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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有些心惊。
  
  这个柔弱的女孩子,在她羞怯内向的外表下,是不是也隐藏着什么不为我们所知的东西?我们五个人,为了共同的目的而来,表面虚伪地关心和合作着,各自却又心照不宣地猜忌和防备。当然,凌铠和林萧然无论如何也是一伙。
  
  连温和沉静的林萧然都会变成这样。我在心底冷笑一声,我谁也不相信了。大概也没人会相信我。
  
  池昭,你在的话,会这样对我么?
  
  山里一点微风都没有,火焰燃烧着,直直地指向天空。凌铠时不时的往火里添着木柴,我们就这么沉默着,中间吃了些东西,围着那篝火不知道坐了多久。四周偶尔会传来一些怪异的鸟鸣,刺一样穿梭在林间和我们的心里。最后还是凌铠开口道:“你们先睡吧,明天还要找人,我来站岗。”
  
  林萧然也沙哑着声音道:“行。我和你轮流换,撑不住就叫一声。雨寒,你们去睡吧。”
  
  怎么不叫江雨寒也守?
  
  我正有些疑惑,见坐在旁边的冯希媛脑袋一磕,已经睡眼朦胧了,我推了推她,拉着爬上先前打扫干净了的一块石头上躺了下来。江雨寒也摸索着爬上旁边另一块石头,蜷缩着睡下,很快听他轻微地打起鼾来。冯希媛翻了两回身,也终于睡着了。
  
  但是我怎么也睡不好,脑袋里晃来晃去都是池昭和晓晓的身影,或者是那水中迅速接近的黝黑的浪花。迷糊中,只觉有人走近来,往我身上覆了一层软软的东西。
  
  眯缝着睁了一下眼睛,是林萧然给我盖了一张小毛巾被。他显然没注意到我还醒着,绕到一边,又给冯希媛搭了一张。
  
  他怎么还不睡?凌铠不是在守吗。
  
  昏昏沉沉地想了两回,意识终于模糊起来。
  
  我是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弄醒的。我总觉得不知道什么地方似乎存在着谁的视线,静静地凝视着我。穿过黑暗,穿过距离,甚至穿过时空。这目光落在我身上,沉沉地,不知道有多少重量。我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我醒了。
  
  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去寻找那惊醒我的视线,就见天空如明镜一般悬在上方,夜色如水,星光璀璨。我有些怔呆,这可怕的深山里,居然隐藏着如此美丽的夜空。
  
  正想着,隐约听见一些碎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心中一惊,残存的睡意立即消失了。仔细听去,像是有人在说话。转头一看,旁边的篝火已经快燃尽了,凌铠和林萧然也不见踪影。
  
  我慢慢坐起身来,支起耳朵寻找声音的来源,小心翼翼地一路找过去,离得越近,就越听的清晰。是那两个家伙的声音,两人坐在石堆过去的湖边上,面对着湖面,小声地说着话。这个时候,他们跑这么远偷偷说什么?
  
  我想了一下,还是悄悄绕到他们身后,藏在一块石头后面偷听起来。
  “是啊,真是奇怪……而且我总觉得这一路上,都好像有谁在跟着我们。”是凌铠的声音。
  
  “你也感觉到了?我也是,越是走进老君山,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可是我们始终没发现有人。”
  
  “但是你别忘了,那些被改动的箭头,说明了什么?”林萧然似乎吸了口气。
  
  “还是有人在捣鬼……对了,江雨寒怎么回事,你现在好像很防备他?”
  
  “没办法,小心为好。”
  
  “哦?”
  
  “白天当着他们我不好和你细说,反正江雨寒……我找到他的时候就怪怪的。我怕他会作出什么事情来。”
  
  “你怎么找到他的?”
  
  “我先前就奇怪他怎么会没跟上我们,还以为他是跑到其他地方迷路了。可是回到山门那里一眼就看到了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大石头的缝隙口处,面朝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喊他也不答应,后来跑过去拉了他几下才拉动。出来以后就知道望着我笑,跟个傻子似的。可是你说他傻,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路上好几次我都发现他低着脑袋翻眼睛,然后又开始阴笑……唉,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乱七八糟的经历太多,自己神经过敏了。”
  
  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听见凌铠道:“那是要小心一点。我说你怎么不让送两个女孩子回家,也不让他守夜。这一切都太怪了。最烦的是池昭居然也莫名其妙的失踪,我实在不能想象是什么样的情况,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一个人消失。”
  
  “别想太多……也许他根本没事也说不定。我们这么多人,应该能找到他的。”
  
  “这么多人?呵呵,你又天真了吧,能指望江雨寒?冯希媛还要找她弟弟,怎么分得出心来?再说方昳,你能相信她?她不存心坏事就好了。”
  
  “我想她可能……”
  
  “你别替她说好话,我知道你们对她愧疚。但是我不一样,所以我清醒。你看到江雨寒稍微有些不对劲就这么防备他,为什么对方昳就可以视若无睹?”
  
  什么意思,他们对我愧疚?我不禁愣住。难道我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甚至比江雨寒更奇怪,所以凌铠才会固执的认为我有问题?
  
  那边沉默了一下,只听林萧然又道:“也许吧,也可能是我太心软了,没有及时提醒池昭。幸好你来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池昭都不见了。找不到他,老子就在这原始森林里住着不走了。”
  
  凌铠说完,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林萧然的声音:“你相不相信冯希媛的话?”
  
  “什么话?”
  
  “就是那些关于老君山的传说……”
  
  “呵,你信?”
  
  “我本来不信。但是现在你要问我,我只能回答你,我不知道。”
  
  又是一阵难受的沉默。许久都不再听见他们说话。我正想挪动一下位置,一眼瞥见乱石堆另一边的石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也动了一动。抬头望去,黑暗中只见一个半圆形的影子正慢慢地缩回去,消失在那块石头背后。
  
  头,谁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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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萧然道:“要不要趁天还没黑,再到附近找找?”凌铠四下里打量了一下道:“好,但是记住了,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又对我和冯希媛道:“你们俩留下来,找个晚上可以休息的地方。我们得在这里过夜。”冯希媛点了点头,凌铠又看了我一眼,转身朝岸上走去。
  
  “你站住。”
  
  我开口道。凌铠转过身来,浓眉一挑。
  
  “我警告你,别那么自以为是。”
  
  “但愿是我自以为是。”凌铠笑了笑,不置可否。林萧然回头看着我们,似乎有些吃惊,又皱了下眉头拉了凌铠一把,三个人这才一起离开。
  
  我狠狠地盯着他们的背影,无名火起。又觉得衣袖一紧,见是冯希媛拉着,低声对我道:“方姐姐,别生气了,我想凌铠哥哥他们是误会了……”
  
  “你呢?是不是也怀疑我怎么怎么样了?”我劈头道。
  
  冯希媛慌忙摆手:“没有,真的没有。唉……你别生气,我们还是先把晚上休息的地方找好吧。”我哼了两声,也不再说什么。和她四处看了看,最后在湖边的那堆乱石处找到几块稍平坦的石头,开始打扫起来。三个男生的身影在附近的林子里不断地晃动,偶尔听到他们压抑着的呼喊。
  
  清理完毕我已是一身的汗,才觉得似乎自己应该收拾一下自己了,从小到大还从来没脏成过这样。
  
  我从背包里翻出毛巾来,问冯希媛:“我去湖边洗洗,你去不去?”冯希媛啊了一声,眼神有些闪烁,又赶紧摇头:“不用了。”然后迅速的埋下头。
  
  我也没多想,拿着毛巾自顾自的往湖边走去。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地面上微微的洒着些星光,依稀还能见物。找到一块伸进湖面的小石头跳上去,伸手一摸,湖水有些沁凉,掺杂着一股水草的腥味。整个湖面隐隐约约的笼罩着一层雾气,眼前除了这片水域,似乎什么也不剩下了。
  
  我有些木然地擦着脸,望着黑漆漆的水面,不禁的开始发呆。
  
  池昭,你究竟在哪里?怎么会这么突然就在我们身边消失?凌铠说,你也认为我是故意接近你的,是吗?你是不是也在怀疑我?可为什么你一点也不会拒绝?我不信,不信……尽管你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可我仍然好想亲口问你,你对我那么好,究竟是为什么?你的消失,难道又是对我的惩罚么?
  
  毛巾很快脏了,我失魂落魄地伸手在水里淘洗了一下,清脆的水声在寂静的湖面上回荡着,一波一波地刺激着我的神经。
  
  这水声,听起来格外的响,甚至有些刺耳。一时间彷佛四处都响起来,哗啦啦,哗啦啦。四处涌动着,迅速地接近。
  
  我停手,抬起头来,不远处的湖面上起了一道浪花,在星光下粼粼地闪烁着翻腾。浪花在动,直直地向我驰来。
  
  那是什么东西?我心头一紧,一下子站起身来,手中的毛巾全是水,哗啦啦地直往下滴,溅到水面,彷佛在回应着那近前的水声。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手臂上一紧,有谁一把将我拖回岸上,几乎让我跌了一跤。
  
  “小心哦……”那人神秘兮兮地道,“嘿嘿。”
  
  竟然是江雨寒。
  
  我勉强稳住心神道:“小心什么?小心不要被你吓到?”话刚说完,才觉得四周又静下来,回头望那湖面,波平如镜,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刚才那道浪花,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
  
  “过来。”江雨寒轻轻喊道。
  
  “干什么?”
  
  “嘘……”他走到我身边,将我往后拖了几步。盯着那湖面嘿嘿地笑了一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小声一点,离那水远点。”
  
  “水里有东西……”他说。
  
  我颤了一颤,被他的神态和语气弄的有些心头发毛。
  
  水里有东西。有什么呢。我刚才看到的,是不是那东西之一?
  
  “江雨寒!”背后传来林萧然的声音,显得有些生气。“你这么早就跑回来了?我们还在找你,以为你也不见了。”
  
  江雨寒头也不回,伸手在我手臂上戳了一下:“小心,小心,水里有东西哦,嘿嘿。”
  
  我厌恶地退了一步,转身朝林萧然走去,冷冷地问道:“没结果是吧。”
  
  林萧然推了一下眼镜,似乎有些尴尬地并不直视我道:“没有……”
  
  我心里叹了一声,继续朝前面走去,只听林萧然在后面喊住我道:“方昳,池昭失踪了,凌铠的心情不好,先前他说的那些话……”
  
  “我知道。”
  
  “他没有恶意的,都是为了大家好……”
  
  “别说了!”我打断他。
  
  乱石那边有两个影子,正在忙着烧一堆篝火,我走过去,坐到一边。林萧然和江雨寒两个也慢慢走回来,大家围着那堆火,一个个垂着头,什么话也不说。显得最无辜的冯希媛也直直地盯着那跃动的火焰,眼睛里时不时地反射出一些奇怪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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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转头望去,只见两个人影飞快地接近。林萧然跟江雨寒。
  
  林萧然到了近前,劈头盖脑就数落起来:“你们居然在这里。谁留的烂记号。乱留!”
  
  凌铠道:“我留的,一直跟着路指向这个方向啊。怎么会是乱留。”
  
  林萧然怔了怔,又道:“没有,我们就在池塘附近看到几个记号,指出来的路居然划了一个圆圈,害的我们转了老半天,还差点迷路。后来听到一些动静,我们才跟着跑到这条路上,然后才发现一些记号。还有,明明就说好了是留粗箭头,你怎么划的那么细?”
  
  “不是二指宽吗,还细?”
  
  “二指?你那俩指头原来只有毛线粗啊?”林萧然还是有些气不忿,凌铠摇头道:“不对,你看到的肯定不是我留的记号。她们也可以作证的。”
  
  “不是你留的,这山里还有谁在。”林萧然冲口而出。话一出口,气氛突然一凝。
  
  林萧然和凌铠必然都不会说谎,那么,肯定是有人改动了箭头。
  
  可除了凌铠在留记号,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他都是刻在树上,如果是细箭头增粗,那还有可能,可粗箭头怎么会被改得那么细?
  
  谁在捣鬼?这山里还有谁?!
  
  我的脑海中猛然浮现出那个出现在夜晚窗户上的影子,晓晓口中的“怪物”,那微微的眼睛的光芒曾经把我引向村中的密林;还有在废墟时那个一直跟在我身后却看不到的东西……会是吗?如果不是,还有谁在跟着我们?
  
  一时静极。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江雨寒突然张望了一下道:“池昭呢?”林萧然如梦方醒般甩了甩脑袋,也重复了一句:“池昭呢?”
  
  凌铠冷哼一声,语气突然变得疲惫不堪:“不知道。也许……他也失踪了。”
  
  “不可能。”林萧然瞪大了眼睛,“你们应该一直在一起的。”
  
  “是,刚才我们正准备往回赶,听到这边有些动静,他跑过来看,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我们追过来时人已经不见了。”
  
  凌铠的话音刚落,林萧然立即有意无意的瞥了我一眼,刚好被我游离的目光捕捉到。我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难道他也在怀疑我?
  
  是啊,他们是如此之好的朋友,凌铠有什么话,肯定会跟林萧然讲的。可是,林萧然在我的印象中是如此内向而真诚,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居然能一直滴水不漏不动声色,是不是太可怕了?
  
  而现在,谁会相信我?我又能相信谁?
  
  “找过了?”林萧然道。凌铠点头。大家重又陷入沉默,似乎都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不经意间,看到林萧然背后的江雨寒斜望着湖面,嘴角一歪,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来。
  
  似乎是发现我在看他,江雨寒的表情一变,沉思般地垮下脸来。我移开目光,既迷惑又心惊。
  
  这乱七八糟的一切的一切,已经让我彻底地陷入一个巨大的纠结不清的谜团。
  
  而讽刺的是,我原本是为了揭开谜底而来的。
  
  更讽刺的是,恐怕我在他们眼里也早已成了一个怪异的谜。
  
  我再次的颤抖了一下。
  
  难道,我又不是自己心中的谜?我越来越不了解甚至是无法控制自己。身体里似乎被筑起了一道高墙,我变成了两半,不,是三半,甚至是无数半。属于我自己的,我不知道还剩多少。
  
  “现在怎么办?”不知道谁在问。
  
  凌铠转过头来,朝我和冯希媛看了一眼道:“我不走,我得留下来找池昭。萧然,你带他们回去。”
  
  “我不回去。”林萧然坚定地道。凌铠叹了一声,只道:“那好,雨寒——”
  
  “不行。”看样子凌铠的意思是想让江雨寒带我们回去,但是林萧然立即将他打断。凌铠眉头一皱,但是跟林萧然对望了一下,立即又舒展开来,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坚持。
  
  林萧然转头对我们道:“你们怕吗?如果是的话,趁现在天还没黑,我和凌铠其中一个人送你们回家再进山。”
  
  一直不停地发着抖的冯希媛这回不发抖了,她居然摇了摇头,要在这个她声称会吃人的大湖边上留下来。我自然也不会回去。我最恨别人冤枉我,不洗清这个罪名,我绝不会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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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我们回答,他已经跑了过去,转眼便消失在林中。凌铠显得有些焦急,不时的张望着。冯希媛则一直不停地在发抖,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
  
  我呢?我突然发觉自己似乎没什么好想的。
  
  凌铠一直来回踱着,大概过了四五分钟还是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你们呢?”
  
  冯希媛连忙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也点头,三个人急急地沿着小路跑过去。只一转过那斜坡,虽然周围还是古木参天,却又觉得眼前似乎清朗和开阔起来。隔着重叠的树干,远处隐隐的显出一大片盈盈的碧波。
  
  “神泉井。”冯希媛道。
  
  我有些愕然,脑中有那么一瞬时的空白,继而又混沌起来。听名字以为神泉井是个古井,却没想到是如此之大的一个湖泊。凌铠的脚步丝毫不停,边跑边喊。我们一直跑到湖边,却半个人影也没见到。
  
  这里地势平坦,触目之处尽是绕湖而生的林木。放眼望去,湖岸上并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地方,只临近湖边有一大堆乱石,我们四处找了,也不见池昭的踪影。可这么短的时间,他无论如何也是跑不出我们此刻的视线的。
  
  池昭也失踪了。
  
  湖面微微的泛着一些波纹,幽蓝深邃。只是我们不知道那深邃的颜色里究竟有着怎样的玄机。暮色终于开始侵入老君。在凉悠悠的湖风吹拂下,我们开始感到一些刺骨的寒意。
  
  我望着那湖面,又抬眼四望,这浩荡幽深的景象,这层层叠叠的树与水,猛地变成一片静止的灰白,悬在视线里。
  
  如此熟悉。
  
  那灰白只闪了一下,迅速地隐去。谁来过这里?这里又发生过什么?
  意识突然一冷,膨胀的神经一下子收缩回来。眼前世界依然。
  
  冷呐,真的有些冷。
  
  那一刹那,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凌铠似乎向我投来了复杂的一眼。冯希媛则神经质的叫起来:“看吧,我说这里有鬼,你们就是不信!我们快走吧,这个井会吃人的——”
  
  “住口!”凌铠一声断喝,脸色变得铁青。“池昭没有失踪,我知道他就在这附近。”
  
  我晃悠悠地回过神来。心里噗哧的一声笑了。
  
  你知道?我斜了他一眼,居然冒出一种没来由的窃喜。嘿嘿,管你知道什么,反正他不会再出现就是了。这样也好,给我省了好多事情啊。
  
  “你笑什么笑?”耳边传来凌铠冷冷的声音。抬头,见他直视着我,目光如剑。
  
  “我笑了吗?”我茫然,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池昭失踪了。
  
  池昭失踪了!
  
  我彷佛刚知道他失踪了,也彷佛刚意识到这又意味着什么。血液冲上头部,也将心冲撞得剧烈地跳动起来。
  
  “池昭,池昭——”
  
  有种哭泣的欲望针一般刺探着我,我奔跑起来,四处喊。凌铠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几次似乎想说什么,终于又忍住。
  
  “你们老看着我干什么,快找人啊!”我焦急地冲他们道。
  
  凌铠的声音依旧冰冷:“不用找了。”
  
  “为什么?”
  
  “这应该问你。”
  
  “你什么意思?”
  
  凌铠转过头去,不再回答我。冯希媛则像个受惊的小孩一样,瑟瑟地站在一边,惊惶失措地看着我们。我大声道:“你什么意思。说啊。”
  
  凌铠突然笑笑,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怎么清楚?我做了什么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的难过。难道他认为池昭失踪和我有关,或者是我导致了他的消失?
  
  “够了。你少装了。”凌铠深深吸了口气,轻蔑地道。“你以为我不敢说?是啊,当着池昭我是不好多嘴,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装什么了?”
  
  “你还没装?一开始见到你,我的确很吃惊,因为……”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望了我一眼,才接着道:“不过现在我知道我判断错了。池昭也错了,大家都错了。你的伪装已经快被剥尽了,你其实就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你——”
  
  “你的出现是我们意外之外的意外,但是我们早就知道,你的目的不会那么简单,原因也不会像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你以为我们会注意不到你在刻意的接近池昭?你也发现了他这人心肠软好欺骗是吧,又加上……呵呵,但是你别以为仗着那点优势就可以让他昏头。你那些伎俩他可是看多了,你也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凌铠傲然地看着我。他那曾经让我感到温和亲切的脸突然间变得如最初的池昭一般冷峻。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们以为我是故意勾引池昭然后对他不利?
  
  “不。”我喊道。“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的。没有目的,没有原因,我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优势。我就是喜欢他,我知道他也喜欢我!”
  “他喜欢你?”凌铠故作惊奇地道。“你们才接触几天?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能让池昭看得上眼,多少投怀送抱的都被他垃圾一样扫得远远的。你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还不是因为——”
  
  “凌铠!”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了凌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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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说完,池昭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晓晓的事先不要告诉他们,等找到了他再看看。你也别太担心,人在害怕和恐惧的情况下,会对很多稍微有异的情况过敏的……”他顿了一顿,表情有些奇怪,却不再说什么。
  
  “你是不是也发现了一些什么?”我道。
  
  池昭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终于还是道:“没什么。你没事就好。走吧,我们还得把晓晓找到。”
  
  凌铠和冯希媛一直走在我们前面,发现了不少的痕迹,我们也不再大喊,只跟着晓晓留下的脚印一路找去。
  
  其实之前没多久我们就发现那些脚印穿过一片乱林,上到了一条林间小路。这是一条非常明显的路,要知道,从村子到龙阳,再从龙阳到老君山,道路都几乎已经淹没在杂草之下看不见了,这样一条清晰的小路突然出现在这四年无人涉足的林子里,多少有些让人觉得奇怪。
  
  但是我们已经没精力多去想什么了。晓晓的脚印一直沿着小路向山里延伸,我们也跟着,一路朝森林的深处进发。
  
  “大家小心一点,不要再喊了,别惊动林子里的野兽。”冯希媛突然道。我们也都悚然心惊,是啊,一直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我们,竟然把这件事忘了,大家也都不再喊,尽量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路前进。
  
  幸而担心并没有变成现实。只是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我们终于开始觉得事有蹊跷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不知道是谁先停下来,总之四个人站在小路上,开始面面相觑。晓晓一个小孩子,怎么跑,也不应该朝林子里走得这么远的。除了脚印,他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的痕迹。
  
  冯希媛显得有些犹豫起来,看样子她很想继续找下去,但是又不好说出来。凌铠和池昭站在一旁,也是满脸的疑惑。而我看着他们,一时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似乎巴望他们一直跟着脚印进山去找,又似乎恨不得立即拉着他们离开。
  
   “萧然和江雨寒怎么还没跟上来?我们都走了这么远了。”凌铠道。
  
  “他们跟得上来才怪。”我突然冷哼了一声。三个人一起转头看着我。冯希媛道:“你什么意思?”我晃了晃头,又道:“什么什么意思,我刚才说什么了?”
  
  池昭和凌铠惊奇地望着我,一丝疑虑从他们明亮的眼睛里闪过,瞬间变得灰暗。
  
  我回过神来,在这样的眼神下蓦然心惊。
  
  我是怎么了?为什么我变得和以前似乎完全不同了?
  
  “走吧,天还没黑,再找找,他们跟着记号能找到我们的。”凌铠拉了拉池昭,两人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冯希媛有些惊惧地看了我一眼,也低头跟了上去。
  
  一种怪异的气氛在我们四个人中间蔓延开来。而根源似乎在于我。
  
  我叹了口气,如果连池昭也不信任我了,那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我总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呢?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不能怪他们会怀疑,似乎连我自己,都不敢再相信自己了。
  
  尽管夏日天黑的比较晚,我们仍然决定再向前走一些,就一定要往回赶了。冯希媛并不说什么,但是我看得出来,她的眼睛里总蒙着一层雾气般的东西,或许失望,或许悲伤,更或许是怨恨。
  
  怨恨?恨我把冯晓晓带来这里吧。可我又不恨吗?我嘴角一牵,想笑,立即又恢复为面无表情。
  
  我恨,我怎么不恨,我恨得玉石俱焚,恨得死不超生!谁又能理解我的恨呢?!
  
  “方昳。”前面传来谁的声音。“你再不跟上来,我们又要找你了。”
  
  我答应着跟上去,心中又开始笑。
  
  你们找我?该是我找你们才对,嘿嘿。
  
  快走吧快走吧,一直跟着那脚印,别犹豫。你们不是要真相吗?就在前面,一直走下去,我全都给你们。
  
  真相的大餐,还有我的大餐。
  
  林中的温度越来越低,那种森林里潮湿而浓郁的气息也逐渐的厚重起来。四周密集的树木更见高大,笔直地挺立着,连绵成片的树冠交叉互绕,结结实实地遮住了天空,只隐约透出一小片一小片白色的光亮。前面又是一个小小的斜坡,将视线挡住。
  
  “不行,我们真的得往回走了。再晚就来不及了。”凌铠望了望天色,不无担忧地道。冯希媛眼里噙着泪水,使劲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池昭一言不发,只望了我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四个人站了片刻,还是凌铠先开口:“走吧。”他转身往回走去,经过我的身边,我感到他的目光一斜,似乎不经意地在我身上落了一下。
  
  这目光,让我有些心惊。他凭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像刀一样,直直地刺向我的内心。
  
  我正想开口,只听林子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哗啦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砸进了水里,我甚至能想象出水花四溅的景象。那声音远远的,在寂静的林子里却显得那么惊心动魄。
  
  冯希媛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她惊慌地看着我们,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大家怔在原地,那声音很快又消失了。池昭对她道:“你来过这里,前面是什么地方还记得吗?”冯希媛颤抖着声音道:“神泉井,前面是神泉井!”
  
  “有多远?”
  
  “不远了,翻过这个坡过去就是。”
  
  池昭和凌铠对望了一眼,池昭道:“我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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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萧然双手一击,恨道:“这人就知道添乱。”又问:“现在怎么办?还管不管他?”
  
  池昭沉着脸道:“这里离山门不远,一两个人去叫他就够了,其他的先找晓晓,沿路一定要留记号,指明方向。免得又失散了。”大家都点头,商量好了记号怎么留,才决定让林萧然回去找江雨寒,再进山和我们汇合。
  
  待林萧然走了,池昭道:“找一下附近还有没有什么痕迹,大家不要走散,一定要在别人的视线范围之内活动。”
  
  工夫不负有心人,找了好一会儿我们终于在一处草丛里发现半个小小的脚印。走了不远,又发现两三个。冯希媛明显地轻松了一些,发现了脚印,说明晓晓还在活动,没有在那传说中可怕的池塘边消失。凌铠则负责地在沿路上留着箭头记号。
  
  但是我心里却依然非常矛盾。我希望找到晓晓,又怕找到他。如果他向他们提起我在山门大石处想把他掐死的事情,我是根本没办法解释的,尽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样。
  
  想着想着,一不留神被几根长在地上的藤蔓绊倒。不远处的池昭听见声音,赶过来拉起我道:“算了你跟着我吧,我可不想再添一个伤兵来拖累大家。”
  
  我道:“是,是我拖累你们。要不是我,晓晓不会失踪,你们也根本不会跑进这闹鬼的原始森林来,是吧?都是我的错,行了不?”
  
  “怎么了?这么大的火?”
  
  “是啊,我是累赘,所以你们要丢下我一个人在村子里。没想到我这么不规矩,自己还要乱跑。啊,真对不起,池先生。我错了,我有罪,我自裁……”
  
  “够了!”池昭低声喝道,“那都是为你好。大家要不是因为关心你,也不会跑进山来找你。”
  
  “找我干什么,不如让我这个累赘自己消失了好。你们就轻松了,啊,不就没这么烦了吗。”
  
  池昭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眼睛里满是被压抑的怒火:“好,让你留下的决定是我做的,我为此道歉。你还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也狠狠地盯着他。
  
  池昭放开我道:“行了。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这样决定,也不会有后来发生的这些事。”
  
  他不再理我,转身继续朝前走。我终于忍不住追上去道:“你们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又遇到什么事情了。我一直找不到你们,后来在龙阳废墟发现一些脚印,以为是你们,才跑进山来的——”
  
  “池昭。”远处传来凌铠的声音。“你们干嘛呢。还不快点找。”池昭应了一声,才叹口气道:“我们边走边说。”
  
  接下来我们一路寻找着晓晓留下的脚印,偶尔大声的喊几声。我一直跟着池昭,听他断断续续地讲了这一天来的经过。
  
  原来,他们昨天的确是朝龙阳去了。本来他们能找到路,也就没叫上冯希媛,没想到她却执意要跟他们一起到龙阳。因为担心晚上万一回不去,而且要使用一些工具,才连行李一起带走了。但是走到半途,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在几座山包之间迷了路,他们一直转到天黑,还是转不出去,只好在一处地方休息了一晚,今天天不亮就又开始走,刚拐过一个山坡,就看见了龙阳的废墟。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这么轻易就转了出来。一到废墟他们就发现我和晓晓留下的脚印,一路跟着,跑进了老君山。
  
  我听着,有些发冷。这和昨晚我和晓晓遇到的,不是一回事吗?
  
  “鬼打墙,晓晓说这叫鬼打墙。”我喃喃道。池昭道:“你也知道?真是奇怪,转了一天怎么也走不出来,过了夜一下子就好了。”
  
  我问:“你们进废墟没有?”
  
  “没有,没过桥就看见你的脚印,大家估计你找不到我们所以自己跑到了龙阳。怕你出事,见脚印一直进了山,我们也就跟来了。也没来得及进废墟看看。”
  
  我点点头,心下稍安。那根雪白的手臂,妖娆的手指,似乎仍然在眼前晃动。池昭道:“你和晓晓又是怎么回事,弄成这个样子。”我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他,只滤去了在废墟中的幻象和我想掐死晓晓的那两段,想了一想,还是将晓晓的异状和我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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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怎么又不知道了?”林萧然忍不住问。冯希媛也不回答他,直直地看着我道:“方姐姐,你实话告诉我,你和晓晓是不是真的在这里迷路了?”
  
  “我为什么要骗你。”
  
  冯希媛的身体微微的有些发抖,道:“那么……可能我们永远也找不到晓晓了……”
  
  “什么意思?”我们齐声道。
  
  她道:“这个池塘,在我们传说中就是一个不祥的地方。我听很多老人讲过,不少进山的人都在这里看到过不干净的东西。而且只要看见了,就会一直在这池塘附近打转。特别是在晚上,要是过了夜都还走不出去,那就没有人能再看到这个人了。”
  
  我心头一紧,她的意思,是说晓晓也会永远消失掉?晓晓昨晚奇怪的眼神,难道真的在水里看到了什么东西?
  
  林萧然道:“这个人都消失了,别人居然能知道内情,这传说还真有趣的紧。”
  
  冯希媛道:“你不信吗?你怎么能不信?你忘了我们昨天都遇到什么了?”
  
  林萧然愣了愣,不再吭声。我有些疑惑,只听冯希媛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传说里就是这么说的。你以为我希望这是真的吗?”她转过身去,盯着那池水道:“这一次,是我弟弟。”
  
  “别这么悲观。传说总是有水分的。”凌铠走过去,对冯希媛微微的一笑:“我们还有时间找。小孩子顽皮,见方昳不在了,自己乱跑着找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不管怎么样总会有痕迹留下来。”
  
  “不!”冯希媛惊恐地抬起头来:“没有人敢进老君山!这里已经四年没人来过了!”
  
  池昭道:“你别忘了,我们现在踩着的就是老君山的土地。昨日的事情也不见得有多么恐怖。你再三提到的传说,只能吓唬你们自己。”我越来越茫然,不知道他们昨天究竟遇到了什么。
  
  林萧然也推了一下眼镜,接口道:“是啊,更何况晓晓还在山里,你对我们这么照顾,我们也不可能丢下晓晓不管。”冯希媛还是摇着头道:“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去找……”
  
  “傻瓜。”凌铠望着她笑起来。我冷然道:“都不关你们的事,是我带他进来的,我的责任我自己来负。找不到晓晓,我这辈子都不出老君山。”池昭眉头一皱道:“行了,都是些废话。”他抬起头,四周看了看又缓缓道:“但愿晓晓不要跑的太远。”
  
  凌铠在旁边叹了一声:“走吧,趁着还早,把晓晓找回来是正事。”林萧然道:“六个人,要不要分开来找呢?”
  
  池昭正要点头,突然扫视了我们一遍道:“六个?这里只有五个,江雨寒呢。”
  
  冯希媛道:“是啊,刚才我们三个一起在山门那里等你们的。我和凌铠哥哥在旁边说话,一直到看见你们回来。没注意到他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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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闯入者
  
  昨天我和晓晓走过的地方,多少留下了一些痕迹。我凭着记忆里的一点印象,带着他们朝昨夜栖身的那个小池塘的方向跑去。
  
  “晓晓!晓晓——”
  
  在这古老的树林里,我们的声音听起来空洞而渺小,远远的传出去,却收不到回音。
  
  “你没记错方向吧?”冯希媛跑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问。路上我早已告诉了她,晓晓还在山里,昨日和我一同进的山。
  
  我顾不得回答她,只照准了方向飞奔。林萧然跟在我身后,一个劲地提醒我小心脚下的乱石杂草。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晓晓是不是还留在那里,如果还在那当然最好,我至少能交给冯希媛一个完整的人。至于以后他们会不会也觉得他不对劲,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不在……
  
  我使劲甩了甩头,不敢想下去。
  
  跑出了一阵,终于在地面上看到一些乱七八糟的痕迹,一堆一堆被踩得稀烂的蜗牛尸体横在路上,似乎在提醒着我昨夜里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我不禁一阵恶心,停下来不敢再去看地面,只四面张望了一下,只见不远处一堆乱石荆棘,连忙指着道:“快了,那水塘就在那些石头后面。”
  
  冯希媛看了我一眼,自己抢上去,边跑边喊道:“晓晓——晓晓快出来——”
  
  我们跟在她身后,隐约听到凌铠在后面小声地咦了一下:“哪里来这么多死蜗牛?”我自然没法跟他细说,随着冯希媛一直跑到了池塘边上。夜里栖身的两块大石冷清清地摆在那里,早已经没了晓晓的影子,连我们曾来过的痕迹也不见得留下多少。
  
  我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冯希媛一声不出的站在那里,好半天才转头来看着我。我道:“昨天晚上我和晓晓就是在这里休息的,我们转不出去……”
  
  “那现在人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这样。”我摇着头,既委屈又愧疚。冯希媛咬着嘴唇看了我一阵,还是忍不住道:“你干嘛要带他到这里来?为什么又要丢下他?他才八岁,还是个小孩子,他要是在这鬼林子里出了事,我回去怎么跟爸爸妈妈交待啊。”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只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我心里也一阵难受,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绕着那池塘走了两圈,池昭和林凌二人也帮着在附近一带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晓晓的踪影。“这该怎么办呢?”
  
  我站在晓晓睡过的那块石头面前,喃喃的念。我想我是鬼迷心窍了,竟然会因为莫名的怀疑,而把一个八岁的小孩子丢在夜半的森林里不管。
  
  念着念着,突然发现我们躺过的两块石头上都有着无数淡淡的灰白色的痕迹,横七竖八地交叉着,蜿蜒着,一直延伸到地面,然后消失。有一些痕迹已经淡的几乎快看不见了。
  
  对了,那些蜗牛。
  
  我猛然想起来。
  
  “怎么了?想到什么了?”池昭过来问。
  
  我转头,看着他们发呆。正如凌铠问的一样,那些蜗牛是哪里来的?它们究竟想干什么呢?如果它们是想把我们这些入侵者一般的不速之客埋葬,我跑掉了,熟睡的晓晓是不是已经被它们解决掉了?那么多的蜗牛,能让我差点脱不了身,又何况晓晓!难道……
  
  蜗牛会吃人吗?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个滑稽的问题。
  
  但是我们却不得不正视眼前的现实,晓晓不见了,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冯希媛早已经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凌铠站在她身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一些树叶落下来,打着旋子飘到池塘的水面上。
  
  我呆了一刻,突然的想起昨晚晓晓站在池塘边发神的样子。这幽深的水里,有什么古怪?
  
  晓晓,是不是被那些蜗牛拖进了水里?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看从那块石头到池塘的地面,还好,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
  
  水面被落叶微微的激起几圈涟漪,漾漾地荡开去,随即归于平静。
  
  这林子里发生过的事情,如同这迅速消散的涟漪一样,让我们无从窥探。
  
  那么,四年前呢,很久很久之前呢?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和逝去的时光,那些曾经存在于这世上的一切,为人知或者不为人知的,是不是都无法追寻了?
  
  一只手轻轻地在我肩上打了一下,回头见是林萧然,问我道:“你怎么回事,老莫名其妙的发神。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哦?他们此刻看我,是不是如同我昨日看晓晓一般?
  
  “没什么。”我摇头低声道。“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冯希媛。是我的错。”
  
  池昭突然冷冷的插了一句:“女人真麻烦。晓晓只是不在了,说不定就在这林里什么地方。还没找,你们就闹得跟死人了一样。”
  
  “不。”冯希媛抬起头来,一脸的泪水。“你们不知道,你们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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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救命一般的火把,从哪里来的呢。
  
  我朝四周张望着,有限的视线里只有根根矗立的树干,在微弱的火光里沉睡。我该尽快离开这里,这光亮能给我带来光明,也会带来说不清的危险。或许,晓晓也会惊醒,循着这光线找到我。我撒开腿奔跑起来,朝着记忆中出山的方向。
  
  无论有没有鬼打墙,我都必须为了一线希望飞奔。
  
  林中仍然漆黑无比,我盯着前方的道路一刻也不敢松懈,尽管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错。也许吧,如果真有什么力量不要我走出老君山,那么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
  
  我居然会有这种宿命的想法,这可不是方昳的风格。
  
  “方昳——”
  
  前方隐约的传来谁的呼喊。我一惊,正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那呼喊又传过来,此起彼伏,越来越清晰。
  
  是池昭,还有林萧然!
  
  我大叫了一声,心中的喜悦简直无法形容。我一边喊,举着小火把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池昭!我在这!这里!”
  
  越过一个小坡,眼前一下子开阔起来,有两个影子在林中晃动,见到我,两个人似乎都愣了一愣。一人冲在前面,朝我迎过来。
  
  “池昭——”我扑上去,扔开火把将他抱住,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
  
  我终于可以不怕了。
  
  池昭惊讶的吸气声从头上传来,他拉开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遍。林萧然也赶过来,一边跑一边道:“你怎么回事?还真的一个人跑进山来,害的我们担心死了。”话刚说完,仔细地看了看我,眼睛瞪的铜铃一般:“你怎么成这样了?”见我茫然不知所以,才跺脚道:“你看看,浑身脏得跟什么似的,跟个叫化子一样,我差点都认不出你。”
  
  我低头一看,发现经过这一天的乱跑乱钻,自己身上的确脏透了,连手掌都像刚抓过煤炭一般。一念及这一天来的事情,心里突然的委屈起来,要不是他们毫无道理地丢下我,我怎么会经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
  
  “别怕。对不起,是我们不好。”池昭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轻轻的将我重新揽进怀里,也不管我脏成什么样。
  
  只这一揽,什么怨恨和伤心,恐惧或者辛苦,都值了。
  
  我竟然想。
  
  抬起头来,看到池昭的脸上一片疲惫,一天两夜不见,胡茬似乎又长长了许多。林萧然站在一边,似乎有些尴尬,又显得欣慰和放松。
  
  我这才注意到,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亮了。
  
  不会的,我从听到他们的声音到见到人,最多也不过几分钟时间。那之前的天色根本不像黎明即将到来的样子,而现在,天色已经大亮。
  
  见我直直地盯着天空,池昭问道:“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重新埋进他的怀里。
  
  “好了,我们得走了,凌铠他们还在后面等着呢。”林萧然笑道。
  
  “你们全来了?”我问,池昭嗯了一声。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那就是说冯希媛也来了?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们冯晓晓还在林子里呢?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我一直和冯晓晓在一起。就算是告诉了他们,我也不敢带他们去找了。更何况冯晓晓在我的眼里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魔鬼。
  
  “又在想什么?你这一天究竟怎么回事呢。”
  
  我迟疑了一下,再度摇头。“走吧,我们回去。发生的事情回去我再告诉你们。”
  
  林萧然也不再追问,池昭牵着我,一路往回走。不出多远,就看见了那块裂开的大石,冯希媛和凌铠站在一颗树下,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看到她,我不禁的有些难过起来,冯晓晓的事像那大石一样,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无法搬开。
  
  “池昭。”我停住脚步。
  
  “怎么了?”
  
  “晓晓还在山里。”我终于鼓起勇气道。
  
  池昭和林萧然吃惊的看着我。“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我欲言又止,心里不禁的发急。我该怎么说?说晓晓变了,变得像鬼一样,我害怕所以把他丢下了?
  
  见我不说话,他们也急起来,凌铠和冯希媛早看到了我们,一路飞奔过来。还没等他们开口,我已经叫起来:“别管为什么,快去找晓晓,他就在山里一个池塘边上!”众人也顾不得细问了,一起跟着我朝林子里跑去。
  
  我不能推卸责任的,方昳不是这种人。
  
  我在心底叹了一声。我知道,麻烦似乎要真正的来临了。
  
  这之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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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石头上睡着的。
  
  林中不断有各种奇怪的声音在响动,有时蓦然近前又远去,有时轻微有时又突然剧烈地响那么一下,待要仔细听时,又完全没了声音。不时还有一些小虫飞来飞去,或者干脆停下来咬上一口。这样反复地被折磨了半夜,气温越来越低,我冻的再也无法入睡了。
  
  山中的温度,是无法和外面相比的。
  
  晓晓一直睡的很熟,几乎不见他翻身,只是偶尔听见他嘴里梦呓似地冒出两个字,模糊而微弱。我却越来越清醒,睁开眼,看着云雾般笼罩在头顶上的树冠在黑色的天空下沉寂着,几颗星星或明或暗地透过密集的树叶,窥探着我们。
  
  这是什么时候了?为什么我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还不天亮呢?
  
  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景物渐渐的显现出来。我该起身了。
  
  跑。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异样的小孩。
  
  我慢慢的坐起身来,小心地拉过背包背上,一点点向地面挪去,尽量的不发出声音。另一块石头上的晓晓依然安静地睡着,完全不像要醒的样子。
  
  我已经无暇顾及以后冯希媛是不是会找我要人。现在我只想快点离开。刚要踏到地面,晓晓又咕哝着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我停下来,见他不再念了,才赶快挪下了石头。手撑住的地方,似乎有些湿腻。
  
  “……”
  
  晓晓的声音似乎大了一点,仍然念着那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节。我有些紧张,如果他醒了,我就别想跑了。转头去看他,他翻了个身,搓搓鼻子又没了动静。我悄悄的走出几步,没发出什么声音,心下稍安,看准了方向小心地走过去。
  
  喀嚓。喀嚓。
  
  脚下似乎踩上了什么东西,轻易地压碎了。不是落叶,落叶的声音不是这样的。我正恐怕将晓晓警醒,晓晓又含混不清地念叨起来。这回听清了。
  
  “螺丝猫。”他在念。
  
  我的脚上一麻,有点凉意从脚腕处传来,湿腻腻的,又似乎麻酥酥地发痒。这痒顺着裤管,渐渐的往上来。越来越多。
  
  “螺丝猫。”他还在念。
  
  我昏乎乎地甩了一下脑袋,迈开步子想走。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遍地的声响。腿上的麻痒和粘糊也越来越甚。
  螺丝猫,螺丝猫,就是你们说的蜗牛啊,真笨。晓晓的话又回响起来。我心底一凉。
  
  我踩上蜗牛了。遍地的蜗牛。还有的蜗牛正顺着我的腿往上爬,它们想干什么呢?把我埋葬在蜗牛堆下面?我脑海中竟然滑稽地闪现出一个画面,垒成山的蜗牛堆中,求救一样伸出一只乱舞的手,为什么没有呼救声呢?我在想,被埋在蜗牛堆里的人嘴里肯定也塞满了蜗牛。
  
  远处的林子中传来啪的一声,让我一震。四周似乎也有细碎的簌簌的声响,轻微却又繁多,像还没奔到近处的洪流,声微而势足,就算你还没看到滔天的浪头,你也不能怀疑它的力量。
  
  我总算清醒过来。
  
  已经有不少蜗牛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我的小腿,还在使劲往上怕,我居然不怕,不恶心,傻站在这里不跑?
  
  我是怎么了?
  
  我神经质地使劲地甩起腿来。我听出来了,也感觉出来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满地的蜗牛,争先恐后地向我涌来,它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我埋葬了,也许也要塞满我一嘴巴。
  
  不停地有喀嚓的踩碎蜗牛壳的声音响起来,我也顾不得会把晓晓惊醒。有一刻我扫了一眼晓晓,他仍然香甜地睡着,一动不动。但是我没办法摆脱那些恶心的软体动物,甩掉了一些,又爬上来一些,或者干脆有一些坚强地附在我的腿上,任我怎么甩也巍然不动。我挣扎着往前走,一脚一脚地踏进蜗牛的沼泽里。然而直到走出好一截路,我还是走不出蜗牛的包围。黑暗中,也看不清地面的情形。
  
  哪里来的这么多蜗牛?我几乎要绝望了。
  
  正在这时,前面的林子里忽地闪了一闪,一点火光在一株大树背后亮起,晃动了两下,突然向我直飞过来,落到我的脚下。
  
  那是一只小型的火把,落到地面仍然燃烧着,照亮了周围。
  
  我来不及思考这火把的来历,低下头去,只见满地的蜗牛蠕蠕而动,被这光亮一惊,迅速地掉头散开去,只片刻时间,便散的干干净净。连附着在我腿上的也惊惶地掉下去,滚了两滚爬走了。
  
  我从来不知道蜗牛也能跑这么快。
  
  火把亮亮地燃着,似乎有些得意。我俯身拾起来,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害怕。
  
  周围寂静如旧,没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当然,也许那些蜗牛仍然在暗中窥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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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只能跟着他往前走。我既不能就此放弃,也无法甩掉他。
  
  这林中充满着泥土与树木的清香,夹杂着一股股霉湿的味道,不时地扑过来。昨夜里的小雨让林间的一切都显得湿漉漉的,在这阴沉的天气里显得更加晦暗。看来这里的确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连道路都已经湮灭在野草之下,我们只能跟着那时隐时现的脚印往前走。晓晓一直跑在前面,窜的飞快。我跟在后面,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
  
  这个从来没有来过老君山的小孩子,为什么看起来对这森林如此熟悉?
  
  而理智如我,又怎么突然生出那种腾腾的杀机?
  
  这林中彷佛游荡着一些难以捉摸的东西,在我们的周围,窥视,跟踪,接近或者远去。
  
  我四处张望起来,在沉闷的光线里,只看见满眼林立的树木遮天蔽日。
  
  只一分心,前面的晓晓已经不见了踪影。
  
  “晓晓!”我喊,疾步跑上前去,拐过一笼荆棘乱石,只见一潭碧绿的池水呈现在眼前。晓晓站在那池塘边上,望着水面发呆。我放慢了脚步走过去,还没走到他身后,他突然回头过来,几步退开,慌张地望了我一眼。
  
  那是一种极其奇怪的眼神,似乎害怕,又似乎贪婪,更有着几分陷入回忆似的落寞和不甘。
  
  这样的眼神,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个小孩子身上的。
  
  我悚然而惊。从我的双手之下逃脱、失踪又复现的晓晓,好象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农村小孩了。可是前后就那么几分钟,会发生什么变故?
  
  我不知道。我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杀人的念头都不知道,何况别人?
  
  仅仅那么一瞬,晓晓就恢复了原状,他仍然笑嘻嘻地折回去,继续朝前方乱钻。而此刻的我已经失去了主意。
  
  这趟旅程,越来越变得古怪,甚至是凶险。
  
  是的,凶险,我感觉到了。我想退却,可是却下不了决心,总有一些声音在告诉我,你要坚持下去,坚持,跟着他走就对了。
  
  所以我一直跟在晓晓的身后,始终没有回头。可是不知道走了多远,渐渐的,我们找不到那向导一般的脚印了。加上林间越来越多的落叶,把我们想寻找的线索和路都彻底掩埋掉。眼看着天色渐渐的要黑下来,我们仍然找不到方向。
  
  我们迷路了。
  
  这是一个令人沮丧和恐惧的现实。在这样的原始森林里,迷路几乎等于宣告我们悲剧性的命运的开始。我一开始还不太害怕,可是在几番都转不出去以后,晓晓的脸开始变得阴沉,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他发疯似的在前面奔跑,甚至愤怒地挥舞着拳头,捶打着树干,表情凶狠而狰狞。
  
  我在后面看着,觉得浑身发冷。他就像一个被激怒了的疯子。可是,仅仅因为迷路,他不应该这么愤怒的。他的反应让我觉得他愤怒的对象应该是使我们迷路的某种力量。
  
  使我们迷路?我一个激灵,紧张地向周围扫视了一眼。
  
  晓晓依然朝前不断的走,我明明很怕,却像吃错了药一样停不下跟着他的脚步。我们在已经显得昏暗的林子里乱钻,各种各样的声音也微微地开始响动,像是这沉寂了多年的森林,因为有客人的到来终于从睡梦中渐渐苏醒。
  
  我脑中一片混乱,又饿又累,迷迷糊糊的走了一阵,突然听到晓晓骂了一句什么。抬眼一看,一个不大的池塘横在眼前,幽暗地闪烁着些许微光。
  
  这不是刚才我们到过的池塘吗?我一阵惊喜,我记得这池塘离那块大石并不远,这么说来,我们已经快走出森林了。
  
  我正想喊晓晓快走,却听他像被蛇咬了一口一样跳起来,抬头看着周围的树木,又狠狠地啐了一口,嘴里冒出一连串恶毒的诅咒。我愣在一旁,想说的话也生生的咽了回去。
  
  晓晓跳着脚骂了一阵,突然又发出一阵阴笑,脸上的表情也怪异起来,歪着嘴角,扬着眉,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盯着眼前的池塘,嘿嘿道:“你这个婊子,还想跟我斗。别以为你那小情人有多大本事,你别想趁这个机会翻身。呸!哈哈哈……”
  
  我站着,突然感到身上有些发抖。
  
  这是一个女人的表情和声音,晓晓无论如何是做不出来的!这不是晓晓!真正的晓晓在哪里?被我掐死了?还是藏起来了?!
  
  晓晓,你回来啊!
  
  我欲哭无泪,我拔腿想逃,却做不出任何动作。我只能发抖,在这样的环境里,看着那个陌生而可怕的小孩子发抖。
  
  “大姐姐,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吧,走不出去了。明天天亮也许就找到路了呢。”晓晓突然回过头来道,眼睛扑闪扑闪地,天真而无邪。
  
  这分明是冯晓晓,或者是冯晓晓又回来了?我茫然地想。止住了颤抖,指着一个方向道:“这池塘离山门不远了,我们走的出去的。”
  
  晓晓的目光一闪,摇着头道:“你不记得了啊,刚才我们一直朝前走的呢,结果居然转回来了。大姐姐你不懂吗?我们遇到鬼打墙了。”
  
  “鬼打墙?什么东西?”
  
  “老人们说的啊,老是在一个地方转圈,怎么也走不出去,就是遇到鬼打墙了。”
  
  我直直地看着他,道:“那你怎么不怕?”
  
  晓晓一愣,眼睛里似乎闪过一阵凶光,一瞬即没。随即又笑道:“我才不怕,我胆子大着呢。听说一般过了夜就不会有了。”
  
  我也笑笑,心里却开始狂跳。
  
  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冯晓晓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冯晓晓了。他为什么要跟着我来,要带我进这森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一定有什么目的,他在极力掩饰,却还是让我看出了端倪。
  
  这是谁?为什么要装成天真无邪的儿童?更或者,顶着这件小孩外衣和我在一起的,是什么东西?!
  
  我该怎么办?
  
  不行,我必须得离开这里。但是我不能让他发现,所以我只能找机会悄悄的离开。
  
  我突然的思念起池昭,如果有他在身边,该有多好,他一定会保护好我的,不会让我这么害怕。
  
  池昭,凌铠,萧然,你们在哪里?
  
  “大姐姐,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睡吧。”晓晓蹦跳着,在离池塘不远的地方找到两块平坦一些的石头,清理出来,看起来刚好能睡上去。
  
  我勉强答应了一声。林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光线了,我着亮了手电筒,只见晓晓的影子不断地在黑暗中晃动,像一个幽灵般飘忽而灵巧。他似乎,很熟悉这环境,黑暗对他的视力造不成障碍。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任他收拾好,才放下背包,摸出两块面包啃起来,这还是萧然昨天给我的。递给晓晓一块,他犹豫了一下,接过去,皱着眉头咬了一口,见我盯着他,才咧嘴一笑,又啃了啃。我埋下头,心里越来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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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拉住正要跳过去的晓晓,心中一跳,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画面。
  
  一行人,男男女女欢呼雀跃地冲过这大石,沿着林荫下的小路跑向密林深处,渐渐淡出视线。而那大石,完好地立着,和眼前这石头一模一样,却少了那道怪异的裂缝。
  
  “许飞!”我喊。伸出手去,却只见光影惨淡,抓在手中的只有空气。
  
  我分明看见走在最前面的一对人儿的背影,手牵着手,甜蜜而温馨。
  那是我的许飞。女孩子苗条而娇小,那是我,是我!
  
  我想追上去,与那个我融为一体。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两个我呢?我们是完全相同的,还是一个灵魂两个身体?
  
  手臂一痛,将我从幻象中一下子拉回现实。低下头,晓晓正使劲地掐着我。
  
  “你有病啊,经常发神。”晓晓很不满地看着我,又翻了翻白眼。
  
  我开始有点想发火。这个没礼貌又似乎有暴力倾向的小孩,让我感到头痛。
  
  “走开!别跟着我。”我一摔手,自己朝那岩石走过去。当然,我知道他是不可能会听我的话的。听见他哼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这是一块巨大的有些离奇的岩石,孤零零地立在这林子中,只有一小部分埋在土里。如果它长在岩石堆中,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特别。问题在于,这岩石周围没有岩壁,也没有高山,甚至也没有像样一些的石头。彷佛它是从天而降的,看不出来历。
  
  我走过去,轻轻摸上那岩石,沿着它走,一直走到那裂缝前。
  
  这道从上之下看起来笔直的裂缝,从正中干净利落地将大石分成了两半,然而站在这边看过去,却看不到另一边的景象。裂缝在中间拐了个弯,挡住了视线。我看着那弯曲的通道,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走进去,能不能通过这石头走到另一边呢?
  
  “让开,我要看!”晓晓在我身后使劲地挤着,想把我推开。要不是被我拦着,估计他已经钻进石缝去了。我一把拎起他拖开去,厉声道:“你给我规矩点,不要到处乱跑!我懒得管你!”
  
  “要你管!”晓晓猛地挣脱我的手,暴跳如雷地吼着,一副要跟我动手的样子。
  
  这个小屁娃儿!我不禁愤然,要不是看在他姐姐的面子上,我恨不得一把掐死他。这种怒火腾地窜起来,一瞬间就点燃了所有的新仇旧恨,熊熊地开始燃烧。
  
  是啊,掐死他!
  
  这小孩太讨厌了!掐死,把他掐死!他死了我就解脱了!就不会这么烦了!
  
  我瞪大了眼睛,只觉得晓晓脏兮兮的故作狰狞的脸越来越可恶。他怎么就这么烦人啊。还竟敢拿炭头打我,掐的我这么痛。要是把他整死,该有多痛快?反正没人看见,他死了别人也不知道是我干的!我的牙越咬越紧。晓晓还在跳着,吼着。
  
  太烦了!
  
  我猛地扑上去,伸手,掐住晓晓的脖子。
  
  使劲,使劲!
  
  晓晓终于不再跳了,他拼命地抓着我的手,乱蹬着,挣扎着,张大着嘴想呼吸一点点平时他一点也不在乎的空气。
  
  哈哈,你要死了吧,我看你还在这里碍手碍脚破坏我的好事!
  
  我的手越来越用力。晓晓被我按在地上,渐渐的挣扎的不再那么强烈。嘿嘿,就快解脱了。我笑起来。谁也别想跟我斗,我让你们都去死!我笑的越来越大声,心中得意无比。
  
  然而就那么一刹那的松懈,胸口突然的一痛,我的眼前黑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跌坐在地。待到疼痛减轻了些,眼睛也看得见东西了,我才发现地上的晓晓已经不见了踪影。
  
  四周寂静无比,连鸟虫都停止了鸣叫。
  
  “晓晓?”
  
  我突然的慌起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我是怎么了?我竟然会想到杀人?!
  
  “晓晓——”我到处喊起来,顾不得心口的剧痛。晓晓一定是使尽了所有的力气踢出的这一脚。
  
  没有人回答。如果我是晓晓,也肯定不会回应一个刚刚试图杀死你的凶手的呼唤。
  
  但我仍然四处转着找着,大声的喊。可密林中除了这大石,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我跑过去,朝那裂缝里面张望。没有,没有。
  
  晓晓,你出来啊。大姐姐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出来啊!
  
  我欲哭无泪,茫然地想,晓晓是不是躲在裂缝里呢,这边看不到,我就到那边去。我不再喊,悄悄地绕过石头,又探头朝裂缝里张望。
  
  还是没有。
  
  晓晓消失了。被这裂缝吞噬了。
  
  我突然的冒出这么一个想法,这想法让我恐惧,也更让那裂缝看起来像一个可以噬人的妖洞。我猛然退开去,盯着那阴暗的缝隙,越退越远。我不敢回头看路,只是不停的退,林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些风,穿过薄薄的衣衫,直透进肌肤。
  
  又一阵浸凉袭来。而背后似乎有什么在随着这风慢慢的接近,颤巍巍地,向我伸过来。
  
  我停住脚步,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那东西已经快拂上了我的后颈,微微地摆动着,一种异样的接近感让我浑身寒毛倒竖。
  
  死就死吧。我一狠心转过身去,那东西一下子扫过我的脸,打的生痛。
  
  一根斜伸出来的树枝在眼前横着,枝尖葱茏的树叶一阵乱晃。
  
  我紧张的心情顿时一泄,又因为这突然的放松而感到生理上的极端难受。然而不等我喘口气,背后又传来一个声音,让我刚刚放下的心陡然又提了起来。
  
  晓晓在喊:“大姐姐,你怎么不等我?”
  
  回过身去,却只见晓晓站在那大石裂缝之前,笑嘻嘻地将我看定,然后一蹦一跳地过来,似乎丝毫没有看见我脸上的惊恐之色,更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发生过的一切。他拽着我的衣袖,指着我背后的方向道:“走啊,我们不是要进老君山吗?”
  
  我一动也不敢动,只看着他,坠入五里云雾之中。晓晓不记得我刚才怎样对他了吗?他笑的那么天真和开心,根本就不像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何况送他去鬼门关的,是我!然而晓晓仍然在笑,他放开我,猴一样蹦开去,冲上上山的小路。
  
  “来啊,大姐姐快来!”他喊。
  
  我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还是我讨厌的那个有暴力倾向的破小孩吗?还是刚才的凶杀只是我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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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巨大连绵的山脉似乎又在山包背后蠢蠢欲动起来。我的视线透过小山包,看见那绿压压黑沉沉一片的颜色,在不安分地生长和扭摆。
  
  “大姐姐,你怎么了?”晓晓摇着我的手臂,仰头问我。
  
  一定要去。就如同我要进那废墟一样。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这种意念坚决而不容怀疑地生出来,让我心头一沉。
  
  “晓晓,姐姐要进老君山去。你一个人回去吧。”我摸了摸晓晓的脑袋,轻声地道。
  
  晓晓瞪着我,撇着嘴道:“我不回去,我要找我姐姐。”
  
  “说不定你姐姐已经回家去了。”我哄他。
  
  “才没有,他们一起走这边来了,路上又没遇到他们。我敢打赌我姐姐绝对没回家。”
  
  我不耐烦起来:“那你怎么办,我要进老君山去。我没办法管你的。”
  
  晓晓仍然倔强地仰着头:“我才不要你管。我又不是没长脚。”
  
  我不禁哑然,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头上刚才被他砸中的地方,疼,还有些肿。这孩子真是个麻烦精。我没法,只得任他跟着,朝那小山包走去。
  
  我本来是找不到路的,四年前的晓晓才三四岁,也不大可能去过老君山,加上这里久已没有人来过,比之先前来龙阳的路显得更加荒凉,幸而那深深浅浅的脚印不断出现,引路似的领着我们向前走。我反而不再害怕起来,至少我能肯定这是人的脚印,而不是什么怪物或者野兽。晓晓在我身后一蹦一跳地跟着,不时哼起不成调的歌儿。
  
  我们很快就绕过了那小山包。那座一直隐藏在背后的山脉终于远远地呈现在眼前,浩浩荡荡地铺开去,用它沉寂而统一的颜色无声地镇压着天地。
  
  我暗自在心里惊叹了一声。
  
  真正的原始森林原来应该是这样的,而不是一片林子,一座山头。它甚至可以巨大到霸占整个天地。这样一座浩瀚古老的森林,看起来就像一个具有独立生命的生物,而不能分解成任何细微具体的花草树木和飞禽走兽,甚至连泥土岩石,都应该是它身上的肉骨。
  
  “走啊,你怎么比螺蛳猫还慢啊。”晓晓在前面催我。
  
  螺蛳猫?什么东西?
  
  晓晓见我发愣,一副不耐烦的神情道:“哎呀就是你们说的蜗牛啊。真笨。”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被他骂笨了。我没好气地跟上去,跟着那脚印,一步一步地接近占据着整个视线范围的老君山。
  
  明明看起来近在眼前,却仍然让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泥黄色的小路几乎要完全消失在杂草之下了,两旁的林木才逐渐的多了起来,远远地,看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在茂叶繁枝之后隐约地矗立着。
  
  “看!大姐姐你看!”晓晓使劲扯着我的衣襟,指着那块大石喊。“我姐说过那块石头就是山门,快走啊!我们到老君山了!”
  
  我被他拉着,一路飞跑过去。来路上四处荆棘,林间却反而没有那么多障碍,我们跑进密林,离那大石越来越近。眼看快要到了,晓晓却停下来,一阵的东张西望。
  
  “怎么了?”我问。他摇摇头,脸上的神情有些迷惑:“那块石头……我不晓得是不是山门。”
  
  “你刚才说是的啊。”
  
  “是啊,可姐姐说是一块石头,不是两块。”晓晓指着那大石道。
  
  我眉头一皱,这孩子是不是脑袋有什么问题呢,那里明明就只有一块大石,怎么会是两块。我重又抬头朝那大石看去,却也心头一惊。
  
  是的,那的确是两块石头,但是也是一块。
  
  我竟然没注意到,那块巨大的岩石以一种非常正常的姿势矗立着,然而,一道一两尺宽的裂缝,从正中将大石齐齐地分成了两半。
  
  什么样的力量,能如此整齐地剖开这样巨大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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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我来不及躲开,那只手已经在我的脑袋上拍了一下,然后传来一阵笑声,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从我的面前蹦开去,拍着手又叫又跳。
  
  “吓死你,哈哈!”
  
  我愣了一下,待看清楚了来人,只觉得哭笑不得。是冯晓晓,那个调皮的小男孩。不知怎么的居然跟来了。难怪冯希媛会说他很野。我也没办法和他生气,这么个小孩子说他什么也不管用。
  
  见我不说话,冯晓晓不再跳了,弓着身子凑过来,眨巴眨巴眼睛问:“打痛了啊?我随便拣个炭头扔过来的。你刚才挖什么啊,那么起劲,我喊你都没听到呢。”
  
  “你喊过我?”我没好气地道。
  
  “是啊,就是刚才。你在挖东西。”他向面前那个小坑一指,又猫过去好奇地探望起来。
  
  挖东西?是啊,我刚才在挖什么?
  
  脑海中迅速地闪过那一截白色的臂膀,长甲森森的手指破土而出,刺向心头。
  
  “别看!”我顾不得头上的疼痛,跳起身一把将晓晓拉回来,退了开去。
  
  “怎么了啊?”晓晓不情愿地扭着身子,还想上前去看。我拦着他,伸着头朝那个自己挖出的小坑内看去,可一堆灰烬下仍然是灰烬,还会有什么东西。
  
  但是我分明记得刚才是看到了什么。对了,一截手,不知道谁的手,埋藏在废墟之下,那么完好的躯体,那种妖娆的扭动,绝对应该是属于一个活着的人的。
  
  然而,这下面怎么可能有人呢。就算有,也不会是活的。
  
  而我,为什么又会突然想要将之挖出来,甚至,那一刻脑海中所想到的词,竟然是“放”?
  
  想到这里我陡然的感到一阵寒意,我再也不敢停留下去,拉起晓晓就往回跑。总算奔出了废墟,我又跑出几步,才一头扑倒在草地上喘口气。
  
  “真没劲,好短的路哦,你就累死了一样。”晓晓叉着腰站在一旁,一边摇头一边故作成熟地批评我。我翻身坐起来,瞪着他问:“你说,你什么时候跟来的?刚刚是不是从水里跑到对岸的?”
  
  晓晓哼唧了两声,晃着脑袋道:“你一走我就跟着你了,跟好近啊你都没发觉,真笨。我才没从水里过去。你看。”他伸了伸腿,示意我看他的裤脚。尽管是夏天,晓晓仍然穿着一条长裤,裤脚很脏,却并没有湿。
  
  我怔了怔。如果晓晓真跟得我很近,那么,草丛中和经过水中的那东西,就并非是他。那么另有其人?或者该是另有其物?
  
  这空寂的深山,似乎再度变得阴森起来。那个幽深黑暗的缺口,正狰狞地对着我,如同张大嘴的野兽等待着再次将我吞没。
  
  我猛然从地上弹起:“走,我们马上回去,不要再在这里呆了!”
  
  “我不走,我要找我姐姐。”
  
  “他们没有在这里,我找过了!”
  
  “哼,他们肯定是来这边了,我看到了的。”
  
  “回去!”我命令似地吼了一声,转身就开始跑。身后却没有动静。
  
  “晓晓!”我喊,回头却见他背对着我站在原地,歪着头望着地面。我跑回去想拉他走,却见地面上印着一行清晰的脚印,往那边延伸过去。
  
  “这是谁的脚印哦。是不是那些大哥哥的?”晓晓挠挠头问。我站在旁边,一时说不出话来。我确信自己来的时候并没看见有这一行脚印,分明是刚才才留下的。这脚印的去向正和回村子的方向相反,直直地指向一座小山包。
  
  那小山包,背后就是老君山——冯希媛说过,我也看到过。那座神秘的原始森林,似乎在若隐若现地伸展着它困抑已久的拳脚。
  
  而这脚印,是在给我指引朝向老君山的路吗?是谁留下的?是池昭他们吗?我开始犹豫,我是回去,还是继续跟着这痕迹往前,直进老君?他们不能丢下我,我也不能丢下他们。
  
  不管怎样,总是有人朝着这方向去了。就算找不到池昭一行,或许我也能有其他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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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废墟
  
  走过一次的路,第二次走起来相对就会顺利的多,也感觉不是那么远了,加上一肚子的火,让我连走路都变得越来越激动,大步流星的也不觉得累。彷佛只过了很短的时间,就看到了那条小溪,然后跟着绕过山头,龙阳驿便又呈现在眼前。
  
  那里仍然是一片死寂。没有人影,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更别说人。
  我愣了一下。
  
  难道我猜错了?可是他们除了来这里,还会到哪里去呢?朝四周望去,空山清寂,只传来隐约的鸟嘶蝉鸣,却显得有些莫名的凄厉。我心底有些发寒,昨天的情景陡然又在眼底浮现,如果我再次接近龙阳,还会听到那呼唤,看到那些幻象吗?那种本来清晰的记忆又模糊起来,我只记得那个叫王絮的女子,是她,在唤我“姐”吗?
  
  这个在深山里沉默了四年的废墟之下,究竟埋藏着怎样的秘密?
  
  我不由自主的走过去,忘记了害怕,忘记了自己。
  
  昨夜这里似乎下过一场小雨,地面的泥土也显得有点湿润,一些不完整的脚印凌乱地显现着,但明显是男性的尺寸。看来他们真的来这里了,可是现在,人呢?
  
  跌跌绊绊地穿过那片乱草丛,我很快就到了那座小石桥前。看着对面越来越近的那片焦土,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强烈。彷佛一个封印了多年的神秘之门,即将被我开启。可是我不知道这扇门背后是什么。我只知道,我要那秘密,我必须,必须把这废墟下的一切都挖掘和整理出来。这是我的使命。
  
  是的,使命,彷佛我只为这使命而生。
  
  我突然发觉,就算他们不在这里,我也要去探究这无人敢涉足的废墟。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站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踏上那座小石桥。
  
  ——若是此时我选择离开,或许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将改变。但是这也只是或许。更或许,像池昭说的一样,无论我们怎么挣扎,都被某种力量推动着前进,甚至无法抗拒?
  
  那么我一个人,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是不是更容易被推动呢?
  
  我来不及再想。
  
  桥下并没有重新响起什么声音,我也没有再遇到突如其来的昏厥,连那种时常出现的幻像也不复出现。这反而让我在担心中多了一分疑惑。我已经习惯了这些东西的出现,消失了,反而让我觉得有些不正常。
  
  小桥并不长,我很快就走到了对面。几乎是还没有心理准备,我便接近了废墟的边缘。四年的时间并没有彻底散去那种火场里特有的焦臭的味道,一些微风飘荡着,把这种气味不断地塞到我的鼻子里。我慢慢的走过去,站在一堆黑褐色的不知道原来是什么东西的旁边,看着眼前的情景发呆。
  
  这是一场什么样的灾难啊!
  
  远远的看去,还不觉得面积有多大,可是站在这废墟的面前,你才能切切实实地知道感觉到这是一个镇,是一个并不算太小的聚居点!整个废墟没有任何太突出的物体,连残垣断壁都看不到,所有的一切都垮塌焚化成了半人多一人高连成一片的起伏的火场。我无法分出哪里是房屋,哪里是街道,也看不出什么是瓦砾,什么是砖木。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黑沉沉的彻底混为一体的的东西,如同一只趴在群山之间沉睡的巨大怪物。
  
  而我要此刻要做的,就是去弄出被这怪物压在肚子下的宝贝。
  
  背后远远的传来一阵乱响。沉浸在震撼中的我吃了一惊,猛然转回身去,只见来路那边的乱草丛里扑拉拉地飞起几只鸟,四散惊逃。几簇草晃了几晃,没有了动静。
  
  我定定地盯着那一处草丛不敢眨眼。
  
  “池昭?凌铠?”
  
  明知不可能是他们,我仍然大着胆子喊了两声,回应我的只有远远的回声。
  
  是什么动物吗?如果是,为什么又没了动静?我的心底没来由地闪现出昨晚那个奇怪的东西,难道是晓晓口中的那只怪物在跟着我?
  
  我不敢再想,见久久没有动静,才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要太神经过敏了。转过身去又面对那废墟。
  
  我该怎么样开始呢?
  
  要想就这么跳进火场里当然不是不可能,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决定先找到能深入火场的入口再说。先前偶尔看到的脚印已经找不到了,我只有自己沿着火场的边缘,慢慢地寻找可以踏足的地方。在离火场不远处一道陡坡下去,仍然是那条小溪,它贴着龙阳的边缘转了半个圈,我也就这么一直走了大半圈,才终于发现一个不大的缺口,蜿蜒地伸进火场里去。
  
  而在这缺口的边缘,清晰地印着两三个脚印,一步一步朝火场里迈去。
  
  我一阵欣喜,然后又是迷惑。
  
  他们真的来过了?可为什么总是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但是望着这几乎象征着秘密之门的匙孔的缺口,我还能再犹豫什么。
  抬起脚,就在我即将踏进火场的那一刻,那边的小溪里又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在空旷而寂静的山野里却显得特别刺耳,我再次一惊,回过头去,只见那边的水面上晃荡开一圈圈波纹和涟漪,像有什么东西刚刚飞快地划过了水面。
  
  那是什么?为什么我什么东西也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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