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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番记述对于理解胡兰成很重要,其重要更多的不是因为记述本身的内容,而在于胡兰成回忆玉凤这段往事的时候又曾说:"很感谢有玉凤这样一个知己。一个人若有过这么一个知己,他的一生就算遭遇怎样的悲伤,也不会摇动对人世的大信!"所以他所谓的因玉凤之卒而产生的"天地不仁",实在是一个不错的借口,一个让他以后可以毫无责任感地始乱终弃的信条。

  玉凤去世之后两个月,胡兰成表哥吴雪帆的好朋友崔真吾回来了,那时他仍然还在广西国民党党部及第四集团军总司令部的政训处任职。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告诉胡兰成,他已经和广西教育厅的厅长说好了,让胡兰成去广西的中学教书。除了胡兰成之外,他还找了马孝安和陈海帆。马孝安是吴雪帆在蕙兰中学读书时的同学,后来就读于厦门大学;陈海帆也曾经在蕙兰中学读书,那时他和胡兰成、吴雪帆他们就是文友。

  胡兰成听说可以去广西教书当然是非常高兴,他在胡村早就已经待不下去了,玉凤病逝给他的心灵多少带来了一些创伤,家里沉闷的空起更是让他感到压抑和沉重,现在既然有这么一个好机会能够出去透透气,他怎么能够轻易错过呢?而且还有友人做伴。他可以说是欣然同意,没有任何犹豫,而家中的老母亲吴菊花、幼儿胡启和患有奶痨还不到一岁的幼女棣云,自然都被他一股脑儿地推给了只有15岁的侄女青芸,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去考虑他们呢?

  但是,当时他没有前往广西的路费,借当然也是借不到的--因为,如果能借到钱的话,玉凤的病情也不至于那么迅速的恶化--情急之下,他开始毫无顾忌,把俞家赠给他的竹园也折价卖掉了,而且丝毫不顾及庶母施氏的感受。不知他在妻子去世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到此法,还是由于一时冲动加报复的心理。

  马孝安和陈海帆的家庭都比较富裕,但是家境也在走下坡路,因此虽然表面上显得很慷慨,其实却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在胡兰成面前,马孝安和陈海帆自然认为自己有值得骄傲的资本,他们见胡兰成一个人闷闷不乐,就半玩笑半欺负似的嘲笑他的草帽破旧,并且顺手就拿过来抛掷取乐,胡兰成对此自然是无可奈何的。崔真吾虽然没有取笑胡兰成,却开玩笑似的说出了一句大实话,他说胡兰成因为丧妻而从旧式婚姻里走了出来。当时,胡兰成还没有从失去玉凤的悲伤中缓过神来,而且也还没有其他女人进入他的"法眼",因此这句话对于他来说事相当刺耳的,但是他却并没有立刻发作。实际上正是崔真吾的这一句不经意的话,倒是点破了胡兰成后半生的人生轨迹:他真的是得到了解放,而且将解放发扬光大了,连续不断地进行着所谓的"新式婚姻",不是未婚同居就是不办手续只写一纸婚书,或者干脆各取所需及时行乐,再或者就是展开了所谓的"夕阳恋"!

  轮船经过厦门时停留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到了广西梧州,这时却传来消息说广西省教育厅厅长李任仁提出的让张海鳖当一中校长的事情没有被省政府议会通过,而胡兰成三个人来教书的事情就是由李任仁同意然后转给张海鳖来办的,现在张海鳖却没能如愿当上校长,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三个人能否有书教还是个未知数!因此他们三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去不去南宁的问题也就摆在了面前。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崔真吾提议说既然已经来了就还是去吧,让李任仁再另外想办法解决,不管怎么说还不至于没书可教,三个人这才路转南宁。马孝安还很体贴地为胡兰成着想说:"只是兰成的情形不同,此去但凡有个机会,我与海帆就让给兰成。"

  到了南宁之后,他们四个人一起去见了教育厅厅长李任仁。李任仁还是很讲义气和负责的,无奈各个中学都已经在前几天开学了,老师的名额也基本已经满了,而且三个人都只能教文史,一起安插确实是很困难的,于是三个人就只好先住在崔真吾的公寓里耐心地等待。

  两天之后传来了好消息,说是省第一中学有了一个空缺,让他们三个人中的一个人先去。胡兰成本来就木讷默然,这个时候更是面薄嘴软,自然不好意思抢着说自己去;而陈海帆也是有些难为情,马孝安则有点"当仁不让"的架势,抢先对崔真吾说:"我是下午就搬行李进去呢,还是先去见了校长,顺便看了教员宿舍?一中的房间如果好,我住校也可以的。"完全忘记了来南宁那天他在胡兰成面前的信誓旦旦--既然做不到,当初为什么把好言语挂在嘴边呢?这人真是可恶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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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玉凤竟一点畏惧感都没有,虽然这是她第一次来湘湖师范。可见玉凤的落落大方与胡兰成截然相反。当她见到自己的丈夫后,立刻觉得心中安稳了许多,以至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最后只在晚上休息的时候才匆匆问了一句,知道并不像大哥说的那样之后,她也就没有再多问什么。玉凤对于自己丈夫信任至斯,真算是中国传统女性隐忍柔善的典范了。

  在湘湖师范休息了一晚之后,玉凤就回家了。而胡兰成竟然没有一点挽留之情,他将玉凤送到萧山汽车站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胡兰成之所以对玉凤那么冷漠,不但因为他本来就淡漠亲情,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那时他正热烈地暗恋着一个女孩。这个女孩被叫做四小姐,是胡兰成同学于君的妹妹。那时,胡兰成正处于如饥似渴的年龄,外加"五四"新思想的影响,他实在不甘于与玉凤的旧式婚姻,想感受一下新式恋爱的甜美,于是脑袋就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了。但是,胡兰成过于迂腐、木讷,自然不会引起这种年轻女孩的注意,因此他那点猥琐的心思也就处于自我安慰的状态。

  但是,玉凤却是对婚姻忠贞不二的人。胡兰成不在家的日子里,玉凤心里总想着他,不论是在厨房烧火做饭,还是在屋檐底下做针线活。就连在平淡的生活中,与婆婆、侄女说话的时候,嘴边挂着的也只有胡兰成的名字。在玉凤的心中,胡兰成是自己要爱护一生的男人,她从来没有怪过胡兰成对自己的冷漠;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当胡兰成大富大贵之后会抛弃了她,即使在过完苦日子之后也不能享受胡兰成的疼爱。但是,玉凤从未将这种担心说出口,而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只是病入膏肓的时候才对胡兰成说道:"你待我是好的。只是你曾经说过,和我结婚以来你从未称心过,这句话我一直放在了心里。"玉凤这样提起,并不是记恨胡兰成,而是从心里原谅了胡兰成,只不过她想在入土之前求得内心的平静!其情如此,真是让人喟叹!

  胡兰成在湘湖师范任职半年之后的暑假,他回到了胡村。听说表哥吴雪帆的好友崔真吾那时正在广西国民党党部,以及第四集团军总司令部任职,于是就想在过年春天去广西谋职,结果正好赶上"一·二八事变",道路不通,而玉凤又因为太过操劳病倒了,胡兰成这才被迫暂留在了胡村。

  玉凤刚刚病倒的时候心里非常恐慌,经常无缘无故地默默流泪。每当胡兰成扶她喝药的时候,她都会哭丧着脸说:"死不得的呀!"可见,玉凤对家庭、对丈夫有着太多的留恋。而胡兰成的温言相劝,这才使得玉凤稍稍平静了些。

  胡兰成的岳父唐济仙原本就是一个中医,自从玉凤生病那天起,他就隔三差五去胡村给玉凤诊断。当时,胡兰成的家庭颇为穷困,因此不论吃也好,或是药也好都没能对玉凤照顾周到,唐济仙自然心疼女儿,于是随口说道:"把你嫁给这样的人家,实在委屈你了。"

  胡兰成哪能受得了这种话,于是摔门而出,径直去了俞傅村,准备向庶母借一点钱。由于自胡兰成自他的义父死后,几乎就没有再到庶母这跑动,因此,庶母早把他看成一个"不孝儿"了。他到了庶母家后并没有直接开口借钱,而是隐晦地说玉凤生病了,想让庶母主动借钱给他。但是,庶母见他还抱着文人的架子不放,心中有气,便也不提钱的事。胡兰成见庶母也不主动提出,他便干了一件荒唐而滑稽的事:在庶母家住了下来,既不开口向庶母借钱,也不去谋划别的办法。似乎卧病在床的妻子玉凤只是得了感冒这种病一样!

  直到玉凤咽气之时,胡兰成仍在赖在俞家。那个时候,庶母已经做好了早饭,让胡兰成先吃。也许夫妻之间存在神秘的感应,当胡兰成拿起筷子的时候,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无名的悲哀,跟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他赶紧放下碗筷,坐到床边,想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绪。

  吃完早饭后,胡兰成决定回家看看玉凤,于是跟庶母道别。庶母轻描淡写地说道:"是的,你的确应该回去看看了,放着家里生病的妻子……"庶母说话的语气虽然很轻,但是一字一句分量很重,只可惜胡兰成并没有反应过来,他还想着庶母能够主动借钱给他,但是依照庶母的脾气,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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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照这样发展倒也没有什么,反正胡兰成就是那种只顾自己从不为家人考虑的人。可惜,他虽表面上显得斯文木讷,但实际上有着拈花惹草的天性,因此出事只是早晚的问题。

  颂德有一个妹妹,名叫雅珊,当时正在女中读书,她虽只有16岁,但是个性特别,人又很刚烈,就连衣着打扮、言谈举止都丝毫没有小女孩的怯弱,而这正是胡兰成缺少并一直向往的。所以雅珊的一颦一笑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

  有好几次,雅珊在客堂里遇见胡兰成,便向他借小说看,胡兰成虽然没有,却还特地买来给她看。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只不过胡兰成心思不正,在他看来这就是以书传情。他想通过一来二往的借书换书,让单纯、不经世事的雅珊投怀送抱。只可惜,斯家太太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胡兰成的心思被她一眼就看穿了。但是,她是一个做事留有余地的人,胡兰成毕竟是一个读书人,她不想让他下不来台;更何况他是儿子颂德的同学,如果这事被传了出去,胡兰成可以一走了之,但是斯家就没有立足之地了,所以她也就没有说破。只是将这件事情告诉给了颂德,颂德一听立刻恼怒起来,不过他也不愿伤了胡兰成的自尊心,于是专门从光华大学写了一封信给胡兰成,信中只有短短一句话,他让胡兰成立刻离开斯家!虽然只是简短的一句话,但是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胡兰成自知理亏,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灰溜溜地从斯家离开,回到了胡村。而斯家太太当然知道其中原因,胡兰成走的时候她没有挽留,也没有点破,只是礼节性地为他饯行,并给了他五元钱作为路费。总的来说,斯家对待胡兰成可谓是仁至义尽了!可惜,胡兰成并没有因此而觉醒,他还这样为自己辩解道:"我做了错事,不必向人谢罪,更不必自己懊悔;虽然心有内疚,也不过像采莲的船一般左右摇晃而已。"

  也许冥冥中自有定数,胡兰成与斯家的"缘分"并没有结束,只不过这种缘分来自于胡兰成的没脸没皮。半年之后,他再次来到斯家,而且以后的逃亡他同样赖在斯家。如果换了有那么一点自尊心的人,是绝对不会再次打扰斯家的,可是他从未这样想过,他只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出现会给斯家带来怎样的后果!

  胡兰成从斯家回到胡村以后,又稀里糊涂地混了半年,他的天性注定他的浪荡,所以他又来到了杭州,想要为自己找寻出路。而这次他又住在了斯家!虽然过去半年的时间,但是他仍然怀念雅珊为他带来的心跳回忆,真是脸皮厚到了极致!只不过,斯家太太并没有计较以前的事情,依然一如既往地照顾着他,双方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在胡兰成这次住的时间并不长,不然说不定会"旧事重现"。

  原来胡兰成的表哥吴雪帆在杭州中山英文专修学校任校长,他自然将胡兰成聘请到了他的学校。

  一年半之后,胡兰成转到了萧山湘湖师范学校教书,在那里待了半年的时间。在英专和湘湖师范学校教书的这两年里,每个月他都会按时将一部分钱寄回家中。除此之外,他对家中的老母和妻子玉凤并没有牵挂之情,只是在寒暑假的时候回家一次。他生来就注定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有一天,大哥积润来到湘湖师范学校看望胡兰成,胡兰成便将那个月的钱让他带回去。谁知,这一举动反倒成了积润威胁玉凤的一个把柄,积润回家之后就对玉凤说道:"我已经和蕊生说过了,蕊生也认为你不对。我这个阿弟是非常尊敬长辈的,自从我当家以来,他每次寄钱写的都是大哥收。你竟然欺骗我,看我将来得让蕊生把你送回唐溪!"玉凤被积润这番话吓了一跳,虽然她知道胡兰成是不会这样说的,但是心中仍然不安,于是争得吴菊花的同意,这才抱着三个月大的小女儿棣云一路打听,来到了湘湖师范,想要将事情跟胡兰成说清楚。

  可是,胡兰成见到玉凤的时候他并没有欢喜,反而觉得玉凤的到来给他添了麻烦。他在生气之余,看着玉凤的一身打扮与女同事完全不能相比,竟然还觉得失去了颜面。所以,当他在校门口接玉凤的时候,感觉像被剥了衣服让众人观看一样,作贼似的急忙溜回了自己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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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燕京大学可谓名流荟萃,在校园里他总能看见些文人,有的时候赵泉澄会悄悄指着某个穿长衫的人对他说,这是周作人,这是陈垣,这是郭云观……虽然胡兰成并不是燕京大学的正式学生,但是他身处那个环境,耳濡目染,也是有很大长进的。

  燕京大学在北京的西郊,校门外面隔条杨柳沟,有一个大校场。当时,张学良就在那里操练骑兵。胡兰成去看过好几次,有的时候天还没亮他就被马号声惊醒,每到这种时候,他的心里都会涌起一股悲壮凄凉的情绪。

  那时北伐已经开始了,军队虽然刚到长沙,但是北京城已经蠢蠢欲动了。只是,胡兰成当时只有22岁,那个时候他对于政治和国家大事几乎不懂,实际上他一辈子也没弄明白政治是怎么一回事,否则就不会成为文化汉奸了!而他对于报纸上时事的评论也是一窍不通,只知道看报纸上的一些照片。对他而言,国军总司令蒋介石长得也算英俊,宋美龄确实很美丽;至于汪精卫的演说,广州女学生掷花如雨,他都是以一种看热闹的姿态对待的。

  在燕京大学里,胡兰成只待了短短一年的时间,虽然当时他也有自己的一些想法,但是也只不过是文人的一种冲动罢了。当时,国家的变动属于头等大事,人民的心思也为之牵动着。在这种时刻,胡兰成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但是他的性格比较木讷,很少会有勇敢行事的时候。所以在燕京大学的这一年中,他的情绪是相当低落的,于是他便想起来回家。胡兰成总是这样,只要风光的时候就不会想起自己还有个家,而受到挫折的时候就会立刻想到逃避,想到回家。这就是浪子的本性!胡兰成就是一个十足的浪子,他永远在外面奔波,只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胡兰成回去的时候,选择先从天津乘船到上海,然后转乘火车去到杭州,到达杭州之后,他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才渡船回到了胡村。

  玉凤看见丈夫回家,心里很是欢喜。胡兰成还没有进家门,玉凤就将怀中的婴孩往他怀里塞,玉凤兴奋地连声说道:"爹爹回来了!"这时,孩子已经1岁了。胡兰成刚刚离开家,孩子就出生了,当时胡兰成正在去北京的火车上,火车正好经过黄河,看着滚滚的黄河他立刻想到了夏禹治水,于是仿照夏禹儿子的名字,提笔写信给家中的孩子取名为"启"。

  按照人之常情来说,胡兰成在见到自己的骨肉时应当极其兴奋才是,可是当他把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感到非常不自在。对他而言,是玉凤让他抱孩子的,所以他才不得不抱一抱。伦常之情在他心里,似乎也是需要"理由"的,他自觉见孩子见得并不多,因此感情未深也是"可以理解"的。

  回到家后,胡兰成又过着无所事事的生活,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夏天。有一天,他去岳父家散心,老丈人便带着他去了蒋介石的家乡奉化,还特意让他看了雪窦寺;接着又去了蒋介石的表亲葛竹王家。在家乡葛竹王家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并且家中还有一人随军北伐,正在南京做官呢!直到这时,胡兰成才终于明白岳父带他游玩的用意所在。于是,胡兰成随即起身来到了南京,找到总司令部。但是,因为关系太远,再加他除了念过书外没有一技之长,所以连续奔波了好几天也没有谋到事做。

  胡兰成一直在南京滞留了八天,最后终于离开了。但是,他并没有回家,而是转站来到了杭州,第一次进入了斯家的大门。而这一住,就是一年。

  斯家大少爷颂德与胡兰成是蕙兰中学同学,他中学毕业之后就进入了光华大学,当时正因病在家休息。

  当时斯家在金洞桥,家庭环境相当不错,而"维新变法"的核心人物康有为也是他家的常客。现在虽然搬到了金刚寺巷,只有两院三进的平房,但是大厅里仍然挂着康有为写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令整个宅子英气十足。

  胡兰成住在斯家的这一年中,斯家对他可算是百般呵护。而且胡兰成还享受到了斯家特有的关爱,那就是斯家兄妹每月都有20角银洋的零用钱,胡兰成当然也不例外。当时胡兰成并不是亲手接下这20角银洋的,而是由太太在胡兰成不在时亲自放进他床前的抽屉里的。此外,过年的时候胡兰成还得到了两块银元的压岁钱,这也是由太太用红纸包好后放在果盘里由使女送进他的房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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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兰成不满玉凤主要是因为她没有进过学堂。那个时候"五四运动"正激烈地进行着,女学生都穿着白衫黑裙,而且思想也很新潮,玉凤当然不能与她们相提并论。玉凤不像戏剧中的女子那样娇媚,善于讨人欢心,更不会唱歌、刺绣。有一次,胡兰成好不容易才让玉凤开口唱了首歌,而她唱的也是非常土气的歌曲,这让胡兰成更加觉得她很俗气。另外,胡兰成喜欢脸尖的女子,他觉得自己本来就长得圆头圆脑,想互补找个脸尖的,而玉凤恰好是圆脸。在胡兰成面前玉凤总显得有些笨拙,即使她惹胡兰成不高兴了,也不会用花言巧语来哄胡兰成,这个时候,胡兰成就会发狠用难听的话刺伤玉凤了。

  即使这样,玉凤仍然全心全意地伺候胡兰成,以及婆婆吴菊花。虽然玉凤没有念过书,但是她懂得孝道是人生之根本,所以总是任劳任怨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婚后,胡兰成一直在胡村的小学里当老师,那个时候半年的薪水也只有35银元,而这是他们全家的经济来源。所以,家里的日子过得非常艰辛。

  直到第二年三月的某天,胡兰成正在池塘边钓鱼时,接到了一封别人从镇上给他带回来的信。这封信是录取他去杭州邮政做邮务生的。五年前,他还在蕙兰中学读二年级的时候报了名,没想到事隔这么久才被录取。杭州邮政局开的薪水非常高,月工资就有35银元,这足以顶他在胡村教书半年的薪水,所以他满心欢喜地前往了。

  胡兰成一个人来到了杭州,每个月他都会寄25银元给母亲,自己留下10银元。在当时,邮电局的工作是相当好的,只要认真负责,不但可以加薪,而且即使退休了也会有养老金。所以,在邮局工作的同事们,不管少的老的都对上司恭恭敬敬,哪怕做错一点小事也会被吓得半死。而一旦有人犯了错误,被扣了薪资,其他的同事就会幸灾乐祸,面对你的时候也是摆出一幅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他们那种事不关己,冷冰冰的态度让人心寒。那个时候,是由外国人掌控邮局的,因此他们对待顾客相当傲慢,外加同事之间也没有感情可言,因此胡兰成瞧不起他们,觉得在这里做人实在没有乐趣可言。

  有一天,一个集邮者拿着一些邮票要求胡兰成给盖章,他二话没说就给盖了,结果这事被局长看见了,他就严厉训斥胡兰成。第二天,一个英国妇女,拿着一些邮票同样要求胡兰成给盖章,胡兰成吸取教训便一口回绝了。谁曾想这个场面又被局长看见了,他走过去跟英国妇女道歉,然后就叫胡兰成给她盖章。这下可惹怒了胡兰成,他长久积压的愤怒一下上来了,倔强地不肯盖章。局长什么也没说,狠狠地瞪了胡兰成一眼,便亲自给那位英国妇女盖了章,接着把那位妇女送走了。当局长回过头时,他对着胡兰成骂了几句,胡兰成实在很不服气,于是回嘴顶了一句,这下局长恼羞成怒,说了些更难听的话,就把他给开除了。

  胡兰成被开除之后没有地方可去,便返回了胡村,虽然玉凤和母亲都觉得失去这份工作有些可惜,但是这已经是无法弥补的事,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胡兰成连教书一职也失去了,所以只好在家闲着。当时幸好还有大哥积润在,家里才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百无聊赖的时候,胡兰成就以钓鱼来打发日子。

  钓鱼强调静心,最忌讳心浮气躁,而胡兰成却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因此总会在钓鱼的时候谋划自己的将来。有一天,他突然想到自己要去北京念书,但是家人却总是念叨着让他去杭州找事做。那时,玉凤已经有了身孕,胡兰成却对此不管不问,他的心里想到的只有自己,他实在憋不住了决心一定要出去,于是胡兰成21岁那年,第一去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好在胡兰成并不是盲目的出走,燕京大学有他两个同学于瑞人与赵泉澄。九月份胡兰成来到了北京,在于瑞人和赵泉澄的引荐下,他谋到了一份在燕京大学副校长室当文书的工作。每天工作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其余时间他可以去课堂里旁听,或者去各处风景参观游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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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将新娘抱到了床上才放下,然后并排坐在了床沿边。对于胡兰成来说,这一切既生疏又新鲜,他的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就在这时,一个福寿双全的老妇人,端着汤圆喂了新郎一口,接着喂了新娘一口,然后手持红皮甘蔗向新郎新娘祝了三祝,这意味着夫妻能都多福多寿多儿。最后,老妇人帮新娘拿下了头上的花冠,这才让胡兰成亲自去揭新娘的红盖头。按照当地的风俗,新婚之时新娘是不能擦脂粉的,玉凤自然也就一脸素容,他看见了觉得不如想象中那么美貌,心里有点不高兴。

  那天晚上,因为胡兰成之前一晚就没有睡好,所以有些上火,导致眼睛得了火眼病,于是自己去隔壁母亲的房间休息了。那个时候楼下仍然热闹非凡,堂前楼上人潮涌动,而隔壁新房里的新娘则由众多姊妹们陪伴着。胡兰成感觉比较累,躺了一会就睡着了。

  这时胡兰成被楼下的鼓乐之声吵醒,他起身来到新房,只见一个老嫂正在帮着新娘化妆打扮。因为新郎与新娘马上要去堂前拜菩萨了,所以其他的姊妹早已下楼帮忙去了。

  玉凤身着红袄红裤,临窗坐在梳妆台前。桌子上放着一碗她已经吃过几口的面条,还有一碗是留给胡兰成的。玉凤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她立刻将筷子递给胡兰成说:"你先吃点垫一垫吧!"胡兰成什么也没有说,接过筷子就将面条吃了个精光。这是玉凤第一次跟胡兰成说话。

  平旦时分一到,新郎新娘就要去堂前拜菩萨了,接着拜祖先,拜公婆,拜堂中所有的长辈。每当新郎新娘跪拜的时候,鼓乐就会跟着响起。

  整个礼拜结束之后,宴席就开始了……

  每个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大事,莫过于洞房花烛夜了。而闹洞房,越热闹越好,所以亲朋好友都必须参加。当然闹洞房的只能是男宾,他们想尽千方百计与新娘逗乐,目的就是为了让新娘发笑;而女宾们则统一战线保护新娘。那个时候,玉凤端坐在床沿,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她低着头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虽然看上去很安然,但实际上心里已经忐忑不安了。幸亏身边的老嫂见多了这种场面,她处处保护这新娘,凭借着自己的伶牙俐齿,既好言相劝了宾客,又引来了众人的欢笑。而玉凤也着实稳重,她一直端坐在床沿一句话也不说,那些男宾也就无可奈何了。直到夜深,众人都没能逗笑玉凤,玉凤这才嫣然一笑,给了宾客一个台阶下,宾客这才纷纷散去。这时,老嫂搬出新娘的喜果,摆上了酒菜,跟新郎新娘说了几句吉祥话儿,这才转身关上房门下楼了。

  此刻,新房内只剩下胡兰成和玉凤两人。他们端坐在餐桌前,两人都沉默不语,直到胡兰成举起酒杯木讷地说了声"请",两人这才各自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原本以为会再次回到沉默中,玉凤倒是开口说话了:"这次真是叫人怨心,宓家三娘舅说的聘礼嫁妆,确实毫无道理,为了我这个女儿,爹也受了不少委屈。"玉凤在新婚之夜说这些话,可见她真是直率而又真诚,当然里面包含更多的还是对丈夫的坦白。玉凤的这番话,使得胡兰成大吃一惊,他立刻回答家里是不会争这些的,只不过可桢娘舅有些小家子气罢了。玉凤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再说话了。

  看见胡兰成吃了几颗荔枝,玉凤赶忙起身将包里的荔枝全部倒在了盘子里,接着又给他斟满了酒。几个微小的动作,足以看出玉凤对胡兰成的体贴和关心,更看的出她已经把胡兰成当作信赖与亲密的家人,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但是两人最终也没有说上几句话,东西也没有多吃,随后,便解衣休息了。

  婚后胡兰成与玉凤的感情还算可以,这主要是因为玉凤觉得胡兰成是个读书人,她心里很喜欢,另外她比胡兰成大一岁,有着姐姐关心弟弟的感情在里面。当然,玉凤更渴望丈夫能够有朝一日成为人中之龙,所以她对胡兰成才倍加的体贴、宽容和关爱。

  而胡兰成原本就是一个没有良心,只知道享受别人对自己好的人。而且他又有着旧式文人特有的矫情,所以即使他对玉凤有所不满,也不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大多时候他都是故意拿话伤害玉风,而玉凤也只是一言不发地默默承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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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兰成有着旧式文人的多情性格,这一点在他小的时候就已经初显端倪。当时胡村附近有个芦田村,盛产竹木桑茶,是一个极其富裕的地方。那时,芦田村有一户姓王的大户人家,家中有一位名叫杏花的小姐。杏花去杭州读书的时候,轿子经过胡兰成家门口。暂作休息时,胡兰成看见杏花衣着端庄、美丽,心中顿生爱意。从此以后,胡兰成便在多情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当然,幼时的胡兰成和庶母在一起的日子是简单快乐的。不知不觉中,胡兰成寂寞而敏感的少年情怀被庶母的一颦一笑深深牵动,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庶母,这种喜欢并不是儿子对母亲的情感,而是对于异性的爱慕。

  有一次,胡兰成从俞家回胡村的路上,胡村祠堂正好有戏班唱戏,这时一个旦角出场了,她的打扮举止和胡兰成的庶母像极了。胡兰成敏感的心立刻被牵动了,他顿时心潮澎湃起来。他没有看完那场戏,就跑回家偷偷大哭了一场。后来,他去杭州上学的时候,也是从俞家出发的。离开俞家的那一晚,他投宿在一个旅馆里,当他一个人孤单地睡在昏暗的房间里的时候,他想起了庶母,心里立刻难受起来。虽说胡兰成对庶母产生的这种感情,是怀春少男特有的心质,但是总归超出人之常情。更为可气的是,他不但不对这种不正常的感情感到懊悔,还反倒有些沾沾自喜。他说:"孟子说过'人少时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这个"慕"字用的非常好,但我没有对庶母说起过。为我坏心思是有过,因为我倔强。"他就是那种不知道其丑陋的人!

  胡兰成15岁的时候,他的义父因病逝世了。那时他的庶母刚满35岁,她身着白色的孝服,在灵前哭的像个泪人一样,但是她依然坚强地料理着丧事,同时还与觊觑义父遗产的侄子争斗,真可谓是女中豪杰了!

  义父"头七"刚过,胡兰成便准备去杭州念书了。走的那天早上,庶母一边在灵帏里流泪,一边与侄子争斗,并且还抽空让胡兰成来她的房间,她满脸泪痕地取出一包银元给他做学费,还跟他说了一些在学校注意的事项,这才接着又忙去了。

  除此之外,就连胡兰成定亲时所需的聘金也是由庶母出的,而且她还买下了戴家的一座楼房,以及竹园桑地作为胡兰成的结婚礼物,这总共用去了五百银元,这在当时已经是相当大的一笔数目了。但是,胡兰成敏感地觉得庶母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好了,可惜他并没有自我反省,反而在心里怪起庶母,就好像庶母有义务一辈子顺着他一样。而他本人原本就是不知道感恩的人,所以对庶母的怨恨也就越来越深了。事实上,他从未孝敬过义父庶母,他只知道索取而从未回报,像他这样的人真是让人心寒。

  话说回来,胡兰成上学并不早,13岁时仍在胡村的学堂里念初中;不过他的成绩相当不错,随后便考进了绍兴第五师范附属高小。刚进学校那会儿,除了他是乡下来的以外,其他同学都是城里人,所以他总是被人欺负。而胡兰成不敢跟他们争斗,因为他本身就属于娇弱那类。渐渐地与同学熟悉之后,他们也就不再欺负他了。

  高小毕业,他考进了第五中学。在五中读书的那段日子,他几乎游遍了绍兴的大街小巷,也尝遍了各种小吃,例如,芝麻酱、油条和各式蒸糕等。

  其实胡兰成在五中只读了一个学期,后来因学生闹风潮,第二个学期久久无法开课,于是胡兰成回到了胡村,实际上也就是辍学了。

  直到后来,表哥吴雪帆带他去到杭州,考上了蕙兰中学,这才开始了新的求学生涯。胡兰成一直在蕙兰中学读满了四年,眼看就要进行最后的毕业考试时,却因为一件事情被开除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胡兰成是学校校刊的英文总编辑,有一期上刊登的一篇稿子写的是一个同学被罢免了青年会干事一职--因为账目出现了问题。当时校刊顾问方同源找到胡兰成说不能登载这篇文章,否则会影响到教会的名誉。胡兰成没有听他的,于是就跟他讲道理,结果方同源什么也没说,胡兰成就以为他默认了,于是便把这则新闻登了出来。谁知道他被方同源狠狠地骂了一顿,胡兰成觉得很不服气就跟他打了起来,结果把方同源惹怒了,他以辞职的方式来要挟校长开除胡兰成,最后胡兰成真的就被开除了。胡兰成虽然没有太后悔,但是却不敢就这样回到胡村,直到父亲胡秀铭得知了此事,写信叫他回家他才回去的。这之后,他的求学生涯也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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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而母亲吴菊花在胡兰成的眼中,则是犹如圣母娘娘一样神圣的女性。当然,也有着寻常母亲的平易和严厉。吴菊花与一般旧式妻子一样,非常在意乡间的礼仪。在家的时候可以穿着短袄长裤,但是只要出家门,即使到溪边洗衣服她也会换上长裙,就连在堂前纺棉花时也会穿着;不管是家族的长辈,还是外来的客人,或者是叔伯经过家门,当他们进来稍坐片刻的时候,她也会端出茶水,恭敬有礼。但是,她从不轻易去邻居家,更不会与人说长道短。所以,在整个家族中也算是受欢迎的一个人。

  吴菊花教育胡兰成也有自己特殊的方式。最初,胡兰成离家去杭州念书的时候,吴菊花非常担心,她一面帮着儿子整理行装,一面叮嘱道:"出门在外,最忌讳理睬世人;要照顾自己的饥饿冷暖,更不要忘记了家中的艰辛。"也许跟吴菊花的教导有关,胡兰成的确记住了家道的艰难,却将民族大义抛在了脑后。

  在胡兰成十三四岁的时候,胡村曾发了一次大水。凶猛的洪水冲到他家门前,淹没了半面墙壁,时不时还传来墙壁倒塌的声音。幸亏急流中夹杂了大量的沙石,这才将房屋柱脚埋住,保住了房子。整个村子的人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抢救被洪浪冲走的桌椅、牛羊。而胡兰成跟弟弟两人趴在楼上,听着外面风雨雷鸣的声音,这时他竟然异常兴奋起来,并且大声唱起学堂教给的歌谣。这次事件,极大地惹恼了吴菊花,于是她破口大骂道:"你到底是人还是畜牲?"

  吴菊花虽然只是一时生气,却骂出了胡兰成骨子里一些卑劣的个性。那个时候,胡兰成已经是懂事的年龄了,他当然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他不应该袖手旁观,更不应该幸灾乐祸,而是帮着大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减少洪灾带来的损失。而他不仅没有这样做,反而不知好歹地唱起歌谣来!俗话说得好:"三岁看到老。"他的这种表现,完完全全预示着他会在时局动荡不安的抗日年间,投身汪伪政府大谈所谓的民间起兵!

  虽然过继给了俞家但除了寒暑假之外,胡兰成大部分时间仍然是待在生父母的家里。最初他并不是很情愿,因为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凭空多出了一对爹娘,所以,他刚去俞家的时候,觉得俞家的一切都那么不顺眼。也许是对俞家期望过高的关系。俞家虽是富户,在他看来却只有土气和俗气。

  俞傅村的村民们大都是靠天吃饭,胡兰成的义父虽然是一个不小的生意人,但是也是务农起家,身上自然充满了泥土的腥味。家里虽然雇用了长工,但是他仍然会在做完生意之后,扛着锄头下地劳作。俞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好人家,胡兰成的义父为人厚道善良,一点也没有"为富不仁"的坏习气。他虽然节约简朴,但是生性慷慨大方,所以俞家每顿饭必然有酒有肉,到了下午还会做一些小点心。

  对于胡兰成而言,和俞家成为干亲关系,实属他人生中一件最大的幸事,因为胡家所缺少的正是俞家所拥有的--钱财。后来,胡兰成之所以能够去杭州念书,全都是依靠俞家的慷慨解囊。因此,胡兰成与俞家也就越来越亲近了。每逢寒暑假,他都会住在俞家的。

  这里不得不提胡兰成的庶母,她对胡兰成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这位庶母是杭州人,姓施,名春,人们都称呼她为春姑娘。胡兰成过继到俞家的时候,这位庶母刚刚32岁。庶母是属于《红楼梦》里王熙凤那样争强好胜的人物;而胡兰成自始至终都是软弱无能的那种,因此他渐渐喜欢、佩服起庶母,庶母做什么事他都愿意跟在身边。

  只要是在俞家,胡兰成就会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庶母。不论庶母去晒谷场晒谷子,还是在屋檐底下绣花,亦或是进房间开衣箱取东西,他都会跟在身边。有时候庶母下午给在田地里的雇工做点心,胡兰成仍然跟在身边。这些时候,庶母就会讲一些子贵尊母的故事给他听。她经常讲的一个故事是:一个叫李三娘的女人受尽他人的欺负,后来她的儿子高中状元,便衣锦还乡。庶母之所以讲这个故事,其意图非常明显,她希望胡兰成有朝一日享受荣华富贵了,也能记得孝敬她这位"母亲"。但是,以她那种性格,自己是不会亲自说出口的;而幼年的胡兰成本就有些闷头闷脑,虽然心中清楚庶母的用意,却也不知道说几句好听的话讨庶母开心。他当然也知道庶母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表示。在某种程度上,这也影响了他与庶母之间更加深入地交心。胡兰成就是那样,他是属于能够坦然接受别人对他的好,他却很少对别人好的人。因此,后来发生了为妻子看病向庶母借钱而不得的事情。胡兰成还在自己的一些文章中抱怨过庶母争强好胜,以至于有些变态的性格,却从未对自己进行过反思。这正是他自私的一种表现,而正是因为自私--胡兰成性格中最致命的弱点,导致他最终成了了一个背离民族大义的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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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胡秀铭经常教儿子写字,他要求胡兰成要笔画平正,结构方正;有的时候,他还会讲一些书上的故事给胡兰成听。但是胡秀铭始终觉得他的字和文章不对路,所以从来也没夸奖过胡兰成。胡秀铭对音乐也很有研究,却从没教过胡兰成这些,在他看来,音律乐器都不是正经事,会玩物丧志;而他本人也很少玩弄乐器,只是在特别清闲的时候与别人消遣一下。他还有着旧式文人过多的礼仪,在这一点上胡兰成随了他的父亲。胡秀铭在对待刚进门的侄媳妇,还有侄女辈的女子时总是非常有礼貌,就像对待客人一样;即使在桥头遇见六七十岁的妇女,他也会按着辈分叫她们嫂嫂或者婆婆,而且他对待任何一个人的态度都是谦恭有礼的。

  胡秀铭骨子里还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属于穷热心那种。如果乡里邻居之间出现什么纠纷,他都会出面调解,大多数情况下,他的调解都会奏效,因此也就受到别人的感激,逢年过节有时也会收到别人的谢礼。当然,出力不讨好的情况也时有发生。有一次,距离胡村40里地的俞傅村,那里的一户农家因为田产与乡绅发生了矛盾,胡秀铭很热心地去帮着农家打起了官司。先是打到县里,结果官司输了,他不服气,于是自己掏旅费、诉讼费,陪同那户农家去杭州打官司。两年之后,官司最终打赢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农家的妻子却抱怨起来,说官司虽然打赢了,却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钱财。这显然是指胡秀铭在多管闲事。胡秀铭虽然心里很难过,但是也自觉理亏,就什么也没说。而这一幕,被俞傅村的一个财主看见了,立刻对胡秀铭产生了敬意,在他看来,胡秀铭是可以做一辈子朋友的人。于是,两人成为了莫逆之交。这个财主,上辈人是以柴盐生意起家的,现在店里仍然生意兴隆;美中不足的是,他虽然娶了两房妻子,但却没有一个儿女。他看着胡家人丁兴旺,便想让胡秀铭过继给他一个儿子。于是胡兰成便被过继给了俞家,那年,他刚满12岁。

  父亲知书达理的性格并未完全遗传到儿子胡兰成的身上,虽然胡兰成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还算比较快乐,但是他也曾对父亲有过不敬的表现。在当时看来,这种不敬比较隐讳,而在现代人的眼中,会着实让人无法理解。那时他在杭州的蕙兰中学读书,胡秀铭从乡下赶来看他,两人一起去西湖游玩。也许对胡兰成来说,在那样幽静的环境里不宜提学校的事情,而刚刚游玩过的岳王坟也没有多大意思;于是,父子俩坐在游艇里沉默不语。那时,胡秀铭穿着半旧的土布长衫,迎着湖水的微风,就好像仙人下凡一般。刚开始,胡兰成还为父亲的风采着迷,不一会儿,便无端地生起气来。这的确让人有些费解,也许文人的心思如发丝吧!一点点不美的感觉就会让心绪产生极大的波动。当时的胡兰成大概就是这样。因为不满父亲的沉默不语,所以眼看着流进游艇的湖水渐渐浸湿父亲的鞋,而不告诉父亲。这不但没有让他觉得懊悔,反而让他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他是那种对于别人的错误、不齿的事情,也能心安理得,甚至于沾沾自喜的人。不管面对什么事情,他总能为自己的错误找到自我安慰的理由,而不知悔改。这样看来,胡兰成后来走上卖国求荣的道路,在小的时候就已经有所体现了。

  此外,胡兰成还是一个没有亲情观念的人,这在他对父亲的情感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当胡兰成长大成人之后,他的心里基本上装不下亲情,他一味地漂泊闯荡,在不顺利的时候回到胡村散心,继而再远离家乡。有一次,他从外面回到家中时,胡秀铭刚刚去世不久,家里到处都是父亲的遗笔,有的写在蚕匾上,有的写在桔槔上,还有绍兴戏的抄本……胡兰成看着这些,心里竟没有一丝伤感,甚至连保存的意愿都没有。此外,就连母亲的遗照在当时也是由侄女青芸收着的。对于自己这种近乎没有人性的做法,他自认为,中国人的伦常是一种天性,并不是一种私情,而是他由始至终的信仰,才使得他对于自身作反省。这便是他的冷漠与无情。他并不具备他所谓的由始至终的信仰,而他所标榜的"自身反省"更是滑稽可笑!试想一下,只要稍微有点信仰的人,会置民族大义而不顾吗?稍微有点自我反省意识的人,会在卖国求荣成为汉奸的时候沾沾自喜吗?绝对不会。胡兰成骨子里所蕴藏的冷漠,是任何一个常人都难以想象的。这种冷漠,致使他成为一个没有亲情、没有民族大义、恬不知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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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宓氏为胡秀铭生了两个儿子,积润、积忠;吴菊花生了四个儿子,积义、梦生和怀生,胡兰成是吴菊花的第四个儿子,但是在兄弟当中他却排行第六;胡兰成4岁的时候,吴菊花又给他生了一个弟弟。据说,胡兰成的父亲之所以给他取名"兰成",是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够功成名就,名扬四海,像兰花一般的将香气传回家中,光宗耀祖。

  胡兰成出生的时候,父亲年岁已经很大了,而母亲也已经41岁了。对于他们夫妇俩来说,也算是中年得子,理应溺爱,但是他们并没有特别重视胡兰成。这是因为他们之前已经有了好几个儿子,再多一个也不显得珍贵;另外,胡兰成出生的时候,胡村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富裕了。

  所以,胡兰成并没有得到母亲过多地骄纵。在他小的时候,母亲很少抱他,宠爱他,反而经常打骂他。有的时候,胡兰成也会赖在母亲身边撒娇,每当这时,吴菊花就会说:"这么大了还要抱,小孩要自己去玩,大人还要做事呢!"

  胡村人对孩子从不娇生惯养,小孩到了四五岁就要帮着家里干活。胡兰成也不例外。但是,母亲也从不夸他,因为在他母亲的眼里,教育孩子的方法没有"夸奖"这一说。

  胡兰成五六岁的时候,经常独自跑到溪边挖螃蟹。有一次,他沿着溪滩一路向前走去,等到他猛然看向四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山边的一个深水潭,大桥头的家门已经不见踪影了。高高的山挡住了阳光,深水潭四周一片昏暗。这时,一阵山风吹过,胡兰成顿时害怕起来,他赶紧往回走。心理的恐惧越来越深,他一边走,一边哭,身上只穿了一条青布裤衩,并且赤着脚,脊背也已经被晒得通红,手里面还拎着装了几只小螃蟹的蒲柳口袋。这让胡兰成第一次感到害怕,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害怕。

  胡兰成7岁的时候,有一天与弟弟两人一起去屋后的竹园里玩耍。玩累了,胡兰成便背着弟弟穿过溪水,来到洗衣石边上。他先站到了石头上,然后让弟弟从岸上跳到他的背上。弟弟虽然矮小瘦弱,但是冲劲很大,结果,弟弟是跳到胡兰成背上了,却由于重心不稳,两人一起摔进了水里。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赶紧爬起来央求弟弟不要哭,更不要告诉母亲。可是衣裳已经湿了,回去肯定会被母亲打。于是,他想出了一个主意,将自己的衣服和弟弟的衣服全都脱下来晾在溪滩上。但是,弟弟实在不愿等到衣服晾干再回家,于是就一人先往回走了,胡兰成也没有拦他。弟弟回家后,将整件事情都告诉了母亲,母亲有些生气,又有些吃惊。但是,她依然对着胡兰成笑着骂道:"你这样犯贱,且这样的无知识!"那个时候的胡兰成不知道犯贱的含义,但是他隐约感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对。穷人家的孩子虽然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但是也不轻贱生命。他当时心窍未开,有着一种不同于其他孩童的糊涂劲儿,不过或许他自己不觉是糊涂,而是稚朴吧。

  每当看见渐要落山的夕阳,山上叫唤的羊,桥上行走的人,以及桥下湍急的流水,幼年的胡兰成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惆怅感。他曾这样说道:"当我在郁岭墩采茶掘番薯,看见天际白云连山,山外便是绍兴,再过去就是杭州上海,心里就像有一样东西满满的,却也说不出来。若必说出来,就只能像广西民歌里的:唱歌总是哥第一,风流要算妹当头。出去高山打锣望,声鸣应过十二州。"那时的他,已经期盼着能够走出胡村,但是却不知道自己会到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路应该怎么走。因此,他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之感。

  那个时候的胡兰成,肯定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汉奸而流浪在异国他乡。总之,路都是人自己走出来的,胡兰成也不例外。1926年,胡兰成刚满20岁的时候,父亲胡秀铭因病去世了。1936年,母亲吴菊花也离开了人世。对于吴菊花而言,她一生操劳,最后儿孙满堂,也算人生之大幸。

  胡兰成的父亲胡秀铭曾读过几年私塾,文章写的也算条理清晰,是非分明;但是,他并不以笔墨为生,也没把自己当成读书人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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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韶华:胡村有子初长成(1)

  曾经和弟弟一起在院子里追大白鹅的岁月,从此一去不复返了。在张爱玲趁着夜色摸出父亲家大门的时刻,即是她生命中另外一种东西呼之欲出之际。她自我封闭的内心充满了敏感和警惕。不久,张爱玲发现,自己对母亲的情感也正在发生着变化。

  "那年我弟弟也跟来了,带了一双报纸包着的篮球鞋,说他不回去了。我母亲解释给她听她的经济能力只能负担我一个人的教养费,因此,无法收留他。他哭了,我在旁边也哭了。后来他到底回去了,带着那双篮球鞋。"

  这件事,使张爱玲感觉到"母亲的家不复是柔和的了"。

  母亲是封建家族里走出来的新潮女子,所选的路是走出去接受新潮的西方思想,这让幼时的张爱玲对母亲产生了一种极大的渴慕,母亲于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另一方面,张爱玲的父亲张廷重既有着书香之家的文笔风流,也脱不掉封建遗少的种种恶习,对家庭从未自觉出一种责任感,这让张爱玲既爱又恨。当她死里逃生地回到母亲身边时,等待她的,又不复是"柔和"的亲情了。

  张爱玲从他们那里得到两个一生都无法逃离的宿命:抒发于文字间的浓郁的苍凉之色;于母亲处得来的对于感情的自恃,特别是对亲情的淡漠,从而也为自己的感情生命造成了一种饥渴,希冀创造一种丰润的感情生命。亦如她对胡兰成痴狂的爱恋,尚或有些笨拙,只是高傲的血统于她尚不致贻笑大方,但与文无关。渴望爱的临近,却恐惧于爱的迷惑力。清醒地认识着爱的本质,却又悲哀地迷乱于爱自失的过程。这是所有女人的通病。每个女人的潜意识里都在等待着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千万年,千万人之中无可替代的那个人,却又因熟稔千万年,千万人普遍的规律而畏惧,畏惧于自我被卷入的狂热力量,因而本能地要去逃避爱的份量,惴惴于爱的降临。飞蛾扑火的热情与抽身独处的冷寂,是一双相互咬啮的小兽,存于她的灵肉之间。固然,与胡兰成之爱虽为悲剧,但那一等才情,三等人品的男人,其多情风流、薄性任意的性情,自然有着客观的成因。

  第二章 韶 华胡村有子初长成

  浙江嵊县下北乡的胡村,是一个山水环绕的美丽村庄。人口不多,只有几十户,但也被分成了倪家山、陆家坳、荷花塘和大桥头四处。胡村有条石头铺成的大路能够通到奉化,还可以经过三界、章镇到达绍兴,沿途的田地虽然有些贫瘠,但是由于这里的住户很分散,所以这个地方显得非常宽阔,让人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地理优势,胡村的人们接受了很多新鲜的事物,一个个不但能说会道、头脑灵活,而且还善于经商,这里的商业活动有着八十多年的历史。

  胡村的先祖是明朝人。起初,胡村还有倪、陆两姓人家。据说,有一天胡村的先祖贩牛经过那里,正好遇上大旱,他不小心一把火将田里的稻子都烧了,还赔上了自己的牛;就在这时,下了一场大雨,大旱反倒变成了大丰收,田里被烧的稻子全都活了过来。这位先祖自然成为丰收的大功臣,于是他就在这个地方安了家;而后来,倪、陆两姓人家逐渐迁离到了别的地方。胡姓人家越来越多,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胡村。

  太平天国前后,胡村的商业活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兴旺局面。那个时候,各家各户都在养蚕、采茶、打桐油,销往海外,几乎每一家都很富裕。即使到了现在,胡村仍然保留着当时所建造的红墙瓦屋,在现在看来依然气势磅礴。

  胡兰成就生长在这样一个地方,而江南的山水风物也孕育了众多的才子佳人,胡兰成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胡兰成,生于光绪三十二年二月初六,即公元1906年2月28日,字蕊生。他的父亲胡秀铭娶过两房妻子,都属于旧式的包办婚姻。胡秀铭的第一个妻子宓氏,很早以前就因病去世了。之后,他续娶了吴氏,也就是胡兰成的母亲吴菊花。

  虽说是旧式婚姻,而且还是二婚,但是胡秀铭和吴菊花之间的感情还算和睦。胡秀铭挣到钱之后,都会把钱交给吴菊花,吃饭的时候,他还会跟她说一些家里家外的事情。在生活中,他对妻子总是很和气,还带有敬重,而吴菊花也能立刻领会到丈夫对自己的情意。也许,这就是夫妻间的心灵相通。可惜,胡兰成却没有继承父母之间的相亲相爱,最终与他最爱的才情女子张爱玲劳燕分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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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姑姑走后,张爱玲一度陷于十分危险的境地。"我父亲扬言说要用手枪打死我。我暂时被监禁在空房里,我生在里面的这座房屋忽然变成生疏的了,像月光底下的,黑影中现出青白的粉墙,片面的,癫狂的。"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她的心中也充满了诗意:"Beverley Nichols(通译作"贝弗利·尼科尔期",英国作家)有一句诗关于狂人的半明半昧:'在你的心中睡着月亮光,'我读到它就想到我们家楼板上的蓝色的月光,那静静地杀机。" "花园里养着呱呱追人啄人的大白鹅,唯一的树木是高大的白玉兰,开着极大的花,像污秽的白手帕,又像废纸,抛在那里,被遗忘了,大白花一年开到头。从来没有那样邋遢丧气的花。"

  张爱玲知道,父亲决不至于把她弄死。"不过关几年,等我放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是我了。数星期内我已经老了许多年"。她用手紧紧地捏着阳台上的木栏干,"仿佛木头上可以榨出水来"。她的头上是赫赫的蓝天,"那时候的天是有声音的,因为满天的飞机"。此刻,她希望有个炸弹掉在家中,瞬间解决所有的问题,"就同他们死在一起我也愿意"。善良的何干怕她逃走,一再地叮嘱道:"千万不可以走出这扇门呀!出去了就回不来了。"而实际上那些脱逃的计划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脑子。

  还没等实施真正的脱逃计划,她却病倒了,生了沉重的痢疾,一病就是半年,还差一点死掉。然而父亲既没有为女儿请医生,也没给她抓药。躺在病床上的张爱玲,望着秋冬的淡青的天,又开始陷入莫名的伤感中,甚至想到了死亡:"对面的门楼上挑起石灰的鹿角,底下累累两排小石菩萨--也不知道现在是哪一朝,哪一代……朦胧地生在这所房子里,也朦胧地死在这里么?死了就在园子里埋了。"

  在病痛的折磨之下,她依然通过她那份独有的感官,倾听着周围的一切:大门每一次的开关声,"巡警咕滋咖滋抽出锈涩的门闩,然后呛啷啷一声巨响,打开了铁门"。即使在睡梦中也能够听见这声音,还有踩在煤屑路上的吱吱叫的脚步声。"即使因为我病在床上他们疏了防,能够无声地溜出去么?"她一刻都没有忘记从这里逃出去。

  "一等到我可以扶墙摸壁行走,我就预备逃。"终于,她从何干那里打听到了两个巡警换班的时间,于是在一个隆冬的夜晚,她伏在窗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一等到夜路上没有人,她就真的挨着墙一步一步地逃出去了!

  张爱玲在忆起这段出逃经历时写道:"--当真立在人行道上了!没有风,只是阴历年左近的寂寂的冷,街灯下只看见一片寒灰,但是多么可亲的世界呵!我在街沿急急走着,每一脚踏在地上都是一个响亮的吻。而且我在距家不远的地方和一个黄包车夫讲起价钱来了--我真高兴我还没忘了怎样还价。真是发了疯呀!随时可以重新被抓进去。事过境迁,方才觉得那惊险中的滑稽。"

  在经历这件事之后,张爱玲基本上就与父亲断绝了往来。在她看来,父亲在她生命垂危之际如此待她,父女间的亲情已经荡然无存了,但根据她弟弟张子静的回忆,在张爱玲痢疾越来越严重且拖了很长时间之后,照顾她的何干惟恐她出事,自己会负连带责任,于是就趁她后母不注意,把事情偷偷讲给她父亲听,并一再声明:倘若他再不采取挽救措施,出了人命她可不负任何责任。或许是考虑到万一出了人命,自己将背上"恶父"害死女儿的坏名声,传扬出去不好听,抑或是此时的怒气已消,而且对女儿除了这次的震怒之外,两人并不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所以张爱玲的父亲便开始注意到女儿的病情。他用消炎的抗生素针剂为女儿注射了几次,当然,这一切都是背着后妻做的。之后,她的病情基本上得到了控制。在何干的精心照料下,张爱玲才得以恢复健康。

  张爱玲留在父亲家里的东西,都被她后母拿出去给人了,只当她死了。因为她的出走,父亲迁怒于何干,认为她也是女儿的同谋,就把她大骂了一顿。没几天,这位一直最关心张爱玲的老人收拾东西,离开张家回皖北老家去了。当时张爱玲已经投奔到母亲那边。何干临走之前,还偷偷收了一些纪念物给小主人送过去,主要是一些张爱玲小时候心爱的玩具,多年之后,她一直记得"内中有一把白象牙骨子淡绿鸵鸟毛折扇,因为年代久了,一煽便掉毛,漫天飞着,使人咳呛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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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一直以来与前妻的隙怨,此刻又因女儿的"偏向"而凸现出来,父亲话中的"别人"当然是有所指的,而后母也不失时机地过来添油加醋:"你母亲离了婚还要干涉你们家的事。既然放不下这里,为什么不回来?可惜迟了一步,回来只好做姨太太!"

  实际上,早在她的母父离婚的时候,离婚协议上就明确地写着,有关张爱玲的学业问题,都需征求母亲的意见。显而易见,后母在借题发挥,将对自己前任--张爱玲生母--的反感转移到张爱玲的身上。

  由于家庭矛盾的激化,后母的这种嫉恨很快就在一件小事中爆发了。当时正值1937年夏天,一直虎视眈眈地窥伺中国的日本突袭了上海,淞沪会战爆发。当时张爱玲正在邻近苏州河的家中,夜夜被隆隆的炮声吵得不能入睡,因而就跑到母亲的住处待了两周。走前她已和父亲交待过,但却未告诉后母。女人天生的猜忌心理令这位后母对张爱玲的"出逃"怒不可遏。两周后,回到家中的张爱玲如同经历了一场暴风雨。

  "回来那天,我后母问我:'怎样你走了也不在我跟前说一声?'我说我向父亲说过了。她说:'噢,对父亲说了!你眼睛里哪儿还有我呢?'她刷地打了我一个嘴巴,我本能地要还手,被两个老妈子赶过来拉住了。我后母一路锐叫着奔上楼去:'她打我!她打我!'"

  当"后母一路锐叫着"向楼上的父亲奔去,深知父亲脾气的张爱玲预感到大祸就要临头了,周围的环境在她的心目中立刻定格为无声的场景:"在这一刹那间,一切都变得非常明晰,下着百叶窗的暗沉沉的餐室,饭已经开上桌了,没有金鱼的金鱼缸,白瓷缸上细细描出橙红的鱼藻。"终于,她的父亲趿着拖鞋,气急败坏地冲下楼来。一把揪住她,拳足交加,大声吼道:"你还打人!你打人我就打你!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为了一个神经质的女人,张爱玲平生第一次遭受了父亲的毒打:"我觉得我的头偏到这一边,又偏到那一边,无数次,耳朵也震聋了。我坐在地下,躺在地下了,他还揪住我的头发一阵踢。终于被人拉开。"此时的张爱玲,脑中一直闪现着母亲一句话:"万一他打你,不要还手,不然,说出去总是你的错。"所以她并没有想抵抗。暴怒的父亲上楼去了,被打倒在地上的张爱玲爬起来,独自走到浴室的镜子前,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审视着自己身上的伤。她本想跑出去报警,可却被看大门的巡警拦住,并被告知门是锁着的,钥匙在父亲那儿。

  "我试着撒泼,叫闹踢门,企图引起铁门外岗警的注意,但是不行,撒泼不是容易的事"。父亲知道了女儿的意图,脾气比刚才更坏了。一等到她回到家里,就把一只大花瓶向女儿的头上砸去。这是怎样惊心的场面啊!然而张爱玲在记述这一段时却只写道:"稍微歪了一歪,飞了一房的碎瓷。"她的心已然麻木了。

  父亲走后,照顾她的何干哭着对她说:"你怎么会弄到这样的呢?"顿时,长久以来憋闷在她心中的冤屈,一古脑儿地都涌了出来,她抱住何干大哭了一场:刺痛自己的,是至亲的人;怜悯自己的,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然而她心里是怪我的,因为爱惜我,她替我胆小,怕我得罪了父亲,要苦一辈子,恐惧使她变得冷而硬。"她在黑暗中伤心地抽泣。从小就在无爱的环境中长大的她,世界之于她,完全是个缺乏情感的物欲的俗世。爱是一种奢侈品,在她眼中,现实原来就是如此,所以她无可奈何地哀叹:"总之,生命是残酷的。看到我们缩小又缩小的怯怯的愿望,我总觉得有无限惨伤。"

  因为替张爱玲担心,何干就偷偷地往她舅舅家打了电话。第二日,张爱玲的姑姑就来替她说情。后母一见到她就冷笑道:"是来捉鸦片的么?"还没等她姑姑开口,她父亲就从烟铺上跳起来劈头打过去,这下"情"没说上,人先被打伤送进了医院。临走前,她姑姑发誓说:"以后再也不踏进你家的门!"然而这终究是家中的丑事,并没有闹到巡捕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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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张爱玲也不喜欢后母挑的新住处。她曾经出生在这栋房子里,现如今隔了十几年又回到这里,心中难免会有一种阴郁之感:"房屋里有我们家的太多的回忆,像重重叠叠复印的照片,整个的空气有点模糊。有太阳的地方使人瞌睡,阴暗的地方有古墓的清凉。房屋的青黑的心子里是清醒的,有它自己的一个怪异的世界。而在阴阳交界的边缘,看得见阳光,听得见电车的铃与大减价的布店里一遍又一遍吹打着《苏三不要哭》,在那阳光里只有昏睡。"现在已经是圣玛丽亚女校高一女生的张爱玲,十分不喜欢这种沉闷而恹恹欲睡的气氛--越是有机会接触到新空气、新人物,这种不满就越深、越重地隐在她沉默寡言的外表之下。

  不过在最初的两年里,张爱玲都在学校住宿,到了周六,家里派司机来接她回家。到了周一的早晨,又坐着父亲的汽车去学校。只有周末会在家里,因而张爱玲的生活并未因后母的出现发生强烈的变化。在家的时候,她就在家里做她喜欢做的事。自己裁纸手绘圣诞卡与贺年卡,看电影看小说,照常去舅舅家谈天说地--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她喜欢去姑姑那里,喜爱她那的雅致、清新以及姑姑职业新女性的生活作风。当时她姑姑一直在怡和洋行做事,随后又到电台做播音工作,这在当时,算得上是五四之后的新女性了。

  张爱玲与后母之间的关系,多是出于礼节性的友好。在家过假期时,她偶尔也会与后母寒暄几句,谈谈天气,聊聊家常,甚至有一次竟让她的后母大为感动。有一年放暑假,张爱玲在父亲的书房里写作文,写好后就跑到舅舅家去了,并没有收起来。后母无意中进到书房,看到了她的作文,着实被作文的内容感动了一番。这篇名为《后母的心》的作文,把一个后母的处境与心态都刻画得十分深入。后母以为这篇文章是张爱玲为她写的,所以凡是有亲友到家中来,后母都要把这件事说个不停,夸她文章写得好,人又懂事。而实际上张爱玲写这篇作文主要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写作技巧,并没有别的意思。在这一点上,她的父亲比较了解,但既然因为妻子的"误解"而使家里有一种比较融洽的气氛,他也就乐得随声附和。

  然而总得来说,张爱玲与后母间的融洽只限于表面性的礼仪,她们内心都有着一层说不清的隔膜,就像从前因为姨太太的"贿赂"而说了一句"喜欢你",多年之后仍不能原谅自己对母亲的"背叛"。不管怎样,她都不可能同后母"一条心",何况这中间隔着一个美丽的亲生母亲,一个从精神上魅惑她的偶像;而同样出身于大户人家,工于心计的后母决不会被这小姑娘的"伎俩"蒙骗过去。

  由于长期抽鸦片,这位后母的心态多少有点神经质,时常表现出刻薄阴鸷的一面。在她统掌张家经济大权后,丈夫前妻一双儿女的境遇可想而知。张爱玲只能拣着穿后母穿剩的衣服。她永远不能忘记一件黯红的薄棉袍带给她的伤痛:"碎牛肉的颜色,穿不完地穿着,就像浑身都生了陈疮;冬天已经过去了,还留着冻疮的疤--是那样的憎恶与羞耻。"后母的刻薄,使得中学时代的张爱玲很少交朋友,因为"自惭形秽"。就像她的小说一样,人物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更没有"爱"。

  张爱玲中学时代的国文老师汪宏声先生说,爱玲因为家庭中的某种不幸,使她成为一个十分沉默的人,不说话,懒惰,不交朋友,不活动,精神长期萎靡不振。不幸的家庭生活使她敏感早熟,当她带着一颗童稚而易受损伤的心理被抛到人间感受世界的冷暖时,处处将被笼罩在内心的家庭生活的阴影投射到周围的人和事上。没有得到正常发展的人格心理使她感到周围是一个冷漠的世界。这些性格特点对张爱玲写作思想产生很大的影响。热闹,拥挤,然而陌生,隔阂,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充塞着幻觉、烟幕。她把这种人性里的仇恨、善变、嫉妒、鄙视、猜忌、虚伪,描述的淋漓尽致,不加任何冠冕堂皇的掩饰。爱与不爱,于她笔下所圈定的人物,都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他们的心始终孤寂、寒冷而又荒凉,弄不清自己真正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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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这一走,父亲这边的家很快又变回了天津时的老样子:花园洋房,狗,一堆的仆人,一个吸鸦片的父亲,没有母亲。

  时间仍一如既往地静静地溜走。她住在学校里,继续上着小学。每逢节假日,都会有家里派来的司机来接她。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小爱玲继续学习钢琴,还请了一位白俄老师授课,每周一次。但父亲认为学费太贵,每次她向他要钱交学费时,父亲总是一拖再拖,迟迟不肯给。可怜的爱玲"立在烟铺跟前,许久,许久,得不到回答"。钢琴课也就此断了。

  1934年,张爱玲从黄氏小学毕业,进入了有五十年历史的圣玛丽亚女校。此时的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了,一片新的天地在她面前展开。和一切刚刚走上人生之路的少女一样,她开始设想着自己的未来:中学毕业后就到英国去读大学,学画卡通画片,尽可能地把中国画的画风介绍到美国去,要比林语堂还出风头,穿最别致的衣服,周游全世界,在上海拥有自己的寓所,过一种"干脆利落的生活"。显然,张爱玲的这些理想受着她母亲欧式生活方式的影响。然而,这种理想还未及实行,家中又发生了一起"结结实实的,真的"事件--父亲又结婚了。

  可以说,这件事预示着张爱玲整个少年时期阴郁记忆的开始,也正一点一滴地磨去她原本对家的热爱,最终导致了她的第一次出逃,并渐趋独立面对外面的社会,真正的"赤裸裸地站在天底下了"。

  父亲迎娶的是孙用蕃,即孙宝琦的第七个女儿。孙氏一系也是显贵人家。孙用蕃的父亲孙宝琦,1901年出任法国大臣,1903年又兼任西班牙国大臣。在法期间,他还暗中协助孙中山从事海外革命活动。因而进入了民国时期,他仍能够继续在新政府里任职。北洋政府期间,他曾先后担任过外交总长和国务总理的职位。

  孙宝琦,除了正室外还有4个妾,一共有24个子女,在女儿中,孙用蕃排行老七,当时已经36岁了,同时也是陆小曼的闺中密友。据说十分精明能干,善于交际和处理家务。如此看来,她嫁给财势渐弱的张廷重,和她的兄弟姐妹比起来,似乎有点"下嫁"的意思,其实这位老小姐早染上了阿芙蓉癖(抽鸦片),而这一点是张爱玲的父亲所不知道的。

  1934年的夏天,张爱玲父亲在礼查饭店进行订婚仪式,半年之后在华安大楼举行了婚礼。张爱玲和表姊们一起参加了这次婚礼。那一年,她14岁。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年龄,然而在整场婚礼上她都一直沉默着,面对父亲闹哄哄的喜事,她没有喜,也没有忧。对未来的生活,此时的她是否已预知到某种阴影正悄然靠近呢?成年后的张爱玲在《私语》中揭示了她的这种隐忧:

  "我父亲要结婚了。姑姑初次告诉我这消息,是在夏夜的小阳台上。我哭了,因为看过太多的关于后母的小说,万没想到会应在我身上。我只有一个迫切的感觉: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如果那女人就在眼前,伏在铁栏杆上,我必定把她从阳台上推下去,一了百了。"

  不幸被她言中。由于这位后母的出现,或者说因为她所起到的作用,张爱玲日后的这段生活开始嵌进更深而终身无法愈合的伤口,在反抗这创伤冲击的挣扎下,曾经的那段橙红色的童年时代、充满优裕感伤的少年时代,一同成为了遥远的记忆。她开始面对自己应承担的责任,开始像大人那样思考。

  后母进门后,对住房十分不满意,总觉得现在住的洋房太狭窄,不够气派,因而要求搬家。此时在张爱玲的二伯父的名下,正好有一栋别墅空下来,一家人就搬了进去。别墅原本是李鸿章送给女儿的陪嫁,李菊耦还在世的时候,张爱玲的二伯父、父亲还有姑姑都住在那里。等祖母去世后,子女们分了家产,别墅归于二伯父名下。在她父亲谋得天津的职务迁居之后,她的二伯父觉得住在这样大的别墅里太过奢侈,也搬了出去,一直把房子租了出去。

  这栋别墅位于麦德赫司脱路与麦根路的交界处,挨着苏州河,能够望见河对面的闸北区。别墅是在清末民初时建的,仿欧式建筑。房间很多而且进深很大,后院还留有一圈房子供仆人居住,算起来总共有二十多间。一般而言,像这样大的房子,人口众多的大家庭来住才划算,但张爱玲一家总共只有4个人而已,而且房租昂贵,他们根本没必要租住在这样宽阔豪华的房子里,可她的后母坚决不住那栋康乐村的房子。那里离她的舅舅家太近,而且后母一点也不喜欢她和弟弟总去舅舅家玩--凡是和张爱玲的母亲有关的事物,这位后母都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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