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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说你爱我

    她说她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后来就没睡着了,弄得今天早上头疼欲裂,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征兆,所以她想找到我,看看我的生活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只能“哦”了一声。此情此景,我能说什么啊。

    单亦欣非常敏感,她马上在电话里问我:“怎么?你说话不方便啊?”

    我冷言说:“什么叫不方便?我会有什么不方便?”

    “你就别在言语上和我弯弯绕了,你是不是旁边有女人啊?”

    “你别净胡猜了,没那么事情让你疑神疑鬼的吧?”

    “我不疑神、也不疑鬼,就怀疑你身边有个狐狸精。不放心你呗。”

    “那谢谢你了,我挺好的。你要是头疼,就在家休息一天吧。都是中年人了,要记得爱惜自己。”也不知道单亦欣在电话里说的头疼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我说的是大实话,都人到中年了,没什么事情值得我们一定要用透支健康去交换的。

    听我说了句体贴的话,单亦欣马上就追着问我:“你爱惜我吗?”

    “你说呢?”

    “你要是爱惜我的话,现在就跟我说你爱我。”

    “你干嘛呢?”

    “我就是想听,你要是说了,可能我的头疼就好了。”

    “哦,那就算你说得对。”我迟疑了一下,想避重就轻地赶快搪塞过去。

    单亦欣却是不依不饶地坚持说:“不行,我就要你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说!你、爱、我!”

    “你别胡闹了,怎么弄得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呢?傻不傻啊?”

    “我不跟你说别的,我就是想听你说,你、爱、我,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好好好,我、嗯、爱······你。”我把后面的两个字说得很快,而且声音极轻极轻。

    我不确认单亦欣在电话那头是不是听清楚了,但是,我听到了身边的米卡发出的一声叹息。

    本来和米卡的重逢是已经被安排得好好的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给败了兴,怨谁好啊?重新回到主题上来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了,要想继续的话,也只能从头酝酿了。

    电话挂上的时候,我翻身看米卡。她的脸颊上有晶亮的两道泪渍。

    我把米卡搂抱在胸前,故意回避了刚才这个电话,换了个话题,问她说:“宝贝儿,昨天你怎么一去就不回呢?”

    米卡顿了顿,说:“给你腾出时间和地点啊,免得你说个电话也总象是有人在监听一样,做得那么可怜兮兮的。”

    “米卡,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也是明事理的人,有些事情是历史遗留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干净的。”

    “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真的不用。你对我已经很好了,真的。”

    我把米卡的话当成是一种很婉转的气话,于是说:“我就是怕你误会啊。你想想看,她在美国,那么远,我和她之间能有什么啊,就是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也算不得什么吧?”

    “我懂。你们男人有时候说话是不用去负责任的。”虽然米卡的口气很平和,但我还是嗅出了言语间的那种责难。

    我费劲地解释说:“米卡,其实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有些话,我不会轻易去说的。但是,我要是说出口了,我觉得,说一遍和说一万遍就没什么区别了。”

    “那,在你看来,对一个人说,和对一万个人说,是不是也没有区别呢?”

    “不是。我没有过对一万个人说同样一句话的经历,我也没那种气魄。你是在生我的气,对吧?你听见我刚才跟单亦欣说我爱她了,是吧?我不是到哪里都上下嘴唇一碰、说了话也不负责任的人。到今天,她是唯一一个听见我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的女人。”

    “我和她不一样······也许,她是值得你这样做的吧。”米卡幽幽地说着,眼泪竟然又涌了出来。

    “米卡,每个女人都是不一样的,你不要这样拿你自己和她去比,你应该知道,你很特别,你身上那些特别的东西也特别地吸引我······”

    “那······我能吸引你多久?一个星期?一个月?还是一年?”

    我无法回答这样的提问。我没有权利主宰我的命运和未来,所以我没有办法交付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在我晕头黑脑在找措词的时候,米卡又说话了:“我跟你开玩笑的了,你别费脑子去想怎么回答我了。我就做一个填空的人,在你还没有回到那个女人身边之前,我来陪着你。我没打算攀你的高枝。你放心好了,你什么时候让我走,我都不会纠缠你的。”

    听到米卡这样说话,我忽然灵机一动,问:“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故意用离家出走来吊我的胃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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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卡是有意外了

    我相信米卡是有意外了。不然,她怎么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呢?
    我不敢睡觉。不敢看电视。我怕任何一点别的声响都会耽误我去听到关于米卡的消息。我就坐在电话机旁边,然后总是下意识地朝门口去看。几次都有点在幻听了,我把别人家的敲门声想象成了米卡归家的动静。

    在她失踪的时候,我知道了某个问题的答案——

    她是谁?

    ——她是我的家人。

    到半夜的时候,我被医院叫去看一个急诊的病人。这是我在值班的时候每天的状况。

    我写了张中文的字条贴在门口,说——

    “亲爱的,我马上就回来。”

    出门前,我特意把灯留着。从门缝里可以透出的亮色,就好像是我的等待一样——那是留给米卡的一点光亮。

    在医院里忙乎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米卡会不会现在回了家?她会不会倚在门边等我的“马上就回来”。我很少那样心不在焉地工作,脑子里总觉得有很多的牵挂。那也许是个不祥的预感,而我,暂时还是把它理解成是惦记和不舍得。

    一直忙到天都要亮了。

    到家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屋里的灯光。

    我希望和灯光一起等我的,还有米卡。

    ——那只是我的希望。

    我的米卡一夜没有回来。

    也许回来了,看我没在,又离开了?

    我真粗心,应该在留言条旁边再放上一杆铅笔的,这样,她要是回来过,至少可以给我写个只字片语,也算是有个交代啊。

    我很担心米卡。

    我最担心的是,我会不会把她弄丢了。

    要是她不再回到我这里、不再回到香榭丽舍,我到哪里还能捡回我的米卡?那个说着要每天用她的方式来叫我起床的米卡?那个说喜欢我“心肠软”要和我“说一会儿话”的米卡?

    米卡带着毛毛,裹一身很居家的红烧肉的气息,从我的屋子里离开,消失得一点迹象也没有。

    我把我的手机一直处于开机状态,即使是在做手术的时候。就算我不能接听米卡的电话,起码我也有未接电话的记录啊,我可以用这个号码重新找回她啊。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我做完手术,正在更衣的时候,我听见了手机铃声。

    谢天谢地,是我的米卡!

    她说她就在我家门口的公共电话亭里给我挂的电话。

    我让她就在门口等我,我这就回家。

    当我看到坐在家门口台阶上等我的米卡时,那感觉就好像久违重逢的亲人。我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揽着米卡的水蛇腰,恨不得要把她当成我身体的一部分那样紧紧地把她往我身边拉。嘴唇也要跟着凑热闹,它就象驯服了的宠物要舔舐主人来献媚一样,连开门的那一瞬间也不放过,一定要在她的脸上、颈上留下点阅兵的记号来。

    我太激动了,激动得没有顾得上去在意米卡的神情。

    不过就只是分开了一天,但我却仿佛找到了久别胜新婚的那种激越。

    莫非我真是舍不得她了吗?

    我迫不及待地想解放我们身上所有的束缚,谁让她叫我这么挂念啊?!

    就在所有的武装都已卸去、所有的帷幕都徐徐落下的时候,我本想营造一个最接近于原始和本能的表达思念的形式,但是,这时候,手机响了——

    我说过,总有电话铃声会在我最不方便的时候响起。这一点让我非常痛恨现代通讯,好像我就象是别人用电话线给拴住的一条狗,问题是,牵线的人还遍布五湖四海,任何时候,这四面八方的某一人物想到你了,要拽你一下,你就要扭头去答应他。

    这许多年的值班医生生涯,让我早就落下了职业病——对于任何电话,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接听,我要是在电话旁边,我一定不会让电话铃声响到第二声!

    电话那头,是单亦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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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不想让我知道

    毛毛不说话,扯着米卡的衣肩,用指头勾着米卡的衣肩角。
    我问米卡:“要不,我送你们吧。你家离这里远吗?”

    米卡摇摇头说:“没关系的,你累了,先吃饭吧。”

    我说:“要不,你就要个计程车,你带了零钱吗?你这么抱着孩子走路啊,坐地铁啊,都不方便啊。”

    米卡笑笑,说:“巴黎的地铁开了就是给人坐的。没认识你的时候,我不都是这么过的?你以为我多娇贵啊?”

    象我这样从中国一路走来的,穷人见得不少了,比米卡的生活还没有着落的人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出一堆堆来,不过,还真没见过像她一样似乎穷苦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于是我总想跟她说,我喜欢她,我会照顾她。不管是不是由衷,但好像成为了一种必须。就象革命先烈在断头台前必然要高喊一声什么主义什么信仰万岁一样。

    但是,那天,我没跟她说。

    米卡就这样坚持着抱着毛毛出了门。

    大约她是记得我说过,我可以把小孩子当玩具玩一阵子,要是来真的,我是不玩的。

    米卡是那样识趣的女人,不肯给我多一点的麻烦,哪怕为了这种识趣她要付出比血还要惨重的代价。

    我不知道,如果米卡知道她这次的回避和躲闪是个错误的话,她会不会执意留下毛毛,哪怕我不高兴;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米卡所做的一切只是不想让她和我之间有一点点不堪,我会不会在挽留毛毛的时候,再多一点诚心诚意?

    说实话,每天我下了班以后都是那样的疲乏,回家以后,只想有点清静和安稳。有时候累极了、特想睡个安稳觉吧,要是旁边多个会喘气的我都觉得是在打扰我。

    那一刻,我也真的没有想过,一定要把毛毛再留一阵子。我哪里可以想见,命运会向米卡索要那样多的东西?

    她不过就是那样的一个小女人,小极了,就是一个米卡。

    从那以后,我的脑海里总是不经意地出现毛毛的样子,我甚至联想到了许多年以前的纪然。男孩子在这么小的时候都很可人,就连我这么不太有爱心的大男人对他们也是我见犹怜的。也许,在我心底深处,我也是盼望我身上的某一个种子可以长成他们那个样子,成为我的希望、我的未来、流淌在我身体之外的血脉······

    那天在我家里,毛毛给我留下的印象,从头到尾,除了他怯怯的眼神和他看米卡时的那种单纯却隐藏着的微笑,我不记得他还给我的记忆里留下了什么。

    我就记得他是一个很标准的漂亮的混血孩子。他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一个字。——他真的就象一个宠物。我都不知道可不可以用人的方式来和他交流。他那幽蓝而又躲避的眼神,象是来自一只得到了太多宠爱的小猫,不舍得多跟主人以外的人和事情做一点交流;又象是来自一条从来没有被施舍一点额外的关爱的小狗,只知道夹着自己的小尾巴蜷缩在一角。

    人的自我保护是天然的。越小的时候越是需要躲藏和隐匿。

    我不记得,那样短暂的见面里,我有没有见过毛毛的绽放的笑容?

    就是有的话,一定也是轻轻淡淡的,轻淡得让我都留不下任何印象。

    我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事情也不做地坐在家里吧台前的凳子上等米卡,等她回来吃饭。我连碗筷都没有收拾,总想着米卡就要回来了,等她吃了,一起收吧。

    这样枯坐着等了两个小时,没有等到米卡回来。

    天已经很黑了。

    我想我应该去找找米卡。现在,米卡是我的女人啊。

    她这么一个女孩子,还带着一个小孩子,在夜路里,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但是,我要找她,去哪里找?

    米卡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上钥匙。我不能离开家。她是需要我在家里给她开门的啊。

    我试图给米卡打手机。但我拨通了电话以后,却在屋子里听到了铃声。

    米卡连手机也没有带。

    我不知道我如何才能找到我的米卡。我熟悉她的每一根汗毛的走向,却不知道在失去她讯息的时候从哪个方向来寻找她。

    除了香榭丽舍、除了LV、除了她另外的那个“侯霓”的名字、还有那个不辨真假的叫于勒的前男友,我还知道米卡的什么?

    ——是她不想让我知道。也是我懒得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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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能要

    我说:“那要看是怎么一个要法了。”
    我想了想又说:“我们每次都是用套了的,对吧?不会让你怀孕的。”

    米卡问我:“你就那么怕我怀孕啊?怀孕了又怎么了?”

    我说:“那不是害你吗。又不能要的。”

    “为什么不能要?”米卡追问我说。

    我摇摇头,说了实话:“宝贝啊,我们连我们自己能够在一起生活多久都不知道,这怎么能要孩子呢?”

    我告诉米卡:“以后我不在家,你不就要接家里的电话了,免得单亦欣又在电话里唧唧歪歪的。我要有事情找你,会给你打手机的。”

    米卡愣了愣,点点头。愣的那一刻,也许她想起了昨天夜晚我跟她说的玩笑话了吧。我让她在电话里跟单亦欣说她是我老婆。这话我是记得的。但是,有些躺床上开的玩笑,在起床了以后,就要记得去忘记。

    米卡能做我老婆吗?她会愿意做我老婆吗?太年轻的老婆我招架得住吗?别真弄得象那么回事情的一起过日子了,但刚过个两三年她就有新的相好了,我就得急吼吼地重新过单身汉的苦日子。那样我可受用不起。再说,米卡怎么看也不象是盏省油的灯。

    米卡确实太年轻。

    转念一想,她还这么年轻,就不能荒了青春。

    我在去医院上班的路上就一直在想,既然她遇见了我,我得要帮帮她。

    我能为她做些什么?

    除了一些看得见的物质,我能背负、改变和付出的,还能有什么?

    当我抽空去米卡的学校给她交学费的时候,遇到了一系列的麻烦。她的学号,她的系别,她要选修的课程,甚至她上学时用的名字······这些情况我都不清楚。

    本来还想给她一个惊喜的,看来还是回到了俗套。我还是直接把钱交给米卡让她去办更妥帖一些。

    但是,我把钱给米卡,她会觉得我是在买她吗?

    人是需要屏障的,尽管都是在为一个女人花钱,但是,怎么花,顶着不同的说法就完全不一样了。受众的感觉也不一样。

    我还是去银行开了一张一万法郎的现金支票。题头是空的,让米卡自己去填。

    下班回家,我老远就闻到了空气中的红烧肉的香味。久违了的有中国特色的酱油和大料的气息,很容易让人想起妈妈和家乡。

    在屋里迎接我的,除了米卡,还有一个精灵漂亮的小男孩子。他和米卡很有几份神似,不过,那幽蓝的眼睛让我看到了他和米卡不一样的血统。

    “毛毛,喊叔叔。”米卡招呼着孩子。

    “你弟弟啊?你们家的小‘合资’?”

    米卡应了一声。

    “让他喊我叔叔是不是不太对啊?我这么老,他那么小······哦,对了,你不是也老喊我大叔的吗?”

    米卡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站在原地,给孩子牵了牵衣衫。

    孩子很有些认生,躲在米卡的背后偷窥我。

    米卡跟我轻轻地解释说:“他不太会和人交流的。”

    接着,她招呼着孩子说,“毛毛,好了,回家了,来,我抱你走。”

    米卡抱起了孩子,径直走到门口,然后,回头跟我说:“你饿了吧,你先吃,不用等我。我把毛毛送到我妈妈那里去了以后马上就回来。我就不带钥匙了。”

    我说:“都是吃饭的时间了,孩子也饿吧,一起吃吧。”

    米卡摇摇头,说:“不了,多了个孩子,你不习惯的。”

    我不再坚持,于是送米卡他俩出门。

    临别的时候,我伸出手来拽了拽了毛毛那肉团一样的小手,粉粉的,嫩嫩的。毛毛生涩地看着我,象个受惊的小动物。

    我跟毛毛说,以后想来叔叔这里玩就要姐姐带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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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不花钱的是最贵的
应该也不是

    在我们聊天的时候,天不知不觉地已经亮了。
    又要上班了。真是不愿意去啊。如果有一天可以不为生计奔忙,我什么都不想做,有什么事情比睡觉、比和一个温香软玉的女人睡觉更贴近生命的快乐?为名、为利、为所谓的事业和成就,苦苦挣扎,最后获得了再多的掌声也还是要找个女人听她在床上的那些喘息和叫声。——这就是作为一个人的生命的实在展现。再美好的婚姻和爱情,落实到实处,也就剩这样的主题。所以,我不要什么好看的标题当高帽子来扣着,管他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呢,我愿意沉迷在这样的生活本质中。我很庸常,也很卑微。有一种男人,不论拿了多少个PhD,他那些秉性里的庸常和卑微都无法改变,比如说我。

    我知道,我是没有遇见一个好女人。

    或者说,没有遇见一个适合我的女人。

    单亦欣不是。

    米卡?——应该也不是。

    据说,一个男人在他结婚以前,会感觉合适自己的女人太少,但是,等他结婚以后,会发觉合适的女人原来挺多。

    谁知道呢?

    我只验证了前面的半句,后面的半句,这辈子有没有求证的机会,没人告诉我。

    我想,所谓婚姻,不过就是一个标题,我们总用这样的大命题来给自己的未来定标准,以为你找的那一半必须要是件贴心的、弹力的、好看的、还要有防弹作用的小背心儿。事实呢?我看满世界穿上背心、没穿背心的人,都是到头来把自己累得半死。你说,来来去去的那一纸证书,费得着使那么大的劲头去扛去卸吗?

    我知道我必须起床了。

    米卡伏在我身上,问:“很累,是不是?要不要我帮你提提神?”

    不需要回答。

    米卡和我都知道,我现在浑身都是倦意,除了一个地方出奇的精神抖擞。

    米卡摆好架势骑在我身上,象骑一匹骏马一样地在我身上颠波起伏着。

    她黑黑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和前胸。

    我伸出手来,帮她拨开了头发。

    米卡问我:“你说,你是不是从来没有遇见象我功夫这么好的女人?”

    我一边点头,一边使劲地顶着她。

    米卡又问:“那你是不是想要我一辈子?”

    我还是——上面点头,下面顶击。

    米卡带着点喘息地接着说:“纪安之,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以后,我每天早上都用这种方式来叫你起床,好不好?”

    有这样一张床,床上抬举的是这样一个女人,我怎么舍得拒绝和离开?

    这样的场景下,她要真是拿婚姻来胁迫我,我也会应承的。——我愿意用我可以付出的东西来交换这份快乐。

    几年前,为了单亦欣,为了和她在一起的那些个类似这样的快乐,我不就是这样交换过一次吗?

    巅峰过后,我赶紧洗浴、着衣。

    出门前,我劝米卡不要再去香榭丽舍大街上去倒卖LV了。在家做做饭,看看电视,挺好的。

    米卡问:“你打算养我啊?”

    我说:“养你还是养得起的。只要你别再提个别的要求说要养个猫猫狗狗什么的,我不太喜欢可以喘气的小东西——除了你。我看养你也不怎么花钱啊。”

    米卡问我:“那要是再养个儿子呢?”

    我一惊,问她:“你不会这么一上来就要给我生儿子吧?你别吓着我了。”

    米卡问:“你不想要个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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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太信这个的

    她笑了笑,说:“我是你的米卡啊。”
    “是啊,你是我的米卡。”我重复着米卡的话。她说得不错,而且意味深长。

    米卡伏在我胸前,用双手托着她的脸盘,把胳膊肘左右替换着点着我的肋骨,说:“对啊,昨天是,今天是,明天也还是。天天都是。一百年都是。就做你的小宝贝,就做你的米卡,好不好?”

    “咱也别活100年了吧,老丑现世的,我不愿意。不过要是我能找到长生不老药,我一定先给你吃,让你这么漂漂亮亮地活上一万年。”

    “嗯?那不行啊。要是没有你这个医生先生陪我,我自己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啊?”

    米卡的这种嗔怨,让我有点不舒服。言辞间太做作了一些,就算是打情骂俏,我也不喜欢这种作派。

    我说:“那有什么关系啊,你用你做一万年老妖精的时间,迷倒一世界的男人,那会很忙的,也很风光啊。你哪还顾得上去惦记我啊?”

    “迷倒他们有什么用啊?有你就够了。”

    “好像你还真的迷倒过谁似的,是用蒙汗药、还是用美人计啊?说出来听听吧,我也来帮你分析分析。”

    米卡把头转了过去,回答我说:“还是别费那个劲了吧。”

    我问米卡:“我跟你讲了我自己的事情,你总该拿点故事来跟我交换吧?跟我说说你的男朋友吧。”

    米卡的脸色一变,只是很轻微的一变,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她似乎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脸色变,所以,变得很轻微,并且很快就恢复过来。

    她趴在床上,两手托住腮,想了想,说:“我只有过一个男朋友,他叫于勒。”她的样子就像一个中学生。

    “中国人还是洋人啊?”

    “洋人。本地的法国人。”

    米卡的回答让我多少有些意外。尽管我也不是一个强调纯洁种族的人,但我对那些和老外在一起厮混的中国小女子,多多少少总有那么点成见。所以,跟米卡说起话的时候,难免就有些偏向了,我说:“噢,找了一个高卢人的后代啊,你倒是挺能融入人家这主流社会的啊。他追你、还是你追他?”

    “嗯?我们?······我们没那么复杂。我的生活圈子很小,我们是······我们是邻居,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一天,他告诉我说他喜欢我,有个人说喜欢我,我挺高兴的,就把他当成我的男朋友了。那时候小啊,懂什么啊?”

    “那么小就跟人家上床了?”

    “没有。我没和他上过床。”

    “······”

    听米卡这么一说,我的疑团就更多了。她跟我说她只有过这么一个叫于勒的男朋友,而且,他们之间关系很纯洁。但是明摆着的是,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对床上的事情明白得很,绝对是经验丰富啊。就凭她那随身携带着安全套这么件事情,我就觉得她的性史挺不简单的。我不多话,但总还是会用脑子来分析和思考问题的啊。我看,米卡的故事,还要等她慢慢地用她的方式来告诉我。或者,等她留下了破绽或者线索,然后,让我来识破。

    我随口接着问到:“那后来呢?”

    “后来?你问我和于勒的后来?没有后来啊,后来他服兵役去了,我们就······就各走各的路了。”

    也许这是米卡最弥足珍贵的一段初恋故事吧,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看得出来,她很呵护这个故事,那就由着她把自己当成这样一个纯情故事的女主人公去陶醉一次吧。

    不过,我是不太信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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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当初

    是啊,生活里有很多的“既然”。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谁都可以这样质问,你以为当事人就不会问吗?问了又怎样?能够改变什么吗?现实生活就是用来填写“既然”和“为什么”这之间的转折的一切发生。

    我是一个很庸常的男人,只是接受和承受命运给我的一些降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什么,也能力去改变什么,不论是别人,还是我自己——所以,我才会面对这样多的质问。不堪去回首那些往事,就是因为我也会常常质问自己,却没有能力去解释和回答。

    但是,听完故事以后,米卡没有多问我什么,是我自己多心了。

    米卡是真的听了一个故事。听完故事就去睡觉了。

    米卡真的是个好孩子,米卡对世界没有疑问。

    我和纪来之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我学医,面对的是自然科学,他学文,整天风花雪月。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女人喜欢的那一种男人。他有的是小心思动在那些花花草草的事情上面,让我不佩服都不行。就好象我们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人,都要给这个女人送一束玫瑰花。我会直接交到那个女人手上,让她成为那一瞬间的骄傲公主,然后,不懈地坚持下去,直到她开始心疼我那买花的钱了,过来跟我说:“别那么花钱了好吗?有那钱我们一起买点别的东西吧。我答应和你好。”而纪来之呢,他会在一个晚会派对上带上这束花,然后找一个不张扬的角落坐下,玩酷似的自己喝自己的咖啡或者啤酒,直到那个女孩主动过来和她说话,问这花是给谁准备的。当女孩知道自己是花的新主人的时候,会格外的受宠若惊。

    ——纪来之就是这样追到单亦欣的。或者说,不是他追她,是她更主动一些。他对她冷,他跟他玩酷,他吊足了她的胃口和兴趣,然后,再轻而易举地一网打尽。

    有时候,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更多时候,男人不拽,女人不爱。

    我想给单亦欣买玫瑰花的时候,她已经爱上纪来之了。

    我送她的第一束玫瑰花,名义上是送给她和纪来之的。是在他们的婚礼上。

    那天,我买了99朵玫瑰花,说祝愿他们婚姻美满、爱情长久。

    纪来之是知道我喜欢单亦欣的。但他不在乎。象他那样自信和自恋的男人,当然不会在意我这个弟弟了。没有人可以抢走他的爱人的。从小,我和他较量的时候,我就没有赢过。在单亦欣的问题上也是这样。

    我要是想赢得单亦欣,那一定不是源于我的努力。

    当单亦欣终于有一天宽衣解带着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在木讷地想,她是不是把我当成了纪来之的替身?我和纪来之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但是,包裹着我们的那副皮囊,却是惊人的相似。

    他得到她的时候,她是处女。

    她得到我的时候,我是处子。

    这就是我们兄弟俩的区别。

    我的第一次,紧张得连入口都找不到,我不得不在下半身无比坚硬、但上半身无比软弱的情况下,跟她求救说:“你教教我吧。”

    在那之前,她引领我的感情。

    在那之后,她引领我的身体。

    她告诉我,我和纪来之是不一样的。我没有他花哨,但我比他坚持,就象我们在床上的表现一样。

    我们长得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同样赤诚地被她检阅和比较。

    然后,她说,她爱我,就象她爱我在床上的耐力那样的热爱。

    ——她是我们兄弟俩的私人生活里的最大内奸。

    说完了故事,我问米卡:“你说说看,单亦欣是谁?算我的什么人?”

    米卡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我跟米卡说:“以后,你要是再接到她的电话,你就说她拨错号码了。”

    “你当她那么傻啊?我估计,她都记住我的声音了。”

    “记住了你的声音又怎么样啊?干脆,下次再接到她的电话的时候,你就直接告诉她,你是我老婆。”

    “你是不是想让我气死她啊?”

    我把米卡搂在怀里,搂得紧紧的。我说:“我说的是大实话啊,你看看你我的这个样子,你现在就是我的老婆啊。”

    “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可不是你太太啊。”米卡说着,小脸儿竟然刷的红了起来。真没想到,她把我的一个玩笑当了真。

    我问她:“那,你说,你是我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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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和我在一起

    从哪一天起,我们就把那血浓于水的兄弟的情分给弄毁了呢?
    回到家的时候,米卡醒着。

    “等我啊?你可别不拿睡觉当回事情啊。养生之道,男人呢,靠吃;女人呢,就要靠睡了。”我一边说一边宽衣上床。

    我寻思着,米卡等我,是不是就在等我这宽衣解带以后的事情。

    我手脚并用,在她身上逡巡起来。

    米卡一边回应着我的挑逗,一边说:“刚才我接到你太太的电话了。”

    “我太太?我什么时候有太太了?······嗯,是不是单亦欣?她自己跟你说她是我太太啊?她给家里打电话了?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问我是谁,她说她和你在一起很多年了,没有人能够把你们分开。她说她的儿子叫纪然,已经十几岁了。纪安之,这儿子是你的吧?”

    我一下子没有了兴致。

    坐了起来,点燃了一支烟。

    回忆就象烟,一点一点被点燃,明亮起来,然后,幻灭,成为要被弹掉的灰烬······

    我也是常常问自己,你说得清楚吗,单亦欣是谁?

    有一段时间里,单亦欣确实就象我太太。很多人也误会她是我太太,或者说误会我是她丈夫。但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在我最看重她的时候,她不是我太太,也没有资格来做我太太。

    ——她是我嫂子。

    二十年前,我在一家医院实习的时候认识了单亦欣。她比我大两岁,当时刚刚大学毕业,在那家医院做行政。我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叫纪来之。我们长得很象,他是我最贴心的人。我追单亦欣的时候,带着她认识了我哥哥。

    后来她就成了我嫂子。

    我哥哥出国的那年,正好单亦欣怀孕了,我就帮我哥哥经常照看她。我哥哥一走就是三年多,等他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可以打酱油了。孩子的名字是我起的,叫纪然。

    我哥哥回来,本来是打算离婚的。他在国外有了别的女人。不过,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看到了单亦欣,他又不舍得了。他决定要照顾好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来弥补这几年的亏欠。

    但是,单亦欣想离婚,因为她想和我在一起。

    我哥哥不答应。他们在一起耗了好几年。我哥哥是想把单亦欣耗疲了就可以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了。中国的男人总是把后悔药吃得津津有味的,哪怕是象我哥哥这样一个也算见过大世面的人,一样是脱不了这样的窠臼。

    单亦欣说她回不到过去了,她就要和我在一起。她是那种胆子很大的女人,她要是豁出去了,没有人拦得下她来。

    单亦欣和纪来之就那么吵吵闹闹了几年。纪来之把纪然照顾得很好,是纪然让他收了外心,所以他也想用纪然来收单亦欣的心。自己的儿子嘛,是最好的令箭。

    在他们每天更迭不断的闹剧中,我被生生地夹在中间,像极了一个小丑。

    单亦欣说她不想让我难堪,她比我大,她要给我一个好的安排。我们实在没法再去承受那种偷偷摸摸和闲言碎语的日子了,她就想着要和我一起私奔。她说到做到,先是自己申请到了全额奖学金,买了张赴美的单程机票。然后,我随她一前一后地到了美国。

    我们用众叛亲离作为支票,买来了同居的胜利。虽然当时纪来之和单亦欣还没有离婚,但在美国,已经没有人可以再阻止我和单亦欣生活在一起。

    刚到美国,我们有过一阵子很享受很放松的时光,仿佛美国的民主就是为了辅助和捍卫我们的这份爱情。

    在我们率性而为的时候,我哥哥自己带着纪然在中国呆着。

    前两年,我哥哥又结婚了,找了个年轻女孩子,据说是个挺单纯漂亮的郊区姑娘,没有城府。他们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时,单亦欣终于才有机会把纪然接到了身边。

    再见到纪然的时候,他眼神里的那种陌生和漠然让我和单亦欣手足无措。好在单亦欣是学心理学的,她变着法儿的让纪然学会适应美国、适应我们。

    不提生活中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吧,反正我们象是一家三口地生活了几年,然后,我离开了美国。

    ——这就是我和米卡讲的我的故事。

    我知道米卡会问我,既然你们是先认识的,为什么她要嫁给你哥哥?既然她是你的嫂子了,为什么你还要和她纠缠?既然你们这样不容易地走到了一起,为什么你还要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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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垣的话

    陈垣说:“那也不算数啊,谁叫你不是他亲爹啊。”
    陈垣又说:“话说回来了,纪安之,你也该有个孩子当一回爹了。老大不小的,净瞎挑什么啊?你是不是嫌单亦欣老了,怕她生不出孩子了?”

    “你看你都想哪里去了啊,是只母鸡都能下蛋,我还怕找不到可以给我下个小崽子的女人,开玩笑嘛不是?我只是觉得,要是要了孩子,就要对孩子负责,对孩子的母亲负责,不然,瞎折腾什么劲啊?”

    我说的是实话。我真的是想负责,常常又怀疑自己负不起那个责来,所以,总是犹疑着,拖拖拉拉就耗到了现在。要真是象有些男人那样,不小心和哪个女人弄出了一条小人命来,我也就顺着木已成舟地结了婚,说不定日子也就柴米油盐地过过来了。也没什么功夫整天琢磨着负责不负责的了。

    老天爷从来没有说不经意地赐给我一个孩子。哪怕是陈垣他经常开玩笑说的床上的“意外事故”,也从来没有发生在我身上。这都让我有点怀疑我还是不是个男人,还能不能正常生养?!这也尽是瞎想了啊。不过,话说回来了,也许我生来就没有给人当爹的命吧?就连我想捡一个人家不要的弃婴拿回家养着,老天爷也不成全我。

    陈垣是我参加工作后的同事。那一段经历我一直不好意思提,你说,一个大老爷们为了点救死扶伤的使命感去当医生,什么医生不好做啊,偏偏让我去做妇产医生。滑稽吧?中国的medicalschool教育出来的学生,就业形势就这么没谱。那些老的同志们,可能就认了,也慢慢习惯了。年轻的,能蹦弹出去的,没几年就都折腾着离开了,就象后来的陈垣和我——考研啊、出国啊,条条大路出虎口啊。

    在B市妇产医院里的那两年,我和陈垣的分工有所不同,我是搞行政的,他做临床。不过,因为我们励精图治也同病相怜,所以我们的关系很铁——都快接近钢了。

    有一天夜里,医院来了一个怀孕快9个月的孕妇。她要做引产,死活不要这个胎儿。据说是孩子父亲的坚持。这种事情我见了不少,在中国,抱有“奉子成婚”的侥幸的女人实在太多了。有人成功了,人们就看见了他们的喜宴;有人失算了,我们就要帮她们在手术台上做个了断。人的命有时候就是那么贱,本来可以好好来到世上,都寂寞地在黑暗的子宫里呆了那么好几个月了,但是最后还是象污物一样被扔到了垃圾桶里。

    那天来的这个孕妇很漂亮,看上去非常年轻。尽管病历上写着25岁,但是,无论从一个医生的眼光还是从一个男人的直觉来看,她都不超过20岁。女人的年轮是写在脸上的。我相信,她那病历上的文字,除了仪器做出的结论以外,其他的没有一个是真实的。

    那天正好陈垣值班,我也无聊,到办公室陪陈垣聊天,我陪陈垣给这个孕妇做完了一切检查。胎儿是个男孩,一切数据都很正常,很健康,这个时候要是用催产剂生下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不过,如果硬要抛弃这个胎儿、强行引产,只能采取碎颅。在中国当过妇产医生的人都应该熟悉这一套过程。

    等我们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我跟陈垣说,别碎颅了吧,把这个孩子弄死了怪可惜的,留下来吧,我要了。

    陈垣就这样在我的指示下留下了这个孩子。

    孩子一生下来我就把他连夜抱回了家。

    孩子的母亲听见了孩子落地的啼哭。

    陈垣没有骗她,告诉她,是个男孩子,活着的,已经叫人抱走了,你不用担心,这孩子不会和你再有任何联系。

    我妈妈在家里象饲养一个小动物一样把这孩子养了一个月。妈妈给这个孩子取名叫“毛毛”。其实也不是专门取的一个什么名字,武汉话里把婴儿都叫做小毛毛。我妈妈就这么“毛毛”长“毛毛”短地叫着这个孩子,好像养了这30天,也还要养他30年。

    那段时间我欢欢喜喜的,每天下了班回家可以看到那个粉里透红的小人儿,看他冲我手舞足蹈的,真好像是在疼着自己家生出来的一个小东西。有个孩子在家里,那热闹劲就是不一样。哭哭叫叫的,那就是人气啊。

    那时,我跟陈垣说,这当爹的感觉真的不坏,哪怕是这么个冒牌的爹。

    好日子总是很短。

    一个月以后,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找到了医院,死活要要这个孩子。

    他这算什么?是他良心发现、还是所谓血浓于水?我也说不上来,但孩子是他的种,就得他说了算。没有办法,我只能把孩子还给了人家。

    我真是无法揣摩这个男人的心态,在我把孩子交给他的时候,心里挺难受的。满脑子能说得出来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抡圆了拳头扁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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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毛毛

    “那你弟弟呢?到法国以后你妈妈才生的吗?就和那个法国老头子啊?”
    我这么问着,心里是有些不屑的。我一直很看不上那些傍着老外的中国女人,尤其是傍一些都脏不兮兮、散发着腐朽的气息的老头子,要钱没钱,要品没品的;有时候在外面看到那些不和谐的伴侣走在一起,我就会杞人忧天地想一想,她们和那堆快要生蛆的横肉睡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怕做恶梦吗?

    米卡很显然是不想太多地触及这个话题,她只是“嗯”了一声,就转身了过去。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的谈话就此结束了。

    等到米卡重新回到我身边来的时候,她突然问了我一句:“以后,我可以带我弟弟来玩吗?”

    我说:“可以啊,有什么不可以的。”

    米卡问我:“你喜欢小孩子吗?”

    我的回答很直接,我说:“要是把小孩子当玩具,玩一阵子还行。要是让我天天张罗着他的屎尿屁什么的,我可受不了。”

    米卡“噢”了一声。

    看她没有接我的话,我怕我惹她不高兴了,马上接着问了句:“你弟弟是叫毛毛吧?”

    米卡说:“是的啊,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反问说。

    很巧合的是,武汉话里,把刚出生的婴儿都叫做毛毛。

    那个夜晚,我被医院的电话传了过去,来了急诊的病人。

    到了医院我才知道具体情况不那么简单,来的是一个犯人,胸口被一个钉子枪给射了一个铁钉进去,好在钉子没有进入胸腔,不算危急。看这病人的身份,估计是同监的犯人在殴打时干的,不过那天晚上所有在场的人,从医护人员到警察,都很奇怪这凶器是怎么进到牢房里的。病人不过就是20岁的年纪,嫩嫩的面孔,即使受伤了,眼神里也有一种固执和坚持

    。本来我是准备马上手术的。但这孩子不肯局部麻醉,坚持要全麻,那就没有办法了,没有专门的麻醉医师主持,我们什么都不能做。我给他做了一点简单的处理,顺便又查了一下病房,就回到了办公室。

    我一进入工作状态,人就特别亢奋,我知道马上回去睡觉是睡不着的。算了算时差,比较合适,于是,我给在美国的陈垣打了一个电话。我想找他问问单亦欣的情况。

    陈垣在电话那头说:“你们俩都什么毛病啊,有事情不会自己联系啊,总是折腾我,这么多年了,以前干架吧就是我来扯劝,现在分开了还不依不饶的,一会儿问对方的情况,一会儿又埋怨我给对方说得太多,我有病没病啊,天天被你们折腾着,又没有人给我开薪水。看老板脸色也没有在你们中间掺乎着那个费劲。说好啊,以后来咨询这一类问题,我要收信息费的。人这么辛苦着,总要图点什么才说得过去吧?”

    我说:“没问题,你看着办好了,大不了哪天你去nightclub看peepshow,我负责全面买单。”

    陈垣说:“您快别说了,这点爱好也快给戒了,要彻底从良了。”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老婆要生孩子了。”

    我问他:“有没有搞错,这是第几个了?你们家不会跟孙悟空似的,拔一汗毛就长一猴子吧?”

    陈垣说:“我也快数不清楚了,是太多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跟个母猪似的,一碰就怀上,又不敢说不要。我看我快是要废了的。”

    掐指算算,陈垣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是他们家老四了,这数量和容积放在旧社会还真不算多,但是对于新时代的知识分子来说,要把一个四人帮拉扯大,可不那么容易啊。

    我开玩笑说:“要不,我帮你养一个?”

    陈垣说:“得了,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没受着孩子的苦,等你真有孩子了,他整夜整晚地吵吵闹闹,你会感慨,这孩子要不是跟你姓着的,你真是恨不得把他从窗口给扔出去。”

    我说:“不至于吧,你有点人道主义精神没有啊?”

    陈垣说:“咱不能跟你比,十几年前就往家里抱弃婴了,咱没那境界、也没那实力。”

    我说:“是啊,那孩子到现在也该要考大学了吧?·······你说,他会不会考了一个特牛的大学,完了又交不起学费?好像在中国,这种事情很多啊。”

    陈垣在电话里头哈哈大笑:“你还要跨越国界完成希望工程啊?”

    我说:“这孩子要真从头到尾给我来养的话,一定是块好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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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结婚了吗

    “你真当我是‘鸡’吗?”
    米卡问得好,我也要问问自己,在心里,我把她当成“鸡”了吗?

    我和米卡的可悲在于,对于这样的问话,我竟然不能回答。

    我没有把米卡当成鸡,但是,我把她当成什么呢,她这样问我的时候,我还真说不清。

    我的小可怜儿的米卡不怪我。她从来也没有怪罪过我。她什么人都不怪罪,她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肠,是生活太卑微了吗?

    是啊,我的小可怜儿的米卡不怪我。她从来也没有怪罪过我。

    最难过的时候,她只是哭——还总躲着不让我看见。

    有一天我下班回来得早一点,米卡看我精神头还不错,就和我聊天。

    估计她问我的问题是她蓄谋以久了,但是我没有给她一个她所期待的答复。

    米卡问我:“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我反问她:“什么意义上的女朋友?”

    米卡说:“你别和我绕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我说:“那好,这你自己更应该明白,你说我现在身边的女人是谁呢,每天晚上我在和谁睡觉啊?”

    米卡问我:“你到底结婚了吗?”

    我说:“没有。是这样的——现在没有。今年没有。从来也没有。”

    米卡“噢”了一声,然后说:“给我讲讲你以前的女朋友好吗?”

    听米卡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就看到了墙上那颗原来挂画用的钉子,和我强加给这个钉子的一些回忆和故事。原先和钉子肢体相连、但是被我取下来的那幅画就象一个谶语从我的脑子里划过。那一个闪念的划痕,就剩三个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单亦欣。人是一个很有点生得贱的动物,有时候怕被纠缠,天天象贼躲警察一样地躲躲藏藏,好了,人家真不纠缠你了,你有觉得缺少了点东西了,甚至还有点想念了。

    大约这也是我和单亦欣这么久的牵扯留下来的一点惯性吧。

    米卡的问题让我想到了她。

    谁跟谁去说谁啊?

    是要我和米卡说单亦欣吗?

    摸摸脑门子,我没有发烧。所以,我不会说的。有什么好说的。

    我一贯的原则就是,历史不可以改写,但是可以不写。

    看我没有说话,米卡就开玩笑地问我:“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太多了,不知道说谁好啊?没有关系,说谁都行,找个最近的、你还记得的说说吧,反正我就当听故事了的。给我讲讲故事也解解闷吧。”

    我不想和一个比我小那么多的女孩子讲我的过去,我想,我们是有代沟的。一个时代给一群人必然留下了烙印,只有一起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个中的悲喜。和一个找不到共鸣的人说一些事情,无异于对牛弹琴。就算是她只是听故事,但我也要被回忆蛰伤一次,有什么必要呢?

    我回避她的问题,转过来问米卡:“讲讲你怎么来巴黎的,好吗?”

    米卡笑了笑,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正途,你也该知道一星半点吧,在巴黎黑下来的温州人不少呢,我算是比他们强点,有那张身份纸,不过,这纸来得也不怎么光明正大。”

    “说来听听,我也长点见识。”

    米卡说得很模糊,我可以理解,没有人愿意陈述不体面的曾经。

    她告诉我,她是和她妈妈一起过来的,算是半偷渡的性质,先是去东欧,然后辗转着从罗马尼亚到了法国。她妈妈为了把身份合法化,就在蛇头的安排下嫁了一个法国老头子,本来不过是一个交易,说是等身份换好以后就离婚的,后来那个法国老头子还真看上她妈妈了,就真的一起过日子了。

    米卡说:“瞧,我这个拖油瓶也就这么跟着有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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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希望你恨我

    医生虽然见多了生死,但没有不怕死的医生。更加惧怕的,就是自己死得冤枉、死得无辜。
    回家的路上,我说服自己,不要为欲望和冲动来犯傻了。食指上的这个伤口是给我的一个教训——提醒我不要耽于声色。活到了40岁的份上,怎么突然会为饮食男女这类的事情变得不懂得节制了呢?否则,也许我会死而不得其所。

    我专门到医院旁边的药房里买了一盒安全套。

    回到家,我给米卡看了我食指上的伤口,也讲了我的担忧。

    我跟米卡说:“还好,今天是和你做完以后才划破手的,以后,我们不管时间多紧张,还是要带套啊。一不能传病,二不能怀孕。”

    米卡笑笑说:“是你猴急猴急的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她说得没错。

    我问米卡:“我要是真这么得上了艾滋病怎么办?”

    米卡说:“那你就传染给了我好了。嗯,你上天堂的时候有伴了。”

    我问:“你不害怕吗?”

    她说:“只要你不说是我传染给你的,我就不怕!”

    “为什么?”

    “我不希望你恨我。”

    “这不都在假设吗?你还当真啊?”

    “我真的不希望你后来有一天恨我。”

    “为什么要恨你?你别是告诉我你真的有艾滋啊?”

    “那要真有呢?”

    “真有?······嗯,我也要你。我养你,给你买药,给你治病······嗯,我还要等你‘心肠软’的时候,和你做爱······”

    ——米卡真好,真的是很好,从来不拒绝我。大约她觉得她能够为我付出的就是她的身体,所以她总是倾囊而尽。每次都有求必应的我,当然是满载而归。

    这样的日子,过得没有盼头,但是很有想头。

    我和米卡真正在一起同居的日子,大概有一个月吧。不短了,30天。放到我们的长长的一生里来看,它真的不算什么。

    但我如何可以说它是不算什么呢?

    我几乎记得我们之间做过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场景,以及米卡的所有表情和声音。我

    的脑子里无数次地复制过我们的这30天的发生。我在经历着这30天的时候,不曾想过,哦,原来只有30天啊·····

    那段时间里,我再没有穿着手术服溜号出来和米卡幽会了。

    一切回到了我正常的轨道里,还是早出晚归的。

    米卡也还是在路易·维登门口去倒卖她的皮包。

    我们真的只是同居,谁也没想为对方改变自己的一点什么。每天下班回来我都累极了,我常常跟米卡说,来,我们说一会儿话吧,然后就开始肉搏厮杀起来——我和米卡之间除了bodylanguage(肢体语言)以外,好像也没有更多的话。

    也好,晚上回家有人等,吃饭的餐桌上有人陪,夜里醒来看闻得见一点点人气——她住到我的屋子里来,我依然出的是同样多的房租,我真的不损失些什么。

    回到家的时候,总有点变化。比如厕所里一下子变得琳琅满目的洗浴和化妆用品,比如米卡换洗了床单,屋子里有一股好闻的太阳味道;又比如吧台上多了一束兰花,屋里就萦绕了一点淡幽幽的香气······女人都是有点小情调的,她们这样做也算是在屋子里留一些她们的痕迹,就象小狗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喜欢先撒泡尿来占个地盘一样。也许米卡期待我的惊喜,但我实在是一个马虎的人,对生活的观察马虎,对情感的表达马虎。我一直以为,讨好一个人是要投其所好的,我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有什么样的背景和身世我都不知道,我瞎表达什么啊?我在这个医院也不过就是一年的合约,合约走到头的时候我在这个城市的所有都会留在这个城市里,你说我犯得着要在这个城市里经营更多的东西吗?

    不可否认,我对米卡所做的一切,虽然不失真诚,但和未来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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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值得

    我很清楚,如果我真可以给她一个种子在她身体里长成一个生命的话,她一定是欢喜的。用一个孩子来拴着身边的男人,这是天下的聪明女人和笨女人都在用的伎俩,傻子都懂得。但我不想、也不能让她为我怀孕。不能给她一个未来,怎么可以给她一个孩子?那不是开玩笑吗?
    不过,这次的失措也成为我心底里的一个永远的迷。

    这以后的很多年时间里,我常常左右掂量着,米卡后来的怀孕真的和我无关吗?

    我不想米卡为我怀孕。

    但是,米卡万一真的怀孕了的时候,我想,我也是期待的,期待一个属于我的血脉的来临——因为我耕耘过,因为我一直以为只有我在耕耘着······

    不过,米卡知道吗?

    我总觉得她误会了我最后跟她说的一些话。她一定以为我是不喜欢和她要孩子的,还有,她一定以为我嫌她脏······

    我早就没有了重新解释的机会。

    我机械地开始摁着我身上衣服的按扣。

    我精疲力尽、口干舌燥,但是我知道,我必须要回到手术台前去了。

    米卡站在我身边,踮起脚凑到我耳旁,说:“宝贝,你要是想‘要’,随时都可以找我来拿。”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顺她的话语回应她:“我要什么?”

    她冲我的耳边吹了口气,用她的长发勾着我的耳廓,说:“嗯,在你‘心肠软’的时候,你要和我‘说一会儿话’啊。”

    哦,想起来了,刚才我给米卡打电话的时候真就是这么说的,我说我要和她说一会儿话。

    有些话,是用来说的。

    有些话,只要做出来就好。

    哈哈,我要说的,是bodylanguage。

    ——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人比米卡更懂得我。

    她天生就是一种尤物,让我想念起她来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的身体和她的声音——她伏在我耳边一边轻轻吹气一边说话的声音,她趴在我身下一边迎接我一边呼喊的声音。难怪安徒生在童话里会写到妖怪找美人鱼索要的便是她的声音。米卡让我知道了,声音是女人的第二性。

    那天回医院的路上,我觉得我走的每一步都象是踩在云上。飘飘的,象个丢了魂魄的神仙。

    那天的第二台手术,不是我主刀。我给我的同事做助手。

    我第一次有要晕台的感觉。

    在我执刀的这许多年时间里,见过不少医护人员晕倒在手术台前的情况。我一直觉得,健硕如我,不会如此不堪。但是,那天,我的身体有一种服输了的感觉。

    也许是我真的老了?

    我想,这样的快乐着和快乐过,老算什么?

    ——只要值得。

    我终于没有晕倒在手术台边,但是,在不经意的恍惚中,我的手术刀不小心划破了我的塑胶手套。

    我在手术结束后的清洗时发现,我的左手食指上有一个刀口划痕。

    心突然紧了一下。

    我在美国工作的那家医院,出于对医生的知情权以及安全问题考虑,对于每个临床病人都会做HIV的测试检查。而且,每三个月我都会例行对自己做一个全面的血检,包括HIV。我每天的工作都是面对那样多的出血,而病人的血液情况又千奇百怪的,谁知道会不会万一有携带病毒的漏血进到眼睛里或者身上的其他微小伤口里呢。我现在工作的这家医院,为了保护病人的隐私,除了非必须的检测以外,患者与病情不直接相关的其它的状况都不实施血检。这让我有很深的恐惧。每天面对如流水变换一般的病人,哪知道对方是不是一个艾滋或者其他什么病毒的携带者呢。现在,更糟糕的是,我的这个新的伤口就是用实施手术的手术刀割破的,带血是必然的。会不会有意外?会不会被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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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同居了

    米卡搬来了点东西,算是彻底和我同居了。
    家里藏了一个女人的感觉是和从前不一样的。

    第二天早上的第一台手术结束以后,我突然很想念米卡了。想念她笑的样子,还有她的身体和她的声音。

    于是,我还没有换下手术服,就给米卡打了手机。

    “在家吗?”

    “在。”

    “那我回来,想和你说一会儿话。”

    “说什么啊?”

    “呵呵,说我心很软啊······”

    ——这些话里的寓意,米卡和我,都是明白的。

    在两个手术之间,我没有很多的休息时间,半个小时差不多吧。现在我很想要做的那一件事情,还是可以在这个间隙里紧紧张张做成的。好在从医院回家很近,过一个红绿灯就到了。

    我直接在手术服外面套上了外套,出了办公室。

    当米卡给我开门的时候,我扮着鬼脸张牙舞爪地冲她坏笑。

    米卡也跟着笑。

    我想我那个样子也确实可笑——不说我的表情了,看看我的装束:皮鞋以上是医院特制的白色的连身衣裤,从和尚领口透出里面的浅蓝色的一次性的手术服,外套是我查房时要正式穿着的西服·····

    米卡一边迎着我进门,一边说:“我刚刚看了电视新闻说精神病医院今天暴动,病人都逃跑了。”

    “还不都是为了找你啊,你这个小妖精。我比我的弟兄们聪明点,赢了他们换衣服的时间,就抢了个第一······其他的病人呢,知道要到你这里来,他们急得在医院里就先扒光了自己的衣裳,他们紧跟在我身后裸奔着过来了······”

    米卡已经不在意我讲的玩笑了,她及时地帮我扯开了连身衣裤上的按扣。

    她那么娇小,我一下子就把她叉着腿抱了起来,顺势撩开了她的裙子。

    真好,我的米卡,她在裙子里面什么也没有穿。

    我抱着她走到墙边,象个冲击电钻一样往墙里凿击着我的欲望。

    米卡身上那片我看不见的沼泽在我抱起她的那一刻就已经变成了汪洋,一浪一浪地汹涌澎湃着,和她的呼喊交相辉映。

    我被那一股一股无限复制的热浪淹没又被它吮吸。

    这就是我的surfersparadise(冲浪者乐园)。

    我想潜入海底,那无边无际的隧道紧紧地包围着我也指引着我,让我不得喘息;我想浮出海面做一个深呼吸,但那已经发射的鱼雷完全被导航,它只认一个目标——它要在它追寻的宫殿前爆炸、绽放出亿万朵生命最原始的花蕾,让所有的花蕊都头顶着无限的快乐,让所有的花粉都烙印着我的勇敢和激情。

    我的整个身躯就这样被我自己诞生出来的鱼雷牵引着,要用我全部的力量把它推进最后的殿堂。

    就这样,我站成了一棵树,不停地顶击着我怀抱里的米卡。

    我想把她顶成墙上的一幅画,画卷上弥漫的应该只是一种气息,如海水一般咸湿和咸腥,在空气里一点一点扩散,可以润滑所有的日子和未来······

    当爆炸终于实现的时候,我环托着米卡臀部的双臂甚至连一秒钟的坚持都不能维系。

    在我的双手如自由落体般垂下的同时,米卡象一条游鱼一样地从我和墙之间的罅隙里溜了出来,站到我身边。

    我看到一些乳白色的液体也象游鱼一样地沿着她的大腿溜了出来,象要昭彰我的成就。

    我这才想起来我忘了带安全套了。这是我和她之间唯一的一次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的做爱。不是她的蓄意。是我,是我太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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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梦的女孩子

    那天晚上,我们叫了外卖的披萨饼作为晚餐。
    米卡一口都没有吃。她没有胃口。

    我没有强迫她。

    上床以后,我也没有主动碰她。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心情。

    我还是一个懂事的男人,知道最起码地去理解一个人的心境的好坏。

    我尊重她,把她当成我自己的女人来尊重。

    我关掉了床头灯。在关灯之前,我看到灯下压着我早上留下来的那张500法郎的现钞。这钱本来就是我留给她让她去中国城买菜买东西的,要是她拿了这钱,也许还没了今天的这场劫难呢。她真不是一个贪心的女子。说真的,我觉得我要爱上米卡了。这些小的细节,都是我必须爱上她的理由。

    关着灯,我看不到米卡的表情。但是,米卡在我身边翻来覆去,我知道她也睡不着。

    米卡对于我的诱惑,就象万有引力,无处不在。只要嗅到她的气息,我就会紧张得不行——当然,我说的是我的下半身了。

    男人是服从于下半身的动物。我和单亦欣的纠缠最终也应该归咎于下半身惹的祸。不管我的上半身多么渴望摆脱她,但是下半身却总成为我要追随她的理由。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对米卡的喜欢,是上半身的结论、还是下半身的唆使······

    我把米卡的身子扳着面对我,问她:“你想不想要?”

    米卡说:“我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我一边牵引她的手放在我身体中最坚硬的那个地方,一边问她:“宝贝儿,没事了,有我在呢。我陪着你。你要是睡不着,那你愿不愿意和我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刚才你说你上学,你上的是什么学啊?”

    米卡就那样顺从地抚摸着我,象安慰一个调皮的孩子,她的手指很柔软,象被风吹拂着漂来的一朵又一朵浮云。

    她没有如我期待的那样伏到我身上来。她只是柔软地抚摸我,柔软地和我说着话。她告诉我,她在念一个服装设计学校,是一个职业学校,她是那里的parttime的学生。一学期也就修一门、最多两门功课。这个学期她就没有修课。

    我很直接地问她:“你没去上课,是不是就因为缺钱啊,我来帮你交学费吧。”

    米卡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幽幽地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我回中国了,可以开一个我自己的个人时装展示会,我想成为中国最好的时装设计师······我想,象我这种人,这种想法,也许永远都只是一个梦了。但是,做这种梦,总比做恶梦好吧。”

    我记下了米卡说的她那个学校的名字,我打算去帮她把学费交了。

    我又问米卡:“刚才你说了一个名字叫毛毛的?是谁啊?听起来有点象是一条狗的名字。”

    米卡一惊,问:“我说了吗?”

    我说:“是啊,你说你想给他治病?还要买什么玩具······”

    米卡抢白我说:“哦,是,那是······我弟弟。”

    “你们没有医疗保险吗?看病还要花钱?”

    “有些病,在国民医疗保险里是不包括的。”

    米卡说的这个我知道,比如牙医、比如整容外科、比如看心理医生,这些医疗领域里的奢侈消费,都是属于私人保险范畴的。如果额外为这个付钱,数目是相当可观的。我多少对这些有点了解,单亦欣在美国就是做心理医生的。

    “你弟弟多大了,还玩玩具啊?”我问。

    “他五岁了。”

    “你弟弟才五岁啊,那么小?”

“是啊,他很小。”
    我很惊讶,就直说了自己的感慨:“那你们的年龄悬殊很大啊,你们在一起,他是不是差不多都可以当你的孩子了?”

    米卡叹了口气,说:“也许吧。”

    出于本能的好奇,我问:“你们是同一个父亲母亲吗?”

    米卡说:“以后慢慢和你说吧。”

    ——轮到米卡跟我卖关子了。

    我和她,身后都有很多的故事;什么叫以后再说啊,不过是不好说、也懒得说罢了。

    米卡接着又说:“不早了,睡吧,你明天还要很早去上班吧?”

    米卡说这话的口气就好像和我生活了多少年一样,有很浓厚和很俗常的家居生活的气息。虽然平淡,但我喜欢。

    米卡突然问我:“你是不是现在想要我?”

    那个“要”字,总算回应了我良久的渴望。

    我问她:“你,想要吗?”

    米卡没有一点语气的起伏升降,平静得就象刚才问我明天早起上班一样,她说:“你要是想要的话,那就来吧。”

    我觉得很无趣,说:“你别这么说话了,不好,我不想勉强你。”

    米卡说:“不勉强啊······除了这个,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你对我这么好,我······我,总要为你做点什么吧?”

    这话让我听着很不舒服。于是我说:“我累了,睡吧,明天我还要早起呢。”

    在我翻身的时候,米卡说话了:“我可以明天搬些东西过来吗?”

    我背对着米卡说:“可以,当然可以,你不是有这里的钥匙吗?”

    米卡终于不是这屋子里的女主人。

    她也不把自己当成这里的女主人。

    那她是什么?我的女友?我的情人?我的性伙伴?还是需要我为她分担房租而和我睡在一个屋檐下的邻居?

    ——我不知道。

    我不了解米卡。

    我从来也没有真正了解她。

    也许是她把自己包裹得太紧,也许是我的主观的东西太多,或者,她已太过零碎,无法组合一个完整的可被了解的对象。

    爱一个人,其实不需要有多么了解。

    不爱一个人,就更不需要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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