜而归。”李广终究还是个军人,虽然这种交易对汉朝来说有益无害,但是他却不愿意接受。

  为了私利而出卖家国利益的人,什么时候都不会少。纪稹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想起了陈娇对他说过的话。他想,李广还是不适合当辽东城的主事人,日辉提的这个交易其实有益无害,如果是大哥或者姐姐在这里一定会答应他的,如果是师傅,大概也不会拒绝的。不过,把名义上的辽东城主李磷调离,是朝廷为了加强对辽东城的控制而使的釜底抽薪之计,如今大汉可镇守边关的将领不多,调李广来辽东又似乎是必然之事。

  纪稹不无遗憾的跟在李广身后回城,将从匈奴人那里换到的牛羊马匹入库分配。等他解决完所有的事务,疲惫的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却敏感的发现房中另有他人。

  “谁在那边!”纪稹警觉地问道。

  “纪少爷,”那人从阴影中现身,是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人。

  “你是谁?”

  “这是在下奉命送来的信。”那人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到了纪稹的手中。纪稹看到那信封时,眼神一亮,因为用现在还相当昂贵的辽东纸做成的外封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当时人看着很怪,纪稹看着很亲切的四个大字。纪稹知道,这个世界上会将自己的名字这样写的人,只有一个,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抽出信笺,对着有些忽明忽暗的烛火,他细细的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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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霍去病取名的故事来自野史啦。

  我好像真的变成正太控了,又写了李陵小正太,汗。

  前面提到的卫长公主年纪,是我搞错了。那孩子才12岁。汗。

  李陵的生卒年没能查到,上述年纪是推测出来的,只是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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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昭阳一步一天涯

  未央宫外的天空澄蓝,在耀眼的阳光照射下,呈曲尺形的角楼如展翅欲飞的大鹏。身着着浅色侍婢服饰的少女们,在走廊间来来去去,音乐声从椒房殿内缓缓传出,引得一些好奇的宫女不住探头向内张望。
  一曲奏毕,一个软软的女声问道:“文君,是这样弹的吗?”

  “娘娘的箜篌弹得非常好。”卓文君脸上含笑,朝自己面前的卫皇后点了点头。

  “让你见笑了。”卫子夫放下手中的箜篌,说道,“人说你是蜀中才女,果然名不虚传呢。”

  卓文君虽然出身商贾之家,却是受过最好的礼仪教养的,她微微屈身,说道:“蜀中才俊无数,才女之名,文君不敢当。”

  “文君过谦了。本宫听仲卿说了,你们夫妇在马通将军寿辰时,共奏的那一曲,堪称人间仙乐。”卫子夫将箜篌交到了宫女的手中,温和的说道。

  “人间仙乐,是过奖了。若说到这乐曲,那次宴会中,另有一人的表现也不在我们夫妇之下。”卓文君说道。

  “这个仲卿也说了,他对那曲《精忠报国》赞不绝口呢。”卫子夫点了点头,说道,“听说,那女子还表演一曲,名唤《汉宫秋月》连仲卿那样的武人,也听出了其中的哀婉之意,可惜本宫似乎无福耳闻了。”语中尽是惋惜之意。

  卓文君先是不解于卫皇后为何惋惜,稍后想了想,便明白了,皇宫重地自然不能随意让那等商人之女随意进出,而这位卫皇后显然不是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奏请皇上批示的人,因此自然只能遗憾了。于是,她开口说道:“娘娘若有意,文君可以为娘娘演奏。”

  “文君可以为本宫弹奏?”卫子夫咋然听到这话,脸上的惊讶十分明显。

  “是的。”对卓文君来说,复制那样一首乐曲自然不在话下,而且那日宴会结束后,她早已经在自己家中用古琴将《汉宫秋月》练习过数遍了。话音未落,她将古琴摆于几上,玉手微提,琴弦轻动,果然是那首《汉宫秋月》。

  这首《汉宫秋月》对于卫子夫的震撼是空前的,《汉宫秋月》本就是一首表达后宫宫怨的曲子,当今世上如果说到这宫怨,身在宫中十数年的卫子夫恐怕是对此理解最为深刻的人了。这首曲子,让她仿佛回到了当年被斥入冷宫的那一年,想到近来皇上新宠信的王夫人和李姬,她不由得更加苦闷。卓文君一曲奏毕,却发现卫子夫眼神恍惚,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

  “……后,皇后娘娘。”卫子夫从恍惚中醒来,发现卓文君正担忧的望着她,心中一惊,强自镇定的夸奖道,“真是首好曲子呢。”

  “是啊。”卓文君虽然察觉到了卫子夫的心神不属,却也不敢揭破。稍后卫子夫故作无事,又和卓文君闲扯了些别的,而卓文君自然配合着说着。

  “娘娘,娘娘,皇上朝这边来了。”这时一个宫女从外间跑了进来。

  “皇上来了?”卫子夫忙起身,她向卓文君笑了笑,说道,“司马夫人,你先随宫女到偏殿回避吧。”

  “是,娘娘。”

  刘彻已是而立之年,但是顺心如意的帝王生涯使得他近来越发的意气风发。他扶起在殿外迎接的卫子夫,点头嘉许,虽然近来他已经不独宠于她,但是卫子夫温婉的性子和谨慎的行事风格仍然让他满意。

  卫子夫仰起头,望着刘彻说道:“皇上怎么来了?”

  “仲卿出征在即,朕让他来见见你。”刘彻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的卫青,笑着步入殿内。

  卫子夫紧随着刘彻的脚步走入宫内,待到三人都坐定自己的位置,卫子夫方笑着对卫青说道:“仲卿此去,千万小心啊。”

  “承皇后娘娘关心。”卫青说道。

  “此处没有外人,你们姐弟也不必如此拘束。”刘彻笑了笑,说道,“据儿呢?怎么不在这里?”

  卫子夫对这个儿子极为紧张,一贯亲自教养。虽然刘彻已经为这个不满一岁的太子建立了博望苑,但是刘彻每次进椒房殿都能看到他白白胖胖的小身影,这次难得没看到,他不由得惊讶。

  “今天司马夫人入宫教臣妾箜篌,故而将据儿送到博望苑了。”卫子夫解释道,“卫长在那里陪着他呢。”卫长公主是卫子夫为刘彻生的第一个公主,今年已经14岁了,由她来照顾自己的幼弟,卫子夫自然要放心些。

  “司马夫人?可是凤求凰的卓氏女?”刘彻听到这个名字,想起了自己所欣赏的那个司马相如当年出名的那件风流韵事。

  “正是。”卫子夫也是一笑,说道,“今日见过这位司马夫人之后,子夫才知道何谓才女呢。刚才她居然能够将只听过一次的曲子弹出来呢。”

  “是吗?”刘彻今天的心情显然不错,他说道,“那她现在回府了吗?”

  “不,尚在偏殿呢。”卫子夫说道,“臣妾让她出来和皇上一见吧。”

  刘彻点了点头,卫子夫便向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立刻机灵的退到偏殿请人。卓文君进殿后,向刘彻和卫青分别行礼,刘彻似乎对她的风范相当满意,态度尚算和蔼。

  “文君,皇上有意欣赏你的琴艺。你为皇上奏一曲《精忠报国》吧。”卫子夫如是说道,提醒卓文君需要弹奏的曲目。《汉宫秋月》虽然深得她心,却不是能够在皇帝面前弹奏的曲子,尤其是在她的宫殿中,一旦让皇上认为身居皇后高位的她心有不满,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娘娘。”卓文君也是大家族出身,自然知道其中的玄妙,她笑了笑,说道,“不过这词,文君唱来怕是不成样子的。”

  “若是司马夫人不弃,青可以配合夫人。”卫青忽然开口道。

  “仲卿,你会唱?”刘彻朝卫青挑了挑眉,卫青自建元二年为建章监以来,可以说一直在刘彻身边,这十多年来,刘彻对他也算了解,没想到,卫青居然还会唱歌。

  “这,此曲不与别曲同。”卫青尴尬的说道。

  “那,朕倒真的很有兴趣了。”刘彻看着自己的小舅子,打趣道。

  卓文君的琴艺自不消说,曲子的感觉更甚于当初在马通府上,而配上卫青的吟唱,完完全全表达出了歌中的原意。刘彻由最初的不在意到最后被曲中之意完全震动了,当最后一句“堂堂大汉要让四方来贺”唱毕时,刘彻不由得想起自己所主持的对匈奴的反击完全结束后,所能得到的。

  “好,好曲。”到最后连刘彻也不由得为之击掌,他问道,“这曲子是长卿做的吗?”刘彻对此曲甚有好感,想当然的认为是司马相如所作,便如此问道。

  “禀皇上,此曲并非相如所作,乃是茂陵一商贾之女所作。”卓文君答道。

  “商贾之女?”刘彻听到这话,微微一愣,随即问道,“那仲卿是在何处听到这曲子的?”

  “回陛下,是在马通将军府上。”卫青说道,“陛下应记得前日是马通将军生辰,陛下亲自令他宴请茂陵群豪,此女是其中之一,乃是彭城煤行的陈皎。”

  “彭城煤行?”刘彻自然对这个煤行有印象,每年的冬天,皇宫都向这个煤行在长安的分店购买煤炉子。他笑着说道:“看来亦是一奇女子啊。”

  然而对于刘彻来说,这种懂得歌舞乐器的女人,后宫中已经有太多太多,虽然这首歌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但是也不能让他对这个女子有太大的兴趣。此刻的他几乎是将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对匈奴的反击战争中。

  他对卫子夫笑了笑说道:“你与仲卿好好聊聊,朕先走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离开,这对姐弟恐怕也说不上什么心里话。

  “恭送皇上!”卫子夫、卫青、卓文君在身后恭送他离去。

  **************************************************************************************

  而此时的茂陵邑,陈府内。陈娇正和李希对视着。

  “姐夫,”头一次,陈娇觉得这声姐夫,叫的如此艰难。

  “李希当不起。”李希摇了摇头,说道,“娘娘,过去两年是李希狂妄了。”

  陈娇心中一跳,没想到李希会这么明白的将事情挑明。

  “姐夫,为什么要让人到广陵来抓我?”

  “娘娘,到如今,这重要吗?”

  “是的,已经不重要了。”陈娇心中有些难受,没想到李希已经不愿意和她坦诚相对了。

  “希今日现身,只是因为有些事情要和娘娘说清楚。”李希淡淡的说道,“娘娘身份尊贵,希高攀不起。”

  “娘娘特意让人抓住庄昕想来也不过是为了引李希出来,说明为什么不对身在江都王府的你施以援手,是吗?”李希慢慢踱步走到大厅门口,说道,“娘娘,李家就如同影子,一旦遇到了阳光就必须回避。所以,从你在江都王府求见江都王的那一刻起,李家就已经无力再保护你了。”

  “我以为……”

  “娘娘,”李希打断了她的话,“李希并不是万能的。李希今日和娘娘说这一切,绝对是推心置腹的,娘娘不必有什么疑虑。李家上下对娘娘的心,并未改变,但是李家的很多事情,是不宜让朝廷知晓的,希必须保护自己的家人,请娘娘谅解。”

  “那今后呢?”陈娇忍住难受,开口问道。

  “娘娘若有所托,希定当尽力而为,但是,若无必要,还是少联系吧。”

  “姐夫。”陈娇虽然这段时间以来隐隐猜到了李希的决定,甚至还有过更糟糕的猜想,但是真正面对的那一刻,眼泪仍然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李希忍住前上为她拭泪的冲动,强逼着自己站在原地,继续说道,“属于娘娘的东西,今日李希已经送回。而辽东城的事情,李希也会为娘娘料理干净,绝对不会让朝廷察觉希和娘娘的关系的。但是,娘娘今后的路,请恕李希不能相陪。”

  “姐夫,”陈娇泪眼模糊的看着不远处的李希,冠带依旧,这个身上带着温和气质的男人,扶着她走过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的时光,如今却用一张依旧温和笑容和她一直以来熟悉的温柔的笑容,淡淡的拒绝了她伸出的手。

  “娘娘,李希不可能陪伴娘娘一辈子的,有些路只能是娘娘自己走过。”

  李希这句话仿佛将厅内的室温降低了好几度,让陈娇再也说不话来,一片沉默之中,唯有陈娇强忍着的咽呜声。

  许久许久之后,陈娇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红着眼眶对李希说道:“李先生,你随嗣之去带庄昕走吧。”

  庄昕并没有受多大的折磨,身上的伤也多是他抵抗郭嗣之时留下的,当李希出现在他面前,深愧于没有完成任务的他,难堪的低下了头。

  “庄昕,随我走吧。”李希弯腰扶起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声,“你做的很好。”

  李希领着庄昕慢慢的走到大门口,即将踏出之际,又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妹妹可能在今后一段时间独自生活的地方。

  这时,陈娇从大厅中跑出,冲到李希身边,抱着他,说道:“姐夫,谢谢你!你陪娇娇走过的路,娇娇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说完,含泪的眼最后深深看了李希一眼,方才转身离去。

  李希看着她如同蝴蝶般飞去的衣裙,长长叹了一口气,才对身旁的庄昕说道:“走吧。”

  离开之后,他们并没有乘马车,而是一路步行,走出了茂陵邑。庄昕看着李希近乎自虐的苦行,不由得开口说道:“少爷,你若是舍不得,我们可以去接小姐回来。”

  “庄昕,”李希摇了摇头,“这是她的命。从我决定出仕的那一刻起,我就不能留下她。”

  “皇上,是一位明主,更是一位不可以随意欺瞒的人。从前,我在暗,他在明,很多事情我还有缓转的余地。一旦,我出仕为官,而娇娇又一直在我身边,一旦被皇上得知,我们李家灭门之祸,就在眼前。江都王之事,是她离开的一个契机。”

  “那为何不和娘娘解释清楚呢?”

  “我特意引官差到广陵去抓她,已经在她心中种下了疑惑的种子。这一路上,没有我们相伴的她,过得如何你也看到。只有在没有了依靠之后,她才会努力去捕捉每一个可以为自己所用的人,每一个件可以利用的事。只要她对我还存在着一丝的不信任,不到最后关头她是不会来向我求助的。且不说,她将来是否会引起皇上的注意,纵使是她独自在茂陵邑管理彭城煤行,这种不依靠别人独自处事的能力,也是很重要的。何况,娇娇在马府的表现你亲眼看到了,你认为这样下去,皇上有可能不注意到她吗?”

  “庄昕,你曾经随我访遍名山大川。当我们在登山的时候,往往走到一半才发现山的险峻,所以走到半山腰时,我们决不能回头看来路。娇娇现在正是如此,我不能给她退路,否则她一旦看到可以依靠的人,一定会软弱下来的。”

  “少爷,”庄昕看着李希脸上难掩心痛的表情,担忧的开口问道。

  “皇上和娇娇从前的事情,庄昕你应该也很清楚。娇娇如果要在如今的后宫中立足,有些手段,她是必须学会的。依靠他人是不可能保护得了她,当年的馆陶长公主不能,今后的李希亦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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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提到的李姬不是李夫人,大家注意了,再度申明,陈娇不会是李夫人。

  这章好难写,55555555555

  李希筒子的心情,好难描绘的说,用了大白话,大家随便看看吧。

  另外37章讨论帖已经置顶,大家进去讨论哦。期待百楼。

  追加一句,我遵守了承诺,刘彻出现了,不可以怀疑我人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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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何处哀筝随急管

  当陈阿娇遇到卫青,她该做什么?大哭大闹做泼妇状?还是谋杀了这个情敌的弟弟吗?或者掩面而去?
  都不是,只是安静的在同一个房间里,跪坐在同一个竹案边上,中间隔着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再加上郭解的徒弟和前任江都王的女儿。陈娇看着眼前这奇怪的组合,一阵冷汗,幸好她到了茂陵后一直都记得戴面纱。

  陈娇虽然竭力保持着平常心,和眼前三人交谈,却越来越不妙的发现,自己身边的另外两个人却有越来越激动的趋向。那就是宁释之和郭嗣之,一反刚才在大厅的持重态度,似乎是从见到卫青的那一刻开始就红了眼。陈娇眼珠子一转,立即想到,郭解行刑时的监斩官正是眼前这位卫将军,而且正是这位卫将军所带领的军队彻底阻断了他们师兄妹救师的最后办法。

  陈娇深深的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疲惫,怎么就不让我消停会儿呢。她只能在和卓文君聊天的时候,还要分神注意他们师兄妹的反应。

  “各位久等了。”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陈娇抬眼一看,来人正是今晚的主角重合侯马通。

  “马兄,你来晚了,当罚酒三杯。”卫青显然和马通交情匪浅,见到马通前来,第一个开口说话,眼中的笑意明显。

  “三杯就三杯,”马通久在军营,三杯对他来说当然不是问题,他豪气千云地说道。拿起竹案上的酒壶,给自己的杯里灌酒,却被卫青拦住了。

  卫青的脸上带着捉狭的笑,说道:“我什么时候说是这种酒了。前日,皇上接见你的时候,可是赐了新丰来的白酒噢。”眼下之意明显,自然是要马通以白酒自罚。

  “好你个卫仲卿,”马通听完也不生气,果然可以看出两人的感情深厚,他招呼下人去拿了白酒来,痛痛快快的自饮了三杯。

  “青来敬卫兄一杯,”卫青见马通饮完三杯后,举杯说道,“恭喜马兄迁入茂陵,今后可朝夕聆听圣训。”

  听到这句话,马通不由得脸色一暗,他说道:“我这哪里值得恭喜啊。男儿在世,就应当沙场拼搏,老来裹尸而归,才不负此须眉。仲卿得以率军出征,灭匈奴,扬国威,才是男儿本色。”

  马通的确是个还很单纯的军人,一般人哪里敢在卫青说的祝贺辞后发这么一大堆牢骚啊。不过也许,这就是汉武帝看重他的原因,才选择他作为自己埋在茂陵邑的那把刀。

  “马兄,不可如此说话。”卫青的眼睛淡淡扫过陈娇和刘徽臣,接着对马通说道,“你能迁入茂陵,这是皇上对你的信任。马兄切不可自弃。”

  “唉。”马通终究也知道点其中的厉害关系,长长叹了口气后,终于还是不说话了。

  司马相如见气氛有些沉重,便开口说道:“马将军和卫将军都是当世人杰,是陛下所要倚重的国之栋梁,自然会有沙场征战之日。今日是马将军的寿辰,我们夫妇为将军奏一曲,以为庆贺的吧。”

  “正是。今日乃是喜庆之日,小女子之前在外面送上的贺礼想来也入不得将军的眼。不如也在这里给马将军奏上一曲,更能显出诚意。”陈娇应和着司马相如的话。

  “是吗?”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音乐造诣名闻天下,可以说很少有人干在他们面前说什么也奏一曲之类的话,他听到陈娇这么说倒是很惊讶,接着他笑着地问道:“不知道姑娘擅长的是何种乐器?”

  “小女子拿手的乐器,只怕此处没有。”陈娇说道,“那是在旅途中一异人所授的,须得让人去取来。贤伉俪可先行演奏。”她接着转头对刘徽臣说道,“徽臣,你带他们二人去将我的古筝取来,你知道放在哪里吧?”说话时,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刘徽臣,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知道了,姑姑。”刘徽臣也是个心思玲珑之人,郭嗣之和宁释之的不对劲她自然也看在眼里,再看从不愿出风头的陈娇这番举止,自然就明白了八分。她站起身,对着他们二人说道:“你们两个,随我出去。”

  收到刘徽臣那明白的眼神,陈娇心中松了一口气。幸好早先想过,来到了茂陵交往的人物可能会较为上层,自己这样没有任何一样拿得出手的乐器是不行的,所以特意让人去订做了一架古筝,现在正好拿这个借口支开郭家这对师兄妹。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琴瑟合鸣自然美妙无比,赢得了马通和卫青的一阵掌声,就连身在一边的陈娇也不由得为他们夫妻间的那种和谐气氛深深感动。这种举止投足间的默契情感,真的能给人以最深的感动,陈娇不由得想起了张萃对司马相如的评价,心中很是疑惑。

  待得他们夫妻合奏完,刘徽臣带着郭嗣之抱着古筝回来了,而宁释之不见人影。陈娇从刘徽臣手中接过古筝,同时收到了刘徽臣“一切搞定”的眼色。

  “陈姑娘,你这是……”司马相如熟悉各种乐器,看到陈娇摆置好的古筝,开口说道,“这似乎和秦筝,不,不对,秦筝的弦数并没有这么多。”

  “这是小女子所遇到的那位异人改良过的秦筝,让司马大人见笑了。”陈娇伸手拨弄了下琴弦,一串长刮奏引出明亮的旋律,声色之脆令司马相如惊讶。

  陈娇看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乐器,心中有些感动,说了一句“献丑了”,一曲汉宫秋月娓娓道来,那种悲哀的琴调,清冷孤静、无可奈何的心声,听来有一种荒漠,悲凉的感觉,顿时震惊了在场的诸人。

  学筝,是幼时被母亲逼着去的,老师是文革时被打倒最后留在了他们那边的一个从军队出来的老师傅。一触琴弦,当初被张老师手把手的逼着练指法的日子仿佛又回来了。汉宫秋月是古筝十大名曲之一,也是当初被老师逼着下很功夫练过的少数几首古典名曲,后来年纪渐长,忙于繁重的课业终于还是将手中的功夫落下了,直到大学时,才又重新开始练习。但是终究没有了小时候那种单纯的心情,难以继续坚持枯燥的基本练习,而根据流行歌曲自编的古筝曲倒是学了不少。

  弹完一曲汉宫秋月,陈娇心神恍惚,来到古代这两年多来的很多事情,一一浮现眼前。而她身边诸人,甚至是卫青和马通这样的武人也感受到了这曲中所传达的那种寂寥当世的悲叹。

  “好曲,但不知姑娘此曲,是何名称?”司马相如最先回过神,开口赞扬道。

  “汉宫秋月。”陈娇恍惚的说道,话一出口陈娇立刻清醒过来,马上意识到自己此刻身在何地。

  “汉宫秋月?”司马相如也是一愣。

  陈娇知道自己说出这个名字已是极为不妥,便立刻开口缓解道:“这是那异人所传授的曲子,名字也是他所取。”

  “是吗?”司马相如笑了笑,说道,“曲中悲戚之意甚明,谱曲者也是一伤心人啊。”

  “让大人见笑了。今日是马将军的寿辰,又有卫将军在此,我奏这等音乐实在是大不妥。我们还是换这首吧。”陈娇只愿快点将这话题代过,便快速的拨弦,奏起了另外一曲。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大汉要让四方

  来贺”

  这曲《精忠报国》用女子的声音来唱显然太柔了一点,但是临时陈娇也想不到更多合适的曲子,而这首曲子正好合了今晚的寿星血洒沙场的愿望。

  这曲子带来的反应,自与前首截然不同,陈娇清楚地看到一直十分冷静地卫青眼中闪过了某种狂热,他用一种刻意压制的嗓音问道:“请问姑娘,这曲子叫什么?”

  “精忠报国。”陈娇说道。

  那一晚的月亮,非常好,宾主尽欢,而陈娇这个茂陵新贵也给在坐的几个茂陵邑数一数二有名望的人士留下了深刻印象。

  **************************************************************************************

  “你们刚才想做什么吗?”陈娇从马府归来,刚踏入房内,她就回头看着立在自己身后的郭嗣之和宁释之两人,冷冷的问道,一旁的刘徽臣知道现在是狠狠敲打着两人的时候,便不发一言的看着。

  “亏我师傅视你为可信之人,结果你连为他报仇的勇气都没有!”宁释之也狠狠地瞪着陈娇,她恨极了,刚才若不是她及时支开了他们师兄妹,现在她应该早就报仇成功了。

  “哼,就凭你也想杀了卫青为你师傅报仇?”

  “就算我的武功不行,还有师兄呢。我师兄尽得师傅真传,千军万马之中取人首级,如囊中取物。”宁释之犹自愤愤不平。

  “那你师兄动手了吗?”

  “师兄,你为什么不动手?”经过陈娇的提醒,宁释之才想起来,转而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的师兄,“卫青可是杀死师傅的人啊,你忘记师傅的仇了吗?”逼得郭嗣之红了眼。

  “够了,宁大小姐。”陈娇当然不能让她这样嚣张下去,“若说要为你师傅报仇,你该恨的人也不是卫青吧。下令将你们师傅绑赴刑场的人,可不是卫青,下令要他人头落地的人,也不是卫青,下令抓捕他的人,可不是卫青。你们应该恨的人,似乎是那个身在未央宫,发出这一切诏令的人吧?”

  陈娇看着愣在当场三人,冷冷一笑,“也许你们该恨的也不是皇上,而是那个在宫门口截杀杨家人的人。若不是那人多事,凭你们师傅的手段,想来这件事情也不至于如何?又或者,你们该恨的是那个在轵拔舌杀人者,若不是他多事,凭着王太后的求情,你们师傅也该安然无恙了。”

  陈娇看着脸色越发惨白的两师兄妹,知道自己原先的猜测并没有错,那些一步步还郭解陷入死地的事件,果然少不了这两人的参与。

  “当日之因,便是今日之果。”陈娇继续说道,“若不是你们行事如此嚣张,又如何会将令师推上断头台?如今,你们要以报仇之名,再害得郭氏一族被灭门?害死你们师傅的,到底是谁?你们是真不知道呢,还是不敢面对?为什么最后你们师傅安然赴死,难道到如今你们还想不明白吗?而你们的师傅,又为什么让你们来找我?都好好想想吧。”

  看着宁释之几乎已经完全不行了,由自己师兄扶持着才勉强站着,陈娇知道自己今天下的药已经够猛了,便对着刘徽臣说道:“徽臣,我们走吧。”

  离开大厅有一段路程之后,刘徽臣拉住陈娇,问道:“姑姑,你之前说要让他们为你做件事,现在能告诉我吗?”

  “徽臣,你说,你去查的来历时,曾经照顾过我的那个人家,已经变成一片灰烬了。”陈娇没有回答她,反问道。

  “是啊,大概是哥哥派人干的吧。”刘徽臣说道。

  “不是他。”陈娇当然不相信李希会这么简单就让刘建搞定了,一定是李希自己走的。然后是那些官差在广陵凑巧抓到了她这个本来应该在彭城抓到的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陈娇虽然不想去猜,却不能不面对,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巧合。李希到底想做什么,她必须知道。

  “他们的性子还不稳,明天,再看看吧。”陈娇说道。

  第二日,当她看到郭嗣之眼眶微红的走入她的房中,对她说道:“陈姑娘,你的身边,一直有人监视,你知道吗?”

  陈娇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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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林军的问题,只能说古装青春偶像剧害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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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郭解,轵人也,字翁伯,善相人者许负外孙也。解父以任侠,孝文时诛死。解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少时阴贼、慨不快意,身所杀甚众。以躯借交报仇,藏命作奸剽攻不休,及铸钱掘冢,固不可胜数。适有天幸,窘急常得脱,若遇赦。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然其自喜为侠益甚。”
  ——《史记•游侠列传》

  侠,产生于礼崩乐坏、人性光辉极度张扬迸放的春秋乱世。在反抗暴秦、楚汉相争的动荡岁月里,到处是萍踪侠影,刘邦的许多部下都曾经是游侠,再加上汉初宽松自由的黄老政治,使得西汉成为游侠的第二个黄金时代。然而,侠义所追求的自由与朝廷所倡导的秩序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侠,终于不再被朝廷认可。

  西汉的第四代皇帝汉景帝锐意改革,决心要整顿弊政,他打击的重点:一种人是居位自傲、不服管束的诸侯;另一种人就是以江湖之道控制地方的豪强游侠。汉景帝派了外号为“苍鹰”的严吏郅都整治济南裥氏一案,拉开了朝廷在全国范围内大批诛杀豪侠、打击江湖的序幕。到汉武帝,继承他父亲景帝的作风而变本加厉,大用酷吏如宁成、周阳由等,每到一处,必使豪侠血流成河。

  游侠的黄金时代结束了,郭解,在劫难逃。

  “原来是名满天下的郭大侠。小女子有礼了。”陈娇看着眼前这个后来被司马迁列入《游侠列传》而名载史册的男人,心中略带着怜悯。

  “不敢。”郭解说道,“今晚多有得罪。但不知两位姑娘姓名,解虽一介平民,然若有缓急之事,可为二位尽力一二以报今日之恩。”

  “先生过谦了。关东郭解,侠义之名誉满天下,只得你一句话,关东少年莫有不从。”刘徽臣并非那种养在深闺的无知闺秀,对于郭解之名也是久有所闻,当下生出仰慕之心。

  “不过是些许虚名。”郭解为人,确如史书所载,谦和温厚。

  “先生,今晚这是?”刘徽臣知道郭解此人,在关东素来是深受爱戴的,总是官府中人在邻里之间也未必有他这么高的威望,只不知为何今日竟然落到了被官差追杀的地步。

  “郭某奉皇命徙入关中,日前与杨氏季主略有争执,失手杀之。如今命案在身。”郭解苦笑道。

  陈娇冷冷的看着他,知道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杨季主的家人上告至武帝处申述冤情,又被郭解的崇拜者在宫门外截杀,这种赤裸裸的对朝廷权威的冒犯行为,才是汉武帝最终决定对郭解实施逮捕的原因。

  “那,先生,这是打算去哪里?”刘徽臣许是因为自幼生在王府,普通人的性命并为太放在心上,又或者是,对于西汉时的人来说,一言不合动辄杀人的游侠行径是太过普通了。

  “家母已安置妥当,解正打算离京周游以避灾祸。”郭解对自己的打算毫不避讳。

  “此番周游,是打算等到朝廷下赦令吗?”刘徽臣问道。

  “徽臣,郭大侠智慧过人,怎会不给自己留退路呢?杀杨季主定是赦前之事。”陈娇打算刘徽臣的问话,直视着郭解说道,“小女子说的,可对?”

  “这位姑娘,你有话可直说。”郭解早就发掘这两位女子中,年纪较小的那个和世间的很多少年人一样对自己充满了崇拜,而另外一个则冷静的可怕,从头到尾都在以一种观察的眼神看着自己。

  “茂陵初立,天下豪杰并兼之家,乱众之民,皆可徙茂陵,内实京师,外销好猾,此所谓不诛而害除。”陈娇淡淡的念道,“此中关键,不在内实京师,而在外销好猾,难道郭大侠真的不明白吗?”

  “……”郭解一阵沉默,是的,他的父亲因为任侠被孝景帝所诛杀,游侠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怎样的代价,在当代的侠士中没有比他更清楚了。如今朝廷对他发出的通缉令中所隐含的信息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交浅言深,恕小女子无理了。”陈娇看出了他的深思,继续说道,“此乃非战之罪,小女子看来朝廷整顿游侠的决心早定,你身为天下第一名侠的命运也早已注定。‘自古言勇侠者,皆推幽并’郭大侠从此过,可是打算到太原,托庇于此间少年吗?”

  “先生名满天下,此去自然一路顺畅。而天下侠士,信义为先。助先生离去者,终不肯再出卖先生,则恐怕这些人为了保护先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陈娇所说的这些并没有夸张,在历史上,郭解自关中逃往太原,一路上畅通无阻,也不曾掩饰自己的身份,每到一地都有人隆重接待。而后来追到的官差在审问每一个接待他的人时,得到的都只是冷冰冰的尸体,其中甚至有很多人和郭解从无交往。由此可以看出,在当时,关东大侠郭解享有多大的名声,人们宁愿死也要保护他。

  “先生啊,有越多的人保护你,朝廷就越不能放过你,因为那表示你能影响到的人越多,因为这些精于武艺的少年侠士们本来应该是从军报国的栋梁之材,而他们却因为仰慕你走上了和朝廷作对的道路。”陈娇说完这话,就停了下来,看着直冒冷汗的郭解,最后说道,“小女子敬重先生,尊称你一声郭大侠。只想问一句,以此如山尸体救先生一命,难道是先生所愿吗?”

  “相传……”郭解终于开口道,“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以授天下,乃权授舜。临终有言,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说完,竟是摇头苦笑不已。

  “先生,”刘徽臣看到满脸灰败的郭解竟然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陈娇听到郭解这番话,知道他心中已经完全想明白,对未来也做出了选择。她想了想最终说:“韩非子有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朝廷所惧者,游侠之害滋生于天下,又或联络诸侯,最终危害国家。大汉内有诸侯之乱,外有匈奴虎视眈眈,国家多难,正是我等出力之时。而小女子听说,卫青将军奉命调集大军,今春即将出关作战,此乃重振国威之时,也是追随先生那些少年侠士们建功立业之时……”

  “这位姑娘,可否将姓名相告?”郭解打断了陈娇的话,问道。

  “彭城煤行,陈皎。”

  “陈姑娘,日多蒙点醒,以后该怎么做,郭解心中有数。”郭解的神情很是严肃,“解有两名亲传徒儿,性情纯善,武艺尚可。世事艰难,希望将来姑娘对他们多多指点。”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郭大侠若有所托,小女子定当尽心而为。”陈娇向郭解屈身行了一礼,这一礼郭解也受得起,毕竟他即将付出自己生命的代价,去挽救很多很多人的性命。

  “告辞!”郭解拱手行礼,越窗而去。

  “天下第一侠士,他的确当得起。”陈娇望着郭解离去的背影,感叹道。

  “姑姑,你何必如此……”刘徽臣自然知道郭解这一去必然是想见无期,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陈娇要对郭解说这一番话,断了他的生趣。

  “徽臣,我这么做,固然是为了全郭解的侠名,却也是为了你我二人。”陈娇淡淡地说道,“你我毕竟是女子,而彭城煤行,早在朝廷监视之中,动弹不得。我需要一个外援,助我做一件事情。”

  她转步走到桌边坐下,看着立在一边的刘徽臣继续说道:“徽臣,游侠者,重信诺,轻死生,对我来说是最佳人选,最佳的传信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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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平生睚眦杀人甚众,上闻之,下吏捕治解,所杀皆在赦前。轵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誉郭解,生曰:“解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解客闻,杀此生,断其舌。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杀者,杀者亦竟绝,莫知为谁。吏奏解无罪,公孙弘议曰:‘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解杀之。当大逆无道。’郭解之伦,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其罪已不容于诛矣。观其温良泛爱,振穷周急,谦退不伐,亦皆有绝异之姿。惜乎,不入于道德,苟放纵于末流,杀身亡宗,非不幸也。”

  ——《资治通鉴•卷第十八》

  陈娇看着在自己眼前眼眶全红的宁释之,心中感叹,这个为师傅泄愤而出手杀人的少女,断送了刘彻对主动现身认罪的郭解的最后一点好感,也断送了郭解最后的一线生机。

  “陈姑娘,义父临终有言,让在下和师弟前来投奔姑娘。今后,姑娘若有所命,郭嗣之无所不从。”另外一个看来较为成熟的男子,正是郭解的义子,郭嗣之,他虽然看来情绪比师妹要平静些,但严重的恨意却骗不了人。

  “不敢。”陈娇心中叹了口气,两名弟子如此脾性,怪不得郭解放心不下,要将人托付与自己了。看来若不是有郭解遗言约束,两人只怕已经凭着一身武艺杀到未央宫为师傅报仇了。

  “来人,带这两位去休息吧。”陈娇向自己最近才买来的近身侍婢吩咐道。

  元朔二年,陈娇终于重新回到了告别了两年之久的长安,在茂陵郡购置了一间宅院住下,收留了郭解的两个徒弟。而此时此刻的汉武帝刘彻,正忙于安排卫青出征的事宜。历史上,汉朝通过这场战争,收复了秦河南地,正式采用主父偃之计,置朔方、五原郡,以之为出击匈奴单于王庭的正面根据地。而卫青也是通过这场战争终于得到了军中上下的真正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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