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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疗伤

洛奇瞪着眼,一边的身子已经瘫软。她看着他向她伸过来的手,忍不住挣扎着用右手去推他:“混蛋,你不是现在想吸血吧?打不过你就趁早别逞强,跑到这里也不见得安全我告诉你!”她滋里哇啦的乱叫着,看着他的手已经伸到领口。她玩命努着往墙角挪:“这么脏你也下的去嘴,你不是有洁症的吗?”
  他根本不理她,一手扳过她的右手把她拖到身边,另一只手已经一下扯开她的衣服。嗤的一声,她的领口裂了大半,露出她大半个左肩。她又惊又怒,但根本动弹不得,他坐在她的身侧,盯着她肩上的创口。

  那里现在已经开始溃烂了,变成一个大创洞。所以当这个伤口露出来的时候,原来还想挣扎的洛奇顿时也吓怔住了,她并未觉得疼。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伤的并不重,而且她的手一直可以动的。除了当初他摁的那一下让她觉得疼了之外,现在她根本没有疼痛的感觉。

  “你明明身上没有伤口,这个是怎么来的?”他的眼瞳微微缩了一下,五指开始微微的曲结,在空中慢慢绕腕。

  “我掉下去看不见,不小心戳到的。”洛奇偏脸向着他的腿,她看不下去了。她从没受过这种伤,从那里可以看到更深的地方。她心里很害怕,因为不疼了就更害怕,她缩了一下:“我的胳膊要废了是吗?”

  “你以后不许带刀。”他突然哼了一句,继而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有鬼杀的幼子在里面,我得弄出来。”

  她的右手此时被他摁着,忽然指头一下扭曲抓住他,她的眼紧紧闭着:“我要死了是吗?”她突然哭起来,半边身体麻痹,所以只有一半在抖。眼泪不停的从眼缝里往外流,越哭越大声:“我就知道,不让你吸死,也得让你折腾死。都赖你,明知道会陷地的还在那走!”她反正现在也快死了,什么也不用怕了,又开始过嘴瘾了。

  她正侧着脸骂骂咧咧,忽然感觉一股急冻自上而下,一下钻进身体内部去了。这种感觉让她连半麻的身体一下觉得又痒又疼,忍不住开始扭摆。她想偏过头去看,他忽然手一伸扳过她的脸:“别动。”他一把将她拖到怀里,左手绕过她的肩,将她的肩扳平,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手掌已经聚集周围的空气。

  冥隐气聚在指尖,令温度极速的下降,结成薄薄的冰柱气旋,被他的手指一点点的推送进她的创口里去。那里根本已经不冒血,周围的肉呈一种不正常的乌黑色。鬼杀是食人的恶鬼,但是需要有伤口,才能让幼子进入。

  那个大潭,是他们的养子潭,极小的幼子顺着伤口爬进去,一点点的吞吃活人。他们可以麻痹人的感官,让对方感觉不到一丝的痛苦,但必须要活血才能引进去。

  人慢慢的被吃空,然后幼子便慢慢的长大。最后破体而出,在血潭里汲腐肉一段时间,便可以成形。洛奇下去的时候身上本来没有伤,但是她自己误伤的那一刀,等于给他们开了个口。

  她身上腐血的味道太重,一时间他也没发觉她有伤。

  但鬼面蝶自他身边而过的时候,他忽然嗅到在那腐血之下有他所熟悉的血味。这味道让他暂时放弃了继续追杀而选择先跟她上来!不过他却没想到,跟着她一块上来的还有活人。而且还是当初放到雷云城的那个女人,更怪的是,岳轻弦好像跟那个人很熟。而且他不但跟那个人熟,跟洛奇好像也很熟!

  但现在这些事已经被他完全的忽略,他一向只管杀人,从不问因由。但现在,他只想救她,其他不作理论。

  他从来没把冥隐气用到如此细致的地步,更没有用这种招法来替人救命过。冥隐气的迫寒可以逼出鬼杀,但是用的稍有不当,她的血脉会完全的被冻得坏死掉。他必须避开她的经络,在血肉之中去寻找那细小的幼子。用冥隐气把它们从安全的位置逼迫出去。

  她现在感觉不到疼,但她体内觉得痒而且冰冷,还是会不由自主的颤动。他的眼一直盯着那创口,他还是来的太慢了,小小的刀伤已经成了这样。他突然想起她曾经说的话,“指望你,八条命都不够”。看来他还是只会杀人,不会保护人。她说的对,明知鬼杀是何种妖鬼,他还在那里行走。都赖他!

  她的脸埋在他的肘弯,强忍着那种又冻又痒的感觉在身侧飞窜。然后一直向下,好像绕到腰侧后去了。他的手扳着她,手臂把她紧紧挤压在他的身上,让她连转移注意力都不行,直直的感觉有东西在身体里扭动,像一条虫一样,然后一下过到她的腰侧,再往下。她突然身体一阵强抖,一张嘴咬住他的衣服,发出唔唔的声音。

  他全身都裹出一股霜冰的微寒,头发和眼珠都耀出墨蓝色。眼此时微微眯着,拇指催抵,食指一送。她全身一崩,唔的一声闷叫出声。她的腿后此时掉出几个细小的东西,长长的四肢,小脑袋,黑黑的东西像是一只只没长成的青蛙一样。但此时已经被冻僵一般的张着脚,一会的工夫,便风干了!

  他忽然一把将她抱起来,她回眼去看,他已经把她脏兮兮的衣服拉上去掩住了创口。他看她一眼:“回去再上药吧。”

  “让我坐一会。”他这个抱的姿势让洛奇觉得很别扭,上半身让他勒起来,屁股悬在那。她伸出右手撑他:“我很脏,我要洗一下。”

  “先这样,一会再洗!”他看她一脸的脏血糊,身体还在微微发颤,他用袖子给她抹脸。反正这件也脏的不成样子,再脏点也罢了。

  “那我坐一会行不行,这样我很难受。”洛奇喘了一会,觉得肩窝开始隐隐有一点点疼痛。还有知觉,还好。

  “不能坐,你的屁股让我开了一个洞。”他的话让她差点没喷出来,这种恶心的话他还能面无表情的说,洛奇觉得头上乌鸦在哇哇叫。她的右手猛的揪紧他的衣襟:“你~说~什~么?”

  “你屁股不疼吗?我在左边开了一个洞。”他重复,他不这么说她就不疼。因为她左边身子让他封了穴,又灌了凉气。但现在他这样一遍一遍的说,洛奇不但觉得疼,简直觉得要疯!

  “你凭什么在我屁股上开洞?”她气疯了,语无伦次起来:“你怎么不在你屁股上开个洞?”

  “我又没有让鬼杀钻进去!”他面无表情,垂眼看着她:“我又没用刀戳自己。”他停了一下,补充了一句:“我又没用针扎自己大腿!”

  半年前的事他也捞出来说,这种人小心眼到极点,记仇又小气!洛奇咬牙切齿:“是你害我掉下去的。”

  “是你不肯回太康的。”他的回答让她气炸了肺,她揪紧他的前襟:“寂隐月,别以为老子受伤了你就来劲了!”

  “你不是老子,连小子也不是。”他一手挟着她起身,看着她又能大声叫,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松了一口气,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也没了。心又重新揣回到肚子里去了,让他一直崩紧的面容,此时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挟着她到水缸边:“现在洗洗吧。洗洗脸就行了!”他顺着她的腰,让她的脸冲着水缸。洛奇从水里的倒影里看他,突然伸手掬出水来就往他身上撩!鸭子踹腿一样,她只有右手可以用,乱掏乱撩一气,把自己连他全弄个湿透!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招,手没松她,人却开始后退要离开缸沿。此时洛奇伸手扒着缸边,身体被他拉成一条直线。她索性连脑袋都扎进去了,汲了一大口水。他伸手去掰她的手,她趁机猛的回头,一阵乱甩,水珠全招呼到他身上。然后噗一口,喷了他满脸!

  他的眼微微睁大,没见过这么泼皮的人。都伤成这样还搞怪!他此时满脸是水,一把将她竖抱起来,她明明自己冻得发抖。去了血污,因失血的脸此时惨白。而且半边身子是麻的,根本动不了,所以只能抖一半,更怪异了。但是她看着他一脸水渍,碎发都湿嗒嗒的滴水,张狂的哈哈大笑,右手指着他:“落汤鸡,落汤鸡!哈哈哈哈~!”

  他看她笑得见嘴不见眼,突然觉得心跳加速,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又想把她扔缸里去,又想把她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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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惊遇

洛奇和迎舞被这种不知是须是丝的东西包缠,洛奇觉得浑身都被缠得死紧,动一下都困难。迎舞更是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其实这些日子她也算大开了眼界,经历了以往做梦也不会经历的事。但现在被这样一勒,脸整个都闷在洛奇的后背,虽然现在眼睛是没什么用了,但这样更是妨碍了她的呼吸,憋得她胸闷不已。
  洛奇只觉得被东西忽忽的往上带,下面悉悉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不时还有什么东西在吱吱叫。那声音就在耳边,像是有东西窜上来,然后又被鬼面蝶给打掉一样。她现在两眼一抓瞎,人已经陷入半溃,脑子里一阵充血,嘴里只顾喊着:“快快快,上去上去!”她正嘶叫着,忽然眼前一痛,一道光束急射而下。这光太亮,一下晃得她双眼刺痛,别说看了,她只觉得火辣辣的疼,本能的闭眼,泪水已经顺缝而下。她感觉一股急热,分明是冲着他们而来!她这样有些懵了,下有怪物,上面又冒出这东西。

  那鬼面蝶是一只人首蝶身的妖鬼,也是暗鬼一族,可暗中视物,摧力无比。但这急热而至,正与它相克,那东西光闪无限,掠光之处,身侧鬼杀纷纷化灰。光影如电,向它而切,它四翼扑抖,无数粉沫试图掩光而逃,但无异于以卵击石。热力已经逼成一股强束,瞬间要将它透穿!

  说时迟,那时快。那光束在逼面的一霎,忽然生生在它头前打了个弯,猛的向它身下窜去。在空中卷出双龙,耀出万点金粉,龙首逐尾开合成圈,轰的一下直击而下!这边击下,那边月和岳轻弦已经飘跃而下,月的手还保持了一个侧推的动作,五指半曲,掌侧已经发黑。岳轻弦指尖凝合,但手腕微微发抖,虎口的位置已经渗血。他一手攀着一侧土壁尖,额间泌出细汗。好险,刚才差一点误杀。

  他刚才突下,纵金绞冲下来,突然迎而上来一个毛绒绒的黑团,身上裹出一股森气。他没看清,但知道是妖鬼,本能的催剑便切。当时月明明在他下面,忽然一个逆窜,猛的推搡了他一把。根本也不管他身上裹剑罩,他身体一偏,金绞随气而歪,一歪之下才看清。那东西下面勾了一茧一样的东西。那里面隐隐露出两个头,血肉糊拉的看不清是谁。但从月突然搡他的动作猜,一个必然是花洛奇!

  他正想着,那东西已经窜上来,是一只巨大的蝴蝶,却长了一张狰狞的人脸。枯瘦无肉,像是一张干皮包裹着骨头。突口无唇,四只獠牙呲在外面,口中却衔了一根丝。直悬到腹下,缠绕着那两个人,裹得严密如茧。它兜头而上,速度因受热而缓,但依旧直向着上面被他们打通的洞口而去!

  下面的情景更加的诡怖,那分明是一个巨大的血潭。这地底已经是中空,打开之后发觉,一个城陷在下面。像是暗狱一般,还有各通的街道,隐隐还可以看得到房屋。但都是土夯而成。那血潭非常的黏稠,像酱一般的,有无数的人头残肢在半沉半浮。里面还不停的跳出细小的东西,四肢奇长无比,身体却非常小,顶着一个秃却大的头颅。没有眼睛,嘴却细小无比,像是小管子一样伸着。身体枯极,手足并用的向上弹,遇光则成灰,那金绞一轰,将潭底无数的这样的小东西都逼出来,乱跳着!

  他隐隐觉得一阵作呕,那些东西一旦离了潭,马上风干一样的变得更加干瘪。但动作极为的快速,四肢非常长,一跃能窜得极高,乱蹦着上到了潭边,死了无数。但还有很多一入地便不见了。还有一些甚至在隐在地底的街道上蹦跳,眨眼间便在幽黑深处消失不见!

  轻弦虽然觉得非常恶心,但手指尖不停,金绞催出更多。将那血潭炸飞无数!而月已经随着鬼面蝶一纵而上,追着它而去。轻弦隐隐觉得上面的洞口在缩小,感觉这血潭里的不过都是杂碎,在地底于他无利。他也不敢再停留,勾手回剑,金绞托着他直冲而上。

  洛奇两眼涩痛难当,心里更是急恐若狂。嘴里不住的狂呼:“上,上,上!!!”她这边还在乱叫,忽然感觉到冷风扑面。气息一下顺了起来,她微微睨眼,居然是一团明亮。已经到了地面上了!不仅如此,那鬼面蝶还带着她们直向上飞。洛奇这才看清,真的是一只大蝴蝶,和手帕上的一模一样,只是大了好多倍。它蝶翼震抖,带出细小的嗡鸣,但感觉有些微微偏倚。

  “你受伤了?”洛奇被它衔着,不停的乱晃,只能看到它巨大条纹的腹部。她仰着脸,鼓了半天勇气才敢去看它的面容。绣在图上已经觉得很可怕,现在看真实的的确是需要勇气。但她抬起头来,却看到另外一个身影。寂隐月!这鬼面蝶之所以会偏倚,是因为他一手扯着它的一侧,带着它斜掠。它似若挣扎,但却挣扎不脱。它没出声是因为它一松口她们就会掉下去!

  他一直远远的把他们拽离这片荒地,直到一处伞形建筑,这里以前可能是一座塔,但现在只剩一个尖戳在地上。四周荒无一物,被阳光铺成一地金黄。

  “让他走。”月控制住它的翼根,强行把它半压住。刚一坠下,洛奇感觉身体猛的一荡,差点没撞死在石头上。她脸上一团血糊,只露出两只此时已经极度惊恐的眼睛。她瞪着他,咬着牙半天才哼出来:“没,没到十二个时辰!”这才刚叫出来,况且她打算让它带着飞远一点。虽然从头到尾她也没看清袭击她的东西是什么玩艺。但那种吱吱几几的声音弄得她现在还毛骨悚然。不管是什么东西,她现在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

  “让他走。”他重复,一捞那丝黑丝,将两人一并提了起来。他没看清后面那个是谁,因为对方一直把脸缩在洛奇的背后。但肯定是个女人,身形比洛奇还要小巧。

  洛奇此时已经被吓得够呛,脑子里已经是一团酱子。她有气无力的任他拎着:“走吧,你。”那鬼面蝶听了她的话,喉间发出一声愉快的轻笑。这笑声让洛奇觉得像哭一样难听,它微曲身体,然后猛的一展,洛奇身上的丝一下散了开来。它的体型在瞬间开始缩小,一直缩一直缩,直到变成一只巴掌大的蝴蝶,在洛奇眼前抖了两抖。啪的一下,不见了!像是从未来过一样!

  一解缚,迎舞的身体便软软的歪倒。顺着檐就向下滚去,洛奇身体也是向下一跌,但是月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她扭身想去拉迎舞,这边已经有道光影掠飞而来。先她一步,一把将迎舞给抄了起来。轻弦一抄这人,一看她的脸,顿时倒抽了一口气。迎舞一直闷在洛奇背后,她脸的脏污也蹭掉了大半,此时大半张脸一露。轻弦哪会不识?竟然是失踪了近半年的崔迎舞,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心下一紧,本能的伸指去探她的鼻息。发觉她只不过是昏厥,微松了一口气。洛奇那声“小舞子”生生憋在喉腔里,完蛋了,小舞子让她的未婚夫给逮到了!

  她这边还来不及担心别人,已经突然感觉到左肩窝处一阵麻冰的冷。她乱抖了一下,暴着眼叫:“你干什么?”她吼的是月,因为他正把手摁在她的伤处。她一疼才想起来,她自己戳了自己一刀。但刚才她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说起来,臭气大的熏得她的头都比肩膀疼得多。但现在他直接往伤口上摁,她一下疼极了,也顾不得别人了。

  “你带水了吗?”他现在是问岳轻弦,轻弦愣了一下,把眼从怀里的人脸上挪开,半抬下巴向着西南:“我在那里有处落脚的地方。”说着,他已经掠飞而起:“跟我来吧,就我一个人。”

  他们往西南走了大约三十里,这才看到一处荒掉的小村,周围还有田的痕迹,但已经一片荒芜。有一条小溪,但已经半干涸,有树,全是枯的,到处都是萎黄。轻弦带他们进了一处半塌的小土房,地上全是干草。墙角有个破了半边的缸,显然他在这里呆了不止一天了。因为缸里的水非常清,是新打的。

  “你们先在这里歇一下,我先把她弄醒再说。”现在他脑子里乱轰轰的一团,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一天遇到了太多他完全没料到的人,让他堆了一肚皮的问题想问。

  “你要把她……”洛奇这边还想问,月已经一把将她给扯跌到草堆里去了。她身上粘了无数黏糊糊的臭浆子,头发上也全是。身上的小包早没影了,洛奇刚想往起挣扎,他已经伸手几下,她顿时半边身子酥麻,动弹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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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寻人

洛奇那变了腔调的声音在漆黑寂静里像是走了弦的破胡琴,身下那种绵烂的恶臭此时让她一转身便有些发沉,她摒了一口气,这才稍平了些声音,半偏着头叫着:“迎舞?”
  身后半天没再出声,洛奇马上慌张起来。不知道刚才那一刀是不是把她给戳坏了。她正想开口,忽然一个东西又扶上她的肩头,这种麻酥的触感让她本能的又想一刀戳过去。但这次,对方适时的开口:“阿奇,是我,是我!”

  “小舞子!”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地,洛奇听到她这确认的声音真是有如天籁。她反伸着手去摸那肩上的手,却触到湿腻腻的一团,早没了皮肤的质感。两人都泡在这烂泥一样的东西里,哪里还能触到皮肤。她摸到迎舞,长呼了一口气:“伤到哪了?”她想到自己刚才那一刀,没头没脸的乱扎,顿时有些后悔起来。

  “没有,没伤着。”她借着她的肩力一点点的贴靠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真想你啊!”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重遇。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连日来的惊吓,恐惧。已经让她孱弱到极点的身体奄奄一息。这里看不见,一团漆黑,有如暗狱。每每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就恨不得立时死去。任何一点动静,都足以造成自己极大的恐慌。人呐,总是会被自己吓到,会被那无知的黑暗吓到!

  就在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的时候,她听得咚的一声。随着这声音她听到一声低唔,当眼睛看不到,耳朵便开始出奇的敏锐。在那一刻,她依旧觉得是幻觉。那声唔叫,于她实在是熟悉。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一言一行,早已经深刻于心。洛奇!不管是梦是幻,或者是她的臆想都好。这声音给了她力量,让她忍不住要循声而去~!真的是洛奇!

  她伸手在浓浆里去抄他的腰,扶着他的肩:“阿奇,你好像长高了。但是又瘦了!”若是在平时,就算她再怎么想念。她也绝不敢做这样的动作,但是现在,他看不到她的脸,而他,是她唯一不甘愿去死的原因!甚至,超越了自己的父亲!

  “刚才扎哪了?”洛奇的鼻子渐渐适应了这股恶臭,头依旧昏昏的疼:“你,你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了。”她轻轻的说着:“我真的以为在做梦呐,还是菩萨听到我的心声,带你来见我?那这样,岂不是白坑了你?对不起,阿奇。”她的声音哑哑,却依旧带着缓定的频律。这声让洛奇浑身一抖:“你吓傻了吗?小舞?什么就对不起?扎哪了?”

  “我身上有金羽衣,你没扎坏我。只是刚才顶得我手臂好疼!再往前扎一点,就扎到手了。”她突然轻笑出声:“你还是这么冒状!”

  “我冒状?你不出声,搭我肩膀,我快吓疯了我!”洛奇听她居然还笑得出声,那就是没事了。不由的缓了口气,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是不是那什么鬼杀的老窝,这里也不知是泥潭还是煮饭的大锅?一这么想,她觉得浑身直发麻:“小舞,你在这呆了多久了?”现在也顾不上问她如何来的,最重要的该是想法子跑掉才是!

  “我也不知道。”她的手臂不由的紧着洛奇,这一路来的经历,让她做了无数的恶梦。最平静的时刻,也就是现在了。

  “那你抱紧我,咱们出去吧?”洛奇心下一横,现在只有指望当当当了。也不知道那东西有用没用,但总算给了它九天的血,不会连把她们驮出去都做不到吧?

  “怎么出去?这里是哪我都不知道。”迎舞微怔:“在这里乱动会沉下去。我们该怎么走?”

  “赌一把吧,总不能臭死在这吧?”洛奇哼着:“你抱紧啊。掉下去我可看不见你!”她话还没说完,忽然两条手臂裹着湿粘的东西糊上她的颈。洛奇被勒得要断气,憋着嘀咕:“小舞子,你长劲儿了!”

  她这边说着,那边已经在心下大叫:“鬼面蝶!”她没叫出声,只是在心里大吼,但心中这个念头一生,马上感觉胸口一阵酥麻的触感,像是无数藤须延着她的胸口开始攀爬。这种感觉让她格外的毛骨悚然,还没等她做出挣扎扭动的姿态,已经感觉到她胸前的衣服开始拱动,像是有个圆圆的东西在往上顶,试图从她的衣服里钻出来。

  迎舞感觉她的身体在微微后倾,还没等她问话。这边已经听到一个阴诘的声音:“主人~!”这突然冒出的声音有如阴魂夜哭,让迎舞顿时叫出声来。洛奇比她强不了哪去,但好在她事先有点心理准备。她抖着牙:“带,带我们出去!”

  这东西毛绒绒的,洛奇已经能感觉到面颊被一个东西扫来扫去,她现在看不见。但想像力不受她的控制开始超常发挥,光想一下她已经快要尿裤子了。她这变腔变调的命令一出,突然觉得身体一紧,像是无数须绳将她与迎舞打成一个捆。继而身体猛的向上一带,那黏稠的东西再无法攀附住她们。黑暗之中,洛奇听到翅膀的拍打声,但非常轻,而且特别的密。带出一种细细的嗡鸣声,她的下巴触到一层细绒一般的东西。像是粉沫一样~!

  她们这边刚一起,忽然听到下面有诘诘喳喳的骚动声。如同无数虫子开始炸窝一样的沙沙作响的爬行声。这种声音听到耳朵里让洛奇根本就浑身蚀痒。她疯叫起来:“上去上去,去地面上去!”

  ×××××××××××

  月一跃下,不多时已经触到地面,他掌心微侧,冥隐气因他的催发带出莹莹的微光。他看到这四周九曲十八弯,像是被沙虫打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孔道。上面有一丛微光,是他刚才掀地而起露出的大洞。但是这里土夯严密,只是身侧身下皆有无数孔道,每一道都不知道通向哪里!鬼杀可以化土成沙,化石成泥。瞬间破地而入,将洛奇直接带到他们地下窝据之处。但是他不行,若是沿着这些通道一一的找,根本不知道哪条才通向地底。

  他觉得背脊一阵阵的发麻,额间竟然泌出细汗来。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只觉得一颗心不上不下,悬在当中,让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开始急促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阵清鸣自身后而起,他微微偏侧,已经一道极光贴肩而过。登时这里亮如白昼,那光一旋,化成无数细束,有孔便入,霎时便无影无踪。这极亮极暗,非常快速。随着这光影的消逝,岳轻弦已经跃到他的身边:“你这样漫无目的追下去,找到了,自己力量不耗尽,她也差不多了!”

  他没出声,眼睛却盯着这些孔洞。他对华阳金绞杀虽然谈不上了若指掌,但知道这东西行功会自动追冥鬼之气。根本就是专门对付两极三界之外的魔物的,华阳一向自诩人界至尊,要诛尽天下魔物,维持各界平衡!这些年来,更是直面与魔宗为敌,魔宗所抢之地,他们马上也要抢。有可能成为魔宗属部的,他们都要一一清除,比如,鬼杀!

  只是这次岳轻弦也有些称奇,魔宗居然会向鬼杀下手。此情此景,倒是成了同仇敌忾了。他正微忖之间,忽然一个洞孔出发出淡淡的黄光,那是金绞的讯息,从那里可以直通地底。

  他还没动作,这边月已经摧掌发力,一掌下去,轰的一声,洞口被他直裂了开来。他生得清俊细致,平日言行也若翩然佳子,偏就是动手时候,粗暴非常,完全就是催使蛮力~!或者也是因为他此时焦燥,面上没有表情,气息也不见得多混乱,但行为已经显现出来。他一手探出,翻腕急收,这边人已经窜进去了。另一只手马上助力前顶,轰鸣声不绝,生生在扩大通道!

  轻弦微叹,指尖却不停拈放半颤,与那金绞交相呼应。这里面森寒之气包身而来,他一探进去,已经觉得周身不适。早知道该多带几名弟子来,算起来是他上次失策,害死诸位师弟。这次实在想将功补过,坚持要独行。师傅说的对,他还是太冒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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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乱了

风转起小旋,掠过墙隙刮出阵阵或低或尖的呼声。洛奇小心翼翼的跟着月,本能的放轻着脚步,手不由自主的摸着腰间的匕首。
  “这个城下陷了吗?”洛奇忽然指着远处一个尖角说着,那里看着像是一个楼檐,但只有顶尖的一部份斑驳在土外。

  “是被埋了。”他应着:“鬼杀有一个别名。”他看了她一眼:“地涡婆。”

  洛奇跳了两跳,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抱他的腰:“你,你不怕活埋啊?”

  但她还没来及抱住他的腰,他已经微微一个错步半转过身去,向着他们的身后扬着声音说:“你已经跟了许久,要我揪你出来吗?”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飘了很远。

  洛奇错愕着顺着他面冲的方向,半转腰身看着后面,远远的身后,荒沙之间戳着几处断恒,哪有半个人影?她正待发问,自其中一处断恒乱柱堆里,慢慢晃出一个人影。此时太阳已起,阳光之下,离的又远,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人。

  对方微微踱步之间,虽似缓慢但却突然贴近过来。青色软锦,挂穗长绦,长发挽结,碎发飘摇。眉若远山,眼若星璀,唇边微微带笑,似笑又还嗔。这不是岳轻弦又是谁?

  洛奇只觉胸口突跳,脚下便有些绵软无力起来。居然会在这里遇上他?他身后背着宽剑,此时已经全部用布条包裹得严密,不露一丝光隙。但洛奇知道那东西古怪的很,双龙绞缠,光芒万丈。而且可以变出无数柄。

  她紧紧的攥着拳,岳轻弦是魔宗要拿的人。而月,早在太康,岳轻弦就已经想除之而后快。这两个人若是一会动起手来,她就只好拜托当当当跑掉了。不是她不仗义,她实在没那个拉架的本事!

  “我常听闻,月君最是敏锐非常。就算可以悄无声息的接近他,也只得一次而已。一次之后,再滴水不漏,业已经不得而为。”轻弦并没有看洛奇,黝黑的眼珠一直盯着月:“果然并非虚言。”

  “是你先至此。”月轻声开口:“你在这里窥伺已久,意欲何为?”

  “那你来此,又意欲何为?”他微笑,这两人不但没有动手,甚至开始聊天了。

  洛奇一头冷汗,搞什么啊?要打趁早,何必废话。她正惴惴不安的乱想,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忽然脚下猛的一沉。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向下一拖,她甚至连挣扎的动作都没做出来。哼都没哼就一下直坠了下去。嗖的一下,人顿时从地面上消失不见了!

  月此时正站在她的边上,她身体一动,他本能的伸手去拉。但太快了,快的甚至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手之下只抓到她的半边袖子。嗤的一声,袖子让他直扯下一半来。他手风极快,猛然变招,手腕一翻,十指并拢如刀急急向下切去!

  岳轻弦一看他这个动作,心下一沉,手指一曲向着他的腕间而去。刚才他看到洛奇,已经在盘算如何助她逃脱。他早认出她来了,没想到她又落回到魔宗月君的手上,当然更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相遇。

  这一带早让鬼杀占了,这次他是奉师命前来清除这些陷地食人的恶鬼。谁知他前脚刚到不久,这边已经感觉到寒霜阵气。这里已经非魔宗之地,他们来此,是要招揽鬼杀一族?

  但是现在,月君这个动作,竟然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来。他手掌外侧已经发蓝,显然聚了冥隐气,他想杀人!但是洛奇被他们扯下去了,他这一掌下去,掀地而下,洛奇就成了七八段了。

  所以他不作多想,伸手就去摁。洛奇总是救过他一命,此时说什么也要保她!

  他出手极快,但是手还未触到月,这边他的手已经变招了。月一掌半下之时,的确没有多想,只是本能察觉对方在下,要一掌分切。但途中突然脑筋一闪,洛奇在下面!这个念头有如电光火石,一想之下手掌不由变招,由切化削。但动作转变就延迟了速度,这边削卷而下,砂地突触旋霜之力,轰然陷下一个小洞,里面中空。但洛奇已经没了踪影!他手指一曲,搭着洞沿,猛的抬臂一掀,面前一大块砂土地竟然让他的霜气凝成一大块板一样。瞬时让他给直掀上半空去!

  这个动作让轻弦微微一怔,后背不由的冒出冷汗来。五月初在太康之时,寂隐月分明没有这般的力量。想来,他必是又赢过一个继者,收了对方的功力。加上三个多月前,他们在洛吉入困,七名弟子,只余他一个。那六人,必是一滴血都不剩,让寂隐月给收干净了!

  这一掀而下,地面出了一个大坑,黑幽幽的冒出一股恶臭。活人的气引来了鬼杀,洛奇一直跟着他,他的冥隐气掩盖了她的气息。但是岳轻弦的出现,让鬼杀嗅到生人的味道。本能的找最弱的下手,洛奇成了进攻的目标。如果他当时翻掏,能把对方揪出来,但是洛奇就会受累。但是现在,不知道给拖到哪里去了!

  这种念头一闪,就让他觉得血行乱窜无休,滞气顶得他指节咯咯作响,让他又产生了短时的空白感觉。他身体一弓,整个人就要弹下去。但就在此时,忽然一条手臂往他身前一横,这个动作让他一下产生了本能的反应。五指一拢,翻掌就削过去!他的手一旦聚气,锋刃如刀,摧铁断发,无不碎裂。轻弦手腕一转,不敢与他硬接,这边绕臂而上,翻掌推他。那边手已经一拉身上剑柄布条:“既然你我目的相同,此时便是友非敌。我让金绞先下,探路如何?”他口中说着,剑已经翻布交叠而出,光芒大炽!

  “华阳与魔宗,还能是友?”月侧身避过轻弦的掌风,没有在这里动手,是因为擒拿岳轻弦的任务并非是他所接。他一向不乐于为别人解决麻烦,就算是同僚也是一样。除非宗主亲命,不然就算岳轻弦此时站在太康城,或者与影拼得你死我活,也不关他的事。但他不动手,并不代表就会接受他的帮助。特别是现在,他简直是在耽误时间!

  他身体一旋,突然变得柔弱无骨,身体曲折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脚下一点,已经避开轻弦的掌界。随之身体一坠,也不管那下面究竟是何地,直直窜了进去!轻弦只觉一抹白光一闪,人已经不见了。他微微眯了眼看着那漆黑的下面,那里面简直深不见底,臭不可闻!他指尖催拈,金绞剑已经悬荡而起,直直垂在黑洞上方,借着光,竟然不能透底。只觉得下面黑洞洞的,似还有弯道一般。轻弦指尖一动,绞剑贴飞而下,带出一股光柱,微微的轻吟而出!

  ×××××××××××××

  洛奇刚才身体一坠,心底一麻。一陷而下,短时的窒息一过,马上感觉有只手在抓她的脚。大惊之下本能的想挣扎,但突然身下一空,感觉托力全无,挣扎已经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了。她失重之后马上开始头下脚上,那只抓她的手已经不知哪去,黑麻麻的什么也看不到。

  一股臭气便扑面而来。她拼命的乱挥着手想抓住点附着物,但居然四周全是空荡荡的。简直就像是她瞬间从半空掉落一样,她的头轰轰的,呼嚎声起的时候已经下坠了,她只觉得耳畔风声掠响,臭气越来越重。她本能的开始想喊‘鬼面蝶’,但那个鬼字只在心里转了两转,已经噗的一下,她沉到一个稠呼呼的东西里去了。

  像是掉进一个粥锅里一样,热呼呼的,软绵绵的,却臭哄哄的。她乱扑腾了半天才顺出头来,脚不着地,像是陷了泥塘一样,一动就往下沉。她也不敢乱动了,抹了一把脸,感觉腥臭难当。身上被这种黏着物一包,顿时让她觉得恶心至极,那种呕意刚一犯起。突然她又感觉到有东西在后面拉她的肩!

  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怪叫着嗷嗷乱甩,在这种稠汤子里也用不上力,极惧之下她伸手就在腰上乱摸,摸到刀便一把抽出来。

  她哪敢回头,而且回头她也瞧不见!扬着刀便往肩后乱刺,第一下由于她太紧张,竟然一刀扎在自己身上。她此时也不觉得疼,二话不说便猛的又是一刀下去,这下扎到了。对方猛的一下松开,不仅松开,还哎哟哎哟叫出声!这声让洛奇原本已经极度恐惧的心差点没停跳了,她张着嘴喘了半天,这才变了腔调的问出声:“你,你,小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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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乱了

风转起小旋,掠过墙隙刮出阵阵或低或尖的呼声。洛奇小心翼翼的跟着月,本能的放轻着脚步,手不由自主的摸着腰间的匕首。
  “这个城下陷了吗?”洛奇忽然指着远处一个尖角说着,那里看着像是一个楼檐,但只有顶尖的一部份斑驳在土外。

  “是被埋了。”他应着:“鬼杀有一个别名。”他看了她一眼:“地涡婆。”

  洛奇跳了两跳,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抱他的腰:“你,你不怕活埋啊?”

  但她还没来及抱住他的腰,他已经微微一个错步半转过身去,向着他们的身后扬着声音说:“你已经跟了许久,要我揪你出来吗?”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飘了很远。

  洛奇错愕着顺着他面冲的方向,半转腰身看着后面,远远的身后,荒沙之间戳着几处断恒,哪有半个人影?她正待发问,自其中一处断恒乱柱堆里,慢慢晃出一个人影。此时太阳已起,阳光之下,离的又远,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人。

  对方微微踱步之间,虽似缓慢但却突然贴近过来。青色软锦,挂穗长绦,长发挽结,碎发飘摇。眉若远山,眼若星璀,唇边微微带笑,似笑又还嗔。这不是岳轻弦又是谁?

  洛奇只觉胸口突跳,脚下便有些绵软无力起来。居然会在这里遇上他?他身后背着宽剑,此时已经全部用布条包裹得严密,不露一丝光隙。但洛奇知道那东西古怪的很,双龙绞缠,光芒万丈。而且可以变出无数柄。

  她紧紧的攥着拳,岳轻弦是魔宗要拿的人。而月,早在太康,岳轻弦就已经想除之而后快。这两个人若是一会动起手来,她就只好拜托当当当跑掉了。不是她不仗义,她实在没那个拉架的本事!

  “我常听闻,月君最是敏锐非常。就算可以悄无声息的接近他,也只得一次而已。一次之后,再滴水不漏,业已经不得而为。”轻弦并没有看洛奇,黝黑的眼珠一直盯着月:“果然并非虚言。”

  “是你先至此。”月轻声开口:“你在这里窥伺已久,意欲何为?”

  “那你来此,又意欲何为?”他微笑,这两人不但没有动手,甚至开始聊天了。

  洛奇一头冷汗,搞什么啊?要打趁早,何必废话。她正惴惴不安的乱想,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忽然脚下猛的一沉。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向下一拖,她甚至连挣扎的动作都没做出来。哼都没哼就一下直坠了下去。嗖的一下,人顿时从地面上消失不见了!

  月此时正站在她的边上,她身体一动,他本能的伸手去拉。但太快了,快的甚至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手之下只抓到她的半边袖子。嗤的一声,袖子让他直扯下一半来。他手风极快,猛然变招,手腕一翻,十指并拢如刀急急向下切去!

  岳轻弦一看他这个动作,心下一沉,手指一曲向着他的腕间而去。刚才他看到洛奇,已经在盘算如何助她逃脱。他早认出她来了,没想到她又落回到魔宗月君的手上,当然更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相遇。

  这一带早让鬼杀占了,这次他是奉师命前来清除这些陷地食人的恶鬼。谁知他前脚刚到不久,这边已经感觉到寒霜阵气。这里已经非魔宗之地,他们来此,是要招揽鬼杀一族?

  但是现在,月君这个动作,竟然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来。他手掌外侧已经发蓝,显然聚了冥隐气,他想杀人!但是洛奇被他们扯下去了,他这一掌下去,掀地而下,洛奇就成了七八段了。

  所以他不作多想,伸手就去摁。洛奇总是救过他一命,此时说什么也要保她!

  他出手极快,但是手还未触到月,这边他的手已经变招了。月一掌半下之时,的确没有多想,只是本能察觉对方在下,要一掌分切。但途中突然脑筋一闪,洛奇在下面!这个念头有如电光火石,一想之下手掌不由变招,由切化削。但动作转变就延迟了速度,这边削卷而下,砂地突触旋霜之力,轰然陷下一个小洞,里面中空。但洛奇已经没了踪影!他手指一曲,搭着洞沿,猛的抬臂一掀,面前一大块砂土地竟然让他的霜气凝成一大块板一样。瞬时让他给直掀上半空去!

  这个动作让轻弦微微一怔,后背不由的冒出冷汗来。五月初在太康之时,寂隐月分明没有这般的力量。想来,他必是又赢过一个继者,收了对方的功力。加上三个多月前,他们在洛吉入困,七名弟子,只余他一个。那六人,必是一滴血都不剩,让寂隐月给收干净了!

  这一掀而下,地面出了一个大坑,黑幽幽的冒出一股恶臭。活人的气引来了鬼杀,洛奇一直跟着他,他的冥隐气掩盖了她的气息。但是岳轻弦的出现,让鬼杀嗅到生人的味道。本能的找最弱的下手,洛奇成了进攻的目标。如果他当时翻掏,能把对方揪出来,但是洛奇就会受累。但是现在,不知道给拖到哪里去了!

  这种念头一闪,就让他觉得血行乱窜无休,滞气顶得他指节咯咯作响,让他又产生了短时的空白感觉。他身体一弓,整个人就要弹下去。但就在此时,忽然一条手臂往他身前一横,这个动作让他一下产生了本能的反应。五指一拢,翻掌就削过去!他的手一旦聚气,锋刃如刀,摧铁断发,无不碎裂。轻弦手腕一转,不敢与他硬接,这边绕臂而上,翻掌推他。那边手已经一拉身上剑柄布条:“既然你我目的相同,此时便是友非敌。我让金绞先下,探路如何?”他口中说着,剑已经翻布交叠而出,光芒大炽!

  “华阳与魔宗,还能是友?”月侧身避过轻弦的掌风,没有在这里动手,是因为擒拿岳轻弦的任务并非是他所接。他一向不乐于为别人解决麻烦,就算是同僚也是一样。除非宗主亲命,不然就算岳轻弦此时站在太康城,或者与影拼得你死我活,也不关他的事。但他不动手,并不代表就会接受他的帮助。特别是现在,他简直是在耽误时间!

  他身体一旋,突然变得柔弱无骨,身体曲折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脚下一点,已经避开轻弦的掌界。随之身体一坠,也不管那下面究竟是何地,直直窜了进去!轻弦只觉一抹白光一闪,人已经不见了。他微微眯了眼看着那漆黑的下面,那里面简直深不见底,臭不可闻!他指尖催拈,金绞剑已经悬荡而起,直直垂在黑洞上方,借着光,竟然不能透底。只觉得下面黑洞洞的,似还有弯道一般。轻弦指尖一动,绞剑贴飞而下,带出一股光柱,微微的轻吟而出!

  ×××××××××××××

  洛奇刚才身体一坠,心底一麻。一陷而下,短时的窒息一过,马上感觉有只手在抓她的脚。大惊之下本能的想挣扎,但突然身下一空,感觉托力全无,挣扎已经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了。她失重之后马上开始头下脚上,那只抓她的手已经不知哪去,黑麻麻的什么也看不到。

  一股臭气便扑面而来。她拼命的乱挥着手想抓住点附着物,但居然四周全是空荡荡的。简直就像是她瞬间从半空掉落一样,她的头轰轰的,呼嚎声起的时候已经下坠了,她只觉得耳畔风声掠响,臭气越来越重。她本能的开始想喊‘鬼面蝶’,但那个鬼字只在心里转了两转,已经噗的一下,她沉到一个稠呼呼的东西里去了。

  像是掉进一个粥锅里一样,热呼呼的,软绵绵的,却臭哄哄的。她乱扑腾了半天才顺出头来,脚不着地,像是陷了泥塘一样,一动就往下沉。她也不敢乱动了,抹了一把脸,感觉腥臭难当。身上被这种黏着物一包,顿时让她觉得恶心至极,那种呕意刚一犯起。突然她又感觉到有东西在后面拉她的肩!

  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怪叫着嗷嗷乱甩,在这种稠汤子里也用不上力,极惧之下她伸手就在腰上乱摸,摸到刀便一把抽出来。

  她哪敢回头,而且回头她也瞧不见!扬着刀便往肩后乱刺,第一下由于她太紧张,竟然一刀扎在自己身上。她此时也不觉得疼,二话不说便猛的又是一刀下去,这下扎到了。对方猛的一下松开,不仅松开,还哎哟哎哟叫出声!这声让洛奇原本已经极度恐惧的心差点没停跳了,她张着嘴喘了半天,这才变了腔调的问出声:“你,你,小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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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荒丘
他们没回太康,而是一路转南,继而又向东。洛奇失了血,正好名正言顺不用当苦力。他们索性连车也不下了,他们带的吃的喝的很多,而他会用小炉把看似难咽的干粮弄得很美味。他坐在车里,炉上架着小铁架,他将干肉再度加工,然后烧出浓香的味道。他的动作很轻,十指灵活而优雅。
  每当这个时候,洛奇就算再困也无法入睡,香味对她是一种难言的诱惑。而他的动作,却让她的眼睛得到很大的视觉享受。让她即便是撑着涩重的眼皮,也要看着他将各色的香料一点点的铺洒在上面,那些细碎的沫渣,永远无法沾附上他的手指,却能均匀细致的带出最大的功效,让肉质变得更加细软而多汁。看着这样一双手,该是可以绘出美丽的图画,或者弹奏出动人的乐曲。怎么也无法想像,这样的手,是用来切割首级,放出热血!

  “吃吧。今天晚上就会到边界。车子会回去,而我也可以开四魂了。”他将裹满酱汁的肉片放在细瓷的小盘里,然后用小竹签子串起一直送到她的嘴边。最近她双手无力,不仅是因为失血,还有天天扎手指头。她下不去手,他就天天帮她这个忙,十个手指轮流扎,现在已经有八根手指上都带着血点子。而且今天晚上,第九根也要受难了。

  “你还会做饭呐。”洛奇一边吃一边还含糊不清的叨叨着。

  “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他尽量忽略她的吃相,垂眼又串了一块喂给她。

  “你为什么要加入魔宗?”洛奇忍不住问着,这个问题她早想问了,只不过一直没敢而已:“你以前干什么的?”

  “我在魔宗长大。”他递水来给她。

  “你父母呢?”她噎了一下,微怔的看他:“还是被宗主捡来的?”

  “不知道。”他的回答让她有些错愕,讪讪的吞下食物:“你没问过你老大吗?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爹妈是谁?”

  “想?”他微微眯了下眼睛:“自我出玄冰开始,所想的,唯有如何完成任务。”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古怪吗?”她睁大眼看着他。

  “魔宗的人都是如此,古怪的是你。”他回眼看她。

  “我这样是正常的好不好?小竹子她们都是魔宗的人,怎么也不像你这样,只有你们几个是这样的!练功练得人都呆了!”洛奇歪靠着,拥着绒毯轻哼着。

  “她们不是魔宗的人。七君,枭卫,四堂弟子才是魔宗的人。”他轻声说着:“其他的,皆是依附魔宗而生的蝼蚁!”

  她无语,蝼蚁?!原来在他眼中,诸城的百姓直至城内的高官,都不过是蝼蚁而已!她也是一样,在他眼中,血河也是,需要依附七君而生的蝼蚁。他们原本不平等,更不需要讲感情。

  他看她不再说话,而且眼神有些发直。这几天她虽然奄奄无力,但一直都是喋喋不休的,这般默静,却让他有些不习惯起来:“你怎么不出声了?”

  “我是蝼蚁,不敢吱声了。”洛奇叹了一口气,懒懒的说着。

  他顿了一下,忽然开口:“我并没有说你是蝼蚁。”他的回答让她翻起白眼:“嗯,我知道,血河嘛,比蝼蚁也差不了多少。”

  他伸手把她连人带被抱过来,这几天他的体温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捂久了以后也是热呼呼的。所以洛奇在他身上也觉得很舒服,她自动在他怀里找个更舒适的姿势,微微闭了眼睛:“要是我能把我爹找回来,就算你把我吸死了,我也没有怨言了。”她轻轻哼了一声:“不过,别找我爹当血河!不然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不会。”他的声音若有似无,也像猫儿一样,发出懒懒的低唔。他手指温暖,轻托着她的颈窝。他歪靠在软软的榻上,半睁半闭着眼:“我觉得抱着你很舒服。”这声音太轻飘,以至昏昏欲睡的洛奇根本没有听到。觉得?这是他头一次,说出自己的感觉!

  晚上他们到达魔宗东境边上,车子就此停住。他令车夫原路返回,在这里开四魂敕令。鬼轿子自黑雾中隐隐而出,八个黑衣惨白的人立在前后,他们动作僵直,面色更比以往惨白三分。洛奇看了便觉得毛骨悚然,这些人行走有如浮空,说话更是不像从嗓子里发出来的。他们抬榻的时候,那榻杆简直就像是贴在上面,而不是让他们扛起一般的飘在他们中间。

  这种技法洛奇曾经问过月,他说是一种驱鬼疾行的催控之力。但究竟如何驱驭,她无从得知。只是知道,会使这种法子的只有夕,影,月,醉这四个人。也就是说,七君里,这四个是任杀职,他们需要到各地执行一些任务,所以这种法术可以最大限度的维持他们的高速。他们自己也能跑得很快,但这种方法更加的轻松。

  他们从这里出境,然后又开始狂奔。半浮于空,凌于夜幕之中。四周风簌,洛奇只顾缩在榻中间包个毯子。这两边都是空的,洛奇总是怕一个不稳自己就掉下去了。他们速度极快,远比车驾要快了许多。从空中行,不受地域限制,更是缩短了距离。洛奇已经辨不清东南西北,只觉他们速度渐慢的时候,天空已经微微泛起晨曦。微光是从身后而来,说明他们此时正面向西。

  当鬼轿子落地,洛奇这才探出头来看。眼前的情景,却让她大大的错愕起来。面前是无尽的废墟,卷起的沙砾迷蒙了她的眼睛。在初晨的光影里,团团的飞旋。唯有风声,却不见任何人的影子。他们停在一处残楼的顶端,这里或者曾经是城墙,或者曾经是塔哨。但现在都已经让砂变成土灰色。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半被掩埋,完全看不出街道,只有断壁残桓,在这大片的荒丘之中的残喘。

  荒壁之间,草木横枝,却都是枯败的焦黄色,不见一丝绿意。有高高矮矮的败墙,与远方的矮丘相映。让天色为它们,涂上一层幽蓝。

  “鬼杀,在这里?”洛奇半转着身看着四周,无尽的丘壑。这四年来,她走过不少荒地,却没见过如此荒败的。

  “三年前,这里有一座大城,叫做泊亦。四周有镇,大约四五个。”他立在她身边的一处峭高尖端,那里像是一处塔台,但此时,更像是峰尖。

  “啊?那不是中原偏西最大的城吗?”洛奇眯眼四望,目及之处不见人烟。

  “嗯,鬼杀一来,就变成这样了。”他轻轻应着,洛奇叹息,三年而已,但这里,根本像是荒了三十年!

  “走吧。”他向着她伸出手去,忽然补充了一句:“还能走吗?”

  “可以。”洛奇点点头,虽然这一路都是在车里。但她也算养足了,好吃好喝供着,而且她一向恢复力惊人。她没有送手过去,而是几步跃下断桓,此时她肩上还挎了一个小包,里面装了点吃的和水。他看着她的动作,眼睛却微微的睨向身后。一到这里,他已经感觉到了,微热的气息,蛰伏着盯着他们!

  他走在她的身边,这次没有把她甩在后面。这里此时根本就是一大片荒丘,地上都是黄沙,风一卷,粗砾打在脸上还微微的刺痛。洛奇一边啐着嘴里的沙尘,一边从怀里拿块帕子蒙着脸:“这里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们真的在这里吗?”她抬眼看着他:“你不会吃进砂子吗?一吸气就进来好多。”她又抖出一块帕子,好心好意的递给他。

  “你的呼吸太重了。”他伸出手去,却没有接帕子,而是把她勾到自己边上:“如果你害怕的话…….”

  “嘿嘿,我不怕啊。我有当当当。”洛奇笑弯了眼,拍了拍胸口,一脸的暗示表情。

  “什么当当当?”她永远有千奇百怪的表情,这个时候也不例外。

  “就是当当当啊!”洛奇张着手给他看上面的小点点:“九天咧,当当当啊!”她不能叫那三个字,万一叫了现在跑出来不是浪费一次了吗?

  “哦。”他可算是听明白了,点头道:“那把你的当当当收好。”他学她的说法,看着只露出一对眼睛,而那对眼此时也眯缝着,长长的睫毛盖下来,像两柄小扇。她嘴上说不怕,但他手下的肩头在微微的抖。口是心非,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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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牵挂

他们在源平呆了两天,洛奇便趁机享受了一下这里的温泉。水质很好,加上各样的药材之后,洗过肌肤润泽,据说还能治病呢。程衣陪着她在府里逛了逛,出门却是指派人去。洛奇只与她处了几日,发觉她生活极有规律,每日醉心琴画。因她身体柔弱,甚少活动。倒是因洛奇住进她的院中,为她这里凭添几分热闹。
  洛奇能感觉到,她是真心为漠着想,一颗心已经系在他的身上。只是她明白,漠没有情感,无法给她情感上的回报。所以她宁愿这般醉心于画,安心于琴,与他相伴,一直相依。有没有情,已经不重要,因为她心里有。而他,会一直对她好。直到有一天,她的血枯竭,再不能给他热血。没有回报的情怀,她却可以坦然安适,她得到她想要的幸福。让洛奇看了,也觉得很安宁。

  返回的时候,她有些怏怏不乐,因为她没能带走那幅画。父亲的容貌,由她笨拙的描述,却由程衣妙笔生花。让她的脑海,再度得到深刻的复拓,让她的心,又重燃了希望的热火。虽然这希望,她一时也没放弃过,只不过,经历了四年,或多或少,都让人感觉到颓丧。

  但源平之行,却重新让她振奋,让她觉得,还是有重见的一日!一定会有的!

  “你在发什么呆?”他在她边上看她好半天了,路上她都不说话,太奇怪了。她一向嘴巴不停的。

  “没有。”洛奇深深吸了一口气,挑了下唇角:“在想顾程衣而已。”她伸了个懒腰,歪靠着软垫说:“漠的敌人,叫做鬼杀吗?”

  “鬼杀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族别。”他看她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怎么?”

  “一个族别?”洛奇的声音微微的打颤,为了得到父亲的消息,跑去杀人灭族?不知道会不会天打雷劈。但她实在是顾不得了,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土匪也当过,还算得什么好人?虽然谈不上什么杀人如麻,为了保命,下三滥的阴损招数也用过不少。估计判官老爷的生死簿上,她下辈子要进畜牲道的。

  “与夜鬼一样,都是掠魂而生的鬼族一支。不能算作是妖怪!”月微微拂动手指,那里泛着淡淡的蓝,他慢慢曲起再张开,缓解那冰滞的感觉。

  “我要取血,然后就可以开四魂。”他轻声说,鬼杀的位置离的很远。他伸手向着她的腰,洛奇缩了下肩膀,索性把眼闭了起来:“这次我一定会动不了吧?”她哼着,今天他铁定不会只是一点点了。照这架势,肯定是要躺好几天的。

  “这一路回去,然后你在太康休养。到时等消息便是了!”他的气息已经近在耳畔,隔着衣衫,洛奇都能感觉到他周身的寒凉。她本来乖乖伸着脖,听他这么一说,一下低叫出声:“你没事吧,把我放到太.......啊!”她的话没说完,已经感觉到微微的刺痛。她怕自己一会人事不醒,忙挣扎着攀着他的肩。她的手开始脱力,但拼命大口喘气,坚持着把话说完:“你忘记你的以前的血河怎么完蛋的?我可不想重蹈复辙。这种身体状况,我死也不跟冯鸢呆一起!”

  这样一来,他明显感觉到她血流加速,带着一股股的温热向他而来。他突然一下松了口,伸手摁住她的颈,那里竟然开始少量溢血,那是她一直不配合的缘故。

  “我一会晕了,说不出来了。我告诉你,不要把我放在太康,我会死!”洛奇挥着手,想抓却抓不牢。浑身的力都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消失不见,只有丝丝缕缕的残余让她保持着清醒。

  “下次我取血的时候不要讲话。”他看着指尖上的嫣红,她在跟他较劲,所以引得脉动很快。血有些难以控制的外溢起来,让他的眼底,带出一丝微红的燥动。

  “我走的时候,刚把冯鸢臭骂一顿,现在我连动都动不了了,你还把我往那扔.......”洛奇低叫着,她此时急着,管不了那么多了。虽然今天感觉脖子疼,但是相比之下命更重要吧。这个月君实在没脑子到家,现在那两个人借住在太康。他取完血,把动都动不了的她往那送,跟把她直接送棺材里有什么不同?

  “别说话了。”他伸手把一颗小药丸送到她的唇边:“吃了。”

  “我不要回太康.......”她被他直接把药塞进去,低唔了两声,眉头皱了起来。药丸子很苦,让她觉得很难咽。他又不给她水,她吃到嘴里觉得那味道要把她给熏死!她微微抖着手,大眼看着他再看看桌上的茶。他摇头:“你的脉太急,现在喝水会顶脉。”他的手一直放在她的颈间,另一手托着她让她靠在他的怀里。她瞪着眼看他,什么跟什么?他看着她挤眉弄眼的表情,但此时却不吭声了。

  现在她不是不想说,是说不出来了。劲头上来了,很累很累。觉得喘气都是负担,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嘴巴里更是又苦又涩,她有气无力的歪着,慢慢表情也变得有些淡淡起来。他伸手抱住她,拉过一床毯子把她包裹严密。可以让她老实巴交像只小猫样,那就是病弱不堪的时候。不然,就算把她揍上一百拳,她打不过还是嘴巴上不停歇。臭骂也好,求饶也好,泼皮无赖也好,反正就是鬼脸无数,表情多多!

  但是现在,睫毛微颤,鼻子皱着,抿着唇缩着肩。让他看着,便不愿意揶开眼睛。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血行逆上而急,血温时燥时凉,在身体的滞寒之气,也随之让他的身体微微抖。让他的手,一直都无法离开她的颈脉,直到那里变得平和。他一直看着她的脸色,直到她胸口起伏渐稳,呼吸缓顺。他也因她的变化,而渐渐的血行顺开起来,有如,与人牵挂。

  他松了手指,看那里已经没有血珠,他看着她:“那跟我去找鬼杀好了。”返回太康,影和冯鸢也走了。影要与风临止决斗,日期就在明天。他们回去的时候,不可能再与她们碰上。他看着她昏睡的样子,忽然又加了一句:“是你自己不想回去的,我只是顺你的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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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蛊漠


洛奇看着源平城,说是城,还不如说是一个山谷。两边都是山,山上建着各式的房屋。开山道,上上下下,曲曲折折。两山之间有横桥,谷底只是一条峡路,路口沿山设岗,盘查来往的人。
  他们这一行走了三天,那晚之后,洛奇听话多了。她知道凡事都有个度,闹得太过份,最后吃亏的还是她。况且那天,她突然觉得他有些神思渺远,不若以前那般面无表情了。竟然会说‘怕’?让洛奇也有些感动,毕竟他来这里,也是为了帮助她找父亲。虽然他是为了让她安心供血,但还是让洛奇很感激。而且他很久以前也曾经说过,要是找到更好的血河,他也许会放了她。他犯不着对着她扯谎,也许等他找到更好的,他真的会放了她。如果那时也找到父亲,就最好不过了。

  到了城口,月这才把自己的名牌亮出来,就是当初让洛奇摸走的那一块。守城的护军看了,马上面色恭顺起来,一边着人通知城主,一边清道护送他们进来。

  他们一直沿谷道走到底,然后看到高阶通向山,山腰上有一座拱臂大楼,三重屋檐,不像太康那样雕梁画柱,皆是土木本色。他们到了阶下,已经有外务官员迎来,还有抬着轿的轿夫,但蛊漠自己并没有出来。七君地位相当,他当然不会亲自来迎他们。

  他们换了轿,一路沿阶抬上山去。外面那座大楼是城主的处理公务的地点,穿了几座堂殿,这才绕到后面去。后面是城主的府邸,与外面的情景截然不同,竟然是一另山明水秀的好景致。此时尚是冬末春初,但里面已经郁郁葱葱,府邸一入大门,有石屏相隔,两侧皆有流瀑,而且飞烟不绝,像是暖水。带出雾蒙蒙的美感,草已经吐碧,树影婆娑,分明是一副春暖花开的景象。后面倚着蒙蒙苍翠,房舍皆掩映在碧树琼花之间。有好多珍珠泉,撒在地上,一眼一眼都是暖融融的。折桥相连接,通向各外院园。

  “哇,他在温泉上建房子,真棒啊。”洛奇一边看着,一边惊叹不已。要是太康有这样的好地利可享受死了。偏是那里没有温泉,只有寒潭。他们在中庭下轿,有内务官员来衔接。绕过中庭,到了居所后院,因为这里是山地,所以房舍都是高低不一,有的建的高,像小塔一样,有的建的低,像个垂阁。但都是花团锦簇,别致又清幽。洛奇跟在月后面,一边走一边四下看着。直到引进处贴山而建的壁楼边上。这里以山为壁,贴板成楼,分成三层,独隔出一个小院。非常的清幽,边上有一处略高的迎风小楼,也围着院墙,隐隐传来琴声。

  “月君请。”内务官员伸手躬身。月举步而入,洛奇紧紧跟随,一进这里,发现里面古朴清雅。没有什么古董摆件,两边设隔架,楼上围长廊。有雕花拱门,通两边厢阁。正中是大堂,很是空荡,没有设榻,只有一张软皮褥盖的大椅,边上设客座。此时主座上一个男子,蓝色衣衫,围白色氅袍,脸型方削,剑眉朗目,身材高健,正是蛊漠。他此时手里拿着一个书卷,长发绾起,簪一根白玉簪,面色微白。看到月,也没起身相迎,更无客套,只是轻轻说着:“何事?”开门见山,痛快的很。

  洛奇也不知道该不该招呼一声,傻愣着,但他也无所谓。扫了洛奇一眼:“程衣在抚琴,你要去找她吗?她那有人伺候,比这里自在。”他显然在跟洛奇说话,程衣?他的血河吧?原来刚才那琴音,是他的血河弹出来的。显然他们对血河都相当的精细,既然她是月的血河,他当然也要招呼一下。他这里一看就空无一人,连个端茶的都没有。

  洛奇摇摇头,那句‘不用了’还没脱出口去。这边月已经自顾自的坐下了:“帮我找人。我替你收拾你的麻烦。”

  “哦?”他一听这个,放下书卷。微微睨了眼看他:“找谁?”

  “她父亲。”月看一眼洛奇。

  “生辰八字,容貌身形,或者随身之物。三者都有就更好。”他转脸看着洛奇。洛奇有些不自在,吞吐了一下:“我没有随身之物了。”

  “另外两样呢?别说连长什么样你都不知道。”他开口。

  “容貌知道,生辰八字,只知道大概的。”洛奇轻声哼着,声音越来越细。爹说过生辰,但她那时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你出去,沿门口的路向东,到那小楼上找程衣。把你爹的容貌告诉她,让她绘下来给我。”他说着。洛奇看了一眼月,他微点下头。她不再说话,低头出去了。蛊漠和月一样,面无表情,无喜无怒。但是自从洛奇知道他是夜鬼而非人类之后,心下就对他格外的怕。更是因为来了这种陌生的地方,更是不敢放肆了。她低着头一路小跑,听着身后月开口:“告诉我他的方位。”他定是指蛊漠的麻烦。

  洛奇刚一出门,沿着小阶往上走了一会,迎面看到两个丫头,她们伸手拦她:“什么人?”

  “我,我是月君的血河。找,找…….”洛奇有些沮丧,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血河这两个字。这会还是得搬出来。说着,她把金牌拿出来了,刚才一入城,他就把这个东西给她。现在也就有这个可以证明她的身份了。

  她们扫了一眼,没说话,便引着她上阶。楼上悬着纱,像个迎风阁一样,两边扶廊,中间是一个小厅。一个女子正坐在庭边,对着景,十指纤纤,拨弦而出妙音。她二十上下,长发微挽,形容纤柔,一身水红纱缕裙,衬托出她美好的身形。发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摇摆。带出一种出尘的美丽。她远远抬起头,一双微扬的细眼,小小的俏鼻。微尖的脸,粉色的唇带出一丝弧度,还有那说不出的风情。

  “我叫顾程衣,你呢?”她的声音低低的,格外好听。洛奇一向对血河有抵触情绪,大约是听多了血河之间的争斗的缘故。但是对美女,她又天生没抵抗力,这来缘于一向装男人的缘故。虽然此时她也穿着裙,但洛奇最恨在美女面前穿裙。感觉好像老鸦学凤凰!她一出声,洛奇这边窘红了脸,也不敢大跨步冲了,挪了两下:“花,花洛奇。”

  “坐。”她微微笑着,这边已经有人引她坐下,为她奉茶。

  “我身子不好,很少外出。七君的血河,我倒有大半不认得。慢怠了!”她从托盘里拿了一方湿帕净了净手。扶着边上的小丫头站起身来,移到洛奇边上坐下:“刚到这里,可曾四处逛逛?”

  洛奇摇头,开口说:“你会画画?那个,那个…….”

  “你来找漠君寻人?”她一听即明,一个眼神,已经有小丫头撤去琴,然后去准备用具。

  “是,找我爹。”洛奇看着她,她身姿细弱,气息虚浮,这点和迎舞很象。也许是当血河久了,让漠给吸的。她听了,有些神飞,既而微微笑着。

  她看洛奇一直盯着她,不由低语:“我身体一向如此,并非是漠君所为。相反,若不是因为我成为血河,也许活不了这么长久!”

  “啊?”洛奇微怔。

  “七君取血,是因自身体寒。因催功行法,致使血气凝结,需要热血以慰寒霜。七君法有不同,各有长短,但玄冰冥罗之气,却是相同。”她靠着软垫说:“我自幼家贫,十一岁时,适逢源平招募血河,原只是撞运气,想为家里省口粮食。不料以寒霜阵相试,我恰巧选中。自此留在漠君身边,他替我医病,为我驱走暗鬼。看我爱音律工画,更寻良师教我。许我父母迁居源平,更给他们大宅丰俸。我此生本来无望,倒是因此,更多姿多彩起来。”她看着洛奇:“人有时很奇怪。开始我认为,他只是为了我那温良之血。而我,是因三餐饱暖,不过各取所需罢了!但天长日久,朝夕相伴,却也快慰!”

  洛奇看着她微笑的样子,一时间有些了然。是啊,明知他是只为血,毫无情感可言,却因他一言一行,而动了心扉!

  她微微的叹息:“月君帮你找人,必会帮他杀人。他的属下枭卫,已经有好几人死在鬼杀之下。他这几年都不敢离开魔宗属地,为此实在是麻烦。”

  “鬼杀?你连这些都知道?”洛奇听住了,看着她。

  “你知道,我成为血河之后,有与城主相当的权力。我可以调查任何我想知道的事。”她微微笑着:“我们只是初见,但我愿意告诉你。因为不管今天来的是哪位的血河,我都会这样说。他等了好久,没人肯替他做这件事。因为没有一个君上,需要寻人。但是现在等到了,所以拜托,一定不要让他失望。而他,也必会找到你要的人!”

  “接受玄冰冥罗,回忆也将抹去吗?”洛奇忽然问着。

  “具体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一点。就是无论他们曾经是什么人,来历如何,入了魔宗,灵魂便归魔宗。过往一切,皆为泡影。一切喜怒情怀,都成虚无!他们只是魔宗的工具而已!”程衣看了一眼,东西已经齐备,丫头们静静立着,没有人过来打扰她们闲话。

  “告诉我你爹长什么样子?我画出来你看像不像!”她说着站起身来,向着桌案而去。洛奇看着她的背影,十一岁到现在,好多年了呢。她从那时开始学琴学画,有今日的成就,必是醉心于此。渐渐的,从仅是漠的血河,已经成为了,可以帮助他的人。血河也可以活得多姿多彩,但冯鸢却把这份权力,用在与人争夺上。她从不想去了解影君,只想利用她的宠爱,满足自己的私欲。

  洛奇说的含混,描绘的也是东一下西一下,她静静的听,然后凭此作画。当那副人像呈现在洛奇面前的时候,洛奇忍不住落下泪来。太久了,她生怕她遗忘,但现在在程衣的帮助下。父亲的容貌,如此栩栩如生。帮助她的眼,再度复习久唯的面容,让她的心,又寄托出多少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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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罗衣

洛奇一直坐上车,也没发觉这块手帕有什么不同。她拎着帕子的一角甩来甩去:“我还以为是衣服呢,这有什么用?”
  “看那三只蝴蝶。”他打量着她的衣着:“你干什么穿成这样?”

  “为了配合你啊,大少爷。”洛奇摇着帕子:“蝴蝶?看到了,还是人脸咧,很恶心。”

  “那是鬼面蝶,你每天滴一滴血给它们,九天以后,它们就和你通魂了。”月接着说:“配合我干什么?”两个话题同时说。

  “啊?它也要喝血?我滴鸡血给它们吧,反正它们也不会分。”洛奇将帕子搓成一根小棍,挥着玩:“少爷出门总会带个跟班吧,到时老鸨子瞧见了才奉承你呢。我看你也不出门,老百姓也不知道你是谁!”

  “滴鸡血,它们是出不来的。你滴一滴血给它们,九天之后。它们是你的奴仆,可以用三次。”月看她又把帕子叠成一只鹤,玩的不亦乐乎:“我们不住妓院,今天到源平城去,漠是那里的城主。”

  “它们是我的奴仆?它们能从帕子里飞出来不成?”洛奇这下有些听住了,摊开帕子看着那三只蝴蝶:“只可以用三次吗?”第二个话题让她暂时丢到一边去了。开始专注这块帕子!

  “对,它们出来之后不会再回去。这是影用狱蝶九杀的招法封禁的鬼面蝶,鬼面蝶是一种鬼,它们飞的很快,而且有很强的耐受性。它们可以带你快速的跑,也能帮你挡下一些招法。但是只能用三次!你也可以把它们三个全叫出来,但那样就只能用一次。”月看着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们很好用。”

  “怎么叫?”洛奇的眼开始发亮了,虽然一听要血也很头大。但是只要一滴而已,该没什么事。

  “你随身带着它,每天一滴血,滴到鬼脸上。三只脸,循环滴,九天每只脸上就有三滴血。”他轻声说着:“用的时候。你只要在心里叫‘鬼面蝶’就可以了。叫一次,出来一只,叫三次,出来三只。一只的时间是十二个时辰,时间一到,就算它们没有受到创伤,也自动消失。”

  “好厉害。”洛奇看着这块帕子,虽然只能用三回。但这东西好,能飞又能挡,保命好东西!

  “可以飞得多快。”洛奇握着帕子,双眼闪着光看他:“有千里马那么快吗?”

  “可以和四魂的速度差不多。”他看她两眼贼亮贼亮的,忽然说:“给你这个,不是让你拿去逃跑。”

  “不跑,你有引魂珠,我也跑不了。”洛奇抿着嘴笑眯眯,这才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你刚才说什么?咱们去哪里?”

  “去源平城,找漠。”他靠在坐榻上:“我现在没有任务,早些知道你爹的生死,你也早些安生。”

  她静了一下,微微拂了下眉。生死?这个词他说来淡淡,她听来却不是滋味!四年了,她从不敢想,不敢碰触。她不停的想他,生怕自己忘记他的样子,虽然他的轮廓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淡。但是,如果他出现在人群之中,她依旧可以一眼认出他。因为,样子已经刻在心里。她有时想,他一定是没死的,如果他死了,肯定会托梦给她的。但是没有,她坚信他还活着,所以她也活着。这就是力量吧?虽然不在身边,但依旧给她力量,让她一直坚持着活下去!

  “这里离源平城有多远?”洛奇轻声问着。

  “走三天左右。”他开口:“出了太康,我们可以住客栈。”

  “住妓院吧?”她又笑起来,双肘撑着膝弓着腰:“你不是想知道人的情绪吗?等你有了欲望,就会了解了。”

  “不可能的。”他垂眼看她:“那个方法没用。”

  “哦?”她坏笑起来,一脸色眯眯:“你试过吗?”

  “我试过,这种方法可以让我的血行加速,但我没有感觉。”他淡淡的说着,洛奇笑得更色了,凑过来蹲在他面前:“不会吧?血都加速了还没感觉?”她搓着手,咧着嘴说:“难道不会觉得浑身发热,心跳加速,血脉贲张?两眼发直,耳鸣不止,浑身哆嗦?”

  “没有,只是血行加速。也算是个练功的方法。”他看她的嘴巴越张越大:“还有,耳鸣哆嗦?好像一般人也不会吧,除非有毛病。”

  “哦?不会吗?可是以前我跟大牛偷看老宋压床板的时候,大牛就哆嗦,他还说自己耳鸣!”洛奇睁大眼:“而且我也觉得哆嗦耶!”

  “那是你怕被别人发现,紧张的。”他看着她的表情,他虽然不知道何谓喜怒,但是从表情可以分辨出来,找到对应的形容词。而她现在这副样子,就是一个字来形容―――‘色’!

  “是吗?”她微微眯了眼看他,又贼笑不绝。以后多一件事可以消遣了,就是偷看他压床板!嘿嘿,看美男总比看丑男有意思的多呢。话说为什么看不到他的相好呢?还是他只玩露水情缘?根本不愿意花钱养人家?他看她一会奸笑一会皱眉,不时还偷看他,忽然一把伸手拉起她:“你又在想什么?”

  “没。”洛奇答得痛快,索性坐在他的身边,伸手从小桌上拿个水杯捂手。他看她笑眯眯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这样笑,他就有种怪怪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就想问她:“你又笑什么?”

  “没什么。”洛奇崩着嘴,不让它咧开,脸上却一抽一抽的。忽然她眼睛一闪:“漠的血河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象冯鸢那么难处就烦死了。”

  “还好。”他看她晃来晃去两条腿:“到客栈把衣服换了,不许再穿成这样。”

  “我没带衣服。”她口接的顺得很,他微微的一扬眉,她马上伸手:“好好,我买,穿裙子穿裙子。”

  他不再说话,车行的很稳。一路出城,行了一整天。源平城在太康以西,沿途要过河,也有通山道。但所幸皆是魔宗所掌之地,没有战乱。所经村镇也都是一副太平景象,完全荒蛮的地几乎没有,连山上到了晚上都是星星点点的灯火,显然有村户居住的。

  往西去的山都不算高,坡缓道宽,单骑轻车也很容易过。他们入夜的时候便住在途中镇上的客栈里,基本上车上没有明显的标记的时候,百姓是不认识他是谁的。只是见他衣着华丽,行容高雅,就知道是大城来的富贵人。显然这里的百姓是深知处世之道的,所以能避就避,不愿意沾惹这样的人。俗话说的好,穷不与富斗,弱不跟强争。没事谁也不想讨不痛快!客栈不算大,一幢小独楼,也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落脚处。镇上有官驿,但他没去。因为洛奇比较喜欢各处逛,惊动地方,当然不如现在这般自在。

  他们吃了些东西,洛奇发觉他真的很有怪癖。她就只带了一个小包袱,但他不一样,车里堆满了东西。杯子,床褥,还有大量的水和吃的,到了客栈根本就是像搬家一样。洛奇一看他这个德性,心下就觉得怪。他出门都这么麻烦,那当初还跑过去找她?一行而来,双手空空,不得凑合在外头吃饭吗?现在穷讲究起来了。

  他拿大少爷的款,累的是她。搬搬抬抬,还得帮他铺床,他只带了一个车夫,那车夫轻松的很,只管赶车。什么东西都让她弄,把她累个半死。让她十分后悔没把紫竹带出来!掌柜的一见他这架势,哪敢招惹他。恨不得开的房间都先拿水洗三遍再让他进,生怕他一个不快拆场子。

  她充当使唤丫头,给他收拾好东西。连桌上都铺上他们带来的桌布,然后她坐在小桌边,对着灯看那个帕子。她找掌柜的要了一根针,小心翼翼的放在灯上烤了烤。然后盯着自己的手指头,半天也没狠下心去扎。十指连心啊,好痛的。

  他瞧着她的背影,这姿势半天没动了,他踱过来,看她还咬牙努呢。忽然一手捏着她的手指,另一只手就着她的手,噗一下就给她戳了一个血点子。她嗷的一声,挣扎着要缩手,他这边捏着患处,一滴血挤了出来,向着那平铺的帕子上滴了下去。

  “好疼!”她叫着,突然看那鬼面蝶似是在动。血一入帕,竟然化做无数红丝,向着其中一只蔓延而去。那上面的蝶翼开始微微的扑张,红丝汇入蝶翼,浸血一般的凝止,像是绣上去一样的红绒丝。他刚一松口,她就忙不迭的把食指放在自己嘴里吮着,一边好奇的看着那帕子:“扎九天,好痛苦。”

  “扎一下又不疼。”他从她指间拿走那根针,那上面还渗着一点点血。

  “十指连心,很疼。”她侧脸看他:“你无血无痛的,当然不知道了。”

  “我有血。”他说着,便伸手扎自己的中指,他根本面无表情,像是那不是自己的手指一样。一扎之下,真的冒出一个血珠。但他出血很慢,比她的要慢的多。

  “咦?上次没有血啊,胳膊都黑了都没有。”洛奇伸着脖子看那血珠,轻声说。

  “金绞杀打中的,不会出血。”他丢下针,手指微微拂动,慢慢的开始发蓝,隐去那一滴血。继而,便完好如初:“金绞杀破坏冥隐气,是一种极热的力量,瞬间焦化,血被汲走。”

  “但你的伤好的很快。”她伸手去撸他的袖子,看不到任何旧创。

  “逼出金绞杀的极热,以冥隐气慢慢重牵血脉,重连肌骨。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慢慢转身:“冥隐气盖浮全身,催力之时,气息全无。所以你以为我死了!”

  “哦。”洛奇点点头,回眼看他往床边走,忽然说:“我今天不给你当暖炉。”

  “那你就睡地上。”他眼皮不抬的说着,洛奇牙根直痒痒:“我不想睡地上。”

  “那就当暖炉。”他的话让洛奇蹭的一下站起来,她发现了,他非常扣门。刚才趁她当苦力的时候居然把她的小包袱搜走了,就给她一小块银子买衣服。她现在衣服也换了,一个子也没了。

  “我要求住单间!”洛奇吼着:“我要住单间!”

  “没有多余的被子给你换。”他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

  “我不讲究,不需要换。”洛奇看着那张床,比家里的小太多了。他的手又跟冰块一样,要是躺一起她会很痛苦。躺地上他又不给被子,虽然有块他们带来的大绒毯,但那是垫脚的,只能铺不能盖。这不是整人嘛?

  “不换明天不让你上车,跟着车跑。”他能把洛奇给气死。她张着两只手向着他:“刚才被子是我搬的,水也是我搬的,什么都是我干,你什么都不干。你还把钱都拿走,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你看人家冯鸢,肯定特别有钱。你对血河一点都不好,吸血还拿人当苦力!”她扁着嘴眼泪汪汪,他看她一脸委曲,微抬了下巴:“上床睡觉。”

  “就不,我冻死也不给你当暖炉。”她赌气往地毯上一躺,背着对他。忽然她感觉身子一下腾空,让他给抄了起来。她乱踹腿,鞋都让她给踹飞出去,他直接把她往床上一扔,然后自己往桌边走去:“现在行了吧,跟住单间也没什么区别。”他坐在桌边,伸手拿杯子倒茶。

  她愣愣的看着他,他半支着肘,衣扣半散,衣袂微掠。长发束成粗辫,发梢带出柔润的线条。他半垂着眼眸,灯光为他凭添几分温润的光晕,让他的肤色,更加闪烁着莹泽。

  “我把钱拿走,是不想你出去乱来。这镇外有夜鬼族的人,你到时逛的远了,我怕……”他竟然用了一个怕字,最后那个字咬得很轻。但却说得他自己心下微动,怕?表现出来的,是这样吗?好奇怪啊。她喜欢逛,所以他才不通知地方。但他又把她的钱全拿走,让她逛不成。是因为‘怕’?她身上没有魂印,没带太康城牌,所以开始怕了?

  “你睡觉吧。”他轻声说着,睡与不睡,于他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要行功的。即使睡着,他的血行也不能乱,所以他永远不会做梦。冥隐气给了他力量,却将他隔离在人世之外。如她所说,没过去,没未来,没前途,没希望。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但她不一样,和其他的血河都不一样。成为血河之后,过去不再想,同样没希望,因为没希望,所以一个一个都变得无所谓。

  但她有,她有过去,还一直念念不忘,有未来,她始终觉得有希望。她不认为血河是她就此最终结局,每一天,她都活得精神抖擞。每一个表情,都做的千奇百怪。她是活生生的!就算再辛苦,也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是谁给她这样的力量,是心里的回忆,对父亲的思念。这种感觉,让他也很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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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同眠

当他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洛奇有些发怔,她伸手摸摸脖子,眨巴着眼睛:“耶?我今天觉得不怎么累耶!”
  “只取了一点点。”他看着她的脸微微苍白,伸手撩开被子:“今天睡这吧。”

  “你不是想半夜趁我睡着了再吸吧?一次一点点,一天十八回!”她伸手往被窝里探了探,好暖和,里面还有包着绒的小炉。

  “别把我想的这么小人。”他站在床边,学她讲话。他脱掉自己的外衣,当长发解下来的时候,洛奇有些呆怔的看他。他长发散下来的时候,只看这张脸的话,根本雌雄难辨。

  “你真让我睡这?我睡相很差,磨牙打呼流口水~!”洛奇看着床上的东西,白的,全是纯白的细绒。

  “你睡不睡?”他看她废话连篇,脸上又一副无赖的样子。

  “睡就睡!”洛奇滚大通铺滚惯了,就算大老粗躺她边上她照样见周公。她脱了外衣,一下就钻进被窝去,真暖和。她舒服的哆嗦了一下,伸手把小炉子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刚才你钻被窝就能暖和多了。有舒服的地方不呆,真是不会享受。”

  他和她一样平躺下去:“有没有暖炉,对我而言没有区别。”

  “那干什么还这样醺被子?屋里还摆暖炉?”洛奇侧过脸来看他。

  “他们习惯做而已。”他闭上眼睛,身体的血行缓而顺,带出温暖而不燥沸的温度。血量不足的部份,借由她的体温弥补。比起暖炉或者温暖的被窝,更是良好的帮助。

  她忽然半支着身子,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他没睁眼,却开口:“你又干什么?”

  “你呼吸好轻啊。睡着了会不会不喘气了?”她看着他的脸,没有表情,肤质细致如瓷,此时带出微微的红晕,他的五官,都精雕如艺术品。再怎么近看,也找不到瑕疵,真跟鬼一样!

  “有时会。”他的声音很轻,薄唇在屋内的灯光下,映出一丝柔媚的光晕。让洛奇突然想冲过去咬一口。她被自己这种诡异的想法吓了一跳,忙躺回去:“我知道了,我听以前老爹说过。有种吸血鬼,长得很漂亮却总是吸人血。”

  “我不是,千波醉是血族的人,但我不是。”月轻声说着。

  “啊?他是吸血鬼,不老妖怪?”洛奇想到那个少年,只见过一次,看起来好像跟她一般大。但声音很低沉的那个!

  “他已经归了魔宗,但他是血族。只饮血,他的血河,很快会死。”他微微睁了眼,看她一脸惊到的样子:“你在害怕?”

  她抖了一下,是啊,寂隐月还吃饭的,但那个千波醉,居然就靠血活着!这世上还有多少种鬼怪?

  “他接受玄冰冥罗的力量,让自身得到最大限度的提升。他虽然还是血族,但已经摒除了血族的暗契。他手下的枭卫,皆是血族成员。你以后要是去魔岩城逛,记得带上名牌。”他轻声说着。

  “打死也不去啊!”洛奇把手炉抱得紧紧,乱晃了几下脑袋:“七君里还有谁是妖怪?你提前告诉我,我以后离他们远点。”

  “蛊漠,他是夜鬼族的。夜鬼一族,最擅追踪,因为他们掠魂为生。拘魂索魄,可开冥判,天上地下,即便是死了,尚未入幽冥者,皆可以找到。”月看她眼睛越睁越大,欲言又止的样子:“你想让他帮忙吗?”

  她吞吐了一下:“他不肯对吧。”

  “七君直属宗主,彼此之间并不互听号令。要找他帮忙,需得许他谢礼。”月轻声说着:“他有一个最大的仇敌,但他没有本事料理。夜鬼族追踪一流,但力量九流。如果你想找他帮忙,我就帮他这个忙!”

  她看着他,眼神微微的迷离起来:“你~”她怔怔的看他:“你找影要那个什么罗衣,现在又要帮我找我老爹?”

  “我以前说过,没有任务的时候,我会帮你找你爹。你只要专心为我供血,我自然不会薄待你。”他回眼看她:“是你自作主张,随便逃走!”

  她撇嘴:“死到临头,不跑的是白痴。”

  “那就是不相信我能保护你了。”他开口。

  “人心隔肚皮,求人不如求己。”她气哼哼起来,转身背对着他:“用不着你假好心,我没本事我认了。”她闭上眼:“我不管,反正谁惹我,管他三年还是八年,我就打!”她的声音闷闷的传过来,便不再说话了。

  他看着她乱蓬蓬的后脑勺,忽然伸手指去戳她:“转过来,体温没有了。”

  “噢~~~~!!!”她忽拉一下坐起身,捂着后脑勺瞪他:“我说咧,敢情又拿老子当暖炉!老子还好心好意让你吸血,老子亏大了!”她把怀里的暖炉就直接往他脸上放:“老子不睡这了!”

  他一手摁住她的手腕:“我说了,只有一点点。”说着,他一把将她扯跌回去,洛奇身子晃了两晃,直接滚倒在他的肩窝里。他将被子捂严:“我又没把手放你怀里,你跑什么?”

  洛奇气得学猪哼,一边哼着一边说:“行,晚上我哈拉子流你一身!”说着,直接闭上眼,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他听她学猪哼哼,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看她闭着眼,眉毛还一跳一跳的,他的手放在她瘦瘦的肩胛上,不觉竟然想到她刚才说的话。是啊,若是他再晚几日,她就真的一头扎到猪窝去,当送上门的猪食了。想到这里,他有短暂的窒息感,虽然气很平和,但为什么会觉得压抑难舒?他的指尖触到她突起的肩骨,忽然说:“明天开始每顿吃三碗饭。”

  她没应他,他伸手摇了两下,她哼着把脑袋往他怀里扎,睡着了!这家伙睡的好快啊,他微微垂着眼看她一头乱糟糟。忽然轻轻舒了口气,也闭上眼睛。

  ××××××××××××××××

  早起,月和洛奇在中庭的花厅里吃早饭。洛奇本来还打算等他闪了再吃,但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索性不管了,唏里呼噜的吃她的,快三个月没吃带咸味的东西,洛奇都觉得自己快长白毛了。她瞧什么都香,吃得汤水四溢。而他,破天荒的没有批评她的吃相,反倒跟她一起吃。

  洛奇一个人占两张椅子,一张用来坐,一张用来架腿。她捧着汤盅,恨不得连汤渣都吃进肚去。“这个好喝!”她赞着,脸向着一边的紫竹:“是什么汤?”月发现了,她只要跟讨巧可爱的女孩子说话,马上声音低八度,一脸温和可亲的样子。但是对着他,就泼皮无赖,大小声外加一言九顶。是他说一句,她顶九句的那种!典型的不自觉的把自己往男人里归!

  “人参瘦肉雪梨。”紫竹笑着:“主人喜欢,就再喝一盅吧?我亲自炖的呢!”

  “好。”洛奇一听她这么说,马上笑弯了眼:“我捧场,喝光它!”洛奇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这才回过脸来:“老大,你真跟我去?”

  “你要住到哪间客栈去?”他问。

  “你要去,我就不带紫竹了。我带你去好地方怎么样?”洛奇凑近他:“咱们去妓院住吧?”

  “为什么?”他垂眼看她:“你还想学男人嫖?”

  “我是教你啊!说那么难听干什么?”洛奇压低声音:“你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大姑娘还规矩。紫竹都告诉我了,你要么就执行任务,当杀人机器。要么就闭门练功,你想练仙啊?”

  “怎样?”他看她皱个鼻子猫儿样的。

  “你不去花花世界,如何懂得喜怒?不先有欲望,怎么由此生各种情感?我老爹说过,人心有如浩海无边,情怀就有如波涛,时静时涌。得先把你扔海里,你扑腾扑腾,就了解了。”洛奇说:“你刚才也说了,我学男人嫖。说明什么?男人好色呀,美女谁不爱?你为什么不爱?因为你不会,你得学,懂不懂!”

  她伸手拍拍他的肩:“你想,为什么人人都想当皇帝?有江山有美人,有前呼后拥,有生杀大权。为了当皇帝,老命都豁了,也不见得当的上。但人家至少有个梦想对吧?你呢?没梦想,没希望,没未来,没过去。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白当个城主,这不浪费吗?”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看着她抖个不停的膝盖,忽然开口:“在你让我知道喜怒哀乐之前,你是不是该学学怎么当女人?”

  洛奇正说的口沫飞溅,一下被他用这句话噎断,十分的不爽。她不情愿的把腿放下去:“我学呀,用不了多久,就算不是小舞子那样的神仙姐姐,也是小竹那样的小可爱!”她托着腮帮子,突然有些神飞:“也不知道小舞子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那药对她管不管用!”

  她正喃喃说着,忽然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既而便听到门外有侍卫报:“月君,却寒影和冯鸢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月开口应着,洛奇微怔:“他怎么不叫她影君了?”

  “她暂时不是了。”他简单的说着,看着桌上的东西:“你还吃不吃了?”

  “她来了,没胃口了。”洛奇站起身来:“我回去收拾东西。”说着,她转身便往回走,这边紫竹正端着汤过来。见她要走,还不及开口,已经让她一膀子给搂回去了:“小竹,汤我回喝~!”又是那荒腔走板,怪里怪气的音调。麻得人起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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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恍惚


洛奇全身都泡在暖暖的水里,舒服得她直打哆嗦。太舒服了,她微微抖着牙哼哼。虽然她一点也不想念这里,但是现在,突然觉得住在这里也是不错的。从洛吉到巴梁山,她足足走了快三个月。但是从巴梁山回到太康,却只用了几天的光景。他就算不坐鬼轿子,脚程也是极快的。在巴梁山的时候,洛奇还以为他能飞。但后来知道,不是飞,他也需要借力的。但是任何东西都能成为他的着力点,枝尖,水波,甚至飞掠在空中的鸟。让他的纵掠,有如飞鸟一般轻盈。他的每一个姿态,都开展到一个完美的程度,让洛奇开始对他的冥隐功好奇,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功,或者说,是什么样的妖术!
  再度回到这里,小小的院落依旧,紫竹还是巧笑嫣然,对她莫名的失踪只字不提。细心又周到的替她忙前忙后,洛奇那三个月没洗过的身体,足足换了好几大缸水才算彻底洗干净。让洛奇觉得自己洗完了好像轻了几斤一样,然后再泡到这药草瓮里,简直舒服死她了!

  腿上的冻疮都不痛痒了,浑身的筋骨松软到快瘫了一样。她撩着瓮里的药汤,淡淡的草香,还有一股酒香,上面还铺了好多各色的花瓣,简直是超极享受。她的长发皆湿湿的挽在头顶,瓮里层包了厚厚的绒毯,让她无论怎么靠,都不会觉得硌。

  她正在享受,忽然厢阁的折门一拉,帘子一掀,月一步迈了进来。洛奇瞄了他一眼:“老大,我在洗澡,你也进来?很不给面子哦!”她往里一沉,就露个脑袋瞪他:“要吸血也要等我洗完,现在吸我会淹死在里面!”

  他看了看她的面色,在窗边的榻上坐了下来:“再泡三个时辰再出来。”他开口吩咐着,她微微眯了眼:“好~!”这她没意见,舒服的很,暖和又不燥,这药汤感觉绒呼呼的,又挺清香,让她睡在里面她都可以。

  “影明天要借我的寒潭练功,所以冯鸢要跟过来。”他接着开口,影快要与同法继者风临止决斗,而寒潭在他所住的院中。

  “你不是你招待别的血河来吗?”洛奇一听,心下又有些发麻。冯鸢冯鸢,一听她的名洛奇就觉得冷嗖嗖。

  “影这次过来,必会带她的血河。”他看着她掬着水在那玩,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

  “知道了,你连院子都愿意让出来。我敢崩个屁出来吗?”洛奇往边沿一靠说:“我惹不起,我躲行了吧。我明天带着紫竹住客栈去,她什么时候走了你什么时候通知我。”洛奇懒洋洋的闭着眼,寒潭在他住的院子里。他哪会那么便宜让人鸠占鹊巢,八成是影又许了他什么东西了。当初那个离,八百个人偶他都不收,不知道这次是什么好东西。

  “我跟你一道去。”他一说,洛奇心下更是不乐起来。她没睁眼,挑着眉毛哼着:“老大,不是在太康你都怕我跑了吧?我跑这么远我还没缓过来呢,再说你拿那个破珠子我跑得了吗我!”

  “喜怒哀乐,你自己说的。”他的话让洛奇愣了一下,她睁开眼,不由自主的伸手搓下巴:“那我该怎么帮你呢?”她微微眯着眼睛,忽然说:“影君许了什么好处给你,让你乖乖把院子让出来给她?”

  “什么?”他看着她的表情,她笑着摆手:“别误会,我可不是想怎么样。我总得知道你喜好什么东西吧?不然我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你老人家一个不高兴再一巴掌呼死我。那我多冤的慌!”她趴在瓮沿,下巴贴着绒边看他:“说说吧,依我看,你是太康城主,钱权在手,该不是这些。武功秘籍还是仇家性命?”他是魔宗杀手,必然双手染血,仇家遍地,或者影许诺帮他杀人,省了他的麻烦。

  “万象罗衣。”他开口:“是一种辅行工具。”

  “噢!”洛奇一脸恍然:“你现在暂时开不了那个什么四魂,所以影就投其所好。送你个什么罗衣!”

  “不是我用。”他看着她:“是给普通人用的。”

  洛奇一下怔住了,盯着他半晌,忽然激动起来:“给,给我么?”

  “那看你表现了。”他面无表情扔下这么一句,然后就站起身走出去了。这下洛奇急了,差点没直接窜出来拉他,扯着脖子吼着:“喂,哎,不带这么勾人好奇心的!喂,喂!那什么罗衣,穿的还是耍的?喂,喂!”她喊了半天,人早没影了。洛奇顿觉百爪挠心起来,万象罗衣,听起来就很拉风的。怎么这样啊,说一半就走的!现在她泡着也不觉得舒服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偏又让她泡三个时辰。她在瓮里哼哼叽叽,扯了紫竹过来问,结果她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根本连听都没听过!

  她如坐针毡的泡够了三个时辰,换了一身衣服就往外冲。也不管头发还是湿的,一出去会不会把自己冻成个冰疙瘩。紫竹哪追得上她的脚步,她滋溜几下便出了院,向着月所住的院而去。

  早在初来太康那些时日,她已经把这里摸熟了,月就住在她前面的院落,靠着中庭,他们中间隔了一个小花园。他那个院子里有前后两个院,那个寒潭就在后院里。洛奇试过,那水真是比数九寒天的冰雪还要冷七分,幽深不见底。就因为有这么个潭在这里,弄得他整个院子简直寸草不生,后院只这一个潭,前院就是一个空场。连带石桌石凳就算铺了大厚垫子,洛奇一坐还是觉得冷气呼呼窜。所以洛奇极端对他这个院子不感冒,但是现在不一样。她心里被小猫扑得痒的难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裹着裘袍,湿着脑袋就扎进来了。

  他好像知道她得冲过来一样,早端正的坐在院里的石桌边饮茶。大冷天的,他十指却依旧柔韧灵活,修长的指托着碧玉盏,闲适美好的就像一道美妙的风景。他微微抬眼,看洛奇一副气咻咻的样子,衣冠不整,一只鞋是白的,一只鞋是蓝的。衣带都快歪到胸口去了,头发还是乱挽着,此时已经结成冰柱子。她犹未觉般,一下便扑过来,堆着一脸讨好的笑容。声音九曲十八弯:“月君~!”

  月看着她那个样子,忽然身体一痉,他起鸡皮疙瘩了!洛奇也不管,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腕,一抓之下,忽然感觉寒冷彻骨。她的手本来已经冻得半木,但一触之下竟然还是比他的温度要高。她激了一下,忙忙的松手。瞪着他,顿时忘记来干嘛来了。

  “怎么?”他看着她半张着手指,忽然伸手一拉她:“进来!”手指已经冻得通红发胀,她居然还未觉。

  进了屋,暖意一醺,洛奇连打了几个喷嚏。抬眼看他,有些恍然,他的手根本就像寒潭水。她忽然叹了口气,踮着脚伸着脖子向他:“吸血吧老大!”

  他看着她扑闪的大眼睛,这几个月她又清瘦了不少,以至显得一对眼珠子格外大。他的血行因她刚才的怪腔怪调还没平缓,这边已经换上另一种怪异的运行方式,让他的神情有些微微的凝止。这可是她头一回这么一脸真诚的凑过来让他吸,她睨着他:“你都快冻僵了还在外头喝茶?我看那水八成早让你握成冰了。”

  “你是想要万象罗衣,才让我取血?”他看着她,轻声开口。

  他不提她刚才真没想这茬,听他这么说,洛奇撇撇嘴:“虽然我很不爽你来找我,但是如果你不来。也许我真就直接冲猪窝里去了。别把我想的这么小人,一码归一码。你也别忍了,现在不吸,到时压不住的时候再找我狂吸,我小命不保!”

  “忍?”他轻声的重复。

  洛奇看他那样子,自己踮脚踮的累得慌。她索性整个人一扑,一下跳到他身上。双手一勒他的颈,还没怎么着,自己先冻得哆哆嗦嗦:“先打个商量啊,你悠着点,别让我明天动不了。不然我没办法带你耍了!”

  她的身体一贴,他忽然感觉血乱飞起来,他慢慢抬起头,却不是向着她的颈,而是她的脸。但当他看到她一副挤眼皱眉的模样,又生生的止住。没用冰冷的手指,去触她的肌肤。

  “那我不客气了。”他居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她颈部跳动的脉博就近在眼前,带出生命的鲜活温度。就算隔着厚重的衣服,依旧传递出丝丝随血流而发的温暖,慰籍他寒冷欲凝的血滴。

  洛奇看他一副永远死人脸,就跟脸上让人下了麻针一样没任何表情。但是此时声音似有不同,她摒了一口气,更近的凑过去:“先说好啊,一个月不带吸三回的。”她正说着,他的唇已经贴了过来,虽然冰冷,但依旧柔软。与其等他受不了的时候再吸,还是现在吸好一点。洛奇觉得颈上像针扎,又开始想像他是蚊子。

  她渐渐觉得绵软,已经无力再挂在他的身上。他托住她,热血入喉,将他的温度极快的提升。为他的脸上添上极动人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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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游戏

 阳光微耀,烟粉的窗纱映在花影之间,裹带着柔柔的细光,团出点点或明或暗的柔晕。在室里洒出朵朵瓣状的小小阴影。屋内釉彩双鹤龟托铜炉,六眼细孔袅出微微迷离雾影,带出醉人安宁的芬芳。地上是白鹤掠翅的大毯,长颈微伸,双翅耀光,栩栩如生。
  “你可看清了?”内室隔间里,低柔的声音,伴随着这话音,有细小的拨弄茶盏的脆响。柔细而和韵,像是一曲轻歌。

  “小的不敢有瞒。”这是一个低哑雄厚的嗓音,但此时却有些颤抖。比起之前的声音,少了安宁,多了燥惧。

  这间堂室与厢阁之间的耳房不算小,两侧通廊道,花影婆娑,阳光细碎,柔风细细,淡香拂面。两侧的纱门都合拢着,映出摇曳的枝条,像是为这纱面,缀上一层暗绣。

  屋里有四张椅子,坐着四个男子。此时居中左侧一个,半歪着手肘,托着茶盏。他垂着眼,看着杯中碧绿的叶片,细碎的发挡住他的眉眼,却更是带出美好的弧度。他交叠着腿,华锦的绿衫抖若水波。

  座下,半仆着一个虬面大汉。断了一条手臂,布扎的伤处依旧鲜血淋漓。另一只手撑着地,犹自在抖:“请四位宗主,为小的出头!”他咬牙吼着,独臂上青筋乱暴,有如扭曲的泥鳅一般。

  “你先去吧。我们自会给你做主!”托茶的男子轻轻开口,低柔之中带出一丝安抚的意味。顿时令那大汉眉间一松,向他们磕了头,便踉跄的退了出去。

  他轻吁了一声,微微转了脸向右,看着边上一个着淡青色长袍,一头银白长发的男子:“大哥,魔宗如此,分明是不给面子。”说着,他微伸了颈,探看坐在那男子右侧的人:“宣喑,你说呢?”

  “我?”歪在最右侧的凤宣喑微微直了腰,裹紧了身上白底撒金花的开襟袍,狭长的眼尾飞扬着,抖出一丝笑意。他懒懒的偏了头:“哥哥都在,哥哥们做主就好了。我一向懒得理会这些!”

  他听了便笑笑:“我们羽光,为天下妖之宗盟。两年前与华阳相分,让出西南,以川河分界。华阳与魔宗所占之地,我们从不曾叨扰。魔宗这边与我们示好,那边却专找边边角角下手,这次竟然把黑犀族杀得只剩小猫两三只,若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真当我们要仰他鼻息!”

  “巴梁山位于西部荒僻之地,魔宗在正北。若不是故意找碴,如何去那里?”碧衫男子右侧,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身形尚未长成,满脸稚气。但说话却极为老成,又穿了一身黑底缀红花的衣袍,头发绾成整整齐齐,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不错,黑犀一族,早已经归服我羽光。寂隐月来之前,我们已经告知他们!”碧衫的男子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微微抬眼,却是一双血红的眼眸,像两颗血色宝石:“现在他们这么做,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大哥,这口气我们要是这么咽了,如何服管下属各族?日后谁还肯替我们征讨天下?上回寂隐月来这里,就因为他的血河生事。他不但杀了城中少主和管事的校统,更是逼得宣喑要用百花凝露来跟他赔罪!还扔个半死不活的女人让我们照管。现在好吃好住让她在这呆了四个月了,岳轻弦的人头到现在还杳无音信!拿我们当什么?托孤院吗?”他的声音依旧低柔,却失了平静,血红的眼微微眯着,额前浮起若有似无的红丝。

  “既然我们选择与魔宗同盟,当然要以和为贵。”白发的男子终于慢慢的开口,他的声音微微的低哑,瘦削的面颊此时带出一丝丝微红。他轻叹了一声,略抬了眼:“辛墨,不要恼。”

  “当然,区区一个黑犀族,魔宗当然不会让寂隐月过来与我们赔罪。但我们总不能就此装傻,当作没发生过!”辛墨一步迈到宣喑的身前:“我们不要再帮他养那个饭桶,把她宰了,把尸体送回去!算是给他一个警告,不要再招惹我们的门下!”

  “何苦来?”宣喑微微抚了眉,二哥生的眉清目秀,偏是个爆炭的脾气,刚才听传报的时候已经压抑了许久。此时真是泛起火来了!

  “我同意。”那个少年扣了一下手指:“管她是谁,寂隐月把她扔在这里让我们照管,我们也算妥当了。但是他现在杀我们的门徒,就是不给我们面子。我们何必还要管他的人?”

  “大哥,那个女人根本不是魔宗的人,不过是那血河的一个朋友。我们杀她,到时那血河闹将起来,岂不还是我们的麻烦?”宣喑清了个嗓子,微微扬眉:“你我皆是知道,魔宗宗主之下,最强的便是七君。但是他们的血河,有时往往可以左右七君的决定。光看那日的光景,已经知道,寂隐月所带来的血河,一定是他精心饲养。他对那小子根本就是千依百顺,如果因为这个,弄到最后我们结不成盟。反过来还要对付他们,不是腹背受敌!”

  “三哥哥实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那少年笑了一下:“血河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他们练功的引子罢了,寂隐月再怎么对他千依百顺,当然也会以魔宗为先。这次他突然找黑犀族的麻烦,怕是连他们的宗主也不知道。那我们就以一报还一报,省得他以为可以骑在我们头上为所欲为!”

  “不错,黑犀一族,不过是我们手下的杂碎。他们技不如人,活该死劫。只是寂隐月明明知道,妖之宗盟,上有羽光。就不该如此出手肆无忌惮!”辛墨哼着。

  “寂隐月无端端会跑去巴梁山杀我门徒,总不致没有理由。或者是黑犀先冲撞了他也未可知。我们该致信给他,问明缘由再做理论。”宣喑低语着:“杀了那个女人,也许我们麻烦更多!”

  “你是不想惹麻烦,还是不舍得?”辛墨一句话,顶得宣喑一下眯起眼来:“二哥哥这话从何来?”

  “辛墨,宣喑,信吾,不要争了。”白发的男子轻轻的说着:“既然僵持不下,不如我们做赌如何?”

  他的话让三人皆静了下来,他接着说:“当初在西雷,因他的血河闹事。我知道辛墨已经不忿。现在他们迟迟不将岳轻弦送来,也的确是该催上一催!”

  “至于黑犀,辛墨先安抚他们残留余部,让他们在北雷住上一阵。”他抬眼看着三人:“那个女人,我们就以她为赌,顺便测试我们羽光的力量。”

  “什么意思?”辛墨一脸不解。

  “我们羽光,四宗一向同气连枝,荣损与共。暗盟与杀盟,一向有如魔宗七君,华阳金绞,是我们尖刀,但是听闻魔宗一向以玄冰冥罗阵蓄养更强高手,不时破冰出阵与七君夺位,以这种方法逼迫他们的实力始终居于巅峰。而华阳,我们是知道的,天光绞杀,每年可以过此阵的,才配进入金绞盟,而入金绞盟的,一年之后,还要再接受筛选。而天光绞杀,蓄收天极之力,逐年递强,所以华阳才能蓄养强中之手!”他微展了眉,轻语:“但我们羽光,却没有这种增力之法。入得暗盟与杀盟的,如果没有任务,便一直养尊处优,实力只退不进!就算天天练功不怠,没有生死之搏,如何得强?况且这几年,二盟人数不断增多,于我们也是负担。所以这一次,可以做一场游戏。”

  “听起来好像挺有趣。”信吾双眼微亮,带出一丝孩子般的清灵来。

  “暗盟一向由辛墨统领,那么这次,便由辛墨选出八名高手。执行杀人命令,所杀之人,便是现在在西雷的那个女子!”他淡淡开口,宣喑却微微变了脸色。游戏的内容,他已经猜出来了!

  “杀盟一向由宣喑掌管,同样的,挑出八名高手,执行护送的命令。将那女人,送到魔宗太康城!”他接着说着,抬眼看他们神色各异:“由杀盟先行动身,路线必须在我们规定之内。三个时辰之后,暗盟出发。生死相搏,得成任务者,继续留在羽光。失败一方,就不配再为羽光门下!”

  “优胜劣汰,好办法。”辛墨微笑:“不管哪方得胜,于我们都有好处。那女人如果死了,寂隐月来找麻烦,就让黑犀的人与他对质,让他哑口无言。他的血河闹起来,也是他的不是在先。若是那女人顺利送回魔宗,那我们就是以君子之心待他,凭他如何,也该交出岳轻弦回报我们!正好也可以顺便送信给他们的宗主!”

  “总之不管如何,也不会伤了自家兄弟和气。宣喑,你说是不是?”白发的男子轻轻笑着,看着宣喑。

  “哥哥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宣喑愣了一会,忽然轻出一口气,轻笑着出声。

  “好,那你们各自准备。明天就起行吧!”白发的男子微微舒展了一下腰身,站起身来,慢慢向外踱去。

  辛墨微微笑着,走过去伸手拍宣喑的肩:“你现在是舍不得她,还是更加舍不得花熙族的几个美女?”他带着戏谑,宣喑轻哼了一声,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大哥现在这么做,不正是想让我清心寡欲吗?要知道,杀部的我个个都舍不得!”

  “哈哈,你这个小子!”辛墨忍不住大笑出声:“那你随便挑几个剩的,也省得浪费粮食了!”

  “就是就是,三哥哥得了花熙族,都不来找我玩了!”信吾吐着舌头臊他:“这几个月更天天发呆了,前儿去找他,还坐在林子里臆怔呢!”

  “谁让你天天长不大,看你的脸我看腻了!”宣喑大笑着,突然顶着他的额头一推。他站起身来,微敛了笑意:“二哥哥,我们明天见!”说着,他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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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送行

洛奇一脸惊恐的盯着前面,不止前面,左右两边。黑洞洞的林间丛间,那沙沙声已经汇成哗哗的声音,呼噜呼噜的哼声响成一片。洛奇脑中已经开始浮现满山大猪小猪乱跑的情形!她的手心开始泌汗,冷风灌颈也没有任何的感觉了。她瞅了瞅四周,猪不会上树吧?不对,刚才那个猪精不就是打树上窜下来的吗?而且这么多,一猪一鼻子树也倒了,她哆嗦起来,声音有些走腔:“不,不管,刚,刚才是你杀的!”
  她这边还在推卸责任,树影之间已经走出三个高壮的身影,足比刚才的大汉还要高壮。他们越走越近,一直到月的面前。

  洛奇倒抽了一口冷气,中间那个有如一座黑塔一般。洛奇得把后脑勺跟地面平行才能看清他的脸,一看之下,她的脸一怔,忍不住脱口而出:“肉包精?”

  这声让黑塔鼻腔里瞬间发出一声巨大的呼噜声,胸前的毛一抖一抖的,巨大的拳头直直伸过来:“你说什么??”他声音有如洪钟,震得林间轰轰作响。

  月听了洛奇的话,也抬着眼看着他,端详了一会:“真的很像肉包。”这巨人五官都堆在一起,像捏起褶的包子,鼻头堆在中间,像个包子揪一样。

  “敢在这里取笑我黑山??两个小臭虫!”他说着,捶胸顿足,五官皱得更紧了。他呼吼间,身边两个巨人已经扑将过来,不仅如此,左右一阵乱踏之声,哼声一绝。野猪冲锋,洛奇只觉眼前黑麻麻一团,也看不清是猪是人,她不顾一切,一手抱头,一手抽出小刀乱挥,向着最近一棵大树就冲。嘴里还学猪叫:“嗷嗷,哼哼,我也是猪精,大家一家猪,别误拱,别误拱啊!”

  她正怪叫着,忽然听到一阵阵嘶心裂肺的惨嚎声,接着便是膨膨落地的声音,她微微回头,眼睛一下瞪得溜圆。那些刚刚还冲锋的野猪此时已经一只都不见了,地上汪着一大摊的血,倒着至少有十几个猪头!那些猪头都像是被人排列过一样,堆在一起,尸体却是哪哪都是,甚至还有挂上树的!洛奇撑着树干,攥着刀的手已经一团汗渍,她喘了半天盯着那一地的猪头,然后转眼看着他。他此时站在血堆的中间,衣衫不溅血,手中洁静不染红。他正回眼看着洛奇,此时目光一对,洛奇觉得一股冷气直向上窜。她掉头跑向树只是顷刻,他是如何把那些四散的野猪赶过来然后一一割头的?妖术!她现在更加觉得面前的寂隐月,是一个披着人皮,不知道是什么妖孽的玩艺!

  “你的包袱还要不要了?”他的眼微微下睨,盯着那血泊之中的东西。

  “要,要…….”她声音低了八度,缩了缩肩膀。慢慢蹭过去,一边捡东西一边偷瞄他:“你~”“我是人。”他伸手把她拽起来,指着前面黑洞洞的山林:“我看那猪窝就在巴梁山,你要送礼的人要是还在那,早成猪食了。”

  洛奇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她眼有些惶惶,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它们都往那跑了。”月看着前面,这里离巴梁山已经不远,但这一带已经没有人迹。越往巴梁山去,越是充满了腐臭的气息,那里不仅有妖怪,还有恶鬼。他的引魂珠,已经跃跃欲出:“还走吗?”

  她脚软的厉害,心膨膨乱跳,那里如果成了猪窝。老爹回去的话,岂不是尸骨无存?四年了,她在外浪荡了四年的光阴,而巴梁山,竟然成了野猪的乐园!

  她忽然咬了咬牙,微微眯了眼,抬头看着他:“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要我把它们清干净吗?”他看着她的表情:“你在生气?”

  “那里是我家啊,那些猪肚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堆了太平镇的人!或者还有…….”她攥着拳头:“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怎么样?帮不帮?”

  “谢礼呢?”他忽然问,她微怔,抬眼看他。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手上的包袱,不由伸手向着他:“你不是想要这些吧?要你早说啊!”她看他不作任何反应,有些恍然大悟:“哦,你看我穷成这样都拎东西回去,也想要礼物是吧?”

  她打量了一下自己,咧嘴笑笑:“老大,我连一腔子血都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啊?”忽然她眼前一亮,伸手冲他勾勾手指:“你不是老问我这表情那表情是什么意思吗?不如这样吧,你帮我宰猪,清理一下环境。我回去之后把你变成万人迷怎么样?笑一笑风云变色,少女杀手,无敌情郎!表情丰富,喜怒哀乐随心而发,迷死万千少女。”

  他看着她,低声说着:“喜怒哀乐~!”他轻轻重复这四个字,眼神又有些悠长起来,为什么会来找她。血是良品,但不值得他奔波。在洛吉杀掉的六个人,个个的血都比她强许多。在太康招募,一样可以找到好的。但是,入了体内,摧发功力,血循不绝,却再也没有那种忽断忽继的感觉。一天天的过去,安静一如他不绝的血行。但东侧的小院里,再听不到那叽叽喳喳。没有人怪腔怪调,抑扬顿错的叫他‘老大’‘大侠’或者‘大哥’。她就能把这几个词叫出十几种不同的音调,听到他的耳里,让他的血忽上忽下的横飞,气行一阵一阵的乱窜!让他总是想知道,为什么她能做出这样的表情,此时她究竟是喜悦还是愤怒!

  “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谢礼了。”她撇撇嘴:“大不了以后不跑了!”反正也是跑不掉的,他留着那个破珠子,除非她把那破珠子打烂了。不然就得成仙才行!这厮滑头的很,一直不告诉她那引魂珠怎么使,敢情留着一手。早知道当初就该稳妥一点,砸成碎沫沫!

  “好吧。”他说着,伸手挟起她:“我们走!”

  言语之间,他已经有如鬼魅,身体倏得一下化出一道光影,直直弹上去。洛奇吓得手指一抖,不由自主的紧紧抱着包袱,紧闭着眼,根本不敢再看了。她感觉风割得耳朵都快木掉了,倏倏得向后急掠着,身体僵崩如弓。

  很快的,她就闻到一股极臭的味道,刚才并没有这种感觉,但是现在,随着风动,那股臭气越来越浓。她忽然感觉他的身体一沉,像是在急坠,然后她的脚便着了地。臭气浓重得令她想呕。

  “我去宰猪,你在这等。”他松了她,身体一掠,人已经不见了影子。

  她晃了两晃,微微眯缝着眼,一下呆怔住了。太平镇,已经到了!这里残破的墙橼,颓倒的屋舍,都破败成废墟。屋舍之间,棚户之内,墙根里外,枯草满生。道路依稀,但是同样长满了草,通向巴梁山的山路在夜色里扭结成一条长长的纽带。镇的外墙已经倾倒的只剩墙根,四周原本的田已经荒草疯长,此时枯茎在风中簌簌,将这个镇变成荒芜!看这情景,荒了不止一两年了,早已经人事全非!

  她颓然在草丛走了几步,忽然感觉踏上一块异物,伸脚一踢,竟然是一个人的头骨。随着她的拨弄,骨碌着滚了几滚,暗夜里,惨惨的荒白!洛奇弯腰将这个头骨捡起来,只剩一半而已,半裂着,扭曲着狰狞。她看着它,似是听到它无声的低泣。在宋成泰走后,野猪又成了这里的魔头。太平镇,再也无法太平。避于荒野的人们,依旧无法求得安宁。这样的尸骨,这些年她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没人安葬,无人执幡引路,更无人祭奠。

  她慢慢开始在草丛里搜索,手脚并用:“阿奇已经不知道你们是哪位了,希望下到九泉,阎王老爷可怜各位,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不用再受这种苦难了!也希望各位看在我替你收尸的份上,保佑我早点找到我爹。”她咬着牙,生逼着让眼泪不掉下来,老爹,我好想念你!

  她沿着镇东摸到镇西,这个镇子很小,但是她摸索得更慢。一点点的,摸出大大小小的骨头,有头骨,有腿骨,有些,只是碎块而已。她把这些骨头都堆过来,堆出一座一人多高的骨山。肯定还有更多,但是时间太久了,找不到了。

  她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放明,晨曦让这些骨头抖出幽幽的蓝光。她将所有兽皮都堆在上面,找来残破的屋木堆成一大堆,撒上枯草。她拿出火石:“安息吧,大家!”她说着,燃着那厚厚的枯草,火苗点点窜起,带出暖意,裹出浓烟!大火将她的面映得通红,让她的眼泪,终于掉落。火越烧越大,开始窜着周围的草,向着四周蔓延。她并没有将周围的草拔尽,早已经风干的枯茎被火舌一舔,借风一送,便呼拉拉的灼燃而起。浓烟让她睁不开眼,呛得她窒息。她退了两步,正在这时,忽然她觉得腰间一紧。一下让人给提了起来,她回眼之间,已经高掠而上,向北而掠!

  “你放火干什么?”他看着她一脸乌黑,乱咳不休。声音,竟失了往日的平静无波!

  “为他们送行!”洛奇闭上眼,她累了一晚上,此时觉得浑身都没有一点力量。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借那凉风,平缓她喉间干烫的火灼:“巴梁山,我再也不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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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妖怪

“你为什么不自己把鬼轿子叫出来,让别人送你?”洛奇去拖那只山猫的尸体,从它身上拔下匕首,开始麻利的分解它。这只没头了,而且它的毛色挺杂的,算不上什么好的。但是冬天野兽的皮毛相当的厚实,洛奇是不会浪费任何资源的。
  “我之前与同法继者决斗,暂时开不了四魂了。”他看着她的动作,这也正是他延迟来找她的原因。

  洛奇撇了下嘴角,决斗?江湖人士就这么无聊,以前在太平镇见过更无聊的,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跑到他们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来叫嚣。结果宋成泰一来,那老小子屁都没放一个就被拉上山从了军了!

  “那你是要吸我三次了?我可告诉你,我三个月没洗澡了!”洛奇故意把动物油脂往脸上抹,整个人已经分不清五官了。

  他看着她,不用她说,他已经知道她有多脏了。她身上混和了猛兽的气息,这种味道可以驱走一些体型较小的野兽。他抬眼看那棵大树,树桠上用兽皮蒙了一个小空间,下面垫成一个草窝。树底草坑里,她挖了一个陷坑,里面横七竖八的戳着尖尖的木椎,打着草结套。山坳里有个浅洞,用草和混着雪渍的土泥封得只剩一个小口。

  “这两天雪封山了,路太难走。我得存点粮!今天好容易天气不错,我上山顶看看路,可算看到巴梁山了,又碰上你这个丧门星!”洛奇哼着,从草堆里扒出猪腿:“我爹说过,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乐事。我现在是他乡遇债主,倒霉催的。”她把兽皮和猪腿一扔,直起腰来看着他:“你让不让我回去看看?”

  “一天。”他顿了一下,补充道:“然后还我三次血!”

  “行!”她咬咬牙根,猴一样的开始上树:“还三次就还三次,我最近吃了好多生肉,你当心发瘟!”她故意恶心他。

  “你上去干什么?”他抬着头看她。

  “上面好几张皮呢,回去了,送给常婶子当见面礼!”她哗哗的往下扔:“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太平镇了。她女儿小时候还说要嫁我呢!”

  “人生最悲哀的,不是别人把你当男人。而是明明知道你是女人,还偏要拿你当男人!”他站在下面,一脸面无表情的说。

  洛奇被噎得无言以对,蹭一下跳下来,将东西拢一拢扎成一捆:“你知道什么叫悲哀吗?少在这教训人了。你以为我愿意啊?我要是走路晃三晃,三扭两不扭,我能活到今天让你吸血吗?”她把大包袱递给他:“你是男人吧?男人就该有个男人样,白白净净跟个娘们一样,你才恶心人咧!现在老子给你个机会,背着吧!”

  他退了一步,掉头往山顶上走:“是你要送人见面礼,自己背着。”

  “你不背是吧?不背没饭吃别求我,我看你能一直干净到什么时候!”她哇哇叫着,追着他就跑。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没有日光,温度一下骤降。山林间静的吓人,洛奇看他在前面飘飘忽忽的走,脚不沾地像个鬼一样。更跟长了后眼一样,洛奇快他也快,洛奇慢他也慢。总是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夜里走山路好危险的,她身上有野兽的味道,如果进了别的猛兽的地盘很容易把对方招出来跟她决斗!决斗啊决斗,洛奇心下嘀咕着。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翻过山头,开始下山的时候就没这么顺利了。现在刮北风,山南侧好些,北侧迎着风,寒冷彻骨。洛奇又背了个大包袱,脚步明显开始踉跄起来。他根本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恨得洛奇咬牙切齿。两人就这么走着,忽然林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像是风吹的。洛奇惊了一下,低声呼着:“喂,喂!咱们上树吧!”

  他回头看她,她手里柱着一根树枝当拐杖,黑夜里她此时就像是一只熊一样。他还没开口,忽然一个影子嗖的一下自上而下,正好跃到他们之间。洛奇被这冷不丁的一吓,急退了两三步,本能的伸手摸腰上的刀。借着依稀斑驳的月光,看到是一个高壮的男子,一脸的胡子拉碴,身上裹着不知是什么皮毛,双眼铜铃一样的瞪着洛奇。向着她迈了一步,伸出自己蒲扇大的手掌,喉间咕噜噜的乱响,一张嘴,却把洛奇差点给笑翻。

  “此,此路是,是我开。此树是,是我栽!”他口齿不清,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洛奇身后的大包:“要,要想从此过,过。留,留下买路,路财!”

  洛奇眨眨眼睛,忽然哇的一声叫起来,伸手在身上乱拍一气,跳着脚瞪着眼:“我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黑熊在胸口!”她横着肩,抖着腿,看他一脸咋舌的表情,嘴上还滔滔不绝:“我脚踏七星剑,眉间映山河,双手抓大蟒,肩上飞苍鹰…….”对方显然已经被她给说傻了,抖着嘴,看她手舞足蹈,那句‘废话’还没出口。忽然洛奇猛的一下扑了上来,包袱在她刚才一通胡拍的时候已经让她解了下来,她手里此时抖着自制大绳子,挽出一个活套。她出手极快无比,刚才在废话连篇,转眼已经动如脱兔。眨眼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抬腿一个老树盘根,绊得他趔了两下,腰一弯间,套子已经上了脖。洛奇摁着他的肩膀,一下跳到他的背后,一个老牛背犁,足比她高上一头的大汉生生让她勒个半死。他胡乱挥手抠颈,双腿乱踢之间,洛奇猛的一个拱腰,大吼一声,竟然将他反背起来,她用力一收绳:“白痴也敢打劫?把你抢的东西交出来,不然,哼哼,老子管杀不管埋!”

  月此时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竟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洛奇已经此时觉得后背让他拱得生疼,她咬着牙狂勒绳子,憋着气哼着:“快把我的包袱捡起来啊!他快把我压趴下了。”她正叫着,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嗷嗷的尖叫声,这声音显然不是人发出来的。她吓了一跳,手上半分不敢松力,但身后一阵狂扭,还不等她腾出手抽刀,已经感觉后背一阵裂骨般的疼痛。既而身上猛的一轻,她一时收力不住,一下前跌了几步,趴到地上。手上,是两截断掉的绳子!她吃了一嘴土,但身体极快的打个滚,怕对方扑过来。但一滚之下再回头,却看到地上摊着兽皮衣。那壮汉不见了!不仅是他,连月也不见了!她这下真给吓着了,暗夜里阴风惨惨,她正发呆,忽然见寂隐月慢慢踱了过来。他刚才明明在她前面,什么时候到了她的后面,她根本不知。但是现在,他手上拎着一个头,还在不停的滴血。他依旧白衣如雪,面容如常,那颅腔下的血,滴成一条血线。暗夜里,让洛奇简直三魂去了两魂半!他慢慢走近,洛奇忽然看清他手里拎着的―――猪头?!一脸的鬃毛,两颗獠牙白森森,两眼半睁半闭,长鼻拱皱着。是猪头,人长得再像猪也不可能长成这样!

  “那,那个打劫的呢?”洛奇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后背疼得要裂开了。她盯着那兽皮衣,她明明勒住他了,那绳子结实的狼都挣不断的。他有这么大力能弄断,但为什么把衣服扔这了?

  “这不是?”他把猪头一下扔到她面前,在她身边滚了两滚。

  洛奇盯着那猪头,觉得后背呼呼的窜凉气。是,以前老听人说,有妖魔鬼怪。说实在的,她没遇着过,不然也不敢这么大刺刺的往山野里窜。她活了这么大,觉得最像鬼的就是魔宗这帮人了。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刚才的大汉跟现在这头猪联系到一起!虽然他说话的时候,呼噜噜的,还傻呆呆的。但既然是猪精,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让她给勒住呢?猪精耶,再怎么也不该沦落到这个地步吧?

  “什么叫做老牛在腰间,黑熊在胸口?”他看着她扭曲的脸,忽然问着。

  “说明老子腰骨有力,胸口无敌!”洛奇翻个白眼,腾的一下跃起身来。生生扳了扳腰筋:“你这么高手,怎么还让我打半天。我差点让他压死!”她踢了一脚那个猪头,回去捡自己的包袱。

  “因为你的样子很有趣。”他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洛奇没心思跟他逗,况且他一脸面无表情,跟这种人逗实在没什么意思。她拖着包袱:“这里闹妖怪,怪不得这山里兔子山鸡都跟绝种了一样,山猫都快饿死了一样,敢情有猪精!我前几天打的那只猪,搞不好是他的亲戚。咱们快走吧,一会他七大姑八大姨出来了,咱们就都完蛋了!”

  “已经来了。”他走到她的身边,这次居然很好心的帮她把包袱提起来了。

  “什么?”洛奇一下跳将起来,眼向四周瞄来瞄去:“在哪在哪?”林间风荡不止,悉索声越来越近。已经形成沙沙的疾音,洛奇觉得一腔血都窜在头顶,手指不由自主的捏得咯咯作响。但腿已经忍不住往他边上凑,说实在的,这些年在外面奔波,她宁可对着野兽也不愿意对着人。人心比野兽更可怕,野兽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杀戮,但是人呢?人有时杀戮,根本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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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债主
洛奇高高站在峰顶的一块大石上,手搭凉棚极目远眺。夕阳将这一带裹上一层薄薄的金晕。两个来月了,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烂的不成样子,头发更有如一蓬乱草。
  最好的东西就是她的包袱了,干粮早吃光了,她已经重操旧业。现在包袱除了火石,迷药之外,还有少量的珠宝。钱在荒山野岭根本就是废物,在流军散匪窜处更是害人精。但她还是舍不得扔,因为到了有人烟,比较安定的地方还是很有用的。

  白天看太阳,晚上看星星。她一路向着巴梁山的方向而奔,尽量避开多战之地。终于快到这个生养她的故乡,在她看到那蒙蒙山景,以她熟悉的绵延线条跌进她的视线的时候,虽然还隔了荒林,隔了云海,但她的眼中依旧堆满了狂喜!

  她紧了紧包袱,今天是走不过去了。晚上还是在树上凑合一宿,明天一鼓作气,冲回家去!也不知道,太平镇上还有没有曾经的老街坊。隔壁的常大婶如果还在的话,肯定会把老爹和她的那两间茅屋一并料理妥当的。洛奇想着,脑中就不由的浮现出常大婶的样子了,过了四年了,五官已经在记忆里模糊,却依旧记得那些细细碎碎的过往。常大叔没了,常大婶或者也带着他们的女儿小巧走了吧。太平镇,自从当年宋成泰来的时候,已经不再太平!

  她向东慢慢往山腰背风的地方走,现在正是隆冬,这山里前几日下了场大雪。她因急于赶路,所到一处,皆不会久留。刚才上山顶看了一下,距巴梁山还有个几十里的路。看着近,但翻山跃岭不比康庄大道,现在太阳快下去了。盲目夜路极有可能成为野兽的目标,所以洛奇还是决定在这里等到明天早上再走。背风的腰坳长着几棵极高的柏,洛奇昨天猎到一只不小的山猪,卸了两只猪腿,就埋在中间最高那棵树的下面。但是,她刚跃下山路,一道灰白的影已经打她眼前枯草丛向外不停翻跳,直直的试图向树上窜去。一大团毛绒忽隐忽现,它喉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洛奇抽了一口气,接着便笑弯了眼,一个扬手,搜的寒光一掠,继而便听到“哇”的一声凄厉嚎声。那灰白的影便翻跌下了枯草丛中!

  “偷我的猪腿!你活该,今天拿你的皮做褥子!”洛奇一边哼着,手底下却极快的从腰间绕了几圈。那是她的几套带的衣衫,现在已经都烂的不成样子。能披的就披在身上,不行的就让她搓成绳子用了。混合了干草藤茎,平日里就绕在腰间,又能当鞭,又能当绳,好使的不得了。洛奇眼瞪着草丛中翻扭着大团毛绒,八成是山猫,但体形算不了太大。拖猪腿影响了它的敏捷,中了陷套居然还拖着猪腿不放,现在再让洛奇飞戳了一刀,估计也差不多了。

  那畜牲绿眼莹莹,看着洛奇步步逼近。它扑得草屑飞扬,不时有血滴溅在树干上。洛奇看着它挣扎不休,不急于动手,通常这个时候,求生的本能加上垂死的恐惧,力量积聚的极强。她要耗到它自己力竭,自己绝望.......洛奇腰微微的弓着,却丝毫不敢放松戒备。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忽然洛奇觉得不远处有一点莹莹的光,似是向着这边而来。洛奇心下一凛,不会这东西的老公或者老婆找来了吧?眼瞅着到了嘴的猎物,洛奇实在不舍得扔了。但若真是再来一只,她实在没把握对付!这东西敏的很,要是这只不这么贪,怎么也不会陷进她做的陷套里。

  她正忖着,那光忽悠忽悠在松柏之间明灭,独眼的?洛奇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直想着要是不行就往坳坑里钻,她身上的匕首刚刚当了暗器了,现在捡回来不大可能。正在这个当口,那只受困的大猫猛的一个呼嚎,上身猛的一个竖纵,生生的扯断了缚在后腿上的绳子,它腹下鲜血淋淋,是被埋在坑下的尖木戳的。被上还带着洛奇飞射出去的刀!它喉间发出呜咽,猪腿已经让它弃去一旁,它身体毛发直竖,猛的一窜,就要上树逃亡。洛奇怔愣之间,忽然见一道光疾疾而出,她只觉眼前一红,对,是一红。因为那只垂死的山猫已经身首异处,喉间的血喷洒了洛奇一头一脸!

  她仰头张嘴,一脸傻呆,看那光影渐缓而旋,然后立在高枝之间,一个人!白衣飘飘,天外飞仙,但是她的下巴快掉下来了。

  她怔着眼,忽然伸手给自己一个嘴巴:“做梦,我在做梦!一定是做梦!”她说着,眼猛的一下闭起来,浑身的汗毛已经根根立正,眼花,眼晕,迷糊,幻觉!!她不停的跟自己说着,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你欠我三次血!”

  “幻听,我走傻了,海市蜃楼!”她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下一刻她的双脚已经离了地了。她四脚曲勾着,闭着眼:“我还没有醒,我还没有醒!”

  月盯着她像一只垂死的小老鼠,四脚缩着簌簌发抖,这边还在拼命的念咒来自我麻醉。他伸手去抹她脸上的血,她嗷一声,瞪着眼指着他:“好啦!你老大,你牛,你厉害,你够狠!”她一缩肩,双手勾着摆出一副小狗姿势,歪着脖子:“吸,吸,吸死我算了!”一边吼着,一边还斜着眼眯缝着看他。那个珠子她明明扔了啊,扔半道上了!这样他也能来?两个来月不见,这厮更妖孽了,配上他那一身骚包白衣服,祸水!

  “你居然能跑这么远!”他盯着她,突然手一松,把她扔在地上。

  “你居然能追这么远!”她顶回去哼着。忽然他的手平伸向前,一眼让她看到那粒白莹莹的小珠子,打死她都不信是她吞的那颗,他有一包呢。

  “我说过,你跑不了。”他手腕一转,洛奇看到小珠居然慢慢腾起,像是被无形的气雾托着,浮向半空。而且开始发蓝光,原来刚才这光,是它发出来的!现在幽幽明灭,到了晚上,肯定更亮了。然后,向着洛奇荡了过来,洛奇吓了一跳,急急的后退,那个小珠就一直浮在她的身前。她向左也向左,她向右也向右。

  “什么鬼东西?”她觉得腿软,忍不住低叫出声。

  “引魂珠,是我用冥隐气摧凝出来的晶体。吞食下腹,七日之后,便会聚生寄主的灵魂。”他看着那小珠,手指一拨,又有如线引,回到他的手心。

  “只要我催动冥隐气,哪怕相隔万里之遥,它也会与我相应。”他看着它渐渐又恢复原来的白色:“你吐了它,当我控引催动它,它便会引着我,按照你的行进路线。到达那与它一模一样灵魂之处。除非你死,不然我都能把你揪出来!”

  洛奇的脸不仅仅是发青,根本已经发黑了。她突然扑过去,想把那东西抢过来砸成碎渣,但是他手心一旋,让她扑个空。

  她瞪着他:“你要不想放了我,干什么不早点找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非等我快到家了才找,我好不容易才回家,我走了快三个月才回来!我脚都走烂了才回来的,我连树皮都啃了才回来的,现在你又来找,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死在外头算了!”她越说越气,跳着脚不顾一切,指着他的鼻子眼泪汪汪,突然嚎淘大哭起来。

  他看着她站在那哇哇大哭,脸皱成一团,突然那种古怪的情绪又泛起来了。一种避之不及又无法言说的情绪,让他觉得自己的血行开始忽快忽慢。甚至连运行自如的冥隐气都开始混乱起来!这种感觉好奇怪,血行气运,除非他受重伤,不然根本不可能乱。

  “你为什么要跑,是你先要跑掉。”他竟然说了这么一句。洛奇哭得不能自已,气都快噎过去,瞪着他:“我,我不跑,我不跑我就死,死在那个影君手,手里了!”

  他看她一脸血污,缁衣乱裹,头上还插满了枯枝冒充歪脖树。脚上已经没了靴,乱裹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毛皮,此时裹成两坨,露出的部位已经不能分辨肤色。她现在双手乱甩,扭腰抖腿,嚎淘不绝。让他的眉,不由自主的又微蹙了起来:“药倒冯鸢的是你,打晕车夫的也是你。现在你说影要杀你?”

  “是你说的,别招惹一年以上的。她三年,我一个月。她下药害我,我自卫杀她的话,影君要宰了我。我不杀她,她醒了对着那个影姐姐哭哭啼啼,影君还是要杀我。我不跑,我死定了我!”她咧着嘴,却抬眼看他的眉头。连皱眉头都能皱得这么精致,这个人已经没法要了!

  “我不会让她杀你。”他听了她的话,开口说着。

  “你省省吧!指望你,八条命都不够她杀的。”洛奇猛的甩他的手,没甩脱便吼着:“你以前的血河,养了四年了,不照样让人杀了?杀了怎么样?赔你新的?你不过是少了一个血库,我呢,我没了命了!你是妈生的,我也是,打不过你就比你命贱,那行,老子今天就过嘴瘾!”她此时发了癫疯,不管不顾接着吼:“你不是让我试吗?不试对不起你了,有引魂珠怎么样?有本事找怎么样?老子下回还跑,有本事你吸死我吸死我!”

  她吵得他耳根子嗡嗡作响,感觉那血行乱窜不休,让他有种短暂的气凝的滞感。“魔宗都是病人,死人!一个两个都病入膏肓了,老子跟她就见过两回。那王八蛋就下药害我,那个狗屁影,她进来吸血的时候明明瞧见了,装着不知道,由着她坑我。老子该用刀在她脸上画王八!”她骂到最后声音都沙哑了,还在那滔滔不绝。分明一副死到临头豁出去的混样,条理已经开始混乱了,粗话连篇,鬼哭狼嚎。天色开始越来越黑,她骂得口干舌燥,冷风一卷,她不由的一激零。骂半天再怎么爽也没用,打不过他只能活该命贱。他听她声音越来越低,伸手去勒她的脖颈:“说够了?跟我回去!”

  洛奇抿着嘴眼珠乱转,泼妇变成小猫咪:“先让我去一趟巴梁山行不行?已经很近了!”

  他看着她,此时她一脸的哀求。快三个月,她虽然肮脏但依旧健康,双眼清亮,气息沉稳,四肢有力,而且好像又长高了点似的。

  洛奇从他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他的意图,他好像没坐那鬼轿子来。跑着来的吗?看他这衣不沾尘的样子,怎么也不像跑了快千里路!

  “好功夫啊,一刀就把山猫头砍下来了!好功夫啊!”洛奇讪讪笑着,竖着大拇指拍他的马屁,已经快到家了,哪怕看一眼也行啊。万一老爹真的在那里等她,能见上一面也是好的啊!“你怎么来的?好轻功啊!”

  他看一眼不远处的动物尸体:“我没有刀!”他看着自己的手,洛奇顺着他的眼睛看下去,指尖微微泛蓝,却是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身上依旧白缎细绒,不带血滴。

  他这边接着开口:“夕用四魂把我送回洛吉,我从洛吉走过来的。”

  “不是吧?你走了多久?”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五天。”他看她眼瞪得溜圆,继续迈步:“而且我有吃有住,高床软枕,一路不知道多舒服!”

  她气噎过去,这厮居然会气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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