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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水妖的脸
    
    
    
    
    
    
    一片漆黑中,我突然感到一阵沉重的窒息,一双冰冷的大手正用力掐在我的脖子上,鼻腔里满是焦糊的腐肉味!
    我猛地睁开眼,一下子仿佛堕入地狱!
    烛光下,那个长着我自已脸孔的男人,正面目狰狞地掐着我的脖子!
    我恐惧得浑身发抖,可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那个男人狰狞的脸孔越来越近,我能闻到他口里的泥沼般的臭气。
    水妖呢?
    我马上看到了水妖!电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水妖的身影模糊地透过显示器凝视着我。谢雨亭还在怀里安睡,丝毫没觉察我已陷入绝境。
    我悲伤的泪水滚滚落下,胸膛憋闷得要爆开。另一个我和水妖的脸上流露出残忍的快感,正享受着我缓慢的死亡。
    眼前的光线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心跳震得耳朵轰响,我就要死了,就要死了,这回逃不掉了——
    突然谢雨亭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我一挣扎猛地喊出声来,最后一点烛火一瞬间熄灭了,黑暗中只有显示器发出刺眼的光芒,脖子上的大手不见了!
    谢雨亭被我的尖叫惊醒,连声问:“怎么了?怎么回事儿?吓死我了!”
    我回手打开台灯,屋子里什么人都没有!
    电脑显示器上,水妖的身影正一点一点淡去,最后消失的是她那双诡异的眼睛。
    “你大半夜的开电脑做什么?”谢雨亭奇怪地问。
    我摇摇头没说话。今晚我九死一生,他们是来杀我的!如果谢雨亭刚才没有翻身惊醒这个梦魇的话,明早她也许会发现,怀里抱着的是具冰冷的尸体,我的尸体!
    水妖诅咒依然没有逃离!
    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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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这样了,如此仓促地告别那段无可奈何的往事,往事惘逝,过去的一切全都让它过去吧。
    我下楼去订餐买酒,还买了蜡烛,然后坐下来等谢雨亭下班,心里焦灼难耐,而又抑制不住的兴奋。
    快十一点的时候,突然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我冲过去,猛地拉开房门,一把把谢雨亭抱个满怀。
    谢雨亭兴奋得小脸都通红,害羞地说:“闹什么?抱得人家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我狂乱地吻她温软的嘴唇,吮吸她细腻的舌尖。谢雨亭闭上眼睛,露出幸福的微笑。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嫁给我吧!做我妻子,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谢雨亭吃了一惊,马上露出欣喜的目光,脸一红,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幸福得微微颤抖。我拉着她的小手走进屋里,桌上已经摆了烛火晚餐,烛光下她的脸庞更显得娇美无限。
    我开红酒时,谢雨亭拿出笔在月历上画了一道。我问她干什么。她说:“我要永远记住这一天,以后每年这天都是我们的求婚纪念日!你要一辈子对我好!”
    “我当然对你好,一生一世爱你怜你——啊,糟了!我忘买戒指了!我真笨,迫不及待地向你求婚,连戒指都忘了买。”
    “没关系,我们明天一同去买。但从今晚开始,我就已经是你妻子了!”谢雨亭说着突然有点害羞,又躲到我怀里。我俩全心全意沉浸在这难得的幸福之中。
    过了一会儿,谢雨亭突然抬头说:“对了,我也忘了,你还没看到我妈妈呢!我们回长沙去看她吧。不用担心,妈妈一定会喜欢你的,只要对我好的人妈妈都喜欢。”我吻了她一下,不禁想起爸爸,心里掠过一丝难过,但我很快抑制住哀伤。爸爸用他的死换来了我的幸福,只要我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爸爸的灵魂也会安息吧。我心里对谢雨亭说:“爸爸肯定会喜欢你的,虽然他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妈妈也会喜欢你的,他俩都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祝福我们。”
    吃晚饭时,我俩的心思都不在酒菜上,互相含情脉脉地笑着瞧个没够。吃过饭,我起身走过去把谢雨亭横抱起来。谢雨亭勾着我的脖子,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微微一笑,轻柔地把她放到床上,解开她的衣扣。谢雨亭害羞地小声说:“吹了蜡烛吧?”
    我没有听从,反而在烛光下出神地看着她可爱的小脸。烛影轻摇,一团团光亮的云朵掠过她的脸庞,掠过她美丽的身体……
    这次做爱无比细心体贴、幸福而又充实,我丝毫感觉不到从前射精后的空虚、寂寥和苦闷。我抱着谢雨亭柔嫩的身体,感激地说:“知道吗?几个月前,我根本想都不敢想一生中还会有这么一天!”
    谢雨亭把脸贴在我胸膛上,梦呓般地说:“我也不曾想过,会是这么——这么幸福……”
    我低头轻吻她一下,在她迷人的体香中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失眠永远离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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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北京的路上,我始终一言不发,心里想着黎明之前那个梦魇。爸爸真是自杀的吗,还是被我在水妖的怂恿下杀死的?不,他一定是自杀的!他留下了遗书。他是被水妖逼着自杀的,这么多年来,水妖最想杀死的就是他。
    我又想起自己掐死爸爸后,内心里那种突如其来的喜悦和安详感。明明杀了人,杀死了爸爸,我怎么会有那种安详感?
    突然间,我明白了,随着爸爸的死,水妖也消失了,我才会有那种安详感的!我没有转身看到水妖离开,但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一瞬间消失了。
    诅咒已经破解了!
    爸爸昨夜最后的话是:“一切罪恶始于我和白卓,也必须由我们来亲手结束。”爸爸那时已经动了自杀的念头,他看到我红肿的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想死了,他要通过杀死自己的方法让我走出这个可怕的诅咒。我突然发觉自己的脸上流着泪水。在这个世界上,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爸爸终于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爱他还是应该恨他。
    车窗外,朝阳正在辽阔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千万道金色的光芒映在叶子和我的脸上。
    我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暖意,我的过去并非只有恨,也有无法说得出口的爱。也许爱和恨本就是一体的,正是由于爱,我们才会选择恨,也正是由于恨,我们才知道爱是何等强烈、何等灼人。经过漫长的梦魇,我最终还是走向了幸福,终于可以和谢雨亭过幸福正常的生活了。
    我转过头去看叶子。叶子正忧心忡忡地盯着飞驰的路面,那路面每后退一分,她和我的终点就近了一分。她也应该得到幸福的,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幸福的,噩梦已经随着上一代人远去了。
    叶子转过头来看我。
    我真心诚意地对她说:“你有没有想过,早应该告别眼下这种不正常的生活,找一个人好好去相爱?”
    叶子撇撇嘴,幽怨地说:“你过自已的幸福生活去吧,何必理会别人幸福不幸福呢?”
    “我真心希望你也能找到幸福!”
    叶子轻叹一声,回头看着迅速飞逝的路面,不再说话。
    
    傍晚的时候,北京的喧嚣又一次包围了我,虽然只离开了一夜,感觉里却象是离开了几年一样漫长。
    叶子把车停在了我住的地方楼下,她迅速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过头去,倔强地不肯再看我。我侧身把她抱在怀里,她挣扎了一下,依旧不肯抬头看我。我低头在她冰冷的脸庞印上一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迟疑了几秒钟,终于道了声:“珍重!”
    叶子不答话,我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打开车门。叶子身体猛地一震,惊惶地抬头看我,满脸煞白,眼睛里含着泪水。我强忍着不去抱她,但却不舍得让视线离开她的脸。我抽身下车,最后看了一眼叶子那绝望的目光,缓缓地把她关在车门里。
    我静静地站在车外,那车象是一座沉寂坟墓,叶子锁在里面没有一丝声息。
    终于,小车缓缓发动了。
    我望着那辆红色POLO渐行渐远,内心酸楚,知道这次是她永远地离开我的生命。
    有一天,我们都将成为别人的回忆……
    
    一进屋,我就迫不及待地给谢雨亭打电话。
    谢雨亭在电话里惊呼一声,欢快地叫道:“太好了!你回来了,本以为一周都见不到你呢!昨晚在柳菲姐家住的,她自已也心神不宁的,但还是一个劲儿地安慰了我半宿,她好象也很担心你。你的事儿都办完了吗,顺利吗?”
    “都办好了,现在没事儿了!你请假回来吧,我想你都要想疯了!”
    但谢雨亭却不肯请假,说自已实在走不开,让我安心等她几个小时。我心想,她没经历昨夜那么漫长的夜晚,也不可能知道她险些就失去我了,而我险些就失去一切了。
    放下电话后,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一时有点错愕的感觉,这间屋子竟然显得那么陌生!该是告别这个屋子、告别从前一切的时候了,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不能让余晴的阴影再继续纠缠着我和谢雨亭。我俩应该重新租一个房子,或者干脆分期付款卖一个。
    我打开电脑上网,余晴不在QQ上。我把这几天的经历写下来,通过留言发给余晴。最后我说:“这个QQ号我不会再用了,水妖的诅咒已然破解,应该不会再纠缠你了。希望你能过得好,找到咱们两个当初没能找到的幸福。依然深爱着你,只是,我还活着,无论经历怎样的挫折都必须不断走下去。你自已多多保重!”
    下线后我有点感伤,刚才对余晴最后的祝福显然是谎话,我不知道幽灵怎样才能找到幸福。但我曾经痛失过余晴,又差一点失去了谢雨亭,眼下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却是要自己一生一世好好把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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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妖的手指向客厅沙发,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突然之间堕入冰窖,恐惧的泪刺痛了我的眼,另一个自已正半躺在沙发上惊恐地瞪着我!
    他惊恐的目光猛然激发了我内心里邪恶的冲动,我感受到身后水妖的怂恿,缓缓地走上前去,残忍地盯着他因恐惧而变形的脸。
    身后的水妖又跳起了那诡异的舞蹈,双手抬起,掐紧,再抬起,再掐紧……我的双手好象不再属于自已,也随着水妖手臂的动作,颤抖着抬起,掐紧,再抬起,再掐紧……
    沙发上那个自已惊恐地瞪着我的手,我突然想起,我也曾躺在床上,惊恐地盯着另一个自已想掐死我!而现在,却是我站在这里,摹仿着水妖的动作要掐死他!不!我不想,可我却怎么也控制不了双手。怎么会有另一个我?
    终于,我的手慢慢地按在他的脖子上,颤抖着用力掐下去,他喉头在我的掌心疯狂地游走。他因窒息而喘不上气来,慌张的眼睛里渗出了泪水,他拼命地挣扎呼吸,却使不出半点力气……不知过了多久,他那双眼睛终于慢慢地失去了光泽,空洞地瞪视着我。
    他死了!眼睛依旧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从所未有的喜悦和安详,好象一个从生下来就关在暗室里的人,终于杀死自己的看守走到了阳光下。
    我再也支撑不住自已的身体,疲惫而又兴奋地躺倒在沙发上,躺在那具长着自已面孔的、渐渐冰冷的尸体身旁……
    夜渐渐寒冷了起来,凉气包围上来,刚刚那股杀过人的兴奋感缓缓逝去,恐惧又一次填满了我……
    天开始亮了,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还是无法移动分毫……那具冰冷的尸体就在靠在我身旁。我用尽全身力气回头望去,猛然惊恐地发觉,那张脸——尸体上那张我自己的脸,正在迅速衰老,好象在几秒种经历了几十年一样!
    突然,我“啊”地惊叫一声,他不是另一个我自己,他是爸爸——那是爸爸的脸,我在水妖的怂恿下杀死了爸爸!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腿一软,又狠狠地摔倒在尸体身旁。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你叫什么?”叶子只穿着内衣,惊慌地跑出来看。
    “我杀死了爸爸,我亲手杀死了他……水妖——水妖逼着我杀的!”我捂着脸,哭得喘不上气,不敢睁眼再看一眼爸爸的尸体。
    叶子尖叫了一声,好一会儿,她颤抖着来拉我,试了几次才把我拉离沙发,钻到我怀里剧烈发抖。我紧紧地搂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叶子正担心地瞧着我,我发觉已经躺到自已的床上。叶子见我醒来,松了一口气,低头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柔声说:“你没事了,别害怕,我在这儿!”我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什么都不愿说,什么也不愿想。
    叶子贴着我的脸,在我耳边温柔地说:“你爸爸不是你杀的,他是自杀的!”
    我猛地睁开眼睛,腾地坐起,不知道叶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叶子叹了一口气,拉着我起来走到客厅里。我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爸爸的尸体还歪倒在沙发上,他的眼睛已经永远地闭上了。
    叶子指给我看爸爸手中的药瓶。那是一瓶安定!他是吃安眠药自杀的!爸爸被噩梦折磨了几十年,绝不会盼着自已安睡,他买安定只能有一个目的——自杀!
    他另一只手攥着一张纸条,隐隐看出上面写着字。
    我颤抖着走向他那具早已冰冷的尸体,定了一会儿神,终于小心翼翼地抽出他手中的纸条,那上面写着:
    “萧南:
    该说的话我都已对你说完,临死前至少还算诚实了一次,这世上已没什么再可留恋的了。
    一切罪恶始于我和白卓,也必须由我们来亲手结束。我选择今夜结束自已的生命,这是唯一的办法,唯一终止梦魇的办法!
    我早就该死了,是我造成这一切,我是最应该死去的人,只有我的死才能解除水妖的怨恨。但我却象懦夫一样偷生多年,以至于害死了那么多人,还害死了你爷爷。你妈妈白卓死的时候,我曾想随她而去的。我恨她,可又忍不住爱她,舍不得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去那阴暗冰冷的世界。只是那时考虑到你还没长大,只能依靠我,我才选择勉强活下来。你毕业后去北京,已经不用再靠我了,要是我那时结束自已生命的话,或许还能给自已留下最后一点尊严。但我又一次存着侥幸心理,以为你可以逃得过噩梦,于是再次选择了偷生。但我却终于看到,你也陷入了噩梦之中。
    今夜,我已没的选择。
    我是全天下最可鄙人,所遭的厄运全都是咎由自取!希望你不要学我,一步也不要走错,有时一步走错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水妖和白卓已经等我多年了,让她们等得心焦是我对不起她们。现在我去的晚了点,但还不算太晚吧?
    死人的世界属于我们这一代人,这代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只是很抱歉连累了你,还好,现在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活人的世界你自已好好把握,我不能再看着你了。
    我的后事无需你操心,我已经通知了我的乳母,她会来料理一切的。上海的家产我都留给了我和水妖的女儿,相信你能谅解,我实在对不起她们母女,况且你念了那么多年书,原也不需靠着这点财产过活。
    我要去见你妈妈了,你自已好好保重,勿以我这个无耻的父亲为念。有空时想想你妈妈,她是爱你的,她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父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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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遗爱
  
  
  
  
  
  我静静地走出爸爸的房间,轻轻掩上门,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一生中对我所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几个小时多。
  谢谢你,爸爸!谢谢你让我知道了,原来我的生命只是一个恶毒的意外,原来我早已注定要完蛋,一切梦想都只不过是徒劳的挣扎,徒惹人笑!
  我感到内心空荡荡的,好象自己这个人从未存在过,又或许,自已存在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毁灭。
  我回到自已曾经住过多年的房间,回到我厄运开始的地方,缓缓地躺下来,抱着已然熟睡的叶子,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同她一样的冰冷。我们谁也给不了谁温暖。
  回上海之前,柳菲就跟我说过:“也许谜底远比谜面更恐怖!”她说得对,简直是太正确了!而我却依然不肯死心,非要挣扎到这一步,才终于发觉原来自已早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余晴的鬼魂不是也说了么,那天夜里她绝望地看着我说:“太迟了,无论做什么都太迟了!决定一切的事情早已发生了,结局已经注定,谁都来不及改变什么了!”
  黑色的绝望淹没了我,我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能无力地抱着叶子。也许,只有她和我才是一对儿,绝望而又忧郁的一对儿!谢雨亭那种正常的女孩,永远也不可能和我走到一起的。
  我的爱,我万分无法割舍的爱,终不过是一场徒劳的梦罢了……
  
  天快亮的时候,我心神恍惚地起来上厕所。
  路过穿衣镜的时候,我突然僵住了,从痛苦中一下子直坠入恐惧中!镜子里——镜子里映出我的身后正站着一个瘦小的白色人影!
  水妖!那是水妖!
  水妖古怪的目光通过镜子冷冷地看着我。我想转过身去,可浑身冷汗直冒,怎么也转不过去。
  水妖的手指向客厅沙发,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突然之间堕入冰窖,恐惧的泪刺痛了我的眼,另一个自已正半躺在沙发上惊恐地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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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你爷爷找他一个做生意时的结拜兄弟跑了一趟东北,把水妖生的那个女孩儿偷了回来。那个女孩儿只在咱们家呆了没几天,估计你根本就不记得了。你爷爷很喜欢那个女孩儿,但只带了她几天,你爷爷突然就死了,死得很离奇!你应该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吧?我和白卓害怕得不行,说什么也不敢再把那个女孩留在家里,决定把那个女孩送到别处去。后来,我找到我小时候的乳母,每月给她一笔钱,让她帮我带长那个女孩儿。
  虽然那个女孩儿送走了,你妈妈还是逃不了一死。你妈妈可能不是水妖杀死的,她从小身子就虚弱,原也经不起这种没日没夜、凄惨黯淡的生活。但她也算是间接死在水妖的手上。这些年里,我有时也挺想她的,两个人熬夜总比一个人苦熬要好过点吧?不过,我也庆幸她早死了,不用再忍受这永无休止的折磨了。
  最后,就成了现在这样儿,只有我和你活了下来。
  往后的生活你多半都知道了。我坚持活着,但感觉自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其实早就死透了,只是大家都没有看出来、还把我当活人罢了。
  经历了文革那段黑暗恐怖的年代,没一个人会是干净的,都害过别人,手上都沾着血!但我也从不后悔,在那种情境下,干恶事也是没的选择。
  我唯一气愤的就是,为什么我害人以后遭了报应,而其他人一样害人、甚至害得更惨,却都没遭报应呢?别看你同学的那些家长现在也都混得道貌岸然,他们当年肯定也干过亏心事儿!只不过到现在大家谁都不提罢了,一旦提起来,就都说自已是历史的受害者。
  嘿嘿,真是天大笑话!怎么诺大个中国,那十年间出了那么多惨绝人寰的怨死鬼,到了最后,就只有“四人帮”那四个家伙是害人者,其他人就都成了受害者呢?历史书简直是笑话集,专骗傻子用的!
  你也不用恨我,不要恨我这个爸爸!你的爸爸虽然不高尚,但也不见得就比其他的父亲更下贱!只不过是我倒霉些罢了,直到现在还天天活在过去恶行的梦魇里,没法装出自已没干过昧良心事儿的样子,更没法象他们那样伪装成受害者!我是一个一直清醒着的——睁眼做噩梦的害人者!
  从小我就不搭理你,你一定很恨我吧?其实开始时,我倒也不是出于恶意。
  我怀疑这个噩梦是通过血缘或者语言传播的,因为我写信告诉你爷爷后,他也开始做噩梦了。所以,我从来不对你说这段往事,从小就不理你,好象是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没有任何关系!
  一开始我对自己说,这都是为了你好,希望水妖没意识到你的存在,就此放过你。但时间长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爱你还是憎恶你。
  你不知道的是,我一直在以暗中留意你的生活。虽然你从未把余晴带回家,但我还是偷着观察过你和余晴,还曾经试图劝余晴离开你。因为她象极了当年白卓,自持美貌,爱娇、自私而且自作聪明,随时都可能轻而易举地毁灭了自已本应该珍视的东西,还丝毫不觉得,出了问题时总怨别人对不起她!
  但我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没有用,简直屁用没有!今天晚上我终于看到,你眼睛也红肿了起来!
  嘿嘿!你终究还是逃不的了!
  我的一生就是一个笑话,不到二十岁就全毁了。也许你的一生终归也是一个笑话!你从生下来前就注定被毁了,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哈哈哈哈——
  
  该告诉你的我都已经告诉了你,剩下的,也都些无关紧要的事儿,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这次回上海,一定是想从我这儿找到解决噩梦的办法吧?你肯定又爱上哪个女孩儿了!而且她绝不是你刚才领进来的那个女孩儿。
  怎么样,我说对了吧?看见你那付表情我就知道。
  别看我从不和你说话,你心里的想法我一清二楚。你的心里一片灰暗,从小就自暴自弃,拿自已的命不当回事儿,觉得死也罢活也罢全都一个样!若非爱上了哪个女孩、想和她过什么幸福生活的话,你绝不会为自已的生死这点事儿跑回来问我。你更不会让你心爱的女人轻易涉险,所以,你今晚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儿,肯定也不是你想和她过一辈子的人。
  哼!一辈子!
  爱恐怕是一种奢侈品,迷人且易碎,你我今生看来注定是与此无缘了!
  很抱歉,我没有办法解决那个噩梦。如果有办法的话,我早就想出来了,也不用几十年来一直独自活在噩梦里,忍受着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了!你也未见得就比我聪明,我想不出来的,你照样想不出来!
  唉!一切罪恶始于我和白卓,也必须由我们来亲手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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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当初我还不知道自己从那个小山村里带回了什么,回上海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
  我看到了你爷爷红肿的眼睛,和那个小村里的村民一样!我吓了一跳,一下子堕入冰窖。你爷爷说,他的噩梦是从几个月前我写信告诉他知青们都做噩梦时就开始了。尽管我信里没有说任何水妖的细节,但他梦里的女子却和水妖一模一样,他也看到了水妖!而在上海的我,第一天夜里终于又看到水妖,我也彻底失眠了,我把那个诅咒带回了上海!
  半年后,白卓来找我。我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但当我看到她那双依旧红肿的眼睛,终于惨然一笑。我们的命运已经被一个共同的罪恶牢牢地焊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白卓说她怀孕了。那孩子就是你,你就是那次林间强奸的产物!
  很抱歉你不是什么爱的产物,你是恨的产物,是罪恶的产物!你是一个——恶毒的意外!
  但我也可以实话告诉你,根本就没有哪个人是爱的产物,绝大多数人只不过是尴尬的生活和无知的欲望的产物。
  我和白卓迅速结婚了。你爷爷从小看着白卓长大的,现在他看到白卓同样红肿的眼睛,长叹了一口气,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我们的婚事。
  但婚后的生活依然是无穷无尽的愁云残日。每天夜里,我都和白卓在屋里相互警惕着不让对方睡去,还要时常过去照看你爷爷,以防他睡过去了。
  后来,你便生了下来。虽然一切依然没有好转,但你的出生毕竟还是给白卓带来了些许安慰。你妈妈很喜欢你,总是抱着你整夜静静地流泪,一句话也不和我说。我们之间很少交谈,因为有一个共同的话题谁也不想谈,可又谁都绕不过去。
  有一天深夜,你爷爷踱到我们的屋里,静静地坐着不说话,眼睛在我和白卓脸上转来转去。我和白卓装作没看见他的目光,谁都不吱声。
  未了,你爷爷长叹一声,说:“该有谁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吧!”我和白卓互相看了一眼,都低下头去,依旧沉默。你爷爷说:“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该见过了也都见过了,还从来没听见这么可怕的事儿。恐怕我也没几年好活的了,临死前总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我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好支支吾吾地把下乡那几年发生的事儿说给你爷爷听。白卓一直低着头,满脸煞白地听着,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你爷爷是旧上海的大老板,为人十分精明,我说话时稍有点儿含含糊糊,他便立刻追问。到了那天快天亮时,他终于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
  听完后,他坐在那儿,一言不发,静静地沉思,然后终于缓缓站起来,眼睛也不看着我和白卓,语调沉痛地说:“我一辈子本份,生意之所以能做得那么大,只是因为我从来不坑人,大家伙儿都信得过我。现在——唉!时代变了!年青人都成了你们——唉!你们……”他说不下去,哽住了。我知道他心里悲愤难当,这已经是他能说的最不客气的话了,他实在是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们一眼。
  你爷爷开门要走,临出门的时候,他背对着我俩说:“那个哑巴女孩真命苦啊,不象你们——自作自受!她和你生的那个女孩儿,毕竟也是我们萧家的骨肉,不能丢在那个可怕的村子里不管。你不是说在白河那边也没人管她吗?你把我孙女儿给我找回来,但愿——但愿水妖看见你对自已的女儿还有一丝舐犊之情,也就不再难为咱们家了!唉,太对不起人家了,可怜一个姑娘家——你们……”但难听的话他终于没能说得出口,他在门口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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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为什么要救他?我也怕那个鬼胎,我还盼着杨向红快点儿死呢!杨向红哀求的目光慢慢变成怨恨的目光,终于一点一点失去光彩,他胸口停止了起伏,但那双死鱼般的瞳仁却依旧恶毒地瞪着我。
  水妖轻轻抱起胎儿,血红的眼睛盯着我,一步步地退去,消失在墙角的黑暗里……
  那天晚上,村里一夜间死了七个人,杨向红和塔子他爹都死了,还有几个是村里的小孩儿,死尸的脖子上都印着一双焦黑的小手印儿。村里人都做了那个同样的噩梦,包括我们这些男女知青。所有知青全都神情古怪地注视着我和白卓,他们都在怀疑这件事是否与我俩有关。这绝不是一个噩梦那么简单,我们这些被唯物主义洗过脑的知青终于不敢再嘲笑村民们的迷信了。
  几天之内,又连死了十来个人,夜夜都有人死在梦里。全村人,包括知青,谁都不敢再睡觉了。每个人脸上都阴云密布,瞪着红肿的眼睛,偶而相互惊惧地扫一眼,什么话都敢不说。
  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突然成了一个无梦的村子。
  村民们已经开始神色诡秘地打量着我们这些外来的知青了。如果他们现在还没有怀疑的话,也很快就会怀疑我们的!我想起林间空地上那场私刑,禁不住浑身发抖。
  但很快,我们要回城的消息传来了,压抑的知青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永远离开小山村的前几天,我躲开所有人,又去了我和水妖交欢的那个山洞。漆黑山洞里似乎还隐隐回响着那种诡异的声音,那种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好象水妖仍在里面等着我。我没敢进去,惊慌地离开了。
  我又去了火刑那块林间空地。这是我最后瞧一眼水妖死去的地方,很快,她和这个地方,就要一道成为我一个退色的记忆,再也想不起来了。我心中难过,一路上想着我和水妖的从前种种,一边默默地祷告水妖的冤魂安息。
  我还正要穿出树林时,突然发现空地上有人!
  那是白卓!她也去了那儿,正背对着我跪在地上哭泣。
  她在为谁哭泣?还能是谁,一定是那个塔子!我心里突然被嫉意和怨恨充斥。
  我冲出树林,一把把她按倒在地上。白卓尖叫一声用力推我,我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狂暴地撕去她的衣服,在火刑场上强奸了她。
  那夜烧死水妖和塔子的空地上已经长出了野草,再也看不出那个恐怖之夜留下的焦黑痕迹了。白卓没有叫,没有反抗,也没有发出她和塔子交媾时的那些脏话,只是闭上被失眠折磨得红肿的眼睛,静静地流出了两行泪……我把我青春期所有的爱、欲望、屈辱、罪恶、悔恨、痛苦、软弱都通通埋葬在那个小山村里,然后一无所有地回到了上海。
  
  但当初我还不知道自己从那个小山村里带回了什么,回上海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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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妖直挺挺地站着,身体象是要在火焰中飞腾而去,她轻轻地扭动着身体,沉缓地念着那种谁也听不懂的话,眼睛却怨毒地瞪着我藏身之处,那双眼睛里闪动着两团火,她瘦削的脸上迅速爬满了火苗……
  
  我几乎是被杨向红拖着跑出林子,一到安全的地方,杨向红猛地甩开我的手,骂道:“你小子自已死也罢了,别带着老子一块儿死!”
  我眼前却仿佛全都是水妖临死时那怨毒的目光,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突然杨向红一交坐倒在地上,乐是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这帮村里的土人真是笨得没治了,两边乒乒乓乓打得那么热闹,还不知道——哈哈哈哈——还不知道——现在死无对证了——哈哈哈哈……”
  我厌恶地扭头就走。杨向红一把拉住我,鬼头鬼脑笑嘻嘻地说:“别走啊!你跟水妖的事儿完了,可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
  我吃惊地回头看着他,不知道他还想干什么。
  他狞笑着说:“你看,这事儿可都是你和白卓一手干的,这招儿多聪明啊,我这种没文化的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但谁叫我一不小心看到了呢——不过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平时就最喜欢跟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在一起了。”
  我心里一寒,知道他想勒索,恐惧地问:“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你跟白卓可真够阴的啊,这么干净利索就摆脱掉两个傻子!你们俩不就又可以郎才女貌了吗?我真是羡慕啊!但是,你们两个从此幸福地——嘿嘿——干那个,却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下,太不够意思了吧?毕竟这个秘密咱们仨都知道,要一直守着秘密到死啊!不如咱们三个一块——我也不想怎样,不过是想分点好处罢了,这回白卓也不用装淑女了,大家一起乐乐吧!”
  我吃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种不是人的话都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一时间想冲上去杀了他。
  “别激动啊!反正白卓已经跟过傻子好过了,你也不用再把她当纯情玉女了。她都被傻子玩儿了,也不差我一个了,我总比那个傻子强吧?大家图个开心,把这些倒霉事儿都忘个一干二净多好啊!怎么样,信不信得过我?我过几天就能忘个精光!”杨向红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紧握着拳头,牙齿咬得要出血,恶狠狠地瞪着他。可杨向红不屑地看着我,他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我瞪了他一会儿,咬着牙扭头便走。
  “等等啊,你到底答不答应啊?我还没想好该不该忘了呢,那才那一幕可真精彩啊!”
  我站住脚,没有回头,冷冷地说:“你自已找白卓商量去,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可是你自已说的啊!这么一个大美人儿,你居然不要,那我也就只能不好意思地收下了,毕竟独享美人儿更好些,你说是吧?哈哈哈哈……”
  我不再听他废话,迅速离开。
  
  那天晚上,我躺在集体户的通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盘算着怎样出其不意弄死杨向红,反正已经有两个人死在我手里了,“也不差我一个”,他自已都这么说,可别怨我心狠手辣!这事儿得快办,也许他明天就去找白卓勒索。
  一想起白卓,我心里突然一阵悲痛。白卓为了一个村里的傻子弃我如敝履,又恶毒地欺骗我、利用我,我又何苦替她瞎操心呢?管她呢,让杨向红去摧残她吧,他们两个烂人,到死都要相互怀恨,相互折磨!我就要回上海了,就要告别这一切了,不再理这些罪恶和痛苦,我要忘了一切,干干净净地回去。我翻了一个身,心里难过,但还是让自已沉沉睡去,不要再想了。
  那天深夜,一片漆黑中,我突然惊恐地在的寒冷中醒来,看到水妖就站在我的床前,神色迷离地望着我。
  我张大嘴,可是喊不出声来,全身一动不能动。水妖走近,俯身看着我,我闻到一股烧焦的肉味。然后她趴在地上,摸摸索索了好半天,象要找什么东西,最后她终于站起来,把手里的一大团物事放在我怀里。我低头一看,吓得要昏过去,那是一个半成形的死胎!那是我和她的胎儿!
  我大叫一声翻身惊醒。一屋皎洁的月光中,身边的十几个同学都睡得好好的——
  不对!他们虽然还躺着,但都睁大眼睛,惊恐地瞪着我身后!我顺着他们望的方向看去,水妖就在我身后!
  突然我感到腹部有什么东西坠着,低头一看,几乎要晕过去,那个死胎正在缓缓蠕动!它一只小手紧抓着我的背心要往上爬。我不敢伸手碰他,只能发疯地乱抖乱甩,想把它从身上弄下来。但怎么也甩不脱,我一着急,撕开背心包着它丢开。
  那包东西一下落在杨向红的身上。我看见杨向红惊恐地瞪着胸前那包缓缓蠕动的衣服,可他一动也不能动。慢慢的,一支半成形的小手从衣服里伸出,摸索着够到了杨向红的脖子。我向水妖看去,她正盯着那个胎儿,唇边象挂着一丝微笑,是那种母亲看见自已孩子听话时露出的会心的微笑。水妖把手拢起,那个胎儿也听话地学着她的样儿,把按在杨向红脖子上的小手拢起。杨向红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突然溢出了泪水,他绝望的目光哀求地看着我。整个铺上的人只有我能动,其他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可怕得如梦魇一样的情景。只有我能救杨向红!
  但我为什么要救他?我也怕那个鬼胎,我还盼着杨向红快点儿死呢!杨向红哀求的目光慢慢变成怨恨的目光,终于一点一点失去光彩,他胸口停止了起伏,但那双死鱼般的瞳仁却依旧恶毒地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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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卓迅速抬头看了我一眼,流露出不信任的目光。我笑一笑,向她保证:“整治这种粗人我还有办法!”
  
  傍晚的时候,我在村口的林子里堵住了正要回村的水妖,把她骗到谷仓里。我脱光她的衣服时,她揽着我的脖子,古怪地看着我,好象知道我要干什么。这种想法让我害怕,但我还是哄她睡着了。接下来,我躲在谷仓外的暗处等候。
  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塔子拎着灯,黑熊一样的身体晃晃悠悠地走来了。等他进谷仓后,我细心倾听,果然里面传来嚎叫声。粗人就是粗人!他在灯光下明明能看到里面的裸女不是白卓,但一时性起,根本就不会去问为什么这里会凭空多出一个裸女,只记得去发泄。这人大脑完全受阴茎支配!
  这时,远处的灯光亮起,是村长带人来看了。我悄悄地退到远一点的林子里,心想,白卓那边成功了,她骗我时那么会演戏,骗村里人当然更没问题!
  大祭司带着两个小伙子,一进去就发出一声怒嚎。我听见谷仓里传来惊天动地的惨叫,一个小伙子跑了出去,才一会的工夫,三四十人赶过来。我看见浑身是血的塔子被人象猪一样拖了出来,口里发出真正的哀嚎。大祭司拉着已经穿上衣服的水妖最后走出谷仓。
  私刑就在林间的小空地上举行,我一直躲在密林深处观望。
  所有人都在高声怒骂塔子,塔子想说水妖的孩子不是他的种儿,可他笨头笨脑说不明白,又挨了一顿毒打。村长让水妖出来指证。水妖的脸藏在头发里,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些男人在干什么。突然,水妖抬起头了,猛地向我藏身这边望过来,我被一阵恐惧窒息,逃跑的力量都没有了。
  这时,突然身边传来一声低喝:“快跑!”
  我吓得要昏过去,仔细一瞧,才在黑暗中辨别出那是杨向红的身影。
  杨向红正要来拉我,却发现村里人并没有顺着水妖盯的方向看。他们本来也没打算水妖真能说出什么来。于是杨向红也不再跑了,蹲在我身边,兴冲冲地看起来,嘴里低声说:“你小子这招儿可真够绝的,一石二鸟,我都想不出来,真服了你了!”
  原来他一直跟着我,什么都看到了!我厌恶地往旁边让了让。
  “别装了,还假纯洁呢,你小子可比我损多了!”杨向红嘲弄地说。
  我不去理他,向空地望去。
  水妖早已不再盯着我这儿看了,她转过身去了,奇怪地看着大家在忙什么。
  大家正忙着在塔子身周堆起了一大圈柴火,几个平时和塔子一同玩大的村里小伙子开始向柴火上浇油。塔子突然发出象马嘶般的长声嚎叫!拿火把的小伙子笑嘻嘻地丢下火把,火苗腾地一下燃起来,塔子的身体迅速被包围在大火之中,他的嚎叫声象临终的野兽——
  突然林外一阵骚乱,几十人抄着家伙冲了起来,空地上所有人都回头看去。原来是塔子的爸爸——那个很有势力的村会计——带人来救儿子了!
  村会计一声哀号,和手下人一起抢上前去扑火。大祭司怒喝:“跟他们拼了!他混球儿子干出这样丧天良的事儿,还留着他?”村会计大骂:“谁知道是不是你家的贱种儿勾搭我傻儿子,今天我儿子死了谁都别想活!”
  两边人立刻动起手来,顷刻间惨呼四起,不知几个人受了伤。但喊声最大的还是塔子,没人来得及去扑火,谁一扑火立刻就会被身边的人砍倒。
  我心怦怦乱跳,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视线一斜,突然间吓了一大跳,水妖正浑身颤抖、慌慌张张地向我走来。我心里急得大呼:“别过来!别过来!被人发现我也会被砍死的!”可水妖还是一步步走了过来。
  杨向红拉着我就要跑,可我腿软得厉害,说什么都站不起来。杨向红低声叫骂:“没用的东西,自已干的还吓成这样!”正说着,女妖已经走到我身前!
  我不知哪里来的冲动,突然站起来,狠狠地把水妖推倒。水妖摔出去两三米,茫然地看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推开她。但她马上爬起来,又向我怀里扑过来。我一时呆住了,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时,杨向红突然冲出来,一脚狠狠地踹在女妖的肚子上,水妖直贯出树林,一交跌到空地上,疼得满地打滚。我心里一疼,想要去扶她,但只走了一步就站住了。谁知水妖却向火堆滚去,她袍子的一角已经燃着了。但空地上的每个人都正忙着厮杀,根本没人看见她。
  我发疯一样冲出去想把她拖出火堆,杨向红一把抱住我,低声怒骂:“你傻B啊?想死吗?”
  我一挣没挣脱,水妖整个人都已经滚到火堆里了!
  一瞬间,水妖浑身爬满了火苗,灼烧的剧痛突然让她发出凄厉的尖叫!
  我一下惊呆了,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塔子的叫声也突然被掐断了,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古怪的事情。
  大家瞬间停止了一切响动,凄迷的月光下,只有水妖凄厉的叫声在林间回荡。
  突然,大祭司发出一声哀嚎,发疯一样冲过去,大叫:“三丫头,快出来!”
  村会计听不到自已儿子的叫声,以为塔子死了,恶毒地叫道:“拦住他,谁也别想活,让他傻丫头给我儿子陪葬,到阴间去做媳妇儿!”
  一瞬间,两边又厮杀到一块。
  水妖在大火中慢慢站起来,浑身冒着火苗,却象是浑然不觉似的,她缓步走到火堆的最中央,突然张口开始说起那种在山洞里说的诡异语言。
  所以人又都呆住了,举着刀棒僵立在当地,惊恐地盯着眼前这奇诡的一幕。
  月光下,林地中,熊熊大火映着每张恐惧的脸。
  水妖直挺挺地站着,身体象是要在火焰中飞腾而去,她轻轻地扭动着身体,沉缓地念着那种谁也听不懂的话,眼睛却怨毒地瞪着我藏身之处,那双眼睛里闪动着两团火,她瘦削的脸上迅速爬满了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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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害怕杨向红也发觉水妖怀孕,他一定会杀死水妖的,他那种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他肯定会在把我脑子里那些恶毒的想法全都付诸实现的!
  我彻底绝望时,白卓却突然来找我,这之前我们已经有两年多没说过话了。
  她在我面前还是那付文文弱弱的娇小姐样子,她低着头说大返城快要开始了,只要没在当地结婚的知青都可以走。我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已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呆了那么多年,在噩梦里挣扎了这么久,我都已经快忘了上海,还以为自已注定要终生烂在这儿呢!
  白卓小心地看了一眼我吃惊的神情,然后低下头,接下来的话可就全都是谎话了。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怨我,怨我负心。但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心里只喜欢你一个人,一直都是!塔子——塔子那个浑人,他吓唬我,说如果我不陪他说话,他就要杀了你!我没有办法啊!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怕他那种蠢人一急起来真会出人命的,就算你为了我能杀了他,可你也得吃官司啊!我为你哭了好多夜,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宁可委曲自已陪他说说话,绝不能让他伤着你!”说着说着,白卓真哭了出来,她向我软软地靠过来,然后就趴在我怀里大哭不止。
  如果不是那天在谷仓看到那一幕,也许我真会傻乎乎地相信她,但现在?我冷冷地看着她投入地演戏,没推开她,我暂时不想发作,倒要看看她摆出这付面孔来骗我是想干什么。
  白卓在我怀里哭得象是伤心无比,抽泣着说:“我对塔子说——对塔子说,只要他保证不伤害你,我不再理你了,专陪他说话。我忍着他一身臭气,给他讲人生理想,想让他高尚点儿。我跟他说,要是他真爱我的话,就应该让我得到幸福,而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才能幸福,我求他体谅一下我对你的感情。但他那种粗人什么都听不懂,气得一个劲儿地大叫,说要杀了你好绝了我的念头!我没办法了,后来只好天天好言好语地求他别对你动粗,天天看着他,怕他来找你麻烦。每天晚上,我都躲在被里不敢出声地哭……但我最不能忍受的,还不是塔子那个混人,而是你,是你!我为你受了那么多委曲,可你一点也不体谅人家,每次看到我就跟看到鬼似的。我伤心得要死了,你却把我当成坏女人!你怎么忍心呢?你对得起我这一片心吗?”
  她又哭了好一会儿,见我没反应,又接着说:“昨天——昨天我听说要大返城了,心里高兴得要疯了,终于可以逃开那个傻子,终于可以回家了,和你一块儿回家!我心里早把自已当成你的人了,即使你不要我了,我也要一辈子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但——但那个塔子听说了又来找我,还放下狠话,说我要是和你一起走的话,他就把咱俩都杀了,他宁可去蹲大牢也不让我和你在一起!我吓死了!你不要我了,我早就想死了,让他来杀我好了,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伤害你,要是你受一点伤,我比自已死了还要难过!我害怕,我害怕……”白卓哭得不成样子。
  我越听心里越发冷,她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演戏,这么恶毒地欺骗我?她为了性欲可以抛弃我,但看来还没傻到为了性欲抛弃回城!一定是塔子以死要胁,不许她回城,她没有办法了,只好又来利用我算计塔子!我心里盘算怎么揭穿她的假面具,该不该把那天自己在谷仓里看到的事说出来——但突然,我心里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心里都禁不住笑了出来,我真是天才!
  我说:“原来是这么回事,真对不起,以前错怪你了。常常看见你和塔子在谷仓那边,原来是去谈‘人生理想’的!”
  白卓的脸蓦地煞白,全身象是被抽了一鞭子,眼睛迅速躲开我的目光。
  我笑吟吟地盯着她,体会到某种异样的快感。我让她约塔子今天晚上去谷仓谈人生理想,但她不用真去。她的任务是约会时间过一会儿后去找大祭司,对大祭司说塔子天黑时鬼鬼崇崇地跑到谷仓里去了。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白卓迅速抬头看了我一眼,流露出不信任的目光。我笑一笑,向她保证:“整治这种粗人我还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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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死婴儿和水妖都很容易,唯一欠缺的是:我没胆子!我是一个胆小鬼,依旧不敢走进大祭司家附近,只好每天纵容自已内心里邪恶的念头此起彼伏。
  我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境地,不能和任何人商量,唯一让我暂时忘记痛苦的只有一件事。
  我又开始时常去山洞找水妖。我报复般地用力折磨水妖的肉体,她却忧郁地看着我,伸手怜惜地轻抚我的脸。我禁不住哭了,不知道自已究竟是在折磨她,还是在折磨我自已。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爱怜我,她傻成那样,很难说。但对我来说,却只有欲望,赤裸裸的、下贱的欲望!我什么都不再问,流着泪,咬牙切齿地摧残水妖……
  那个山洞是唯一让我感到安全的地方,它太隐蔽了,连村里的老人都找不到。那儿简直成了我的天堂,我如此热爱那个肮脏黑暗潮湿的角落,热衷于沉浸在肮脏的情欲里,早已把从小受的教育全都丢掉。让那些文雅的规矩都见鬼去吧,我已堕落到深渊的最底层,没有未来也没有曾经,我只有现在、此刻,我要尽情地放纵自已每一个下贱、恶毒、卑鄙、无耻的念头,尽情地沉醉败坏的冲动里……
  但有一天还是出事了!
  那天我交媾完从山洞里出来,山洞外的阳光有点刺眼,我闭上眼睛习惯一下。突然,“嘿嘿”两声冷笑在身边响起,我一下子惊呆了,全身血液顷刻间结成冰。完了!被人发现了!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哆哆嗦嗦地转身看去,杨向红正挂着一脸无赖的笑容看着我。
  “早看出你小子不对劲,没想到是在躲起来干这调调儿!”
  我吓傻了,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水妖听见人声,也从山洞里钻出来看。
  杨向红色迷迷地盯着衣冠不整的水妖,笑嘻嘻地对我说:“你和白卓真高贵啊,你们两个看不起我这种没教养的穷小子,却——哈哈——却一人找了一个傻子肏着玩!哈哈哈哈!”杨向红愉快地笑起来,笑得脸上肌肉扭曲。
  怎么办?怎么办?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我呼吸急促,面露凶光地向他瞪去,心里却有个声音在提醒我:不行!你不是他的对手!
  杨向红根本没有看我,他一直在盯着水妖的胸前看,脸上露出狰狞的笑。“不错么!你的眼光还不错,比白卓找那个傻子强多了!这丫头傻了点儿,但玩起来正合适!”
  他伸手象水妖的胸前抓去,水妖吓得一缩身,慌急地躲到我身后。杨向红瞪着我,阴森森地喝道:“让开!”
  我回瞪着他,腿却一个劲儿地发软。
  “这件丑事儿想让我不说出去吗?容易得很,那就得带我一块玩儿!”说着,杨向红用力拔开我的肩膀。
  我向旁边倒去,眼睁睁地看着他扯下水妖的袍子。水妖拼命地挣扎,杨向红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水妖含泪被他压在身下,哀求地看着我。我转过头去,强忍着不去看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是有把刀,有把刀的话……”
  杨向红发泄完,提起裤子笑道:“不错,真够味儿!”伸手拉着我就走。我回头去看,水妖头发蓬乱,脸上印着红红的掌印,正惶急地满地摸索衣服……
  “下回来玩儿时记得叫上我!”杨向红愉快地说。
  我心里骂他无耻,可转念一想,自已难道比他更“有耻”吗?
  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去山洞找过水妖。但我却总能看见水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肯定是杨向红那小子干的,他还会对水妖客气吗?水妖走路的时候变得更心惊胆战了,总是惊慌地四顾,害怕看见杨向红。但尽管她害怕,却依旧每天进山林,去山洞里说她那种不知是什么的语言。
  我有点心疼她那付可怜的样子,但却从来没敢走近她身边去安慰她一下。村子的小孩欺负她更厉害了,追着她用石块打,嘴里喊着“傻婊子,傻婊子!下野种,没人要!”我低头不看,捂上耳朵不听,不再去喝止那些恶毒的顽童。
  但更可怕的事情还是来了,水妖又怀孕了!
  我几乎要疯了,手足无措,成天想着要自杀。那天我看见白卓和塔子交媾那一幕的时候,早就该死了,为什么还要一直活到现在,一直忍受着这样可怕的生活,还要害人害已?不知道这次是谁的婴儿,不是我的就是杨向红的!这次我一定跑不了了,村里人也许愚昧,但绝不可能容忍连着两次发生这种事儿!我害怕杨向红也发觉水妖怀孕,他一定会杀死水妖的,他那种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他肯定会在把我脑子里那些恶毒的想法全都付诸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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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里很暗、很深,但我才走了十几步,突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里面有一个人影,我认了一会儿才认出那是水妖!她正瞪大眼睛看着我,身体奇怪地扭动,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声音。原来她不是哑巴,刚才我听到的声音就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那又是什么语言?
  水妖嘴没停下,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缓缓向我走来。我恐惧地向后退去,一下子靠上了冰冷的石壁。水妖却还不停下,一直走到我身前,缓缓脱下了白色的袍子,眼神古怪地瞪着我。我心里一阵恐惧,突然间又被疯狂的报复欲充斥,我要做最邪恶的事情!我又一次把她按倒在地上,象野兽一样嚎叫着交媾。水妖不再出声,只是用那种奇怪之极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看……
  那之后,我经常去山洞里找水妖。有时我们在地上纠缠的时候,仿佛能听到山洞深处有什么声音,但我犹豫一下后也就没再深究,全当那是回音。我痛恨白卓的肮脏,发疯地让自已也拼命肮脏,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暂时忘了心脏象被撕咬一般地巨痛,我要用一切方法让自已沉入迷梦中……
  但这个梦却没做多久,有一天,我突然清醒过来!因为那天我发现一个可怕的问题,水妖怀孕了!在别人眼里,水妖依旧是白天在山林里游荡,深夜回家睡觉,没人注意她。只有我,只有我开始留意到她一天天隆起的腹部。我一下子要吓死过去,他们会发现是我干的,一定会发现的!
  我每天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里千百个念头纠缠到一起。我想过一万种主意,可怕的主意,甚至包括暗地里让水妖失足掉到山涧里去,让水妖淹死,在山洞里悄悄把她掐死,狠狠地打她一顿让她流产……但没有一个行得通。我是一个软弱的家伙,从没动手打过架,虽然明知道杀死水妖是我唯一的选择,可我还是不敢杀人!
  我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有人看出水妖怀孕了,拐弯抹角地说给大祭司的大女儿。大祭司象要疯了,天天晚上逼问水妖,但水妖是“哑巴”,干脆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可能傻到连究竟出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村里人都幸灾乐祸,私下谈论不已,兴奋得不成样儿。小山村的生活太乏味了,难得有一件离奇事让大家做饭后谈资。只有我一个人害怕得睡不着觉,我知道,村里人迟早会想出什么办法让水妖来指证我的。
  但他们却没想出办法。大祭司盘问了几个村里的二流子,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根本没人疑心到知青头上。有人开始传言,说水妖天天在山里跑,肯定是和山魈怀上的孩子。
  我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几个月,水妖终于生产了,生下的是一个女婴。生过孩子后,水妖便不再理那个婴儿,又成天去山林里疯逛。有人劝大祭司把那个婴儿丢掉,但大祭司长叹了一口气,决定找个乳母来养那个孩子。谁知村里迷信的女人都不敢碰那个女婴,最后,大祭司只好用羊奶喂养那个婴儿。
  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象很瞧不起我!你一定是想知道,我当时有没有为自已干的事感到可耻吧?难道我不应该羞愧害臊吗?我把大祭司一家人害成那样,丢给他们全家一个可怕的耻辱和一个沉重的包袱,而我这个当父亲的自已却躲得远远的!我确实应该害臊。
  但实话告诉你吧,当时的我一点儿都不害臊,一丁点儿罪恶感都没有!那时我正惦着干一件更罪恶的事儿:我要杀死那个婴儿!
  水妖的事儿暂时是没人追究了,但那个婴儿终究还是会长大的,如果她长得象我怎么办?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发现是我干的!人做了一件恶事后就没有回头路了,只能一条道跑到黑,做更多的恶事去想法逃脱,虽然明知道最后的结局可能更凄惨。
  杀死婴儿和水妖都很容易,唯一欠缺的是:我没胆子!我是一个胆小鬼,依旧不敢走进大祭司家附近,只好每天纵容自已内心里邪恶的念头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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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我看到了我一生中最可怕的一幕!
  那天,我远远地跟踪白卓和塔子,看着他们走进了谷仓。我很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响,悄悄掩过去,心跳得飞快。当我离谷仓很近的时候,突然听到,谷仓里传出一声不象人声的嚎叫,那声音——就象是深渊里某种怪兽的哀嚎!
  我吓得两腿发抖,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怕白卓受到伤害,一下子冲进谷仓。一时间我还不能理解眼前的景象,地上是一团翻滚的东西,嚎叫就是那东西发出来的。隔了一会儿我才看明白,那是一个黑熊一样的躯体和一个雪白的躯体在沾着泥污的草堆里翻滚,那是塔子和白卓,嚎叫声正从塔子的口中传出!突然,白卓的嘴里发出一连串脏话,那平日里嫩声细语的嘴里,居然冒出如此粗野放荡的脏话?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他们忘情地高呼着在污泥里翻滚交媾,丝毫没有发觉身边还有其他人……
  不知呆立了多长时间,我才跌跌撞撞地逃离了那恐怖的一幕。一瞬间,天地都改变了颜色,身周混沌一片,好象我自已都已经消失不见。白卓是我心目中的女神,从来都是一付矜持守礼的样子,不肯让我轻碰一下,我也一向尊重她,可——我却看见——看见女神和猪猡在性狂欢!!!
  当我知道自己在哪里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河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这里来了!
  秋日的阳光正暖洋洋地照在我身上,河水的声音纷乱得象我的心。我有点恍惚,不能理解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这时,突然河水一分,一个女孩跳上岸来,她吃惊地看见我,一下子呆住了。我没认出她是谁,奇怪地对她上下打量,同时好象有另一个我,正站在身边惊奇自己动作的木然。蓦然,我认出她了——她的白袍子,她是水妖!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脸,从前她的脸总是遮在长发下,现在她刚从河里上来,长发湿湿地粘在头上。那是一张很清秀,清秀得让人心疼的脸,沾着水的衣服紧紧地贴在她的躯体上,我能看得见她乳尖的颜色——
  我听到了一声绝望的嚎叫,就是刚刚在谷仓里听到的那种嚎叫,它象是从我的喉咙里,又象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发出来的!眼泪瞬间模糊了一切,我一把把水妖按在地上,象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一样,按住水妖在河边的污泥里疯狂地翻滚……水妖的脸离我那么近,她象是要喊出来,但只张开了嘴,什么声音出没发出来……
  整件事就象一场噩梦一样!直到现在我还记不起那天之后的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自己象是在梦里行走坐卧、吃饭睡觉,谁都不理……这一切都可能只是一个梦,但也许真的发生了,只是我不能理解它。整个世界全都颠覆了!每次看到白卓的时候,我都象是在细心地打量一种其它生物一样看着她。白卓照例回避我的目光。
  我逃开所有人,成日在人际罕至的山间漫无目的地游荡,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自已在想些什么。那山好大啊,只有东北的山区才有那么蛮荒的原始森林,我可以走上几天都遇不到一个人影,脚下的路似乎也从未有人走过。但每到晚上,我还是会辨明方向回村。
  有一天下午,我在山林里乱逛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一个从未见过的山洞。那山洞阴森森的,没有任何人兽的足迹,甚至连花草都不生一棵,周围的空气仿佛也突然冷得滲人。我一害怕,突然记起村里的于嫂说过的话,她说山里有个一个邪恶的山洞,外面斜长了三棵参天大树,洞里面住着山魈,看到了要赶紧绕开。我定睛看去,山洞外面果真长了三棵张牙舞爪的倾斜的大树,都成45度角倒向一个方向,一片树叶都没有长。我心里一阵发冷,想起于嫂说这话时,我是当笑话听的,但那天下午,我却突然希望那是真的!希望真有什么鬼怪,把我杀死吧,我生命里一切珍贵的、美好的东西都已经荡然无存了,这个臭皮囊早已无可留恋!
  我小心地向洞口踱去,眼看着那黑得看不见底的洞口离我越来越近。到洞口时,我站住了,山洞里有股冷气扑面而来,我惊恐地听见山洞里有一种声音,不象是人的声音,不是任何语言,也不是任何野兽的嚎叫,只是一连串怪异之极的音节。我犹豫了好一会儿,一咬牙,小心翼翼地向里面走去。洞里很暗、很深,但我才走了十几步,突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里面有一个人影,我认了一会儿才认出那是水妖!她正瞪大眼睛看着我,身体奇怪地扭动,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声音。原来她不是哑巴,刚才我听到的声音就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那又是什么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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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时我最苦恼的事还不是偶然得罪了大祭司一家。一个村里的流氓塔子看上了白卓,天天想接近她,上海小姐当然不是那些村妇能比得了的。塔子总纠缠白卓,而我却不敢出头,我惹不起塔子,打不过他。再加上他爸爸是村会计——你没在农村呆过,不知道村会计就是村里的土皇上。而且,塔子他爸还代表了小山村里的“先进”势力,正在向旧势力挑战,旧势力也就是大祭司的神权势力。我们这些从小在阶级斗争里长大的知青心里都明白,最后胜利的一派肯定是村会计那一股势力。虽然当时村里人都还迷信大祭司,但大祭司未来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白卓害怕塔子的纠缠,找我想办法,但我是一个懦夫,不敢向塔子挑战,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塔子成日找白卓啰嗦。
  最让我气不过的还是,杨向红终于通过这个机会向白卓卖好。一天深夜里,他纠集了几个男知青埋伏在路上想揍塔子一顿。但谁知那天晚上他们几个回来时,却各个头破血流!六个知青加起来,居然还不是塔子的对手!在上海那些武斗的经验全都没用上!当然了,在上海武斗时,他们只学会了打不还手的人,别人一还手,他们就只好挨揍了!
  当时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一方面庆幸杨向红向白卓卖好没成功,一方面又害怕自已一个人更对付不了塔子。白卓是我的女朋友,我居然还得要等别人出手去解决麻烦!
  从那次起,我发觉白卓明显对我冷淡了许多。她看不起我是个懦夫吧?我也看不起自已!但表面上,我们的关系还是象从前一样,时常躲开旁人说些心里话。因为只有我是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别人只不过是乘人之危罢了。
  有一天我们割玉米杆,女生都是远远地落在男生后面。我割到垄头后回身去接白卓,却意外地发现,她竟然割得飞快,就在我身后不远处!我正要打招呼,突然,她身边的玉米丛里钻出塔子魁梧的身影,原来是他一直在帮着白卓割!我想要过去抢过塔子手里的活儿,却猛然吓了一跳,塔子野兽一般的眼睛凶残地瞪着我。我一犹豫,不敢再向前走一步。我向白卓望去,看见她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站在塔子身旁哀求地看着我。我知道她眼神里的意思是让我走开,因为我帮不了她多大忙。我气苦地回头走开。为什么她非得让塔子帮忙,就不能等着我回头接她呢?
  当天下了工,白卓来找我,求我别生气,说她不过是利用塔子那个傻瓜一下。她说:“使蛮力的活儿当然粗人干最好了!他愿意卖傻力气,我又何苦拦着他呢?”她还说她关心我,不舍得我去干这些力气活。我听后感动得不成样子,对她说,为了她再劳累我也愿意。但白卓执意不肯让我受累,我也就相信了她。
  我很傻是吧?我也不想那么傻的,但没有办法!那时我还不到二十岁,怎么知道人心里那么许多复杂的事儿呢?我又长大点儿才明白,如果你能帮女人一个她拒绝不了的忙,或者给女人一件她舍不得丢掉的礼物,女人只有不好意思地接受了。事后,那个女人自然会软弱下来,不好意思拒绝你进一步的要求。但当时我哪知道这个啊,还傻乎乎地沉浸在爱情里,以为白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直到那年深秋的一天夜里,我睡在集体户的通铺上,心里想着白卓,甜蜜蜜地正要睡去,突然听到窗外轻轻的敲击声。那是我和白卓的暗号,她晚上想找我聊天时,都是用那个节奏敲着叫我出去。我兴冲冲地悄悄起床,出去和她幽会。
  谁知道我刚一出院子,就看见白卓那双哭红的眼睛,她突然猛扑到我怀里。从前她从来没有这么亲热过,我们从未拥抱接吻过。我一触到她软软的身体,一下就清醒了,感觉怀里的她瑟缩如秋风里的树叶。她哭着说:“忘了我吧,都是我不好,你还是忘了我吧!我对不起你!”
  我措不及防,忙问她怎么了。白卓不说话,流着泪,抬起冰凉的小手,把我的脸转向月光,呆呆地瞧了好一会儿,突然哭出声来。我伸手想去抱她,谁知她轻轻推开我,一溜烟跑走了。我傻愣愣地站在月光下,浑不知白卓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找白卓,她低下哭红的眼睛,看都不看我一眼。从那以后,白卓就再也不理我了。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心中悲愤难当,却又无法和她说上话,她总是故意和别的女生走在一起。
  半个月后,我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不理我了!白卓开始公然和塔子来往。他们两人不再忌讳别人的目光,天天在一起上工下工、吃饭说话。
  当时在我有限的生命里,这是简直最不可思议的事!我和白卓都出身书香门弟,从小家里往来的都是些出名的海派文人。“解放”后,一切精致的生活都已经烟消云散,那些诗词曲赋的话题就只有我俩能聊到一块儿,同龄人中,也只有我俩还背地里保持着旧时代上层社会优雅的习俗。
  而塔子却是一个标准的东北山村蛮人,连字都不认识,除了喝酒打架外连话都说不连贯。他肮脏得象一口猪,很远就能闻到他身上呛人的臭气。白卓和他走在一起时那种古怪的景象,简直比林黛玉爱上薜潘还不可思议。可她又确实选择了他,还因为他抛弃了我!
  我心中气苦,恨得不行,但突然之间想起来,白卓之所以那天夜里趴在我怀里哭,恐怕是因为她被塔子胁迫。她有难言的苦衷,望眼欲穿地等着我去解救她,而我这个没用的男人却只知道背地里流泪、怨她薄情!一时间我恨得咬牙切齿,决定悄悄偷听他们的谈话,先弄明白怎么回事,然后狠狠地暗算塔子。
  结果,我看到了我一生中最可怕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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