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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孟潭冷然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拦我?”
  “不要这样,张总,这里不是原始部落,杀人要偿命啊!”
  “这条命早就不属于我自己了。”张孟潭的眼神里面流露出的与其说是凶悍,还不如说是一种极端的绝望。
  “老总,不要啊,我们刚刚找到一点线索,千万不要这样放弃。”刘东华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但是却发现由于紧张,自己的口里非常的干。面对蒙古人追杀的时候,似乎他也没有如此紧张,因为他觉得老总实在太强了,凭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说服老板,但是就这样放他走上绝路却又实在心有不甘。
  可是出乎他的预料,张孟潭的眼里居然现出了一线希望:
  “你真的以为我们可能解开谜底吗?”
  “绝对能解开!”刘东华生怕张孟潭改变主意,此刻甚至不惜拿性命向对方担保,他说得斩钉截铁。“难道您没有想到,现在我们已经逐渐接近问题的真相了吗?乌云会帮我们调查那首歌曲的来历,退一步说,即使她什么也查不出来,仅仅从丹巴的话里我们也能找到一些端倪,他提到追杀您八百年,那么我们很容易查到八百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能查到究竟是哪个历史事件和您有关,要知道,我可是北大历史系的高才生啊……”
  刘东华没有因为自己吹牛而脸红,尽管他是北大历史系的毕业生,却没有那么出类拔萃,可是现在为了拦住张孟潭,他不得不胡吹大气了。
  张孟潭看着他,嘴角慢慢的翘了上去,眼睛里面也似乎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笑了:“你说的有道理,东华。不过我真不想把你拖得更深了,他们要杀的是我,不是你,只要你不和我在一起,就不会有人难为你的。你还是搭车走好了,这里的问题我自己处理,我向你保证不杀人好了。”
  刘东华略微犹豫一下,他知道老总说的是事实,可是自己真的保不定那些患了失心疯一样的蒙古人是不是也这样想,万一他们把自己和老总同样看待,那么和老总分开无异于宣判自己的死刑。可是如果跟着张孟潭走,这个疯狂的家伙说不定会比那些蒙古人更快的要了自己的性命。
  张孟潭看出了他的顾虑,笑了:“要不然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回去抓一个蒙古人来拷问一下,看能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信息。”
  “那太危险了。”刘东华知道,后面的那五个蒙古骑手正在追杀老总和自己,他们的手里都有猎枪,如果老总迎面开车过去和他们正面交锋,一定讨不到什么好的。
  “没有关系,反正我这条烂命也值不了几个钱。”张孟潭爽朗的笑了。
  “慢……”刘东华转头四下里查看着这里的地形:“有了,你看过《水浒传》吗?”
  “当然看过。”张孟潭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有些缩手缩脚的下属,而此刻的刘东华却显得胸有成竹。
  “您不用正式面对他们,我们学一学那些英雄好汉,在这里下一道绊马索,绊他娘的一个跟头,然后出其不意的从树后跳出来,不就很容易把他们活捉了么?”刘东华摇头晃脑的说着,很是为了自己的计策感到自豪。
  张孟潭笑了:“老弟,下绊马索倒是容易,可是单凭你我二人如何能拉得住飞奔的五匹马?即使就有一人一骑,我们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啊。”
  刘东华笑盈盈的看着老总,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悍马车的前盖,张孟潭恍然大悟,他笑了:“好主意,真有你的。”这个一向有些冷血的汉子开始有点喜欢自己的这个下属了。
  刘东华坐在驾驶位上,牢牢的抓住方向盘的双手汗津津的,马达低声吼着,空调开着,但是他仍旧浑身是汗。
  副驾驶位上的张孟潭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告诉他,哪个是油门,哪个是刹车,离合器怎么用。尽管老总讲的很简单,但是刘东华几乎一句也听不进去,他一再的重复着同样的话:“张总,这样能行么?是不是太危险了?”
  张孟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他们在奔跑中的马上开枪几乎没有命中的可能性,况且我和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都要超过二十米,即使他们不在马上,我站在那里让他们打,他们也打不到的。”
  刘东华不相信老总说的话,他知道,牧民们用的猎枪大都是为了打鸟之用,大部分装的都是铁砂,一枪射出的时候,有效打击面积很大,即使在马上射击,只要大致方向瞄准,距离十几二十米的都难逃毒手。本来自己说要用绊马索,原意是把汽车的备用钢索拴在树上,另一端拴在车上,拉紧钢索,可是张孟潭却认为这样的绊马索肯定不会起什么作用的。
  他的理由是,蒙古人几乎生下来就会骑马,他们用马就像我们用两条腿一样,你在这里拉上一根绊马索,他根本都不需要减速,到时候只要轻轻一拉缰绳就跳过去了。再说,就是《水浒传》里面的那些英雄好汉用绊马索的时候,也要先用土把索子埋起来,等敌人的将领来到跟前的时候才出其不意的拉起来。
  所以,张孟潭打算把自己当成诱饵,把追击者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等他们跑近钢索附近的时候,再由刘东华出其不意的开动汽车,拉起钢索,这样才能达到目的。
  刘东华知道,老总的计划无异于拿他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随便对蒙古人下毒手,可是追杀者却像中了邪一样,对他们绝对不会留半点情。他见过这类人的手段,一个小孩子都那么恶毒,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来的?
  可是张孟潭仍旧十分沉着:“东华,如果你不认真一点,我真的要被你给害死了。”
  刘东华悚然一惊,他知道老总说的是实话,于是连忙稳了稳情绪,按部就班的听老板给他讲行动的步骤。
  
  远处的公路上烟尘突起,看上去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袭而来。刘东华越发紧张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不要慌,等第一匹马跑到前面那棵大树附近的时候,你先挂倒档,然后松开离合器,给油门,速度要快,钢索拉紧以后立刻停下。”张孟潭最后一次嘱咐一次以后,来到车头,跪在地上装模作样的检查起车灯来。
  悍马车横在宽阔的路面上,车前的挂钩上挂了一根十二毫米粗的钢索,钢索的另一端拴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为了不让追杀者起疑,张孟潭搬了两块石头压住了钢索的两端,等他们来到近前,只要刘东华开动汽车,倒退一点,拉直钢索就可以了。这工作说来容易,但是必须拿捏到火候,拉早了,绊不倒马匹,拉晚了,张孟潭的性命也就交待了。
  我为什么要揽这样的差使?妈的我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啊!刘东华紧张得几乎要哭出来,他知道,此刻自己的手里几乎掌握着老总的生杀大权,可是有生以来他从来都没有负过这样重大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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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看时,那个检查员已经来到车门前,伸手来拿张孟潭的证件的时候,张孟潭忽然压低了嗓子对他说了一句:“阿米喀拉卡!”
  那人仿佛电击一般忽然停下了脚步,直愣愣的看着张孟潭,大叫一声:“阿米喀拉卡!”
  喊声刚刚落下,检查站前面大约三十米远的拐角处忽然冲出五匹马,马上坐着五个手持猎枪的蒙古大汉,一边大叫:“阿米喀拉卡!”一边向吉普车冲了过来,同时举枪向张孟潭和刘东华瞄准。
  张孟潭早已挂上了倒车档,此刻猛踩油门,悍马汽车狂叫一声,猛的向后窜了出去。
  他灵活的操纵着方向盘,尽管山路弯弯曲曲并且非常的窄,但是吉普车在他的手里如同长了眼睛一样急速后退着,几次已经接近了悬崖,但是车轮始终保持在路面上。
  刘东华吓得失声大叫,双手紧紧的抓住门把手,心想妈的老总简直疯了,这下非掉下悬崖不可了。
  就在张孟潭驾驶汽车急速后退,那几个蒙古大汉策马飞驰奔向检查站的同时,大块的石头从高高的石壁上面纷纷坠落,其中最大的一块几乎有他们开的那辆吉普车一样大小,正对着刚才他们停车的地方落了下来。
  那个蒙古族检查员正在那里指手画脚的冲张孟潭叫骂,不提防那块巨石挟风而落,百忙中刘东华见到这种情形恐怖的大叫一声,但见大石如同苍蝇拍子一般当头砸了下来,那个检查员只来得及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的恐怖就此定格,永远的留在了刘东华的记忆里。
  检查员被当头落下的巨石砸成了肉饼,随着“嘭”的一声响亮,鲜血、脑浆以及牙齿向四面八方飞溅,一粒折断的带血牙齿尖锐的呼啸着弹到了风挡玻璃上面,只惊得刘东华目瞪口呆。
  张孟潭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他沉着的看着后视镜,双手灵活的动来动去操纵着方向盘。
  纷纷坠落的石头集中在不长的一段路上,所以,相对于上面的伏击者,吉普车退后十几米就没有危险了。
  从天而降的巨石不但砸死了检查站的那个蒙古人,还拦住了那几个骑马的蒙古大汉,而与此同时,上面的石头还在不断的往下落。几个人跳下马来大呼小叫,命令上面停止攻击,之后绕过大石,举枪向张孟潭和刘东华射击。
  伏击地点烟尘四起,同时汽车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急速倒行,因而他们根本就无法准确的瞄准吉普车,而此刻张孟潭已经把汽车开出很远了。
  路面很窄,拐了一个弯以后,张孟潭找了一个宽敞的地方调转了车头:“看样子这条路不通了。”
  这话不用他说,刘东华也知道,即使没有那几个蒙古大汉的伏击,那块从天而降的大石也已经把路封死了,要想离开这里,必须另外寻找出路了。
  “您怎么知道他们要袭击我们?”刘东华惊魂未定的问道。
  “来的时候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检查站,况且他们用的栏杆看样子也是从铁路那里偷来的,一切都很简陋,再加上那个检查员的神色不对,所以我就起了戒心。”张孟潭一边说,一边启动了汽车。
  “幸亏您见机得快,不然这下我们肯定完蛋了。”刘东华心有余悸的说道。因为今天早上就已经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袭击,所以此刻他所受的惊吓似乎并不十分严重,在感觉上他有点麻木了。
  刘东华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喊杀声,转眼间,几个蒙古人提枪跨马追了上来。
  刘东华吓得面无人色,张孟潭却笑了:“想和我比赛?来吧!”
  吉普车的引擎发出类似喷气式飞机一样的轰鸣,张孟潭一踩油门,车子猛的窜了出去。
  后面的枪声如同炒豆般的响了起来,同时掺杂着蒙古人的叫骂声,但是张孟潭把车子开得飞快,不一会就甩开了那些追杀的蒙古人。
  吉普车飞快的行驶在山道上,刘东华几次想要求老总降低速度,可是每次要开口的时候都发现老总的神情有些异样,便强忍着把话咽了回去。
  张孟潭的眼睛亮晶晶的,面孔潮红,鼻孔一张一合,嘴唇兴奋的颤抖着,仿佛忽然打了一针兴奋剂一般。他的表情吓坏了刘东华:妈的你小子把这当成了冒险游戏,可是我的命很值钱啊!
  心里虽然这样想,他不敢公然说出来,只能暗地里祈祷老总稳当一点,不要一下翻到悬崖下面,如果真的那样,也就不劳那些蒙古人的大驾,自己就把自己给他妈的干掉了。
  张孟潭一边兴奋的开车,一边扯开喉咙唱了起来:
  “洁白的毡房炊烟升起,
  我出生在牧人家里,
  辽阔无边的草原,
  是哺育我成长的摇篮。
  养育我的这片土地,
  当我身躯一样爱惜,
  沐浴我的那江河水,
  母亲的乳汁一样甘甜。
  这——就是——
  蒙——古人,
  热——爱——
  故——乡的人——”
  他的嗓音很宽厚,唱歌的时候很有磁性,换了其他的时候必然又会让刘东华感到自卑,可是此时此刻,他一边摇晃着脑袋反复的吟唱着最后的几句,一边飞快的驾驶着汽车,让刘东华险些骂出声来:妈的你小子简直发疯了,还要不要命了?
  张孟潭没有发疯,但是他面临危机时的表现让刘东华感到非常恐惧,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敢于如此藐视外在的危险,看起来这家伙简直就没把自己的性命当成一回事。究竟是什么缘故让老总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了?他心惊胆战的看着仿佛刚刚打了一只兴奋剂的张孟潭,觉得在老总外表的粗犷豪放之下隐藏着真正的疯狂。
  悍马吉普车箭一样的向前飞驰,不一会就出了山区。
  道路两边的大树不断的向后掠过,刘东华仍旧心有余悸的握着车门的把手,不知道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忽然之间,张孟潭在一个岔路口猛的踩住了刹车,尽管系着安全带,但是刘东华只觉得身子猛的往前一冲,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大脑,于是乎产生了一阵短暂的眩晕。
  “下车。”张孟潭眼睛看着前面,头也没有回,冷漠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刘东华木然的解开安全带,然后打开车门僵硬的走了下来。
  “你在这里想办法搭上路过的车去海拉尔,然后坐车回北京吧。”张孟潭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汽车的轰鸣声大了起来。
  “那您……”
  “不用管我。”张孟潭说话的时候,脸上露出决然的神情,这让刘东华觉得很可怕。
  他往前开了一点,调转了车头。
  “你要杀了他们?”刘东华猛的冲到路中间,拦住了张孟潭的车。他在老总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穷凶极恶的表情。基于对张孟潭能力上的了解,他知道这样的人一旦行起凶来,不要说追击他们的那五个牧民,就是再加上十个八个恐怕也要把性命全部都送在他的手里,更何况丹巴的手枪还在他的腰间插着,所以他感到非常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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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修建的公路比较宽敞,但是往来的车辆并不是很多。张孟潭开车的姿势看上去既潇洒有自然,似乎他根本就不是开车,而是把装载他们的这个钢铁橡胶制造的设备当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自由挥洒的在公路上面飞跑一般。——这家伙开飞机都跟玩一样,更不要说区区一个吉普车了。这样想着,刘东华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每次和老总比较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解决问题的关键在那首歌上面。”张孟潭把烟屁股弹出车外,回头看了看刘东华。
  刘东华笑了,他也是这样想的。“您不要着急,我们不是已经委托乌云帮忙调查了吗?等到了北京我们和她联系一下,她应该能调查出让我们满意的结果。”
  “会那么简单吗?”张孟潭的语气一点也不轻松。
  “她的外公和表弟都会唱那首歌,说明那首歌曲和根河的敖鲁古雅乡有着很深的关系,以她的能力应该很容易就能搞清楚的。”刘东华很自信的说道。
  “老弟,你不要忘了,吉日嘎拉唱的那首歌可不是蒙古语啊。”张孟潭的声音带有一种无奈的意味。
  这下刘东华不再那么自信了。老总说的没有错,乌云提到那首歌曲的时候他也在场,连土生土长的乌云其其格都说她从来没有听过那首歌,而吉日嘎拉已经死了,那个疯狂的孩子虽然会唱,但是从他的口里能得出让人满意的结果吗?或许他只是会唱,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要揭开这个谜团还真的不应该太乐观。
  在南方的丛林里,那些原始部落的土人唱了那首歌曲以后开始袭击张孟潭和程高,之后张孟潭逃命,然后对土人大开杀戒,到现在已经过去几年了,却在内蒙古地区忽然有人再次唱出同样的歌曲,然后又有人要杀掉张孟潭,这次居然还捎带了我,这两次事件绝对不会是巧合,但是其中到底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此外,是不是任何与老总接触比较密切的人都要卷进来?在原始部落,他们要杀的是不是只有张孟潭?如果没有老总,他们会杀程高吗?
  刘东华紧张的思考着,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
  汽车以中等速度行驶着,忽然刘东华叫了一声:“糟了!”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张孟潭侧过头来:“怎么了?”
  他的态度冷静得出奇,这让刘东华觉得自愧不如,如果不是自己刚才也经历了那场生死悬于一线的恐怖场面,他一定会认为老总的冷静是装出来的。
  “我是说,那个国家安全局的人会不会杀了丹巴灭口?”刘东华担心的看着张孟潭,忧心忡忡的说道。
  张孟潭笑了,仿佛在笑他的弱智:“美国电影看多了吧?他怎么敢随便杀人灭口?在中国,谁有那么大的权利啊?”
  “可是我们临走的时候他不是说,有些事情该处理了吗?处理的意思难道不是……”刘东华觉得自己的担心非常有道理。
  张孟潭启动了汽车:“别胡思乱想了,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在少数民族居住区谁敢随便杀人?即使不讲法律法规,我们也还有民族政策的保护。”
  “可是巴特尔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不是丹巴害死了他吗?”刘东华不服气的说。
  “丹巴害死了巴特尔,他肯定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些问题那个该死的司机能处理好。”张孟潭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不再开口。他陷入了沉思。
  从南方丛林逃回部队的驻地已经四年多了,那些土人为什么袭击他?为什么部队花了那么大的代价也找不到关于那驾试飞飞机的线索?这四年多的时间里他无时无刻不想解开这个谜团,可是一直以来他根本就无从下手。如今这个偶然的出差机会似乎让他看到了一线光明,但是仔细推算下来,整个事件仍旧处在一团迷雾当中。解决问题的关键看上去似乎很简单,就在那首歌上面,可是他本能的感觉到,解开那首歌的秘密以前,似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你还记得吗?丹巴要枪杀我以前说过什么话?”张孟潭忽然问了一句。
  “他说……,”刘东华想了想,犹豫的说道:“他好像是说已经找了您八百多年,还说什么三千护驾卫士一定会要了您的性命。”
  “八百年……,三千卫士……”张孟潭嘴里一边念叨,一边驾驶着吉普车进入了盘山公路。这里,一边的山崖壁立,另外一边似乎是万丈深渊,但是张孟潭的车子开得很快,似乎这样的山路他天天都在跑一般,这让刘东华觉得有点提心吊胆。
  “八百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张孟潭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刘东华。
  “八百年前是铁木真大显神威的时候。当时他统一了蒙古各部,1206年在斡难河畔被蒙古各部首领拥戴为成吉思汗。”刘东华毕业于北大历史系,回答这样的问题当然手到擒来。
  张孟潭赞许的看了看他:“你读历史书的时候,有没有提到成吉思汗有三千护驾卫士?”
  刘东华尴尬的笑了,他没有办法回答这样的问题,就像没有办法回答别人成吉思汗过三十岁生日的那天穿的内裤是不是红色的一般。
  对一个学历史的人来说,总是有人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而绝大多数问题根本就无从查考,比如老总此刻问的问题就让他有些哭笑不得。通常情况下,成吉思汗的护驾卫士绝对不止三千,可是在某个特定的情况下,比如某次出行或者围猎或者战役中间,很可能会恰好带领了三千护驾卫士,而过了八百年以后再去查考那个特定时间的特定事件,简直难如登天。
  “我回去想办法查一下吧。”他的回答有些无奈,因为他知道这样的问题几乎是不可能查到什么结果的。
  “噫?”张孟潭忽然放慢了速度,全神戒备的看着前面拐弯处的一个检查站。
  “怎么了?”刘东华问道。
  “好像不对……”
  “什么不对啊?”刘东华这样问的时候,张孟潭的车速已经降得很低了,一个臂上带着红色袖标的人拿了一面小红旗走上前来,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对不起,证件请出示。”
  张孟潭警觉的看了看那个蒙古人,又看了看他身后已经放倒了的类似铁道路口拦路的栏杆,伸手去拿自己的证件。
  那个蒙古人虽然在要求张孟潭拿出证件,但是看上去似乎有点心神不宁,注意力并不完全在这里。在检查证件的时候,他看似不经意,实则有些慌乱的往上看了看,上方是陡峭的石壁。
  “坐稳了!”张孟潭低声对刘东华说了一句,拿出证件,要递给那个工作人员。刘东华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的看了看老总,可是老总神色凝重的程度只有在刚才面对丹巴黑洞洞的枪口的时候才有过,他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连忙系上了安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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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认错人了。八百年前我还没有出生哪。”张孟潭显然是在拖时间。
  “胡说八道,你逃不掉了,三千护驾卫士遍布天下,就算今天你能逃出蒙古,我们的人也一样会找到你,杀掉你的。”丹巴瞪着死鱼一样的眼睛看着张孟潭。
  “你们是谁?就是那三千护驾卫士?”张孟潭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话,实则在紧张的思考如何摆脱眼前的窘境,但是他失望了,因为张孟潭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得即使不用瞄准也能准确的击中自己和刘东华的要害,与此同时,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足以让他在枪响以前治住丹巴。从对方的眼睛里面可以看得出来,只要自己略微表现出哪怕一点点反抗的意思,丹巴都会立刻开枪。
  “你的保险还没有打开,怎么开枪射我啊?”张孟潭嘲弄的看着丹巴,他想误导丹巴,让他对自己失去信心,只要他略微犹豫那么一点点,那么自己就有机会了。可是丹巴根本就不上他的当:“少来这套。要是我没有打开保险,你不早就扑过来了?”
  丹巴不再和张孟潭理论,而是采用了一种轻松自然的姿势站在门口,如同一只把老鼠逼在角落里面的猫儿一般得意的笑着,沉着的说了一句:“阿米喀拉卡!”
  丹巴用蛇一般冷酷的眼睛瞄准了张孟潭的额头,冷静的扣动了扳机。
  刘东华的心脏似乎要从口里跳出来,他本能的向丹巴扑了过去,想要阻止这个恶毒的家伙,同时恐怖的大叫一声,心想老总完了。
  然而就在丹巴扣动扳机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后蓦然间猫一样的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此人不等丹巴行凶便挥手成掌,猛的砍中了丹巴的后颈。这一击的力量非常之大,以至于身材壮硕的丹巴打了个趔趄,子弹呼啸着射出枪膛,射中天花板然后弹了回来,钻进了他面前的木头桌面。
  丹巴一枪射出,随即软塌塌的跌倒在了地上,刘东华在惊骇中也停住了脚步。
  袭击者警觉的回头往走廊的左右方向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连忙闪身进屋,关上了房门。
  刘东华惊呆了,这两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很多事情已经无法用为什么这样的问题来提问了。
  袭击丹巴的是那个曾经在路上被张孟潭暴打一顿的司机,这家伙长得牛高马大,原本看上去很笨拙,但是此刻却显得精明练达。
  他弯腰探了探丹巴的鼻息,确认对方已经昏了过去,然后把手枪从丹巴的手里轻轻的拿了出来,关上保险,犹豫一下,又丢到了丹巴的身边。做完这些,他抬头看了看张孟潭和刘东华。
  “这里的事情需要好好处理一下了。”他仿佛自言自语的说着,然后表情冷漠的立起来转身走了。
  走到门前,一串钥匙哗啦一声从他的身上掉了下来,但是他似乎没有听到,仍旧开门走了出去。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是楼门的开关声音,接着一切都归于沉寂。
  刘东华认了出来,那串钥匙刚才一直插在丹巴的吉普车上。
  张孟潭没有半分犹豫,他上前捡起丹巴的手枪,熟练的打开弹仓看了看,插入腰间,捡起钥匙,示意刘东华拿起自己的东西,打手势让他不要做声,然后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招待所。
  出门以前,刘东华胆战心惊的看了看躺在地上纹丝不动的丹巴,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像电影里面的主角一样给他一脚,犹豫一下,还是绕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丹巴似乎有点可怜。
  出了招待所,刘东华紧张的跟在张孟潭的身后,感到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对他们有歹意,可是老总却轻松自如的走着,看上去显得非常沉着。
  那辆在刘东华看上去很难看的越野吉普车就停在招待所的大门外面,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子在打打闹闹的玩耍,似乎没有更多的人留意他们。——刘东华根本就不知道,这辆外形看上去有些蠢笨的车就是鼎鼎大名的悍马H2。
  两个人上了吉普车,把背包什么的丢在后面的位置上,然后张孟潭启动了车子。
  吉普车的排气管道发出一阵震耳的强力轰鸣,张孟潭侧着耳朵听了听,满意的点了点头:“好车。”于是慢慢的驶出了乡政府招待所,上了公路。
  “巴特尔为什么忽然死了?会不会是丹巴下的毒?”一旦认为脱离了危险,刘东华便迫不及待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应该是丹巴下的毒,你忘了,巴特尔不是告诉我们说,他带来的是丹巴的酒吗?如果是巴特尔想毒死我们,他自己肯定不会那么爽快的把毒酒喝下去的。——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其他人假手巴特尔来暗算我们,但是这种可能性比较小,你没有看到,毒酒毒不死我们,丹巴就亲自出马了?”张孟潭说道。
  刘东华没有说话,到了此刻,他仍旧惊魂未定,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和老总没有喝瓶里的毒酒好,还是该为巴特尔难过好,巴特尔刚才贪馋的看着酒的样子让他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痛楚,为什么这样一个天真率直的人居然会有这么悲惨的下场?
  “可惜了巴特尔这条汉子,这么可爱的人居然给我们当了替死鬼。”张孟潭黯然神伤的说着话,同时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摸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吸了一口,然后慢慢的吐了出来。
  刘东华的心里如同堵了一团稻草,觉得憋闷得不行。为什么丹巴居然用如此歹毒的手段,为了要杀我们居然不惜牺牲巴特尔?他打开车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那个司机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敢袭击乡长?还有,丹巴他们为什么想杀我们?另外他说他们已经找您找了八百多年,这简直是胡闹吗,他自己也不过四十岁上下。”
  张孟潭苦笑了一下:“要是我能知道这些就好了。不过有一个问题我应该可以给你一个答案,那个司机据我估计应该是国家安全局的人。”
  “国家安全局?那是什么部门啊?”刘东华诧异的问道。
  “是中国最大的反间谍机构,工作效率和成绩举世闻名,连美国的中央情报局和前苏联的克格勃见了他们都手脚发软。”张孟潭的话说的很简洁,但是刘东华却吓了一跳,从小说和电影里面他只知道美国的什么中央情报局和英国的军机六处什么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国家居然还有能让这些外国间谍机构头痛的部门。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开心之余他觉得自己太孤陋寡闻了。
  “国家机密,知道的人当然越少越好了。”张孟潭的双唇紧闭,似乎不想就这个问题谈得太多。
  刘东华还想问,但是看到老总的脸色有些阴沉,便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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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伏击
  
  刘东华见到门前站的那个人时,心里不免有点慌,因为这个高大壮硕的威猛男人看上去正是那种好勇斗狠的角色。昨天晚上他曾经见过此人,他就是那个敖鲁古雅乡的保卫科长,蒙古族人巴特尔。
  全神戒备的张孟潭立在巴特尔面前简直像个孩子,但是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敌意,而是很开心的咧嘴笑了:“张总,看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了?”
  他一边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着话,一边猛的把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到前面,吓得刘东华险些跳起来,而张孟潭虽然还算冷静,却也轻微的抖了一下。
   巴特尔拿出来的不是武器,而是捆在一起的两瓶茅台。
  “乡长知道张总喜欢喝酒,特意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拿了出来让我招待你们。我已经关照食堂了,菜马上送到,我们一起来喝两杯。——乡长身体不好,今天不能陪你们,我要沾张总的光了。”巴特尔满脸的笑意,像个得意的孩子一般,张孟潭笑了,刘东华松弛下来,露出了笑脸。
  谁会相信这样一个天真豪爽的汉子会忽然对自己痛下杀手?
  “对不起,巴特尔科长,我们正打算……”
  刘东华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老总拦住了:“难得科长好兴致,好,我们来共谋一醉!”
  酒菜摆了上来,三个人围着桌子落座,巴特尔急不可耐的打开了茅台酒,贪婪的闻了一闻:“好酒!”
  他满满的斟了三杯,然后迫不及待的端了起来:“张总,我刚才听说您在看守所那里祭奠吉日嘎拉的时候,一口就干掉了三瓶老树皮,是条汉子,我们蒙古人就喜欢你这样的汉人。来,一起干一个!”
  张孟潭一边客气,一边端起了酒。碰了杯,就要喝下去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恐怖的气息忽然渗入了他的身体,让他打了个冷战。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通常只有别人意欲对他不利的时候才能触发他的预警系统,可是在如此祥和的气氛下,为什么自己觉得害怕?他连忙拦了一下:“等一下,我想问您点事情……”
  张孟潭嘴上说话,眼睛却警觉的四下里看了看,同时全身戒备,随时准备着应对外来的袭击。
  窗外似乎没有什么动静,走廊里面也静悄悄的,除了刚才送菜的服务员隐约离去的脚步声以外,周围一片沉寂,本来招待所在这个时段是没有多少人的。
  巴特尔显然是个嗜酒如命的人,他不等张孟潭说出什么,就一口干了杯中的酒,满足的从牙缝中往里吸了一口气:“好酒!——您刚才说什么?”
  刘东华忍不住想笑,为了不显得过分失礼,连忙放下了杯子,低头夹了一块羊肉塞进了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
  “我想问一下,您以前听吉日嘎拉昨晚唱过的那首歌曲吗?”张孟潭端着酒杯,心事重重的问道。
  “昨晚的事情……”,巴特尔尴尬的笑了。他早已听说北京来的客人发疯的事情,但是这个淳朴的汉子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当着客人的面讨论这样的事情。“我昨晚没在现场,不知道他老人家唱过什么歌曲啊。”他的汉语说的有点生硬但是用词和语法却一点也不差。
  “哦,那您知道喀拉卡是什么意思吗?还有撒南,还有阿米喀拉卡。”由于紧张,张孟潭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慢慢的放下了杯子,急切的把头向巴特尔探了过去,生怕漏掉对方说的每一个字。
  “喀拉卡?好像……”巴特尔伸手提起一个烤羊蹄,一边琢磨着张孟潭的话,一边凑到嘴边,就在将咬而未咬的当口,他的脸色忽然变了。
  他瞪大了一双恐怖的眼睛看着张孟潭,左手猛然握住自己的喉咙,右手的羊蹄子也不知不觉的掉到了桌上:“喀拉……”
  张孟潭一惊:“巴特尔科长,您怎么了?您说的是喀拉卡吗?”
  在短短的一瞬间,巴特尔脸色变得发绿,眼眶变成了死灰色,他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撞翻了椅子,摇摇晃晃的退了一步,伸手指了指酒杯:“有……”
  刘东华惊得面无人色,胆怯的往后退了一步,张孟潭连忙冲到巴特尔的身边伸手托在他的腋下:“有什么?”
  巴特尔仿佛戴了一个面罩,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瞬间凝结在他的脸上。他的嘴唇迅速变得发紫,剧烈的颤抖着,喉咙里咯咯作响,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瞪视着张孟潭,用空出来的右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几乎把他的骨头都捏碎了。巴特尔努力想要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这样呆立了大概有半分钟的样子,然后仰面朝天的向后摔了下去,几乎把张孟潭也带了一个跟头。
  “怎么办,老总?赶快找人急救吧。”刘东华语无伦次的说道。
  张孟潭挣脱开巴特尔的掌握,伸手摸了摸巴特尔的颈动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然后沉重的摇了摇头:“来不及了,他已经死了。”
  刘东华吃了一惊:“好好的怎么就死了?”看着巴特尔圆睁的双眼、酱紫色的脸和肌肉绷紧的肢体,刘东华觉得恐怖莫名,刚刚还一起有说有笑的吃饭喝酒,怎么这么轻易的就死掉了?惊惧的感觉渗入他的骨髓,那一刻他忽然感到造化的弄人:这个世界真的有上帝吗?如果真的有,那么上帝一定是个极其恶毒的家伙,他在天上扇动着翅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给下面的人来那么一下致命的打击,你知道早晚都要经受这么一下,却永远不知道这样的打击什么时候落到自己的头上。
  “我们赶快去找丹巴乡长吧。”刘东华战战兢兢的建议道。
  “丹巴?”张孟潭犀利的看了刘东华一眼,正要说什么,却忽然觉得眼前光线一暗,门口已经无声无息的站了一个人。
  “丹巴乡长!”刘东华惊喜的喊了一声,走了过去:“您来得正好,刚才……”他刚刚走了两步,忽然看到了一枝黑洞洞的枪口正冷酷的指向自己的前胸,于是吃惊的站住了:“怎么……”
  “后退!”丹巴阴恻恻的笑了:“你们竟敢毒死巴特尔科长,今天我要逮捕你们!”
  “我们没……”刘东华正要辩解,却被张孟潭拦住了。
  “丹巴,我想问你一句,你,还有那些牧民为什么要杀我们?”张孟潭沉着的拉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毫无惧色的看着丹巴。
  刘东华呆住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这个看上去既朴实又可亲的乡长居然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原来巴特尔科长是你害死的!”
  “我没有害死巴特尔,明明是你们害死他的。喀拉卡!”他的声音如同梦呓,表情僵硬,但是语调却阴森森的显得十分刻毒。
  “又是喀拉卡。”张孟潭略显紧张的往后靠了靠,座直了身子:“喀拉卡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要杀掉我们?”
  “喀拉卡,我们找了你八百年,终于抓到你了,今天你还逃得掉吗?”丹巴咬牙切齿的看着张孟潭,他的左臂吊在脖子上,右手则端着一把老式的五四式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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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长怎么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病了?
  刘东华吓得六神无主,他不明白,老总在南方丛林中遇到的情形为什么居然会在这里重演,难道这些蒙古牧民和那些南方部落的土人一样,要对张孟潭和自己来一次血腥的追杀吗?
  刚刚有了这样的疑问,他忽然听到有人拉动扳机的声音:“喀拉卡!”
  一个牧民坐在马上,立在众人的背后,提着一杆猎枪,子弹上膛,正向这边瞄准。张孟潭一脚踢开刘东华:“当心!”同时手里的木棍飞了出去,自己也就势向地下扑倒。
  木棍如同风车一般横向里打着转呼啸着向那个牧民飞了过去,然而牧民根本就不为所动,一旦瞄准了目标,立刻扣动扳机。然而就在枪响前的那一瞬间,旋转着木棍的一头击中了牧民的嘴,刘东华身子悬在半空中就要跌倒在地上的时候,清楚的看到那个咬牙切齿的牧民左边的脸忽然瘪下了一块,同时有两颗带血的像碎玻璃一样从嘴里跳了出来。
  他的猎枪不自觉的往上一挺,枪桶冒出一股白烟,里面的铁砂如同烟花一般向半空中射了出去。
  一枪打出,牧民撒手扔掉了武器,双手一杨,重重的从马上摔了下来。
  剧变之下,这些豪爽的蒙古汉子都惊呆了,只有乌云的舅舅还在死死的抱住了那个孩子不放,而那个孩子口吐白沫,仍旧如同一条毒蛇一般嘶嘶的向张孟潭示威。
  丹巴颤巍巍的对那个司机打着手势,示意他赶快送张孟潭一行去乡政府的招待所,于是司机连忙把丹巴交给两个牧民搀扶,自己过来请张孟潭和刘东华上车。
  刘东华心惊胆战,觉得此地危机四伏,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三四十号人当中是不是还有谁会突然对老总和自己发动袭击,于是他一边浑身发抖的往前走,一边用绝望的双眼寻找可能出现的敌人。可是张孟潭却沉着得多,他沉着的往吉普车方向走着,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则冷静的观察眼前的几十号人:三十二个牧民,外加丹巴,司机,乌云其其格,那个孩子和中年妇女,十一匹马,七杆猎枪,二十一人带刀……
  刘东华躲避瘟疫一般手忙脚乱的爬上了吉普车的后座,回头看时,忽然看到了人群中的其其格,连忙向她招了招手,其其格一路小跑的奔了过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也吃惊不小。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刘东华抖抖的问道。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朴实的蒙古汉子会忽然变得这样恶毒,他不知道只有这几个人要杀他们,还是所有的牧民都隐藏着这样可怕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和老总已经处在一个极其危险的边缘,稍一不慎就可能把性命送掉。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孩子为什么忽然发疯,对了,他是我的表弟……”一边说话,乌云一边忧心忡忡的回头看着那个仍旧不肯安静下来的孩子。“我舅舅那么大的力气都拉不住他,这孩子中了什么邪啊?”
  刘东华打开了车门:“上来吧,我还有事想请教你。”
  乌云犹豫一下,回头看了看,此刻的丹巴面色苍白,正失神的看着已经进入车里的张孟潭,其他的牧民正七手八脚的把被张孟潭打伤的两个人从地上扶起来,其中的一个仍旧处于昏迷状态,另外那个从马上栽下来的牧民一边从另外一个牧民的手里抢夺着那杆猎枪,一边吐字不清的叫骂着什么,不停的往地下吐着带血的唾沫和碎裂的牙齿,同时用饿狼般的眼光恶狠狠的盯着张孟潭和刘东华。
  她向丹巴看了看,见对方没有留意她,犹豫一下,还是进了吉普车。
  乡政府的招待所距离看守所不过三分钟的车程,是一座红色的二层小楼。司机把张孟潭一行安排到一楼一个向阳的房间,就告辞走了。
  张孟潭进屋以后,四下里看了看,又打开窗子往外看了几眼,然后关了窗子,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喀拉卡是什么意思?”刘东华端起一杯水,双手兀自在抖个不停。他一边尽可能的使自己安定下来,一边向乌云问道。
  乌云满脸的惶惑:“你是说刚才表弟和另外两个牧民说的那句话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难道他们说的不是蒙古话?”不单单是刘东华,连张孟潭也吃了一惊。
  “他们说的不是蒙古话,我根本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乌云是个单纯的女孩子,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的真诚,根本就看不一丝一毫作伪的样子。
  张孟潭倒吸一口冷气,同时向刘东华看去,刘东华也吃了一惊,原以为既然唱的是同一首歌,说的是同样的话,那么南方丛林里的土人必定和眼前的蒙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乌云的话给了他当头一闷棍,难道这里还有更多的蹊跷不成?
  “你能听懂那个孩子唱的那首歌吗?”张孟潭的语气显得十分紧张。
  乌云满脸疑惑的摇了摇头:“昨晚我第一次听外公唱,在那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类似的歌曲或者类似的曲调,今天是第二次。”
  面对这些不合情理的事情,刘东华觉得头都有些大了:“难道那首歌曲你连一个字也听不懂吗?”
  “我真的一点都不懂,而且我敢担保那绝对不是蒙古话,更不是鄂伦春语,——也许只有我外公会唱,后来教给我的表弟的也说不定啊。”她的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我们必须找她的表弟问一问,那首歌到底是什么意思,用的是什么语言。”刘东华定定的看着张孟潭说道。
  张孟潭苦笑一下:“现在什么也问不出来,不如这样吧,麻烦乌云帮我们私下里问一问,然后在方便的时候给我们打个电话,你看好不好?”
  乌云本能的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忙点头:“张总放心,我一定尽快把这事打听清楚。”
  乌云记下了张孟潭和刘东华的手机号码,然后告辞走了。
  刘东华失神的看着老总,本以为现在已经接近了谜团的中心,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觉得没有了解决问题的方向。此刻他已经没有了正常思维的能力,只是本能的感到危机四伏,四周似乎有无数饥饿的眼睛在看着自己,让他无处可藏。
  张孟潭紧张的在屋里踱着步,口里念念有词的叨咕着什么。过了一会,他忽然警觉起来,于是打开窗子向外望了望,见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就关了窗子:“东华,我们马上动身。”
  “什么?”刘东华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这里很不对头,有人想要我们的性命,他们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我们必须在他们再次发动攻击以前离开。”
  刘东华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到了重重的敲门声。
  张孟潭一惊,向刘东华摆了摆手,示意他躲在一边,然后自己蹑手蹑脚的来到门前,轻轻的拉开门闩,猛的拉开,但见门外笔直的站立着一个威猛的蒙古大汉,他的右手放在背后,似乎在极力隐藏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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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汉子!”牧民们差不多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连乌云的舅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钦佩的神情。
  “好,我们就喜欢结交你这样的汉人朋友!”丹巴激动的走上前来,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抱了抱张孟潭。
  张孟潭面不改色,似乎刚刚喝掉的不是烈性白酒,而是一杯可乐一般。刘东华吓呆了,他知道,昨晚老总已经喝了很多,现在又一口干掉三瓶,看起来他说自己从来喝不醉这话居然真的不虚。
  掌声四起,刚才似乎还要与他们性命相搏的牧民们齐声喝彩,张孟潭的举动彻底征服了这些朴实的蒙古汉子。
  在丹巴的引导下,张孟潭和刘东华走向那辆越野吉普车。
  吉普车停在大楼的侧边,拐过楼角的时候,刘东华一眼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一高一矮的两个人,不免心里一颤:好像要出事!
  来的两个人也是全身缟素,高一点的是个中年妇女,矮个的是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男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孩让刘东华觉得很不舒服,他用一种和自己的年龄十分不协调的姿势缓慢前行,步履坚定,看上去仿佛在梦游,同时以一种刘东华从来没有见过的古怪的眼神看着两个外来的汉人。
  张孟潭也看到了他们,他的心似乎也一下子收紧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孩子蓦然间让他联想到了那些南方丛林里追杀他的土人,两者有什么关联吗?是那个孩子坚定的步履,还是与他的年龄不相称的阴郁的眼光?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是不是自己招惹了什么神通广大的人物,致使对方利用精神控制的方法促使那些土人来围攻自己?如今在大草原上难道还要重演一次当初的追杀吗?不可能啊!可是为什么我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和那些追杀我的人非常像?那个中年妇女似乎还算正常,但是那个孩子……
  张孟潭手扶车门呆呆的看着越走越近的两个人,两条腿无意识的颤抖起来。
  那个孩子慢慢的走到张孟潭的跟前,目光阴骘的看着张孟潭,忽然露齿笑了。他提起左脚向地上顿了一下,展开喉咙唱起歌来。
  刘东华只听了开头的两个音节,他的心就抽紧了,因为孩子唱的歌曲就是昨晚吉日嘎拉唱的那首,也就是张孟潭在南方丛林中遇到追杀以前听到的那个土人老者唱的那首歌。
  几只小鸟在树上唧唧喳喳的叫着,远处拖拉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这些不相干的声音在刘东华的耳朵里面忽然变得异常清晰,仿佛成了他生命中的全部声响,让他觉得自己似乎行走在梦境一般。
  周围数十名蒙古牧民还有张孟潭、丹巴等一干人谁都没有发出半点声息,只有那孩子激越而高亢的歌声似乎充斥了整个天地之间。这个看上去连十岁都不到的孩子利用自己的歌声和气势发出了夺人心魄的震慑力量,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压力。
  刘东华已经预料到这首歌唱完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让他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听张孟潭讲他自己和程高的经历的时候,他还像听故事一样,庆幸自己不曾遇到那样倒霉的事情,可是转眼间他刘东华就可能成为第二个程高了。
  惊恐之下他的头发仿佛见了鬼一样的竖了起来。他有气无力的拉住了张孟潭的臂膀,双唇颤抖,低声说道:“张总,我们逃吧。”
  张孟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些牧民,似乎他们没有什么敌意,于是他拉住刘东华,慢慢的退到了旁边,贴墙而立,警觉的看着那个孩子,同时没有忘记观察周围牧民们的反应。
  肾上腺激素大量涌入刘东华的血液,尽管天气很热,但是他却感到浑身发冷,身上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他的小弟弟勃然立起,甚至于胯下的阴毛也根根直立,恐怖的感觉彻底主宰了他。
  孩子唱完那首古怪的歌曲,然后呲牙对张孟潭笑了。他的牙齿非常白,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可爱,只是眼神里面有着他那个年龄不该有的一种恶毒,同时,他的瞳孔中似乎有一丝暗红色的光影在隐隐流动:“阿米喀拉卡!”
  他低沉的叫了一声,猛然向张孟潭冲了过来。
  孩子的动作干净利落,如同运动员一样完美无暇,起跑几步,然后一个漂亮的三级跳,落到张孟潭的身前,合身向他扑了过去。
  在场的人大都没有注意到,在最后落地的那一瞬间,孩子的手里忽然多了一把锐利的尖刀,就在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张孟潭的身上一扑的同时,那把刀子已经迅捷的插向他的小腹。
  刘东华在旁边只觉得有一道白光闪电般的袭向老总,惊恐的大叫一声:“小心!”
  张孟潭全神戒备,孩子的动作根本无法逃过他的眼睛。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双脚原地不动,小腹忽然往后一缩,左手一把搭上孩子的右肩,往外略推了一推,眼睛看也不看,右手在下面一抄,一把握住了孩子持刀的手腕,略微用力顺着腕关节的方向一扣,刀子便当啷一声落到了地上。
  蒙古牧民大都有带刀的习惯,短小如匕首一般的刀子俗称“蒙古剔”,意为蒙古人吃肉的时候用来剔骨之用,也有人解释为“蒙古剃”,说他们用的刀子像剃刀一样的锋利。
  孩子的举动震惊了所有在场的人,张孟潭一招治住了他,顺手把他推出几步,一脚把刀子踢开很远。
  孩子凶猛的大叫一声:“喀拉卡!”
  随即再次赤手空拳的冲了过来,而与此同时,乌云的舅舅,也就是那个粗壮的蒙古牧民也清醒过来,连忙追了过来,一把拉住那个孩子,劈头就打了他两个耳光。
  孩子根本就不理会这些,仍旧刻毒的冲张孟潭大喊大叫,拼了性命的要扑过来,与此同时,旁边又跑过来两个牧民,帮助乌云的舅舅按住了那个孩子。
  刘东华惊魂未定的看了看乡长丹巴,而此时的丹巴全身发抖,立在那里摇摇欲坠的看着张孟潭:“喀……”
  他还没有说出什么,人群后面有一个牧民忽然冲了过来,挥动手里的一根木棍向张孟潭当头砸了下来:“阿米喀拉卡!”
  这一次张孟潭没有对小孩子那样客气了,他的头略微偏了一偏,避开了这一击,左手如毒蛇般的探出,空手夺过那根木棍,同时右手握紧,一个勾拳击中了那个牧民的下巴,一声响亮,那个牧民如一捆稻草般的向后跌倒,就此昏了过去。
  剧变之下张孟潭丝毫没有慌乱的迹象,他警觉的看了看周围的牧民。看上去似乎再没有其他的人对自己和刘东华表现出敌意,于是他转向丹巴:“乡长……”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因为此刻丹巴的双眼迷离,浑身颤抖,似乎已经处于癫狂的状态。他的脸色如死人一般的惨白,张着口,嘴唇剧烈的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无法说出口,只是无力的靠在那个司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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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张孟潭立起身,来到窗前,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了。
  一个牧民看到了他们,立刻指着张孟潭大叫一声,人们转向这边,叫骂声四起。牧民们把吉日嘎拉的尸体停放到地上,一窝蜂的向楼门冲了过去。
  那个粗壮的牧民一马当先,几步就踏上了楼门前的台阶。
  他快,但是有人比他更快。
  乌云以运动员般矫健的动作几个起伏就跑到牧民的前面,张开双臂拦住了大家,她焦急的吐出一连串的蒙古话,似乎在竭力劝说这些人不要意气用事,但是那个领头的牧民显然已经红了眼,一把拉开了她,一脚踹开楼门,当先冲了进去。
  人们争先恐后,挤挤挨挨的往楼里冲,旁边乌云则拼命的跺着脚向大家尖叫,可是她的声音淹没在人们的怒骂声里,根本就没有人听她的。
  楼道里面,叫骂的声音撞到墙壁,形成一种奇怪的混音,汹涌的人声让刘东华觉得似乎有千军万马一齐冲了进来,想要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杂乱的脚步声直奔楼上而来,刘东华开始战栗了。
  张孟潭伏在窗台往外面看了看,但见几十个人已经一窝蜂般的冲进了楼里,外面只剩下很少的几个人,于是拍了拍刘东华的肩膀:“跳!”
  “什么?”刘东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跳下去逃,不然他们非要我们的命不可。”
  刘东华不敢想象自己如何能从二楼跳下去,他战战兢兢的往后退了一步。张孟潭见状不再犹豫,跳上窗台,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楼下是一片草地,张孟潭以一种漂亮的姿势落了地,然后回过身来向刘东华招手道:“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杂乱的脚步声似乎踏在刘东华的心上,隔壁的门被人用一脚踹开,只惊得他浑身一抖,然而叫骂声已经到转移到了门前。
  他战战兢兢的爬上窗台想往下跳却又不敢,正犹豫之间,房门被人一脚踢开,那个粗壮的牧民提了一根木棍一边叫骂,一边向他冲了过来。看着对方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心里一慌,刘东华看也不看的就合身滚了下去。
  他以极其难看的姿势一边狂呼乱叫,一边从天而降,张孟潭伸手在他的腰上轻轻一托,刘东华稳稳的站在了草坪上。
  乌云其其格跑了过来:“张总,你们快去找乡长,乡长肯定能劝住他们。昨晚我外公忽然心脏病发作去世了,我舅舅他们把帐算到了您的头上,快跑!”
  张孟潭来不及向她表示感谢,楼前的牧民们已经大呼小叫的往这里聚拢过来,同时,那个粗壮的牧民,也就是乌云的舅舅也纵身从窗子上跳下,手提木棍向张孟潭扑了过来。
  张孟潭不想惹他们,不等他欺到身前,拉起刘东华撒腿就跑。
  刘东华心惊胆战,身不由己的跟着老总跌跌撞撞的往前跑,跑到大楼拐角,就要转弯的时候,刘东华忽然听到了吉普车的轰鸣声音,旁边的张孟潭不由分说,飞跑之下忽然刹住脚,拉着刘东华的胳膊猛的往旁边一抡,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辆越野吉普车飞驰而来,贴着刘东华的身子掠了过去。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过,但见乡长丹巴的胳膊吊在脖子上,满脸怒容的从车上跳了下来。
  后面追赶的牧民有些不知所措的停了下来。
  刘东华惊魂未定的看了看丹巴乘坐的那辆悍马越野吉普车,心想如果不是老总手疾眼快,这会自己已经他妈的给碾成肉酱了。
  他又转向愤怒的牧民们,暗中祈祷眼前这些人千万不要和老总在南方热带丛林中遇到的那些土人有什么内在联系,不然我们两个就死定了。——和刘东华不同,张孟潭则很沉着的静观其变。
  丹巴愤怒的用蒙古话向牧民们咆哮起来,一开始,乌云的舅舅似乎还据理力争,一边吵嚷着,一边指着停放在地上的吉日嘎拉,同时愤怒的对张孟潭戟指相向。
  丹巴面红耳赤,双脚乱跺,指手画脚的大喊大叫,似乎在对他破口大骂。牧民们有些尴尬的退缩了,不久,乌云的舅舅也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没有先前那么精神了。——乌云所言果然不虚,看起来这个蒙古乡长在牧民中的确有很高的威望。
  “真是对不起,一眼照顾不到,险些伤了我们的贵客。”
  一旦压住了牧民的气势,丹巴回头满脸陪笑的向张孟潭伸出了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而张孟潭则很有分寸的和乡长握了握手,连称客气。
  “走吧,请二位先到乡政府招待所安顿下来,免得这些人再来寻事。——您知道,吉日嘎拉在我们这里是个大大有名的老艺人,昨晚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了,他的子孙们就有些怪您。我们都是粗人,少读书,张总不要见怪啊。”他爽朗的笑了,张孟潭也尴尬的笑了笑。刘东华知道,张总心里一定也很不好受,尽管吉日嘎拉之死不是他直接促成的,但是恐怕内心深处他一定认为自己脱不了干系。
  司机从车上跳了下来,殷勤的拉开了车门,刘东华认了出来,这个司机就是昨天去海拉尔迎接他们,后来被老总无缘无故暴打一顿的那个人。昨晚老总曾经说,等我听完他的故事,就能明白很多事情,可是现在知道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仍旧是满头雾水?就拿眼前的这个司机来讲吧,为什么老总会忽然对他大打出手,而这个看上去孔武有力的人居然那样逆来顺受?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刘东华忽然听张总说道:“乡长,我想祭奠一下老人家,您这里有酒吗?”
  “哦?”丹巴赞许的看了看张孟潭,回头对那个司机道:“快去买瓶酒来,别忘了拿个杯子。”
  张孟潭连忙紧跟着吩咐:“买度数最高的白酒,多拿几瓶,再买一个大一点的碗来。”
  刘东华听的莫名其妙。祭奠老人有一杯就够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十分钟以后,司机开着吉普车飞快的回来了,从车里搬出了一箱当地人喝得最多的老树皮牌白酒。刘东华知道,这种酒高达65度,是当地人能喝到的最为烈性的白酒了。
  张孟潭从司机手里接过了一个硕大的铁盆放在地上,打开了一瓶白酒,尽数倒了进去,然后又打开第二瓶。那个盆子虽然是吃饭用的,但是却非常大,直到倒完了第三瓶酒,才差不多满了。
  张孟潭双手捧起那碗酒,庄重的来到停放着的吉日嘎拉的身边,单膝点地,按照蒙古人的礼节,左手托着酒碗,右手腾出来,用手指点了碗里的酒,四下挥洒,祭拜了天地,祭奠了故去的老人吉日嘎拉,然后双手端起那碗酒,举过头顶,缓慢而庄重的立起身来,向周围的牧民们示意,然后几乎用了一口气把那碗酒喝了下去。
  牧民们惊呆了。尽管当地人大都喜欢豪饮,但是恐怕走遍呼伦贝尔大草原也找不到几个人胆敢一口气干掉三瓶65度的烈性白酒。
  人们静了好一阵子,忽然有一个蒙古人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喊了一声:“好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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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高的手枪不见了,想必是那些土人给拿去了,或者他临终前曾经拔枪反抗,遭了毒手以后就掉到了山里的某个地方。但是他的匕首还在,于是张孟潭解了下来,连鞘一同带到了自己的身上。
  埋葬了程高,张孟潭忽然觉得饿极了。此刻他才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他想起了昨天被自己扔掉的那块肉,冲动之下来到洞口的那棵大树旁边想找一找,可是忽然想起土人的凶残,那块肉说不定是人肉,于是没有了半点胃口。
  张孟潭慢慢的走向那个平台。那几具尸体仍旧躺在原地,老者的眼睛仍旧大大的睁着,像死鱼的眼睛。土人的伤口被雨水浸得发白,有的里面已经开始生出了很小的蛆虫,看上去让人觉得很不舒服。那个土人的头领头朝下趴在山坡上,肠子在身后拖出差不多有十米的距离,看上去恶心得要命。
  山坡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首,有的死前似乎挣扎了很长的时间,在山坡上留下了很远的抓爬的痕迹。——这些人都是被他们的同伙活活踩踏而死,他们退却时简直像受惊的儿童,全然没有了追杀张孟潭的勇猛。
  他本来想把这些尸体埋葬起来,但是当真看到以后又觉得厌恶,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山谷里面静悄悄的,似乎这里从来就不曾有过人迹。如果不是刚刚埋葬了程高,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有几具尸体,张孟潭一定会认为昨天的经历是自己做的一个可怕的梦境。
  站在平台上他冷静的思忖:那些土人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喀拉卡是什么意思?还有阿米喀拉卡?既然他们必欲杀掉我们而后快,为什么到了平台这里却不再追杀我了?原来以为他们害怕山洞里面的什么猛兽,可是山洞里除了那个坐像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对了,还有那个小的雕像,难道他们是害怕这些东西?
  他摇了摇头,觉得这样的说法根本就站不住脚,与其说他们害怕,还不如说这些土人把那个山洞看成一个圣地,不敢随便侵入。他清楚的记得,昨天下午他们在这里曾经一边喊着“撒南”,一边向他下跪,而且在那以后就不向自己投掷标枪了。看起来他们不是向自己下跪,而是在向那个山洞下跪,所谓的“撒南”也许是“神灵”或者“上帝”一类的意思。
  土人的崇拜有时候真的有点莫名其妙。可是我该怎么逃出这个地方?
  他的肚子咕咕的叫,四下扫视一番,发现一棵树下有很多新鲜的蘑菇,于是走上前去抓了几把塞了个满口。
  一顿饱食以后,他觉得有了精神,于是开始认真考虑应该如何返回自己的部队了。
  
  张孟潭的声音里面有一种很强烈的催眠作用,让刘东华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了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他觉得浑身发冷,于是抱紧了双臂。
  一个普通的人,如果在非常平凡的一天一觉醒来以后,忽然发现自己被成千上万的土人追杀,该是什么样的感觉?幸亏遇到这样的事情的是训练有素的张孟潭而不是他笨手笨脚的刘东华。
  一边这样想,刘东华一边觉得有点发抖。
  曙光下的张孟潭尽管胖头肿脸的,但是看上去仍旧十分英俊,尽管如此,刘东华却觉得老总的表情十分狰狞,一时间竟然拿不准他会不会忽然扑过来把自己撕成碎片,于是本能的往后拉了拉椅子。
  张孟潭有些无奈的笑了:“害怕我了?没有必要吗。如果你也遇到这样的事情,一个和你朝夕相处的战友忽然被别人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害了,而那些人还费尽心机的要把你弄死,你会怎么样?”
  被对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刘东华觉得有点难堪,他没有答话,尴尬的把头转向窗外:“老总,天亮了。”
  天已经亮了有一会了,太阳从东边的山顶喷薄而出,把金色的霞光慷慨的洒向大地。出门作业的牧民们远近呼应,牛羊的叫声此起彼伏,汽车和拖拉机的声音夹杂在其中,所有的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浑然天成的交响乐,听起来让人感到十分惬意。
  看守所的后面是一条马路,前面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原野。
  刘东华打开窗子,清凉的晨风吹了进来,不由得精神为之一爽。他眨了眨酸痛的双眼向远方望去,碧绿的原野尽收眼底,草原上雪白的羊群如同天上的云,于是他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刚刚过去的一夜,听老总给他讲了那么不可思议的故事,让他觉得如同坐在冰窖里面,浑身发冷,可是再次看到明朗的天空和碧绿的原野,他忽然觉得那些让他听起来毛骨悚然的故事距离此地那么遥远,都是一些根本不可能和自己挨上边的东西,刘东华咧开嘴无声的笑了:能生活在这块土地上该有多美好啊!
  他想起了被张孟潭打伤的丹巴。丹巴虽然是个乡长,方圆几十里以内是个父母官,但是表面看上去随和,总是笑眯眯的,不过那些蒙古牧民对他都很尊重。这个人似乎在骨子里面有一种威仪,即使是初次见面也让人不敢轻视他。
  不知道乡长和那些牧民的伤势如何,希望他们不要有什么事情,不然这些愤怒的当地人还不来把我们给宰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刘东华忽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很多人吵吵嚷嚷的越走越近了。也许是老总讲的故事给他的影响太大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受不得任何惊吓了,以至于每次外界有了一星半点的异动都让他感到事情要遭,于是探出身往外看去。
  他们所在的看守所办公室在二楼。当地民风朴实,尽管有这个看守所,但是平时几乎用不上,这里早就被一个乡镇企业租了过去当成办公场所了,之所以还叫看守所,仅仅是因为二楼还为看守犯人的目的而留了几个房间。
  声音来自大楼外面左边的拐角,由远而近。刘东华惊恐的看去,但见大群牧民身着民族服装汹涌而来。前面十几个人披麻戴孝,其中的四个人步履沉重,扛着一个担架,担架上僵硬的躺着一个老人。刘东华的眼神很好,不等他们走到跟前,他就看了出来,躺在担架上的正是那个马赞艺人吉日嘎拉,而走在旁边,一边走一边和一个壮年牧民争执,也是一身缟素的则是那个漂亮的蒙古女孩子乌云其其格。
  出了什么事了?他们要找我们的麻烦吗?刘东华有些惊惶的看着愤怒的牧民,同时搜肠刮肚的回想着昨天老总发疯的整个过程:好像没有伤到那个老人啊。当时老总以一种非常恐惧的眼神看着吉日嘎拉,同时一点点的后退,丹巴向前拉住了他的手,老总扭断了他的胳膊,然后就拉了我拼命的奔逃,怎么吉日嘎拉却死掉了?
  “糟了!”他喃喃的说了一句,因为他知道,能说服这些牧民不要动粗的现在恐怕只有乡长丹巴,而乡长还在一公里以外的乡医院里面,——希望他还在那里,万一他连夜去了县医院就更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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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以至于张孟潭似乎已经闻到对方温暖的体香。他不知所措的偷眼看照吕佳,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吕佳开心的对他笑着,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他,温柔的在他的耳边轻轻的咬了一下:“宝贝,我永远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张孟潭的心脏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几乎达到不能承受的地步:幸福来得如此迅速,来得如此突然吗?仿佛从地狱里忽然被人拉到了天堂,他激动而笨拙的把手放在吕佳的肩膀上和腰间,战栗的、胆怯的抚摸着对方柔软的肢体,吕佳闭目享受着他的爱抚,温柔的把头垂在他的肩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梦境与现实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忽然融合到一起,就在张孟潭觉察到自己是在梦中见到吕佳的同时,忽然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这样一声叹息仿佛是自行车车胎缓慢的放出了里面的气体,听上去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时间很长,如果山洞里面不是如此的寂静,张孟潭根本就不会留心。现实中没有意义的的叹息声与梦中的吕佳发出的满足的叹息混为一体,让他觉得毛骨悚然,他完全清醒过来了,并且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是谁发出了那声叹息?山洞里面除了自己就是程高的尸体,既然那声叹息不是自己发出的,也不会是程高发出的,那就一定有土人潜入了山洞。
  他躺在原地纹丝未动,但是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戒备起来,他慢慢的拔出六*四式手枪,枪膛里至少还有五颗子弹,应该可以应付那些该死的土人了。
  他们潜伏在什么地方?既然进来了,为什么不趁着我睡着的时候来结果我?有什么企图?张孟潭紧张的思考着,处在漆黑的山洞里,他一动也不敢动。
  洞口上面的水滴一下一下的掉落到下面的积水里,发出单调的响声,洞口不远处的山涧水声潺潺,远处山间传来起伏的蛙鸣。
  慢慢的,借着射入山洞的微弱的月光,他的眼睛适应了山洞里面的光线。
  张孟潭的身子纹丝不动,躺在那里尽可能的转动眼睛观察,没有放过山洞里面任何一点可疑的地方。整个山洞一目了然,这里根本就不可能藏着另外一个人。可是刚才的那声叹息绝对是在山洞里发出来的。
  谁发出的?自己没有叹气,壁龛里面供奉的那个坐像也不可能发出声息,更不要提那个不足一尺高的雕像了。
  张孟潭的头发竖了起来:“程高,是你吗?”
  山洞里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兄弟,你不要怪我,当时我真的没有办法救你的,我跟本就没想到他们下手这样歹毒……”张孟潭的声音抖得厉害,他感到恐怖极了。
  山洞里面仍旧悄无声息。
  沉默,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沉默。
  张孟潭鼓足勇气,动了一下,然后偷偷的抬头看了看停放程高的地方,程高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仿佛睡熟了。他越发感到心里没底。
  “兄弟……,兄弟,你说话……”张孟潭开始语无伦次了,他哪里知道,如果此刻程高真的发出哪怕一星半点的声音,也会把他吓个半死。
  程高依旧保持着相同的姿态躺在那里。
  张孟潭喘着粗气,觉得自己的精神马上就要崩溃了。他抖抖的坐了起来,慢慢的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壁龛旁边,贴墙而坐。有了依靠,他丝毫没有觉得好过一些,因为危机的感觉不单单来自正面,而且似乎渗透了石壁,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让他感到应接不暇。他的精神高度紧张,随时提防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袭击。
  程高会变成僵尸来袭击自己吗?是不是山洞里面还有未知的恐怖生命要来结果了自己?
  张孟潭握着手枪的手汗津津的,但是他不敢放下手枪擦一擦,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警觉的监视着山洞里面的一切,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山洞里除了自己紧张而粗重的呼吸声就是死一样的沉寂。
  寂静中,张孟潭腕上的手表滴答滴答的响着,手表的声音在张孟潭听来仿佛是定时炸弹催命的声音,他的神经如同悬挂在一根细如发丝的线上,随着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在一点点的绷紧。
  天亮的时候,张孟潭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他张大眼睛四下巡视,确信程高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又仔细巡视了一下整个山洞,一点外人来过的蛛丝马迹都没有,于是他战栗着走出了山洞。
  
  太阳还没有出来,但是对于张孟潭来讲,山里的黎明却显出了十足的魅力。
  湿润的晨风扑面而来,雨珠混着露水不时的从树上滴到草地上,远近各处的鸟儿啼声婉转,整个山谷显示出了勃勃的生机。
  碧绿的山,碧绿的水让他恢复了正常的思维。刚才自己怎么会那么脆弱?难道真的有人在我的耳边叹息过吗?是不是我把梦境当成现实了?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让我遇到?
  张孟潭惊魂未定的伸了个懒腰,再次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良辰美景让他感到非常的平和,如果不是因为程高僵硬的躺在山洞里,他几乎忘记了昨日的那场血腥屠杀了。
  他觉得自己非常可笑,昨晚一定是在梦里听到了吕佳的叹息声,怎么会扯到程高身上?程高已经牺牲了,当然不会再发出什么声音了,自己却没来由的受了一场惊吓。幸亏没有人知道这事,不然还不把大牙给笑掉了?
  他四下里巡视一下,在不远处的断崖下面发现一个面积非常大,看上去很厚的砂土沉积层,于是走了过去,拔出匕首,向下挖了一会,已经挖了很深,还没有挖到石头,于是他开始扩大那个坑。
  张孟潭跪在那里专心的挖着,心里还在回忆着昨晚的梦境。经历了一场剧变,他不知道自己对吕佳的爱是不是仍旧那么疯狂,在这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她可能会有什么缺点,可是为什么现在心里却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个看上去似乎对任何人都若即若离的女孩子未必适合自己?是我自己变了吗?
  他不知道,当一个人当真在生死线上走上那么一回以后,大都会产生类似佛家顿悟的感觉,以往看不透的事情此刻如掌上观文,当初重要的东西可能会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而原来司空见惯的事情却可能显得重要起来。然而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这样的念头只不过在他的大脑里闪了一下就过去了。
  雨后的土壤比较松动,他的匕首也锋利异常,没有多久他就挖了好大的一个坑。
  张孟潭跳进坑里躺了一躺,觉得浅了一点,并且短了一点,因为程高比自己还要高些,于是爬起来继续挖。
  太阳出来了,张孟潭抱着僵硬的程高走出了山洞,来到他用了一个早上才掘出的那个墓穴,小心的把程高放了进去。
  他在战友的身边跪了好久,最后,泪眼模糊的摘下了挂在程高胸前的铭牌,紧紧的握在手里:“兄弟,你安息吧。”
  他无法说出其他的话,那种刻骨铭心的愧疚心理让他几乎一刀捅了自己,他后悔昨天只顾了自己逃命,却把这个朝夕相处的战友扔给了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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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草原惊变
  
  张孟潭抱着程高的尸体踏上几个台阶,走进那个似乎被当地土人视为禁地的山洞。
  他不在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对生命产生了一种极度的厌倦心理,任何东西也无法吓倒他了。
  山洞显然经过人工精心修整过,里面方方正正的像个客厅,面积大概有二十多平方米的样子。里面很干燥,地面布满了尘土,但是很平整,右面的墙壁有一块凹进去的地方,供奉着一尊看上去有点怪异的神像。尽管山洞外面的光线依旧很亮,但是那个壁龛一样的地方仍旧让张孟潭觉得阴沉沉的。
  他没有心情去管这些,在山洞里面随便扫视一下,然后把程高的尸体放到山洞左面深处靠近里面的角落里,仍旧用飞行夹克盖住了战友的脸,然后走到另外一边,一头摔倒在神像前,闭上了眼睛。
  他静静的躺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的光景,慢慢的恢复了正常的知觉。就在此刻,他忽然觉得身下似乎有锐利的东西硌得自己的后背有点痛,于是挪开了一点,伸手摸了过去。在他刚才躺过的地方,表层尘土覆盖的下面,似乎有一个很坚硬的物件。
  他闭着眼睛,无力的用手一点点的拂开尘土,在挖掘过程中慢慢的对埋藏在尘土下面的东西产生了兴趣:这是什么?看起来山洞似乎有几百年没有人来过了,莫非有什么珍贵的文物不成?是什么人放在这里的?
  他坐了起来,差不多毫不费力的把尘土下的东西完整的挖了出来。那是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头盒子,盒子的八个角镶嵌着纯金的装饰,上面雕刻着古朴的花纹,正面是一把精致的纯金挂锁,锁上镶嵌着一个看上去很像观世音的坐像。
  盒子的年代显然已经十分久远了,木质疏松,已经衰朽得不成样子,拿在手里感觉很轻,似乎稍微一碰就能化成灰尘。换了其他时候,他会以十分敬畏,保护古旧文物的心理来看待那个盒子,可是在经历了剧变以后,他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似乎保护文物一类的事情都属无聊之举,现在把它保护的很好,可是一百年之后呢?一万年以后呢?一亿年以后又当如何?任何东西都有它自己的生命周期,我们的介入不过略微延长一下它们的寿命而已,却改变不了本质的东西,也就是归于尘土。
  张孟潭拿着那个盒子想也不想的随手往地上一摔,把它摔了个粉碎。
  尘土散开的时候,在一堆金属碎片和朽木的碎末里,他发现了一个精致的木质雕像。张孟潭好奇的把它拿了起来,拿衣襟把它擦得干净了,凑到眼前仔细看去。木像不到一尺高,雕刻精美,完成制作以后显然用桐油一类的东西浸泡过,所以虽然经历了那么久远的年代却没有像包装它的盒子一样显出老朽的样子。
  雕像呈淡黄色,有点像如来佛的坐像,但是奇怪的是,这个坐像总共有三张同样看上去有些阴郁的脸,大大的眼睛,暗红色的瞳孔,让人觉得有点像原始崇拜的产物,看上去让张孟潭觉得很不舒服。
  山洞里面光线开始黯淡下来,张孟潭坐起来仔细研究了一会,忽然厌烦起来,就在此刻,他觉得手指一跳一跳的疼了起来。刚才逃命的时候,他的手被荆棘刺破了很多地方,历经和土人紧张的对峙以及残忍的屠杀过程,这些小的痛楚没有来烦扰张孟潭,可是一旦安静下来,手指的疼痛就有些难当了。
  他把雕像放在地上,检查一下自己的手,随手把刺进指尖很深的两根荆棘拔了出来。
  殷红的鲜血快速滴了下来,不小心滴到了雕像的身上几滴,他连忙侧过身子,从衬衣上撕下一块布条,裹住了伤口。
  这样做的时候,张孟潭忽然觉得非常厌倦,也非常绝望,他想起了吕佳。
  此时此刻,她在做什么?她也会想起我吗?真的希望这次能顺利回到驻地,希望能得到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希望我们永远相亲相爱,相敬如宾,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张孟潭的心里一阵绞痛,那么多的土人在外面等着要杀掉我,而我又无路可逃,他明白,自己这次大概凶多吉少了。
  这样想着,他又拿起了雕像,想用的衣服把滴在上面的血迹擦干净,可是等他拿起来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那雕像上面根本就没有血迹,许是刚才看错了,根本就没有滴到上面?他在地上找了找,山洞里面光线本来就有点暗,暗红色的血迹滴到灰色的尘土上面就更加难以分辨。他忽然笑了起来: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对这样无聊的事情也关心起来了?该不是自己大限已到了吧?他清楚的记得上小学的时候,爷爷去世以前就像自己现在一样,总是对一些不该关心的事情特别关注,也总是做一些别人看来很可笑的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抬头又看了看壁龛里那个坐像,忽然觉得有点面熟,低头看了看,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坐像和手里拿的这个雕像采用了同样的姿势,不过大小不同而已,此外,那个坐像上面挂满了灰尘,本来应该是头发的部分被尘土粘在了一起,另外有让他感到奇怪的是,那个坐像被一些拇指粗的藤条捆绑着,这是什么缘故?难道这个神像不是土人崇拜的神,而是他们害怕的魔鬼,所以才用藤条把他捆绑起来吗?他想上前看个仔细,但是浑身像要散架了一般,根本就不想动,况且这个坐像看起来很难看,制作也非常粗糙,根本就和寺院那些精美的类似艺术品的佛像不可同日而语,当然也就不能吸引筋疲力尽的张孟潭了。
  他把雕像丢到坐像的前面,一头栽倒在地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太阳落山了,天阴了下来。一声惊雷在山谷间爆响,顷刻间大雨瓢泼一般的降了下来。
  张孟潭像个孩子一样睡得很沉,他太疲倦了,根本就没有觉察到外面的风云变幻。
  山谷里,追杀张孟潭的上千名土人此刻忽然没有了任何踪迹,仿佛他们是从地底下冒了出来,等完成他们的使命以后又钻入了底下,只是在那道缓坡上留下了十几具尸首。
  他们到底为什么追杀张孟潭?为什么会在咫尺之间的距离忽然放弃了追击?为什么对这个山洞顶礼膜拜?此刻他们当真放弃了对张孟潭的围剿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张孟潭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早已进入黑甜乡,一切烦恼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午夜,雨停了,月亮从云层中露出了脸。
  湿润的山风吹进山洞,吹到熟睡的张孟潭身上,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半梦半醒之间,一袭白衣的吕佳站在一架歼10飞机的旁边正笑盈盈的向他招手,不知所措的张孟潭一边面红耳赤的看着羡慕的对他嘻笑的程高以及其他战友,一边尴尬的走近吕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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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孟潭左手依旧捏了头目的后颈,右手提着匕首,刀尖对准了土人头目胸口的部位,然后在他那裸露的肚子上自上而下的一刀划了下来。
  他的分寸把握得很好,这一刀划下来的时候没有伤到内脏,却把他的肚子均匀的剖了开来。
  热烘烘的内脏忽然没有了腹腔的约束,哗啦一声坠落下来。
  土人头目惊骇的看着自己的胃和肠子向地上落了下去,野兽一般的惨叫起来。
  他的双臂被张孟潭拗断了,软塌塌的垂在身侧,并且肚子被剖成两半,白花花的肠子不断的往下流淌,但是这些似乎不足以让他感到恐惧,而真正让他感到恐怖的却是那个刚才被他们一路追杀下来张孟潭,此刻他只想尽可能的离开这个恶魔远一些。
  他本能的抬起软塌塌的双臂想要护住往下流淌着的内脏,却只能形同虚设的交叉在身前,几乎一点用也没有。
  土人头目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下走去,内脏在身后翻翻滚滚的拖着,仿佛忽然有了生命一般,在草地上绝望的滑动着,沾满了枯草和尘土,同时不断的挂在带刺的荆棘上,但是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只想远远的避开这个凶神恶煞。
  下面的土人心惊胆战的看着这残忍的一幕,仿佛一群被毒蛇咬住的青蛙一般,想动,却谁也动不了一分一毫。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头人慢慢的变成一个血淋淋的空壳,内脏翻翻滚滚的在后面拖出老远,所有的人都被镇住了。
  头人艰难的走了大概二十多米的样子,然后回头看了看张孟潭,见对方根本就不理会他,于是似乎松了一口气,扑翻在地上,身子抽了一会就不动了。
  有人发出一声惊惶的哀叫,恐怖的感觉立刻像瘟疫一样迅速在土人队伍当中传播开来,他们开始连滚带爬的往山坡下面逃跑。这些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张孟潭的残忍和恶毒彻底吓倒了他们。
  逃跑过程中,有人摔倒在地上,又被无数只脚踩踏而过,到处都是尖叫的声音。
  张孟潭立在原地,机械的提起左脚,把匕首在鞋底蹭了几蹭,然后插入鞘里,看了看向远处奔逃的土人,忽然觉得很落寞。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追杀我们的时候凶猛得简直向下山的猛虎,可是现在仅仅因为我杀了他们两个人来报仇,就吓成这个怂样子。
  他弯腰从老土人的尸身上把程高的飞行夹克剥了下来,郑重的盖在程高的身上。
  残阳如血,给群山镀上了一层暗红色,天地间似乎充满了骇人的血光。
  张孟潭凄然的看着程高的尸体,半晌无语。
  他回身再看看被自己杀掉的那几个人以及山坡上留下的十几个被自己人踩踏过的土人,他们当中有的还活着,正艰难的往山下爬。
  他忽然觉得恶心,杀人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他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有些反常,杀人就杀人,可是为什么会用这样残忍的方法?难道这仅仅是为战友报仇的缘故吗?还有,为什么刚才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大脑好像无法支配自己的行动?为什么他能从这些残忍的举动里体会到极度的快感?
  看着自己的杰作,他忽然有了想吐的感觉。
  他尽可能的不再想那些土人,也不再担心那些人会不会突然再次向他进攻,潜意识里他有些希望这些人能尽快返回来把自己杀掉,一切就这样结束了才好。然而他跟本就不知道,那些土人已经被他残忍的手段和手中锐利的武器吓破了胆,即使有消灭他的想法,也根本就没有能力马上组织人力向他进攻了。
  夕阳西下,血色的阳光照在程高惨白的脸上,让张孟潭感到浑身发冷。他无法接收这样的事实:几个小时前还是活蹦乱跳的战友此刻已经被土人残忍的杀害了。
  他僵硬的立在程高的身边,耳边又回响起电影《冰山上的来客》里面的插曲:
  “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故乡
  当我离开它的时候
  好像那哈密瓜断了瓜秧……”
  
  此刻他已经累得不行了,他不再关心山谷里还有多少土人等着要他的性命,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觉。他不能把战友扔在这里陪伴那些土人的尸体,于是抱起程高的尸首往山坡上面断崖的方向走去。
  太阳还没有落山,月亮却已经出来了。
  山上吹来一阵阵的凉风,乌云开始聚拢起来,当头向张孟潭压下。
  断崖的影子阴沉沉的似乎充满了不祥的气息,抬眼望去,山石好像不知名的怪兽盘踞在高处,随时都可能向下扑过来。
  张孟潭觉得神经似乎麻木了,他没来由的咧嘴笑了,这可真是变化多端的一天,看上去平常的一天里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让他有点应接不暇。
  试飞战斗机的时候被自己的部队拿导弹袭击,迫降以后又失去了心爱的战友,难道世界上还会发生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命运真是奇怪的东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要来的就一股脑的来找我吧。——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了。
  抱着战友,拖着沉重的脚步气喘吁吁的来到山洞前,张孟潭忽然觉得心底里有些发凉的感觉,潜意识里的预警系统似乎又发生了作用。——难道山洞里面真的有什么古怪吗?换了平时,他多半会避开这里,可是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已经让他产生了严重的厌倦心理,他不相信世界上还有更加可怕的事情让他遇到。
  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山风变得凉飕飕的,附近再也没有类似的避难所了,也就是说,除了这个山洞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避,于是他决定先到里面休息一会。
  
  在呼伦贝尔盟敖鲁古雅乡的看守所里,刘东华看着在曙光中轮廓逐渐清晰起来的张孟潭,听着他局外人一样的讲着这些经历,觉得浑身发冷,似乎有一块冰堵住了喉头。他明显的感到,本来似乎已经和自己的距离拉得很近的老总此刻忽然变得面目狰狞起来,因此他有些战栗了。
  刘东华无法想象自己熟悉的老总在特定的环境下居然做出如此可怖的事情,并且现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居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忏悔心理,似乎他用那样残忍的手段对待那些土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记得当初在一本心理学专著上曾经看过这样的一句话:“现代文明不能消除只能压抑人类的兽性,每个人的躯壳里都有一个残暴的魔神,一个人要时时刻刻留心不要随便放他出来。”
  难道张孟潭性情的改变应了那个心理学家的说法?换成自己,恐怕当时也会大开杀戒,可是自己多半会把手枪里面的子弹对着土人射得干干净净,尽可能多杀几个人为战友报仇,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那样残忍的事情。
  他不知道这个貌似儒雅的人还会做出什么变态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和吕佳之间的纠葛……,想到这里,刘东华出了一身冷汗。
  刘东华尽管未曾身临其境,但是他却本能的感到整个事件充满了诡异,土人莫名其妙的追杀固然让他感到费解,但是在内心深处,张孟潭即将进入的那个山洞更让他觉得可怕,也许那里真的隐藏了什么古怪,不然那些土人为什么在马上就要追到张孟潭的时候却忽然停住了?还有,他们本来是要进攻张孟潭的,却忽然对他顶礼膜拜,这很不合情理,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他们当时朝拜的不是张孟潭,而是那个山洞里面的什么东西。很多未开化的土人都把一些毒蛇猛兽什么的当成自己的崇拜物,但愿……
  他想对张孟潭讲讲自己的感觉,可是对方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仍旧以一种平淡的口气继续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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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再投掷标枪,很快,他们的队伍又恢复了刚才的三个方阵。
  张孟潭不知道撒南是什么意思,更不懂什么是喀拉卡,他也不想知道,他根本就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刚才还活生生的程高居然在捻指间就惨遭杀害,他失声痛哭。
  张孟潭撕心裂肺的哭叫着:“天那!天……我操……你……妈……”
  突如其来的伤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尽管他本能的感到程高可能凶多吉少了,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这个半年多来与自己朝夕相处情如手足的战友会以这种凶横的方式被人结束了生命。
  张孟潭无力的靠在树上,泪眼模糊的看着土台上似乎被当成供品的战友。
  “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故乡
  当我离开它的时候
  好像那哈密瓜断了瓜秧……”
  他以一种让人心碎的声音低声唱了起来,似乎一切的愤怒、自责与思念都化成了歌声。
  “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
  好像那雪崩飞滚万丈
  啊-----亲爱的战友
  我再不能看到你雄伟的身影和蔼的脸庞……”
  透过朦胧的泪眼,他看到平台上的三个人已经转过身来,绕到祭坛的对面,那个老年土人仍旧在唱着那首歌曲,同时做着简单的手势,而那个头戴花冠的中年土人已经面对祭坛跪到了地上,另外那个精壮的土人也双手托着那把木刀,单腿跪在中年男人的身后。
  “啊-----亲爱的战友
  你也再不能听我弹琴听我歌唱
  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
  好像那雪崩飞滚万丈……”
  
  老年土人的歌声停止了,他向躺着的程高的尸体做了一个手势,头戴花冠的土人走上前来,伸手握住了插在程高胸前的标枪,啵的一声拔了出来,回头面向众多的土人,把那标枪高高的举了起来,喊了一句话,立刻有一个土人在人丛里面挤了出来,来到平台上,双膝跪下,以一种自豪而崇敬的表情看着土人的头目。
  他双手接了标枪,立起身来,转身面向大家,向上一举:“阿米喀拉卡!”
  众人轰然叫道:“阿米喀拉卡!阿米喀拉卡!”
  张孟潭缓缓的坐直了身子,尽管依旧在哭泣,但是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
  他冷静的拔出了自己的那把只在打靶时用过的六*四式手枪,打开弹仓,就像在训练时所做的一样,用拇指把亮晶晶的子弹一粒一粒的弹到了地上,他注意到自己的手居然没有一丝颤抖:
  “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日你妈的!”
  他重新机械地把那十粒子弹安了进去,打开保险,慢慢的站了起来,伸手擦干了眼泪。
  “王八蛋!”他大喝一声,声音宏亮中带有一点嘶哑,然后抬手向天开了一枪。
  枪声撞到群山,声波又次第传了回来,形成一阵怪异的声浪,让所有的土人都吃了一惊。
  老者目瞪口呆的看着张孟潭,头戴花冠的男人则惊惶四顾,手里握着标枪的那个土人,显然就是他给了程高致命的一击,此刻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愕然的看着张孟潭,而那个手里拿着木刀的土人正立在程高的尸体前面,高高的举起木刀,正要向程高的颈部斩落,此刻也木雕泥塑般的停在了那里。
  张孟潭慢慢的向下,走向平台,动作僵硬中带着冷酷,一千多个土人仿佛被催眠一般愕然的看着他,没有一个人想到应该向他进攻。
  此刻他明白了,这些土人正在向他们的神灵献上祭品,而祭品就是程高和自己。他们现在不向自己进攻,大概是因为仪式还没有完成。——他们最初向程高进攻的时候也是等唱完那首歌曲以后才动的手。
  半个小时以前他还心惊肉跳,玩命的要逃脱开土人的追杀,每一丝的风吹草动都能把他吓个半死,可是现在,愤怒让他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如何发生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程高成了他们的猎杀对象,他们从来就没有和这些土人发生过任何的关系,他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情如手足的战友被他们残酷的杀害了,而在这以前,他本来是有机会救回程高的,可是当战友伸出求救的手的时候,自己却可耻的逃跑了。
  事已至此,我张孟潭还有什么好怕的?既然要打,妈的老子奉陪到底,看看到底谁他妈的狠,不就是一个死吗?
  他不再管什么部队纪律,连命都要保不住了,还讲什么纪律?再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里面也没有那么一条,说别人要杀你,你就乖乖的等着的道理。
  他咬紧牙关,把脸上的肌肉拉得生疼,直到嘴里充满了血腥的气息:报仇!
  他慢慢的走到平台的上面,距离平台上四个人的距离大概不到五米的样子,在这里,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土人脸上的汗毛。
  张孟潭的瞳孔收缩,目光冷酷,面对着上千土人,他露齿笑了,然后慢慢的举起手枪,严格遵照训练要求的姿势,手臂伸平,枪口自上而下慢慢的移动,等那老人光洁的额头与手枪上的准星以及枪尾的豁口连成一线的时候,张孟潭扣动了扳机。
  一切都如同梦境一般,即使在以后很久,张孟潭都确信自己当时清楚的看到了子弹飞行的轨迹,清楚的看到子弹进入那个土著老人额头颅骨关节部位的瞬间产生的爆炸效果。老人的头骨忽然爆裂开来,如同一个人猛的掀开茶碗盖子一样,他的脑盖忽然弹起,向后翻了过去,因为还有很大的一块头皮相连,致使他的脑盖像一块怪异的抹布一样在他的脑后荡来荡去,同时,子弹击中时产生的巨大冲力让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老人白花花的大脑毫无遮盖的暴露在阳光之下,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沟回,几处诡异的血迹慢慢的在他的大脑上面蔓延开来。
  张孟潭的鼻孔一开一合,兴奋的看着他一手造成的后果,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感觉,只有复仇的快意。
  土人们惊呆了,仿佛忽然被法术镇在当地,谁也没有办法移动分毫。
  老人的顶上一凉,忽然有了一种从来都不曾产生过的感觉,顿时现出了满脸的惊骇。他知道发生了一些变故,但是因为袭击来得太突然,也太猛烈,他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感觉到什么,于是冒冒失失的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在本来应该失头顶的地方他摸了个空,因为他的动作过于快捷,以至于一下就把自己的手插入了裸露在空气中的大脑里。
  老人张嘴要叫,但是声音凝结在喉头便无法发出,他把手拔了出来,上面沾满了自己白花花的脑浆,本来他想要看一看,但是就在拔出手来的那一瞬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于是老人重重的,仰面朝天的摔倒在地上,而那只沾满了脑浆的右手还不死心的向上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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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孟潭的眼前开始出现大团大团彩色的烟雾,那个黑魆魆的洞口也变得虚幻起来,他的脚步再也迈不动了,于是缓缓地靠到距离山洞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回身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追兵,彻底放弃了逃生的希望。他知道,如果程高在身边,两个人协力,也许还可能逃出魔掌,如今自己根本就无法面对上千追兵,他们可以轮流追击,自己却无法就这样不分黑夜白天的逃亡,况且到了此处,自己已经无处可逃了。
  早晚都是同样的结局,晚放弃不如早放弃的好。
  他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山洞,心想我是不是应该逃进洞里抵抗一阵,或者在那里一枪了解了自己的性命?
  张孟潭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柴可夫斯基那首著名的交响曲《悲怆》的片断,记得当初听这首乐曲的时候,他一直觉得乐曲的内涵是奋斗与抗争,可是此刻为什么耳边响起的却是无奈的音符?
  他慢慢的滑落到地上,身子靠着那棵大树,仿佛看戏一样的看着那些追击他的土人。
  他们追过来会怎么样?会抓住我,打死我,还是把我剥了皮烤来吃?
  他从怀里摸出那块熟肉,轻轻的咬了一口,但是一点食欲也没有,又吐了出来,随手把肉丢在了地上:看起来我再也不需要这东西了。
  “该来的就快些来吧!”张孟潭摊手摊脚的在那棵大树的树荫下躺了下来。此刻他的肺部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全身发麻,手脚无力,似乎比在部队最艰苦的训练还要难受一百倍。
  他就这样躺了好久,居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怎么了?那些人不是玩命的追我吗?按理说早就该追上了,为什么他们不来抓住我或者干脆宰了我?他懒洋洋的张开眼睛,稍微欠了一下身子想看个究竟。
  只看了一眼,张孟潭就重新站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幕让他感到非常奇怪的景象。
  追赶他的那些土著居民此刻远远的站在山坡上,似乎有一道拉直了的无形的绳子拦住了他们,众多土著此刻挤挤挨挨的站在一起,但是最前面的人在那个平台下面形成了一个整齐的行列。
  土人们冲着张孟潭指指划划,在吵嚷着什么,也有几个人把手里的标枪向他投掷过来,但是标枪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就落到了地上,但是没有人走上来拣回自己的标枪。
  “怪了!”张孟潭暗自思忖,刚刚他们还拼命的追赶我,怎么现在距离这样近,他们反而不敢上前了?他回头四下里看了看,忽然注意到了那个山洞:莫非这个山洞有些什么古怪,让这些土人不敢轻易过来?是不是里面有什么异常凶猛的野兽?想到这里,张孟潭有些心里发毛,抬起脚往旁边挪了几步。他死死的盯着那个山洞,但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张孟潭盯了好久,直到发现山坡上的土著们忽然没有了声音。
  等他醒悟到后面忽然没有了嘈杂的声音的时候,回头看时,原来追赶他的上千名土著居民此刻已经井然有序的在原来的位置上排成了三个方阵,一个在前,两个在后,就像古代战争中的某种阵势一般,形成一个很规则的“品”字形,最前面的那一排人就在那个平台的下方,平台上似乎正在举行什么仪式。
  张孟潭觉得奇怪:难道他们这样打打杀杀的不是因为我和程高,而是我们降落的时刻正好赶上他们要举行的什么仪式吗?这些未开化的民族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风俗,千万要小心,万一惹毛了他们,就是政府出面也救不了我们了。
  看上去,那个品字形的每一个方块似乎都有三四百人,这样看来,整体人数真的有一千多了。刚才那些人疯狂的追杀他,而现在却忽然那么安静的站在那里,这让张孟潭觉得非常不可理解。他往下走了几步,想仔细看看他们正在举行的是什么仪式,想看看他们是不是把被俘获的程高也带来了,自己是不是有可能和他们进行一下沟通,能否施展自己的谈判能力求他们放了程高。
  他往下走了大约五十米的样子,那些土人显然发现了他,但是谁也没有上来追击的意思,而是继续着他们的仪式。
  张孟潭迷惑不解,继续前行,等他走到一片开阔地,可以清晰的看清楚山坡上的平台那里正在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他惊呆了。
  平台的正中立着那个顶上无法的老年土人,此刻他面对祭坛,背对着张孟潭,双手上举,正唱着那首莫名其妙的歌曲,他的左边有一个简单的木制椅子,上面坐着一个头上带着花冠的中年土人,此人似乎有着很尊荣的地位。右面是一个身材精壮的汉子,那个汉子双手捧着一把木刀,仰面朝天,似乎正在祈祷着什么,而位于他们三个人和土人方阵之间的祭坛上赫然横卧着程高。
  张孟潭和祭坛之间的距离虽然并不是很近,但是已经足够让他看清楚那种骇人的景象了。
  程高静静的横躺在那里似乎睡得很安详,但是他的前胸却插了一根长长的标枪,标枪笔直的向上指着,没有一丝颤动,显见这致命的一击对方是用了全力的。白色的衬衫上渗出了几大块红色的血迹,全部都已经干透了,显然他受到的打击并非来自一处。
  他的头颅被土人打得粉碎,脑浆早已经流干了,只剩下了无生气的半个空壳,从外形上还隐隐的能看出程高的样子。他的飞行夹克此刻正反穿在那个老年土人的身上,看起来这些土人甚至连衣服怎么穿都不知道。程高的左腿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向外弯着,显然那条腿早就给人打断了。
  张孟潭须发倒竖,目眦尽裂,他蓦然狂叫一声:“天哪——”,向后退了几步,后背一下撞到一棵树上,全身无力,慢慢的滑到了地上。
  一个孩子看到了张孟潭,立刻伸手指向他,同时用稚嫩的声音高声叫道:“喀拉卡!”
  整个山谷都在大叫:“喀拉卡!喀拉卡!”
  几条标枪向张孟潭投了过来,但是大都在距离他至少五米以外的地方落了地。投得最近的一根几乎擦着他的肩膀插入了他身后的地上。
  “我……我……我……我…………,天哪,怎么会……会……是……这样……样啊!”
  张孟潭野兽一样的大哭起来。他疯狂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双手死命的砸着身边的草地:“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回应他的是回荡在山谷里面雄浑的声音:“喀拉卡!喀拉卡!喀拉卡!”
  土人的队形骚动起来,有人离开队伍往前走了几步,似乎要上来攻击张孟潭,但是那个土著老人高声喊了一句什么,于是众多土人忽然面向张孟潭的方向跪了下来,有人指着张孟潭的方向大喊:“撒南,撒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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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跑下去,尽管后面的人紧追不舍,但是双方的距离已经逐渐拉开了。
  前方是一个山坡,张孟潭知道,在到达山坡以前必须尽可能的拉开距离,不然自己在爬坡的时候必然降低速度,这时候被他们追上就惨了。于是他提起一口气,脚下速度加快,箭一般的射向了那个山坡,后面的人不等明白他的意图,双方的距离已经拉开了很远的一段路。
  张孟潭上气不接下气的往上爬了大概有五分钟的样子,后面的人才追到了陡坡下面。回头看时,但见满山遍野的人群如同蚂蚁一般的向这里汇聚过来,张孟潭忽然有些泄气,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这样无限期的跑下去,对方到底有多少人?前面是否有人在堵截自己?继续逃下去是否还有意义?我有机会摆脱他们的追击吗?
  就在他稍一迟疑的当口,追兵和他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看着似乎近在咫尺的土人狰狞的面孔,他打了个冷战:落到这些人的手里必定九死一生,为什么放弃?即使为了战友程高,我也要留下性命。
  他明白这不是拍电影,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像美国电影中的孤胆英雄一样单枪匹马的冲进土人的部落救出程高,但是自己可以设法晚上摸进他们的驻扎地,见机行事,只要程高还活着,就一定要救他脱离魔爪。
  他推动一块松动的石头向最前面的一个土人砸了过去,那人向旁边一闪,石头向下滚去,下面的人纷纷躲避,张孟潭趁机又和追兵拉开了距离。
  张孟潭一路前行,上气不接下气,手拉脚蹬的往山坡上爬,荆棘划破了他的衣服,刺伤了他的手指,他觉得自己的肺就要爆炸了。回头看看追兵,尽管距离拉开了好大的一段,但是他明显的感觉到对方那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劲头。
  恐怖攫住了张孟潭:自己和程高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当地这些土人居然集合了几乎上千人来追击我们?是什么样的仇恨让他们如此锲而不舍的追击我们?
  他一边拼命往上爬,一边留意着追兵的动态。现在土人们不再那么玩命的追击了,可是远远的看去,他们彼此相互呼应,行动似乎更有组织,也更有条理了。看样子不抓到我他们绝对不会停下的。被他们抓了会怎么样?会杀了我吗?他们把程高怎么样了?
  前面是一道缓坡,缓坡上面稀疏的生长了一些高大的树木,尽头是一道断崖,远远看去,似乎没有通向山顶的路了。
  张孟潭的心沉了下去,他记得从飞机上看到的情形,翻过这到山岭,后面是一道向下的陡坡,然后又是无穷无尽的山坡与丛林。可是后面的追击如此紧迫,自己能在有限的时间内翻越前面的断崖吗?况且现在逃得越远,晚上回来营救程高的可能性就越小了。
  他想加快速度,可是此刻已经筋疲力尽,心里着急,脚下却只能拖着步子缓缓前行。
  越过缓坡,他来到断崖前大概有一百米的地方,这里有一块似乎经过人工修整的很大的平台,站在那里回头看了看,透过稀疏的树林,但见山坡上四面八方人潮涌动,人们井然有序的运动着,每一个活动的形体的目标都指向自己,形成了一道道以自己为中心的射线,他彻底绝望了。
  张孟潭双手扶住自己的膝盖,剧烈的喘息着,想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罗网,而要命的是自己居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和程高落入其中。
  难道这些不是我们可爱的人民群众吗?难道地方政府能容忍他们这样袭击自己的子弟兵吗?难道他们就这样生活在原始氛围当中?张孟潭忽然吃了一惊:恐怕这些人长年累月的生活在丛林中,和文明世界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他们的武器只有木棍和标枪,他们没有铁器,没有衣服……
  他站了起来,绝对不能放弃,要救出程高,想办法启动飞机,开回总部,如果自己也落入罗网,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追兵的距离还远,他看了看自己所处的平台,平台上面有一个大概一米多高的平整的土台,似乎是一个祭坛,祭坛上摆放了几块烤熟的兽肉和一些野果,那肉看上去还很新鲜。张孟潭往上跑了两步,想了想又返身回来拿了一块烤熟的兽肉。
  土人迈着坚定的步伐向这里汇聚,他们一点也没有了先前那样的紧迫感,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张孟潭此刻成了瓮中之鳖。
  有人看到张孟潭从土台上拿了肉,立刻高呼起来:“喀拉卡,喀拉卡!”声音未落,山坡上立刻有上千人齐声高呼:“喀拉卡,喀拉卡!”
  张孟潭的心沉了下去,尽管他不知道“喀拉卡”是什么意思,但是从土人的呼应声里他清楚的判断出来对方能有多少人在围剿自己,也能判断出对方正以一种极其坚定的决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他闻了一下那肉,似乎没有坏,但是此刻他累得要死,一点胃口也没有,于是把它放在怀里,昏昏沉沉的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
  山风吹动着张孟潭破旧的军服,猎猎作响。
  前面传来淙淙的流水声音,断崖下面有一条小溪蜿蜒的流了下来,溪水清澈见底。张孟潭扑翻在地上连续喝了两大口,然后被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
  前面就是断崖,断崖下一个洞口隐隐可见,但是根本就没有任何路径能通到山上。徒手爬上这个断崖?张孟潭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不是经过这么久的逃亡,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可能性,可是现在他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时此刻,落入土人手里的程高还活着吗?他们会对他怎么样?吕佳在做什么?她会想起我吗?还有年迈的母亲,她一向以我为自豪的,她会知道我正在被一帮异族土著追杀吗?
  他跌跌撞撞的向前又走了几步,来到那个山洞的洞口附近,看着黑魆魆的洞口思量着。
  我这样继续逃下去是不是一点用也没有?即使我逃出魔掌,生活是不是会忽然变得有意义起来?我喜欢军旅生涯,可是试飞攻击机的时候竟然被自己人用导弹袭击,难道上级想用这种出格的方式检测新机型规避导弹的成功几率吗?按理说连我都不会这么弱智啊。我死去活来的爱上了吕佳,但是她从来就对我不理不睬,仅仅给我发了一封EMAIL就让我开心了好久。难道这就是我所渴望的爱情吗?
  等等,吕佳是谁?好像很熟悉,又很陌生啊。还有我的母亲,我怎么记不清她的样子了?最后一次见到她好像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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