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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我心中一凛。
  
  晓晓忙不迭地点头,表情颇有些得意:“嗯嗯。我看到过好几回,都是晚上。有一次还去追过。”他挠了挠头又道:“不过没追到。跑的比我还快,哼哼。”
  
  我忙道:“那你看清楚那……那怪物的样子了吗?”
  
  晓晓摇摇头,我正想往下追问,冯希媛从她房间里出来,斥道:“你成天就胡说吧你。”晓晓伸了伸舌头,飞快地缩回头去关上了门。冯希媛对我道:“方姐姐你别管他,他就知道胡说,一直都是这个德行。”说着将我拉回房间去。我没法,只得跟着她进屋。休息时她又说自己早上起的早,让我睡床的里面。
  
  我也没多想。这一晚倒是睡的很沉,终于也没有发生担心的意外。早上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
  
  我躺在床上,还想再养会儿神。窗外传来啾啾喳喳的鸟叫,反而衬托得这四周更加的安静。
  
  是啊,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其他的人呢?
  
  我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凝神听了听,屋里别说说话声,连一点动静都听不到。我急忙起了床,到处找了一回,见不到半个人影,好容易才在屋后的空地上看到晓晓一个人在那里堆泥巴玩。
  
  “晓晓,你姐姐呢?还有昨天和我来的那些大哥哥们,你看见了吗?”
  
  他头也不抬地道:“他们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晓晓摇头道:“他们说不准我告诉你。”
  
  我愣了一下,不告诉我?什么意思?见他不肯说,我只得返回屋里,才发现连他们的旅行包都不见了。我傻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来看了看,结果连信号都没有。我心里有点乱。他们是不可能突然回去的,连旅行包也带走了,当然不会是离开一会儿。那么他们去的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龙阳。可是为什么要不声不响的丢下我呢?
  
  这帮猪头!我心里骂着。如果是因为昨天的晕倒,我理解他们怕我身体不好让我休息的心情,但是用这样的方式把我甩下,也太不够意思了。你们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去,看你们还能把我撵回来。哼。
  
  我扭身进了屋将包拎了出来。我又不是找不到去龙阳的路,谁出的馊主意,真是傻到家了。饭桌上还有两碗温热的蔬菜粥,也被我赌气一口气喝的干干净净。估计等下要吵架,得保证足够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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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震,冯希媛也愣了一下,大声喊:“晓晓,怎么了?”几个男生已迅速起身。我赶紧也跟在后面。他们家的厨房是在正屋的右边角落搭的一个小房子,要出大门才能到。我们跑出门去,就着昏暗的灯光,只见厨房门开着,晓晓端着空饭碗站在门口,望着村尾那边发呆。在那个方向的天空,似乎有一丝红色在瞬间隐没,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片奇怪的暗红的影像。
  
  冯希媛跑过去轻轻推了推晓晓:“你鬼叫什么啊。”
  
  晓晓晃动了一下,良久才吸了吸鼻子含糊地道:“我看到那边起火了。刚才好大的火哦。”他伸手一指,指向村尾,指向直朝龙阳的方向。
  
  我们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有在漆黑的天空背景下绵延起伏的隐约而沉默的山脉。
  
  冯希媛朝他头上一拍,斥道:“尽瞎说。你再敢乱说看我不告你。”晓晓一下子跳开,嚷道:“你才乱说,我明明就看见了。我都看到过好几回了,你就是不信。”冯希媛颤了颤,回过头来,无助地望着我们。
  
  江雨寒腻歪歪的道:“小屁孩儿嘛,就喜欢张嘴东说西说的,不管他就是了。”晓晓气乎乎地瞪着他,冷不防跑过来使劲朝江雨寒一撞,然后跳进屋去,边跑边喊:“你才是个喜欢乱说的大屁娃儿。”
  
  江雨寒被撞得退了两步,既惊又怒地扶着腰。我身边的林萧然忍了一忍,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凌铠和池昭也跟着开始笑,冯希媛一边责骂着晓晓,一边不停的道着歉。我站在一边,却没有心思看江雨寒的笑话,那片暗红一直残留在眼前,颜色越来越浓。
  
  那是什么?火光隐去前最后的影像?
  
  如果晓晓说的是真的,那火又怎么会突然熄灭呢?
  
  “老君山里,有火神。”
  
  冯希媛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有鬼神?这些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异能生灵,难道真在一直在我们身边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我们?
  
  晓晓所看见的,会是火神的身影吗?
  
  我不禁一颤,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那在阴暗处凝视着我们的视线,来自何处,来自什么样的生灵?
  
  我转身,看着那一片黑黝黝的林子,一种彻骨的寒意渐渐的从肌肤浸到骨头里。
  
  那种视线,真的在,此刻,就穿过黑暗,穿过密林一直投到我的身上。
  
  谁?谁在看着我?
  
  一个幽暗而佝偻的影子在我的心底浮现。是啊,那个曾在我卧室对面楼顶上注视我的奇怪的影子,难道跟来了?可是,可是那阴森凌厉的目光又似乎和此刻黑暗中的眼神并不相同。
  
  我不由自主地抬起脚,慢慢地向那片林子走去。脑中一片混沌,只有一个念头无比的清晰:我想知道,这目光属于谁。谁会用这种眼神,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看着我?
  
  四周一片黑暗,地面的乱草与落叶唰唰地清洗着我朦胧的神经。我朝着那目光的来源处走去,努力地睁大眼睛,捕捉那微弱而明亮的光芒。然而那光芒总在我发现的那一刻迅速地熄灭,然后远远地又重新闪烁起来。我不断地跟着,不知道走了多远,走到了哪里。终于在一次发现那光芒的时候,我颤声喊起来:“停下,停下!”
  
  那微光一闪,真的停住了不再动。我也站住,呆呆的看着那光亮,许久,才有半截模糊的影子在一株大树背后隐隐的显现出来,远远地。
  是人吗?如果是人,为什么要那么神秘?
  
  密林中寂静无比,对方也沉默着,听不见一点声音,只剩下我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你是谁?我想问,大声地问,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似乎有一种难以打破的无形屏障隔阻在我和那物体之间。我们就这么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一阵呼喊陡然传来。我颤抖了一下,再看去,那光芒已经消失。林中簌簌的一阵响动远去。
  
  “方昳——方昳——”
  
  呼喊声越来越杂乱和焦急,远处晃动着两三股手电隐约的光芒。我如梦方醒,见周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方才怕起来,大声答应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奔了一阵,总算遇到正在找我的凌铠江雨寒两个人。见我狼狈又害怕的样子,赶紧大声通知分散开来的其他人说找到我了,带着我回到冯希媛家。其他的人也陆续回来。大家都问:“到哪里去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人?”
  
  冯希媛早给我端来一杯热水。我抱着杯子只是摇头。没有确定的事,我不想给他们也带来阴影。池昭道:“别问了,让她先休息一下吧。”江雨寒疑惑地看着我,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凌铠瞪了瞪他,又道:“对了,呆会儿怎么休息?现在已经晚了。”
  
  林萧然道:“自然和昨天晚上一样啊,在那边房子里铺板床。嘿嘿。你没睡过的。”冯希媛道:“如果睡不下,反正我们家空着一间,也可以睡的,方姐姐不嫌我的话也可以跟我睡一床。”凌铠嘿嘿地笑道:“睡觉都是其次,我在想能不能借个地儿冲个澡啊这大热天的。”冯希媛愣了一下,道:“可以的,我去烧水。”说着埋着头想要出门,几个人赶紧将她拦住,直说冷水就够了。冯希媛抿着嘴笑道:“你们用冷水,方姐姐不会也用冷水吧。”我点了点头,也一笑,好一个心细体贴的女孩子。昨晚那半夜出现在窗上的影子始终让我有些心悸,或许在这有人气的屋子里住,有人陪着,会好一些?
  
  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大家都清爽了,才商量着谁留在这里。结果是冯希媛把所有人的留了下来,四个男生两个睡床,另两个简单地铺了一张地铺就躺下了。
  
  我看他们安顿好了,正要回冯希媛的房间,经过晓晓的屋子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晓晓探出半个头,盯着我看。
  
  “看着我干吗?”我歪着头,问他。
  
  晓晓的脸刚才好不容易才洗干净,看起来也有几分可爱。他两边打量了一下,眨巴了几下眼睛,神秘兮兮地对我道:“嘿,我知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跑出去。”
  
  “哦?”我奇怪地道,不禁感兴趣起来,也低声道:“那你说是为什么?”
  
  “你也看见了那只怪物,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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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眩再一次袭来,我一仰头,身不由己地往后倒去。无数的画面铺天盖地地涌向我的脑海 ,将我淹没。我耳不能闻,目不能见。天地间彷佛只剩下那些突然间泛滥的记忆洪流在咆哮翻腾。
  
  可是,也仅仅是那一瞬,汹涌的急流便嘎然而止。留存在印象中的,仍然是一截截拼凑不齐的片断。
  
  我是萧浅浅,那方昳又是谁?
  
  我是萧浅浅,那我的许飞又在哪里?
  
  “方昳!”
  
  一双手圈过来,拦腰止住我即将倒下的身体。我的头无力地晃了晃,垂伏在一个宽厚的胸膛里。这双手温柔地收紧,我的脸贴上那心口,听见阵阵内心的搏动。
  
  我渐渐的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见池昭青色的脸颊,还有下巴和喉结的曲线。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脸上滑落。留也留不住。
  
  他不是许飞,我也不是萧浅浅。
  
  若我是她,为什么我会对这怀抱如此留恋?若我不是她,又为何任许飞在我的生命里纵横无缰?
  
  “怎么了?没事吧?”头顶上传来池昭关心的声音。一只手伸过来,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痴痴的摇头。
  
  我分不清了,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境;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连我自己究竟是什么,我也无法确定。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池昭抱着我的手松了一松,我抽身出来,看见一个小孩子正往我们的方向跑来。
  
  “是冯希媛的弟弟。”池昭轻声道,我也点头。那小孩转眼就奔到了我们面前,大概只有七八岁,个子很小,一身脏兮兮的,脸上花的看不清样子。池昭将他喝住:“你慢点,跑什么跑。”
  
  那小孩没提防有人,倒吓了一吓,使劲地吸了一回鼻涕,指着屋子道:“我找我姐姐。”说完一溜烟跑过去了。我拉了拉池昭,也跟着走回去。
  
  冯希媛正拿着纸笔边说边画着什么,几个人也都围在她身边。那小孩跳进去,将什么东西使劲地塞到冯希媛怀里。转身又跑。冯希媛急忙喊道:“回来。这么久才来,你还要野到哪里去。等下要做晚饭了,爸爸回来了看不打死你。”
  
  小孩这才站住,摇头晃脑地道:“他们不回来了,坡上张婶子带信来说的。”
  
  冯希媛的眼睛一亮,舒了口气道:“啊,这可好了,不用担心挨骂了。”想了想又道:“今天晚上你们到我家吃饭吧,我爸妈不在。”
  
  凌铠道:“合适吗?”
  
  冯希媛愉快地道:“没事,反正又没人管我。只要你们不嫌弃乡下的东西不好吃。”
  
  我们正求之不得,哪里还会嫌弃。连忙摆手,一行人收拾了一下,跟着冯希媛往她家里走去。路上我和她走在一起,见她手里紧紧攥着她弟弟方才拿来的东西,好奇的问了一下,她笑道:“没什么,是一只表。我怕不知道时间,回去晚了要挨骂的。”
  
  “你可以问我们的啊。”
  
  她抿了抿嘴道:“当时只有我和凌哥哥两个人,不知道你们要回来。我不好意思问呢。只好让晓晓回去拿。”
  
  原来她的弟弟叫晓晓。我也笑,这个女孩子,真是单纯害羞的紧。
  
  转眼到了她们家。这也是座典型的农房,土墙,瓦顶,陈设简陋,屋里昏暗而潮湿。冯希媛安顿下我们,就带着我到地里去摘菜。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只能勉强看清楚东西。那几个男生图好玩,也跟着进去,差点没把好好的菜地糟蹋了。我一顿好撵,才把他们撵走。然后冯希媛在简陋的厨房里一阵忙活,没多久就端上一桌子清香诱人的菜。大家也不客气,两眼放着比头顶上昏暗的电灯还亮的光,饿狼扑食一般把所有的饭碗菜碗弄了个底朝天。这新鲜而天然的蔬菜,无须更多花哨的做法和佐料,那味道也是城里的吃的大棚菜无法比拟的。
  
  江雨寒砸着嘴道:“太好吃了,太香了,可惜没有荤的,要是再来点山上的野味就更爽了。啧啧……”
  
  冯希媛笑道:“以前野味倒是很多,平常大人们没事都到老君山里去打猎,那些老林里野兽多得不得了,打一只回来能吃好多天,味道又好,比买猪肉强多了。”
  
  野味?老林?
  
  我心里猛然一阵悸动。这味道,这场景,我似乎在哪里经历过。
  
  他们饶有兴趣地听着,冯希媛正要往下说,突然脸色煞白,打住了话头。
  
  “怎么了?说啊。”林萧然性急地催着,只见冯希媛摇着头,慌乱地道:“我、我不能说了,我又犯了忌讳……现在,这几年根本就没有人再敢去老君山里打猎,凡是火灾之后又进山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她簌簌地发着抖,彷佛眼前就是尸横遍地的原始森林。
  
  饭桌上一片沉默。现在是我们想进老君山,她这样说,是不是又在曲线警告我们?
  
  “姐!我没吃饱!没菜了!”
  
  晓晓在一边嚷嚷起来,冯希媛赶紧打了他一下:“自己去添饭,就着泡菜吃。”晓晓委屈地爬下桌子,嘟囔着朝厨房走去。
  
  池昭正要开口问什么,刚张嘴,就听见厨房那边传来晓晓的一声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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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怎么会只有七个?还有一个人呢?”不知谁突然低呼了一声,围着的几个人一起抬头,向我投来问讯的目光。江雨寒毫不犹豫地大声道:“这还有一张资料呢?”
  
  我冷冷地望着他,往旅行包一指道:“我不知道!别问我。要是谁还怀疑我私藏了的,包在那里,自己翻。”
  
  这句话显然说中了江雨寒的心思,他居然脸上有些发红起来。气氛一下子又变的很尴尬。见我有些不快,凌铠忙笑道:“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我也不理,蹬蹬地走过去,赌气将旅行包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然后一摔:“都看见了?没有!”
  
  这下全部都不说话了。我瘪着嘴直想哭,心里一阵委屈,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还莫名其妙的被这么冤枉。我只觉得眼泪开始出动了,在眼眶里慢慢的开始打转。可我就是忍着,不让它往下掉。
  
  开玩笑,这么多年了,我连出车祸都没哭过,干吗要在这里丢脸。
  我气鼓鼓地瞪着他们,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矗在屋里。隔了一会儿,池沼终于摇了摇头,走过来将我往屋外拉去。
  
  “放开!”我使劲地挣了几挣,没挣脱,只好由得他将我拉了出去。
  此时已经将近傍晚了,阴霾的天空显得更加沉郁起来。一直到了林子中,他才将我放开,看着我道:“听着,不管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这件事都不要再提起了。”
  
  “是你们要提的,不是我!”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扬着脸大声道。
  池沼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用一种很真诚的声音和表情对我道:“如果我说我相信你,你相信么?”我心里动了一动,在他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起来。
  
  “我……这……”我移开了视线,慌乱地不知说什么。
  
  池沼叹了一口气:“你要体谅他们的心情。我们要追查的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所以大家都不得不保持高度的警惕。这些学生的资料我们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收获,却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确让我们感到非常的震惊。何况最近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一些事,也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对,你们震惊了,就可以随便冤枉人了?”我恨恨地道。
  
  池沼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你还在生气的话,那么就朝我把所有的火都发完吧,我保证不还嘴。”
  
  我盯着他,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看多了他严肃和冷酷的样子,突然间装的挺像那么一会事,还真有些不习惯。
  
  见我终于笑了,他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陷入沉思。
  
  “怎么了?”我道。“还在想为什么只有七个人的资料吗?”
  
  池沼一愣,然后显得有些不快地道:“方昳,我说过相信你,就不会再心存怀疑,这绝不是空话。正因为这样,我更不会想要单独来套你的话。”
  
  他沉默了一下,又缓缓道:“我是在想,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离奇的事。我绝对相信你不知道那些档案的来源,相反,我觉得这些档案,就好象是有谁故意放到你包里想让你看见的,这些天来,我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一股、甚至更多的看不见的力量,在无形中推动着我们往前走,希望我们去接近和挖掘四年前那场灾难背后的秘密。这力量不知来自哪里,又似乎掌控着一切,更可怕的是,我们现在根本无从反抗和探究。你难道不觉得,我们能来这里,都显得太巧了吗?一环一环的扣,缺一处都不行,而我们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得到我们需要的信息。”
  
  我心中一震。是的,他所说的和一直以来我所感受到的是那么相同。有一股力量,在不断的推着我们走向龙阳,走向老君山,甚至不允许我们后退。
  
  可这是什么力量?又来自哪里?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是谁呢?”他说完,又低低地叹了一声,抬起头看着远方,眼神显得迷茫而无奈。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完美的侧面的轮廓,竟然有一些莫名的心疼。
  
  是啊,还有一个人,是谁。
  
  我能告诉他吗?
  
  说,那个缺掉的人,其实应该是我?
  
  四年前,我和那七个人一起来到这里,我经历了一切的一切,然而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我遗失了那一段记忆。所以我又来了,和他们一起,重新回到龙阳,来寻找那失落在大火中的秘境?
  
  缺的那个人是我!
  
  我是我,我又是谁?
  
  他的脸在天空和绿叶的背景下模糊起来。我看着他,一股炙热的暗流从心底直冲上头顶,我想喊——
  
  我是我,我不是谁!
  
  我是萧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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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无处不在的恐惧感让我感到窒息,我用力地挥了挥手,想将眼前的幻象和那种令人压抑的气息赶开,手却不知道打到了什么物体上,一阵剧痛传来,迅速蔓延到整个手臂。眼前的景象立即收缩成一个小点,然后消失。
  
   池沼正站在我面前,扶着左臂,皱着眉头问道:“你没事吧?”
  
   我茫然地看着他,手里仍然紧紧地攥着那几张档案复印件。手抓住的那个角落,已经被汗水浸湿。几个人都望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解释。我呆了一会儿,总算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怎么样的处境。我苦笑道:“我知道,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资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你们肯定不相信。”
  
   没有人回答。林萧然同情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苦笑,是啊,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我也不会相信的。我慢慢的道:“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还是要说,我发誓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我的解释。”
  
   仍然没有人说话,池沼把脸偏过一边去,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江雨寒哼了两声,两眼望着屋顶。另外两个人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有些绝望起来,看来这次要想再取得他们的信任是不太可能了。
  
   屋子里一片可怕的沉默。坐在一边的冯希媛却站了起来,走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袖:“方姐姐,我相信你。”
  
   我愣愣地看着她,她却转头对男生们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看的出,这些东西……对你们来说好象很重要的样子。我就在想,如果是我想把这些东西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我就一定会把他收藏好,不会随随便便放在旅行包的外面,更不会让别人去翻我的包了。所以我觉得方姐姐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是要骗别人什么。对吧。”
  
   是啊,我不禁恍然。刚才光是发慌,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起来。凌铠笑道:“我刚才也是在想这个问题,的确是这样的。”林萧然也连连点头,冯希媛腼腆地笑笑,显得很开心的望着我。
  
   一直没说话的池沼走过来,将我手上的资料拿过去翻了翻,道:“不管怎么样,我们想要找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其他的并不重要。”说罢重又坐回去,开始研究起那些档案。其他三个男生也都围过去,屋里寂静地响着翻动纸张的声音和不时的讨论声。
  
   我站在一边,并不上前去。其实那些资料并没有什么太具体的内容,我看了一遍就已经记住了。
  
   或许,不是记住,而是那所有的一切本来就在我的记忆里,我只不过是重新将它们回忆起而已?那些脸,那些声音,那些名字和身影,是如此的熟悉,熟悉的似乎他们仍然在我的身边。
  
   我叹了口气,呆立在屋子中央,冯希媛又轻轻碰了碰我,微微地笑着。我感激地望着她,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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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昳?”有人摇了摇我。
  
  我猛然清醒过来,只见大家不知什么时候都停止了说话,齐齐的望着我。只有冯希媛仍然显得有些害怕,似乎在为了她重新提起这些被禁止的传说而感到恐惧。
  
  林萧然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凌铠笑道:“想什么这么入神,咬牙切齿的。”
  
  我怔了一怔,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可能失态了。池昭道:“刚才冯希媛说,在龙阳是看不到老君山的,视线被一座小山挡住了,你又是怎么看见的?”
  
  我道:“我不知道。我还听见有人在喊,你们不也没听到吗?”
  
  冯希媛看了看我,小声道:“我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过,天神出现的时候,也会影响一些人……”
  
  “可事情已经过去四年了,那时候我离这里半个中国远。”我打断她。冯希媛愣了一下,然后垂下头去。我明知自己不对,可心里又烦又乱,起身走到门口去,望着外面发呆。
  
  林萧然见状赶紧岔开了话题,问凌铠道:“对了,你不是在查那些学生的身份吗?有收获没有?”
  
  “他们在校的资料好像都被销毁了,只知道98级体育系有两个,中文系一个,99级中文系一个,00级有一个女孩子,另外两个还不清楚,名字也查不到。”
  
  池昭道:“查出五个了,还不错。”凌铠道:“什么时候再去龙阳?这次我可不能再落下了。”林萧然道:“现在已经晚了,怕赶不回来。方昳也要多休息一下。明天吧。”
  
  只听得他又问:“小冯,过了龙阳朝老君山走是怎么个走法?”
  
  冯希媛啊了一声,又害怕起来:“你们……还要去老君山?”
  
  “如果在龙阳没有收获,应该会去的。”是池昭的声音。而冯希媛的声音则显得很慌乱:“我……我好久没去了,说不清楚。”
  
  “那你画一个路线图行吗?”凌铠道。良久,才听冯希媛嗯了一声,众人又找起纸笔来,翻了一阵估计是没找到,林萧然才问我:“方昳,你那里有没有?”
  
  我头也不回地道:“有,我旅行包的外包里。”
  
  只听悉悉簌簌的一阵响动传来。
  
  “这是——”
  
  谁吃惊地喊了一句,接着又是几个人一起吸气的声音。随后便没有了动静。
  
  我有点奇怪,就翻个纸笔而已,我包里又不会跑出鬼来。
  
  转身,却见除了冯希媛,四个男生一起望着我。林萧然手里拿着几张纸,脸上激动得一片通红。而池昭的目光则显得有些冷峻,一种疑惑的神色在他脸上显露无疑。
  
  “怎么了?”我茫然道。
  
  江雨寒跳了起来,一把抢过林萧然手里的纸张,挥舞着道:“这是什么?你还说你什么也不知道,还说一切都是巧合?你还骗我们!”
  
  凌铠拉住他,表情也有些严肃:“方昳,这是从你外包里找出来的。”
  
  “是啊,有什么不对?”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江雨寒喊。
  
  我冷冷地望着他,池昭从江雨寒手里拿过那几张纸,递到我面前,我莫名其妙地接过来一看,心里砰地一跳。
  
  那是一张学生的资料表格复印件,右上角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生微微地笑着,清爽而美丽。各栏中填着学生信息——
  
  名字:应雪
  
  系别:体育系98级
  
  备注一栏上用粗重的笔写着两个字:失踪。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只觉得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翻开后面的几张,全是一样的资料。
  
  王絮,00级中文系。
  
  顾天,99级中文系。
  
  欧阳方,98级中文系。
  
  黄夕,98级体育系。
  
  洪晓,99级中文系。
  
  许飞,99级中文系。
  
  每张脸都在黑白的颜色里对着我微微的笑,像是久违的亲人一样,亲切而熟悉。
  
  我的手开始颤抖。
  
  这些脸,这些名字,这些曾经在记忆里以碎片的方式存在的东西,在刹那间清晰地呈现,终于拼成一幅幅完整的图案,以巨大的力量撞向我的心口,我的脑海,翻腾起滔天的巨浪。我的眼睛一下子模糊起来,然后看见有谁牵着我,在阴湿的小道上前行,有一个甜甜清脆的声音喊我:“姐,快跟上来啊。”是啊,前面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孩子转过身来,马尾高高地扎着,脸上笑容荡漾。
  
  絮儿,絮儿。我最可爱的妹子。
  
  我喊。
  
拉着我的那只手又紧了一紧,谁在我耳边说:“走,咱们追过她!”转眼是那张俊朗的脸,对着我笑。这张脸的主人,曾一次次的抱着我。这声音曾一次次的呼唤,浅浅,浅浅。
  接着又是飞快闪过的迷惑,难过,奔跑,疲惫,还有抑制不住的不知来自哪里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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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希媛接着道:“老君山是一座原始森林,在我们这里可出名了。以前老人们都说,老君山里有恶鬼,进老君山是有规矩的,你要是不遵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里面。而且好多死了的人,又变成厉鬼出来害人。古代的时候山上造了一座老君观,才镇压住了那些厉鬼,但是有时候还是会听到山里死人的消息。”
  
  “龙阳的传说就更多了。那里是离老君山最近的一个镇,老人们说,老君山里一直有一个火神,他要是生气了,就会降天火下来。据说镇上从很早以前就经常发生火灾,烧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后来就有人在镇头造了一座火神楼,专门供奉火神的,免得火神一不高兴又降天火。一直到了……好像是解放的时候,解放军说要破除封建迷信,就把火神楼拆了,拆下来的木料也给人拖去盖其他的房子。就是那以后,龙阳就一直不太安宁。老人们都说龙阳要出大事。到了几年前,有一天凌晨,火神真的又降了天火,龙阳莫名其妙的就烧成了现在那样子,镇上的人一个都没跑出来,全部烧的干干净净……”
  
  她一边说着,颤抖得更加厉害,脸色也越来越白。
  
  “那天起的早的人,都说老君山和龙阳那边满天的红光,照出去不知多远。有的人就猜是着火了,但是很远还看见那么大的火光,谁也不敢去,听说烧了大半夜,一直烧到天亮火才熄。后来人们去看的时候,就已经全部烧光了。”
  
  池昭道:“这么大的事,没人去查起火的原因?”
  
  “县上好像是派人去查了,可是什么结果都没有。大家都传是火神降天火烧的,要不就是老君山里的厉鬼作怪。后来好几个爱传事的人家里都出了些稀奇古怪的事,老人说是他们搬弄天神的是非,遭报应了,所以我们都不敢再说,也不敢朝龙阳去。有一阵子政府还动员说要重建龙阳,结果没人愿意搬过去。后来就一直这么样了。据说因为事情太怪,政府也不准我们往外说,外面的人好像都不知道这个事。”
  
  “消息封锁的真好。难怪我们查不到。”池昭哼了一声,又问:“是哪一年发生的火灾?你还记得吗?”
  
  冯希媛道:“当然记得,是01年的夏天。”林萧然喃喃道:“果然是01年,那些学生就是那年失踪的。”凌铠也沉吟道:“他们是探险,老君山又是原始森林,看来应该是这里没错了。”
  
  池昭转头问冯希媛道:“那一年是不是有八个学生到老君山里去探险?你知道么?”
  
  她摇了摇头,大家叹了一声,七嘴八舌地又问起来。我茫然地听着,心里兀自一片混乱。
  
  烧的,龙阳是烧成那样子的!死了很多很多人!
  
  火、哭喊、惨叫、无数碎裂的面容,那些记忆的碎片纷涌而至,逐渐的开始接成一条完整的链,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开始慢慢的浮现出答案——
  
  4年前,龙阳发生过一起巨大的灾难,一场没有预兆的大火摧毁了整个小镇,一些人,本地的,外地的,都在这场大火中成为灰烬,甚至包括……
  
  包括我吗?
  
  我没法解释那些凭空出现的被烈火焚烧的幻觉,和那声声呼唤。
  
  浅浅,浅浅……
  
  浅浅是谁?是我吗?那张俊朗的脸属于谁?那甜甜地喊姐的声音又属于谁?
  
  在这里,彷佛埋藏着我的很多很多遗失的记忆。那座阴沉巨大的山脉似乎一直坐落在我内心深处某一个被封印了的地方,我看不清楚它真正的模样,而现在又彷佛有一种奇异的、不知来自何方的力量,在推动着我、怂恿着我去破坏那封印,去挖掘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我经历过的故事,而不管那故事是美丽、生动抑或可怕和悲惨。
  
  老君山,你究竟埋藏着什么?
  
  火,为什么我和火之间有这么奇怪而繁多的关联?张姨惊恐的表情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平安无事地站着,而她说,她看见我的身上着了火。而父亲手中被撕裂的报纸也说明了,他害怕我来这里,他知道关于这里的一切。也许,他也知道我和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所以他会阻止我来!
  
  我心里渐渐的浮起一种发狠的情绪,随着心里的喊叫喷薄而出——
  
  你们不让我知道,我就偏要去龙阳,去老君山,把一切秘密都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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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火神的传说
  
  各人在屋里坐定,池昭才道:“你不是说来不了吗?”凌铠道:“本来是不行,可我不甘心啊,昨天好不容易把事情推掉了,下午就赶紧赶过来。嘿嘿,给你们一个惊喜。”
  
  我坐在一边,注意到江雨寒轻轻地撇了撇嘴。凌铠又道:“对了,你们刚才去哪里了?”
  
  “当然是龙阳。”林萧然道,“不过还没进去,就回来了。”
  
  “怎么回事?”
  
  池昭道:“没什么,出了点意外。”
  
  我知道他是怕我内疚,心里反而更加不安起来,抢着把原因告诉了凌铠。说罢,那种疑惑又涌上心头。又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昏倒。就是莫名其妙的听到有人在喊。然后就觉得天旋地转,跟着什么幻觉都跑出来了。”
  
  “你经常晕倒?”
  
  “不,就最近这段时间。也是最近才会出现幻觉。像刚才在龙阳,也是……”我说了一半,突然的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们在龙阳时有没有看到远处有一座山脉,很大的?”
  
  江雨寒道:“那四周不都是山吗?”
  
  “那些山并不大,我说的是在那些山背后,有一座很大的绵延的山脉!”我急道。只见池昭和林萧然皱着眉头,似乎在回想什么。我焦急地等着,不经意地瞥见旁边的冯希媛在微微地颤抖。
  
  我转头望她,却见她半垂着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嘴唇变得惨白,十根手指绞在一起,似乎在极力想抑制住身体的战栗。
  
  “怎么了?”我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她却吓了一跳,唰地退了开去,连连摆手:“不,不,没什么……”
  
   我们都望着她,她扫了我们一眼,又咬了咬嘴唇,小声道:“你、你们最好不要去了,那边……唉,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那个地方不干净,去了一次就够了,不要再去了。我们隔这么远都想搬走呢。”
  
  我道:“是啊,好像这个村子都没几户人家了。你们究竟怕什么?”
  冯希媛绞着手指,慌忙地摇头:“我不能说,说了会有灾难上身的。”
  
  池昭缓缓道:“你肯定知道方昳刚才说的那座山脉是什么地方?这个可以说的吧?”
  
  冯希媛一脸惊恐地望着我们。凌铠连忙站起来,安慰她道:“算了,你怕就不用说了。我们不会逼你的。”我们也点头。冯希媛偷偷看了一眼凌铠,隔了一会儿,似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来:“不……我知道,这些其实、其实都是迷信。我告诉你们吧。”
  
  我拉着她坐下来,轻轻扶着她的肩。
  
  她的身体仍然在微微地颤抖着,慢慢的道:“我们这里,一直有一些传说,从很早很早前就流传下来。我们从小就听着这些故事长大,可是我一直以为那些都是假的,是以前的人编造出来的,从来就不信。但是前些年,我们这里发生了好多事情,很怪很恐怖的事,我才知道老人们说的都是真的,不信的话,就会遭报应。”她顿了一顿,又接着道:“是真的,老君山里,有火神。”
  
  “等等!”我们齐声喊起来。
  
  “你说什么?老君山?!”我喊。
  
  “火神!”他们几个一起喊。
  
  我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老君山!真的有老君山!父亲扔了满屋的纸上写的那个老君山就在这里,果然在龙阳!我没有来错!而林萧然也激动的喊道:“方昳!杜教授提到的神里面就有一个火神,我们说过她举的例子也就是龙阳!”冯希媛被我们的反应吓的有些不知所措:“是,是的,方姐姐说的那座山脉,就是老君山。你们现在看到的龙阳也是被火神烧成那样子的。”
  
  池昭站起来道:“都安静点,听她讲。都别打断她,有什么问题过后再问!”
  
  冯希媛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道:“那我先讲什么?老君山和龙阳镇,都有很多传说。”
  
  池昭不待别人回答已抢先道:“老君山。”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他却连看也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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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好一段路,我才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不用池昭搀扶着走了。为了照顾我,大家都放慢了速度,所以走了很久才总算到了村尾,远远看见我们寄居的农舍在林中露出黑色的屋顶来。
  
  池昭走前面看了看,准备带着我们从林中抄近路过去。林萧然和江雨寒保镖似的跟在我两旁,生怕我又突然昏倒。眼看快到了,却听前面的池昭诧异道:“怎么回事?有人?”
  
  我们抬头一看,正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屋子里闪出门,飞快地跑进林子,往前村那边跑过去。江雨寒拔腿就想去追,池昭却伸手将他拦住,朝房屋那边一指。只见被我们虚掩的门大开着,里面隐隐约约还有人影在晃动。
  
  我们不禁一惊,谁会到这个没人住的破房子来?
  
  池昭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说着迈开大步走过去。我们生怕有什么事,也慢慢的跟在后面。眼看他快接近屋子了,里面却出来一个人,正好和池昭打了个照面。
  
  我心里一跳,正担心着,却见二人先是一怔,然后各自大叫一声,哈哈大笑着你捶我打地抱做一团。
  
  我一片茫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边的林萧然却也一下子大喊起来,飞奔过去和那两个人滚在一起。江雨寒也忙不迭地凑过去,争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我呆在原地,有些发懵。难道他们在这里还认识什么人吗?
  
  正想着,池昭却想起我来,拉着那人指着我道:“来,给你介绍一下。”说着走过来将我拉上前去,对我道:“这是我们以前和你提到的没来的那个同学,凌铠,也是我们的好哥们,你占了他车票那个。这家伙,居然一声不吭地跑来了,刚到的。”又对凌铠道:“这是方昳,是——”
  
  “我知道。”凌铠打断池昭,狡黠地笑起来:“新嫂子好,初次见面,以后多多关照哦。”
  
  我涨红了脸,正想解释,池昭早已一拳打过去:“闭上你的鸟嘴!”凌铠夸张地跳开去,嘿嘿地笑起来,朝我咋了咋舌:“嫂子,你受得了这个野蛮人啊?”
  
  江雨寒接嘴道:“别误会哦,方昳是我们才认识的新朋友。”凌铠哦了两声,不再开玩笑,却仍然开心地笑着,一脸的灿烂。
  
  我看着他,一种亲切感自心中油然而生。这个帅气开朗的大男孩像阳光一样,一到来就驱散了笼罩在每个人头上阴云,和我心底莫名的惶恐与担心。从第一眼看到他,他就一直在笑,让人无法不去分享他的轻松与快乐。我也望他笑起来,打心眼里喜欢上这个邻家弟弟一样的男孩子。
  
  “咦?这是?”前面传来林萧然的声音,我们一看,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孩子,腼腆地站在那里,林萧然扶了扶眼镜,疑惑地转头望凌铠。
  
  凌铠忙道:“哦,这是带我过来找你们的那位姑娘,要不我都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她叫……啊,我都忘了问人家名字了。真对不起,你是?”
  
  那女孩子低着头,摆弄着衣襟,半晌才道:“我叫冯希媛。”
  
  我们纷纷向她道谢,凌铠也歉然地笑着道:“送我来的车只到这里,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落脚的,只好到处打听,幸好她弟弟知道,所以就带我过来了。见你们不在,还以为找错地方了。”
  
  冯希媛伸手指了指村里的方向小声地道:“我们就住在离这里最近的那所房子。昨天你们来问过路的,我妈妈让你们住到这里来……”
  
  我们恍然大悟,说难怪她会知道我们在哪里住。我突然的想起昨天问路离开时那张在窗户背后露出的小脸,她说她有弟弟,那肯定是那个小孩了。
  
  江雨寒道:“那刚才跑过去的那个小孩子是谁?”冯希媛道:“就是我弟弟,我让他回去拿点东西。他很野的,是不是吓着你们了?真对不起。”
  
  我们赶紧齐声说没有。大家一起闹哄哄地走进屋去。冯希媛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羞涩地笑着。我走在后面,这才仔细地看清了了她的样子。这是一个典型的乡下女孩,朴素而清秀,大眼睛,鹅蛋脸,一张脸干干净净的,泛出微红的健康的色泽。见我盯着她看,又低下头去。在她的眼睛里,我分明看到一种掩饰不了的聪慧的光芒在闪烁。
  
  这样单纯而内敛、秀外慧中的女孩,在城市里几乎已经见不到了。
  
  我没来由的生出这种感叹,至于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是一个好女孩,我根本不用想。我这种第六感的判断从来没有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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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池昭松了松搂着我的臂膀,抽出一只手,接过林萧然递过来的纸巾,给我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怔了一刻,眼看着那熟悉的脸彻底的从池昭的面容上淡出,抚着他的脸的手无力又仓惶地垂了下来。不是,不是的,这张脸不属于我。
  
  江雨寒蹲在一旁,焦急地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就昏倒了。”林萧然也道:“刚才让你别来,你又不肯。没什么吧?”
  
  “没事的,就是莫名其妙的头晕。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虚弱地笑笑,只觉得浑身已经冷汗淋漓。池昭见我醒了,才松开手扶着我坐了起来,又找出水壶。我喝了两口,头脑才逐渐的清醒。可刚才看到的情景,听到的声音,却深深地印在心头,让我疑惑不已。
  
  “我昏倒之前,你们有没有听到桥下有人在喊姐姐?”我问。
  
  “姐姐?”三个人都莫名其妙,江雨寒道:“什么也没有啊,转身就看见你摇摇晃晃的往下倒。要不是萧然离得近又反应快,看不把你摔的。”
  
  萧然?我一愣。不是池昭抱着我的吗?江雨寒半开玩笑又有些酸酸地道:“池昭把你从萧然手上抢过去了,我跑的慢,唉。看你们俩亲热的。”我脸上一阵燥热,池昭却别过脸去,面无表情。林萧然打了江雨寒一下道:“行了,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池昭也道:“看来今天什么也做不了了,先回去再说。”他转头望了望那片近在咫尺的废墟,语气里有些遗憾。
  
  我连忙挣扎着想站起来:“我没事,真的,我……”
  
  话没说完,我一个趄趔差点又摔倒,只觉浑身酸软的使不上力。林萧然赶紧扶住我,池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真没事。”停了一下,又道:“好了,走吧”
  
  
  江雨寒夸张地叫起来:“不是吧,走了半天这都到跟前了,真回去?”池昭冷冷地横了他一眼道:“随你便。你爱去去,这里没人拦你。”
  
  江雨寒噤了声,池昭才转身将自己的背包脱下来,和我的背包一起丢给林萧然,然后朝我走来。也不由我反对,轻而易举地将我抱了起来,开始往回走。我脸上一片通红,可是自己连站立都不稳,根本没法走路。只得任由他抱着,背着,或者扶着,穿过荆棘与草丛,走上曲折的来路。江雨寒几次凑过来想来接替,都被池昭回绝了,只好在萧然那里接过一个包背上,时不时的听到他哼唧两声
  
  我始终不敢回头看龙阳驿的废墟。从接近废墟的那一刻开始,或者是从看到那废墟的第一眼开始,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恐惧,似乎就已经在废墟上氤氲起来,越来越稠,直至上升,在天空萦绕着形成一片阴暗的浓云,然后翻滚着,汹涌着扩散开去,笼罩了一切。
  
  在那沉沉的阴暗里,似乎又有谁的目光清晰地望出来,温情地看着我远去的背影。
  
  是啊,是谁呢?
  
  昏迷中浮现在眼前的那张脸又闪过脑海。想抓住时,已经没有了痕迹。那些深刻的感受突然间又涌上来。
  
  我不禁一惊,那究竟是谁?我和他之间,应该是生死相随的爱人,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意甚至让我感到战栗。可我们分离过?所以我会有久别的痛和重逢的喜?可如果他是我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一部分,为什么有关他的一切,我什么也记不起?我的记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缺失?
  浅浅。他叫我浅浅。我终于明白长期以来听到的这个呼唤是在叫我。可我什么时候用过这个名字?那些面容的碎片也终于拼出了一个完整的他。那么,其他呢?是谁?都还有谁?还有那不断出现的烈火的幻觉,又是怎么回事?
  
  我叹了口气。这一切太乱了。抬头看了看天空,云层越来越厚,低低地朝我们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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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楚源源不断地袭来。我倒下去,我往无底的深渊坠落。灰白的湖泊和山峰,弯曲的小道和巨大的岩石,暗无天日的森林和丛生的荆棘……黑暗如地狱般无情地将我吞没。那种止不住的下坠感撕扯着我的神经。我慌乱的想抓住什么,却又有什么在半空中拦腰将我截住。僵硬的,又似乎有着一些奇怪的温暖。
  
  有谁在喊:姐——
  
  又有谁在喊:浅浅——
  
  是啊,谁在喊浅浅,谁在喊我?那声声呼唤,焦急而紧张。
  
  可我答应不出来,我想睁开眼,看那声音的来源;我想听,听那像磁一般粘住我的灵魂的低低的声线,一路闯进我的心田:
  
  浅浅——
  
  浅浅——
  
  谁熟悉的脸庞如浮雕般渐渐凸现在眼前,俊郎似乎又有些消瘦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粗阔的剑眉和坚毅的嘴角——那张被我拼过无数次的脸终于清晰起来。我恍然,原来,原来是你,原来我深爱的脸,应该是这样;原来我深爱的人,此刻重又回到了我身边……
  
  我的心痛起来。
  
  分离,多久了啊?
  
  不要了,我不要再离开了。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深情久违的目光依然让我如此心驰神漾。
  
  浅浅——
  
  他在喊。
  
  我在,我在啊!
  
  我大声的喊,亲爱的,我在这里啊!我伸手,记忆中那满腮的胡茬曾一次一次的扎的我生疼。曾经,我们还为了你应该几天刮一次胡子而争吵过吧?我的手终于又覆上他青色的脸颊,短短的胡茬扎进手心,刺得好痛。
  
  浅浅——
  
  姐——
  
  醒来,醒来啊。混乱的,好多人在喊。
  
  又有几丝微弱的声音穿越这杂乱的呼喊传过来——
  
  方昳,方昳。
  
  谁呢?谁是方昳?我的身体被剧烈地摇晃起来,那张深爱的脸也开始晃动,模糊,远去。
  
  不要!不要走啊!回来,我的爱。
  
  我想哭,泪水似乎模糊了我的双眼,模糊了一切的一切。终于又从模糊变的清晰,那张脸还在眼前,我欣喜,却又开始恍惚。
  
  变了,这张脸不是他,似乎陌生,又让我感到几分熟悉。他的双臂正圈着我,而我的手,仍轻轻的抚着他的脸颊。
  
  不是他。
  
  是他。
  
  是池沼。
  
  我终于清醒,脸上却凉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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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江雨寒刚喊了一个字,便张大着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我们也都停了下来,我站在池昭的身后,看着眼前的情形,感到一阵凉意从心底迅速地浸透全身。
  
  溪流一直流向前方,经过群山之间的那片开阔地,远远看去,那里只躺着一大片黑的、黄的、灰白的颜色,在本该是镇集的位置,没有房屋,没有树木,没有任何矗立的物体,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池昭曾说过龙阳只不过是一片废墟,可这算什么?再荒芜的废墟也会总会留下一些残垣断壁,而那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一堆纷乱刺眼的颜色,透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死寂。一座石桥跨过溪流,沉默地架在那里。
  
  “这……怎么会是这样?”江雨寒瞠目结舌地道。“毁于一旦,真的是什么也没了……怎么会毁的这么彻底?”
  
  林萧然在我身边也喃喃地说着什么。我盯着那一片在漫山青绿中显得极不协调的颜色,突然感觉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像是刺到了内心深处的什么地方,隐隐的开始发痛。
  
  是啊,什么样的力量,才能造成这样彻底的毁灭?
  
  究竟是什么!
  
  心底有一个声音狂喊起来,一种焦灼的窒息感猛涌而上,往头脑上狠狠地一击。我身子颤了颤,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池昭。
  
  “怎么了?”他回头看着我。我摇了摇头勉强道:“有点头晕。没事。”
  
  “我们准备过去了,你要是不舒服,就让萧然跟你一起留在这里。”
  
  “真的没事。走吧。”我生怕他不同意,抬脚就走。池昭却抢上来,又把我甩到身后,林萧然和江雨寒跟着我道:“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就说,别硬撑着啊。”我一边点头,迅速地跟上池昭的脚步。
  
  从山脚到废墟的距离看起来并不太远,应该很快就能到,但是我们很快就发现自己估计错了——在我们和废墟之间,有一大片地方已经完全隐没在半人多高的灌木乱草之下,我们必须穿过草丛,才能到达前面的空地,然后接近废墟。池昭走在第一个,小心地探着路,可地表上是碎石、泥土还是水洼,我们根本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往前面走。不时有看不见的动物从脚下簌簌地窜开去,把草丛弄的一阵乱响乱晃。我好几次被杂乱的草根绊倒,手臂也被挂出了几条小口子。用了近半个小时,我们才穿过了这片草地,一直走到那座通往废墟的石桥前。
  
  三个男生只略停了一停,查看了一下石桥的情况就开始继续往前走,我慢慢的跟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敢抬头看已经近在咫尺的那片废墟。那种窒息感似乎又浮了上来,离的越近,就越沉重。我只觉得腿有些发软,几乎要迈不动脚步。林萧然见我突然停住不动,关心道:“怎么了?”说着就折了回来。我站在石桥边上,突然一阵眩晕袭来。然而就在我站立不稳的那一刹那,一声清亮的喊声从桥下的溪边传来:
  
  “姐——”
  
  那声音脆生生的,像最甘洌的清泉一样甜美,回荡在我的耳边。
  
  姐——
  
  姐……
  
  是谁?谁在喊?
  
  我的视线已经变得朦胧。我抬眼望去,却看不见人,强烈的眩晕使我摇晃起来,我转了个身,只见满眼的青山凝重肃杀地矗立在周围,旋转。而远处,一座绵延巨大的山脉阴沉地坐落在那里,又似乎铺天盖地地向我压来。
  
  那呼唤声不再响起,我的心脏却像被那山脉压成了浆泥。
  
  痛。
  
  鲜红的血迸裂开去,然后变成熊熊的火焰疯狂地开始燃烧。四起的烈焰将我缠着,裹着,狠狠地舔炙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和神经,狰狞着要用最短的时间,将我化为灰烬。还有谁,在喊,在哭泣,一阵阵凄厉的呼号传来;谁的脸,谁的身体,在满目的红光中化为碎片四散陨落……
  
  哪里来的声音?哪里来的火?哪里来的痛楚和仇恨?!
  
  谁呢?
  
  池昭、萧然、江雨寒,你们在哪里?
  
  我想拼命地喊出来,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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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我是最后一个醒来的。睁眼就看到池昭坐在门槛上的背影,还在抽着烟,估计后半夜就没停过,幸好门窗都大开着,散去了不少烟味。我悄悄起了床走到他身后,一把夺过他正叼着的烟,在身旁老旧的门板上摁熄。
  
  “少抽点,如果你不想英年早逝的话。”我也坐下去,尽量乖巧讨好地笑着,免得他大发雷霆。
  
  池昭转头看见是我,像是有些意外。
  
  “怎么了?不认识?”我道。
  
  他的嘴角动了动:“不是,一时没回过神。我以为是萧然,从来都只有他敢这么干。”
  
  “看来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是。算是……最好的。”
  
  “那江雨寒呢?他不是说你们三个,另外还有一个同学,都是好朋友吗?可我怎么觉得好像……”我试探着道。
  
  池昭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我心里暗自有些明了了,那个江雨寒给我的印象就是不太好,我说和池昭萧然看起来不像一路人呢。
  
  “对了,他们去哪里了?”我转移了话题。
  
  “过去前面那几家问路去了,怕你醒了找不到人,我就没去。我们今天就要去龙阳驿。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样子,我们打听的时候你也看见了,没人肯回答。晚上能不能赶回来也是问题——”
  
  “我不怕。”我打断他道。
  
  “但昨晚的事——”
  
  “对我没多大的影响。”我再次打断他,“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很好。”
  
  池昭点点头,目光仍然投向远方。我坐在他身旁,才发现他侧面的轮廓非常漂亮。特别是那时常歪歪的显得有些邪气的嘴角,还有一夜间布满了胡渣的下巴和脸颊,更增添了几分韵味。我微微地笑起来,看的入了神,又不禁有些迷惑,这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男孩子呢?
  
  “看什么看。”
  
  他终于发现了我不礼貌的注视,斜了我一眼,仿佛有些不自在起来。
  “没人告诉过你你长的很好看吗?欣赏一下不可以?很多人想让本姑娘欣赏一下我还看不上眼呢。”我戏谑道。他还会害羞?不可能吧。想到他动不动就吼人和装酷的样子,这样报复一下蛮不错的。“你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要不一定有很多女孩子追你。”
  
  池昭迟疑了一下,然后望了我一眼道:“是,是很漂亮。”
  
  我哦了一声,心底莫名的涌起一阵失落感。池昭不安地站了起来,朝小路上张望着。
  
  “他们回来了。”他道。我也站起来,只见林萧然和江雨寒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面前。
  
  “怎么样?”不等他们站定我便急着问起来。
  
  林萧然喘着气,抹了抹汗道:“我的天,要不是雨寒能磨人,啥都问不出来。他们说了,龙阳驿离这里只有几里路,就顺这条路过去,进龙阳前会看到一条小河沟,那就差不多到了。”池昭道:“没有问出其他什么?”江雨寒哼哼了两声道:“跟县城里一样,一问就躲,跟躲瘟神似的。”
  
  “现在出发吗?”林萧然问道。池昭点点头:“不早了,我们尽量要在天黑前赶回来。走吧。”
  
  我们进了屋收拾好东西,随即就上了路。我们停留的村子是离龙阳最近的一个村,尚有人迹,从这一路走去,就开始有种渺无人烟的感觉了。本来能通车的道路两旁已经长满了杂草,甚至延伸到路中间来,有时候要仔细分辨才能找出路在哪里。越往前走,四周的山坡和乱林就越显得阴冷荒寂,田地荒芜,荆棘丛生。时不时有废弃的、残败甚至已经垮塌了许多的农房歪斜地立在路旁,或者从林子中露出一角。各种不知名的山鸟偶然也会从树梢上窜起来,发出声声尖叫。加上天气并不好,更显得冷清森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只感觉像走错了时空,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池昭和林萧然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有江雨寒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特别有发表言论的欲望并且不断地付诸行动。我开始还应付几句,后来烦了也懒得理他。好容易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才终于闭了嘴。磕磕绊绊地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路上的荆棘和杂草越来越多,就在道路几乎被彻底淹没在草丛中的时候,我们终于听到了一阵流水声。
  
  “看!那条小河!”林萧然跑前几步四处望了望,指着前面道。我们也跟上去,只见一条小河沟从一个山坡背后绕出来,又顺着道路绕过前面的一个小山头。“转过去就到了。”林萧然说着,池昭已经大步朝前走去,我们紧紧跟着他,很快绕过了山坡,眼前一下子开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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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昭道:“其实刚才我们提到的旅游手册也许又是一项证明。那个老头说过,这里以前是旅游的好地方,连市里的重要景点介绍上都有。我们弄到的这本是灾难发生之后出版的,完全抹去了龙阳镇。而照你对你父亲的形容,看起来他也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联,他的那本的出版年代肯定是在发生变故之前,撕掉的几页一定也是关于龙阳的。所以,在02年或者更早的时候,龙阳驿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可这只是你们的猜测!就算龙阳发生过什么事,也没有更多的证据说明这里就是那些学生失踪的地方。”
  
  “有。”林萧然道。
  
  “还有什么?”
  
  “直觉。”他道,移开了目光,陷入沉默之中。
  
  我一愣。直觉?直觉算什么证据?我正想反驳,但是立即又把话咽了回去。
  
  是啊,直觉。我会莫名其妙来这里,为什么他们不能?我能没来由的判断这三个陌生的男孩值得我信任,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们的直觉?我难道又不是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来到这里的?
  
  我沉默起来,所有的事都在一瞬间涌上心头,乱的可以。对于父母所作所为的疑问也接踵而至,难道真如池昭所说的,他们和这事有什么关联?可那些学生早在多年前的一个暑假就失踪了,那时我们全家还在遥远的江南,会有怎样的关联呢?
  
  屋子里静静的,连山风在林中缓缓穿行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我烦乱的坐不住,站起来走到门口,望着暗夜中黝黑起伏的山坡发呆。
  
  这处被遗弃的房子大概是村尾的最后一家了,掩映在离道路不远的小山坡上的桔林中。向来路那边望去,只隐约能看见前面那家农户一点微弱的灯火在道路边上闪烁,除此之外是漆黑的一片,我们点的煤油灯从破窗户中透出一些光亮来,昏昏地挂在窗外几株桔树上。一切都静止着,只有树叶在微风的拨弄下微微的有些颤动。
  
  我叹了一口气,跨出门去,正准备坐到门槛上,两点极微弱的光亮突地在门外的林中一闪,我抬头看去,还疑心是自己眼花,那个方向却传来一阵的沙沙声,有什么东西飞快地远去了。我吃了一惊,赶紧退回屋里。
  
  “怎么了?”江雨寒走过来,关切地问。正在用木板搭床的两人也抬头望向我。我捂着心口,心里兀自乱跳不已,指着外面道:“好像……刚才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跑掉了。”林萧然笑道:“那没什么,可能是狗或者什么小动物吧。”
  
  “不,我感觉……那东西好像一直在那里,一直在听我们说话……”我摇着头,越说越慌。池昭断喝道:“够了!少胡说,女人就是喜欢神经过敏。”
  
  “你——”我瞪着他,江雨寒赶紧道:“行了,别跟他计较,他这几天好像到更年期了。别怕,肯定是你想多了。”他说着,走过去将门别上,关好摇摇欲坠的窗户:“好了,反正有三个男生保护你,有东西也不怕。”我恨恨的盯了池昭一眼,他理也不理,自顾自的忙着。江雨寒则没话找话地跟我搭腔,林萧然不时的望过来两眼,憨厚地笑笑。本来先前说好的我单独在另一间屋休息,经过这一吓,我心里始终有些害怕,他们才又找来一些木板,在最里的墙角帮我搭了一张床,又给我了一张小毛巾被。我从来没有睡过这样简陋的木板床,加上心里始终有些防备,躺了好久也没有睡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响着三个男生沉沉的呼吸声。屋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窗户外隐隐的稍亮一些。我盯着那一团微光,外面的风似乎又起了,树叶颤动着,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我听着听着,睡意逐渐的漫上来。
  
  沙沙,沙沙。
  
  那极其轻微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沙沙,沙沙。
  
  啪。
  
  一声也是极其轻微的断裂声传来,我即将陷入沉睡的神经没来由地一紧,猛然清醒过来。睁开眼,只见窗户上现着一个隐约的影子,似乎正扒着窗格,朝屋里窥探。我先是脑中短暂的一片空白,然后尖叫起来,一下子坐起身,那影子也似乎吃了一惊,飞快的离开了窗口,林中传来一阵迅速远去的凌乱的脚步声。
  
  三个男生也立即被我惊醒了,一叠声问“怎么了?”“什么事?”,并很快着亮了打火机,点燃煤油灯。池昭翻身起来,拿着手电筒四处查看着。
  
  “有人……刚才窗户那边有人。” 我坐在床板上,惊恐地看着他们,浑身簌簌地发抖。
  
  江雨寒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大半夜的谁来这里?”
  
  “难道你们刚才都没听到脚步声?”
  
  池昭返身回来,冷着脸道:“我听到了。你刚才看见了?确定是人?”我一愣,慌乱地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人还是什么东西。我只看到一个影子,一晃就不见了。”
  
  “跑的太快了,从你叫起来到我开门出去,最多十秒钟,就什么响动都没有了。”池昭说着,皱紧了眉头。我使劲地咬着嘴唇,试图让身体不再发抖。但是那个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却深深地刻在脑海里,被无限地放大,一直呈现在眼前。江雨寒咽了咽口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林萧然则走过去把池昭没关的门别上,又回到我面前,想了一下,才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池昭来回踱了几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根烟来,点上。
  
  “你们睡吧,后半夜里我守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对我们道。江雨寒缩回去,赶紧躺下了,林萧然没说什么,也重新睡下。见我仍然坐着,池昭又道:“睡吧,没事儿。”我望着他,看着他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依然轮廓分明的脸,突然的有些恍惚。这是同行以来看见他第一次抽烟,而实际上我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吞云吐雾,我闻到那股烟臭味就难受。可此刻看着他眉头紧锁的神情,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睡啊。”他望了我一眼道。“还害怕?”
  
  “不……不怕。”我尴尬地一笑,慢慢的躺下来。看着烟雾中池昭的脸越来越模糊,和那窗户上的黑影相互交替着,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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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在他们就读的、也是我父亲现在任教的这个学校,四年前曾经发生过一起神秘的失踪案。五男三女八个大学生在暑假时外出旅游,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的亲属一开始见他们很久都没回家,还以为他们仍然在四处旅游,直到一个多月以后仍然没有音讯才开始着急。由于发现的时间晚,很多可以追查的线索也已经断了。警方介入调查,也没调查出什么结果,唯一的线索就是其中有一个学生在走前告诉过一个同学,说他们即将去一个非常刺激的地方探险,但是具体哪里谁也不知道,这八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案子久侦不破,慢慢也就悬置了起来。而当时学校为了稳定起见,及时主动地安抚了学生家长,然后向内封锁了消息,编造种种理由说明这八个学生已经退转学或者离校,从而隐瞒了这些学生的失踪,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非常少。
  
  “那么……”我迟疑道:“既然消息都封锁了,又隔了四年,你们又是怎么得知这个事情的呢?”
  
  池昭道:“事情发生过,那这个事实就必然存在。不管怎么掩饰总有人会知道——”林萧然抢着道:“是这样的,我们一个同学的表哥,就是曾经接触过这件案子的警察。就在放假之前一个多月,他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形下听到他表哥提起这个悬案,觉得很奇怪,因为我们在学校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他表哥知道的也非常有限,当然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什么线索可查。”
  
  “可你们就是为这个来的。”我道。“连警察都查不出头绪,那你们是怎么确定这八个学生到的是龙阳?”
  
   “事实上。”池昭道。“警方的调查并不是一点成绩都没有。他们一直在关注这些学生可能去的地方,排查了一些并没有发生事故的旅游地,然后针对‘探险’这个说法,开始向省内一些并非旅游景点的山峰、森林进行调查,但遗憾的是,目标的范围太大了,一段时间没有结果后就放弃了。往其他方面进行也是同样的结果,后来才成了悬案。”
  
  江雨寒接着道:“我们三个和萧然提到的那个同学都是好朋友,在他那里听到了这个事情,就对这些失踪学生的去向产生了兴趣。我们用了很多方法去查那段时间内发生过的大事,但是似乎和这起失踪都没什么联系。直到前一段时间,我们偶然听到一堂涉及中国传统神话和历史传说的讲座,讲课的教授提及到许多并不太为大家所熟悉的神,并且举了一个例子,这个例子也非常的生冷,几乎没有人听说过——”
  
  “等等!”我一愣,然后喊起来,只觉得一阵眩晕。
  
  “怎么了?”江雨寒望着我。
  
  “你说的那堂讲座,是不是……好像,好像叫‘众神的苏醒’?”
  
  “是啊,你去听过?那位教授有趣的很,她认为传说中的神祗都是客观存在的,并且通过各种方式,不断地在展示各自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受某些原因的影响,这些力量的展示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你怎么了?”
  
  他一边说着,我已经摇晃着站了起来,心中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我道:“我知道了,她提到的神都不是传统神话体系中的大神,而是司管各种自然力量的神,对吧?”
  
  林萧然笑起来:“看来你也去听过。”
  
  我摇头,冷笑道:“我还知道,那位教授叫杜若,讲座举行的那天晚上,有雷阵雨……”
  
  “是啊,那……”林萧然欲言又止,三人见我神情奇怪,都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等着我解释。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一边说着,心底开始发冷。“因为杜若教授就是我的母亲,我知道她在做哪些方面的研究。在为这个讲座做准备的时候,我也听她提到过一些内容。”
  
  “啊?”林萧然和江雨寒叫起来,正要说什么,池昭打断他们道:“那你一定听她提起过龙阳驿了?”
  
  “不,从来没有!”我激动起来:“正是因为他们从来不对我提起,所以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猜!太可怕了,他们什么都瞒着我!”我挥着手,语无伦次。母亲曾经是我最敬爱和信任的亲人,可这样看来,正是她的讲座让他们知道龙阳驿这个地方,她一定早就知道了父亲的秘密,只不过和父亲一起瞒着我,难怪她对父亲的反常一点也不以为意!
  
  池昭安慰我道:“别激动,事实上杜教授也没有直接提到龙阳驿。她举的例子,是一个小镇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毁灭。这个例子正好和我们留意的‘大事故’符合,可是下来以后我们怎么查也查不到她说的那个地方,还以为是假的,直到有一天,萧然在学校遇到一个奇怪的老头。”林萧然接着道:“我当时在学校里散步,也不知道那老头从哪里跑出来的,还老要找着我说话。我本来也就应付他几句,没想到他东拉西扯了一会儿,突然就提到他的老家,一个叫龙阳镇的地方莫名其妙的毁于一旦的事。他说的时间和杜教授提到的一样,而且就在那八个学生失踪的时间段里。我们这才知道杜教授讲课的时候改动了地名,但保留了时间。那场神秘的灾难和小镇,都是真实的。”
  
  我道:“可是那不代表失踪的学生就一定跟这里这里有关。”
  
  林萧然望了我一眼,淡淡道:“一定有关。”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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