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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总,您听到了吗?”刘东华紧张的回过头来。
  “听到什么?”张孟潭奇怪的问道。
  “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说喀拉卡。”
  “你太紧张了,放松一下吧,这里不会有人提到那几个字的。”张孟潭笑了,他知道,即使想杀他的人已经到了北京,却未必选择在这个圣洁的所在动手,因为其他地方的机会多的是。可是他的话音刚落,另外一个人的声音立刻传入耳鼓:“喀拉卡!”
  声音很低,而且有些嘶哑,可是在张孟潭听来不啻晴天听到一声霹雳:“东华……”
  刘东华抬手拦住了他:“我知道了。”
  他立起身来几步跑到坐在轮椅中的那个老人身边,一把拉住了老人瘦骨嶙峋的左手,蹲了下来,急切的问道:“老人家,刚才是您在说话吗?”
  张孟潭也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老人看样子非常的老,脸上长满了褐色的老年斑,瘦得皮包骨。他的身子一动也不动,甚至脸上的肌肉似乎也早已经僵化了,看上去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还有一丝活力。
  “您刚才说……”刘东华急切的问道。
  “喀拉卡……”老人直直的看着刘东华,黑色的眼珠和眼白之间没有清晰的界限,已经融合在了一起,看上去异常的浑浊。蓦然间刘东华感到造化弄人,时光流逝而产生了诸多无奈,因而觉得有些心酸。
  “您知道喀拉卡是什么意思么?”张孟潭也急切的凑了过来,可是老人依旧用一种类似白痴一样的眼光看着刘东华,不过眼神中似乎带着某种温情。
  刘东华和老总紧张而诧异的相互对视一眼,许多人对他们讲过这句话,可是眼前的老人是唯一不带任何敌意吐出了这三个字的。
  刘东华的脸上现出狂喜的样子:“Yeah!”他大叫一声。
  找了这么久,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两个人就像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兴高采烈的手舞足蹈起来。
  “喂,你们要干吗?”
  一个长发飘飘,十八九岁的漂亮女孩子手里拿着一本书跑了过来。
  “没什么,我们想跟这位老先生打听点事情。”刘东华连忙解释。
  女孩子似乎觉得他们的话非常可笑:“你们什么也打听不到。”
  “为什么?”刘东华吃了一惊,他觉得自己已经经受不得再一次打击了。
  “因为爷爷患老年痴呆,已经三年多没有说过一句话了。”女孩子上前把轮椅往前推了推,重新把老人推到树荫下。
  “可是我们刚才听到他在讲话啊。”刘东华诧异的说道。
  “什么呀?”女孩子惊讶的看了看刘东华,又看了看老人。“不会吧?”
  “喀拉卡……”老人嘶哑的重复了一句,仍旧直勾勾的看着刘东华。
  “爷爷,您能说话了?”女孩子激动得把书都掉到了地上,她俯身到爷爷的面前仔细的观察着老人的表情。
  “这位同学……”张孟潭清了清嗓子。“我想问一下,您的爷爷是教授吗?”
  “是的,不过已经退休二十多年了。”女孩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粲然一笑,然后依旧转向了老人。
  张孟潭看了看刘东华,两人目光再次对视,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他是语言专家?”张孟潭转到另外一边,以便能和那个女孩子面对面的谈话。
  “不,他是历史学家。”女孩子有些奇怪,这两个人为什么忽然对爷爷那么感兴趣。
  “那么他老人家当初研究的最重要的专题是什么,您知道吗?”刘东华的声音有些发颤了。
  “他对于成吉思汗的生平非常有研究,是国际学术界公认的权威。”
  “成吉思汗,哈哈哈……”刘东华喜极而泣,他险些躺在地上打两个滚。
  那个女孩子吓了一跳,她吃惊的看着疯狂的刘东华,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能和他谈谈吗?”张孟潭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他一把拉住了女孩子的手,冲动的说道。
  女孩子似乎想挣扎,可是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对方这样握着很舒服,直到张孟潭忽然感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放开了她。
  “当然可以了,就怕他没有办法跟您谈什么。”她向老人比划了一下,对两个年轻人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刘东华和张孟潭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劲想和老先生沟通,但是半个小时下来,老人只是用一种带着某种温情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偶尔重复那么一次两次的“喀拉卡”,却再也没有办法说出其他的话来。
  张孟潭无奈之下转向那个女孩子:“同学,能告诉我,您的爷爷最主要的著作是什么吗?”
  女孩子笑了,张孟潭这样对她讲话,她很开心,英俊的男人总是到处都受欢迎。
  “爷爷叫刘常青,迄今为止差不多是北大最知名的历史学家了,您只要上网搜索一下就能找到他几乎所有的资料。”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甜。
  “刘常青,我知道的,我们学院的元老级人物,退休很久了,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他老人家……”刘东华以一种非常崇敬的眼神看了看老人。
  张孟潭向女孩子点了点头:“哦,谢谢。能把您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吗?我们正搜集元朝初期历史事件的资料,如果需要的话,可能登门拜访您。”张孟潭说话的时候显得非常有风度,那个女孩子似乎被他迷住了。
  “当然可以。”她灿烂如花的笑着,从手提袋里面拿出一页纸,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递给了张孟潭。
  “袁婷……”张孟潭念了对方的名字就停了下来:“您刚才说您的爷爷叫刘常青,可是您……”
  袁婷笑了,笑的时候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我是学计算机的,照顾爷爷是最近找的临时工作。”
  刘东华明白了,这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可是他的心里不是很舒服,因为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似乎到现在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一下,却和张孟潭聊得热火朝天,难道她也知道他是老总?
  “您对成吉思汗那段历史了解得多吗?”张孟潭专注的看着袁婷的眼睛,女孩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只看过一些电视剧,您还是上网查一下吧。”
  “要是老先生能讲话就好了。”刘东华叹息道。
  张孟潭笑了:“虽然老先生不能讲话,我们也了解到一些东西,比如,老人家三年没有开口,可是居然一开口九能说出喀拉卡三个字,想必这几个字对他来讲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可能是他最重要的著作,也可能是最出色的研究成果,或者……”
  刘东华的眼睛一亮:“老总,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图书馆搜索一下,恰好我带了校友卡。”
  “太好了。”张孟潭尽管急着想走,但是仍旧彬彬有礼的向袁婷鞠躬表示感谢,甚至没有忘记郑重的向目光呆滞的老人表示谢意。
  “等等……”袁婷叫住了他。
  “什么?”张孟潭有些疑惑的回过头来。
  “我不知道你们在找什么,但是网上关于爷爷的资料虽然很多,你们想要的却未必容易找到,你们还不如去找爷爷的学生,在学术方面,他的学生对他肯定是最了解的。”
  “他的学生?”张孟潭恍然大悟,赞许的看了看这个女孩子:“您了解他学生的情况吗?”
  “对不起,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袁婷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
  “刘常青先生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但是在他的众多弟子中,学术成就最为突出的是我们历史学院的副院长梁浩明,上学的时候我曾经听过梁教授的课,我们不妨去找找他。”刘东华的自信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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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电脑没有人动过,如果当真有人动过,他也不知道,因为现在可能对他感兴趣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的信箱里面已经有四十几封未读邮件了。他紧张得手指剧烈颤抖着,几乎无法自我控制,反复找了两次才找到乌云的邮件。
  乌云的信写得很简单:
  “刘经理:
  您好!
  附件是我表弟唱的那首歌曲,录音效果不是特别好,希望对您和张总有所帮助。我不知道为什么这首歌对您和张总那么重要,但是不论有什么困难,我都希望你们能顺利解决。
  有了结果请回信告诉我。
  乌云”
  刘东华迅速把乌云的信和附件中的文件复制到移动硬盘上,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张总,收到了。”
  张孟潭站了起来,因为紧张,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让刘东华觉得有些可怕。
  他接过移动硬盘,插入自己的电脑,然后打开了音箱,清脆的童音突兀而来,把刘东华吓得一哆嗦。这首歌给他的印象太深了,尽管是在电脑音箱上放,但是当初遭受攻击时骇人的情景已经给他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以至于再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仍旧觉得有一种战栗的感觉。
  高亢激越的歌声如同金属撞击一般,简单的音节,重复的旋律,听上去似乎有进行曲的节奏。歌曲唱了有一分钟的样子,然后戛然而止。显然,录音开头部分的突兀是因为乌云是在孩子唱歌以后才开始录的,但是就者一分钟的录音也足以让一个内行辨识出这是何种语言了。
  张孟潭紧张的看着刘东华,后者非常自信,并且非常肯定的向他点了点头,似乎在告诉他,没有问题,都包在我身上。
  “你先回家休息一下,洗个澡,睡一觉,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北大。”张孟潭似乎忽然松了一口气,连说话的语调都变得轻松了。
  “不如我们今天去吧。”刘东华知道老总一定恨不得立刻就知道结果,可是出乎他的预料,张孟潭笑了。
  “东华,不差这一天的功夫,我们都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的。——为了找到那驾飞机,哪怕找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我已经努力了差不多五年,在这五年的时间里我翻看过所有能找到的缅甸地图,时刻留心缅甸的军事动态。说老实话,不要说军方,就是我也能准确判断出,那驾飞机到今天为止还没有落入其他国家的手里。既然如此,我们干吗还急于早一天揭开谜底?放松一下,接下来我们可能还要面对许多未知的挑战。”
  刘东华有些感动。他明白老总说的有道理,可是从对方的话里,他也明显的感受到老总对自己的关心。他明白,一个多星期的朝夕相处已经在他和老总之间产生了一种兄弟般的情谊。
  “好,那我先整理一下资料,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公务。”刘东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东华!”
  正要开门的刘东华听到老总的呼唤,连忙转过身来:“怎么,老总?”
  “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事情绝对不可能进展得这么顺利。”
  从老总的眼睛里他看到真诚的谢意,这让刘东华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因为不想让老总看出自己动了感情,他连忙低下了头,低声说道:“您太客气了,老总……”然后匆匆的走了出来。
  商务助理小赵端了一杯水从老总的门前走过,她冷漠的看了一眼刘东华,对于他慌乱的神色流露出些许蔑视,但是更多的是愤怒,可是因为一直低着头,刘东华根本就没有主意到助理的表情。
  
  回到住处,刘东华惊讶的发现离开不到半个月,自己居然对这里十分陌生了。他草草收拾一下,吃了点东西,然后倒头便睡,多日的奔波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
  他睡得很塌实,自从拿到乌云发来的录音以后,他知道有关张孟潭神秘事件的调查已经接近了尾声,只要明天去北大找个语言专家,请他翻译出那段录音,就等于为整个事件的解决找到了一个正确的切入点,把握了这个切入点,其他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刘东华坐着张孟潭的汽车行驶在北四环上的时候,他是很自信的,他明白,自己很快就能得出一个结论,进而一步步的解开围绕着老总的一系列谜团,想到这些,刘东华就十分兴奋。可是他不明白,作为当事人的张孟潭为什么此刻紧锁眉头,好像依旧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张孟潭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事实再次证明了自己直觉的正确性。
  刘东华带着他在北大校园里跑了两天,到了第二天下午,他们彻底失望了。
  九月下旬北京的天气仍旧热得要命,刘东华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侧着身子坐在未名湖湖心岛北部边缘的一张长椅上,目光呆滞的看着湖西的博雅塔。
  他的身后,张孟潭背着手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博雅塔在水中轻轻摇动的倒影,此刻他非常平静,似乎那些让人烦恼的事情根本就不曾发生在他的身上一般。旁边不断的有年轻的学生走过,很多路过的女生都会不由自主的回头看看张孟潭,这个帅气的男人到任何地方似乎都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对象。
  刘东华回头看了看老总,虽然他脸上依旧有淤血,但是看上去仍是个英俊潇洒的男人。换了其他时候,刘东华多半会自怜自伤一番,可是此刻他的心思却完全放到这次失败的调查上了。
  左边距离五米左右的树荫下,一个面容清癯,脸上长满褐色斑块的老年人坐在一把轮椅上,静静的看着被风吹皱的湖水,仿佛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微风略过湖水就像时光略过他的脸庞,不同的是风吹过以后湖面依旧平坦,可是时光略过以后,他的脸上却留下了无法抚平的皱纹。老人沉浸在自我的思想中,他到底在想什么?
  “没想到这么大的学校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听懂那种语言,简直太离谱了。我们可是几乎问遍了所有的语言学家,包括很多外语教授……”
  张孟潭笑了:“东华,别想这些了,你看这湖水,看这山,看湖边的塔,多美啊,人生能有几次面对如此良辰美景?”
  刘东华吃了一惊,该不是老总经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想要自尽了吧?他若无其事的看了看老总,觉得他还算从容,于是不敢再随便刺激他,只是随口骂了一句:“他妈的,真想知道那些人说的是什么鬼话,还有那个他妈的喀拉卡是什么意思!”
  老总依旧以坦然的面容对着眼前的美景,似乎刘东华的话根本就不值得回答。
  刘东华无奈转过头来往另外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喀拉卡!”一个嘶哑的声音仿佛从湖水里面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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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紧张之下,张孟潭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弱:“快说说。”
  “乌云一直想帮我们查出那首歌曲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她走访了很多蒙古族的老人,不过让她失望的是根本就没有人听过类似这样的歌曲。后来灵机一动,她就去找她的表弟,那孩子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是一听表姐提到我们,他就发火。昨天晚上乌云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她还记得表弟当初曾经说过‘喀拉卡’,于是就偷偷来到表弟的身后忽然大叫一声‘喀拉卡’,那孩子果然上当,立刻唱起了那首歌,就这样,乌云录了下来。”
  “全部录下来了吗?”张孟潭紧张的问。
  “没有,只有一分钟的样子,那孩子唱了几句就不唱了,大概是因为意识到您没有在跟前。”
  “那你快想办法让她传过来,现在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北京,好好听听那首歌,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东西。”张孟潭脸上的肌肉开始抖了起来。
  刘东华笑了:“您不要着急,我马上把我的信箱告诉乌云,只要能拿到录音,我们就赢了。”
  “哦?何以见得?”张孟潭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小伙子,心想难道你总不会说自己懂得那种稀奇古怪的语言吧?
  “因为我们能找到绝顶的语言学家帮我们翻译。”刘东华自信的笑了。
  张孟潭也笑了,他知道,在刘东华的母校北京大学,即使你拿出来的是最偏远的学科,也能找到相关的专家,所以那么拿了录音去寻求帮助应该不成问题,除非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那种语言。
  “不过……”
  “怎么了?”张孟潭抬起了眼睛看着刘东华,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乌云说丹巴乡长因为涉嫌投毒,已经被公安局拘禁了,还说有人偷了乡政府的吉普车,丹巴还丢了一把手枪……”
  “这个……”张孟潭微微笑了一下。“不要担心,丹巴被抓也是正常,毕竟巴特尔是被他害死的。另外关于吉普车和枪的事情也好办,到了北京我们把车托运回去,顺便打电话给乡政府解释一下,然后把枪上交给公安部门,写份报告就成了。——情报部门一直替我们顶着,不然我们开不出一百公里就得让公安给抓了。”
  “他们的办事效率会那样高?”刘东华有些吃惊。
  “当然了,你不知道么?我们拥有一只非常特殊的警察队伍,每年要在全国各地抽调至少五百名能力突出的警察集中受训,然后再派回原单位。受到特殊训练的警察平时正常执行任务,一旦发生重大案件,就可能由他们跨地区组成专案组,十个这样的警察出马,就形成一个非常厉害的团体,抓我们两个还不跟猫抓老鼠一样轻松?”
  刘东华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一向自负的老总居然也有佩服别人的时候。
  那个拿红旗的战士走了过来:“先生,您可以走了,前面的爆炸装置已经顺利排除。”他向张孟潭敬了个军礼。
  张孟潭本能的把手举到了鬓边,可是随即向前挥了挥,向他摆了摆手。从侧面望去,刘东华看到老总的眼里闪耀着泪花。
  张孟潭驱车慢慢进入山谷,里面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岗哨,再往前不远的拐弯处,一辆油罐车侧翻在地上,大量汽油流了出来,弄湿了大片的土地,低洼处积了很多汽油还没有渗入地下。另外一辆油罐车远远的停着,整个山谷都散发着刺鼻的汽油味。
  后面的那辆油罐车旁边,七八个蒙古牧民反剪双手被困得结结实实,汽车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刘东华遇到了十几道仇恨的目光,其中的一个牧民咬牙切齿的对他喊了一句:“阿米喀拉卡!”
  刘东华骇然的看着横七竖八丢在地上的炸药,心想这些人真的没药可救了,为了除掉老总,居然动了这么大的干戈。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军方或者安全部门为了保护张孟潭而提前为他们扫清了回京的路,可是现在却发现原因并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张孟潭,而是这些人的确闹得太凶了,把油罐车劫了,炸药也派上了用场,要是再没有人出面管管,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样的乱子。
  张孟潭黯然的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爆破装置,暗自心惊,如果不是军方抢先控制了局面,按照自己的性格直接闯进来,恐怕这次就难逃他们布下的罗网了。原本以为要杀掉自己的不过是一些普通蒙古牧民,可是看看山谷里面的阵势,已经有高手介入了。自己死掉倒也没有什么,反正活着也不见得有什么意思,可是把刘东华搭进去可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接下来的路程张孟潭打叠了十二分的小心,他觉得越是接近北京就越是危险,草原上的牧民大都没有受过很高的教育,杀人时用的不过是些简单的招数,只要小心防备应该没有问题,可是如果北京也有人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可就麻烦了,这里是藏龙卧虎之地,随便摆个机关就可能要了自己的性命,况且面对面的交锋自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老总的凝重态度影响了刘东华,他难得见到老总有谨慎的时候,于是也变得神经兮兮的,一路上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不停的东张西望。
  也许是草原上发生的事情还没有传到这一带,也许这边没有三千卫士的后裔们,或者也许是因为公安部门的工作效率非常的高,凡是想对张孟潭不利的人都让他们给抓了,无论如何,一路上他们再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平安无事的进了北京城。
  
  刘东华随着老总回到公司,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出差仅仅一个多星期就经历了几番生死挑战,看着坐在办公室里那些幸福的同事,他感慨万千。为什么原本熟悉的环境忽然变得陌生了?经过一番死里逃生的角逐,甚至连北京这个城市也让他觉得陌生,他的心里隐约有一种茫然的感觉,似乎生命的意义对他来讲已经发生了变化,至于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头,暂时他还没有理出个头绪。
  电话铃响了:“东华,你收到乌云的邮件了吗?收到以后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是老总。张孟潭刚刚进入办公室就迫不及待的拨通了内线电话。刘东华抬头看了看,几个同事正在看他,他的心里猛然一抖:不知道他们中间的哪几个是国家安全局的人?会不会是那个漂亮的商务助理?她曾经不止一次对我表示过好感。偷眼看时,对方正用火辣辣的眼光看着他。
  刘东华的脸有点红了,他连忙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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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未名湖畔
  
  
  “东华,我们来个约定吧,你不要在我的面前直接谈我和我爱人之间感情的事,我担心控制不了自己,你知道,李灵……”在颠簸的车里,张孟潭首先打破了沉默。
  “明白。”刘东华苦笑了一下,其时他早就应该明白,老板在他的面前提起李灵无非是想告诉他自己在这类事情上是多么无助,而刘东华自己也深有体会,否则命根子的那一下不就白挨了?
  “继续谈谈你的看法吧,我需要你帮忙。”张孟潭说得很简洁,但是语气中透露出来的真诚却让刘东华很感动。
  他谨慎的想了一会,认为自己应该帮助张孟潭摆脱这该死的困境,于是试图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免得再次冒犯了老总。
  “其实您也应该想到了,现在围绕您的关键问题已经集中到了几个点上面。——首先是我们通过什么样的方法能确定飞机的位置。您无法亲自前去,那么就要找些别的途径来解决这个问题。至于怎么解决,您是个专家,我恐怕一点忙也帮不上的,我认为这是最难解决的问题。其次是您和您的夫人……”刘东华小心的看了看张孟潭。
  张孟潭苦笑了一下:“我爱吕佳,根本就不允许任何相反的论调,其他你可以随意的说。”
  “您和吕佳之间的关系我们可以认为是在一次外界带来的突变之下产生了彻底的转变,毫无疑问,突变的关键点应该在那个山谷。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断,那些追杀您的土著居民在追逐您的途中给您下了什么诅咒,或者施了什么蛊术,让您的生活从此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嗯,有一些道理,可是问题在于当时他们好像只想把我杀掉,根本没有必要给我下什么诅咒,除非在他们确定无法杀掉我之后才可能用这样的方法。不过既然他们有这样的法术,为什么不直接把我给咒死?”张孟潭不完全同意他的观点。
  “有些古老民族拥有一些怪异的法术,也许我们根本就无法了解。”刘东华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比较难以推测,如果我们知道他们在什么时候施行的法术,知道这些人属于什么民族,然后顺藤摸瓜应该就可以找到相关资料,解除他们的法术。”
  “继续说。”张孟潭开着车避开了前面的一个沙丘。
  “第三个问题就是那首歌曲了。我感觉乌云似乎已经找到一些端倪,只要能和她联系上,差不多就能解决这个问题,而一旦搞清楚歌曲的来历,也就明白了那些土著的身份,因此我们也可能搞清楚为什么他们会追杀您八百年之久……”
  “你就不要再提那八百年了。”张孟潭笑了,笑得很开心。
  刘东华也笑了,他觉得张孟潭即使在被人追杀的时候也是那么从容,那么开心,浑不似在家里面对吕佳的模样。或许他宁肯真的被人追杀八百年,也不愿意回去和吕佳继续在一起生活的。
  在沙漠中行进一个小时以后,遇到一块小的绿洲,在这里,张孟潭又把汽车开到了那条隐隐约约的路上。
  “我们不是要避开这条路吗?搞不好在沙漠的尽头会有人伏击我们的。”刘东华担心的问道。
  “不要管这些了,现在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赶快联系乌云,我担心联系晚了她可能会有危险。”
  “真的……”刘东华吓了一跳,既然蒙古草原上有上千人要杀掉张孟潭,那么所有帮助他的人都可能成为他们的攻击对象。他看了看张孟潭,发现对方的神色有说不出的凝重。
  张孟潭感觉到他的眼光,回头看了看:“不要担心,乌云应该是偷偷联系我们的,况且蒙古人真正想干掉的是我,未必当真去难为她。”
  “当真这样就好了,只是……”刘东华仍旧觉得放心不下。
  “没有什么可是。等会跟她联系的时候提醒她一下,不要对别人说帮过我们,让她自己小心些。”张孟潭有些烦躁,他也放心不下那个可爱的蒙古姑娘,但是目前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作好准备,等会可能有点麻烦,不过他们奈何不了我们的。”想到即将到来的来自蒙古人的狙击,张孟潭忽然兴奋起来。
  刘东华一边咕哝,一边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心想为什么老总这样喜欢冒险?
  沙漠中的那条路很难走,汽车打摆子一样的剧烈颠簸着,行进的速度很慢,一直到了下午他们才算离开沙漠。
  “快到正镶白旗了,手机应该有信号了,你再试试。”
  信号很弱,刘东华再次拨打乌云的电话,仍旧无法接通。“应该不会出事的。”他不知道是在安慰老总还是安慰自己。
  沙漠边缘是一片宽广的盐碱地,上了公路不远,前方就是几座差不多挨在一起的小山丘,这里,山也几乎没有什么绿色,看上去干巴巴的。
  公路在山丘之间穿行,前面的一道峡谷的谷口有很多军人,一个士兵挥动着一面红旗拦住了张孟潭:“对不起,前方山谷中有爆炸物,等工兵排除以后才能通行。”
  张孟潭把头探出汽车看了看,见山谷出口处戒备森严,十几名战士荷枪实弹,正在巡逻。
  “出什么事了?”他问道。
  “不清楚,好像在一些蒙古牧民之间发生了打斗事件,地方公安部门的警力不足,临时抽调了我们前来协助,从正镶白旗到这里我们一路上已经拘留了两百多人了,部分牧民劫持了两辆油罐车,在山谷里安放了爆炸装置,现在应该差不多拆除了。”
  张孟潭回头看了看刘东华,刘东华也骇然的看了老总一眼:他们分明是冲自己来的。要杀掉他们的岂知有两百多人,埋伏在暗处的还不知道有多少。现在好,连部队都介入了,看起来老总的面子还真不小。
  刘东华再次拨打乌云的手机,这次居然通了。
  “你好,我是刘东华。您……”
  不等刘东华问什么,乌云就打断了他:“刘经理,我已经把那首歌曲用手机录下来了,但是找了许多老人,根本就没有能听得懂的,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问我的表弟,他好像也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一提起张总,他就大叫喀拉卡什么的,好像中了邪一样……”
  “好!您能不能把录音传给我?什么?您已经转录成MP3格式了?那好,我把我的电子信箱告诉您,最好立刻就发给我。好的,谢谢,太谢谢了,等会我把我的信箱用短信发给你。——对了,你是怎么录下来的?……哦,是这样啊?真是太麻烦您了,谢谢。”
  刘东华兴奋的转向老总:“事情终于有转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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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除了和吕佳的关系以外,其他的事情还算正常。
    他们的生活变得一团糟,最后不得不形成一种共识,那就是绝对不可以轻易向对方许诺任何事情,本来相敬如宾已经够恐怖的了,何苦再给自己找一些无法摆脱的义务?
    张孟潭很快就发现自己没有原来想象的那样喜欢吕佳,而吕佳也根本就不爱他,可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放弃了自己拥有的一切去追随他?他不明白,可是他不知道,这一点连吕佳自己也不明白。于是乎,他们的生活变成了一个甜蜜的恶梦。
   第十二章 (续完)
    
    一个偶然的机会,张孟潭认识了做翻译的李灵,这个清纯漂亮而又充满活力的女孩子不久就俘获了他的心。
    李灵明显的感觉到了张孟潭的爱,她也早就知道对方已经有了妻室,但是内心深处依然无法放弃对他的依恋,她只是有一种相知恨晚的感觉。
    一个下雨的午后,在那个名叫小渔船的饭店里,就在刘东华的注视之下,李灵怀着不可抗拒的深深爱意把战栗的手轻轻的搭上了张孟潭的手臂,可是张孟潭却忽然发疯一般的把他摔到了窗外……
    直到今天,张孟潭都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自己会忽然发疯,但是在他以一种疯狂的姿态把心爱的女人扔出去的同时,他清楚的得到一个信息,一个声音似乎在内心深处告诫他:你爱的是吕佳,你不能带着爱的感觉碰任何其他的女人。
    尽管当时情势危急,但是他根本就不敢对李灵进行救助,因为他太爱李灵了,他担心一旦自己怀着极度的关切与挚爱再碰李灵哪怕一指头,自己可能就会在内心深处那个魔鬼的操纵之下狂暴的杀了这个女孩子,他刚刚领教了那种可怕的力量。
    于是,在绵绵的春雨中,他遇到了刘东华,他本能的抓住这颗救命稻草,让他帮忙救助了李灵。
    张孟潭在痛苦中想到了李灵,他的眼睛因而放出了柔和的光芒,星光下,刘东华看着老总,从他的眼睛里面读出了那个名字。
    两个人战栗起来,他们感觉已经接近事实的真相了,现在就差关键的一把钥匙没有找到,如果解决了这关键的一步,那么所有的疑问都将迎刃而解,张孟潭也就不必再生活得那么辛苦了。换言之,也许就在解决这个问题的同时,那驾失踪的飞机会忽然回到空军部队也未可知。
    他们用惊骇的眼光相互对视,与此同时,刘东华立刻想到了吕佳,如果说张孟潭不能随意爱上其他的女孩子,吕佳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初她喜欢上了自己,想和自己做爱,可是那股外在的力量太强了,起码在肉体上她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丈夫,她早就知道这点,所以才会把自己死死的捆在床上,她想让我来强暴她。可惜她无法违背命运的安排,所以一旦我对她有了侵犯的意图,就立刻用自由了的腿踢了我一下,险些废了我。
    想到这件事,刘东华不由得涨红了脸,他心虚的看了看老总,可是张孟潭居然笑了。从他那种似乎了解一切的苦笑中,刘东华忽然得到一个信息,自己一直以为被吕佳踢伤的事情老总不知道,可是这该死的家伙恐怕什么都明白。明明知道我想和他老婆偷情,可是他居然还带了我来出差,一路上仍旧那么照顾我……
    刘东华觉得无地自容,慌忙把眼睛转过一边。他不知道吕佳是不是真的爱上了自己,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吕佳根本就不爱老总,正因为没有这样的感情却又不得不生活在一起,她才会在一个外人面前表现得那么痛苦,才会有那么多充足的时间来学习雕刻或者其他任何可以让她忘记自己不幸的东西。——除了爱情,她似乎可以得到一切,这对夫妻同时陷入了这个怪圈。
    “您根本就不爱吕佳,吕佳也根本就不爱您。”刘东华好像也中了邪,他最终一字一句的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心想反正我也不想在你的公司干下去了,不如实话实说,再说是你老婆勾引我,不是我勾引她,你能把我怎么样?
    可是张孟潭的反应却出奇的狂躁,他猛然跳了起来,对着悍马车拳脚交加:“不许胡说八道,我爱吕佳,吕佳也爱我,你再敢这样说我杀了你!”
    刘东华连滚带爬的往后退了十几步,呆住了,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说了实话为什么居然对老总的打击这样大。
    张孟潭发泄了一会,终于平静下来,他绝望的问自己:“难道我真的中邪了吗?为什么连这样一句话都无法忍受?这句话不是已经在我的心里装了好久却一直没有说出口吗?为什么我自己就无法当真说出来,而别人说出来的时候我却无法忍受?到底是一种什么样该死的力量在控制我的语言和行动?”
    他慢慢的滑倒在地上,无声的哭了起来。
    刘东华立在不远的地方呆呆的看着喜怒无常的老总,他知道自己闯了祸,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闯下这样的祸。
    张孟潭哭了好久,终于平静下来。
    “东华,你不要生气,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天晚了,休息吧。”
    刘东华喃喃的说了两句,意思是说老总不要太客气,可是他心里明白,因为自己口没遮拦的一番胡说八道,使得本来已经在两个人之间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破坏殆尽了。
    张孟潭让刘东华睡帐篷,自己钻进了车里。他明白,因为刚才没来由的发了一通脾气,他已经得罪了刘东华,并且可能也吓坏了,今晚恐怕他已经不敢和自己睡在同一个帐篷下了。
    因为寒冷和恐惧,刘东华几乎彻夜未眠。
    天亮的时候,刘东华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乌云其其格打来的。
    信号很弱,乌云的声音断断续续,刘东华费了半天的劲,好不容易才听清楚了这样的几个字:“……歌曲……信箱……表……”然后就断了。
    他茫然的钻出了帐篷,迎面看到了张孟潭。
    “谁的电话?”
    “乌云的。他提到歌曲,还有信箱什么的,信号太弱了,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们出发。”张孟潭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东西,紧张中,他的手开始发抖了。
    “您认为乌云已经搞清楚那首歌曲的意思了?”刘东华也紧张起来。
    “不一定,但是肯定和那首歌曲有关,这里的信号的确太弱,你能听到几个字已经相当不错了,所以现在我们要马上出发,尽快离开沙漠地带,然后立刻和她联系,但愿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
    两个人相互对视,忽然一起笑了,昨晚的不快似乎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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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对不起……”刘东华觉得老总的生活太凄惨了,不免动了恻隐之念,可是老总却笑了。
    “一直生活在情报部门的监控之下,我已经习惯了。我没有其他选择,或者被人监视,或者干脆吃一颗枪子,因为我想活着找回那驾飞机,所以只能适应。”张孟潭喝了一口酒,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落寞的神情:“可是真正让我觉得难以忍受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吕佳?”刘东华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想转开话题掩饰一下,可是张孟潭的眼睛却忽然一亮:“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刘东华尴尬的笑了:“张总,我什么也感觉不到,我们聊点别的吧。”
    张孟潭无声的笑了:“东华,你不是外人,不如我们来个君子协定,把你所了解或者认为的我们夫妻关系说来听听,一点也不要保留,不管对与不对我都不会生气。不过你必须答应我,毫无保留的说,好不好?”
    也许是连续几天共同逃亡建立起来的相互信任,也许是老总悲惨的命运打动了他,总而言之,刘东华居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老总,要把自己对老总夫妇的看法事无巨细的说出来。
    那天如果不是温差变化非常大,晚上冻得睡不着觉,如果不是当时喝了一点酒刺激了他的神经,刘东华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弱智的事情。事后他不止一次的骂自己:就算老总已经当你是朋友了,难道你觉得自己亲过他的老婆?真是傻得可以!
    张孟潭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顺手把一个毯子扔给了刘东华:“说吧,我不加任何评论。”
    “我觉得您和您爱人的关系有点不正常。”刘东华坐了起来,把毯子裹在身上,然后舒舒服服的靠在旁边的一个沙丘上,面向张孟潭说道。
    张孟潭抬眼看了他一下,没有作声,只是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先说说您和她是怎样结合的:您早就喜欢她,可是她对您却一直若即若离,至多只不过在您从海南去云南空军基地接受试飞训练的时候给您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这件小事根本就不能说明她真的喜欢您。——就是说,很难想象在这样的感情基础之上,一个女孩子会忽然辞掉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巴巴的赶到海口去守候可能被判处死刑的您。如果您觉得我说的没有道理,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您所讲过的你们之间最初的交往刻意隐瞒了什么。可能原来的情况是,您和她已经达到了心心相印的程度,尽管谁都没有说破,但是大家却心照不宣,是不是这样?”
    “我对你讲我以往的经历中,没有刻意隐瞒什么。”
    张孟潭的声音仿佛是从水底发出来的,让刘东华感觉十分虚幻。他仿佛喝醉了酒,兴奋得不知所以,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没有感情基础,但是一个拥有很多追求者的女人却忽然对您以身相许,说明她的行为有一定的目的性,她能从您的身上得到什么?从当时的情况看,您被秘密关押,能够吸引女人的地方几乎已经没有了,那么您身上最有价值的是什么?就是那架飞机,所以,吕佳的身份有两种可能,其一,她可能是安全部门特意安排来监视您的,其二,她可能是其他国家的间谍。”
    刘东华讲完了这句话以后,便用一种犀利的眼光看着老总,可是老总的眼睛似乎挡在一层厚厚的茶色玻璃后面,他看不出一点情绪的波动,于是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停了下来。
    静静的夜,静静的沙漠,寒气静静的袭来,让刘东华打了个冷战。
    “继续说下去。”张孟潭的语音很平板。
    “问题在于,即使吕佳真的是国家安全局的工作人员或者是别国的间谍,那么她的行为也有些怪异了。比如您说的早上她给您熬的焦糊的米粥,我想问一下,是不是从结婚以后你们一直在喝这东西?”
    “是的。”张孟潭答道。
    “就是说,直到我去你们家吃饭以后,你们才改了这个习惯。所以,你们之间相敬如宾简直到了可笑的地步……”
    说到这里,刘东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老总和夫人都那么热情的邀请自己去他家做客,因为正是自己信口开河的作风让他们摆脱了很多怪异得让人难堪的习惯。可是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老公说喜欢喝焦糊的米粥,老婆就天天给他做来吃,那你干脆告诉他自己不喜欢不就完了?他坐起来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老总。
    张孟潭的脸色发白,仿佛见了鬼一样。
    “这就奇怪的要命了。按说您在任何时候只要说一声想喝正常的米粥,或者她主动做点别的,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还要借助外来的力量改变这要命的习惯?如果说是吕佳刻意和您作对,您完全可以提出抗议,可是您似乎从来就没有对她说过半个不字。”刘东华一边思索,一边讲了下来,随时注意着老总的表情。
    张孟潭的嘴唇发抖,他一言不发的看着刘东华。
    “假如你们夫妻二人相互之间的关系当真客气到如此地步,连对方开玩笑或者随便说说的话都认真执行的话,那你们的生活恐怕连地狱都不如了,根本就不单纯是焦糊的稀饭一件事情。”他用犀利的眼光看着老总,而老总也有些惊惶的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全部都说中了。
    “这样的生活你们居然可以坚持四年之久,怎么看都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如果当真让我解释的话,我根本就不相信什么间谍之说,就算吕佳真的是间谍,她也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恐怕在您了解的事情以外发生了一些事情,确切的说,也许你们都中了邪。”刘东华一路推理下来,似乎的确得不出其他的结论了,可是等他半开玩笑的说出这样的话以后,想笑一下却忽然笑不出来了,星光下,老总脸上的肌肉如同蛇一样的扭曲,整个散发着一种恐怖的气息。
    张孟潭的表情让他感到,此刻坐在他面前的其实就是复活了的吕佳创作的那个黑色大理石雕像,他吓坏了,本能的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想说两句道歉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张孟潭似乎见了鬼一样须发倒浑身颤抖,冲动之下险些跳起来结果了刘东华的性命。
    眼前的小伙子乍看上去不谙世事,可是听他讲话简直就是个天生的侦探材料,事情居然让他分析到这个份上,这家伙也他妈的不怕遭天遣!
    张孟潭颤抖着叹了一口气,尽管他是个唯物主义者,可是很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得出这样的结论,就是说,他和吕佳都中了邪。
    他曾经那么喜欢吕佳,可是一旦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事情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们从来不吵嘴,总是相敬如宾,但是他们都知道真正的夫妻不是这样的。
    即使是耳热心跳之时随便说的一句激情的话语,双方也要一丝不苟的执行,于是,当传达爱的举动变成必须履行的仪式的时候,相互爱抚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酷刑。想要相互说出不字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太怪异了,心里明明想说不,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总变了味道。
    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改变类似的事情,所以只好借口加班,连续几天的不回家,借以避开自己的老婆,他也明显的感到,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是吕佳最快乐的日子。吕佳迷上了雕刻,与其说是迷上了,还不如说她是借此来消磨时间,从而忘记自己的不幸而已。
    类似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他们相互之间都明白,但是谁也没有办法摆脱这样的尴尬境地,外在的力量左右了他们的行为,任何时候他们都无法向对方表达哪怕一星半点的不满。久而久之,张孟潭终于意识到,他们的感情不是从心底产生的,却好像有一个隐形的人在旁边时刻指点:你对爱人必须如此,你答应了爱人就必须做到。如果他们想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隐形人就会强迫他做那样的事情,他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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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此时,张孟潭方才发觉,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对他,对吕佳来讲都成了一种折磨,相对而言,安全部门的监控简直就算不得什么了。他和吕佳的生活根本就不像普通意义上的夫妻,因为他们太恩爱了,恩爱到可笑的地步。
    “喜欢和我做爱吗?”
    “喜欢。”
    “我也喜欢。我们以后每天都做好不好?”
    “好,我听你的。”
    这本来是闺房中甜蜜的呓语,可是张孟潭惊惶的发现不管他们两个人喜欢不喜欢,累不累,有没有欲望,每天都要举行仪式一样的来一次性爱活动,想中止都没有办法,他们惊骇的看着对方,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我们是不是中邪了?
    张孟潭在心里咒骂着自己,咒骂着吕佳,咒骂着所有的一切,但是脸上却不由自主的表现出幸福的神情,疲惫的进入吕佳的身体,而吕佳的体内如同燥热的沙漠,这样的爱抚给双方都带来的巨大的痛苦,可是就连吕佳脸上洋溢出来的幸福看上去好像却不是假装的。
   冷冷的星光照在黄色的沙漠上,在这寂静的夜晚,刘东华忽然有了一种凄凉的感觉。
    沙砾在酷热的白天吸收了大量的热量,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凉了下来。
    刘东华躺在地上,看着深蓝色的天空上邪恶的向他眨着眼睛的星星,忽然打了个响指:“张总,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张孟潭的手里握着酒瓶,侧过头来看着刘东华,他的眼睛闪闪烁烁,就像天上的星星。
    “我终于明白您为什么说火车上的那两个女孩子什么都知道了,因为她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学生,而是国家安全局的人。——如此说来,我的事情他们都非常清楚了?”他忽然想到自己在原来的公司里挪用公款作弊的事情,不由得脸上涨得厉害。
    “恐怕是这样的,应该说,我接触过的任何人都会纳入他们调查范围之内,何况你是我手下的得力干将啊。”
    刘东华黯然的坐了起来。换了其他时候听老总这样说他会很自豪,但是现在却只觉得浑身发冷。自己仅仅被情报部门随意调查了一下,还未必当真全部被监控起来,他就已经觉得很不舒服了,那么老总的日子该是如何难捱,自己可想而知。他偷眼看了看张孟潭,在微弱的星光下,老总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落寞,他的心颤抖了一下:上天给了他聪明的头脑和灵活的身手,却没有给他安宁,他想不通现在是不是还那么羡慕老总了。
    “您对我讲的这些话是不是全部被监听了?即使我们在沙漠上讲话他们也能听到吧?您这样做岂不是泄漏了许多军事秘密?国家安全局该不会找你的麻烦吧?”刘东华问道。他本能的感觉到老总对自己讲了这么多的东西很不慎重。
    “那是自然了。你应该明白,虽然表面上看我是民营公司的老总,可是从另一种意义上讲,我仍旧是一个死刑犯,执法人员随时可能出现在我的面前照着我的脑袋来上那么一枪。在敖鲁古雅乡的看守所里我开始对你讲我的经历的时候,就已经作好了被处决的准备了,可是安全部门的人居然没有出面干预,这样一来,我只能理解为他们并不反对这样做,也许他们也希望能有一个聪明人;来帮我解开这个谜,找到那驾丢失的飞机。”张孟潭喝了一口酒,不再讲话了。
    “原来是这样,看样子在您的生活中,随时都需要有人监视您,您说丹巴的司机是安全部门的人,看样子是的,火车上的两个女人一旦和我们分手,丹巴的司机立刻接手监视您,因为您知道他是安全部门的人,所以故意和他过不去,打了他一顿,因为他有使命在身,所以即使能打过您,也根本不肯还手,后来搭载我们的那个女司机应该也是安全部门的职工了……”
    张孟潭有些嘲讽的笑了,如果当真动手,即使两个司机也未必斗得过他。其实那天他暴打司机,并不完全是因为对方是安全局的职员,而是由于心情过于烦躁的原因。几年来,他一直生活在安全局和空军的监控之下,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他明白,如果想要摆脱目前的状态,哪怕仅仅做出一点努力,那么自己可能立刻就要送命。那么偶尔装傻充楞的把监控者打上两下,也舒服一点,只是对于那个被打的人就有点不公平了。
    安全局的人并非在所有的事情上都袖手旁观,在蒙古草原上,张孟潭接连遇险,差不多每次他都是靠自己的能力或者在刘东华的帮助之下顺利摆脱困境,可是最后当丹巴要出手的时候,司机明白他们肯定躲不过去了,所以果断的打昏了丹巴,救下了张孟潭和刘东华。
    一路上他们总能凶化吉,自然是因为张孟潭拥有高超的逃生本领,可是如果没有情报部门暗中协助,恐怕他也早就完蛋了。
    刘东华呆呆的想了一会,然后说道:“通过安全部门对您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一直在暗中保护您,根本就不想让您死掉,因为飞机还没有找到,到底您是不是叛逃分子,现在还是有些疑问的。不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下的本钱也是够大的了。”他笑呵呵的向老总举了举手里的那瓶可乐,老总笑了。
    困在沙漠中,任何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要节省水和食品,然后寻求救助,可是张孟潭只是简单的道出所在地的经纬度,再说出需要些什么,自然就有军用飞机把这些东西送了过来。刘东华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表现出对老总能力的羡慕之情的时候,对方的脸上会表现得非常凄凉了,换了自己如果时时刻刻都像一直被观测的小白鼠一般的生活,即使有了这些能力又能怎样?
    他觉得非常压抑,于是转移了话题:“张总,您离开部队以后立刻就开始做生意了吗?”
    “没有。我结婚以后,带着爱人去空军第一飞行学院看望马老师,老师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告诉他,什么时候被枪毙还不知道,根本就不想打算什么,于是他建议我可以先做点生意来维持生活。当时他的一个退役的老战友在北京做纺织品进出口生意,经过他的介绍,我来到了北京。
    “我在北京做了一年多的时间,对于业务已经非常熟练了,不久,公司的老总病故,他的爱人想把公司出让,我就先支付了一半的钱,签订了转让协议。”
    “您真的很了不起,原本是军人,可是做生意也这样优秀。”刘东华由衷的赞叹道。
    “也没有什么,其实我一直疑心是空军方面或者国家安全局介入了我的经营活动,不然为什么我总能那么轻易拿到大笔的订单,而且不论到什么部门都有人给我大开绿灯?说老实话,这样的生意做起来也没什么挑战性。”张孟潭有些厌倦的说道。
    刘东华听了,半晌无语。他明白,当你做一件事情根本连失败的机会都不给你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做起来多半就没有什么味道了。既然安全部门介入了,那么公司里恐怕就不止有一个国家安全局的人吧?无论如何,回去以后立刻辞职,免得越陷越深。他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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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中的张孟潭每天照例收到吕佳送来的饭菜,也收到她为他带来的饮料和水果。
    每次提到吕佳,看守人员都采取了一种躲躲闪闪的态度,大家都知道张孟潭的时日无多,似乎在他的面前谈起他的女朋友是一种很残忍的行为。
    张孟潭一天天的数着日子,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就剩下最后几天了,可是心情却出奇的平静。
    三十年的生活历历在目,那些早已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火花开始复苏,有时候他会忽然想起儿时的一件小事情偷偷的笑上好久或者哭上好久。偶尔他会呆呆的坐在那里,握紧手臂,然后再松开,反复做着同样的动作,看着自己发达的肌肉,看着外形完美的双手,产生这样的疑问:生命简直太完美了,难道几天以后这些代表着生命的一切真的就要彻底毁掉吗?
    隔着铁窗,他痴痴的看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鸟,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法庭判决后第五天下午,马行空出人预料的出现在张孟潭的面前。
    “老师?我还以为您早就回去了。”张孟潭欣喜若狂。他根本就不曾奢望死掉以前还能见到恩师一面。
    “我是特地来看你的。”马行空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同时示意看守人员离开。
    沉默忽然降临到小小的囚室里,似乎他们都找不到什么话好说了。
    “你想不想继续活下来?”过了一会,马行空谨慎的看着张孟潭的眼睛问道。
    “怎么不想?可是这个案子已经惊动了军委主席,您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啊。”张孟潭苦笑了。
    “前几天我和主席通过话。”马行空的回答非常简短。
    “什……”张孟潭吓了一跳,他抬起眼睛,紧张的看着老师的表情,从老师的话里他抓住了一线生存的希望,于是求生的欲望也忽然之间变得无比强烈了。
    “我说服了主席,他同意缓期执行你的死刑,答应安排几个专家仔细研究一下你的案件。刚才军委打电话给我,根据研究结果,他们同意我保释你。”马行空的语气非常的凝重,张孟潭忽然间变得不知所措了。
    他能够想象军委主席每天要有多少军机大事需要处理,也知道老师那轻描淡写说出来的和主席通话需要做出多少努力才可能做到的,更不难想象一个少将级别的军官竟然能够通过游说来改变军委主席的决策。
    感动之下,他忽然低下头无声的哭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值得恩师排除万难来保全自己的性命,看上去这几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别他妈的像个娘们!”
    马行空忽然发火了。他站了起来大踏步的在囚室里激动的来回走着:“你给我听着,我保你出来是因为你不是个窝囊废,我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自己想办法来找回那驾飞机,给祖国一个交代,听懂没有?”
    “报告首长,听懂了!”张孟潭顾不上擦干眼泪,连忙站起来敬了个军礼。刹那间他热血沸腾,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阻挡他找回那架飞机,他要为国家挽回因为自己而造成的损失,要挽回自己的名誉,并且,即使单纯为了报答老师的知遇之恩他也要把那驾该死的飞机开回来。
    马行空面色发青,用阴骘的眼光看了看这个学生,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他太累了,挽救张孟潭的性命对他来讲,所做出的努力几乎不下于指挥一场重大战役。他有一种类似虚脱的感觉,而更要命的是,他搞不清楚自己费尽心机的所做出的努力是不是错了。
    
    三天以后,张孟潭走出了紧闭室。
    呼吸着自由空气,回想起几天前被军事法庭判处死刑的情景,张孟潭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的自由是如何得来的,知道恩师为了他付出了多少代价。然而当他向恩师表示自己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找回那驾飞机的时候,却被马行空拦住了:“我已经向军委担保你随时在可监控的范围内活动,所以不可能让你偷越国境线,要找回那驾飞机你需要在其他方面多考虑一下。另外你要当心,任何时候如果你试图要离开监控范围,那么延缓的死刑命令就会立刻生效。”
    对于马行空的话张孟潭当时并没有想得太多,求生的欲望超越了一切,但是从马行空的复杂眼神里他似乎觉察了一点什么,然而他太渴望自由了,因此没有深究老师话里的含义,就在他的带领下匆忙办理了手续,然后走出了囚禁他的那座大楼。
    冬日暖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楼前的那排法国梧桐仍旧翠绿,远处一队士兵在一个班长的带领下迈着正步往南行进,绕过一个拐角就不见了。
    张孟潭仰起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尽情享受着自由的阳光:自由了。
    “孟潭!”一声清脆的呼唤让他的全身一震,张孟潭睁开了眼睛。
    一个白衣女子抱着一束鲜花远远的向他跑了过来,长长的头发在空中飘来飘去,看上去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吕佳……”他的喉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以至于吕佳的名字刚刚叫出来就无法再吐出一个音符。
    吕佳欣喜的来到他的面前:“你出来了?”
    “是的。你……”
    张孟潭茫然的接过吕佳递过来的那束玫瑰花,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曾经是那么渴望见到吕佳,那么渴望她能成为自己的爱人,可是当真知道吕佳辞掉了工作,专心在这里守候自己的时候,心里却变得有些空荡荡的。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即使理智告诉他,吕佳真的就在眼前,可是这份来得太容易的爱却让他感到自己几乎无法承受。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吕佳直直的看着他,但是眼神里面却似乎有一丝迷茫的感觉。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要执着的守在这里?我跟她连话也没有说过几次啊,难道她真的爱上我了?可是为什么在她的眼神里我找不到那种恋爱女人的痴情感觉?我真的爱她吗?如果不爱,为什么听到她的声音我会发抖?如果爱,为什么她让我有一种负罪的感觉?为什么我觉得那么对不起她?一时间他觉得这个曾经让他朝思暮想的吕佳居然形同路人一般。
    张孟潭呆呆的看着吕佳,一边的马行空轻轻咳嗽一声:“孟潭,你们先聊,我还有点事情。”
    张孟潭尴尬的和恩师道别:“待会我去宾馆看您。”
    马行空笑着向两个孩子点了点头,开心的走了。那一刻,在他的心里满是温馨的感觉,几年前儿子把初恋女友带回家的时候,自己就是这样的心情。
    两个年轻人相互对视了好久,好像他们都不知道这种场合下应该说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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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我真的找不到那个地点了,您……怎么也不相信我……”他的声音哽咽起来。
    “明天就要审判了。”马行空的声音忽然变得苍老起来,他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就这样毫无价值的送了性命。
    “审判不审判都是一个结果。”张孟潭的声音仿佛是从远方漂了过来。
    “吃点东西吧。”马行空打开随身带来的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两个饭盒,张孟潭打开了,一盒是米饭,另外一盒是糖醋排骨。
    “谢谢老师,难为您还记得我喜欢吃糖醋排骨。”他不想让老师为了自己难过,于是转移了话题,很勉强的笑了。
    学生时代的张孟潭因为家境贫寒,曾经多次得到过恩师的资助,遇到节假日,老师总是把他带回自己的家,他就像呵护一棵小树一样照顾着这个学生,而当时张孟潭最喜欢吃的就是师母做的糖醋排骨。
    “难道别人就不知道你喜欢吃糖醋排骨么?”恩师的声音似乎暗藏着什么。
    “别人?”张孟潭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想起了程高,于是心里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我遇到了吕佳,她托我转给你的。已经半个多月了,她每天都守在驻地,每到吃饭的时候就缠着她见到的任何一个军官,要求把自己亲手做的饭菜给你稍进来。”
    “吕佳……”张孟潭感慨万千,他做梦也想不到吕佳还记得自己,更想不到此时此刻她会出现在这里。如今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居然还能受到她如此热烈的眷顾,只可惜我没有办法和她终生厮守了。
    接待室里面的几台摄像机上的指示灯一闪一闪的,从各个角度拍下了张孟潭的每一丝每一毫的表情变化以及每一个动作,而张孟潭看上去却对此一无所知。
    “孟潭,你慢慢吃吧,我走了。明天……我们就不是师生了。”马行空的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无法想象自己在法庭上如何面对这个被指控为叛逃分子的学生,因为他一直都像疼爱自己的儿子一样的疼爱着这个学生。
    张孟潭把脸埋在那盒菜上面,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伤心的哭了起来。
    马行空摇了摇头,黯然神伤的退了出去。
    
    海口空军基地117号主楼三层的一个房间里,十几个人在紧张的工作,灯光几乎整夜都亮着。
    凌晨,一个矮胖秃顶的中年男人疲倦的从三个监视器中间抬起了头,他招呼房间里的其他几位军官:“大家休息一会吧,九点钟还要参加审判。”
    他拨通了杨国东的私人电话:“杨政委吗?我是刘小妹。分析结果出来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张孟潭在说谎。”
    
    军事法庭设在空军基地103号主楼的一层,那里根本就不像张孟潭想象的那么戒备森严,卫兵甚至连手铐脚镣都没有给他戴。
    103号主楼的外面有一队荷枪实弹的卫兵,附近还有几个游动哨,门口有四名战士守护,会议室内,分散在周边的还有七八个手握冲锋枪的警卫。
    张孟潭本能的构想着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是否有可能手无寸铁的逃脱出去,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发觉这个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
    他一开始就拒绝了部队派给他的辩护律师,此刻则只身面对着审判长侃侃而谈。
    审判时间长达三个半小时,各种各样的证人不停的被带上法庭,不断的有各种证据、数据被罗列出来,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冗长而且非常乏味的审判,但是在张孟潭听来,整个过程都充满了火药味,从那些数据和证词中,他觉得那根早就预备好的绞索已经毫不留情的套到了自己的头上,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他也不可能挣脱了。
    一个矮胖秃顶的中年男人走上了证人席位。这个自称是刘小妹的男人在庄严的法庭上居然拿出大量的分析结果和分析数据,从侧面给出了很多有利于张孟潭的证词。张孟潭惊疑于这个人思维的清晰和他专业知识的丰富,他刚刚开口进行陈述,张孟潭就立刻明白了,这个人必定是国家安全局的专家,想不到自己的案子已经惊动了国家安全局了。
    审判期间,张孟潭不停的回头在寥寥可数的十几个听众里搜寻着吕佳的身影,可是他失望了,因为这次审判是在极其秘密的状态下进行的,吕佳根本就不可能事先了解到任何有关审判的信息。
    在听众席右边的角落里,马行空身板挺直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尊雕塑。看到恩师冷冰冰的面孔,张孟潭的心抽紧了,虽然昨天老师就已经对他表明了立场,可是当真让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可耻的叛徒,他仍旧无法接受:老师,难道连您也认定我是个卖国贼?您不是最了解我的吗?难道此刻您的心里不是比我更难受吗?难道您不明白,即使单纯是为了不让您失望,我也不会傻到背叛自己的国家吗?
    他不敢再回头看自己的老师,因为他担心自己会软弱的在法庭上哭出声来。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面对这场结局早已注定了的审判,张孟潭厌倦了,以至于最终审判长庄严宣布判处叛逃分子张孟潭死刑的时候,他的眉头居然都没有一丝的颤动。
    经过法庭论证,指控他的两项罪名均告成立:第一是叛逃罪,因为他把代表中国空军最高技术水平的试飞飞机拱手送给了其他国家,第二是谋杀罪,为了达到叛逃的目的,他谋杀了朝夕相处的战友程高,这项罪名成立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他的匕首上残留的鲜血的血型与程高的血型相同。
    “因为情况特殊,有关你的材料将上报军委,执行命令要等到中共中央军委主席签署以后方可执行。”
    张孟潭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判处自己区区一个少校的死刑都需要军委主席签署命令,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也能说明自己捅了多大的漏子。
    审判长的声音平板,没有一丝感情因素在里面。
    “被告张孟潭,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想见一见我的母亲。”他用恳求的眼光看着审判长。
    “考虑到被告的特殊身份,你的请求不予批准,不过经过法庭研究认证,处决命令执行以后,你会得到因公殉职的待遇,关于叛逃的事情不对外宣布。”审判长的回答里面似乎有一点内疚。
    张孟潭似乎松了一口气。
    “被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想找回那驾飞机,法庭能给我一个机会吗?”张孟潭用一种异常渴望的眼神看着审判长,可是对方在他凌厉的目光下退缩了。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在庄严的法庭上,审判长居然说出了这样一句非常有人情味的话,或许对于判处被告死刑这件事情他本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两名战士从左右两边架起了张孟潭,他无助的哭了。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母亲不知道他是因为叛国罪被处死的,不然她老人家的后半生将为自己而蒙受多大的羞辱?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礼堂里面响了起来,杨国东来到马行空的身边:“老马,人都走光了。”
    马行空的脸色惨白,他抬头看了看中队长:“不能这样杀了他。”
    “无法挽回了,你还是回去吧,现在就等军委主席签署执行命令了。”
    “那我就去找军委主席!”
    马行空表现出来的决绝让杨国东吃了一惊:“你疯了?”
    “我没疯,我认为他能找回那驾飞机。”
    “老马,你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搞不好我们就不是损失一架飞机那么简单了。”杨国东觉得这个脾气火爆的老部下当真有点匪夷所思。
    “无论如何我要试试,实在不成我也就死心了。”马行空立起身来,浑身肌肉僵硬了一般,机械的和杨国东并排走出了审判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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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啊,我记得躲避第三枚导弹的时候大脑的确是产生了一阵子的晕眩,可是好像时间不长就恢复神智了,怎么我居然会对这里的地形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把方圆几百公里的面积都搜索到了,可是依旧不见迫降的那个山谷。邪门了!
    张孟潭彻底傻了:找不到迫降地点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自己在规避导弹时,飞机动作过于猛烈,造成大脑的瞬间缺氧,因而进入了昏迷状态。可是好像当时并没有失去意识啊,如果当真昏过去的话,那么到底昏迷了多久?在昏迷的过程中驾机飞过了多少路程才恢复了神智?在昏迷状态下自己居然没从空中掉下来,这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
    
    “也许……”
    在清冷干燥的大沙漠上,刘东华忽然坐了起来,打断了老总对往事的叙述。
    “怎么?”张孟潭本来就坐着,听刘东华如此一说,不免充满希冀的转过头来,夜色中,他的眼睛像野狼一样发出熠熠的光芒。
    “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也许您在那一瞬间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也许是进入了另外的一个时间。——您不是说在导弹袭击您以前曾经遇到过莫名其妙的雷电吗?然后您躲避了三枚导弹,您自己也说,能够连续规避三枚导弹的恐怕整个空军战士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张孟潭的眼睛闪烁着让人捉摸不定的光芒,刘东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仍旧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
    “按照我的推理,您驾驶的飞机本来是躲不开第三枚导弹的,但是就在导弹即将击中的那一刹那却进入了另外的空间或者时间,接下来您和程高遇到的事情就可以顺利成章的解释清楚了。换言之,如果您进入的是另外一个时间,那么现在您找到那个地点的时候,程高的墓穴可能已经成为古墓了,不过可能性不大,因为几百年的时间,那里的地貌不会有那么大的变化,所以,您入的应该是另外一个空间。类似武侠小说中提到的‘瞬间移动大法’,您迫降的地点可能是东南亚,可能是南美洲或者其他任何地方,因此在您遭到袭击的地点搜寻飞机是绝对不可能的,当然搜遍全球也是不可能的,那么要想重新进入,您大概还需要一次雷电或者导弹袭击什么的……”
    “住嘴!”
    刘东华只顾兴奋的讲自己的论调,却没有注意到老总的心情,直到对方猛然站起来的时候才诧异的住了嘴。
    夜色中,张孟潭面色惨白得像一个僵尸一般惊惧的看着自己的部下,他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的立在那里。
    “您怎么了?”刘东华也害怕了,他不知道老总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很久以前以为老总精神上有问题的想法又出现了,他本能的退了一步。
    “没……没……,没有……什么……”
    张孟潭的身子依旧剧烈的颤抖着,他勉强控制住情绪,慢慢的坐了下来,机械的举起手里的那罐啤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东华,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简直把我给吓住了。”他干笑了两声,声音像夜枭一样让刘东华听了以后觉得浑身发冷。
    “就算当真像你说的一样,可是部队首长可能相信这样的解释吗?”张孟潭稍稍平静了一点,反问道。
    刘东华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当然不可能。”
    “所以,当时我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天大的陷阱,到今天我也不知道这个陷阱是什么人设置的,换言之,这个陷阱的设计者也许根本就是我们所不能了解的一种存在,因为人类根本就没有能力设置这样的圈套。”张孟潭的声音兀自发抖。听他说到这里,刘东华忽然明白了在去往敖鲁古雅乡的路上,老总打了那个司机以后,两个人在夜色下一边喝酒一边说的那些话的含义了。怪不得刚才他对自己的话反应会那么强烈,其实内心深处他也在在怀疑自己是否陷入了一种无法解释的怪异境地。
    刘东华胆战心惊的往天上看了看,深蓝的夜空中无数的星星在悄悄的眨着眼睛,似乎在夜空的深处蕴藏了无穷无尽的秘密。
    “那后来您是怎么逃脱部队的制裁的?”为了转移话题,刘东华这样问道。
    “逃脱?你以为我当了逃兵?”张孟潭苦笑一下摇了摇头,继续讲了下去。
    
    那个下午,张孟潭细心的翻便了整个缅甸所有的山谷森林地带,也没有找到飞机迫降地点。晚上,他又开始不眠不休的搜索越南的航片,可是仍旧没有任何结果,两天下来,他彻底绝望了。
    本来张孟潭以为只要拿到航片,自己就可以轻易指出飞机迫降的山谷,到时候就算上级不同意,他自信也有能力找机会偷渡过去,把飞机开回来。找回飞机,即使因为触犯军法被枪毙了也死得值个,可是如今他找遍了整个缅甸和越南的国土也没有找到那个地方,他知道这下麻烦大了。
    就在他等待审判的时候,张孟潭意外的见到了恩师马行空。
    马行空的心情是复杂的。平心而论,他不相信自己的得意门生会做出叛逃一类的勾当,可是事实铁证如山不容辩驳。
    他看过了张孟潭做出标记的航片,在中队长的指点下,他知道,三枚导弹袭击的地点张孟潭标记得比较准确,可是躲避开第三枚导弹以后就没有任何标记了,因为张孟潭根本就没有标出或者说没有找到他信誓旦旦保证过的降落地点。
    张孟潭在老师的面前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能做的都做了,等待自己的是早已注定的审判结局,他根本就无法摆脱叛逃的罪名,而母亲也将不得不终生为他背负这样的耻辱了。最后的时刻到来以前还能见到母亲一面吗?还有吕佳?
    张孟潭的心忽的颤了一下:丛林逃亡一直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可是居然没有想起过曾经让自己朝思暮想的吕佳,他的心里有一种隐隐的痛:就要被枪毙了,我还没有真正爱过……
    “孟潭,你把飞机交出来吧,这样还能保住性命。”
    马行空的声音嘶哑了,在他的眼里,张孟潭依旧是那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依旧是那个被自己当成儿子一样爱护的军校高才生,他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走上绝路。
    可是张孟潭脸上表现出来的那种极端的绝望与无助让他的心隐隐作痛:这孩子我太了解了,他怎么可能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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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常奇怪啊,为了这事,我们专门成立过一个调查组,可是调查结果却出乎任何人的预料,那个吕佳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得知这个消息,她能找到这里纯属误打误撞。”
    “误打误撞?你也相信这样的事?”马行空摇了摇头。
    “谁都这样说,可是不可能的事情居然发生了,我们能怎么办?只能敷衍她一下,暂时安排她住进招待所,等事情有了结果以后再说。——也许她会帮我们找到一点线索也说不定啊。”
    “有关张孟潭叛逃的消息,他的家属知道吗?”
    “张孟潭的父亲早年去世了,只有一个母亲,目前还没有告诉她,我们打算调查结果出来以后再考虑这件事。”
    他们两个忽然沉默下来。
    马行空有些焦躁的往窗外望去,已经是初冬了,可是海口的天气还是很热,热得让这个北方汉子有些不习惯。
    寂静中,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杨国东拿起电话,神色凝重的简单对答了几句,放下了电话。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整个缅甸地图都检查过了,张孟潭没有找到迫降的位置。”
    “什么?”马行空站了起来:“是不是他检查得太草率了?那么大的国土居然只用了两天?”
    “两天已经足够了,要检查的只是丛林地带,缅甸国土的森林覆盖率不到百分之七。”杨国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不是他降落的地点不在缅甸?也许在越南或者……”
    “下一步他将继续搜索越南的航片。——如果他交代的是事实,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偏差,换言之,如果他交代的不是事实,即使我们把迫降地点的航片摆到他的面前,他也不会指认啊。”
    “连长,您的意思是说,张孟潭叛国的事情已经是铁定的事实了?”
    “老马,你不要太激动,我知道他是你的得意门生,可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能救他的人只有他自己,既然张孟潭不和我们合作,恐怕……”
    “我了解他,他一定不是你想的那种人!”马行空激动的站了起来,急匆匆的在办公室里面踱着步。“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保住他的性命了?要知道,这可是百年都难得一见的人才啊。”
    “如果不能和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上,他的能力越强,对我们的威胁就会越大。”杨国东冷静的看着自己的老部下。
    “我想见他一面。”马行空坚定的看着老连长。
    杨国东看着马行空,良久方才点了点头:“我们知道你们师生之间的情谊,或许能从你这里打开一个缺口也说不定。——你知道,我们请了国家安全部们的专家和我们一起分析了所有的审讯录像,分析了整个测谎过程,几乎找不到半点破绽。唉,这小子讲的如果不是真的,那他就是一个天字第一号的撒谎高手了。”
    
    
    
    
    第十二章 亲密爱人
    
    
    张孟潭终于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当他得知自己当初试飞的时候把飞机开到了缅甸境内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了,想当然边防战士差不多应该人手一张自己的通缉照片,怪道当时自己一报出姓名的时候就遭到如此厉害的冷遇,换了自己遇到一个叛逃分子,说不定会一拳把他送回老家。
    于是,他一再向审讯他的首长声称自己和程高不是驾机叛逃。
    然而,飞机到哪里去了?这才是目前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张孟潭交代了出事前后的每一个细节,他躲避开三枚导弹的袭击,然后陷入半昏迷状态。——半昏迷状态大概有多久?——不记得了,大概几秒钟吧,如果时间长了飞机肯定要坠毁,当时是手动驾驶啊。
    往前飞了多远?——好像不远,我也担心飞出国境,毕竟当时距离国境线很近。
    如果把航片放的你的面前,那么迫降地点现在你能认出来吗?——一定能的。
    你说是那些土人无缘无故的杀了程高,然后还要追杀你?——是的……
    ……………………………………………………
    对待这些细致的盘问,张孟潭非常积极的配合,他只希望部队能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返缅甸,找回那驾飞机,以此赎回自己的罪过。
    “我可以一个人返回缅甸,我一定可以找回那驾飞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糊里糊涂的跑到了国外。”张孟潭急切的向审讯官员保证。
    然而面对这样的问题,审讯者采取了高度的沉默状态。
    其时张孟潭自己也明白,这样的要求几乎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审讯他的人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对方想的是什么他太了解了。
    让你去?如果你真的是叛逃分子,岂不是纵虎归山?退一步,就算你说的是实话,可是让你潜入缅甸,一旦引起国际纠纷,谁来承担责任?你承担,你的肩膀有那么宽吗?
    终于,在他被捕半个月以后,审讯人员用小车推来了一大堆档案袋:“这些都是绝密文件,其中包括缅甸和越南全部国土的航片,分门别类已经排列好了。你从临沧空军基地起飞开始在照片上做出标记,把你的飞行轨迹标出来,最后找出飞机的降落地点。”
    “是,长官!”张孟潭干脆的敬了个军礼。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他的身体基本上已经恢复了,虽然在这半个月的审讯过程中他经历了很多精神上的痛苦,但是却没有任何怨言,如今眼看着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他的心情出奇的好。
    张孟潭兴致勃勃的在一系列的航片上标记着,他想,最多一个小时的功夫就能找到飞机降落的准确位置,因为他对迫降地点地形地貌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他把航片一张张的看了过去:飞机起飞地点,在这里发现改为自动控制,这里发现自动控制系统出了问题,再往前……
    他沿着一条坚定的路线在众多的航片中前进:这里开始换成手动控制,是了,这里已经偏离预定航道很远了,前面就是边境,怪不得部队会对我们下最后通谍,可惜当时通讯系统也出了问题。
    这里……,对,这里开始手动控制也出了故障,飞机根本就无法转向,只能照直往前飞。……早知道离边境那么近,在这里迫降不就免去很多麻烦了?
    他继续往前找。——这里遭遇了第一枚导弹,往前——第二枚导弹从侧面袭击,我是如此避开的,然后,第三枚……
    张孟潭有些得意的标记着规避导弹的位置,心想能够连续避开三枚导弹的除了自己以外还会不会还有第二人?
    可是,就在他暗自得意的时候,他的手指却忽然在航片上停了下来,冷汗刷的一声从全身的各处毛孔冒了出来,他险些坐到地上,因为他发现接下来的地势地貌是他自己根本就不曾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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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上说他是在边境上被抓的。”仿佛是因为不愿意设想这样的结局,马行空转移了话题。
    “是啊。半个多月前,边防战士在中缅边境抓住了他,当时他正要越过边境线。根据他的交待,他原本是从缅甸那面过来的,因为在闷热潮湿的丛林里跋涉了半个月,身体状况极差,脑筋也不太灵光,越过国境线走了一段以后,他想返回到那里看一下是否可以找到人,就这样被我们抓住了。”
    “在他被捕的地点做过实地勘查吗?”
    “我们请了最棒的专家勘查过了,从地上留下的痕迹看,两行脚印,一行从边境对面过来,往前大约走了五百米的样子,然后停下来,接着又转了回去,一直到逮捕他的地点,这个他说的的确没错。”杨国东的语气中流露出些许的困惑,因为这问题看似简单,但是一旦认定张孟潭是从缅甸方面过来的,那么其他事情就极有可能是真的了。
    “从资料上看,关于飞机的事情他交待得也有些牵强啊。”马行空黯然点着了一枝香烟。
    “是啊,疑点太多了。他声称试飞的时候飞机出了故障,等排除故障以后,由于仪表失灵,他不知道身处何地,而且根本就无法和地面联系,飞机也无法转向。地面部队发现他要驾机越过边境线,在下达最后通牒无效的情况下连发三枚导弹,老弟,三枚红旗15啊,可是可是你的学生居然全躲了过去,顺利穿越国境线,而后忽然在雷达上消失了。妈的,我真想发给他一枚勋章,——人才啊!”杨国东摇了摇头,他的语气中有感叹,更有惋惜。
     “你说消失了是什么意思?”马行空问道。
    “消失了就是消失了,我们从雷达上搜不到他的信号。”
    资料上虽然说张孟潭和程高驾机潜逃,在边境躲避开我方的导弹和雷达,但是却没有说得如此详细,只听得马行空目瞪口呆,他太了解红旗15的威力了,三枚导弹近距离连发,神仙也躲不过去啊。理论上讲,此刻命中率接近99.99%,就是说,张孟潭只有万分之一的逃生几率,可是在实际操作中,所谓的万分之一逃生几率其实就等于不可能。
    “张孟潭和程高驾机穿越国境线,缅甸军方有什么表示吗?难道他们的雷达没有监控到?”马行空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困惑。
    “直到今天,缅甸军方对此事似乎仍旧一无所知,就是说,你的学生不仅愚弄了我们,还同时愚弄了缅甸军方。”
    “我们有没有可能和他们联系一下,就这一事件找到可行的解决方法?”马行空这样问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行不通的。
    “怎么可能?我们进行的是秘密试验,虽然距离缅甸比较近,但是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当真和他们联系恐怕立刻就要惹起国际争端,你也知道,妈的美国人唯恐抓不到我们的把柄。”杨国东的语气十分沉重。
    “已经一个多月了,有没有可能那驾飞机被缅甸人找到?”
    “可能性非常小,如果被他们发现,这样大的事情就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看起来飞机还藏在缅甸境内的某处。——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被缅甸人找到,他们找到了,毕竟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万一美国人介入的话,我们的麻烦就大了。01年的撞机事件他们吃了个哑巴亏,满肚子的火气正没有地方撒,当真抓住我们的把柄,我们的麻烦就大了。”杨国东似乎忽然老了十岁。
    “中队长,您不要着急,应该有办法的。——您没有让张孟潭在地图上标记出他迫降的位置吗?”
    “我们拥有的缅甸地图分辨率太低,根本就无法找到准确降落地点啊。”
    “没有想办法用高空侦察机……”马行空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杨国东笑了:“我们一直反对美国人在我们这里搞间谍侦察,怎么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去窃取邻国的机密?卫星、间谍飞机我们都不能用啊。换句话,即使我们当真用了高空侦察机,因为美国人的技术比我们高,万一被他们发觉,我们不就弄巧成拙了吗?”
    “事急从权,无论如何我们要找回那驾飞机,不然麻烦就大了。”马行空有些发急了。
    “我说老马,你不要急啊。七十年代我们曾经打下一架美国U2侦察机,幸运的是那驾飞机先侦察了越南和缅甸,飞机上几乎有缅甸国土的全部航片,我们已经给军委打了报告要求秘密调用该项资料,军委同意了我们的请求,从昨天开始,你的学生就已经在航片上查找了,估计到今天晚上应该能找到那驾飞机。”杨国东的语气并不是很乐观,这一点马行空也听出来了。
    “怎么,您的意思是说,他未必找得出来?”
    “谁知道?凭直觉,我认为问题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你的学生不简单哪!”
    “………………”马行空无言以对。
    “对了,有一件事情很有意思。你的学生似乎喜欢过一个叫吕佳的女孩子,那个吕佳是个大学毕业生,一直在他们的机场做文秘工作,可是最近忽然打定主意闹着复员,离开了部队,同时到处打听张孟潭的下落,后来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知道张孟潭关押在这里,于是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每天都要求见张孟潭。她总是带了自己做的饭菜,不论遇到什么人都要求给张孟潭带进去,虽然每次都遭到拒绝,可是她却一直坚持这样做,从来也没有气馁过。”
    马行空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这小子还真的艳福不浅,可是关于张孟潭的事情应该属于绝密事件,连我都是今天上午才知道,她通过什么途径了解到这样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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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大家都已经年过半百,杨国东也已经是海南军区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在马行空的内心深处,对方仍旧是那个让人敬畏的王牌飞行中队长,一个空军中的传奇人物。
  “我也是为了张孟潭来的。”在一间小会客室里,杨国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神色黯然的看着自己的老下级:“你培养的好学生啊。”
  换了别人这样讲,马行空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是他却不能不买中队长的帐,况且对方的语气里并没有埋怨的意思,听上去只是在平淡的叙述一件事情而已。
  “张孟潭叛逃的事情是真的吗?”马行空拧起眉头问道。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杨国东一边心事重重的说,一边放下茶杯,按了一下茶几上的按钮,一个文员应声而入。
  “去把张孟潭的资料拿过来。”杨国东吩咐道。
  “不管你拿出什么给我看,我都不相信我的学生会驾机叛逃。”马行空的脖子一拧,赌气般的说道。
  “我说老马呀,你怎么还是这样的火爆脾气?要冷静啊。这次请你来是因为你对张孟潭比较了解,军区领导希望你能从中找到突破口,所以,关于他的问题,你不要意气用事。先看看这些资料,然后我们再谈。”他接过文员递过来的一个厚厚的,上面盖着鲜红的“绝密”章的档案袋,放到了马行空的面前。
  马行空接过那个档案袋,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打印资料,皱着眉头看了起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马行空依旧埋头研究着那份几百页的资料,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而杨国东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房间里紧张的踱着步,一根接一根的吸着卷烟。
  两个小时过去了,马行空依旧在研究着资料,杨国东则坐在沙发上向后仰着,有些焦躁的用手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终于,马行空面色苍白的抬起了头:“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现在你对整个事件了解得比较清楚了,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看这件事情的?”杨国东的语气中带有几分无奈。
  马行空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忽然抬起了头:“中队长,据我所知,这类案子不需要你亲自过问的,难道……”
  “行空啊,你说得对,我的工作本来和这类事情不沾边的,可是军区领导特别重视这个案件,所以让我来这里坐镇,还特意把你请过来和我一起商讨啊。我们必须慎之又慎,你知道飞机丢失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
  马行空打了个冷战,他知道,如果那驾飞机被其他国家拿到,就等于全方位的了解了我军该类飞行器的发展方向以及研究进程,由此导致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我军科研机构必须重新修正原有的研究方向,从而影响到整个空军未来发展的进程,这个责任是任何个人都负不起的。
  马行空的五个手指像弹钢琴一般在桌子上下意识的动着,一句话也没有讲。他心乱如麻:这个张孟潭是怎么搞的,居然捅出了这么大的漏子?这种事情丢脸事小,可是你怎么向国家和人民交代吗!单从那份档案资料和证词看,他的叛国行径已经是铁证如山了。可是已经没有翻案的可能了,为什么军委还要让自己来协助调查?莫非里面还有其他的隐情?
  在他记忆里,张孟潭一直是个性情开朗、学习勤奋、积极要求上进的好学生,这个孩子为人厚道而耿直,对党,对国家有深厚的感情,没有任何复杂的海外关系。在空军第一飞行学院学习的时候,他曾经担任过学生会主席,毕业以前就已经成了预备党员。——这样优秀的青年怎么会驾机叛逃?
  这个学生的学习能力、分析能力以及身体素质曾经让他这个老教师叹为观止,记得有一次在他讲授的案例课堂上,张孟潭在讲台上做战例分析的时候表现得出乎任何人的预料,当时他那种清晰的思维,冷静而执着的态度,尤其是他设计的那种接近疯狂但是又不失理性的攻击方式甚至让这个久经沙场的老战士都有些心惊:换了战争年代,这个小伙子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因为自己的疯狂而丢掉性命,那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传奇人物,会成为军界一颗耀眼的明星,这个学生让他想起了二战时期的日本海军上将山本五十六。
  从此以后,他对这个小伙子处处留心,时时照顾。当时,马行空几乎是怀着一种神圣的义务感来培养这个难得的好学生,他知道,中国需要这样的人才,更需要像他一样的前辈把他们指引到正路上去。
  在毕业酒会上,马院长特别语重心长的嘱咐张孟潭:“现代战争更多是比战术,比能力,比协作精神,不是游击战争中崇尚的那种个人英雄时代了,孟潭,你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多,到了部队上好好锻炼自己,遇事要三思而后行啊。”
  张孟潭哽咽着向院长敬礼,庄严的向恩师保证,一定会牢记他的教诲。几年的学习过程中他深得乃师真传,混合着一种敬畏和爱戴的心情,他已经把恩师当成了自己的父亲一样尊重了。
  可是短短几年过去,师生二人居然要在军事法庭上相见了。
  马行空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妈的,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这么不争气?”他恨不得立刻见到张孟潭,狠狠的打他几个耳光。
  “也许……你的学生没有撒谎。”杨国东目光炯炯的看着马行空。
  “当真?”马行空的身子一震:“你们用过测谎仪?”
  “是的。根据测试结果分析,他没有撒谎。”
  “哦……,”马行空露出一丝喜色,但是随即神色凝重起来:“中队长,我不得不提醒您,我这个学生拥有足够的心理素质骗过测谎仪。”马行空的表情十分复杂,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他不能违背这个信条。
  “这个我们也考虑到了。我们对他反复审问了半个多月,可是他交代的所有问题居然都丝丝入扣,前后没有任何矛盾,没有任何疑点。你知道的,他的供词哪怕有一丝一毫不合理之处都可能把所有的事情推翻,可是经过反复的测试与研究分析,我们的专家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理论上讲,张孟潭在任何事情上都没有撒谎,但是实际上要证明他没有欺骗组织就必须找到那驾飞机的下落,否则我们只能以叛国罪论处张孟潭,同时也必须以谋杀程高的罪名起诉他。”杨国东似乎在讲着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一个悖论。
  “你的意思是说,即使他没有撒谎,如果找不到飞机的话也要以叛国罪论处?”马行空焦急的看着老上级。
  “恐怕是的。”杨国东的脸上带着一种无奈。
  “既然是叛逃,他又何必回来?”马行空有些不服。
  “说归说,可是如果换了你当法官,你会怎么判决?”
  马行空摇了摇头,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一枪崩了这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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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首长,我们已经抓到叛逃分子张孟潭。是!明白!马上押回指挥部!”
  叛逃分子?张孟潭蒙了,他彻底清醒了,为什么他们说自己是叛逃分子?对了,刚才那个班长好像说自己要偷越国境线什么的,难道这里居然是边境?难怪这里会有两条小道,那一定是两国的巡逻队分别在自己的领土上留下来的。——这边是我们的国土,可是我刚刚是从那边过来的呀,莫非自己真的驾机跑到了国外?他的脑袋嗡的一声似乎大了一圈,情急之下,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冰冷的清水淋到张孟潭的脸上,他缓缓的醒了过来。
  “水!”他动了动满是口疮的嘴唇,艰难的伸出舌头舔了舔:“给我点水。”此刻,他的声音嘶哑到连自己听了都觉得陌生了。
  一个战士本来拿着军用水壶往他的脸上淋水,听到这话,立刻把水壶转到一边,任凭清凉的水洒落到旁边的地上,溅起污浊的水花。
  张孟潭艰难的挪动了一下,把嘴凑了过去,可是那个战士却把水壶拿得更远了。
  张孟潭惊愕的看着如此宝贵的水就这样白白的渗入地下,于是艰难的抬头看了看那个战士。对方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此刻正用一种憎恶的眼光看着他,仿佛躺在地上的是一堆让人恶心到家了的垃圾。
  “立正!”班长向那个战士喊了一句,战士的身子一挺,连忙保持了立正的姿势。
  班长瞪了他一眼,拿出自己的水壶来到张孟潭的身边,扶他坐了起来,打开水壶递了过来。
  张孟潭的双手铐在身后,只能仰头接着水壶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他太急切了,以至于水不断的呛进他的气管,他剧烈的咳着,似乎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尽管如此,他依旧贪婪的把剩下的半壶水喝了个精光。
  在过去的半个月,他喝不到一口干净的水,渴了只能找个低洼的地方去喝那些满是孑孓的、肮脏得发臭的积水,为了这,肠胃的绞痛一直折磨着他。
  班长看着他贪婪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忍,想了想,便从衣袋里拿出一大块巧克力,打开包装递了过来。
  张孟潭感激的看了看班长,连谢字都来不及说,三两下就狼吞虎咽的把那块巧克力吃了下去。
  “走吧。”班长看着张孟潭的眼睛:“不要耍花招。”
  张孟潭苦笑了一下,心想你要是知道我多么希望见到你们,就不能担心我会跑掉了。
  
  边防前哨指挥部坐落在一公里以外的一个山坳中,高高的围墙,厚重的铁门,高高的岗楼,冷酷的枪眼,这些在张孟潭看来都显得有点不真实。
  张孟潭眯着红肿的眼睛看了看迎接他的指挥官,这是一个年轻的上尉连长。
  “请你尽快联系空军某部基地,我想和他们讲话。”张孟潭有些恼怒的对那个上尉说道。可是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他只是简单的问了一下自己的部下,检查了一下张孟潭随身携带的东西,记录了武器的编号,然后抬头看了看他:“您的情况我们早已向上级汇报了,现在请您先休息一下。”
  张孟潭的心忽然冷了下来,对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拥有的少校军衔,并且从那种公事公办的态度中他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自己遇到的恐怕已经不是小小的误会,而是天大的麻烦了。
  
  半个小时以后,一架军用直升飞机在指挥部的空地上降落,八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在一个空军军官的带领下来到指挥部,简单的履行过交接手续以后,跟在连长的身后来到了关押张孟潭的牢房。
  酣睡中的张孟潭被铁锁的撞击声惊醒,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等到他遇到十几道愤怒的目光的时候,才彻底清醒过来。
  
  海口市郊的海南军区某部停机坪上,一架直升飞机缓缓降落。舱门开处,一个年过半百的少将军官急匆匆的走了下来,他全然不顾飞机螺旋桨带起来的强劲旋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弯着腰一路小跑的离开飞机,而是依旧昂首挺胸,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百米外的一座大楼走了过去。
  老人身高一米七十上下,身板挺拔,剑眉星目,嘴上有一道刀疤,看上去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要见张孟潭!”在办公室里,老人对着一个少校军官命令道。
  “您老不要着急,先坐下喝杯茶,我们慢慢再说好不好?”少校陪笑道。
  “混帐,我是来喝茶的吗?”老人发怒了。
  少校涨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早就听说解放军空军第一飞行学院副院长马行空是个性情刚烈的老将,却没有想到居然如此不讲道理。
  “我说老马,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样的火爆脾气?”
  门外有人大笑着走了进来。
  “中队长!您……,您怎么也在这里?”马行空激动的站了起来。
  来者是海南军区政治部主任杨国东。
  “听说老马要发飚,我敢不来吗?”杨国东哈哈大笑。
  杨国东的年纪在六十上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论身材,似乎比马行空高了有半个头,体形微胖,看上去像个行政干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想到此人当初乃是空军的一位叱咤风云的猛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在那场举世闻名的对越自卫还击战当中,马行空是杨国东手下的一个优秀飞行员,而杨国东当时则是一个响当当的王牌飞行中队长。
  1979年的2月17日凌晨,我军从东西两个方向先后发起对越攻击,为了配合地面部队作战,歼击航空兵大量出动,不间断地在国境线上空巡逻警戒。自卫还击作战第一天,空军歼击航空部队就出动飞机一百多批数百架次进行警戒巡逻,形成了多方向、多层次的空中对地掩护态势。
  在这场举世瞩目的战争中,马行空带领的歼7飞行中队却根本就不在战场上,在遥远的北方,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
  当时,我军大部分的精锐部队主要部署在北方的边境附近,因为当时真正紧张的是中苏边境地区,相对而言,越南战场虽然打得火爆异常,可是真正扣人心弦的战场却在中苏边境。
  当时中苏边境居民几乎转移一空,生产生活全部陷入停顿。在中苏交恶的60、70年代,苏军在中苏中蒙边境地区陈兵百万,苏军驻远东和外蒙的摩托化步兵师的战术训练大纲核心内容之一即是以北京为突袭目标,一旦发生战争,苏联政府要求他们每日前进50-70公里。
  面对这样的压力,我方当然不能掉以轻心,一旦和苏联产生正面冲突,战争的重点将立即发生根本性的转移。
  中国对越作战从一开始就反复申明是边界反击战,这应该算是向苏联表明绝无占领越南之意。后来,我军攻下凉山以后立即撤兵,苏联依旧按兵不动,所以中苏之间最终也没有爆发假想中的战争。
  战争结束以后,杨国东继续留在部队,而马行空则进入空军政治学院学习,毕业后到空军第一飞行学院任教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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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孟潭往前走了好一会,忽然间打了个寒战,清醒过来:不对啊,刚才好像看到两条小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不太可能。幻觉会那么真切吗?甚至我的脚踏在上面的感觉都那样清晰。——这样的小道分明是人类留下的,有了人的足迹当然就能找到人,就可以想办法回部队了,只是这次千万不要遇到吃人的部落,不然我就死定了。可是我刚才真的看到小道了吗?
    他呆呆的立住了,用手揉着脑袋想了好久,尽量从记忆的碎片中拼凑出完整的图形:是了,是两条并行的小道,而且两条小道中间好像还有一个半米高的水泥柱,这些分明是人工留下的痕迹。不过很奇怪,按理说,任何地方出现小道的话只应该有一条,可是这里却出现了两条并行的路,不合常规啊,到底是不是我看错了?回去找找。
    他晕晕糊糊的转过身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极力控制自己保持清醒的意识,他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了,能否回到部队,恐怕就要看自己能否找到那两条记忆中的小道了。——但愿小道实实在在的存在,而不是自己的又一次幻觉。
    那两条小道是确实存在的,不是他的幻觉。
    他步履蹒跚的来到小道附近,正要走到小道中间的那个水泥柱子跟前看个究竟,忽然一声断喝如炸雷般的在不远处响起:“不许动,举起手来!”
    “怎么回事?”张孟潭暗自嘀咕着,有人?我得救了?他一边想,一边无意识的继续往前走,可是一只脚刚刚迈出,耳边就响起一阵枪声:熟悉的95式冲锋枪!子弹打在他的脚边,激起了一阵飞扬的尘土和碎裂的灌木、野草。他木然的站住了,僵硬的回头往右边看去,距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有七八个身穿迷彩服的战士正举着冲锋枪瞄准着他。
    激动之下张孟潭险些晕倒,他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同志……”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了,身子摇摇欲坠,连忙张开双臂保持平衡,然后艰难的向前迈了两步,期待着对方的拥抱,可是又是一声断喝制止了他:“站住,不然开枪了!”
    他迷茫的站住了,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这几个战士。
    “你是什么人?”一个看上去像个班长的小伙子向他喝问。
    “海南军区空军某部少校副官张孟潭!”张孟潭提起精神,向对方敬了个军礼。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禁哑然失笑:怪不得战士们对他有这么大的戒心,自己现在的样子的确够惨的。
    “张孟潭?”班长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几乎全身赤裸的张孟潭,此刻他的外衣已经不见了,衬衫的袖子撕成了条,下摆也撕开了一大片,前胸的大部分裸露在外面,残存的裤子已经撕得不成样子,裤管不在了,下面悬着的失无法蔽体的长长短短布条,而裸露在外面的身体上面纵横交错着数不清的伤痕。
    他拿出一张纸认真的看了一会,然后问道:“你的证件?”
    张孟潭伸手在衬衫口袋里面掏了掏:“对不起,我在丛林里跋涉了半个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弄丢了。”
    班长不再理会他,而是从腰间拿出一个对讲机,开始和什么人通起话来,其余的战士则依然或立或蹲,警惕的端着冲锋枪监视着他。
    张孟潭摇摇欲坠的站在那里有些不耐烦了,就是单纯看看自己的样子,难道这些战士都不明白自己受了多少的苦才找到他们?为什么他们竟然对自己如此冷漠?
    “是!是!对方自称是张孟潭,正要偷越国境线。是!明白!遵命!十分危险,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张孟潭迷迷糊糊的看着那个班长如同一根标枪一般的站得笔直,听他对着对讲机讲话,但是却一点也不明白对方讲的是什么,此刻他忽然想起了程高,如果他也能活到现在,那该有多好啊?……等等,格杀勿论,难道战士们遇到什么危险了?”他本能的四下看了看,同时伸手到腰间去拿自己的手枪。
    “不许动,举起手来!”又是一梭子子弹打在他的脚边。张孟潭茫然的抬头看了看,前面是八张异常冷俊的面孔,没有一丝温情。
    “怎么……”他想问什么,但是从对面战士的眼神里他看到了一种强烈的敌视,于是住了口,听话的举起了双手。
    “缴了他的械!”班长向两个战士发出命令。
    其他六个人原地散开,形成一个扇形包围圈,战士们单膝跪地,黑洞洞的枪口依然指着他,张孟潭明白,在这样交叉火力的包围之下,自己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逃脱。
    两个战士小心的从左右两侧向他接近,黑洞洞的枪口上面是更加冷俊的眼睛。他的心颤抖了。
    “同志……”他试图向其中的一个战士说点什么,可是对方却忽然发怒了:“谁是你的同志?叛徒!”
    那个战士冷不防挥起钢制枪托,猛的向他的脸上砸了过来。
    张孟潭本能的伸手一拦,他只需轻轻一拨,然后右手一叫劲就能把冲锋枪夺过来,可是他对自己的能力估计得太高了,平时举手之间就能办到的事情今天居然无法实现,他的手还未能伸出,枪托就已经砸到了他的脸上,该死的丛林已经耗尽了他的每一丝力气。
    张孟潭的双手绝望的向上扬了一下,仰天跌倒。另外一个战士一脚踩住了他的脖子,冰冷的枪口顶住了他的额头:“动一动就打死你!”
    张孟潭变得有些狂躁了,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轻举妄动,他明白自己和这些战士之间一定是产生了什么误会,不然他们不会这样粗暴的对待自己。
    他听话的躺在地上,任凭那两个战士搜走了他的手枪和两把匕首,然后双手被拉到身后铐上了手铐,接下来对方像抓小鸡一样的把他提了起来。
    “为什么他们说我是叛徒?”他正要问,那个班长再一次开始用对讲机通话了。
    “报告首长,我们已经抓到叛逃分子张孟潭。是!明白!马上押回指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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