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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1

郑小燕的心理治疗医生叫杨梅,一位身材很形象解释了名字的中年矮胖少妇,傅强与章雨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紧身浅绿套装,当然,她的所有衣服都是紧身的,与章雨想象的成熟紫红杨梅大有区别,更象一颗碧绿生涩的青杏。杨梅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嫣然一笑说:“你们觉得我这身材穿个浅绿衣服并不相衬是么?”
“哪里哪里,极相衬,非常职业,”章雨大窘,连忙争辩。傅强却含笑不语,他根本没有去注意对方的穿着,他在打量这个宽敞办公室的装饰环境,这里的布置摆设很特别新奇,似乎随意自然,又感觉别有用心一般。

杨梅笑道:“不必解释,因为作为心理治疗师,我只在乎自己出现在病人面前的形象,而不是它适不适合我这个年龄,浅绿色可以舒缓病人的紧张焦虑情绪,并且当病人需要坦露心扉的时候,这种颜色能令他受到最少的干扰。”说完转向傅强,又说:“这位警官注意的是治疗室的装饰,这间房的装饰理念也是一样的。”

杨梅的这番话让两人肃然起敬,傅强不禁感叹隔行如隔山啊,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细节和别致之处,这里面的行业乐趣也只有敬业的人才能真正领略。

杨梅紧接着竟然诉起苦来,“你们觉得我要养成这身材容易么,呵呵,国外曾经有专家论证过一条心理学定律,绝大多数人更信任母亲型的胖肥女人及干瘦的专家型男人,看看,这就是人类心理的微妙之处,”话到此处,她情不自禁开始吹嘘起本业来:“这就是我为什么选择了心理治疗行业,我觉得任何学科都离不开心理学的范畴,科技发展也是依据心理学为基础点,所谓以人为本,这个本,就是讲人类的需求,需求来自哪里?来自心理投射嘛。”

杨梅的广告宣传让傅章俩相视而笑了,气氛就这样轻松融洽起来。
杨梅看着他们,笑着问:“说吧,两位警官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傅强说:“杨老师,你也应该听说了吧,本市名流医生周国荣的事情。”
杨梅点头说:“看到报纸了,是件很不幸的事情,周医生是我的师兄兼好友,我感觉非常遗憾和痛心,他是一位难得的好医生。”

“你们还是同门么?”章雨奇怪地问。
“没错,我们留学的时候在同一所大学,我主修心理,周医生是选修了心理,所以我们认识了,说心底话,以周医生的天赋和博学,他要涉入心理治疗领域,我可能就要丢掉饭碗了,呵呵。”杨梅说。
傅强问:“杨老师,按你这么说来,周医生也是心理治疗的高手,奇怪的是,为什么她妻子郑小燕的心理治疗却要到你这里来呢?”
“这个嘛,”杨梅沉吟一会说:“我想可能一是周医生无瑕作深入细致的治疗,心理治疗是非常花精力和时间的,二是周医生作为丈夫,在患者心目中无法塑造起客观的形象,会引起患者的心理抵抗,这对治疗是适得其反的。”
傅强敏锐地抓到了杨梅话里的重点,说:“杨老师说的两个原因里,我想后面那个才是真正的原因吧,既然现在周医生已经死亡,我们就要本着客观负责的态度去面对真实情况,所以,请杨老师将你所知道的情况都真实告诉我们,可以吗?”
“当然,在公在私,我都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周医生死亡的真相,让死者早日安息。”

“那好,请杨老师给我们详细讲讲郑小燕接受治疗的病因和治疗情况吧。”傅强说。

“在讲到郑小燕之前,我想请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知道多少周医生的个人感情之事?”
傅强面对杨梅的严肃提问,也不好活泼起来,“关于周医生的感情问题,我们目前只知道他有一个情妇,叫王笑笑。”
“那就够了,事实上,他也就这点私事,后期他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这点让我很奇怪,现在也没想明白,作为一位知名的医生,他应该有所收敛,并且他与情人时间并不短,甚至比他的婚姻时间都长,这表示他与情人之间的关系稳定,如果说他想与情人结婚,无所谓曝光,但是他与我的交流中并没有这个想法,他根本不想拆散家庭,他对妻子郑小燕也相当关心和呵护,甚至是小心翼翼,这种情况下,他就更应该与情人保持低调,他的这种心理与行为的矛盾令我十分不解。”
“杨老师也分析不出这种矛盾心理么?”章雨冷不丁冒出一句。
杨梅摊摊手,说:“我的确感到困惑,我想,如果周医生也接受我的治疗,向我坦露心迹的话,我也许能帮助他。”
“可他也是心理治疗高手啊。”
“人不能自医,尤其是心理领域。”杨梅解释说。

傅强表示明白了,他更关心的是,“郑小燕的心理疾病与此有关,是吗?”
“是的,周医生的情感问题是郑小燕心理疾病的直接形成原因。”
“请说,”傅强作好了记录的准备。
“郑小燕曾经撞破过丈夫偷情现场。”杨梅说。

傅强静静等着下文,杨梅却停了下来。
“没了?”傅强问。
“没了,这就是诱发原因,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杨梅问。
傅强哑然失笑,“很清楚,呵呵,那么,请说说她的症状和引起的行为吧。”

“好的,”杨梅起身去档案柜里翻了一会,找出一个文件袋,“事实上,这半年郑小燕已经停止了治疗,我有过电话回访,她表示不再需要治疗了。”
“那么你认为她是不是已经痊愈了呢?”
杨梅摇头说:“她的这种病症我们称之为‘压迫型行为影射间歇综合症’,呵呵,这名字太专业,我简单解释一下吧,所谓压迫型,就是强迫自己的意思,行为影射,就是将外在的行为,或者外人的行为解释成自己必须去重复的行为,这种理论最早是弗洛伊德提出的,他认为有某些人会根据梦境中看到的情景作为自己行动的指引,间歇这个词容易理解,这说明此病症并不是连续性的,而是受到某种自我暗示的时候,便会表现出来。”
傅强摇摇头,苦笑道:“还是比较专业,能不能举些个例来说明一下呢?”

“当然可以,”杨梅说:“比方说,有一个腼腆的男孩,他偶尔会突然表现神勇,甚至去主动挑衅别人,但这种行动并不经常,只在病发的时候,他完全没有道德价值观的约束了,那位著名的理发师陶德,事实上正是患了这种‘压迫型行为影射间歇综合症’,只不过电影编剧出于通俗化的原因给他安排了一个畸恋的理由。”
“那么,这种病症的成因是什么?”傅强一边在飞快地记录着。
“如果用中文来表达,大概相当于以牙还牙的意思,呵呵,不过还牙的对象是自己,比如刚才说的小男孩,他的童年可能一直受到欺侮殴打,或者他常年目睹身边发生暴力殴打的场景,这些影像都深深烙在了他的脑层深处,一旦这种影像被激发唤醒,便会以他自己的方式付诸于行动表现出来。”
“好的,非常清楚了,”傅强说:“那么,请告诉我们郑小燕的症状是什么?”

杨梅突然警觉起来,狡黠地问:“你们是否认为郑小燕有嫌疑?觉得她有可能在病症发作的时候使用暴力?”
傅强说:“是否有嫌疑还不好说,不过我们并没有认为她使用暴力,因为周国荣并非因为他人暴力致死。”
“没错,郑小燕并没有暴力倾向,”杨梅翻着手里的档案一边看着,一边说:“她的症结在于‘欺骗性叛逆行为’。”
“什么是‘欺骗性叛逆行为’”?
“那是一种不自觉的行为,这种行为带有明显的欺骗性,比如我在你身后做一些你看不见的小动作,并且这种小动作还是非常叛逆性的,比如我的小动作是向你开枪,或者从你包里偷出钥匙什么的。”

傅强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说:“我好象明白了,是不是她看到了丈夫偷情,发现丈夫的情人竟然是自己的好朋友,感觉到自己被背叛和欺骗,双重的打击诱发了她的行为影射——压迫——什么症,之后她病发之时,就会去人家背后,或者房顶屋后捣乱,对不对,杨老师?”
“哈哈哈,”杨梅开心地笑了起来,“当然不是,虽然处于病发过程,但是她的行为还是以个人长期养成的性格习惯会有所关连的,不会说病发了,就象小孩似的跑别人屋顶捣乱。”

傅强也跟着笑了,他原本就想让气氛更轻松一些,许多有用的线索往往是在过于轻松的时候不小心流露出来的,“那么,郑小燕会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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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李元亨也是从报纸得到周国荣死亡的消息,他反复看了几遍报道,报纸上的照片用不着费心辨认,那张脸他非常熟悉,有时候晚上与罗贞躺在同一张床上,罗贞用温暖柔软的身体紧紧抱着他时,他闭上眼睛,让自己想象着怀里的人是郑小燕,不幸的事情是,有一种奇怪的念头总在这个时候无法阻挡地跳出来,他觉得自己成了周国荣,他能清楚看到周国荣的脸狞笑着贴在小燕脖子上,要驱走这个恐怖的幻象,只有睁开眼睛,让罗贞重新回到自己怀抱里来。
这就是李元亨的痛苦,不管闭眼还是睁眼,他都无法将自己与郑小燕投入到幻想的空间里去。他只有真实在拥抱着她,才能完全地感受到她。

岳父罗仁礼给他挂了电话,嘱咐他要去周家一趟,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务必尽力。老头子一直以为在周医生的调理下,他可以更健康,活得更长一些,没想到周国荣竟然死得比他还早,这让老头唏嘘了一整天,在给李元亨挂电话之前,他已经顿悟出人生的终极道理:生命的本质是脆弱的,需要坚强的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勇敢地生活。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将自己的感悟说与李元亨听,希望对年青人有所激励。

李元亨本要与罗贞电话约好今晚去周家慰问,却接到了刘子强的电话,通知他明天上午十点到律师事务所,听读周国荣的遗嘱安排。
李元亨感到莫名其妙,问道:“刘律师,你真的确定我必须出席么?”
“是的,因为遗嘱里有关于你的条款,希望你能准时出席。”
李元亨仿如五雷轰顶,电话也忘了挂掉便跌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胸口狂震。

周国荣这个名字,这个人物,对于他有两种含义,一种是:岳父的私人保健医生及妻子好友的丈夫,这种含义怎么看都觉得他与周国荣难于牵连;另外一个含义是:情人的丈夫,这就是一种息息相关的牵扯了。问题是,后一种含义只有他与郑小燕知道。因此周国荣应该视自己为第一种含义的关系,那么,他的遗嘱与我何干呢?除非,周国荣早已知道第二种含义的关系,并且以这种含义的关系来处理他们之间的某些问题。

李元亨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需要判断自己即将被推向一个什么样的境地,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如果遗嘱里公布了他与郑小燕的私情,无疑对他的生活冲击是极大的,他将失去目前所有的一切,老婆家庭和事业。
如果遗嘱与此事无关,那么,他实在是想不出周国荣有什么理由在遗嘱里相关到自己。

剩下的半天时间一直到晚上,他都心神恍惚,心不在焉。随着猜测的加深,他越来越肯定自己与郑小燕的私情没有瞒过周国荣。那么,周国荣到底会用什么样的形式和口气在遗嘱里谴责他呢?李元亨突然对此事感到可笑,同时也可怜这个死人,无非是想在身后出一口恶气罢了,告诉大家你周国荣不是一个傻瓜,你还是一个宽容的人,说不定会在遗嘱里说上一两句祝福的话来寒碜这对狗男女。如果他这么做,他就是世界上最刻薄狭窄的人,因为他死后也不让活着的人痛快。
李元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死盯着报纸上周的照片,假使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明天他将面临无比尴尬的场面以及随后的名誉扫地,一无所有。并且最让李元亨崩溃的是,假如一个活人这么指责他,他可以反击,对骂,再不然,还可以拼了命打一架出口恶气,而他面对的是死人,并且所有人都会选择相信死人的话——死人意味着不说谎。他无可辩驳,甚至无可泄愤,极大可能出现的结局是:李元亨成了人类史上首位被自己的怨气憋堵而窒息死亡的人。

当晚李元亨首次失眠。他有幸体味到了长夜之漫漫,幸有罗贞鼾声相伴,不至于长时间静寂造成第二天听觉失灵,错过了关于他的精彩判决书。

同样被“李元亨将出席遗嘱宣读”之事困扰的还有郑小燕。她的困扰和猜测富有女性的浪漫主义特色。她觉得,丈夫准是知晓奸情,一直不点破是因为他自己并不干净,锅炉工不会取笑掏粪工。
郑小燕的推测是,周国荣外遇在先,因此在她面前早就无地自容了,发现自己也有情夫后,心理负担减轻了一些,甚至觉得自己死后老婆孩子也有了托付之人,说不定还产生了欣慰之情,于是在遗嘱里特意表达出来:假如死后,情夫愿意迎娶本人太太,并保证抚养本人女儿,愿将财产交于二人共同继承。

郑小燕相信自己的推测是有道理的,她觉得自己也愿意接受这种安排,于是早早睡觉,轻轻入梦。

刘子强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郑小燕出席的人里还有王笑笑,放下电话他就后悔了,因为郑小燕要是没有经过一晚上的自我消化,明天在律师事务所里突然碰面,假设出现无法收场的局面,他将如何处理呢?

其实刘子强很快反应过来,给自己找了个“聪明的潜意识”这样的新名词来夸奖自己,他刚刚发现自己潜意识里是这样设计的:不告诉郑小燕另一个出席人,但是告诉王笑笑所有出席人,因为能担任长达十年有妇之夫的情人,心理素质一定十分过硬。
于是,他最后通知王笑笑:“你好,王笑笑小姐么?我是周国荣先生的律师刘子强,明天上午十时邀请你出席周国荣先生的遗嘱宣读,请务必准时出席。”
王笑笑非常意外,她依然在悲痛中,“刘先生,你确定需要我出席么?”
“是的,同时出席的还有周太太母女,李元亨先生。”

王笑笑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刘子强尝试去猜测她的心理活动,很快又放弃了,耐心等着。
“元亨也出席?”王笑笑也对这位爷感到诧异,似乎又有些安慰,感觉不相关的人越多在场,她的安全感就越强。
“是的,还有什么问题么?”刘子强问。
“嗯……”王笑笑还在犹豫,马上又肯定地说:“好的,我会准时的。”
“谢谢。”刘子强迅速挂了电话,长长吁了口气,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职责所在,也没办法,不过,从这几个人的反应里,他也隐隐感觉这份遗嘱透着些怪异,再翻翻遗嘱,又觉得没有什么怪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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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傅强与王笑笑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周国荣的诊所里,事实上他还不准备这时候接触王笑笑,既然碰到了,也就顺便摸摸底。目前,他对这个案子还处于充实资料的阶段。

其实他刚进诊所的时候,亮明了身份,马上有个小护士就告诉他,周医生的房间有人呆着,傅强立即警觉起来,“是谁?”
老护士瞪了小护士一眼,主动走过来小声说:“她叫王笑笑,是周医生的好朋友。”

傅强觉得名字耳熟,突然想起来,刘子强说过这个名字,心想,这也好,省了脚力,意外巧遇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你好,我是刑警队的傅强,目前负责周国荣案件的调查,请问你是……”傅强假设自己一无所知,事实上他和一无所知也没多少区别。

“王笑笑,周医生的朋友,如果你想了解深入一些,那么,你可以认为我是国荣的情妇,”王笑笑的直率和坦白令傅强吃惊,虽然他喜欢直接简洁的对话,但他不喜欢在自己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被对方识破自己意图,因为,警察不可以被动。

傅强为了掩饰被动,咳嗽了两下,迅速思忖着如何利用好现在的大好局面,这个女人正处于悲伤过度中,因此她的意识会偏向于冲动极端,这也是刚才一针见血的直率行为的原因。

“傅警官,请问国荣是报纸上所说的车祸意外吗?”
傅强没有正面作答,而是说:“我们还需要调查,既然你是周国荣的情……咳……好朋友,那么希望你紧密配合我们的工作。”

“哼,”王笑笑脸色严峻起来,死死盯着傅强,这让傅强浑身不舒服,仿佛自己是个无所遁形的罪犯,而她更象一名威严的警察。“傅警官,你为什么不直说,国荣是被谋杀的,是不是?”

傅强总算等到了这句能让他找回警察身份的话了,马上挺了挺胸,说:“王小姐,莫非你有什么察觉?不管有任何你曾经觉得可疑的地方,都可以向我们提供,这或许就是破案的关键。”

“唉,”王笑笑叹了口气,“我不过是觉得由刑警在调查,肯定不是一般交通意外,并且,国荣开车一向小心,怎么会出那样的意外,但是,我也有一点很奇怪啊。”
“是什么?”
“国荣怎么会跑到龙山上去呢?他从不到那些地方去的,我认识他十年,他一次都没有上过龙山。”
“嗯,这是一个好线索,王小姐,你可不可以再仔细想想,由于你们比较熟悉,肯定会有更多线索提供的,”傅强兴奋起来,掏出笔记本马上将王笑笑刚才的疑点记录下来。

“比较熟悉?哈哈哈,”王笑笑仰头而笑,这笑声让傅强听得有些刺耳发凉,是那种近似鬼魅飘忽的笑声,“要说熟悉,你们为什么不去找他的老婆郑小燕问情况呢?”

“我们已经去过了,”傅强说完又有些后悔,感觉有点在敌人间挑拨的味道。
“那么,她有什么好线索提供么?”
傅强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收获,当然,有收获也不会向她透露的。

“你们当然不会有收获,如果国荣是被谋杀的,她就第一个脱不了干系,”王笑笑恨恨地说。
“啊,为什么?”傅强预感到意外收获在悄悄向他靠近。
“她是最大受益人啊,说明她有动机是不是?”
“呵呵,看样子你对刑侦还比较熟悉,没错,我们也常常从寻找动机入手的,我还想请问你,你觉得周国荣之死,他妻子能有多大受益?”傅强软中带硬地诱导着她,他能感觉出来,这个女人一旦情绪恢复理智,肯定是一个冷静且泼辣之人,并不好对付。

王笑笑撇嘴,露出轻蔑之意,似乎郑小燕正在作为一个凶手跪在地上伏罪,而她是高坐堂前的县官老爷。她的注意力已经从为周国荣悲伤开始转为对郑小燕的控诉上:“郑小燕与国荣的夫妻关系早就有名无实了,她一定恨不得国荣早点死掉,可以人财两得,重获自由。”
“什么是人财两得?”傅强非常虚心的样子边听边快速作着笔记。

“这还用说吗?国荣死了,遗产自然是她的了,她还不去找小白脸啊?”
傅强抬起头,目光紧紧锁在王笑笑的脸上,他无非是想证实,这个女人在讲刚才那句话时,真实成分有多少,关键是那句“遗产自然是她的了”,这表示她并不知道周国荣的遗产里有一大笔其实是属于她的。
但是,如果她早已知道这事呢?那么这女人的这句话就极有深意,非常值得商榷研究了。

“王小姐,你的推理是不是觉得周太太……郑女士由于与丈夫常年有名无实,或者说是常年独守空房,财产又在丈夫手里把握,令她无法自由和解脱,于是谋害丈夫,为自己找了一条解脱自由之路,是不是这个意思?”
“差不多吧,”王笑笑说:“你觉得这还不够么?”
傅强点点头,微笑着说:“对有些人,可能更加微不足道的理由都可以去杀人,但相对绝大多数人,杀人多半只能存在于念头里,真正实施是不可能的,这需要胆量和决心,依我个人感觉,郑小燕并不具备这种胆量和决心,”傅强说这话是故意的,如果眼前换了另一个人,以他的警察身份,绝对不允许用主观判断的语气和案中相关人员交流,有误导证人之嫌,但在这种情况下,傅强的目的是要激发王笑笑透露出更有力量的线索内幕出来。

果然王笑笑上当了,她脱口而出:“郑小燕已经疯了,根本不是正常人,自从知道我与国荣的事情后,她就疯了,警官先生,你的感觉是错误的,”说完还担心傅强不相信,又加了一句:“你可以去问她的心理医生啊,她有神经病。”

傅强满意地笑了,现在他至少知道了几件事情:郑小燕有心理疾病,并且接受了心理治疗,郑小燕知道丈夫外遇之事,这说明,在他与郑小燕的那次接触中,郑小燕是有所顾忌和隐瞒的。那么,眼前这位女士,她的话里又有多少顾忌和隐瞒呢?对于周国荣遗产分配之事,她知道多少呢?

这个疑问当然不是现在可以解答的,傅强站起来说:“谢谢你的配合,如果还能想起什么有疑点的事情,可以直接联系我,”说完递上名片,却没有离去的意思。

倒是王笑笑站了起来,收好名片,向门外走去。傅强突然又叫住她,“王小姐,请问周国荣出事当天,你都在哪里活动?”
“怎么?你们觉得我有可疑么?”
“呵呵,例行调查而已。”
“好吧,我一整天都在家,没有证人,当然更没有证物。”说完她扭头离去。

傅强也跟出去,招呼护士进来,他这趟来诊所的目的还没完呢,他需要周国荣的病患资料,目前并没有锁定任何嫌疑人,一切与周国荣有关的人员资料都必须尽量收集齐全。

傅强并没有忘记对护士们搜集口供资料,比如周国荣在出事当天的时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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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王笑笑有两天没有见到周国荣了,他有电话里说这两天很忙,没有说忙什么,她想他还能忙什么?救死扶伤是医院的事,他不过就是给那些有钱的老头老太太检查一下身体,量量血压,大部分时间是心理引导式的聊天下棋。周国荣曾说过他在国外读医科的时候,的确选修过心理治疗学,虽然不计学分,但他常常认为,他可以拿到这科的高学分,证据是有导师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所有周国荣说过的话,王笑笑都深信不疑,这个男人在她心目中是一座高山,虽然她知道且不愿意相信一个事实:她永远无法攀登上这座山峰。所谓高山仰止,她非常痛恨这个“止”,对她来说,这是“止步”的含义。而那位从来就端坐峰头,被周国荣喻为“乌云压顶”的正房夫人郑小燕,可能根本不知道周国荣选修心理治疗学的事情。
能够单独分享一个男人毫无价值的骄傲,这是王笑笑唯一觉得骄傲的事情。

第三天早上,她出门买了一份报纸,头版右下角有一个醒目的导读标题:龙山诡弯再夺命,名流医生赴黄泉。
王笑笑死死盯着这个标题,身体如同瞬间石化,她不敢去翻内页,那惊心动魄的“名流医生”,不就是娱乐媒体对周国荣的习惯称谓么。

她有些晕炫,脚也发软,脑子仿佛掏空了,她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思维象一头莽撞的公牛突然跳开,又突然回身一头撞了回来,她几乎是撕扯着翻到那一版,一幅周国荣的标准两寸照片赫然出现在报页上。

王笑笑一头冲进周国荣诊所,里面的护士不见往日的忙碌,扎在一堆窃窃私语,周医生的死因是议论的当然主题,不过悲伤成分很快就被即将面临的失业担忧所代替。她们愕然地望着失魂落魄闯进来的女人,好半天才辩论出她是周医生传说中的绯闻女人。

王笑笑望着护士们的脸,无须再证实什么了,那是真的。刚才她还存了一丝侥幸,报纸侃些假新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护士们的脸上是不会将上司医生的死亡来做成惶恐面具游戏的。

护士们都认识王笑笑,她们中间只有一位最资深的护士曾经见过郑小燕一面,所以,王笑笑可以旁若无人般直接走进周国荣的办公室,并关上门。

门被关上的同时,她无力在背靠在门上,慢慢蹲坐下来,眼睛无神地盯着已经空荡荡的书桌和椅子,椅子上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再也不能闻到周国荣身上散发出来的发油与汗水的气味,那曾经让她深深着迷和陶醉了十年的味道。

两个人的悲剧,有时象叶子与树,连着树干的叶子,只能看到树的一部分,感觉到从树干里源源不断包容过来的养分,只有当秋风将叶子高高卷在空中里,它才能看清楚树的全貌,原来这棵树竟然如此巨大繁茂,只是,它再也享受不到树的滋养,只能任由碧绿之身慢慢枯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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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刘律师知道周之死,是郑小燕通知的,因为那天晚上警察要她去认尸,她知道丈夫的诊所签约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专门负责医疗纠纷的法律事宜,之前见过几次面,这个时候,她能想起来陪伴她的人,除了李元亨就是律师了,李元亨当然不方便,便请刘律师与她同行。

认尸程序结束后,刘律师亲自开车送郑小燕回家,然后电话约见当时陪同的傅强。
“傅警官,我们开门见山吧,我叫刘子强,我们事务所除了代理周国荣注册西医诊所以外,还代理了周国荣个人法律事务,所以,我想请问你一件事情,周先生的死亡既然由你们市局刑警队接手,那么,是不是表示它不是一件交通意外事故,而是一件刑事案件 或者说,你们认为它是一起人为制造的案件?”
刘子强的话非常专业清楚,傅强也没少和律师打交道,他明白在面对这些专业人士之时,自己所可以做的和说的,一定要在本职范围职权内,以公事公办的姿态交流,同时又要以最简单明了的交换自身立场以及表达意愿。于是他说:“是的,因为在现场勘察中我们发现了几处疑点,本着维护法纪,惩恶缉凶的职责,我们决定立案侦察,直至我们找到令我们相信的证据。”傅强的话有进有退,模棱两可,关键是他也没有摸清这位去而复返的律师到底想干什么。
“呵呵,”看着傅强严肃紧张的样子,刘子强换了副轻松的笑容说:“你们的目的不是找出真相么?难道仅仅是可信的证据?”
傅强针锋相对:“绝对真相是不存在的,我们只相信合理的事实,可靠的证据,你认为呢?刘律师。”
刘子强乐了:“这算是警察的哲学么?不过你不用考我,律师的哲学是:我们只相信可以解释的真相,努力让我们解释的真相朝着当事人有利的方向发展。”
“哈哈哈,我们的共同点就是,我们都需要自己认可的真相,直说吧,刘律师,你找我所为何事?”
刘子强收起笑脸,诚恳地说:“周先生与我交往也不浅,我相信他是一个好人,如果他的死亡并非意外,那么,我个人立场非常希望贵方能尽快明案逮凶,以慰周先生在天之灵,并且我愿意配合贵方的工作。”
“谢谢,非常感谢,如果有需要咨询到阁下的地方,我一定不客气,”傅强也态度诚恳表达了谢意。
刘子强摇摇头,说:“其实,现在你们就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
傅强听了很诧异:“请说。”
“半个月前,周先生亲自上我们事务所,提出修改遗嘱,本来这些高端客户们早早给自己立遗嘱,中间不断修改,是常有的事情,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周先生修改之后的遗嘱很特别,甚至有些惊世骇俗,我想,如果结合今天周先生的遇害,这里面可能有某些联系,当然啦,我能提供的只是些信息,真相需要贵方去努力。”刘子强娓娓而谈,傅强却听得精神振奋。
“他遗嘱都说了什么?”傅强忙追问。
“关于详细内容,根据守则,我需要在继承人面前才可以公开读出,不过,我们守则也有一条,紧密配合公安机关的侦缉需要。所以,我只能有限地将特别之处告诉你,我想聪明的警官先生会了解的。”
“当然,没问题,你根据自己能把握的范围谈谈吧。”

当傅强听完刘子强的介绍后,惊讶异常,“果然称得上惊世骇俗,呵呵,我倒是服了这位周国荣,是条汉子,有情有义。”
刘子强接过话说:“没错,我非常欣赏和敬仰周医生,医术与医品都是无可挑剔的,并且非常的宽容和睿智,是个有智慧的人,可惜啊,天妒英才,竟夭寿于小人之手。”
“刘律师对他评价很高啊,有何根据么?”傅强不失时机尽可能挖掘线索。
“当然,这些你可以咨询他的朋友圈子,口碑相当不错的一个人。”
“不管怎么说,他终究背叛了婚姻,小节有亏。”
刘子强摇摇头,说:“此事我不太了解,不过略有耳闻,似乎事情不仅仅是外遇这么简单,好象他与情人之间缘份也不短,不管怎么说,这份遗嘱还是体现了周先生的情义和人品。”
傅强也同意,“没错,这倒令我意外,只怕局外人还是会误解。”
刘子强也感到无奈,转个话题说:“还有另一事请教警官先生,你觉得我应该在什么时候宣布这份遗嘱比较恰当,我的意思是希望时机上对你的侦破工作有帮助,时间上这是我可以做主的事情。”
傅强想了想说:“按理应该是结案后宣读,但鉴于对死者意愿的尊重,即使有罪之人,我们也没有权利剥夺他的继承权,哪怕他是凶手,不过你的提意很好,我想在这之前,先接触一下周先生的几位身边人,然后你再去宣布吧。”
“行,就这么办,我等你电话。”刘子强非常爽快,一口应承。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周国荣的情人叫什么名字么?”傅强总不会放过一个得寸进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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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1

傅强与章雨来到郑小燕家时是上午十点钟,之前先有了电话约定,这个时间段孩子和保姆都不在家,谈话比较方便。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告诉女儿她的父亲为什么几天没有回家。昨晚半夜的时候,她悄悄走进女儿房间,看了许久熟睡中的朵朵,轻轻抚摸她的小脸,正如许多父母一样,希望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只听到开心的事情,快乐的消息。任何能在孩子心灵抹上黑影的污布她都宁愿自己吞下去。
她知道自己说不出那句话“孩子,你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虽然,她一直都很想有机会讲这句话,但她现在没有准备好真的需要讲这句话了。

然后她回到自己房间,坐在那张摇椅上,望着床头巨大的结婚照,七年前他和她的笑容都非常幸福,仿佛拥有了对方便拥有了全世界。
郑小燕目不转睛看了一晚上周国荣照片上的脸,她想酝酿出伤感,哪怕是失落的感情来,毕竟那是她一起生活了七年的丈夫,毕竟自己刚刚新寡,没有一张悲痛的脸,红肿的眼睛,犹如被当众扯光了衣服的少女一般无脸示人。
可是她发现这很难,墙上的脸看久了,总有一张烧焦的脸叠现出来,非常恐怖,她无法悲痛起来,只感到寒冷,异常的寒冷。

“周太太,我们对事故现场的初步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章雨开门见山说,本来他在路上也构思了几句安慰的话,他想象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位愁容惨面、失魂落魄的中年妇女,没想到见到了一位如此坚强而美丽的寡妇。

“周太太,根据现场调查显示,汽车残骸里的刹车线曾经被人为切断,切口平整锋利,邮箱盖也确认为松开状态,估计也是人为所致,所以,我们认为这不是一件意外事故。”

郑小燕惊讶地看着他们,“你是说,我丈夫是被人谋杀的?”

“现在还不能定论,但是因为有疑点,所以我们要进一步调查,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傅强说。

郑小燕皱紧眉头,很奇怪地脑子里快速闪现出一张脸——李元亨,但她马上否认自己,他不可能,也没有理由,自己心虚罢了。

“周太太,请问周国荣生前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或者有没有跟你说过在生意上与他人发生纠纷,又或者接到过什么奇怪的电话和信件?”傅强问。

郑小燕紧了紧外衣,细细地回忆着她所能回忆起来的情景,过了许久,摇着头,说:“我能回忆的地方,好象没有你说的那些事情,我先生是医生,自己开私人西医诊所,他不是生意人,从事的职业也不可能与人结怨,再说我先生人很好,规规矩矩,除了病人就是家里人,朋友都很少,所以我不觉得有什么仇人。”

傅强点点头,再问:“周太太,那么,你丈夫的病人中有没有因为医患关系而骚扰过你们?”
郑小燕还是摇头,说:“没有,我丈夫的病人比较稳定,多半是上流阶层的退休老年人士,他签约成为他们的常年保健医生,你知道,请得起私人西医的毕竟是少数,这个你们可以去我先生诊所查查病人档案,会比较详细。”
“好的,谢谢你提醒,还有,请冒昧问一句,你丈夫有情人吗?或者曾经有过情人吗?”傅强尽可能放缓语气问道。

郑小燕听了还是身体震了一震,她显露出明显的不快,说:“我从来不知道我丈夫会背叛我,我也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傅强与小章对视了一眼,傅强接着问:“周太太,请原谅,因为这是我们调查的必须程序,我们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丈夫出事那天你在什么地方?和哪些人在一起?”

郑小燕想了想说:“那天我整天都没有离开过家,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出去工作,所以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家里看书,偶尔写作,保姆有半天时间与我在一起,因为她还要买菜等事情会离开家。”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如果还能想起什么,请及时与我联系,”傅强站起来,递给她一张名片,郑小燕坐着一动不动,似乎对他们后两个问题的气还没消,傅强犹豫了一下,将名片轻轻放在茶几上,与小章离开。

坐到车上,傅强问:“你来分析一下今天的会面感觉吧。”
小章似乎意料到了这个临时考试,很迅速地回答:“好,首先郑小燕这个女人给我感觉是不简单,也就是说有点复杂。”
“哦?为什么,说说看。”傅强很感兴趣,甚至忘了启动汽车,饶有兴致地侧着等待小章说下去。
“她说话非常有条理和清晰,几乎滴水不漏,首先这就不象一个刚刚痛失丈夫的女人应该有的表现,然后是她对敏感问题的反应比预想的要激烈,虽然这种激烈并没有体现在举动和语言上,但我们都感觉得出来。”
“还有吗?”
“应该还有,不过还没想到,要慢慢琢磨,总之我感觉这个女人不是这么简单啦。”
“呵呵,”傅强越来越觉得小章的确前途无量,赞许地说:“你的感觉和我一样,不过我们也可以解释为她性格坚强,心理素质好,毕竟受过高等教育嘛,只不过有一点我让我困扰,你说她真的不知道丈夫有外遇?”
小章不太明白,问:“这很正常啊,丈夫外遇不都是妻子最后一个知道么?”
“可是,周国荣的财产分配上为什么敢明目张胆给另外一个女人一大笔钱呢?”
“是啊,”小章拍了拍脑袋,“刚才我还想了要不要点出这个女人的名字,看她的反应,只是你马上进入了下一个问题,我就没吱声了。”
傅强说:“我当时也想了,后来一想,这事情让周国荣的律师去告诉她吧,假如她不知情的话,我不太喜欢面对这种场合。”
“呵呵,我也不喜欢。”

傅强笑笑掏出电话来,他要给周国荣的律师刘子强一个答复。
“刘律师,你可以安排宣读遗嘱了,不过可以的话,我想旁听,好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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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荣死了。
这个消息来得非常突然,郑小燕下午打电话到诊所,护士就说他出去了,打他的手机也无人接听,郑小燕想他可能在出诊,通常也不会回家吃饭了,于是给自己做了蔬菜汤,小孩吃完上楼由保姆带着睡觉,她一个人看了会电视,正准备上楼洗澡,然后看会书。她习惯于独自在家闲闲适适的日子,就象笼子里闲庭信步的孔雀,生活正如她想象的那样,时不时开屏绽放,大多数时间里无忧无虑。
然而这一切改变得如此突然,刚洗完澡,有警察上门,核实她的身份后,很冷静又小心地告诉她:“你丈夫周国荣于今晚六点左右在龙山腰一个弯路驾车掉下山脚,汽车着火焚烧,车内只有他一人,当场死亡,事故原因……。”

郑小燕还没听完,尖叫一声,便晕倒过去。

负责此案的是警察傅强。正是他在勘察现场之后,明确指出,这不是意外,很可能是一起蓄意谋杀。
作为刑警队长,他说话当然不是凭主观。

到达现场的时候,火已被扑灭,尸体几乎被烤焦,仍可辨认出是男性尸体,根据车牌和驾驶室暗格里的半截行驶证马上得到了车主的资料,交警部门的勘察人员将资料递给他的时候,他粗略扫了一眼,问:“是意外么?”
“现在看起来象是意外,估计是车速过快,拐弯时刹车不及,冲了下来,这个弯路是事故多发地段,上个月刚发生过一起相近事故,尤其是在夜晚,山路没有路灯,又是下坡路。”
“既然是事故多发地段,那你们为什么不装路灯?不树警示牌?”
交警小伙子面露难色说:“警示牌是有的,现在的司机留意警示牌的有几个呢?路灯问题我们早打过报告了,不过安装不是我们交警部门的事情。”

傅强板着脸问:“既然你说象交通意外,为什么要通知我们?”
小伙子脸一红,说:“是我建议通知你们的,因为我觉得有疑点。”
“哦?说说看。”
“我刚才在山腰上察看了路面,没有刹车的胎印摩擦痕迹,这表示司机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就冲下了山,这通常表示两种情况。”
“哪两种?”
“一是刹车失灵,二是司机当时处于不清醒状态,我想,如果是第二种,便有可能牵涉到刑事范畴。”
傅强笑了笑,他喜欢这个小伙子,他身上具备了细心和认真的好品德。“你检查刹车了吗?”
小伙子摇摇头,“现在车子刚灭完火,还没有完全冷却下来,过一会我们可以去检查的。”
“你叫什么名字?”傅强突然问。小伙子愣了一下,做了个立正的动作,用很神圣的口气报上自己的姓名:“章鱼。”
“章鱼?”
“立早章,下雨的雨。”
“呵呵,还是八爪鱼好记,小章,还有什么疑点么?”
“报告,暂时没有了。”

傅强走近汽车残骸,低下头慢慢瞅着,旁边有警察在不停拍照,小章紧紧跟着他后面,他很想了解刑警在现场是怎么工作的,当年考警校的时候,就梦想成为一名刑警,阴差阳错,由于警力调配制度改革,他被分配到了交警大队。
“小章,”傅强喊了他一声。
“到。”
“是不是每次有车从那上面掉下来,都会发生燃烧呢?”
“不一定,这要看汽车落地的冲撞点,如果在邮箱方位,就容易因撞击引起瞬间高温点燃了汽油发生爆炸,或者是摔下来之后输油管断裂发生汽油泄漏而接触到了电路发生爆炸。”
“那你看这起事故燃烧的原因是什么呢?”
“根据汽车目前的落地姿势来看,两者都有可能。”小章说完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傅强倒没有在意,又绕过一边去观察,这时候,一个大手拍了拍他肩膀,他转头一看,是交警中队的老战友李岗。

“老傅,你怎么也来了,不会是调到我们中队,我还没接到通知吧,哈哈哈。”
他们曾经是战友,同年退伍分配到警察系统的,傅强站直了身子与他握了手,说:“李大队长啊,好久不见,发福了嘛,看来还是交警部门生活幸福啊。”
李岗收起笑容,拍着傅强的肩膀,将他带到一边,转身望了望,有些神秘地小声对傅强说:“是章雨通知你们的吧。”
傅强怔了一下,诧异地问:“是啊,怎么了?”
“哈哈哈,”李岗开心地笑起来,“我们这位小章啊,一心就想当刑警,每到一个交通事故现场,他都当成谋杀现场来勘察,动不动就得出这个疑点那个疑点,有一回啊,死者家属差点跪下求他快点结案,好马上领取赔偿金。”
傅强释然一笑,转头去看看仍在猫着身子围着残骸转的章雨,“老李,我看这小伙子不错,他提出的疑点还是很有道理的,做事也认真。”
李岗正色道:“没错,小伙子是挺认真负责的,就是有点过火,其实啊,形成一个交通事故,需要很多偶然因素结合,并不是那么容易预谋的。”
傅强同意他的说法,问:“这么说,你觉得这件事故也没什么疑点啦。”
李岗连连摆手,“你可不是给我设套,任何未经调查结案的案件我都没有发言权哦,哈哈哈。”

傅强笑了,“那就是我还可以在这里转悠吧。”
“当然当然,随意,不过,我还有件事和你说说。”
傅强道:“咦?我说老李,你怎么半年不见我也没事,一见倒有事了?你有事找我干嘛不提两瓶酒上我家啊?”
李岗倒不含糊,说:“这不见到你才想起来嘛,就是这个小章的事,你也觉得他不错吧,要不你申请个调令,让他到你那边去?人家也是正经警校毕业生哦。”
傅强捅了他一下,批评他说:“老李,你不厚道啊,觉得人家在你部门闹心是不是?趁机想往我这儿塞,刑警大队是收容所么?”
“行行行,这事当我没说,不过,我是看在战友面子上给你推荐一个好苗子,作为上司,我通过观察,觉得他更适合刑侦,我总不能误了大好青年的前程嘛。”

“傅队长,”章雨远远喊起来,并向傅强招手。
“走,看看你的好苗子发现啥了?”

二人走到残骸前,章雨捡起一个圆型塑胶物在手里,说:“傅队长,我觉得这里有问题。”
傅强问:“什么问题?”
“你看,这是邮箱盖,可它脱落了。”
“那有什么问题呢?”
“邮箱在那边,”章雨弯下腰指了一处地方说:“爆炸威力并不大,邮箱是底部炸开的,而顶部只是变形而已,按理邮箱盖不应该脱落,并且你看,邮箱上的螺口几乎没有变形。”
李岗也仔细看了看,说:“会不会是火苗从输油管烧入油箱发生爆炸,然后把盖子冲了出去呢?”
章雨摇摇头,肯定地说:“不会,那样的话,密封的邮箱造成的爆炸威力会大很多,并且邮箱螺口也会炸烂或变形。”
傅强问:“小章,那么你认为这是什么原因呢?”
“很明显,火苗是从邮箱口泄漏出去的汽油燃烧进邮箱的,也就是说,汽车摔下来的时候,邮箱盖就脱落了,正常拧紧的邮箱盖不可能这么容易脱落,我觉得是不是有人故意将邮箱盖拧松了,目的是保证汽车摔下来之后肯定发生爆炸。”

傅强不住地点头,他承认小章的看法很有见地。“不错,这是一个推理,小章,安排拍照,继续检查其它地方,尤其是刹车系统。”
“是,”小章有点兴奋得到认可。

“怎么样?是刑警的料吧,”李岗得意地问。
“这是每一个警察都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吧,”傅强带点揶揄的口气说。

李岗并不恼,仍是笑嘻嘻地说:“看来,这个现场要交给你们了,也好,我们还省了事,队里还有一大摊子交通事故没处理完呢,刚刚京广高速出了个连环撞车,我都不敢安排章雨去调查,这么大的事故恐怕他要搞出个惊天大谋杀案出来,哈哈哈。”

傅强没接他的笑话,掏出电话指示队里值班人员过来接手案件,并且派人通知家属认尸。
交待完后,他看着李岗,似笑非笑地说:“行,卖你一个面子,这位小章先借调本专案组,起码他对交通事故原因调查分析比较在行。”
李岗面露喜色,这让傅强很担心,“老李,看你这么兴奋,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是不是这小伙子还有什么秘密你瞒着我?他就这么让你头疼,恨不得立刻把他踢走?我们可是老战友哦,你可不能坑我,要是到时他给我捅了什么马蜂窝,我可找你算帐。”
李岗似乎怕他反悔,急急说:“不不不,一百个放心,他绝对是好苗子,肯定不会坏你事,我这个人嘛,就是爱才心切,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还真不知道,”傅强半信半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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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郑小燕站在花洒下,任由冷冰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她要让自己尽快地,彻底地,由外到里的降下温来。隔壁的事情她已毫无兴趣,一墙之隔,隔掉的并不仅仅是一方春色,生得寒窑暖火炉,无瑕窗外春意闹。这便是郑小燕此刻的心情,一切索然无味之后,她想念起家里的厨房,厨房里的蔬菜,她迫不及待要回家去,用锋利的菜刀将蔬菜切成碎粒,然后煮出碧绿的菜汤来。房间里的空气太浑浊,她想念青青绿绿的蔬菜汤。

花洒里劈头盖脸的水花与那晚的大雨何其相似,郑小燕一闭上眼,那丑陋的一幕仿佛就在眼前上演着,扭曲的身体,疯狂的嘶吼,掺杂在那场肆虐的暴雨中,仿佛千军万马的铁蹄尽情踩踏着她那已成肉泥的心脏。
那是一个如三九寒冬般的盛夏之夜,那场淋漓的冰雨将她永远卷进了黑暗地狱的海洋深处,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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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小燕站在花洒下,任由冷冰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她要让自己尽快地,彻底地,由外到里的降下温来。隔壁的事情她已毫无兴趣,一墙之隔,隔掉的并不仅仅是一方春色,生得寒窑暖火炉,无瑕窗外春意闹。这便是郑小燕此刻的心情,一切索然无味之后,她想念起家里的厨房,厨房里的蔬菜,她迫不及待要回家去,用锋利的菜刀将蔬菜切成碎粒,然后煮出碧绿的菜汤来。房间里的空气太浑浊,她想念青青绿绿的蔬菜汤。

花洒里劈头盖脸的水花与那晚的大雨何其相似,郑小燕一闭上眼,那丑陋的一幕仿佛就在眼前上演着,扭曲的身体,疯狂的嘶吼,掺杂在那场肆虐的暴雨中,仿佛千军万马的铁蹄尽情踩踏着她那已成肉泥的心脏。
那是一个如三九寒冬般的盛夏之夜,那场淋漓的冰雨将她永远卷进了黑暗地狱的海洋深处,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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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李元亨刚刚从一个会议中脱身出来,就收到了这条罗贞与郑小燕预谋的短信,“请速到温泉度假村315房,罗贞出轨啦。”

李元亨吓了一大跳,连忙回过电话去,手机已关,他一看是郑小燕的电话,心想可能是恶作剧,想置之不理,犹豫了一下,又觉得不妥,因为郑小燕从没有顽皮到这种程度,他又拨罗贞电话,竟然也是关机,心里便有些忐忑不安。他打了家里电话,没人接听,打到岳父家,罗贞没有出现过,不安的情绪慢慢涌上来,他查了度假村的总台电话,询问315房的登记姓名,服务员说是罗姓女士,具体姓名不知,因为不是酒店,所以此处并不需要顾客出示身份证,这个制度李元亨是了解的,他也是常客。
罗贞出轨,这事情对他来说,几乎比男足出线的概率还低,但这时慢慢冷静的李元亨有点不自信起来,女人总是很难琢磨,似乎这段时间夫妻间不愉快的次数多了起来,有些傻女人会出于报复心态来惩罚她那捕风捉影的猜测,如果罗贞曾经猜测自己有外遇是正常的,何况那又是真的。

李元亨坐不住了,飞快地驱车赶到温泉度假村,直奔315房。

到了门口,他犹豫着,如果推门进去,他真的面临捉奸在床的局面,该如何收场呢?以罗贞的性格,那一层纸撕破了,她会一错到底,离婚是不可避免的。而他真的愿意与她离婚么?

李元亨踌躇半天,又贴耳朵到门上,既想证实,又怕证实,终于,他决定先离开,到外面等着,既可证实,又避免了面对的尴尬,这样给自己留下了回转的余地。

正在拨腿离去,房门却突然开了,郑小燕笑眯眯地站在门后,李元亨顿时恼怒起来,刚要责问,郑小燕食指碰嘴“嘘——”了一声,赶紧把他拉进房间。

“你搞什么鬼?我还开会呢。”
郑小燕没理他,只顾快速地解开他的衣服裤子,李元亨嘴上责备着,动作却配合起来,不管任何时候,如果环境里只剩下他和郑小燕,身体便本能似的快速进入战备状态。

似乎连挪动两步到池子里的时间都来不及了,他们就站着双双纠缠起来,李元亨一手托着郑小燕的腿,另一只手盘到她腰际,极力让目前这种摇摇欲坠的人体结构不至于突然倒塌。

郑小燕忘我地呻吟着,时而用舌头找到他的耳垂,轻咬慢吸。突然,李元亨似乎听到呵气如兰中夹杂了一句话:“你妻子就在隔壁,光着身子,泡在水里,你知道她在干嘛吗?”

李元亨脑子里激凌了一下,神志迅速被拉了回来,停下了动作,捧着她的脸问:“你说的是真的?”
郑小燕浪笑着,双手勾紧了他的脖子,嘴唇伸到他耳边说:“不要停,不要停下来,我就告诉你。”
李元亨发了狠,猛烈撞击着她的身体,大口喘着粗气问道:“快说,快说,告诉我啊。”

“哈哈,元亨,你知道么,你好幸福,罗贞正在等着你,她要给你惊喜,你能想到么?是你在给她惊喜,他的丈夫在隔壁是多么的勇猛。”

李元亨突然将手一甩,郑小燕扑通摔到了地上,痛得她哎哟起来。李元亨也不理她,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一边问:“左边还是右边房间?”

郑小燕揉着发痛的屁股,脸上却是得逞后的笑容,眼睛里有一股摄人的邪恶光芒射向他。
李元亨已经顾不上欣赏郑小燕的邪恶之美了,他蹲下来摇着她的肩膀大声喝问:“快说啊,哪间房?”
“右边,”郑小燕很开心看到李元亨的表现,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李元亨头也不回,摔门而去。跨出门后站到右边房间前,整了整头发,想了想又把头发搞乱,然后一头推门冲进去。
罗贞光着身子,正泡在池子里,半趴在池沿,开心地看着慌张得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汗水的丈夫。
“罗贞,你搞什么鬼?”李元亨迅速让自己的思路冷静,他要弄清楚罗贞的计划与郑小燕到底有多少合谋的地方。
“小燕是不是说我出轨了?呵呵,我是想出轨啊,不过男主角还是你哦。”罗贞娇羞满面。
李元亨马上明白过来了,下意识他往左边墙壁望了一下,郑小燕此时就在一墙之隔,她在想什么呢?耳朵贴着墙壁么?这个女人真敢玩命啊,她可是罗贞心目中最好的朋友。

“元亨,你还不进来么,看你,浑身都是湿的,捉奸也不用这么匆忙嘛,呵呵呵,”罗贞为自己的成功恶作剧幽了一默。

李元亨默默脱下刚刚穿上的衣服,他怕自己身上仍残留有郑小燕的味道,于是先走到淋浴边,说:“我先冲冲汗水,别把池子水弄脏了。”
“嗯,你要快点,我都泡半天了,”罗贞感到脸上发热,心跳也不自觉在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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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郑小燕送完小孩上了幼儿园的接送车,周国荣才起床,她弄好早餐摆在餐桌上。每天早上她都要弄两份早餐,小孩和她一样喜欢喝牛奶,吃面包片。而周国荣一定要喝粥,哪怕两片咸菜就着,也能喝个稀里哗啦心满意足。
“你怎么不吃早餐?”周国荣看到桌上属于她的那份面包还没动。
“刚才接了罗贞的电话,说要约我喝早茶,所以就不吃了。”
“我今天还要上她父亲家做例行检查呢,哦,如果逛街的话,帮我买两盒刀片回来,早上刮胡子都痛,要换刀片了。”
“朵朵早上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带她去放风筝,”郑小燕一边收拾一边说。
“最近忙,一大堆老头子等着我上门检查呢,有几个心脏有问题的老头,可能要安排手术的事,要不,你反正闲着,你带朵朵去吧,忙完这一段,我再抽个时间陪她一天。”
周国荣匆匆吃完就上诊所。

郑小燕上楼换了身轻便的休闲衣,将头发简单扭个卷,塞进帽子里,这顶线绒白帽子是她最喜欢的,那是有一年小孩生日,给小孩选购生日礼物,在儿童商场看中的,应该算是大龄的儿童商品,其它商场没见过这个款式,她随便试了一下,大小竟然合适,喜欢得紧,就买下了。

罗贞早早就等在茶楼里,郑小燕有些自责,印象中迟到的总是自己,坐下来看到罗贞脸色不太好,想道歉两句,罗贞先抢了话头:“不用道歉,迟到不是你的错,早到了才是我的错,这十年,你就没早到过。”
郑小燕笑了,罗贞是她大学最好的朋友,同室同班,当然在大学里,罗贞最好的朋友还有很多,但郑小燕没有很多,想想也就罗贞一个了,如果不是罗贞一贯的主动维系这友谊,以郑小燕的性格脾气,这友谊也脆弱得很,郑小燕是那种隐居十年不见一个活人都不会让人意外的人。

“罗贞,你今天是有什么心事么?”罗贞的心情是永远都写在脸上的。
“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很憔悴啊,补了粉都能看出来啊?”罗贞张着眼睛问她。
“说吧,有什么不开心的,往我身上倒就行了,”郑小燕一副大方磊落表情。
“你了解李元亨么?”罗贞突然凑过身子问。
郑小燕心里咯噔一下,吃惊地望着罗贞,脸上阵阵发紧。
“怎么?”罗贞奇怪地看着她,“你很吃惊么?你也看出元亨不对劲了吧,我觉得他不爱我了。”
郑小燕苦笑道:“你为什么觉得他不爱你了呢?”
“他对我没有感觉了,”罗贞的口气里满是无奈和失落。
“婚姻久了都是这样吧。”
“你和周医生多久在一起?”罗贞突然问。
郑小燕托着下巴仔细回忆着,良久,摇摇头:“很久了,我都忘了,呵呵,你信么?”
罗贞有些失望,郑小燕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说:“数量并不能取代质量。”
罗贞摔了一下筷子,赌气地说:“现在就是质量问题。”
郑小燕失笑,目光轻轻梳理着罗贞的脸,她突然有一种罪恶感涌起,难道是自己透支了她的婚姻么?
“罗贞,比如你很喜欢吃鱼,如果天天都吃红烧鱼,你会怎么样?”
“改清蒸呗。”
“是啊,为何你不尝试清蒸你的婚姻呢,也许会有新的口味让婚姻惊喜。”
“你是说——”
郑小燕坏坏地凑过脸,笑着说:“你可以给他一个惊喜,换一个环境,比如温泉度假村,准备一些红酒,给屋子洒上花瓣,制造出浪漫,让对方重新发现一个全新的感觉出来。”

罗贞听得两眼放光,仿佛她已置身那个环境中,兴奋地问郑小燕:“真绝,你试过么?”
郑小燕不置可否,表情神秘地举起茶杯送到唇边,还朝她鼓励地点头。
“你能帮我么?”罗贞突然问。
“这事情我能帮你什么?”郑小燕感到奇怪,笑着问。
“我想让他更大的惊喜。”
“说说看,怎么帮?”郑小燕兴趣颇浓。
“我先在温泉屋等着他,然后你帮我给他发一条短信息,就说看到我出轨啦,让他马上赶过来捉奸,我想看看他要多久才能到达,也顺带证明一下我在他心里有多重要,你看这样行不?”
“哈哈哈,”郑小燕乐了,“不错不错,是个好主意,行,我帮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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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小燕送完小孩上了幼儿园的接送车,周国荣才起床,她弄好早餐摆在餐桌上。每天早上她都要弄两份早餐,小孩和她一样喜欢喝牛奶,吃面包片。而周国荣一定要喝粥,哪怕两片咸菜就着,也能喝个稀里哗啦心满意足。
“你怎么不吃早餐?”周国荣看到桌上属于她的那份面包还没动。
“刚才接了罗贞的电话,说要约我喝早茶,所以就不吃了。”
“我今天还要上她父亲家做例行检查呢,哦,如果逛街的话,帮我买两盒刀片回来,早上刮胡子都痛,要换刀片了。”
“朵朵早上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带她去放风筝,”郑小燕一边收拾一边说。
“最近忙,一大堆老头子等着我上门检查呢,有几个心脏有问题的老头,可能要安排手术的事,要不,你反正闲着,你带朵朵去吧,忙完这一段,我再抽个时间陪她一天。”
周国荣匆匆吃完就上诊所。

郑小燕上楼换了身轻便的休闲衣,将头发简单扭个卷,塞进帽子里,这顶线绒白帽子是她最喜欢的,那是有一年小孩生日,给小孩选购生日礼物,在儿童商场看中的,应该算是大龄的儿童商品,其它商场没见过这个款式,她随便试了一下,大小竟然合适,喜欢得紧,就买下了。

罗贞早早就等在茶楼里,郑小燕有些自责,印象中迟到的总是自己,坐下来看到罗贞脸色不太好,想道歉两句,罗贞先抢了话头:“不用道歉,迟到不是你的错,早到了才是我的错,这十年,你就没早到过。”
郑小燕笑了,罗贞是她大学最好的朋友,同室同班,当然在大学里,罗贞最好的朋友还有很多,但郑小燕没有很多,想想也就罗贞一个了,如果不是罗贞一贯的主动维系这友谊,以郑小燕的性格脾气,这友谊也脆弱得很,郑小燕是那种隐居十年不见一个活人都不会让人意外的人。

“罗贞,你今天是有什么心事么?”罗贞的心情是永远都写在脸上的。
“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很憔悴啊,补了粉都能看出来啊?”罗贞张着眼睛问她。
“说吧,有什么不开心的,往我身上倒就行了,”郑小燕一副大方磊落表情。
“你了解李元亨么?”罗贞突然凑过身子问。
郑小燕心里咯噔一下,吃惊地望着罗贞,脸上阵阵发紧。
“怎么?”罗贞奇怪地看着她,“你很吃惊么?你也看出元亨不对劲了吧,我觉得他不爱我了。”
郑小燕苦笑道:“你为什么觉得他不爱你了呢?”
“他对我没有感觉了,”罗贞的口气里满是无奈和失落。
“婚姻久了都是这样吧。”
“你和周医生多久在一起?”罗贞突然问。
郑小燕托着下巴仔细回忆着,良久,摇摇头:“很久了,我都忘了,呵呵,你信么?”
罗贞有些失望,郑小燕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说:“数量并不能取代质量。”
罗贞摔了一下筷子,赌气地说:“现在就是质量问题。”
郑小燕失笑,目光轻轻梳理着罗贞的脸,她突然有一种罪恶感涌起,难道是自己透支了她的婚姻么?
“罗贞,比如你很喜欢吃鱼,如果天天都吃红烧鱼,你会怎么样?”
“改清蒸呗。”
“是啊,为何你不尝试清蒸你的婚姻呢,也许会有新的口味让婚姻惊喜。”
“你是说——”
郑小燕坏坏地凑过脸,笑着说:“你可以给他一个惊喜,换一个环境,比如温泉度假村,准备一些红酒,给屋子洒上花瓣,制造出浪漫,让对方重新发现一个全新的感觉出来。”

罗贞听得两眼放光,仿佛她已置身那个环境中,兴奋地问郑小燕:“真绝,你试过么?”
郑小燕不置可否,表情神秘地举起茶杯送到唇边,还朝她鼓励地点头。
“你能帮我么?”罗贞突然问。
“这事情我能帮你什么?”郑小燕感到奇怪,笑着问。
“我想让他更大的惊喜。”
“说说看,怎么帮?”郑小燕兴趣颇浓。
“我先在温泉屋等着他,然后你帮我给他发一条短信息,就说看到我出轨啦,让他马上赶过来捉奸,我想看看他要多久才能到达,也顺带证明一下我在他心里有多重要,你看这样行不?”
“哈哈哈,”郑小燕乐了,“不错不错,是个好主意,行,我帮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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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1

一条短信息突然刺耳在叫起来。
郑小燕正坐在卧室的摇椅上捧读着一本泛黄的老书,台湾四公子之一沈君山的《浮生三记》,字行间里挥洒的民国公子特有的浮世脱俗,锦衣玉食之余的逐雅觅情,让郑小燕仿佛飘进了那个时代,象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躲在门缝里窥探着房间内的古音雅韵。
这一声电话响,将她从民国的门缝里拉了回来。

“19主题:人间四月天,浮生日日闲。两点,我接你。”
郑小燕看着,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念头闪出,李元亨仿佛有一双无时不在的眼睛在盯着她,总是能在恰当的时间里恰巧地逢迎她的心境。这是灵犀?还是默契?又或者仅仅是巧合。
她不太能接受巧合的说法,她相信因缘说,她认为,一个小小的地球,竟然有这么多灵长类动物挤在一起,有时擦肩,有时碰头,冥冥中一定有什么力量在指挥着这一切的偶然。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出来,这股力量出于什么目的去指挥这些灵长动物们的擦肩和碰头呢?

“都四月了,元亨,我们交往多久了?”在车上,郑小燕还没有从她的哲学思考里缓过劲来。
“认识吗?怎么也五年了吧。”
“不是指这个,我是说你引诱我开始算的。”
“嗯,”李元亨想了想说:“好象才一个多月。”
“四十三天,今天是第四十三天,元亨。”
李元亨望望她,笑了,“女人细心,我想的是今天已经第十九回了,悲观的角度来说,只剩下四十六回,那就是,见一回少一回了。”
“即使我们没有约定的六十五回,也始终会有最后的那一回啊,我只是不想自己突然面对最后的一回,”郑小燕淡然地说。
李元亨赞同她的看法,仍有些不甘心地说:“不如这样吧,你的六十五回,是根据今年我三十五岁,你三十岁加起来的,如果今年没有完成六十五回,那么就要到明年,而明年我们各长一岁,是不是可以加多两回?”
郑小燕扑滋一乐,脸上泛起红晕,“即使这样,到了明年,你会将最后一回留到后年么?即使你可以这么做,为了后年再增加两回,那么,我们在后年的整年里,只能在一起三次,一年才三次,哦不不,依你的逻辑,还要留一回下一年,那就是只有两次,半年一次,你可以么?”
李元亨哈哈乐起来,“这可就是天天饿着肚子等包子啊,不过有希望的人生总比死了心的人生要有趣得多。”
“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们一旦陷入这样的希望怪圈里,谁也不敢先去提出一年里的第三回,因为那意味着是结局,这会让我们很痛苦,又担心伤害了对方,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一方突然死去,反而解脱了双方。”
李元亨看了她一眼,拍拍方向盘说:“小燕啊,你总是这么清醒地做一件浪漫的事情么?”

郑小燕望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想了会才说:“元亨,如果你是一只孔雀,被关起了动物园的笼子,过上了定时喂食的生活,你就永远回不去森林里了,就算偶尔走出笼子为观众表演开屏,你也始终是在动物园里,开屏表演是很快乐的,是笼子里的时候最向往的一件事情,如果有一天,孔雀异想天开要跳出动物园去街上开屏,结局会是什么呢?”
“被抓回动物园?”
郑小燕点头笑道:“也可能被不怀好意的人抱回家燉了吃掉呢,岂不送了小命?”
“有人可是说,为了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呢。”
“自由是什么?回到森林里整天低头觅食,无瑕开屏直至羽毛脱落,是自由么?”
“那你觉得自由是什么呢?”
“自由是心灵的向往,这是进了笼子的孔雀才能真正体会到的,因为在笼子里它每天都期盼着开屏表演,所以每一次的表演都会令它很快乐,很投入,再回到笼子里的日子也就没那么苦闷了,既可以回味开屏的满足,也可以向往下一次开屏的快乐。”

李元亨默默想着她的话,车子到了一处温泉度假村,非假日里,客人稀少,他们走进了预订的浴间。

“孔雀女王,”李元亨张开双手,单膝跪下,作了个恭请的手势,“请宽衣吧。”
“要女王亲自动手么?”郑小燕傲慢地仰着头说。
“当然,就由小生代劳吧,”说罢站起来一把抱起她。
“什么小生,你是奴才,女王的奴才,”郑小燕在他肩膀上蹬着双脚抗议。

带着淡淡硫磺味的温泉从墙上一个石雕鱼嘴里汩汩淌出。水流在池子里激起的波浪连绵不断地抚慰着两人的精疲力竭的身体。
“你在想什么?”郑小燕趴在他身上,食指轻轻在他胸前划着一个又一个圈圈。
“二月春色应偷红,小燕,你是中文系才女,给我想想,补个上联。”
“我都多少年没玩过文学啦,对对子更谈不上,不过,这句挺有意思的,这才二月,就迫不得已要偷红啦,呵呵。”
“只有此时的红,才是最珍贵的。”
“孤燕穿柳为点翠,二月春色应偷红,”郑小燕突然喃喃念来,又摇摇头说:“不太工整。”
“不,”李元亨霍地站起来,水花溅了她一脸,“我要的是意境,不是工整,孤燕,点翠,可不是点翠么,哈哈哈,好,就用这句。”
“真的好么?”郑小燕有些担心。

李元亨深深地看着她的脸,胸口有一股热火在酝酿着,狞笑道:“小燕,还记得今天的主题么?嘿嘿。”
“人间四月天,浮生日日闲啊,是啊,我还没明白温泉和这主题有什么联系呢。”
“哈哈,浮在水面里,一日又一日地悠闲着,哈哈哈~~~”说完跳回池子,纵身压过去。

郑小燕醒悟过来,心里一阵狂跳,只是他这么一句点醒的话,竟然让她的身体瞬间激涌起来,情欲之火常常需要慢慢烘托,如同钻木取火,但有时却可以瞬间点燃,而这种瞬间点燃的火,往往烧得最猛最烈,最令人难忘。

李元亨将整个身体连同脑袋都潜入水底,一切空气与声音都被隔绝了,他感觉自己象是飘浮在太空中,正被宇宙黑洞的强大吸力所吞噬。

郑小燕有一种恨不得将四肢都往四个方向无限伸展的欲望,她拼命地绷直了肢体,自脚心与手心似乎各有一条烧红的铁丝同时钻进到她的身体里来。

郑小燕望着水池底下晃动的黑脑袋在不断地拱着她的大腿根部,若拒还迎,竟坐不稳,突然整个身体也滑入了水池中央,李元亨窜出水面来,大口喘着粗气,可能只差一秒,他便会淹死在这半米深的水池子了。
郑小燕刚稳住身子,也要站起,却不防被李元亨一把按住脑袋,她刚想喊一声,嘴巴一张,便被整个充实得出不了声音来。

李元亨地低头看着她张合的大嘴,竟得意地念起来:“孤燕,穿柳,为点翠,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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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敲门,象往常一样,推门的方式很轻,似乎生怕打扰了里面睡熟的人。

门悄然滑开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甚至闭上眼睛。虽然她已经几十次推开这样的门,但她知道这扇门后面永远有让她意想不到的东西。这是她和他的约定。

那是约定的第一条,幽会主题,今天的主题是“战地黄花分外香。”有时候她会在来的路上猜测,当她发现自己的猜测永远错误时,她感觉幸福。
如果猜测正确,那么惊喜就不再成为惊喜,后来她觉得猜测是愚蠢的,假如有一次不幸猜中,那次幽会就成为彻底的失败,这种挫折会象液晶屏幕上的黑点,扩散到未来每一次的幽会中,象魔鬼的阴影,无声弥漫,就象草草收场的失败人生。

郑小燕刚迈进房间,一双温暖的大手从背后遮住了她的眼睛,一具男性宽大裸露而温暖的身体贴在了她背后,脸上和身上的痒感令她咯咯笑起来,“呵呵呵,你要让我猜猜你是谁么?”

后面的人并不想回答她,掏出一块黑布,迅速蒙上了她的眼睛,在脑后打了个紧紧的结。

“这就是你说的战地?有黄花么?战士的尸体还在吗?”郑小燕调侃着说:“也许尸体会让我兴奋呢,如果看不见,我踩上尸体会吓着的,元亨。”
这时候,已经由不得她了,李元亨抱起她的身体,走进洗浴间,浴缸里盛满了血色般的液体。

空气中充斥着红酒与热气混合出的暖烘烘气息,一股浓烈情欲的感觉倾刻间象无数条虫子般爬满郑小燕的皮肤,侵入肌体,她的身体瘫软得无力,任由一双男人的手慢慢褪下最后一件挂碍之布。

李元亨没有把她抱进浴缸,只让她站着,用一只大杯子将浴缸里的血色液体一遍遍泼洒到她身上。郑小燕被他逗乐了,轻轻跺着脚说:“好冷,你让我进浴缸吧。”

李元亨没有理她,一遍遍地泼着,每一下泼洒到她的身体,都能听到她情不自禁的呻吟一声。这种呻吟让他的心跳逐渐加快。他闭上眼睛,不再看眼前这具仿佛淋满鲜血的肉体,只是用鼻子深深索取着空气中热腾腾暧昧的情欲之香,郑小燕的呻吟在他耳边一波一波钻蜒而进。

“元亨,抱着我吧,嗯,元亨。”

李元亨沉默着,呼吸声越来越重,他站起来,摘下花洒,扭开水龙,转向郑小燕的私处。郑小燕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热浪自小腹间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她下意识地大吼一声,双腿紧紧并拢曲起,双手突然紧紧揪住李元亨的头发,将他的脸死死按在自己的大腿边沿。

李元亨自头皮上传来的痛感如同一支利剑突然劈开了他的身体,割断了所有身体里紧绷的血管,仿佛压抑了千年的浑浊之血迸裂而出。
李元亨低头顺势将肩膀一挺,郑小燕的整个身体腾空而起,一股凉风瞬间将她包裹起来,李元亨已将她抱出房间,一只手将床罩掀开,把肩上的温软人儿重重扔到床上,那张铺满了花瓣的大床被震得颤抖起来。

“啊——”郑小燕尖叫起来,手舞足蹈。

李元亨跳上床,跨坐在她的身体上,抓起床头的润肤乳,用力挤压出一条细长乳白的细线,象一条小白蛇似的盘蜒在郑小燕的腹部。

“那是什么,元亨。”腹部的凉意让郑小燕突然收紧肚子,双腿高举乱舞,无奈胯上被李元亨紧紧压住着动弹不得。

李元亨扔掉瓶子,双掌张开,将润肤乳液在她的身上揉搓起来。正面搓完,将她粗暴地翻了个身,又捡起瓶子重复刚才的动作,再将她身子转过来,满意地看到,郑小燕的身体已经沾满了花瓣,一片片红红紫紫的花瓣如同油画里的粗笔浓彩堆砌起一个抽象的人体。

李元亨跳下床来,再次抱起郑小燕。

“你要抱我去哪?元亨,元亨,”郑小燕似乎感觉到什么,大声抗议起来,虽然她知道在这个时候,抗议是无效的,幽会时的主人永远是李元亨。她只能——并且只愿意做一只被粗暴的羔羊。

李元亨将她轻轻放了下来,她感觉到自己胸前趴在一条冰凉的钢管上,李元亨此时在她后面,毫无征兆地,李元亨突然撞进了她的身体,郑小燕感觉到体内一阵滚烫的热浪奔涌而来,本能地惊呼了一声,便死死抓着前面这根冰凉坚硬的钢管,任由一阵阵的冲击,绝望地想到,自己的身体此时是多么的脆弱和无助,下一秒钟便会五马分尸般四分五裂,散成一片片杂碎,被炸飞得漫天遍野。

李元亨将嘴凑到她的耳边,重重的男性体息在她脖子周围扩散开来。
“小燕,现在你正趴在露台,”李元亨抑制着粗重的呼吸,压声嗓子在她耳边说:“你前面是栏杆,对面有整栋楼的阳台,他们在看着你,你全身都沾满了鲜花,他们可以看到花瓣在一片片地飘落,——因为你在不停地扭着身体——”
突然,李元亨猛地扯掉了她脸上的眼罩。
“啊——”郑小燕不知是恐惧还是失措,突然尖叫一声,漆黑的眼前升起巨大的火焰,喷发出的火苗窜上了她的身体,每一处毛孔都仿佛燃出了冲天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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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顾胖子怒气冲冲的时候,公司里谁也不敢阻拦他,眼睁睁看着他长驱直入,闯进李元亨的办公室。
他是兴师问罪来的,他曾经是公司的最大客户,一个区域代理商。他在公司创业之初是第一批建立起来的客户,因此,他自觉有权力也有义务教训后生之犊李元亨。
“李元亨——”顾胖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势:“你凭什么停了我的货?”
“顾总啊,请坐请坐,有话好说。”李元亨有点怕他,刚进公司的时候,他是销售员,当时就负责顾胖子的那块区域,没少挨他训斥。
“哼,我说李元亨,你小子算哪根葱,当年给老子提鞋都不配,别以为做了乘龙快婿,这企业就你说了算,告诉你,没有老子,罗仁礼也没有今天。”
李元亨最怕他提这个“婿”字,头皮发麻,脸色也阴下来,干脆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顾总,贵公司拖欠货款已经超过信用额的50%,这已经是破例了,再说,公司有公司的制度,我们规定超过信用额度10%就必须停货收款。”

顾胖子一听脸都歪了,一堆肥肉在脸上蠢蠢欲动般颤抖着,一时又找不出驳斥的理由,只好按原思路继续下去:“我告诉你李元亨,你小子懂不懂做生意?不懂就请你老丈人来和我说,想收我的款,就凭你?不配。”

“顾总,生意上的事,我的确还需要向你老学习,但是你也清楚,公司有公司的制度,你的信用额度是所有代理商中最高的,因为我们有多年合作的基础,谁也不想因为一时的资金流而葬送了难得的合作伙伴……”

顾胖子给脸就上鼻子,李元亨的软化正是他硬化的催剂,“李元亨,你也知道合作伙伴这个词啊,什么叫伙伴,伙伴就是,当年你老丈人创业的时候,积了一大仓库的货,是我拉他一把,提着现金来提货,帮他分摊了库存,不然,哪有你今天能坐在这位子上指手划脚?哼——”

李元亨知道他的脾气,发起横来是无理取闹型的,又是公司最老的客户,这么僵持下去只会逼入死角。一时也没有好办法,干脆不出声,两人僵坐着。

秘书毛毛在这公司呆的时间不短,从顾胖子横冲直撞的气势就明白了事态,她赶紧给罗贞挂电话求救,好在罗贞订餐的酒店就在附近,很快赶了上来。
罗贞在门口向毛毛大概了解了情况,便推门而入。随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一副很意外的表情看着顾胖子惊喜地叫起来:“哟,顾叔啊,你老人家怎么来了?我家老爷子前天还说很久没见您了,让我找个时间陪他去你公司转转,找你下两盘棋呢。”

顾胖子见到罗贞,气也消了一大半,嘿嘿笑起来,说:“贞贞啊,你爸真这么说?那可不行,他身体不好,一会我办完事就去看他,这老头,脾气大得很,我悔个棋都大惊小怪的,不稀罕跟他下。”

“好啊好啊,顾叔,干脆现在就走吧,我正好要去我爸家呢。”罗贞朝李元亨眨了眨眼,她看出两人已经僵上了,都没好脸色。

顾胖子突然反应过来,脸上的肥肉摇得跟风铃似的:“不行不行,你的李总经理现在要断我的活路,不给我货了,我哪还有脸去见罗老头啊。”

“哎哟,顾叔,生意上的事,你让下边去交涉就行了呗,还用你老亲自上来?你看我爸多聪明,甩手让元亨去管,自己天天溜鸟学唱戏,你放心好啦,顾叔是老主顾了,元亨哪能不给你面子嘛,我给你保证了,这事元亨一定会给您老满意答复的,元亨,是不是?”罗贞瞪了李元亨一眼,挽起顾胖子的手就往外拉。

“好好好,就信大姪女这一回,”顾胖子笑得花似的,临走还回头看了李元亨一眼,还想损两句,被罗贞一把扯了出来。

李元亨长长舒了口气,这种事情虽然不常见,却也说不准什么事情就能碰上一两回,象个地雷似的。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紧张尖锐的空气一下子变得虚无飘浮,如同硝烟战火过后的宁静山野,死寂的尸体伴着山花摇曳,伫立其中,心随着轻了,脚下的大地变得不真实,拼杀溅血如同隔世之远,焦土腐尸化作昨日黄花。

李元亨抓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08主题:战地黄花分外香。”
很快,一条短信息回了过来——“战地?时间?”

李元亨笑了,他抓起电话,“金山酒店吗,我订个房……”。然后他找出一张花店的名片,打电话过去:“我要订花,玫瑰、菊花、百合,康乃馨,对,各两百支,哦不,四百支,两点之前,送到金山酒店2012房,我有个要求,不要叶子,你只要把花摘下给我送来就行,叶子花枝全部剪掉,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足够你们剪的了,加20%修剪费?呵呵,没问题,不过如果玫瑰的刺没修干净,扎了我,你们就要赔我200%,没问题是吧,好,请准时。”

这时,他才回复刚才的短信息——“金山2012,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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