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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37
 
从丹东到沈阳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斜斜的阳光扫进车厢,慵懒的气氛在四周弥漫,睡觉的比发呆的多,发呆的比说话的多。于鹏听谷丁用一种独特的视角来解释风水问题,感到很新奇,一边消化这些陌生的知识,一边努力回忆故乡的风景,尤其是祖父的坟茔。 晚饭时分,沈阳到了。不少旅客纷纷收拾行装下车,上来的却不多,车厢一下空泛起来。新上车的旅客相当从容,散散漫漫很容易就找到了座位。谷丁说累了,于鹏也听得满满当当,谷小影跑下去买了一副磁力象棋,非要和于鹏再分高下,于鹏拗不过,拱卒进车同谷小影展开了红黑大战。 谷丁难得清闲,仰了身子靠在椅背上眯眼打盹。 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从过道走过去,似乎没找到合适的位置,片刻又折回来,隔了过道在谷丁他们对面坐下,也不搭话,拉下帽沿昏昏睡过去。这类乘客太多了,三个人都没注意。 之后的旅程比较枯燥,于鹏不停在赢、输、和之间轮回,他的围棋不如谷小影,但象棋却站了个平手,数此博弈,谁也没占什么大便宜。谷小影有些累,她对于鹏眨眨眼睛,向自己身边的座位望了望。于鹏不傻,他把身边正在打呼噜的谷丁安顿好,悄悄坐到了谷小影边上。 “让**着你。”谷小影没等于鹏答应,脑袋就依在他肩头。于鹏没动,任凭谷小影的胳膊慢慢缠住他的胳膊。于鹏还没有完全从风水的迷局中解脱出来,他想起了下角村,想起了榆树钱镇,想起了马宽,猛地,他想起了妻子吴云,眼神变得跳突不定,他轻轻捉住谷小影的手,把它推回去。谷小影没有继续“进犯”,很知足地靠着,慢慢的,睡着了。 列车拖拖拉拉地向北行进,因为是慢车,经常停靠一些不知名的站点,还在会让站等待对面奔驰而来的快车。黑黢黢的夜晚被它的慢性子抻得又臭又长,大家似乎觉得过了两天的时光,其实刚临近午夜。 于鹏没有睡,迷迷糊糊中身上一阵发冷,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这是谷小影在丹东他昏迷的时候特地买的,为了补偿他丢在朝鲜的那件外套。可能谷小影没给男人买过衣服,衣服肥肥大大的,可以盖住两个人。他褪下袖子,扬出半幅衣服给谷小影盖,谷小影睡得很实,动也不动。 坐了很久,浑身疲惫袭来,于鹏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脖子里发出咯咯的骨节错动声,他想起吴云经常叮咛的话语:“别在电脑前面太久,脖子会断的!傻老公!”那声音很清晰,似乎就在耳边。于鹏无法忽略身边的谷小影,也无法漠视吴云留下的各种痕迹,他知道逃往中的人会不自觉地互相靠近、吸引,但什么样的度才算合适呢?他想往外靠靠,谷小影却顺势更紧地依靠过来,嘴里还嘟哝着什么梦话。 “呼~~~~”于鹏轻轻出了一口气,不是叹息,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很复杂地长呼吸一下。 呼气只进行了七八分,就变成了倒吸冷气。于鹏朦胧中看到一个青绿色的人形,正在不远处徘徊,东张西望,鬼鬼祟祟。他已经无需判断了,那还是鬼。那鬼似乎在挨个审视乘客,从一个到另一个,从一排座椅到另一排座椅。到了于鹏前面三排,他看得更清楚了,那鬼似乎只有半截身子,上面勉强看出是个中年汉子,下面却乱糟糟看不到确切形状。 于鹏不知道那鬼要干什么,只是瞪瞪地看他。慢慢的,那鬼走到前面第二排,那里坐着一家三口,襁褓中的孩子和年轻的父母都已经睡着了。鬼看看年轻夫妇,又去接近孩子,孩子突然醒来,阿阿大哭起来,把她的父母都惊醒了,连忙又摇又哄。鬼也不动了,站在座椅前静静地看他们。孩子越哭越厉害,声音大得吓人,车厢里的乘客全被惊醒。年轻夫妇很尴尬,却有无计可施,只是简单重复着哄小孩的几个策略,全都不奏效。 于鹏猛然瞥见对面的中年汉子,不知他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眼光去处,不是那对年轻夫妇,却似鬼站的地方。于鹏吃了一惊,难道他也能看到鬼?他和汉子对视了一下,汉子迅速把眼光转移开来,投向年轻夫妇。但其掩饰的痕迹却被于鹏抓到,没错,一定是他也能看到。 谷丁妇女此时也醒了过来,谷小影从零时堆里挑出几个花花绿绿的小袋,过去帮忙哄孩子,那对夫妇很感激却无法止住孩子的大声哭闹。于鹏低声对谷丁说:“我看见有个鬼站在孩子前面!”谷丁一点头,从行李中拿出铜八卦来,又向于鹏要了那串佛珠,收拾停当向孩子走去。那对夫妇见谷丁行色神秘,颈中挂着佛珠,手中又拿着不常见的八卦,很是疑心,大声拒绝着不让谷丁靠近,谷丁一笑,也不说话,将八卦平端,在胸前顺时针、逆时针各转了三圈,右手一举,然后捻动佛珠。 于鹏眼见那个鬼魂很不情愿地离开了孩子,慢慢从过道穿过车厢门消失了。说来也怪,鬼一走,孩子立马停止了哭泣,年轻夫妇不知道是谷丁的功劳,还是谷小影的小食品战略起了作用,总之一阵热情洋溢的感谢,谷丁父女谢而不受,顶着满车厢怪异的审视眼光回到座位。 于鹏偷眼去看对面的汉子,发现他又趴在桌上大睡起来,可是,如此短的时间如此混乱的环境,怎会这么快重新入睡?于鹏对他加了几分小心,看看表,到目的地省城还有一个多小时,他凑在谷丁耳边说:“一会下车利索点儿,对面那人我觉得不大对劲!”谷丁略一点头。于鹏又趴在谷小影耳边重复一遍,可能是距离太近,谷小影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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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36)
 
三个人买了丹东到哈尔滨的票。于鹏毕竟病情初愈,走几步路出了不少虚汗,上车之后谷小影不断为他擦汗。大家行李安顿完毕,列车员查过票,车厢里开始平和下来,打扑克的,扯闲天的,嗑瓜子的,各司其乐。窗外的田野缓缓移动,生机勃勃的辽南大地到处是农田村屯,在明媚的阳光下,各种农作物长势良好。 “作些什么呢?”谷小影吁了一口气,医院三天把她闷坏了,难得这么个活泼丫头死守着一个近乎植物人的躯壳。从家出来时带的围棋玩具早都随船沉入大海,此时想不起什么助兴的游戏。谷丁一笑:“傻丫头又坐不住板凳了,看朝鲜兵把你抓回去关地下室!”谷小影一努嘴,偏过头看窗外风景去了。 “谷教授,这两天你辛苦了,为了我……”于鹏想说点感激的话,谷丁一按他的手:“人都有落难时候,帮你逃脱冤案是我本分,更主要的,我想帮你解开这些谜团。”“谷教授,你总说一些易经、相传、八卦之类的东西,我一点也不明白,能不能用最浅显的语言帮我解释解释?”“噢?叫板?这些东西一两句是说不清的。”谷丁虽然嘴上说麻烦,心中却在编排解释的话,于鹏探头等他发话。 “傻丫头上次跟你说的‘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最前面也是最重要的,是三坟,就是《连山》、《归藏》和《周易》,前两部年头久远,虽言之凿凿,名气却不如《周易》。”“《周易》我知道,不少老人都用他来算命。”“哈,那不过是《周易》内涵的千百分之一,拿了这部书仅仅去算命,实在是暴殄天物。”“这样……”于鹏微微脸红,他所知道的相关知识也只有这些,谷小影听他语言受挫,悄悄扭头过来做个鬼脸,旋即又瞧向窗外。 “《易经》其实只说了两个词,第一是包容,第二是和谐。所谓包容,就是天下的道理都可以在其中追本溯源,所谓和谐,是按照他的理论推演天下万物,无所不为其解。一个是知其然,一个是所以然。我这样说你能听明白不?”谷丁用尽量浅显的道理来解释,生怕于鹏不懂而失去了对后面的兴趣。于鹏点点头,他觉得谷丁的解释似乎被一种和谐的氛围包含着,虽然很模糊,却如醍醐灌顶,心中瞬间开阔了许多。 “《易经》认为天地间事物全来自阴阳二气的作用,可能会有些人牵强附会说,《易经》其实说的是阴阳粒子,用科学可以解释得通。其实大错特错了,阴杨粒子是有形之物,阴阳二气则属无形,无所不在,无所不包。它就在那里,不用你去发现,去求证,就像头顶的天空,你睁开眼睛它在,闭上眼睛也在……” “《易经》对大自然的解释非常合理,丝丝入扣。就拿最开始的天尊地卑,男尊女卑来说,这是天道的定数,超乎人类的道德、逻辑衡量标准,非常合理。因为阳属刚性,利决断,阴属柔性,利运筹。所谓男尊女卑并不是刻意搞性别歧视,而是将临场决断权交给男方,将孕育谋略的基础工作交给女方。就像……”谷丁看看女儿,觉得不好出口,于鹏会意得将耳朵凑过去,谷丁悄声道:“就像男人天生会射精,女人天生会养孩子一样!”二人言毕像做了坏事似地哈哈大笑起来。 车厢里人声高低,如同春天的蜂房,谷丁讲着,于鹏听着,一个指手画脚,一个不断点头,谷小影不时做个鬼脸,搞搞小动作,三个像亲密的家人,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是重案在身的逃犯,两个是常人引以为怪物的偏门研究者。 “《连山》、《归藏》和《周易》起卦为何各不相同,但又说明一个道理?”于鹏在谷丁结束对《易经》的简单论述前问了个问题,谷丁想想说:“三本书年代相隔比较久远,所在年份、天数都已改变,所以对自然的运算规则也会发生相应变化,就如同现在自然规律是一加一等于二,若干劫数后,一加一可能等于三,等于四,但加法运算的模式是不会变的。”“哦~~~”于鹏有些蒙,谷小影不失时机塞过来一瓶水,揶揄道:“让我爸说糊涂了吧,嘻嘻!” 谷丁颇为嘉许地说:“于鹏满聪明的,一般没基础的人早就迷糊了。”大家相对一笑。 “太多了对你用处也不大,咱们再来讲讲风水吧,这可能和你家的身世有关。”谷丁跳过其他章节,直接讲于鹏比较关心的东西:“其实风水理论和《周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是体,一个为用,《周易》揭示整个天下的演变,而风水学则把重点放在人的活动上。”“我经常在报纸上看到有算卦的、看风水的先生因为骗人被抓,难道他们真的在行骗?”“骗人的当然有,而且为数众多,但不能因此而否定了老祖宗的好东西,现在的人呐,让他研究点什么比杀他还难受,让他破坏点什么或者建造点什么浅显功绩,一个能顶三个用!”谷丁鼻子里哧了一下,颇为不屑的样子。 “咱们重新回到《易经》,书中说一无所有孕育了阴阳二气,阴阳转换演化出五行,而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在天地间运行,它们的运转就能够滋生万物,谁也逃不脱这个运行。无论君侯将相凡夫俗子,都是来自五行凝聚,父母生养。父母的福泽就是子女的福泽,这在有生之年是显而易见的,但死后如何却不为大多数人所知晓。其实先辈的死亡是另一种恩泽的开始,他们像脱落的叶片,呵护着新生的枝干,它们滋养着,保护着后代的繁衍,所以他们个人生命的终结,并不代表整个家族命运的终结,都是环环相扣的。其中一个主要元素,就是先人的安葬地点、方位和安葬时辰,这是最关键的地方,入土安葬如同人的出生,这个定数将一直影响下去。如果一切都符合五形运转的良性循环,即环环相生,则大可泽被后代,如不顺天道,环环相克,那么对后代就贻害无穷。这就是所谓的风水不好,影响子孙。” “是不是于鹏的爷爷安葬地点不对劲呢?”谷小影突然插话进来,谷丁不置可否:“没看之前,不能下什么结论。” “确定这些地点方位时辰什么的,有依据么?”“有两本书,对这方面论述较到位,一本是《葬书》,一本是《宅经》,前者是揭示阴宅奥妙。”“阴宅?”“就是墓穴,死人居住的空间。”“噢!”“《宅经》是论述阳间住宅的,二者有相似也有不同,毕竟人鬼疏途。”谷丁喝了一口水,他看看窗外掠过的原野,不时有些孤零零的坟头散落在田间山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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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35) “上六:濡其首,厉。怎解?”朴相模一边看方向转舵,一边问谷丁。谷丁一笑:“从《易经》又跳到《象传》了,懂得满多阿,这句话的意思是有人过河的时候,如果弄湿了头顶,是有危险的。”“什么危险呢?遇到水鬼?”朴相模露出少有的幽默,谷丁摇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从易经到象传,从象传又到三坟五典,于鹏和谷小影毫无兴趣早已大睡过去。谷丁发现朴相模虽然理解的不是很透彻,但大多都知道原委。“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会被朝鲜兵抓去?你是间谍?”谷丁想起他的一系列不寻常,突然从学术讨论的圈子里跳出来,直愣愣地问。 朴相模没正面回答:“你看呢?这次轮到你见仁见智了。”谷丁一笑:“你这个间谍真有意思,研究这么多中国古文化做什么,不如来我学校当教授吧。”朴相模张了张嘴,把话又咽回去,一门心思驾驶,不再和谷丁说话。谷丁疲劳不堪,见没得研究,头一歪,没几分钟就开始打呼噜。朴相模见他们都睡熟了,从驾驶台工具栏的夹层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黑东西,滴滴答答在上面按着,发送完毕,随手扔进海里。只见一点火焰,那黑东西似乎打开了自毁装置,再沉没前烧焦了自己。 “老大快上船!”谷小影从焦急的噩梦中惊醒,一阵清凉的海风迎面扑来,天色微明,慌乱的夜晚已经过去了。大家都被弄醒,四下看看。朴相模毫无疲倦地开着船,一直没睡。前方郁郁葱葱,似乎是海岸线,谷丁望望模糊的群山,回头看看汪洋大海那面的朝鲜,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船老大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于鹏也在想这个问题,喃喃自语。谷小影脸上昨夜泪迹未消,又平添了两道水痕。 快艇航向突然有些偏转,并且摇摇摆摆,朴相模急忙调整,谷丁问:“洋流么?”朴相模:“鸭绿江,是鸭绿江入海口的水流。” 十分钟后,快艇在一片乱石滩靠了岸,谷丁三人先攀住嶙峋的石壁登陆,朴相模在船里不知鼓捣了些什么,背了一个黑包也上了岸,身后快艇迅速进水,慢慢沉了下去。这片乱石滩水很深,能见度也很差,很快就看不到快艇的影子了。 “你们向北走,不远就是公路,向东可以到丹东,向西到大连。”朴相模分辨了一下方向,指点给大家看。“怎么,不跟我们走了么?”“我还有事,还有,你们是在逃亡吧?换作老百姓,刚一上岸就会找警察的。”“阿,哦,这个……”谷丁一时想不出搪塞的理由,朴相模一挥手:“祝你们好运!”开步走近沿海的灌木丛,不一会就消失了。 三个人整理一下行装,舒展了整夜劳顿的身躯,于鹏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才想起来好多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了。“走,上公路去!”谷丁抓住两个年轻人,他已经听到了不远处公路上的车声人响。他们运气很好,刚到公路边就赶上一趟去丹东的客车,因为是大清早,人很少,大半座位都空着,他们随便坐了,没说几句话,于鹏歪歪扭扭就睡了过去。 这是什么地方? 火热的,阴冷的,黑暗的,明亮的,很多五彩的光芒在于鹏身边闪烁又幻灭,一时热如三伏,一时冷如极地,嗡嗡嘤嘤的声音似咒语似低吟,不断在耳畔回响。 “有人么?有人么?”于鹏怯生生走着,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移动,微弱的呼唤瞬间被各种凌乱的感觉冲散。 瞬间,一切都陷入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声音,没有一丝光线。于鹏像是回到一个似曾相识的梦中,又似乎走的更远。脚下似乎不是土地,软软的,像一摊烂肉,偶偶有蠕动的感觉,猛然,从地里伸出好多干枯的手臂来抓于鹏,生疼的感觉告诉他这不是梦,他迈不开步,他喊不出来,那些手越来越多,越来越狠,他就要被撕碎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脚跟一直贯穿到头顶。 “救命!”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到。 前方忽然出现一片耀眼的红光,一个女人,带着块奇光异彩的物件疾疾地走着,于鹏向她喊叫,她充耳不闻,走进红光中。于鹏看清楚了,那红光下面是一条汹涌奔腾的河流,里面不是水,而是滚烫的岩浆! 女人举起那个物件,向天祈求着什么,然后,纵身跳进岩浆。电光火石般,一声闷雷从红光处炸开,女人变成了一只色彩斑斓的火凤凰,那物件则被熔岩包围着,滚动着,变成了一块乌黑溜圆的东西。 月骧!于鹏脱口而出,这东西他真太熟悉了。 隆隆的振颤从岩浆流中发出,天地间红光灿烂,于鹏脚下的鬼手们纷纷退缩或折断,他自由了,他有了想飞的欲望,他似乎看到了一切,又似乎忘掉了一切。 一点,一点,天似乎在下雨,滴在于鹏的脸颊上。他慢慢睁开眼,谷小影泪眼婆娑正在向他观望。 “你醒啦!爸,爸,快来!于鹏醒啦!” 谷丁扔下手中的杂志,也跑过来,于鹏看看他俩,又看看四周,客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医院的病房。 “这是……”于鹏糊涂了,难道这是另一个梦? “你都昏迷三天了,我以为小子成了植物人呢!”谷丁脸上笑容堆叠起来,扭头对谷小影道:“快去!出去给他弄份粥喝!” “哦,三天了……”于鹏想想刚才的梦,满打满算不过10分钟。他看看天花板,努力追索着刚才的梦境。 “走,不能在医院住!”于鹏猛地坐起来,一把扯掉身上的被单,仿佛恢复了全部的精力。“你身体还不行呢!”谷丁要把他按倒,于鹏一晃脑袋:“太危险了,大夫护士和病人只要有一个看到通缉令的,就完了!快走快走!”他说着就开始换病号服,谷丁也觉得有道理,拉回谷小影收拾行装,临出门一拍脑袋:“那还有押金呢,我去找护士退了!”“别管啦,回头我给你补!”于鹏扯住他们父女就向外走。 “你小子,怎么变得跟朴相模似的!”谷丁被塞进出租车里还埋怨着。于鹏没理他,对司机说:“快,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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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34) 黑呜呜的夜,伸手不见五指,于鹏等人找回了紧要的行李,带上几支AK47,破门逃进无边黑暗。向哪走呢?谷丁也没了主意,这边厢陌生人变戏法般从身上拿出一个军用罗盘和一盏头顶灯,大致判断着方位,开步闷声不吭向前疾走。“喂,你要去哪?黑灯瞎火的跑错地方咋办,还是大家一起的好!”船老大拉住他,口气有些责怪。陌生人看了看他:“好,你们都跟我走,不过要快!”船老大扭头征求意见般看看大伙,大家都没异议,反之也是乱走,没准跟那个陌生人还能有点希望。 陌生人脚风奇快,嗖嗖嗖闷头在前面跑,于鹏一行人不敢放松,全都紧追不放。离开水泥建筑不远,脚下崎岖起来,似乎是山路,但杂草丛生,似乎又不是路。谷小影跌跌撞撞有些掉队,于鹏在前面拖,谷丁在后面推,死活也不让她落单。开始上岗,然后下岗,再上,再下,陌生人昏黄的小头顶灯照在草丛中,脚下毫不停顿。 一点水声,然后逐渐加大,当他们翻过第四道山岗的时候,一条河出现在眼前。谷小影再也没有力气,哎呀一声瘫软在地上,别人也是大汗淋漓,浑身乏力。“我说,还要走多远呐?”船老大问陌生人,他也走不动了。“到了。”陌生人说话总是很简单。他看看四下无人,趟下水,走进一条隐蔽的河汊。他拉开交错的树枝灌木,昏暗的灯光下,出现了一艘快艇。 “你们定一下,快艇只能坐五个人。”陌生人一面检查机械,一面用平静但生冷的语调对他们说。大家一震,没想到一心跑来的出路竟是这样抉择。“我留下,你们走!”谷丁、于鹏和船老大同时脱口而出,生死关头,他们开始依靠本性来回答,而不是思考。 “你们是客,刚大难不死,又那么有学问,你们走吧,我们老哥几个大不了从陆上回国,碰到朝鲜兵,他们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的。”船老大心很急,却耐了性子和他们讲。于鹏抓住船老大的手,眼泪在眼圈里转个不停:“您岁数大了,老人先走吧!”船老大一拍他脑袋:“你这混小子,这当儿还乱说话呢,什么谁先走谁后走的,呵呵!”船老大的笑声很凄惨,他拉过一个青皮后生来:“这是小张,我们船上最小的,还没成亲呢,你把他带回去,让他好好过日子!”船员们纷纷表态支持老大,催促于鹏几个人先走。于鹏和谷丁还要说什么,船老大突然一端枪:“马上上船!不听话我就不客气了!” 陌生人跳上快艇,回头问:“定下来没有?”于鹏等几个人在船老大的枪口威逼下扭扭捏捏爬上快艇,船老大满意地一点头:“嗯,这才像话!来,兄弟们,推船,给他们送行!”船员全都下水,将快艇缓缓推出河汊,来到主航道。在水流作用下,快艇慢慢前行。船老大压低嗓音问陌生人:“喂!韩国兄弟,临走报个名,我也好做个明白鬼!”“朴相模!”陌生人头也不回,一边看方向一边准备发动快艇。“你们向西北偏北走50公里,就到中朝边境了,好运!”朴相模准备完毕,回手把军用罗盘扔给船老大。 嗵嗵嗵,快艇冒出一阵油雾,马达声在寂静的夜中分外刺耳,朴相模挂上前进档,船尾白色水花乱射,行进速度顿时快起来,于鹏等人回头向船老大处张望,船员们默默挥手,突然,已经上艇的小张哭号着跳下水,向船老大处游过去,船老大恨得直拍大腿。朴相模没有改变航向,虽然在后视镜中看得明明白白。 “好人呐,都是好人呐!”谷丁无力地靠在座椅上,泪流满面。谷小影趴在于鹏肩头早已泣不成声。 “坐稳了!”朴相模一句提醒话音未落,快艇箭一般射出去,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如贴在海面上飞行。凛冽的海风打在脸上,几个人的眼泪全都被吹得七零八落,心情也是七零八落。 好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 “恭喜你们,到公海了,再也不会有什么北韩兵。”朴相模放慢船速,大家脸上毫无喜色。 “是月骧把鬼引来了!”于鹏猛然想起什么,他想起了那些压住朝鲜兵的鬼,集合起来开门的鬼,还有最后向他敬礼的鬼。“身葬异乡,不忘国人!”谷丁听于鹏讲了梗概,长舒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赞叹道。“你能看见鬼?”朴相模锁定了航向,回头问于鹏。于鹏打心眼里不大喜欢这个硬邦邦的韩国人,心想或许现在跟船老大一起在监牢更幸福些,他淡淡应道:“是,有时候。”“噢!”朴相模又不作声了,船上一阵尴尬的沉默。 又是一次午夜见鬼,于鹏在心中盘算着几次见鬼时间,似乎全都在子时左右,他有些不明白,难道鬼们喜欢在这个时候联欢不成?“谷教授,子时对鬼来说意味着什么?”谷丁抬了抬疲惫的眼皮:“子时是一日之中阳气最弱的时候,人鬼相反,阳气越弱鬼越活跃。但过了子时,阳气重新开始转强,鬼活动就越来越不方便。”“嗯!”海风掠过,于鹏撸撸头发,发现谷小影又怕又累已在他肩头睡着了,于是紧了紧她身上的衣服。他觉得自己也很冷,才想起外套丢在关押他们的地下室了。 “您是教授?”朴相模语气开始和缓起来。“虚名,虚名。”谷丁刚要合上的眼皮跳了一跳,又睁开了。“有个问题请教,您对‘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怎么看?”“哈,考我易经呐,谷丁好多天没有人和他论《易》,一下子兴奋点被激活:“这句话么,是说处于困境下就要变通,变通则可以通达,通达就可以长久。”“您说这句话套用在北韩,能成立么?”谷丁语塞,他不想过多谈论政治:“我们中国有句话:活人不能叫尿憋死。”“这我懂,我知道你们还有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咦?”谷丁对这个汉语流利的韩国人开始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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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33)



军官第一时间接纳了船老大的直率,挥手招来士兵抓住船老大,自己一点表情都没有,用毫无波折的语调说:“你用所谓的勇敢来反抗?好,你会记得这一切,记得这一天。不过,是用我们的主体纪年,而不是你们的公元。”


士兵把船老大拖向炭炉,于鹏和谷丁刚要冲过去,被其余士兵过来用枪逼住,动弹不得。船老大豁出去了,口里不干不净大骂起来,什么忘恩负义,什么卑鄙小人,爹妈姨奶奶全都用上,地道的辽南口音听起来有些滑稽,在这个环境却分外凄惨。


“叮铃铃~~~~~~”军官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听筒恩了一声,马上立正,双腿用力一碰,站得笔直笔直。他用朝语哇啦哇啦说着什么,还一个劲地点头答应,最后又来个标准立正,放下电话。


“你很幸运。”军官挥手让士兵把船老大拖回来,船老大面部表情都走形了,激奋得口吐白沫像个疯狂的螃蟹。军官瞪着红褐色的瞳孔凝视他几秒钟,喊了句什么,士兵们过来推推搡搡把谷丁三人推向地下室。“你们在三个月内将受到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特别优待!”军官干涩的声音在头顶回荡,地下室的大门被砰然关上,黑暗统治了一切。


“爸!”“老大!”黑暗中谷小影和船员们围拢上来,虽然看不见,但是大家摸索着互相问候。得知三个人并未受刑,都松了口气。“爸,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啊!”谷小影又急又气。“这群望八孙子!”船员们骂了起来,外面卫兵听到有响动,拉开铁门探头看看,粗大的手电筒粗暴地在大家脸上晃来晃去。


“晃你娘了个腿!”船老大一声吼,换来卫兵拉枪栓的声音,军官在不远处大声道:“你们尽管叫,我的卫兵可以不经允许直接射杀那些不听话的犯人。”声音越来越远,似乎走出了水泥房子。


大家沉默了,卫兵重新重重关上铁门。


“咳!咳!咳!”墙角传来一阵陌生的咳嗽,谷丁耳朵尖,听出来不是自己人:“谁!”谷小影解释道:“爸,那人原来就被关在这儿,一句话也不肯说,跟他打招呼也不应。”大家不作声了,心想一定是朝鲜民众或者其他什么语言不同的囚犯。


“大家都歇歇吧。”船老大在黑暗中习惯性地挥手,大家看不到,但也都听话地席地而坐。地上阴冷潮湿,滑腻腻地很难受。于鹏摸索着找到谷小影,把上衣脱下来垫给她。


“这可咋整呢。”不知道哪个船员开始发牢骚,然后一个接一个,大家不敢高声,嗡嗡嘤嘤骂着叹着商量着,好半天也拿不出个主意。


夜一点点深下来,大家除了咳嗽呻吟,慢慢迷糊过去,睡着的没睡着的,不是在梦中遇到噩梦,就是瞪眼睛在想噩梦。


于鹏从一个噩梦中醒来,梦到怎么也不能从四道岗坟场逃脱,可怕的乌黑的胳膊从坟头中伸出,一直跟在他后面,要把他拖向地下。他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夜光表显示已是午夜时分。除了夜光表,他一无所有,全部行李都被没收了,包括月骧。


“啊!”“哇!”外面卫兵发出惊恐的喊叫,不知道怎样惨烈的事情在上面发生。


墙角的陌生人猛地跳起来,爬在前面听动静。而于鹏却看到,一个青绿色的影子,渗过铁门,然后是另一个,第三个……几十个青绿色的鬼魂穿过铁门,于鹏吓得连连倒退,大家看不到鬼,但也感到寒气分外逼人,压抑得要命。但是那些鬼魂并没有再向前进,而是附着在铁门上,里里外外忙乎着什么,只听吱吱咯咯乱响,铁门栓从外面被打开,于鹏惊讶地看到,一群鬼魂正在慢慢将门推动。


陌生人弹簧一样奔门外窜去,船老大老道,一把拽住他:“小子你不要命啦!”正说话间,一梭子子弹贴着铁门弹开,当当地溅起一片火花。借外面的灯光,大家勉强看清陌生人的模样——清瘦,个子不高,脸上似乎有被打过的伤痕。


船老大贴近铁门,猛地一探头,旋即缩回来,这次没有子弹打,他一脚踹开铁门,贴地皮滚了出去,四下张望,然后咦了一声,于鹏跟着冲出去,他发现大量的鬼魂正挤压着一个卫兵,把他逼向墙角,另外几个卫兵不是被挂上铁钩子,就是不明不白瘫倒在地,那个不可一世的军官大头朝下栽进炭炉,此刻正冒着吱吱的白烟,那些恐怖的叫声一定少不了他的。


陌生人猛扑过去,一下子把被逼在墙角的卫兵脖子拧断,夺过他手中的AK47,又对地上的几个生死不明的卫兵扫了一串子弹。“干吗下手那么狠?”船老大虽然饱受折磨,但遇到杀人还是看不过眼,那人突然用中文回答:“他们都是北韩的!”“你是中国人?”“韩国人!”陌生人自觉多嘴,不再回答,猫着腰私下寻找活目标。于鹏眼见那些鬼魂聚拢分散,慢慢撤出,突然一个光影迷离,显现出军人形态来,仿佛在向他致意。


于鹏在《英雄儿女》中见过这形象——中国人民志愿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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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32)



傍晚时分,前方出现两个黑点,了望船员兴奋地喊叫起来。大家全都跑到甲板上观望,只见那两个黑点移动速度很快,慢慢地,看清是船的形状。船老大马上命船员连续拉响汽笛报警。其实不用汽笛,那船早已发现他们,直直奔渔船而来,几个年轻人禁不住欢呼起来,大家脸上轻松表情溢于言表,没想到历险不过大半天,灾难就结束了。


两艘船越来越近,速度却没有减慢,突突突地围着渔船转了几个巨大的圈子,大家有些纳闷,发现那是两艘炮艇,兰灰色的船身,几挺小舰炮正悠悠地旋转着,对准了渔船。谷丁看到,船后飘扬的,不是五星红旗,而是红蓝条加五星的朝鲜国旗。大家笑容都僵在脸上,看着那两艘炮艇绕来绕去,片刻,一艘炮艇上用大喇叭开始喊话,是朝语,大家听不懂,然后又用日语喊了一遍,最后是中文,这次都听到了:“这里是朝鲜领海,立即停船接受检查,立即停船接受检查,如果违抗,马上开火!”


气氛紧张起来,大家手无寸铁,除了被检查毫无办法。船老大指望朝鲜军舰能够通融并帮助他们,脸上还是很平和的表情。炮艇的圈子越兜越小,激起的波浪粗暴地把渔船抛上抛下,终于,炮艇慢下来,慢慢靠近,几个穿了深蓝海军制服的朝鲜水兵在甲板上拿着缆绳和勾杆,看准时机把渔船套住,贴在炮艇边。


几个紧握AK47冲锋枪的水兵扑通扑通跳上渔船,满脸严肃,东瞧西看,把挡住去路的人用枪托赶开。于鹏把谷小影藏在背后,渔船上的人紧张得手足无措,他们弄不懂昔日的友好邻邦为何如此态度。最后一个登船是个军官模样,身高不足一米七,干瘦干瘦,面孔好像风干的川味腊肉,硬而且黑。他看看大家,又示威似地把手压在腰间的手枪套上,用朝语哇啦哇啦说了一通,见各位面面相觑,改换中文:“这里是朝鲜领海,你们属于非法闯入,要跟我们回去做调查,现在!”


船老大分开众人,脸上勉强挤出些笑容:“同,同志,我们的船舵坏了,漂过来的,帮帮忙,帮帮忙!”军官声色俱厉:“你们是修正主义的党,没有资格做我们的同志!马上跟我们回去检查!”说罢一挥手,水兵们开始把大家一个个向炮艇上赶,老人还比较顺从,年轻的哪受过这个,撕撕巴巴不肯从命,水兵发了狠,几枪托过去,领头抵抗的就鼻口窜血,咳嗽间吐出几颗牙齿来。军官把出手枪向天上当当打了两枪:“违抗命令的,枪决!”大家学乖了,鱼贯登上炮艇,被关在一个较大的舱室内。水兵用缆绳拴好了渔船,炮艇拖着渔船,一路向东。


天色完全黑下来,船舱内大家默不作声,舷窗外不时有水兵背了枪走来走去,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大海死一般平静,从马达声音判断,似乎速度在减慢。慢慢地,炮艇停了下来,于鹏扒住舷窗,发现外面是个缺灯少火的码头,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到。马达声完全停了下来,水兵过来开锁,用枪指着他们一挥手,两面都是荷枪实弹的水兵,连个老鼠都跑不掉。况且,手无寸铁,举目无亲的他们能跑到哪里去呢?


他们被押进一栋毫无修饰的水泥建筑中,大夏天里面却阴冷潮湿,军官命他们站成一排,挨个看去,两个小小的瞳孔呈红褐色,看得大家一阵难受。“你们,间谍,是不是!”军管回到桌子后面正襟危坐。他的头上是两张巨大的肖像,因为灯光缘故看不清楚,不用猜,那是金氏父子。


没人说话,连咳嗽都没有,大家虽害怕,但是对这种审讯更加厌恶。军官默默地看着大家,有三分钟没说话。身后两个端着AK47的士兵有些疲惫,强打精神,但于鹏看到,他们经常交替两脚重心。


“你,你,还有你留下!”军官指着于鹏、谷丁和船老大,士兵冲过去把他们三个揪出来,把众人向后面推。大家不肯分开,同士兵纠缠在一起,军官一声喊,冲过来更多士兵,强行把谷丁三人从众人中分出来,把其余的押进地下室。


“你俩不是船员,为何在渔船上?”军官指点着于鹏和谷丁:“还有那个女的也是,我一会要单独招待她。咳咳。”谷丁怒目而视,他从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军人,船老大上前一步:“长官,他们的滚装船遇难了,我把他们救上来的,吓,现在广播也该播报这次海难了吧!”“那是外国电台,怎么能随便听,作为军人,只收听本国电台是我们的责任!”军官对海难一无所知,只对他们这些人感兴趣:“如果海难成立,为何又来到上百海里外?”船老大张了张嘴,他不知道怎样和那军官解释谷丁对方向的判断经过,不过他知道无论说什么军官也不会相信。


“好吧,你们的艰巨使命看来是能通过特殊手段来交待了。”军官扭头看了看角落深处,那里是一排奇形怪状的铁架子,还有皮鞭、火钳……,还有一个忽明忽暗的炭炉。“天哪!”于鹏吓了一大跳,在《红岩》中上个世纪才存在的刑具,竟在这里大放异彩。


“你,还是你?你们谁先来?”军官干直的手指像把微型手枪,对三个人指来指去,极尽恐怖威吓之能事。于鹏和谷丁有些腿软,但还是同时跨上一步,张嘴要承担,怎奈船老大更麻利,一振双臂把他俩都揽在后面:“我来!我是船老大,一切事情由我来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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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31)



最近的渔船也听到了那声吼叫,顿时忙乱起来,狂风暴雨中几个人拼命的敲锣打鼓,还有的向海里扔东西,几个人趴在船头拼命地磕头,于鹏所在的船也不清闲,年岁大的不断磕头祷告,年轻的不怎么信邪,但是也紧张地把舵了望,想在浪尖波峰看出个究竟来。船老大从舱里端出一盘烧鸡来,还有几个看上去就像供品的菜肴,拼拼杂杂摆在船头,又点上三柱香,哆哆嗦嗦祷告起来,呼啦啦一个浪头扑来,虽然被船头化解,但余下的水末还是把香打熄了,船老大一头栽倒在地:“完啦,完啦!龙王爷非要这条船不可呀!”


谷丁虽不懂船老大的一套,但是他知道上山下海都有自己的规矩,坏了规矩是要出乱子的。他看看海面,看看时间,实在分辨不出方向来,回头对谷小影道:“去,把背包翻过来,在夹层里……”话还没说完,船老大弹簧一样蹦起来,上去就捂谷丁的嘴,低低的声音嘶哑道:“可不能说‘翻’呐!可不能说‘翻’呐!这都啥时候了你还乱讲话!”谷丁猛然想起“翻”、“沉”等字都是船家的大忌,不仅不能说,而且还要用中性的词汇代替它们。当下闭了嘴,自己去拿在背包里的铜八卦。


船老大对掌舵伙计大喊:“向东北!走老铁山水道!”那伙计声音都变了:“不行啊老大,这么大的风浪,走老铁山水道不是自找麻烦么!”老大急得直跺脚:“我告诉你走你就走!再啰嗦我把你扔海里喂王八!”伙计不吭声,调整航向奔东北。此时海面上再无幸存者,那些人不是被救起,就是沉入大海。渔船们纷纷开足马力想冲破这片风雨,怎奈风浪太大,走得极为吃力。


呜~~~~~~~~~~~呜~~~~~~~~~~~~吼~~~~~~~~~~~~深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此刻觉得更接近。咔剌!临近一艘渔船桅杆突然折断,渔民们忙前忙后正准备收拾残局,只见船下一片巨大的黑影生生将渔船扭了个方向,像玩具一样倾覆在水中,渔民们悉数落水。左近渔船见状没人敢救,全部开足马力玩命地要逃脱。于鹏的船也跟疯了一般,马达发出嗡嗡怪叫,老渔民们磕头如捣蒜,浑身筛糠。


谷小影扎进于鹏怀里瑟瑟发抖,于鹏望着茫茫大海也是束手无策,谷丁拿出铜八卦,通过在上面的小小罗盘判断方位,屈指掐算着,突然抓住船老大:“不能,不能走东北,走正东!走正东!”船老大被这个旱鸭子弄懵了,只见他手中拿的铜八卦眼睛一亮:“你,你算出吉位了?”谷丁也不解释:“老大,听我的,走正东!”船老大中邪一般对铜八卦看了三圈,才吼了一声:“转舵正东!转舵正东!”轮机房里的伙计哎了一声,立时转舵。


此刻向东北方向逃窜的渔船早没了队形,各顾各地玩命,不时有倒霉的折戟沉沙,顷刻间消失在白浪滔天的水雾中,渐渐的,都看不到了,也不知是逃脱还是全部遇难,风浪逐渐平和,漫天乌云慢慢变成苍灰色,雨水充沛,细细撒在渐低的浪峰波谷,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行出三十余海里,风和日丽,竟然换了一幅天地。刚才的海难如昨夜黄花,似乎踪迹皆无。


船老大扑通一声跪在谷丁脚下:“先生,我这人,这船,都是你救的!我谢谢啦,我谢谢啦!”其他渔民也围拢过来,感激话语此起彼伏,谷丁扶起船老大:“我不懂规矩,开始乱说话,还请老大原谅!”船老大一摆手:“那算什么!这船是你救的,现在你愿意说啥就说啥!”大家哈哈一笑,竟把刚才生死危难忽略一边。


一个伙计过来问老大接下来怎么走,船老大直接问谷丁:“先生,您看咋走合适?”谷丁一摊手:“大难已过,老大您愿意怎么开都成,我现在就想上岸,呵呵。”“好嘞!咱现在奔东北走长山列岛,找个地方先歇歇脚!”伙计一声答应,下去轮机房传话转舵,每过两分钟又跑了回来。


“老大!船舵!船舵!”“咋了吭哧憋肚的,船舵咋了?”“船舵坏啦,现在没法转向!”伙计脸色都变了,没了船舵,这船就没了方向,加上电台又坏了,一旦没有燃油,他们就得困在海上,各种事故的遇难者面貌顿时浮现在渔民们心中,活活渴死的滋味,倒不如见海龙王舒坦。


“停机!我下去看看!”船老大脱了个光膀子要下海,年轻伙计急忙拦住他,待船停稳,扑通一声潜下海去,须臾,上来透了一口气又潜下去,足足两分钟才浮出水面。“咋样?”船老大关切地问道,伙计把着船帮,吐了一口水,说:“不行啊!传动杆被大浪给打断了,里面一团糟,在这儿根本修不上!”船老大一软,坐在甲板上:“这可咋整,这可咋整?”


几个岁数大的渔民凑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半天也没个准注意。船老大把希冀的眼光投向谷丁,谷丁一耸肩,心想:就算我给你算出上好的方位,你转不过去,我又能如何!嘴上没说什么。船老大沮丧极了,咚咚地直擂船板。


“漂吧!”最好他弄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办法。“长山列岛附近有水流,没准给冲到丹东方向,反正在黄海北面一片,漂哪都不算远!”大家再无良策,也只好点头,一起清点了船上的存水和食物,因为原打算在渤海湾捕鱼,没带更多吃食,按人头一算,刚好只有四天的量。好在船上有燃料,有炉灶,可以弄些鱼来烧了吃,只是淡水问题没法解决,船老大规定了一个不算太苛刻的数目,多了不许喝。


时间已经是午后斜阳,大家懒洋洋东一个西一个,除了保持了望的伙计,都找阴凉地方歇了。


慢慢的天色渐晚,太阳从背后投来无限温情地晚霞,把平静的海面活脱染成金黄,万点碎金起起伏伏,天地间仿佛挂上无垠的幕布,布置出一片角色舞台。于鹏站在船舷静静观望着,谷小影不知何时也靠了过来,两人没说话,就那么看着,看着。


“真美!”谷小影半晌赞叹道。“真美。”于鹏也说。谷小影轻轻挽住于鹏的胳膊,见于鹏没有拒绝的意思,旋即紧紧揽住,并把半个身子靠上去。


“真美!”谷小影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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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30) 灯灭了,于鹏三人摸索着抓紧身边的紧要物件,船身倾斜得更厉害,缺乏定位的东西纷纷滑动,吱吱嘎嘎响个不停。船员们在各层甲板跑来跑去,个别胆大的乘客也窜出船舱,不时有人跌倒。忽然,一阵浓烟从下面弥漫上来,刺鼻的气味被海上劲风一吹,四下飘散。许多乘客顶着浓烟窜出舱口,有的刚爬到出口就趴下不动,有的懵懵懂懂失去了方向,下面涌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的被踩在众人脚下发出濒死的哀号。船员们像没头苍蝇,有的给旅客分发救生圈,有的去给救生艇解缆,还有的在看形势准备跳海。 嗡~~~~~~~~~~~~~~嗡~~~~~~~~~~~~~~~悠长的汽笛在慌乱中分外抢眼,常坐船的旅客大喊起来:“弃船啦!弃船啦!”船员也加快了速度,几艘救生艇匆匆放下海面,风浪实在太急,有一艘还没放稳就被打翻,扣在海面上,另外几个也是摇摇晃晃,船员按照妇女儿童先上船的原则,疏导出女人和孩子从软梯一个个放下去,船身倾斜得越来越厉害,下舱的火势也越来越猛,按照现在的速度根本不可能把全部人都弄走,眼尖的船了救生衣就跳进大海,耍横的挤开老人孩子要向救生艇上冲,场面越来越乱。 于鹏一手拉住谷丁,一手拉住谷小影,三个人扶住栏杆一点点移动。不时有人粗暴地闯过去,把他们撞得摇摇晃晃,一个愣头青实在着急,仗着觉下登山鞋摩擦力大,大踏步地冲过来,突然失去平衡,硕大的背包几乎把谷小影顶下海去,于鹏死死拉住谷小影,拼命一推,那愣头青失去重心,大头朝下越过栏杆栽进大海。一片浪花中,愣头青浮出水面,边吃海水边破口大骂。有个发救生圈的船员跑过来,鼓起眼睛瞪于鹏,但也没说什么。这当儿,谁顾得上谁呀! “去船头!”于鹏眼见下面的船和人越来越多,而大船却在无情地压向他们,现在去海面无异于另寻死路,三个人一点点蹭到船头,转到船身上翘的一面,此时滚装船已经倾斜过45度角,不出三五分钟就将倾覆。于鹏三人分别抓好了牢靠的把手,只见船帮下几条还没装满人的救生艇玩命划开,剩下的严重超载,跳进海中的人纷纷向救生艇汇集,小船经不住重压,吃水线早已看不到,摇摆中不断进水下沉。没能登艇的不是蝇头皮跳海,就是哭天号地,还有的打手机向家里报遗言,怎奈海上毫无信号,空有千言万语,只能留给海龙王听了。 “哎!”谷丁沉重叹口气,船头的烈风吹得他衣衫乱摆,头发散碎,谷小影更是面色苍白,三人静静地等待大船倾覆的那一刻。 滚装船倾斜角度已经无法使它恢复直立,慢慢的,毫不留情地倒下去,越来越快,越来越恶狠狠向海面的人群压去,最悲惨的一刻终于来临,密集的人群再也无法固定在船舷上,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倾泻在海中,大船随即猛烈拍下来,惨叫声碎裂声风声雨声海浪声交织在一起,白烟弥漫水雾激荡,百多号人连同几艘来不及逃开的救生艇全都被扣在下面,谷丁几个人死命抓住栏杆才没被甩进大海,可是船身的倾覆速度并没有减慢,大船躺在海面上后继续翻转,桅杆、驾驶舱、舰桥、烟囱统统没入水面。 “坏啦!这家伙要来个底朝天!”谷丁眼见海面越来越近,三个人此时已经没有力气跳离船头,即使跳了,很快也会被拍下来的巨大船头压在下面,于鹏眼睛要急出雪来,三人都是旱鸭子,此时入海,九死一生。 “轰隆!轰隆!”船底部突然传出沉闷的爆炸声,浓烟烈火突破层层水雾炸向海面,放置汽车的货舱不知什么东西发生了剧烈爆炸,将船帮炸出一个硕大的窟窿来,海水汹涌而入,瀑布一般冲入船身,湍急的水流将还没逃远的幸存者重新拉向船舱,几个致命的大漩涡在被炸开的大窟窿附近徘徊,发出古怪的吼叫,像地狱之门,吸纳一切无力逃脱的生灵、物件、船只,哭爹喊娘声一直从海面延续到船舱内部,然后在隆隆水声中不再作响。 “作孽呀!”谷丁不忘感慨一番。经过这次爆炸,船身不再继续倾覆,而开始慢慢下沉。于鹏知道,船沉时会产生巨大漩涡,届时谁也逃不开,现在正是逃生最佳时机,和谷丁简单商量一下后,三个人一闭眼睛,扑通扑通跳下距离已不太高的海面。咸腥的海水从口鼻耳朵一切可以灌入的孔洞蹂躏于鹏,他不顾不得这些,浮出水面后同谷丁父女会和,拼命向远处游开。他本来不会游泳,此时却像个标准的游泳健将,拼劲十足。 滚装船呜咽着,呻吟着,慢慢消失在海面,一片巨大的泡沫和原油扑散开来,那时它留给世上的最后一条信息。海面波涛仍然汹涌无比,放眼望去,穿着桔黄色的救生衣的幸存者已不足五十,有些只是救生衣在飘…… 叭叭~~~~~~~呜~~~~~~~~一阵截然不同的汽笛声传来,大家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几艘辽宁籍渔船靠拢过来,顶着风浪开始救人,并不停用汽笛和电台互相联络。于鹏不知道这些渔船是滚装船用求救信号招来的,还是同陷风雨的难友,他们现在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游,游,游,一直到船边为止。 真的游到船边,被渔民们搭救上来的时候,三个人全没了力气,趴在船板上连连呕吐,昏黄的海水和胃液弄得污浊不堪,但渔民们没时间理会这些,风浪直打得小小渔船浑身乱响,遥拜剧烈。船老大不停地校准航向,防止被横浪一家伙把船打翻。这艘船的电台一直不大好,吱吱啦啦偶尔能得到临近渔船的消息,可是一阵排浪猛扑过来,电台再也没了声响。 呜~~~~~~~~~~~呜~~~~~~~~~~~~吼~~~~~~~~~~~~海中传来极为深沉的声音,不是机械声,也不是汽笛,海面瞬间像凝结了,顿了一下才恢复风雨交加的场面。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忘了风浪的危险。 “龙王爷要收船啦!”满面沧桑的船老大心惊胆战地说了一句,船上年岁较大的渔民全都跪倒在地,年轻的也是面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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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29) 听说要走水路,于鹏有些蒙,谷小影也莫名其妙。谷丁一笑,又拦了辆出租车,问:“塘沽走不走?”司机看看学者模样的谷丁和于鹏谷小影,感觉不像坏人,一偏头:“成啊您,上来吧!”三人坐进去,车子一溜烟从蒲黄榆路上了三环,然后开进京津塘高速公路,这车是捷达,车况很好,司机见谷丁也不问价,知道是个有钱的主儿,打开CD,满车顿时弥漫起钢琴曲的味道,大概是巴赫的。 于鹏才知道谷丁的意思,原来是要奔天津、塘沽走海上。有司机在也不好研究什么,各自闷闷地想事情,四个人都不说话,畅了窗的出租车像抛撒音符的播种机,在京津塘高速上一路欢奏,百多公里高速一会就跑完了。司机开进港区,把表一扣:“对不起您,进市内咱还得另算。”谷丁一笑:“成,拉到码头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停吧!” 天色微明,清凉的海风越过港口林立的桅杆扑面而来,微腥的气味是渤海湾深情的问候。几个人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餐厅,谷丁会过车钱,拉司机也吃了点,司机是个腼腆的小伙子,还有些不好意思。说话间天色就大亮了,谷丁挥挥手看红色捷达消失在返京路上,一扭头:“小影,去售票处买三张到大连的船票,最好一个舱。” 船是上午八点第一班,绯红色的朝霞似乎还没有褪尽,鱼鳞状的云彩排列成军队模样铺满了西面的天空。谷丁看看云一皱眉,谷小影笑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是吧爸爸?”谷丁摇头没说话,跟着人流走上舷梯。早班轮的人不是很多,还是艘滚装船,上面进人,下面进车进货,稀少中又吐露一丝忙碌。 “嗡~~~~~~~~~~~~”悠远的汽笛传出好远,在碎金散银般的海面上回荡,滚装船解缆起航。于鹏和谷小影凭栏远眺,几点白鸥疾疾掠过,些许帆影若隐若现。两个虽然都是常出门,可此情此景,偏又生出许多感慨。 谷丁一直郁郁不乐,在上铺枕了头看天花板,对于鹏和谷小影回舱也没有理会,谷小影已经习惯在父亲思考的时候悄无声息,暗里一捏于鹏,变戏法般弄出副简易的磁力围棋,铺在桌上。于鹏对黑白之道很勉强,只在大学时代寝室里偶而搏杀,此时不好扫了谷小影的兴,硬着头皮应战。 接连三局,于鹏全都败北,想撤退,谷小影不放。于是尽洗黑白重新来过。 猜枚后于鹏执黑先行,以三三开局,谷小影挂星、小目,二人你来我往,于鹏在三个角搏杀均失败,只勉强留得一隅,谷小影见角已定,挥师杀向中腹,于鹏拼死抵抗,不料一条大龙被谷小影狠狠夹住,眼见不得活。谷丁从上铺跳下来,嘟哝一句:“我去看看海。”走过棋局,顺手扔了一个黑子,出去了。谷小影以为父亲乱开玩笑,正要拿开,于鹏抓住她的手:“慢,你看……” 谷小影细细察看棋局,只见黑白相交,错综复杂,黑棋看似走投无路,白棋耀武扬威,可谷丁落子处,轻轻巧巧将白棋阵势打破一个小小缺口,虽然不大,但是黑棋整条大龙得活,不仅如此,还可着手反攻。此时白棋阵势虽凶,却接连无度,松散无形,十招数内便会被瓦解,虽三角尚留优势,但中腹损失过大,双方勉强能够战个平局。 于鹏一笑:“收官是我的拿手戏,要试试看么?”谷小影抓了把白子在手中把玩,又扔回去,瞪了于鹏一眼:“拾人牙慧!哼!”分明是承认了失败。 “咦,天怎么黑了?”谷小影正要措些更刻薄词汇,无意间,发现圆圆的舷窗外阴云密布,绯红朝霞早不知道去呐了,上午八九点钟黑得和黄昏差不多少,风浪也有些大,船走得不如开始般平稳。 谷丁站在船舷,大风将稀疏的头发吹得东倒西歪,他顾不上这些,拿出一个带罗盘的铜八卦来,一边辨别方位,一边算计着什么,谷小影喊他进去避风也没听见。片刻,紧皱眉头去找船员。于鹏两人见他神色奇怪,不知是何缘故,也不便跟随,等了大约十分钟,天色越来越暗,风雨大作,豆大的雨点拍击着“津载39”号滚装船,于鹏和谷小影正面面相觑,舱门猛地被拉开,谷丁恶鬼般扑了进来,面容都走了型。 “气死我了,这些个官僚!海老鼠!”谷丁把铜八卦收好,抹一抹脸上的雨水,对他俩道:“快,收拾紧要东西打成小包,在床底下有救生衣,掏出来!”见他俩犹豫,使劲顿了一下脚:“快去!” 原来,谷丁根据船行方向,现在时辰和天气等因素,按照八门生死推断,如果坚持去大连,走的正是死门方向,必有大难。只有偏转航向,走生、休方位才可避嫌。他头脑一热去找船长,想说服他,怎奈没人肯信,反倒被水手和二副一阵推搡给赶了出来,暗地了还吃了几拳。回到舱里立即吩咐大家准备逃生,于鹏和谷小影穿好了救生衣,并用多层塑料袋和防水旅行包包好了贵重物品。他俩互相看看,又看看面貌怪异的谷丁,有些忍不住乐。 可是,他们没有机会乐了。 随着风雨加大,船身摇摆加剧,船下方传来几声沉闷的响声,仿佛巨大的铁块在互相碰撞,整个船体都震动起来。许多船员扑通扑通跑下去,上面舱的乘客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出来看个究竟,又被风雨打回舱里。下面的就更混乱了,探头探脑的,胡乱猜疑的,船身随着波浪左右摇摆,突然向右倾斜下去,再也不反弹。 “出事啦!准备跳海!”谷丁也穿好了救生衣,从丢弃的行李中搜寻了一下,拿出两个哨子分给于鹏他们:“这个别扔!潜水哨,在水里也能吹响!到时候一旦失散,用这个报方位!” 于鹏谷小影接过来,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谷丁一手揽住女儿一手搭上于鹏肩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船舱的顶灯突然变得白炽起来,仿佛被灌入了超大能量,乓!灯爆掉了,船舱陷入空前的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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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28)



鬼影憧憧,他们似乎毫不理会于鹏的喊叫,依旧挤挤压压团在月骧四周。谷丁父女闻声赶来,他俩虽看不到群鬼,却分明感觉到客厅里逼人的阴森森的冷气。谷丁跑过去要拿月骧,却平地摔了个跟头。于鹏看得清楚,是几十个绿影子纠缠住谷丁,生生把他绊倒。谷丁不信邪,起来再走,又摔倒在地,短短的四五米竟挨不过去。“谷教授,厅里都是鬼!”于鹏头皮一阵阵发麻,他眼睁睁看着谷丁被孩童般戏耍于群鬼间。谷小影抱住于鹏的胳膊不敢过去,三个人都僵在原地,试图寻找更好的解决办法。


“哎,要不是刚才请鬼,我才不会把身上的物器扔的这么干净!”谷丁上上下下搜遍了口袋,并无半点避邪之物。“光!”于鹏眼尖,他发现自己的行囊里隐隐有中黄光渗出,而且行囊周围干干净净并无鬼怪。“是了!是印光法师给我的佛珠!”他悄悄掰开谷小影的手指,就地一扑,直冲到行囊前,刚拉开拉索,只见一片平和的光芒乳汁般弥漫开来,所到之处,鬼影纷纷闪避,于鹏索性把佛珠掏出来挂在脖子上,扶起了谷丁走到月骧前面,谷丁咬破手指,拿起月骧上的铜八卦,在背面疾书一串歪歪扭扭的字符,然后念念有词,将八卦一举,佛珠的光芒和八卦似乎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只见群鬼潮水般退去,有的穿墙而走,有的越门而出,有的奔了窗户,不消半分钟,走了个干干净净。


“呼!”谷丁瘫在地上,谷小影奔过来扶住他。谷丁看看月骧,又看看于鹏:“真邪,真他玛邪!”于鹏不无揶揄地调笑:“教授也骂人?”“骂人咋了,没见过教授骂人阿!”谷丁站起来拍拍灰,一指于鹏胸前的佛珠:“你好玩意还不少嘛,刚才咋没说?”“好像没提到这个,再说我也没经历过它显灵。”谷丁轻轻抚过佛珠,手不禁微微发抖。这时谷小影已打开了客厅的灯,谷丁借灯光一看,眉头顿时拧在一起:“老坑玉,这是老坑玉,而且是千年难得的黑玉,小子,你……你可发了你!”


“老坑玉?”“就是玉石矿挖在最里面的矿脉,一般不是最好便是最次,偶有价值连城的好货色,八辈子福分都求不来的,你从哪得来的?”谷丁把佛珠抓在手里舍不得松开,玉石发出温润的光泽,珠珠相碰叮叮作响,声音非常悦耳。“是印光法师……”于鹏大致说了一下,谷丁听得下巴都长了,最后指指窗外静悄悄的小区住宅:“看着没有,这串佛珠,足购买这片住宅两倍的!”这回轮到于鹏下巴变长了。


几个人连夜研究,根据请鬼的结果和谷丁的分析,一致认为,要解开整个谜团,必须找齐四块月骧。而目前于鹏手中有两块,马宽一块,如果按照碟仙的指引,在北京正南偏西方向应该还有一块。但是只有方位,没有距离,这个南,要南到什么时候算头呢?生生的线索要断了,谷丁歪了脑袋,眼睛咕噜来咕噜去,突然道:“我们回去!跟你回下角村去!那里有揭开谜团的重要线索!”“回去?我好不容易跑出来的……”于鹏犹豫了,谷丁一笑:“大家都知道你跑了,所以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试试看,再说,还有我呢!”于鹏想起谷丁那个近乎魔术的奇门遁甲的小把戏,不禁笑起来。


“同意了吧?呵呵!小影,去准备行李!”“阿,你别告诉我一早就走!”谷小影对父亲的突然决定感到不可理解。谷丁道:“什么早上?一会儿就走!我不放心那些警察!去吧,带点紧要东西,旁的都别管了。”谷小影一边嘟哝着一边开始翻箱倒柜,谷丁想了想,说:“你去找一身跟于鹏相似的衣服来,套上!”“干吗!”谷小影越发莫名其妙,谷丁也不解释:“让你穿你就穿,废话那么多!”谷小影噘了嘴,打开自己的衣橱,里面立刻倒下来若干叠放混乱的衣物,她来不及脸红,勉力将那些造反的衣服推回去,实在安排不下的就摊在地上,然后在其中乱翻乱找。


“瞧瞧,这就是我丫头,一点女孩样都没有!”谷丁打好了自己的简单行囊,抽时间对于鹏来数落女儿。“哈。”于鹏很中性地笑笑,他很怕得罪谷小影。


大致用了一个小时,三个人收拾停当。谷小影打扮得和于鹏很相似,个头、衣着,并把女孩的第二性征掩盖得很好。谷丁一点头,从窗口看看楼下,外面街道空无一人。“走!”三人悄悄关了门,下楼。到楼门口时,谷丁把于鹏拦住了,对谷小影低声说:“你先出去,碰到警察盘问就说我心脏不好,出来给我买药的。咱们玉蜓桥会和!”谷小影很懂事地点点头,出去了,谷丁狡黠地对于鹏一笑。


谷小影走出大约一百多米,突然从树丛里和路边的车里窜出几个警察来,为首的正是胖警察:“好哇,可逮着你了!”他猛地抓住了谷小影衣领,谷小影阿呀一声纯女高音尖叫,倒把胖子吓了一跳,他仔细看,原来是个女孩,沮丧地一拍大腿。此时,谷丁和于鹏正趁乱悄悄从另一个方向溜走。谷丁狡黠的笑更明显了,歪头对于鹏悄悄道:“我还没找报社来给他们曝光呢,嘿嘿!这群……”


走出大约二百多米,他俩来到路边拦一辆出租车,此时北京夜色浓重,除了个别跑圈的出租车,后夜的马路空空荡荡。出租车很畅快地穿过雍和宫大街、东四北大街,直奔玉蜓桥。司机听着车队电台里京腔调侃不停偷笑,稍微一搭油门,速度指针轻易就越过了40、50、60……


“爸,你怎么约了这么个地儿啊!”三个人很快重新会和,谷小影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弄得这么偏远,既然去东北,无外乎飞机火车,此时飞机没航班,只有去火车站老老实实坐火车了。


“咱们走海路!”谷丁突然冒出一句让于鹏和谷小影都匪夷所思的话来。


“海路?谷教授,北京好像不通船吧!”于鹏对北京不是很熟悉,但是他只道这是个地道的内陆城市,除了公园的游艇,哪还有什么航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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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27)
时钟卡卡地前进着,时针和分针像锋利的剪刀,把时间剪成一片一片,夜无情地深着,静着。 谷丁简要和于鹏提到请鬼之中的禁忌,比如不能乱讲话,不能随意离开座位,不能做出古怪举动等等,看看时间差不多,把他引进了书房。书房简约素然,除了高大的书架上堆满书籍外,只有一桌四凳在屋中。谷丁半掩窗帘,虚开窗扇。外面树林沙沙随风而响,谷丁深吸了一口清凉的夜风,回过头来:“于鹏,你的两块月骧交我处理一下。”于鹏犹豫,谷丁解释道:“这东西太邪,会影响请鬼。”“嗯。”于鹏交出月骧,谷丁用一块黄布包好,放在客厅,四角分别用铜龟、鹤、蛇、麒麟压住,并置铜八卦于其上。 “谷教授,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于鹏和谷丁重回书房,感慨道。“你呀,把三坟五典八索九丘都学好再说吧!”谷小影颇为骄傲,她自小就难得听别人称赞父亲,多是诋毁和非难,忽闻夸奖,似立见知音。于鹏哪知道什么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含糊着,谷丁看看时间,一摆手,大家肃静下来。他关上书房的门,熄灯,点上一根白蜡在桌子中央。 谷小影把请鬼道具一一摆上:一碗清水,一把小刀,一张写了字的黄纸,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青花小碟。谷丁示意于鹏坐下,三个人分东、西、南坐下,虚留北面座位。谷丁抱歉地看看谷小影,谷小影淡然一笑:“又是我……”之间他拿起小刀,略一迟疑,割破了左手食指,把几滴殷红的血滴进称了清水的碗中。谷丁端过碗来,喝了一口,示意于鹏也喝,三人饮毕,谷丁不知在蜡烛上倒了些什么粉末,烛火爆燃,煌煌然如灯泡大小,谷丁将它微微端离桌面,在大黄纸的边缘缓缓左行三周,右行三周,说来也怪,六圈转毕,火苗噗地恢复了正常。 三人同时把右手食指按在放于黄纸中央的碟子上。于鹏的同学曾经和他提起过请笔仙,他朦胧间记得之前要叨念什么,可谷丁并没按照请笔仙套路,而是一连串急促的低语,于鹏半个字都没有听出来,或许,那根本就不是语言。就在谷丁念叨的同时,于鹏隐隐感到浑身发冷,后背一阵阵冷风从尾椎顺脊柱一直传上来,头皮微微发乍,他觉得书房忽然变冷了,很多莫名的气流在不断窜动,谷丁虽然叮嘱过他不要乱看,但还是忍不住斜眼扫了扫那虚掩的窗扇。 窗帘动了动,不似风吹,倒像几只老鼠打下面钻过。渐渐地,于鹏看到一团青绿色的影子慢慢渗过窗帘,飘飘荡荡接近桌子,然后,同时有两三个青绿影子跟在后面渗过来,然后是更多……那些影子不断变幻,时长时短,时分时合,谷丁念叨完毕,足足有十多个影子围拢在桌子四周。于鹏看看谷丁父女,虽然一脸严肃,却似毫无察觉,难道只有自己见鬼?来不及多想,鬼们越来越近,甚至和他擦肩而过,不断飘荡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猛地,其中一个影子急剧收缩,向桌面上压来,烛光向下一顿,缩成了桃子形状,那个影子最后形成盈盈可握的青气浮在碟子上,于鹏手一哆嗦,但没撤回来。此时,碟子开始慢慢转动起来,三人的手被一种力量控制着,左左右右划着极圆的圈子。谷丁缓缓问道:“碟仙,月骧来历你可清楚?”碟子停止转圈,走了个直线停在“否”字上。谷丁又问:“月骧现在何处?”碟子向客厅方向划了两次,向东北划了一次,最后停在正南偏西方向。 谷丁又问了些什么,于鹏有些听不进去了,他只觉那些青绿影子一刻不停地蠕动着,不断贴近这个,挨近那个。有两个还很放肆地扫过他眼前,于鹏脸上隐隐有汗毛随之而动,如草原上的长草被风吹成各种波纹。回过神来时,谷丁已经问到了第九个问题:“我们要去寻找月骧的底细,会有危险么?”碟子胡乱划着圈子,突然停了。 三个人的手忽然松弛下来,于鹏感到能够活动自如了,偷眼看看书房,那些青绿影子正在慢慢撤去,纷纷穿过窗帘,消失了。 于鹏看了一眼谷丁,谷丁轻轻点头:“等等。”他收起黄纸,在蜡烛上引燃,黄纸顷刻间被火焰吞噬,谷丁手一抖,轻飘飘的灰烬纷纷落入清水碗中。他把碗推给谷小影:“明早6点,把水泼在楼下的小路口。”谷小影点点头。谷丁如释重负般伸了个懒腰,于鹏见群鬼隐没,心下稍宽,帮谷丁父女收了摊子,谷丁向书房门一努嘴:“于鹏,咱们去厅里说话。”“嗯。”于鹏答应一声,拉开书房门。 “阿!!!!!!!!”于鹏毛骨悚然地一声大叫,他开门看到,数不清的绿色影子塞满了客厅,空间已经不够它们飘荡,群鬼们挤挤插插全在不停蠕动着,挤压着,彼此渗透着,它们形成一个密集的核心,统统围在黄布包了的月骧周围。 噗!穿堂风吹过,蜡烛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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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26)



谷小影终于看出于鹏的疲惫和干渴来了,递瓶可乐过来,谷丁打哈哈道:“这丫头,你爸白话的更渴呢,也不说给我弄点水。”谷小影扔了一瓶可乐到谷丁干瘪的肚子上,嗔怪道:“就你多事!快讲快讲!这段东西你还从来没和我说过呢!”谷丁道:“没研究完,我不会随便乱说,做学问么,比你做菜可得认真多了,前些天我还在你烧的菜里吃出虫子呢!”“哼!”谷小影耨了鼻子,谷丁言归正传:“书上记载,若干年后部落换了几届巫师,始终坚持老巫师的遗嘱,没有动那块陨铁,但是偏就出了那么一个冒险的,先是研究陨铁十多年,然后征得酋长和长老们同意,举行了一个仪式。”“仪式一定很好看吧?像社戏?”谷小影天真地憧憬着,谷丁一拍她脑袋:“什么呀,古代的仪式很残忍的。他们先是发动了一次侵略战争,抓获了外部落的大批俘虏,然后用他们活祭!”“噢!”谷小影掩了嘴,再也评论不出来。


“为何要活祭?”于鹏不解。谷丁想了想:“具体什么理由,书中没有交代,只是记录了活祭的人数是七七四十九人,然后用这些人的血来泼入火中,冶炼那块陨铁,不知冶炼了多久,用化下来的铁水按照早、午、黄昏、半夜四个时间分别铸了四块月牙形的铁片,后人称之为月骧。”“真可怕。”“由于陨铁本身就有招徕怪异现象的能力,炼成了月骧后更是凶险无比,祭祀过程中各类鬼魂就开始做崇,结果整个部落都受到株连,之后的若干时间内死伤不断,巫师追悔莫及,又做了场祭祀,用自己的生命来封住月骧的力量,他的尸体连同四块月骧被深埋地下,整个部落立下祖制,任何人不得重新开启墓穴。《落经》记载到这里,就算终结了。”


“陨铁怎么能和鬼魂扯上关系?”于鹏才想起来喝口水,舔舔舌头问。谷丁道:“我认为,人和鬼是两种磁场,平时互不干扰,只有在特定条件下,两种磁场才会发生交错,就像你能看见鬼魂在四处走动一样,机会很少。那块陨铁,可能改变了两种磁场的关系,或者混淆了它们的界限,使得鬼魂能够直接影响人类,冶炼出月骧之后,这种功能被强化了,你原来应该是看不到鬼魂的,而最近却见鬼不断,还有你遇到的四道岗闹鬼事件,始作俑者,就是这两块月骧!”


于鹏心里豁然开朗起来,多日的疑团似乎被一一化解,


“那个部落真的存在么?”谷小影敲敲两块月骧,发出非金非玉的清脆声音。“应该是有的,而且根据各种典籍的综合分析来看,他们应该是——九黎族的祖先!”“九黎族?这是什么少数民族,是黎族么?”于鹏问。“不,九黎族和轩辕黄帝的华夏族同属黄河流域的民族,一个在中上游,一个在中下游,九黎族的分布大致在冀南、豫北左右。”“那它现在还存在么?”“这正是谜团关键所在,九黎族,就是蚩尤所在的部落!”


“阿!”于鹏脑间迅速回放起所有关于蚩尤的回忆,难道,这月骧,也和蚩尤有关系不成?


“剩下的部分,我还没有完成研究,现在不能给你定论,要不是你逃亡在外,我倒真有心和你一起走走,看看月骧的来源地到底是个怎样情形。”谷丁把可乐瓶子还给谷小影:“我辟谷好几天了,不渴的,你喝吧!”


大家聊着,想着,天色向晚,谷小影烧了几个不成样的菜,和于鹏将就吃了顿晚饭,谷丁没吃,背了手在博古架前沉思,忽然感觉到什么,走到窗口一看,居委会的齐大妈还在楼下没走,凑了几个文齐武不齐的老太太正唧唧咋咋说着什么,其间还对他家窗口指指戳戳。谷丁瞪了她们一眼,拉上窗帘。


“小影,今晚我想请鬼。”谷丁仰头道,并不看二人。谷小影噎了一口饭,回答不上来。于鹏问:“请鬼?请鬼做什么?”谷丁幽幽道:“有些问题人能解,有些人不能解。晚上请鬼,你也来吧!”于鹏也噎了一口饭,他不是怕鬼,他现在开始害怕这对父女。


饭后三人各自休息了一会,看看时间还早,谷小影开了电脑去看资料,于鹏和谷丁在客厅里说话,于鹏以前隐隐只听说过请笔仙一类的小把戏,对于谷丁将如何做法一无所知,好奇道:“请鬼方式多么?”谷丁掰了手指头和他算:“多,而且各有千秋。常人可以请的有笔仙、钱仙、碟仙、镜仙好多种,有道行的还可以请乩仙、柜仙,还有你们东北流行的什么黄仙、狐仙。不过外面大多数都是蒙事,假的太多了,难怪被批为封建迷信和伪科学。”“怎么这么多种阿,难道鬼被请也玩花样?”“看到我的手指没有?”谷丁将食指和拇指扣成一个很小的圈。于鹏点头:“看到了。”谷丁将圈稍微放大:“现在呢?”“圈变大了。”“对了,不同的请鬼方式,对鬼魂世界的窥探能力也是不同的,就像这个圈,小的时候你只能看到一点,大些才能看得更多。”


“那如果圈足够大,是不是鬼就可以钻过来了?”于鹏突然产生一个怪念头。


“你……哈,这我还真没想过,应该……可以的,不过那需要多大的能量才能将两个磁场完全混淆阿,这种设想应该永远都是设想,实现不了的。”谷丁被这个怪念头吓了一跳,本来严谨的谈话一下子添加了很多不确定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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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25)



砸门声一阵紧似一阵,还夹杂着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唤。谷丁从门镜望去,是几个警察。


“警察?”他叨咕了一句,于鹏脸色当时就变了,平白无故不会有警察来骚扰教授的,一定是奔他来的,他看了看,偌的大屋子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再说,教授能不能让他藏呢?


谷丁很敏感,他立时见到了变颜变色的于鹏,离开门镜郑重问于鹏:“警察冲你来的?”于鹏一点头。谷丁正色道:“我信你是好人,我不喜欢警察,这样……”他从博古架上拿起一个铜八卦罗盘来,大致看了一下方位,手指掐了个抉,不知叨念着什么,然后指着靠窗的屋角:“站过去。”于鹏不知他耍的什么把戏,乖乖站了过去,谷丁又从博古架上拿下一个大钵盂来,从里面抓了一把黄澄澄的金属颗粒撒在于鹏脚边:“别出声,包你没事。”


于鹏感到好笑,谷丁搞得哪门子障眼法?可紧要关头又来不得幽默。谷丁把钵盂和罗盘放回去,开了门。几个警察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怎么才开门?干嘛去了!”谷丁指指洗手间,不卑不亢道:“人有三急,怎么也……”一个胖胖的警察粗暴打断他:“你家里是不是来了外人?”谷丁道:“有,有哇!”于鹏吓得一身冷汗,难道教授要和盘托出?不过看那几个警察只盯着教授,却没人注意他。


“人呢?”胖警察眼睛一亮。谷丁有些俏皮的笑笑:“走啦!五分钟前走的。”“奔哪儿去了。”胖警察贴近谷丁的脸,像要吃了他。“我怎么知道,他就是求教了几个问题,然后就走了。”“不对呀,我怎么没看到有人出去呢?”一个胳膊戴红箍的居委会大妈突然从后面跳出来:“我盯得可紧呢,你家来了外人我就看到啦!”


谷丁扫了她一眼,心里明白了。他淡淡一笑:“那你们自己看吧,我可没把他藏冰箱里。”警察也不换拖鞋,老大不客气地进屋搜索,看看床下,看看厕所厨房卧室和书房,他们几次扫过于鹏站的角落,全都对这个大活人视而不见,于鹏心里称奇,却不敢透大气。几个警察折腾累了,找不到人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埋怨红胳膊箍大妈,老太太还满腹委屈,不知道该怎样表示自己的积极和忠心才好,瞥了嘴对警察说起谷小影到处乱跑,谷丁不参加群众活动的陈芝麻烂谷子来,警察哪有心思听这个,西里呼噜开步走了,谷丁临了问了一句:“你们要找的人是怎么回事啊?”


胖警察走到楼梯拐角,仰头横了他一眼:“问那么多干嘛,以后来了生人,记得和街道打个招呼!”


踢踢通通地,警察们下去了,还夹杂着红胳膊箍老太太的一阵阵絮叨,谷丁像打胜仗的小孩,顽皮地做个手势,关了门。


于鹏感觉双脚僵在原地,迈不开步,谷丁拿来个小扫把,收了金属末,又念了些什么,于棚只觉浑身酸软,蹲在地上。谷丁收拾好东西,道:“好啦,你可真幸运,我这次要是弄不灵光,他们一眼就看到你了。”于鹏感激不尽,问:“您做了什么法术,让这些人看不到我的?”谷丁嘿嘿一乐:“这是奇门遁甲中的一个小把戏,我是前年才开始研究的。说多了你也不懂,用你们所学知识来讲,大概就是转换屋内磁场,让他们产生一个很大的盲点吧。”


此时,谷小影带了一网兜吃喝气喘吁吁跑上来:“咋啦咋啦?我看见一大堆警察从这儿开车走了。”谷丁很严肃道:“咋了,还不是你领的好朋友!哼!”谷小影也吓毛了,盯着于鹏:“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呐,你看我……”谷丁脸上阴转晴,拍拍她肩膀:“爸和你开玩笑呢,傻丫头还当真了,快进来,关门,那个死老太太我可烦死她了!别让她再回来。”“你是说街道的那个齐主任?”谷小影回头看看楼道里没人,关了大门。“嗯,不提她了,朋友,你也介绍介绍自己吧。能把警察引来,也该有点非凡道行吧。呵呵。”


于鹏有些不好意思,在沙发上坐定,问谷丁:“谷教授,你相信我是好人么?”“好不好的各有标准,政府说你好就好了?当年还天天说林秃子是大好人哩,转眼就成人民公贼了,啥事情都得亲身感受才知道好坏。”“教授说的是,那我就简单说说。”


于鹏竹筒倒豆,把从叔叔去世到现在的奇异经历统统讲给谷丁父女,谷小影听傻了,没想到这个旅伴的经历如此复杂,谷丁没作声,只是默默听着,想着。于鹏足足讲了半个小时,口干舌燥,谷小影也想不起来给他弄点水。


“你的经历,帮了我大忙!”谷丁听罢严肃道。于鹏不知话从何来,一偏头问:“能帮您什么呢?”谷丁进书房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给于鹏看,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心得笔记和摘抄,和于鹏叔叔做的资料很相近,但更加深远,也更详尽。所涉猎主题,完全是上古神话,以黄帝战蚩尤一段为重。


“没想到,您也……”于鹏对其中内容不甚明白,交还给谷丁,谷丁道:“你叔叔和我的感觉很相似,也想从中寻找一些真实的记录。但是他的资料来源比较闭塞,光靠史志办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还是不行的。不过,我没想到他竟然能找到一块月骧。”“月骧?”“对,就是你说的月牙铁!”


“那是个什么东西?”于鹏重拿出月骧来把玩,谷小影好奇,也拿过去一片细瞧。


“记载月骧的典籍经历了几次文字清洗,秦代的焚书坑儒算一次,清代的四库全书编纂时,又被毁坏一次,我好不容易才在民间找到,但是已经残缺不全了,它的名字叫《落经》,是专门记载古代天文现象和陨星坠落的,其中很多是主观臆想,和山海经差不多,但也有部分是真实记载,只是年头久远,有些还是依据口头流传所记载,偏离较多,考证起来非常困难。”


“那这个月骧……”“月骧的记载比较不准确,因为是发生在没有文字的时代。书上说,月骧来自于一块天外陨铁。陨落时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地上被砸出偌大的坑洞来,直贯数十丈深,后夜间焕发奇光异彩,住民以为天怒不敢接近,至于当时的具体情形及坠落地点,书上都没有提及。”“就这么完了?陨铁也不会变成这个怪样子吧?”谷小影很纳闷,翻来覆去地看。谷丁道:“这事就算了结了,直到数百年后,住民的恐惧心理基本磨灭,陨铁才被挖出,但没想到陨铁不朽不锈,阴冷异常,气象怪异,且偶有鬼魅浮现于四周,挖铁部落的大巫师警告说不可轻举妄动,就这样又过了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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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24) 通州停车时间不长,于鹏没打算说服谷小影跟他走,因为确实没什么正当理由。 偏那丫头就好奇,于鹏低头混过检票口时,谷小影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于鹏回头,笑了。笑得很复杂。 于鹏对通州没什么印象,只是依稀记得这里曾经闹过义和团,杀过洋人。他不知道当年那些抹香灰贴符纸的义士们是如何把手无寸铁的教民和神父弄死的,只觉得眼前繁忙的街道无一不是西洋文化的舶来品。造物弄人,现在谁能喊出拆铁路拔电线杆子的口号,一准给政府抓起来。 如果“义士”成功了,中国会不会成为类似印第安保留地的模样?如果逃亡成功了,自己就不再是什么通缉犯?孰对?孰错?于鹏脚下有些飘,满街的牌幌车马人全呼啦啦浮动起来,似是而非。 他俩登上去北京的短途客车,太阳挺足,偏他俩所临的窗户没有窗帘,谷小影拿出顶帽子扣在额头,向后一靠:“到北京我请你吃烤鸭!”不到五分钟,她睡过去了,秀气的小嘴微张,一个不紧不慢的梦在她呼吸间从容展开。 北京的天很热,空气像漂浮着一顶脱脂棉的大蚊帐,闷闷地,谷小影让出租司机直接开去全聚德总店,司机快乐地应承着,车里的磁带播着强制下发的英语教学磁带。 “说说你爸爸好么?”于鹏接过谷小影给他卷好的鸭饼,饼卷得很马虎,几根细葱丝耀武扬威地扎在外面,于鹏轻轻把它们塞回去,慢慢咀嚼着连日来第一顿安稳饭。 “我爸爸……”谷小影望望窗外,前门大街在塞车。“他是个神奇的人,我只能这么说。”“教授都很神奇,只是神奇得各不相同。”“不不,我不是说他的学术,他年轻时候很不喜欢学习的,家乡人都说他什么也考不上,迟早是个土里刨食的。”“他后来发奋读书了?”“不是的,他年轻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差点死掉,治好了以后,他好像忽然懂得了很多道理,高考恢复,他很轻松就考上了大学。”“这么厉害……”“那时候专业有限,他没的选择,却总爱往考古和文化研究方面发展,后来考研究生的时候,就选了比较贴心的。” “是这样,那你母亲呢?”“我妈去美国了,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对不起!”“没什么,好多年了,我一直跟父亲过,他喜欢什么,我就跟着掺乎什么,倒也学了不少,不过,哈哈,我爸爸在生活上是粗线条的,这点我也不小心学来了!”于鹏看着她包好第二张七扭八歪的鸭饼,笑了,这点他绝对相信。“我可以去见见他么,我有好多问题。”“当然!欢迎之至!”谷小影大方地邀请。 谷教授的家在雍和宫附近。 门铃响过,一个穿大背心趿拉着木拖鞋的精瘦汉子开了门,他看看谷小影和身后的于鹏,搞怪地笑着:“我让你去东北看看乡土文化,你怎么给带回个大活人来?”谷小影嘎嘎一乐:“我把十万个为什么带来了!”于鹏很礼貌地同谷丁教授打招呼,教授招手放他们进屋。屋子很大,却很乱,好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挤占着所有的空间,博古架块被压塌了,书架的上面还是书和资料,一直顶到天棚。 “我去拿饮料!”谷小影钻进厨房拉开冰箱,谷丁把于鹏让到沙发坐下,很平和地看着他:“别人都拿我这个老头子当怪物,你今天来是要研究点什么呢?”“谷教授,我有很多问题,一时还理不出头绪,这样吧,我从上古神话问起,好么?” “阿!”厨房里谷小影一声尖叫把两人吓了一跳,只见她从冰箱里端出两盘张满绿毛的菜来,气囊囊展示给他们看:“你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呀?我走的时候给你炒的菜都成这样了,你到底吃什么过来的?”谷丁笑笑:“忘了忘了,我这几天练辟谷呢,水都不怎么喝了。”谷小影一努嘴:“我下去买点东西,可不能这样招待客人呢!”也不等答话就拉开门通通通跑下去。 “这丫头……对了,你要问什么?上古神话?”谷丁接回话头,于鹏道:“我叔叔生前喜欢研究上古神话的,尤其蚩尤一段,来前我大致看了看,我有些不明白,既然是神话,为何编得那么贴边?”“你觉得什么是神话呢?”“我说不好,应该是祖先一代代编造下来的故事吧。”“那你就是说神话都是虚的咯?”“我对这个没研究,不敢肯定或否定,可是……”“可是大家觉得那是虚无缥缈的,你就也这样认为咯?”于鹏一笑,耸耸肩:“我也不能免俗。” “这问题我也不能给出确切答案,但是我想你认识神话的角度该变变了。”谷教授猴子一样在沙发上盘起腿来,双目有神:“说吧,还有别的问题?”“嗯,我想我见鬼了,最近,经常的。您能解释一下么?”谷丁直直地看着他:“你最近身体不好?睡眠不好?还是鬼片子看多了?”于鹏摇头:“都没有。”“哦,见到过几个?”“大概……”于鹏想起赶火车的那群鬼,足足好几十:“太多了,好几十个。”“以前见过么?”于鹏又摇头。 谷丁停了一下,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当然是真话。”“鬼确实存在的,你没看错。”谷丁依然面貌宽和,却没了笑容。“这么说……”“对,是鬼,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们和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即便看到了,也不会影响什么的。”于鹏半梦半醒地点点头,谷丁拿出一本历书来,问:“你生日是?”于鹏想了一下,报出日子,谷丁一边查找一边问:“时辰呢?”“时辰?我不会换算呢,大概是午夜出生的。”“嗯……嗯,你的八字很弱,是纯阴的,怪不得,怪不得。” 于鹏见谷丁煞有介事的样子,觉得漫天乌云开了一条缝,懵懂混沌的思想忽然有了些引导,他满心想把自己的经历全都讲出来,又怕教授接受不了,万一去报警就麻烦了,犹豫间,谷丁眼睛转转,问:“你身上带什么东西了?亦正亦邪,很不一般!”于鹏隐瞒不住,把月牙铁掏出来,递过去。谷丁一震:“你,你哪得来的?”“我叔叔留下的,还有……”“真有这东西,真有这东西……”谷丁顾不上问,把月牙铁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把查。 “怪不得,怪不得!有了这东西,你没受到鬼怪伤害真的很幸运了!”谷丁说得莫名其妙,于鹏听得丈二金刚,正要问其原委,大门传来一阵急促的砸门声,粗暴无礼,仿佛要把死人弄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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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相交(23)



“苞米,热乎苞米!”“水蜜桃,水蜜桃!”“大鸭梨!嘿!谁要!”山海关附近是瓜果梨桃的产地,早熟的水果和农作物纷纷通过小贩跳上车来。于鹏有些饿,明显感觉早上的碗面分量不足,一招手,白衣厨子样的人用老大竹夹子夹过苞米来:“苞米,热乎的,要不?”


那是一穗青苞米,胡子还没长全,稚嫩的颗粒紧密而无力的附着在玉米芯上,散发出一股清香,于棚竖起两根手指,白衣人很麻利地递过两根苞米来,接钱走人。于鹏让给谷小影一根,自己留下一根并不吃,放在鼻子下面嗅着。谷小影老大不客气地吃了一半,见于鹏发呆,停了玉齿朱唇:“怎么不吃?”


于鹏被苞米的香气带进了童年的片断,父亲带他在故乡的山野间穿行,阳光、山梁、庄稼,还有祖父的坟茔,许多模糊不清的回忆元素重叠在一起,在眼前形成一面迷障,推不开,解不散。直到谷小影捣了他一下,那片绵密的云雾才倏然散开。


“瞧你这么大人还想家呢,呵呵。”谷小影把一根啃得干干净净的小苞米芯放在一边,耸着鼻子也来嗅于鹏手里的那根:“都说别人手里的东西总是好吃,喂,你们东北人不是吃苞米也要蘸大酱吧?”“阿?不,那是吃大葱。”“哈哈哈,你真逗,净说实话,你当我真没去过东北呀?”谷小影大笑着,一颗苞米粒从嘴里飞出来,钉在于鹏的额头上。二人都很尴尬,又都止不住笑。


谷小影帮于棚把苞米收拾干净,为了表示歉意,讲个笑话给他。她托起腮眼睛轱辘了一会:“有了,就讲个算命的吧!”“哦,好啊。”“从前有个农民,辛辛苦苦养了一头牛,没承想一天夜里叫人给偷了,老农很沮丧,找了个算命的请乩仙,给指条寻牛的路。”“鸡仙?”“呀,是扶乩的乩,也是算命的一种。你别打断我啊。”“你讲。”“乩仙来了,留下几个字:吃巴豆五钱,老农纳闷,吃巴豆和找牛有啥关系呢?算命的也不点破,收了钱就走。老农半信半疑,回家吃了五钱巴豆,结果半夜里就开始拉肚,左一趟茅房右一趟茅房,这份儿泻……”


于鹏憋不住乐,这丫头什么都敢说。


谷小影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到了后半夜,老农又去茅房,没想到发现一个人影牵了牛正悄悄往村外走,他看去,那牛似乎就是自己的,于是一声喊,那人心虚,丢下牛就跑了。老农过去一看,果然就是自己丢的。这才想起乩仙的话来:吃巴豆五钱……”


于鹏哈哈一笑,他不是笑这笑话,而是谷小影那份俏皮的憨样子。


谷小影一拍手:“好啦,你不是问什么‘鸡’仙么,你一定猜成母鸡的鸡了吧,哈,其实是扶乩的乩。”于鹏不想输给她:“扶乩我知道,不是两个人用一块木头在沙盘上下推字么?”“嗯,这你知道阿,那我就方便多了,请乩仙就是通过这种形式,获得一种暗示信息。”“暗示?你可别从土郎中扯到弗洛伊德。”“哈,弗洛伊德其实不如土郎中的,他的研究方向不对呀。”“嗯,说来听听。”“西方的心理分析都是建立在科学基础上的,但科学本身就是不稳固的,它在随时发展变化,所以心理分析都被扭曲了,有些背道而驰,有些驴唇不对马嘴呢。”“相信科学不对么?”于鹏梗着脖子,他觉得这个丫头不仅性格有意思,连思想都和别的女孩不同。


“所谓的科学不过是人类现有知识的总和,很可怜的。打个比方,你可以用眼睛看东西,对吧。”“嗯。”“你看到东西很快就能反映出那是什么,是不是。”“这很正常阿。”“差别就在这儿,现在最快的计算机,也不会在一瞬间就确定物体的概念和相关信息,它要反复的分析、运作,再分析再运作,然后才能判断把。再看看那些放到火星上的机器人,还什么高科技呢,多笨呀,一块小石头就绊倒了,再也爬不起来。”“这说明什么呢?”“不明白么?从外部研究这个世界,是永远不会明白这个世界的。人类再进步,也赶不上上天安排的百万分之一。”“上天安排,就是你说的大自然的基因?”“聪明!”


谷小影隔着桌子拍了于鹏肩膀一下,两个人忽然熟悉起来。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于鹏一直在倾听谷小影的长篇大论,他觉得这个女孩子简直是从外星来的,所有的知识结构同正常人完全不同,却又能自圆其说。他试探着问上古传说中的蚩尤,谷小影很抱歉地告诉他自己也才开始研究上古神话,不过具体问题可以去北京问她的父亲——著名学者谷丁。于鹏听了这个古怪的名字,出于礼貌才没笑出来,谷小影却笑了:“别客气嘛,我爸爸名字很怪的,一般人听了都会笑的,我都习惯啦。”


火车一路过了丰润、玉田,慢慢地窗外农村减少了,工厂和大企业开始增多,北京就要到了。车厢里的人纷纷开始收拾行李,谷小影也爬回了上铺开始折腾起来。于鹏东西一直很完好,不用收拾什么,他打开手机,一条短信跳进来,是马宽。


“北京站有人查,在通州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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