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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1)

  “什么?连江氏鸡翅都没听说过?!”

  还是那家特色餐馆,恶女一拍桌子,还是四座皆惊。

  老板一把一把地擦汗,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上次饭粒喷得到处都是,客人吓跑无数,好不容易把这二位大神请走,没过多久这二位又二进宫……尤其是那娇艳恶女,天使面孔巫婆心,张口就要江氏鸡翅……江氏鸡翅是个什么东西?他听都没听说过。是哪个姓江的这么缺德,居然让她知道天底下有这么一道菜,还不让她知道配方……

  “叫厨师长来!”伊大恶女一副非要吃到江氏鸡翅的样子,不依不饶。

  没过多一会,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厨师长面带怒色地走过来,站在伊灵灵桌前,呼呼喘了两大口气,才如洪钟一般开口:

  “我姓马!只会做马氏鸡翅!想吃江氏鸡翅,找姓江的!”

  “啊!马大哥呀!快请坐!”伊大魔女笑容可掬地将马厨师拉到自己座位旁边,眨眼就成为亲切可人型:“您别跟女人一般见识!跟女人生什么气呀!多不值得!”说得好像刚才找茬的不是她似的。

  马厨师本来是来发威的,一下子被这女人搞蒙了,四处看看,以为自己发威找错人了,十分疑惑:“刚才那个没完没了要点江氏鸡翅的,是你吗?”不是她,难道是坐在她对面看资料的那个冷面煞星?

  “是我啊!”伊灵灵眨着无辜的眼睛笑呵呵的。

  马厨师的火气上得快,“腾”一下内火把脸都涨红了,站起身,重拾气势:“那我重申一遍!我姓马!做不出来江氏鸡翅!”爱上哪吃您老上哪吃去!

  “我这不是才知道您姓马嘛!”伊灵灵笑嘻嘻地递过一杯水:“马师傅顺顺气先!”

  马厨师又蒙了,再次十分疑惑地看着伊灵灵,她看起来很正常啊!还那么娇艳可人……不过这做事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

  伊大魔女再次开口:“那个江氏鸡翅……”

  马厨师逮到话头,连忙抖擞精神,打断伊大恶女:“我们这做不出来!”

  伊灵灵终于含羞带怯地看着对面坐着的满脸黑线的大警探:“小江,你去做吧!”

  小江?!江氏鸡翅?!

  老板和马厨师一下子处于爆发边缘,这两位果然是来找茬的!正主儿明明在这,还三番五次折腾他们!

  “啪!”江劲风合上资料,斜了一眼伊灵灵,揉了两下太阳穴,慵懒俊帅地站起身,向张口结舌的马厨师彬彬有礼地发问:“请问厨房在哪?”

  片刻后上菜——

  第一道,啤酒鸡块;第二道,黄酒鸡汤;第三道,烈酒烧鸡;第四道,传说中普普通通的江氏鸡翅。

  江大厨走回到座位旁,用白色湿巾优雅地擦擦手,将湿巾扔到桌子上,从容落座:“吃吧。”

  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老板和马厨师满脸诧异,话说这种烈酒配方做鸡他们平时都不敢下这么大酒量,真的能化烈酒为神奇吗?还有那道江氏鸡翅,没看出在做的过程中有什么了不起的特别之处啊,难道说不同人的体温和气场都能让菜色发生变化?再不就是他会气功?一会等他们吃剩下一定要尝尝到底哪里特别……

  伊灵灵也很诧异,面对瞬间变出来的满桌子鸡味大餐还有点不适应,眼波媚中带着慧黠,上下瞄着江劲风:

  “你有什么阴谋?你不会这么好支使!”

  江劲风夹起一块鸡,三下两下进肚,宠溺又无奈地睨她一眼:“吃你的吧!哪那么多话!”

  “我是奇怪呀!你是有名的骚狐狸!你一下子不那么骚包了肯定有诈!”

  江劲风边吃边点头:“嗯,你的判断是对的——”

  伊灵灵得意起来,她就说吧!无事献殷勤,肯定没好心!

  “——所以你看着我吃就好了。”

  “你做梦!”伊灵灵怒了,骚狐狸果然是骚狐狸!原来他设的套儿在这!他就是要做一桌子好吃的引诱她,把她馋虫勾起来再让她怀疑不敢吃,他好一个人独吞!并享受在味蕾上折磨她的快感!这招太阴险了!还好被她及时识破!

  于是伊灵灵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戳戳戳,咔嚓咔嚓大快朵颐。那狠厉的吃相和挑衅的眼神把邻桌震慑得不敢言语,调桌的调桌,撤退的撤退,纷纷远离是非之地。这恶女瞬间将周围煞得十米之内人踪灭。

  江劲风夹了一个鸡翅放在伊灵灵碗里,含笑地看她一眼:

  “吃那么急干嘛?你不是想吃鸡翅吗?我答应过你,只要在我身边,你想吃多少,我给你做多少。”

  “呃?”江劲风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差点把伊灵灵噎住,那女人顿时被汤汁咳得泪花闪烁。

  江劲风见状敏捷地移到她身侧,轻轻拍着她的背,脸上浮起可疑的暗红,有些微的羞恼:“我说话算话。倒是你,这么快就忘了。至于那么吃惊吗?!”

  伊灵灵不自在地将头扭到一边,不想让江劲风窥到自己的脆弱。真是奇怪,为什么他那么平常的一句话让她这么难受?眼泪差点掉下来……简直是中邪了!为了赶快摆脱这种不自在,伊灵灵豪放地一拍桌子,掩饰失态:

  “老 板!上酒!开两瓶二锅头!50度以下的别拿出来丢人!”

  老板满脸黑线。她还嫌鸡里的酒不够多呀?那几盘醉鸡用了六瓶白酒,整个烹饪过程根本就没加水!简直是酒精泡制的!50度以下的就丢人啦?他就不信她是酒仙!他喝了二十年38度白酒都没觉得丢人……

  老板恨恨地把两瓶55度的二锅头放到恶女桌上,临走还不忘挖她一眼泄愤:让你喝!让你不丢人!

  “来!咱们手把一!谁不喝干一瓶谁是孙子!”这巫女还来劲了!“咣当”一声将一瓶二锅头撂在江劲风面前,豪放地抓着另一瓶二锅头的瓶颈,眼神火辣地撩着江劲风。

  江劲风眼光怪怪的,盯住伊灵灵不放,眼神炙热深沉,像两泓无底的深潭,平静的波澜下卷着惊涛骇浪,又饱含怜惜。他停下筷子,没理会那瓶酒,就一个劲盯着她看。

  “喂!你不敢喝呀?”伊灵灵大声跟江劲风叫板,小脸因为鸡汤热度而烫红,宛如火辣撩人的吉普赛女郎,艳光四射地照着他。

  江劲风挑起一道浓眉,眼睛还是没离开她红艳艳的脸庞,抓起面前的酒,咕咚咕咚倒满一杯,朝她举起,然后,一饮而尽。随即重新拾起筷子,将食物放进嘴里,优雅地细嚼慢咽。

  伊灵灵微讶地看着他全套动作,半晌才作出反应——

  “跩什么跩?!你以为我喝不过你呀?”这厮更猛,腾地站起来,一只脚踏在椅子上,一只手叉腰,一仰脖,直接对瓶吹,豪迈粗鲁得像女土匪,一边咕咚咕咚灌酒,一边用那种魅惑得意加挑衅的眼神瞄着江劲风。

  江劲风有点无奈:“就算是一瓶矿泉水,这么喝下去也会消化不良的!”

  那拼酒女土匪根本没理会他,反而更加得意,直到灌完最后一滴,才“咣当”一声将空酒瓶子摔在江劲风面前,异常嚣张地扔下几个字:“老娘我愿意!”

  江劲风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脸,那张脸就像是荡漾春意的红酒,酒下去,红上来。

  伊灵灵摇摇晃晃地指着江劲风,满嘴大舌头:“偶告诉你!姑奶奶素史上最强的小强!小强你懂不懂?!小强!小强素鹰爪铁布衫!无坚不摧!无孔不入!她自己还铜墙铁壁!你就是踩上偶一脚,偶还能啃烂你脚趾头!然后在你鞋带上蹦迪!这就是素小强!你别以为你给偶点热流偶就不素小强了!偶还是小强!”

  江劲风深深地看着她,眼里充满怜惜和心疼,倾身将她粉颊上的一绺发勾回耳后,黝黑的手滑进她的黑发里,悄悄把她拉近自己。

  伊灵灵红唇微张,任凭他坚定有力地臂膀勾着自己,将她拉入他热烫的男性胸怀里。帅得太过罪恶的俊脸也愈压愈近,伊灵灵向他绽开一朵姹紫嫣红的笑,醉眼小狐狸一样看着他,捏着他的鼻子:“这么一看你还挺帅的嘛!你得意什么?帅有什么用?偶都不用上车马炮,用个小卒就能灭了你!”

  说着伊灵灵那痛打落水狗的劲儿又上来了,觉得不过瘾,摇摇晃晃地按着江劲风的肩膀,抓了好几下才抓到他衣领,死死攥着,手指颤颤地指着空气,一口酒气喷到他脸上:“你!你完了!”

  说完,伊大魔女软趴趴地倒在江劲风温厚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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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采生法(3)

  “啪!”一记耳光重重打在阿鲁巴的脸上。

  不是江劲风,他钳制阿鲁巴本来就要费不小的力气,根本腾不出手来挥这一耳光。

  打他的,是先前被阿鲁巴抓醒的伊灵灵,这妖女已经迅速摆脱传感器,前来报仇来了。

  阿鲁巴脸上淌着滚烫的泪,又恨又痛地瞪着伊灵灵。

  “啪!”伊灵灵卯足了劲,又是一记耳光招呼到阿鲁巴脸上。冷冷注视他片刻,随即猛一摆头,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唾!没出息的贱东西!警告过你,没事别瞎打听!你既然要打听,就要有本事担当!没本事担当,也不要扰人清梦!我睡得好好的,你敢弄醒我?!”说着还嫌不解气,抡起旁边小几上的青花瓷笔筒就朝阿鲁巴头顶砸过去:“我他妈砸死你!”

  一只柔中带刚的手稳稳抓住伊灵灵的手腕。

  伊灵灵挑衅一般地回头盯着夏云浮。

  夏云浮云淡风轻地朝伊灵灵笑着,另一只手轻轻拿下伊灵灵手中的凶器:“这个青花瓷笔筒很珍贵的。真想要砸人,你可以换玻璃杯。”

  “算了!我不玩了!”伊大小姐躺回躺椅里,一一又把那几个传感器连接到自己身上:“来,帅哥,继续催眠我,我睡个回笼觉。要是有闲杂人等打扰,一律踢出去!”

  江劲风慢慢放开阿鲁巴,坐在他身侧,时刻准备控制他。

  阿鲁巴满脸悲愤,指着伊灵灵:“你!你怎么能认定,永秀被施入了、被施入了——”

  “采生法?我有说吗?”伊灵灵看看夏云浮,又看看江劲风,两人认同的表情让她很郁闷:“哇塞看来被催眠真是祸害人哪!就那套采生法,说出去能赚好多钱呢!我就这么白白让你们知道了?”

  夏云浮和江劲风汗。

  阿鲁巴不放弃自己的问题,仍旧固执中有点歇斯底里地质问伊灵灵:“我再问你!你怎么能认定,永秀被施入了、被施入了——”

  “采生法是吗?这对话有点重复哎!”伊灵灵翘起二郎腿:“因为我是明眼人啊!明眼人会看人头皮、口鼻、双瞳是否原装,你的明白?”

  “这种采生法,世上有几个人会?”江劲风严肃地问起。这种方法要是用在犯罪上,那也太可怕了!

  伊灵灵摆着手指头算了算:“不超过十个。”

  “其中就包括你?!”阿鲁巴愤恨地问。

  “不包括我。”伊灵灵痞痞地晃着脚丫子:“我只是知道原理,具体的操作有很多细致的技巧,头发先削哪边?刀尖刺入几寸?每个步骤的时辰?包括药丸的配置和各个物质的密度浓度……你以为那么简单呀?一个弄不好,搭上自己阳寿不说,还要废掉一个采生奴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纳布咪应该也没那么大本事。”江劲风推断着。

  伊灵灵笑嘻嘻地朝江劲风做了个飞吻:“还是我家小风爱卿聪明!来!朕宠幸你一下!”

  江劲风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一眼伊灵灵。

  “那还能是谁?”阿鲁巴咬牙切齿。

  “你可以去问问你姘头的老妈。”

  “纳布咪不是我姘头!”

  “孙杨桃?她不是聋哑人吗?”江劲风做过调查,她若真不是聋哑人,能会那么熟练的手语,沉默几十年,让周围所有人都认定她是聋哑人,那得是一件多难的事?!

  “不说话就是聋哑人呀?”

  江劲风心里一激灵:“她会法术?”

  “她倒是不会任何法术,不然也不会活得那么太平。但她姐姐孙红桃,可是一代禁魇婆!”

  原来如此!难怪他查到孙红桃的时候,只有零星含糊的信息,不过:“她姐姐早亡。”

  “她姐姐是早亡,禁魇婆都早亡。”伊灵灵冷哼:“但你用屁股想想也知道,不会法术的孙红桃,想通过她姐姐的圈子,找个会法术又尊崇她姐姐的人,不会特别难吧?”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阿鲁巴的拳头握得死紧,青筋迸出。

  “因为纳布咪是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货啊!她以为她做的很周密呢!”伊灵灵拿着那瓶催眠用的绿茶灌了一口,才继续说:“本来纳永秀落水是在她意外的,她要救纳永秀也是真心的,但纳永秀没救也是没办法的。既然没办法,正好她也不想当禁魇婆,就向她母亲孙杨桃求助,找个会法术的人,想办法让纳永秀顶替自己成为禁魇婆,孙杨桃虽然不会法术,却也见多识广,加上爱女心切,真的给她找到一个孙红桃的知交,也是个高人。”

  阿鲁巴浑身冷到彻骨。他无法原谅纳布咪,永远也无法原谅!就算纳永秀当时已经没救,她生前脊背挺直,死后也会想要死者的尊严,纳布咪怎能如此践踏她的躯体?难道她就不能用更正面的手段,来面对自己的命运吗?

  “那个高人因为和孙红桃交情深厚,也是豁出自己一条命来对纳永秀用采生法。只不过他没想到,当他剖开纳永秀的肚皮,才发现里面有个四个月的胎儿。那小婴儿当然也没活成。”

  阿鲁巴又一个五雷轰顶,毫无意识地喃喃:“永秀……”

  伊灵灵鄙夷地斜了一眼阿鲁巴:“你个没谱的东西!十七岁还没成年呢你懂不懂?!对一个未成年少女下手,你就急成那样?!你是禽兽啊?完全依靠兽欲和本能?”

  “我、我——她生日那天我喝多了……”

  “滚他妈蛋!别他妈有事没事都赖在酒身上!你就是个衣冠禽兽!下辈子被轮奸的玩意儿!”

  “那那个孩子呢?”夏云浮及时转移话题,不着痕迹地阻止了伊灵灵对阿鲁巴一波又一波的语言暴力。

  “也被纳布咪顺手利用了,被制成人胎小鬼。奠定她的地位。纳布咪这一套动作虽然指导纲领愚蠢,但行动力也算滴水不漏了!先将纳永秀用采生法控制成禁魇婆顶上自己,再主动找老外一夜情破身,破了禁魇祖母对她的念想,再意外收获人胎小鬼,帮自己追名逐利。成功摆脱禁魇婆身份,进入更黑暗境地。”

  “什么叫——人胎小鬼?”阿鲁巴哆嗦着问。

  伊灵灵却看向夏云浮:“老夏!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人胎小鬼是怎么回事,他会不会疯?”

  夏云浮看了看阿鲁巴,沉吟了下:“有时候,逃避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就是说他受不了喽?”伊灵灵很得意,挑衅地看着阿鲁巴:“黑巴!你要听哪种讲法?你可以选择正叙、倒叙、插叙、补叙,我一定绘声绘色,坚决不考虑你内心的承受力。”

  阿鲁巴闭了下眼睛:“先告诉我,那孩子——在哪?”

  “在他那!”伊灵灵朝江劲风努努嘴。

  江劲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阿鲁巴,非常严肃和慎重:“你确定你要看吗?”

  阿鲁巴怔住,嘴唇颤抖了几下,才好不容易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像永秀吗?”

  “……不像。”

  “……不要给我看!至少,现在,不要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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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采生法(2)


  睡梦中的伊灵灵眼球在眼皮底下动了动,舔了舔嘴唇,终于嘟囔了一句:

  “压魅术和采生法哇?说出来挺可怕的哦!有洋娃娃吗?”

  江劲风用询问的眼光看了一眼夏云浮,她要洋娃娃干嘛?夏云浮想了想,他这大男人的地方还真没有洋娃娃那种东西,要说勉强可以归为此类的——安抚女病人用的白兔抱枕倒是有一个,倒也有鼻子有眼……

  夏云浮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可爱的大白兔抱枕,递给江劲风,朝江劲风耸耸肩,意思很明显:洋娃娃没有,抱枕仅此一只。

  江劲风无奈地接过白兔抱枕,放到伊灵灵怀里,温柔地询问:“洋娃娃没有,小白兔行吗?”

  “嗯……对付吧!这白兔的生日是哪天?”

  江劲风一脸黑线……一个玩具兔子哪来的生日?不过生产日期倒是可以查……夏云浮也很上道,过来翻了翻白兔抱枕的标签,在网上搜到标签号对应的生产年月日,将生产日期写在纸上,递给江劲风。

  “小白兔的生日是:2006年5月14日10点。”

  “哦,那农历就是丙戌年四月十七巳时。”

  阿鲁巴和夏云浮惊讶地对视一眼:居然能这么快的自动将阳历换算成阴历,她脑袋里装了万年历了吗?

  夏云浮迅速用电脑查询了一下,不幸的是,她说得一点都不差。

  “用采生法之前呢,要先用压魅术控制那人神智,让他神智昏迷,两眼直视,不能说话。其实这个前戏很简单的!”

  说着,伊灵灵仍旧闭着眼睛处于被催眠中,抓起旁边桌上的纸笔,刷刷几下写了一道符,又写下兔子的生产日期,将符和写有兔子生产日期的纸揉在一起,扎成一个小小的纸兔子。再在桌子上摸了摸,没摸到她想要的东西,没头没脑地问一句:“有红绳吗?”

  夏云浮很快递给她一根挂着十字绣的红丝线。

  伊灵灵将红丝线系在小纸兔子的脖子上,让小纸兔子的两只爪子抓着那根红丝线。随即冲小纸兔子耳边喊了一句:“勒勒!”

  很快,那只抱枕毛绒兔子突然像被遥控了一般,突然动了起来,本来是用一条黑线表现的安然睡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来,迸射着火红的光,仿佛鬼娃附体一般,疯狂地用爪子掐自己的脖子,作出一种可怕的灭绝自己的动作,越掐越狠,眼里的红光也越烧越骇人。

  房间中的三个男人被这情景吓了一跳,尤其是定力略低于其他两人的阿鲁巴,腾地就从沙发上弹起来,半张着嘴,指着那明明是抱枕的不会动的毛绒兔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去,用铜质容器装点水来!”睡眠中的伊灵灵本能地循着气息,循到江劲风的位置,轻轻冲他说着。

  江劲风又看了看夏云浮,他的地盘,东西在哪他最清楚。

  夏云浮叹了一口气,将唯一一个铜质的古董烟灰缸刷刷,装上水,递给伊灵灵。

  伊灵灵将烟灰缸放到桌上,那只死命用爪子掐自己脖子的毛绒兔子,火红的双眼里一下溢出水来,猛地挥动胳膊,将桌上躺着的纸兔子扔进铜烟灰缸的水里,那只纸兔子逐渐浸满水,符和纸都散开,四肢在水里摊开。直到这时,那只毛绒兔才停止掐自己脖子的举动,眼里可怕的红光也渐渐弱下去,最后,像刚刚被夏云浮拿出来的正常玩具样子,闭着眼睛。恢复毛绒玩具的本来状态,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哪!这就是压魅术。想要解开压魅术,就用铜质的容器装满水,放在幻觉中的小人经常出没的地方就行啦!用压魅术呢目的是让被咒的人失去自我控制力,这样才能用采生法呀!不过纳永秀当时已经没必要用压魅术了,她本来就快死了,早已没有自我控制力,直接用采生法就行了!”

  阿鲁巴有些浮躁,在沙发周围不安地走来走去,压魅术都有如此可怕的控制力,那采生法岂不是……

  “有柳条吗?或者柳枝?”

  夏云浮一脸黑线,她想要把他房间里所有稀奇东西都用上是不是?

  “有柳木的根雕。”算了!反正这些别人送给他的东西,他也不在乎。夏云浮将一块根雕拿出来,递给伊灵灵。

  伊灵灵摸了摸:“哇!雕得不错哦!还是条小蛇!”

  ……明明是小龙好不好!

  “铜钉或铜针!” 伊灵灵闭着眼睛,梦游一般伸出手。

  夏云浮从工具箱里找出两枚铜钉,递给伊灵灵。

  伊灵灵用那铜钉,将写着兔子阴历生产日期的纸符钉在兔子后背。

  阿鲁巴看得猛一激灵,直勾勾地看着那兔子后背钉着的符,这铜钉,现在是钉在玩具兔子上,那当时,岂不是——钉在永秀的后背上?

  很快,伊灵灵将那只毛绒兔的抱枕背在肩上,扔到那块根雕前,用绳子将毛绒兔五花大绑,绑在那块根雕上,一边绑一边叨咕:“实际上要把神志不清的人背到柳树林中,绑在树上的!”

  “刀!彩色丝线!”伊灵灵继续吩咐。

  江劲风将一把军刀递在她手上。夏云浮将一捆十字绣后面附赠的彩色绣线递给她。

  伊灵灵拿着刀子,华丽丽地比划了两下,将刀耍得上下翻飞,她每耍一下,阿鲁巴的心里就颤一下。伊灵灵耍够了,对准被绑在柳木根雕上的毛绒兔,利落地挥起刀来。

  伊灵灵先剃掉兔子耳朵上和头上的丝绒毛,在头上缠上那团彩色绣线:“如果是人呢,就先剃去头发,缠上彩丝。”

  江劲风和阿鲁巴看到那眨眼头上没毛的兔子,一下子想到头上没有头发的纳永秀。难怪纳永秀没有头发,却原来是因为施法的需要被剃光的……

  阿鲁巴有些站不稳。伊灵灵之前反复用欠揍的方式提醒他不要再去追究,他还以为那只是伊大魔女折磨人的手法,没想到事实果然这样难以面对……他有些不敢看下去,却又被一种想要了解的欲望驱使,不得不看下去。

  江劲风暗暗观察夏云浮。让他微微感到意外的是,夏云浮对这些骇人的招数并没有太意外或是太吃惊的表现。是他心理学的出身造就了过人的定力,还是——

  伊灵灵耍刀的手顿了顿,睡梦中的她缓缓呼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将那军刀直直插入毛绒兔子的胸膛,刀子在毛绒兔的身体里七挖八挖,在心脏部位捅几刀,抓出一团棉花捏成心脏的形状,又在肝脏部位捅几刀,抓出一团棉花揉成肝脏的样子,遂又毫不犹豫地挖下毛绒兔的眼睛、剖开嘴巴,挖出一团棉花当舌头、割下毛绒兔的鼻子、切下它的爪子……瞬间,那毛绒兔子就变成一堆被揉成个个器官形状的棉花和一堆残肢,之前的可爱模样荡然无存。

  阿鲁巴一阵一阵的眩晕,无力地瘫在沙发上,从脚底板从下到上一股一股冒冷气。这跟碎尸有什么区别?

  伊灵灵却在睡梦里对这可怕的画面毫无感觉,将她肢解下来的毛绒兔的残肢和“器官”扔到碎纸机里,那些棉花和碎布眨眼变成一堆碎片。

  伊灵灵将那堆碎片取出来:“太麻烦了,我不做下去了,其实就是施完压魅术之后,剃掉人的头发,剖开胸膛,挖走心肝,割人眼、舌、鼻、手,把这些拿去磨成粉末,用这些碎片,加上符水、阴阳草,在阴日那天夜半做成药丸,再用符纸将她身体被挖出来的这些部位补全,让她吞下药丸,念上咒,她就会成为施法人的奴仆,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要是这些被施加采生法的鬼不鬼稍微有一点疏忽松懈,便用针去刺她,使她痛苦不堪,她就老老实实听话了。”

  阿鲁巴如五雷轰顶,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也不能思考。脑袋里只是反反复复闪现着纳永秀灿烂的笑容和被碎尸后的画面……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永秀,善良纯真的永秀,要受到这种凄惨的待遇?

  “还有啊,这种采生奴仆在巫师间是可以自由买卖的。买卖的时候,只需要把从采生人头上割下来的一束头发交给新的买家,藏在五色绸中就可以了!”

  “你骗我!!”阿鲁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惊恐地瞪着眼睛,像一头失控的豹子一样朝伊灵灵扑过来,将她按在躺椅上,一手抓着她的头发。

  还没等伊灵灵下意识地反踢,江劲风比她更快地箍住阿鲁巴的胳膊,一捏一拉,迫使阿鲁巴的手离开伊灵灵的头发,而后江劲风猛地向后一扯,将阿鲁巴从伊灵灵身上扯下来,再一个利落而迅猛地扫腿,直直踹上阿鲁巴的胸膛,阿鲁巴便飞回沙发上。

  阿鲁巴很快要弹起身,江劲风毫不耽搁地扑到沙发上,用四肢将阿鲁巴钳制住,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我同情你,但别想动灵灵。上一次,我还没忘。”

  阿鲁巴挣扎了两下,江劲风也施加了更多力道跟他硬碰硬,很快,崩溃中的阿鲁巴放弃了挣扎,嘴唇颤抖了两下,泪水便像开闸一样涌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她做错什么了?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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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采生法(1)

  美人酣睡,好像一株风情无限又稚气灵秀的醉海棠。

  江劲风的视线一直胶在伊灵灵的睡颜上。他感到,他自己都快被伊灵灵的甜美睡相催眠了。为了这副安心的睡颜,他愿意就这样守护在她身边,为她打造一个幸福安宁的港湾,让她嚣张,让她随心所欲……只要她高兴就好。

  阿鲁巴也有点呆愣:怎么现在她能睡得这么安心?在车上她就是睡觉的时候也很欠揍……

  夏云浮有些闪神。老实说,他见过很多类的美女,她们或风姿撩人,或楚楚动人,当然,也有狂野得歇斯底里,也有文弱得摇摇欲坠……但没有一个像伊灵灵这样,有如此随性但又如此准确的个人意志。

  她有一种要命的天分,当别人还在寻寻觅觅那道门在哪,然后劈荆斩棘去闯那道门的时候,她却能一眼就看到那道门,仿佛一切的迷雾、困惑和追索在她眼前统统不存在,她能把荆棘变成玫瑰,把路障当成玩具……

  是什么样的经历和基因造就了这样一个人?如果经历简单,她怎能如此洞察世事?如果经历复杂,她怎能如此没心没肺?

  如果不是有那两位多余出来的煞星在场,他真想私下里好好研究一下伊灵灵的神经结构……

  夏云浮拿出一个乳白色PG-7型多参量心理测试仪,那机器只有一本小本书的大小,装有传感器、主机和微机。

  江劲风抬眼看了一眼那测试仪,轻轻说道:“很像测谎仪。”

  夏云浮微微一笑:“江队好眼力。不过我进行过改装,便于分析受试者的心理变化数据。”

  这机器的传感器有三个触角,夏云浮将一个触角戴在伊灵灵手指上,那是皮肤电传感器,是一种不锈钢电极,可以用来测量皮肤电阻的变化;接着夏云浮将第二个传感器递给江劲风:“这是呼吸传感器,放在她胸部,测量她呼吸的变化。是你放还是我放?”

  用反将他来讽刺他?未免也太小瞧他江劲风了!江劲风不动声色地接过传感器,心无杂念,轻轻贴着皮肤,将传感器放在伊灵灵内衣里。

  脉搏和血压传感器是一种压敏传感器,夏云浮将它戴在伊灵灵腕部,用它测量她脉搏和血压的变化。

  准备就绪。很快,传感器所采集的模拟信号便经过主机处理转换成数字信号,在连接主机的电脑显示屏里显示出几条浮动的曲线。

  夏云浮盯着电脑上变化的数据,仿佛很漫长也仿佛很短暂的一段时间过去,终于开口:“测试者处于α脑波状态,注意力非常集中,可以问了。”

  夏云浮缓缓走到伊灵灵身前,俯下身,用很低很平缓的语调问她:“你怎么认识纳布咪的?”

  所有人都紧紧注视着伊灵灵。伊灵灵眼球在眼皮里动了动,片刻后,处于深睡眠的她做了一个夏云浮从来没在这个房间里见过的动作——

  她居然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相应的,电脑显示屏上的数据曲线居然开始杂乱,而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只由数据曲线组成的、加菲猫伸出小手指做鄙视动作的卡通图案!

  江劲风啼笑皆非,夏云浮眼睛都要掉出来了!简直是撞邪了!难道他亲自组装的机器也跟着这妖女着魔了?!还是,她即使在潜意识里,也能选择她认定的声音?

  江劲风抛给夏云浮一个同情的眼神:“我试试吧。”

  江劲风也俯下身,轻轻揉着她的手心,换了一种问法,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灵灵,你喜欢纳布咪那样的人吗?”

  睡梦中,伊灵灵的小嘴很快嘟起来:“我才不喜欢!她蠢!”

  心理测试仪很快将伊灵灵的各项数据输入电脑里迅速分析,屏幕上重新出现一条规整的曲线。

  夏云浮盯住电脑显示器上的图谱,同时用余光注意伊灵灵的面部表情,而后满脸青黑地朝焦急的阿鲁巴点点头:“进入状态了,是真话。”

  夏云浮突然升起少有的烦躁,从内心里不想继续做这个测试了,他突然嫉妒起江劲风。如此难搞的受试者真的是他第一次遇到,她看似没心没肺,实际上她死守着内心,不信任任何人。在他夏云浮还没想到如何攻破她之前,江劲风凭什么能取得她的信任?他是怎么打入她内心深处的?他怎么做到的?

  而那位处于妒恨中心的江劲风,继续很有耐心地对伊灵灵循循善诱:“哦?那她蠢在哪呢?”

  “黑巴智商那么低她也能爱得星火燎原,你说她不蠢吗?”

  换阿鲁巴满脸青黑。

  “还有呢?”还没到事件的关键点。

  “自以为聪明的人最蠢了!她还是蠢人之最,不把自己逼到绝路不罢休!”

  “她怎么做的?”

  “我给你数数她的几大绝蠢哦!第一蠢,她选在一个不恰当的时机,向一个不恰当的人表白,害纳永秀急痛攻心,低血糖发作,失足踩到江里。从而引发了她一系列失常。”

  “永秀果然不是自杀……”阿鲁巴低喃,眼睛再次湿润。

  “怀孕的人会有本能的猛士反应,不可能自杀的。尤其是纳永秀那么坚强的,不怀孕也不可能自杀。”

  “你怎么知道她怀孕?”阿鲁巴忍不住去问。

  睡梦中的伊灵灵皱皱眉,叨咕着:“嗯?我好像听到一个讨我厌的声音?我不说了!”然后真的没下文了,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着,脸红扑扑的,憨态可掬。

  夏云浮顿时满脸黑线,无奈地看了一眼阿鲁巴,手指放在唇边,向阿鲁巴示意噤声。

  阿鲁巴脸憋得通红,牙齿咬得咯咯响,却也没法发作,只好恨恨坐下,继续当壁草。

  几分钟后,夏云浮看了看电脑里的数据,才重新向江劲风示意,可以继续。

  江劲风换了个角度,重新诱导:“灵灵,我做的炸鸡翅好吃吗?”

  海棠春睡的伊灵灵可爱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还砸吧两下嘴:“好吃……像我爸爸做的。”

  本来听到前半句,江劲风心里很是温暖和得意,等听到后半句,一股爱怜和心疼又蓦地从他心头浮起,他从来没有想过,答案有可能是这样的。她爸爸去世那年,她才七八岁吧?能固执地记住一个人的味道这么多年,她该有多少的孤单,多少的想念。或许她当年不愿意去他家,也是在固守心里那些珍贵的记忆,不想让任何繁华和其他温情来覆盖它们……

  “那,那天你干嘛还赶我走?”给她做鸡翅的那天,也是她驱鬼的那天。

  “我嫌你碍事!又怕你多事!”

  “你怎么知道纳布咪养小鬼呢?”逐渐导入正题。

  “因为纳永秀手法不到家!”

  “怎么才能看出来?”

  “清溪村那发病表现,一看就是中了禁魇术!正牌禁魇婆手法比那毒辣,直接让被咒人面目扭曲变形!就清溪村那不疼不痒的发病表现,只能说明禁魇婆法力有限,而只有两方面原因会严重限制法力,一个是禁魇婆本身悟性不高良知未泯,另一个就是禁魇婆不是处女。”

  “不是处女的话,能当禁魇婆吗?”

  “本来是不能的,禁魇婆必须是处女。如果不是不会被选上,选上如果破身就会被法力反噬,很快惨死。但纳永秀情况特殊。”

  “怎么特殊呢?”

  “她被纳布咪从水里救上来,没多久就死了。她是被实施了压魅术和采生法之后,顶替纳布咪成为禁魇婆的,如果按照死生轮回,她算是打破规矩人不人鬼不鬼,勉强在第二生里还算是处女。”

  阿鲁巴抱着肩膀,打了个哆嗦。他不敢相信这一切,腿却像是长在地上一样,不能动。

  “灵灵,跟我说说,采生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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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采生法(1)

  美人酣睡,好像一株风情无限又稚气灵秀的醉海棠。

  江劲风的视线一直胶在伊灵灵的睡颜上。他感到,他自己都快被伊灵灵的甜美睡相催眠了。为了这副安心的睡颜,他愿意就这样守护在她身边,为她打造一个幸福安宁的港湾,让她嚣张,让她随心所欲……只要她高兴就好。

  阿鲁巴也有点呆愣:怎么现在她能睡得这么安心?在车上她就是睡觉的时候也很欠揍……

  夏云浮有些闪神。老实说,他见过很多类的美女,她们或风姿撩人,或楚楚动人,当然,也有狂野得歇斯底里,也有文弱得摇摇欲坠……但没有一个像伊灵灵这样,有如此随性但又如此准确的个人意志。

  她有一种要命的天分,当别人还在寻寻觅觅那道门在哪,然后劈荆斩棘去闯那道门的时候,她却能一眼就看到那道门,仿佛一切的迷雾、困惑和追索在她眼前统统不存在,她能把荆棘变成玫瑰,把路障当成玩具……

  是什么样的经历和基因造就了这样一个人?如果经历简单,她怎能如此洞察世事?如果经历复杂,她怎能如此没心没肺?

  如果不是有那两位多余出来的煞星在场,他真想私下里好好研究一下伊灵灵的神经结构……

  夏云浮拿出一个乳白色PG-7型多参量心理测试仪,那机器只有一本小本书的大小,装有传感器、主机和微机。

  江劲风抬眼看了一眼那测试仪,轻轻说道:“很像测谎仪。”

  夏云浮微微一笑:“江队好眼力。不过我进行过改装,便于分析受试者的心理变化数据。”

  这机器的传感器有三个触角,夏云浮将一个触角戴在伊灵灵手指上,那是皮肤电传感器,是一种不锈钢电极,可以用来测量皮肤电阻的变化;接着夏云浮将第二个传感器递给江劲风:“这是呼吸传感器,放在她胸部,测量她呼吸的变化。是你放还是我放?”

  用反将他来讽刺他?未免也太小瞧他江劲风了!江劲风不动声色地接过传感器,心无杂念,轻轻贴着皮肤,将传感器放在伊灵灵内衣里。

  脉搏和血压传感器是一种压敏传感器,夏云浮将它戴在伊灵灵腕部,用它测量她脉搏和血压的变化。

  准备就绪。很快,传感器所采集的模拟信号便经过主机处理转换成数字信号,在连接主机的电脑显示屏里显示出几条浮动的曲线。

  夏云浮盯着电脑上变化的数据,仿佛很漫长也仿佛很短暂的一段时间过去,终于开口:“测试者处于α脑波状态,注意力非常集中,可以问了。”

  夏云浮缓缓走到伊灵灵身前,俯下身,用很低很平缓的语调问她:“你怎么认识纳布咪的?”

  所有人都紧紧注视着伊灵灵。伊灵灵眼球在眼皮里动了动,片刻后,处于深睡眠的她做了一个夏云浮从来没在这个房间里见过的动作——

  她居然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相应的,电脑显示屏上的数据曲线居然开始杂乱,而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只由数据曲线组成的、加菲猫伸出小手指做鄙视动作的卡通图案!

  江劲风啼笑皆非,夏云浮眼睛都要掉出来了!简直是撞邪了!难道他亲自组装的机器也跟着这妖女着魔了?!还是,她即使在潜意识里,也能选择她认定的声音?

  江劲风抛给夏云浮一个同情的眼神:“我试试吧。”

  江劲风也俯下身,轻轻揉着她的手心,换了一种问法,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灵灵,你喜欢纳布咪那样的人吗?”

  睡梦中,伊灵灵的小嘴很快嘟起来:“我才不喜欢!她蠢!”

  心理测试仪很快将伊灵灵的各项数据输入电脑里迅速分析,屏幕上重新出现一条规整的曲线。

  夏云浮盯住电脑显示器上的图谱,同时用余光注意伊灵灵的面部表情,而后满脸青黑地朝焦急的阿鲁巴点点头:“进入状态了,是真话。”

  夏云浮突然升起少有的烦躁,从内心里不想继续做这个测试了,他突然嫉妒起江劲风。如此难搞的受试者真的是他第一次遇到,她看似没心没肺,实际上她死守着内心,不信任任何人。在他夏云浮还没想到如何攻破她之前,江劲风凭什么能取得她的信任?他是怎么打入她内心深处的?他怎么做到的?

  而那位处于妒恨中心的江劲风,继续很有耐心地对伊灵灵循循善诱:“哦?那她蠢在哪呢?”

  “黑巴智商那么低她也能爱得星火燎原,你说她不蠢吗?”

  换阿鲁巴满脸青黑。

  “还有呢?”还没到事件的关键点。

  “自以为聪明的人最蠢了!她还是蠢人之最,不把自己逼到绝路不罢休!”

  “她怎么做的?”

  “我给你数数她的几大绝蠢哦!第一蠢,她选在一个不恰当的时机,向一个不恰当的人表白,害纳永秀急痛攻心,低血糖发作,失足踩到江里。从而引发了她一系列失常。”

  “永秀果然不是自杀……”阿鲁巴低喃,眼睛再次湿润。

  “怀孕的人会有本能的猛士反应,不可能自杀的。尤其是纳永秀那么坚强的,不怀孕也不可能自杀。”

  “你怎么知道她怀孕?”阿鲁巴忍不住去问。

  睡梦中的伊灵灵皱皱眉,叨咕着:“嗯?我好像听到一个讨我厌的声音?我不说了!”然后真的没下文了,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着,脸红扑扑的,憨态可掬。

  夏云浮顿时满脸黑线,无奈地看了一眼阿鲁巴,手指放在唇边,向阿鲁巴示意噤声。

  阿鲁巴脸憋得通红,牙齿咬得咯咯响,却也没法发作,只好恨恨坐下,继续当壁草。

  几分钟后,夏云浮看了看电脑里的数据,才重新向江劲风示意,可以继续。

  江劲风换了个角度,重新诱导:“灵灵,我做的炸鸡翅好吃吗?”

  海棠春睡的伊灵灵可爱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还砸吧两下嘴:“好吃……像我爸爸做的。”

  本来听到前半句,江劲风心里很是温暖和得意,等听到后半句,一股爱怜和心疼又蓦地从他心头浮起,他从来没有想过,答案有可能是这样的。她爸爸去世那年,她才七八岁吧?能固执地记住一个人的味道这么多年,她该有多少的孤单,多少的想念。或许她当年不愿意去他家,也是在固守心里那些珍贵的记忆,不想让任何繁华和其他温情来覆盖它们……

  “那,那天你干嘛还赶我走?”给她做鸡翅的那天,也是她驱鬼的那天。

  “我嫌你碍事!又怕你多事!”

  “你怎么知道纳布咪养小鬼呢?”逐渐导入正题。

  “因为纳永秀手法不到家!”

  “怎么才能看出来?”

  “清溪村那发病表现,一看就是中了禁魇术!正牌禁魇婆手法比那毒辣,直接让被咒人面目扭曲变形!就清溪村那不疼不痒的发病表现,只能说明禁魇婆法力有限,而只有两方面原因会严重限制法力,一个是禁魇婆本身悟性不高良知未泯,另一个就是禁魇婆不是处女。”

  “不是处女的话,能当禁魇婆吗?”

  “本来是不能的,禁魇婆必须是处女。如果不是不会被选上,选上如果破身就会被法力反噬,很快惨死。但纳永秀情况特殊。”

  “怎么特殊呢?”

  “她被纳布咪从水里救上来,没多久就死了。她是被实施了压魅术和采生法之后,顶替纳布咪成为禁魇婆的,如果按照死生轮回,她算是打破规矩人不人鬼不鬼,勉强在第二生里还算是处女。”

  阿鲁巴抱着肩膀,打了个哆嗦。他不敢相信这一切,腿却像是长在地上一样,不能动。

  “灵灵,跟我说说,采生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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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浮生若梦(3)

  催眠术是否成功,取决于两方面的条件,一是催眠师的素质和技能要高,二是被催眠者要容易被催眠。被催眠者如果受暗示性较强,对催眠术持信任态度,催眠才容易顺利进行。
  伊灵灵点点头,干脆地回答他:“想啊!被催眠也是一种能力!这种能力越高的人,越能获得催眠的益处!”说着扳着手指历数被催眠的好处:“被催眠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像我这种年轻貌美、容易放松、对催眠师有信赖感、想像力丰富、专注力高、好奇心强、智商高的旷世奇葩才容易进入被催眠的极乐状态!”
  夏云浮点点头,她说的其实都没错。看来她对催眠有一定的了解,而且没有特别的偏见,这样就好办些。
  夏云浮决定先用巴布尔暗示试一下。
  巴布尔暗示是用来确定催眠成功率的判断方法,一共有11项暗示,得分超过4分以上者,表示催眠可获得成功。得分在4分以下者,则不容易被催眠。
  夏云浮将伊灵灵从躺椅上拉站起来,用他心理医生惯有的磁性声音,轻且沉地跟伊灵灵说话:“来,我们先做一些游戏。现在,伊小姐,右手平伸。”
  伊灵灵依言痛快地伸平右手臂:“看!我右臂挺漂亮的吧!”
  夏云浮没有回答,看着伊灵灵的眼睛,十秒钟后才慢慢开口,诱导伊灵灵:“其实你已经很累了,你自己还没有察觉。现在你举起的右手臂好像灌满了铅,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夏云浮盯着伊灵灵的右臂,暗暗目测她右臂变化的高度。方才他暗示其越来越沉,她的手臂应该下意识沉得往下落。30秒后,如果下沉10厘米或更低,得1分。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累!算了!不伸了!”还没到10秒,这位懒美女直接就把手臂放下了,还很体恤自己一般揉着手腕子:“就是这只手腕被黑巴粗鲁地拷上手铐的!”
  夏云浮愣了一下,这算不算得分?还是算吧!毕竟她也算间接承认暗示有效了……
  “现在左手平伸——”
  伊灵灵很听话地平伸左臂。
  夏云浮继续诱导:“现在你感觉很轻松,你的左手也变得轻如鸿毛,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像要向上飘……”30秒后,如果伊灵灵的手臂上飘约10厘米或更高,得1分。
  “可是我还是觉得沉!举着好累!”那厢很快地又将左手臂放下了。
  ……好吧,夏云浮在本子上记下:第二项0分。
  “现在先撒开两手,然后两手交叉,紧握,放在下腹——对,就是这样,你做得很好——也许你不知道,你的两手上有胶水,现在你的两只手被粘住了,不能分开,会一直粘连在那里……” 这项暗示需要反复暗示45秒钟,5秒钟后分不开手给0.5分,15秒钟后分不开手给1分。
  可是伊灵灵立刻就把手分开了,还把手心伸出来给夏云浮看:“明明没有粘住!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是粘住的,你挣脱了。”不能留给她任何怀疑的豁口。
  第三项,0分。
  “说了这么多,你不觉得渴吗?其实你很渴的!很想喝水……”夏云浮盯着伊灵灵饱满的嘴唇。这一项是口渴幻觉,在暗示口渴后,被试者有明显的吞咽动作,嘴动,润湿口唇,给0.5分,测试结束后仍然感到口渴,再加0.5分。
  “我不想喝水!”伊灵灵没有下意识的润唇动作,还回答得很干脆。夏云浮刚要在本子上记下零分,伊灵灵又接上一句:“我想喝果汁!就算没果汁,你总有茶吧?你就拿清水招待客人啊?”
  夏云浮顿时无语,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绿茶递给伊灵灵:“是我疏忽了。刚好有茶,下次再给你备果汁。”
  只是,这该记多少分呢?想了想,夏云浮记下:第四项,0.5分。
  第五项,失语测验,0分。
  第六项,身体僵硬测验,0分。
  第七项,咳嗽测验,0分。
  第八项,选择性遗忘:夏云浮告诉伊灵灵:“测试结束后你记不起第二项测试,只有当我说你现在想起来了,你才能想起来第二项测试的内容。”伊灵灵确实没想起来,还抱怨测试太没特点想不起来,夏云浮不失时机地终于又记下1分。
  第九项,后倒法:夏云浮让伊灵灵背向自己,两脚并拢而立,双手自然下垂,夏云浮则用手掌心轻轻平贴于伊灵灵后背,低声说:“现在开始慢慢向后拉你,已经开始拉了!你开始向后倒了!已经开始倒了……”但实际只是把手后移,如果测试者向后倒,表明有足够的暗示性注意力。结果伊灵灵丝毫没动,回头来一句:“万一我向后倒,你不接着我,我岂不是自己找摔?”
  ……夏云浮于是很郁闷地记下:第九项,0分。
  现在她只得了2.5分,如果后两项有任何一项得0分,这个测试就算没有通过。这次案例就将成为夏云浮有史以来第一个因诱导失效而没有通过测试的巴布尔暗示。
  夏云浮打起精神,继续第十项前倾法暗示。
  夏云浮将伊灵灵调转过来,面对他,让伊灵灵盯着自己的眼睛,夏云浮的目光则集中固定于伊灵灵的鼻梁上,他伸出双手,掌心向内,放到伊灵灵太阳穴附近,并轻微接触,温柔地暗示说:“现在当我的手拿开时,你会跟着我向前倒。”
  “那我岂不是投怀送抱?万一你趁机吃我豆腐怎么办?我男人可就在现场!他很暴力加霸道的我告诉你哦!”
  夏云浮满脸黑线……得!剩下的一项也不用再试了!测试失败!她思维也太难抓了!根本没有逻辑可言!
  那位让人受挫的伊大小姐,却似乎比他这位受挫的执行者还不满意:“你一个劲翻来覆去折腾我,还让不让我睡啊!我想睡觉啊!有高音质CD吗?给我放段《催眠曲》,《小夜曲》也行!我好睡觉。好几天没睡好觉了!黑巴那车开得像毛驴尥蹶子,根本没法睡!到你这本来想好好睡一觉,你还折腾我没完!”
  长年累月跟形形色色心理患者打交道的丰富经验,加上自认为自我修养过人,夏云浮倒也没立即崩溃,山不转水转,他总有办法催眠她,也许音乐对她有效果也说不定。夏云浮还真的依言为她找了个帮助睡眠的CD,那CD是他自己灌的,里面有海浪,有寂静山林,很适合催眠。
  音乐响起,伊灵灵很满意,舒服地躺在躺椅里,又好像不够满足,眼神无限诱惑地瞄着江劲风:“来嘛,小风,你给朕按按肩膀,人家睡得舒服点!”
  听到这没谱的话,江劲风这个汗……他想的是,不能让这女人得寸进尺,她当他是按摩男啊?还叫他过去他就得过去?但看到她那诱惑和确实疲惫的眼神,叹了一口气,还是认命地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真的帮她揉太阳穴,按摩头部,按摩肩膀。
  也许是江劲风手法太专业,也许是他醇厚的气息让她安心,也许是音乐好听,也许是她真累了,总之,当江劲风灵巧的手指在她头顶恰到好处地揉捏,当她又在他熟悉气息的包围中沉醉,她真的放心地睡过去了,睡相安心且带着丝丝孩子气,长长的睫毛敛下来,小巧的鼻可爱地轻轻翕动着。
  江劲风将按摩的力度再放轻一些,满眼的柔情倾在她身上,本来轻揉她太阳穴的手指,移到她脸颊,温柔爱怜地轻抚着她的脸,轻轻地刮过来,又留恋地刮过去,旁若无人。
  夏云浮和阿鲁巴对视了一眼,交换着同样的信息:成了。
  阿鲁巴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轻而快地走到夏云浮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夏云浮点点头,朝江劲风打了个“停”的手势,示意江劲风站在原处,让他的气息继续感染伊灵灵。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他却不得不承认,能让伊灵灵顺利进入被催眠状态的,不是他这个顶尖催眠师,而是她身后那位让她能全身心信任的警探。没有信任和安全感,他有再多的手法和技巧都没有实质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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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浮生若梦(2)

  在技术上,夏云浮绝对称得上是国内非常顶尖的心理学人才。

  催眠术对催眠师的要求极高,而即使是实践经验丰富,专业技术过硬的催眠师,也常常催眠不成功。

  但夏云浮没有一次失败案例。催眠术也是他的招牌技术之一。

  催眠术说白了,其实是一项心理调整技术。

  十九世纪中期,英国外科医生布雷德观看一位医师用催眠术进行的治病表演,他用挑剔的、蔑视的态度想从中找出欺诈骗局,结果没发现任何破绽,于是他也开始了对催眠的研究。由于催眠能改变人的感觉敏感性,布雷德便开始用催眠来麻醉、镇痛。

  催眠与神经之间的联系诡异且密不可分。几年前,日本有部惊悚恐怖片就叫《催眠》,它的原著作者松冈圭佑本身就是一名催眠指导教授,这部电影充满心理悬疑,讲的就是用催眠手法致人死亡:一个正在赛跑的女孩突然全身骨折而死;一个新郎在婚礼举行时突然勒死自己;一位中年男子在生日当天突然跳窗身亡……这些死亡案件表面看似自杀,方法却超乎寻常,而且他们临死时都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话:“绿色猴子……”。面对不断增多的骇人尸首,刑警樱井请来心理学教授嵯峨到警局协助调查,他们抓住唯一线索 “绿色猴子"展开调查,发现此案与电视上表演的“催眠秀"有关,然而接触了女目击者的警察也被催眠致死……

  电视台直播少女由香被人催眠的情况,只见由香一脸苍白,两眼无神,木讷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嵯峨看出由香患有精神分裂,不但有多重人格,还活在极度恐惧中。警员们却认为由香是多宗凶案的主谋之一,盘问期间,一班警员顿失知觉,昏迷倒地多时,醒来时,由香已一去无踪,怪死事件一再增加,嵯峨竟在此刻也不知不觉的被催眠了……

  这好像很耸人听闻,却有其实在的科学依据:人类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意志薄弱中生活着——在街上逛着、在巴士上摇晃着、在家中呆坐着、跟无聊的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聊天……在看到或听到反复出现的影像或者节拍时,意识会变得薄弱,这时候特别容易陷入催眠状态。

  换句话说,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随时随地都会不知不觉进入催眠状态,当人失去控制身心的能力时,难免被诱导而做出匪夷所思的行为来。比如公路催眠,驾驶员长途驾驶,单调的汽车马达声会诱发催眠状态,容易发生事故,所以很多地方在修筑公路时会在路旁设置一些醒目的标志,或者有意识地将公路筑成弯道,避免诱发公路催眠。

  其实,当一个人与自己的感觉进行沟通,或者正在做内心观想工作,便是处在一定程度的催眠状态了。宗教就是催眠的集大成者。当和尚们有节奏地敲击木鱼,反复念着熟练的经文时,他已经进入催眠状态了,这时候,催眠会帮助他更虔诚,更快地进入无我状态。

  催眠术通过特殊的诱导使人进入似睡眠而非睡眠的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下,人的日常意识相对削弱,潜意识开始活跃,因此其心理活动,包括感觉、知觉、情感、思维、意志和行为等心理活动都和催眠师的言行保持密切的联系,就象海绵一样能充分汲取催眠师的指令。

  真正善于引导的好催眠师不可多得,催眠师首先要掌握和进入受助者的状态,才能和受助者互动。而催眠师若没有足够的水平和自我控制力,自己就先会被受助者的深度精神影响,比受助者陷入的困境还更深入更难以摆脱。

  从这个方面来说,夏云浮深谙心理学和神经学精髓,也具备高超的自我控制力和引导力,算得上催眠师中的佼佼者。他催眠经验丰富,手法也十分神秘,被他进行催眠治疗的人,都能很快恢复到正常状态。

  三年前,夏云浮第一次见到阿鲁巴,阿鲁巴还是一副人形躯壳的行尸走肉,目光忧郁反应滞缓,特警队爱惜阿鲁巴这个人才,特意请夏云浮为阿鲁巴进行心理疏导。

  最后,所有的导引式催眠在他身上都不起作用,夏云浮对阿鲁巴进行了药物催眠,待阿鲁巴进入深睡眠,才逐步引导阿鲁巴的潜意识,让他的潜意识相信,纳永秀仍旧活在某个地方。

  那次的催眠在外行看来是成功的,毕竟阿鲁巴返回警队后恢复到敏捷机警的正常状态。只有夏云浮知道,那次催眠是他的败笔。好的催眠师是不会轻易用药的,只有在实在没有办法使受助者进入深睡眠的情况下,才会使用药物。用药物和针剂来影响神经,受过普通医学教育的人都能做到,并不是好催眠师的手法。但阿鲁巴十分固执难催眠,他不能因为他,打破自己0失败的纪录。

  想到这,夏云浮不着痕迹地瞥了那两位不受欢迎的男人一眼。

  此刻,阿鲁巴和江劲风坐在内室休息用的沙发上,一个刚猛,一个深沉;一个放,一个收;阿鲁巴是喷薄的黄河壶口,江劲风是黄河中的九曲十八弯……

  很好。

  方才因这两个男人强迫要求旁观而起的不快一扫而空,瞄一眼他们的状态,夏云浮心头反而升起一种快感和亢奋,这种快感,只有在高手面对挑战的时刻才会出现。原本他以为挑战只来自伊灵灵,现在看来,还有这两位各怀绝技的顶尖壁草为他的催眠增加难度。这种棘手的情况他整个催眠生涯也不会遇到几次,夏云浮的征服欲被全面激发了。

  而那位等待催眠的伊灵灵,舒舒服服地躺在藤制躺椅上晃啊晃,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嘴巴也不肯闲着:“老沉!你一个大男人把工作室弄这么干净干嘛呀?这样我会有压力的!”

  老陈?她不会这么快就忘了他姓什么了吧?夏云浮瞥她一眼:“我姓夏。”

  “我知道你姓夏啊!你不是叫夏云沉吗?我叫你老沉没错啊!”

  “……我叫夏云浮。”而且他也不老。

  “反正浮浮沉沉都差不多啦!不过我看你这工作室还蛮正常的!居然没有神经搭错线的疯狂小白鼠!”

  “……这是工作室,不是实验室。”

  “喂,我听说你把小白鼠一根神经一根神经的解剖,再重新搭线,搭出一群疯老鼠,让它们互相攻击,他再把胜利者吃掉,是不是真的呀?”

  “……伊小姐想象力丰富。我是心理医生,不养蛊。”

  “那你养——”眼见等待被催眠的伊灵灵八卦起来越来越精神,夏云浮连忙打断她,将她导入自己思路:“你想被催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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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浮生若梦(1)

  当气定神闲的沉稳江劲风揽着翠绿翠绿的张狂伊灵灵,嚣张地出现在“浮生若梦”心理诊所,递出看诊号牌的时候,夏云浮和阿鲁巴脑海里同时浮现不同的内容。

  夏云浮一下子想起鲁迅《故乡》里,闰土刺猹的一段:“看见猹了,你便刺。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来,反从胯下窜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

  阿鲁巴彼时正动用人脉勘察伊灵灵逃亡路线,已经查到出租车司机,眼看就要水落石出,偏偏这巫女大咧咧出现在自己面前,好像刚才就是出去散散步,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伊灵灵将中山装扔还给他,又将一张欠款合同拍到他面前:

  “嗨!亲爱的驴友,我来还你衣服,我男人心眼小,不让我穿其他男人的衣服,还给我全身做了消毒。另外你在这欠条上签个字,你欠我两万呢!”

  夏云浮在办公桌后面不动声色,静静打量这对不速之客。

  伊灵灵,够劲儿!

  这是他对伊灵灵的第一印象。站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是个存在感和磁场十分强大的女人。

  这女人浑身上下充满矛盾。

  张扬者,容易流于浅薄,但此女的张扬,充满内力而游刃有余;嚣张者,容易流于无根的狂妄,但此女的嚣张,显然是堪破一切猫腻后的了然;任性者,容易流于冒进,但此女的任性,却是建立在绝对的知己知彼之上;说她成熟,她怪招无穷;说她单纯,她深谙世事。行无定势,百无禁忌。重重的矛盾性格放在这样一个矛盾的人身上,居然负负得正,融成一种不可思议的和谐统一。一下子还真难找出破绽。

  无限风光在险峰。这样的女人是绝地之上的风景,诱惑着那些充满挑战欲和冒险精神的男人跃跃欲试……

  感受到一双冷淡视线的打量,夏云浮慢慢将视线从伊灵灵身上调开,迎上江劲风的眼。在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是看不到暗涛汹涌的。江劲风一如当年在Y地名流酒宴上遇到的一样,英姿勃发。只不过当年是远远一瞥,现在是近距离鉴定。这男人,远观好像超然世外,近距离才更有压迫感:高俊挺拔的身形透出一种暗藏的霸气,紧绷弹性的栗色皮肤上每个毛孔都具有张力,还有那微棱有型的脸、浓长简洁的眉、高度适中的鼻梁、厚实的双唇,以及那双最引人注目的黑钻一般的眼眸。他自信内敛,成竹在胸,随时能释放他想呈现的方面。其余的内容,除非他肯透露给你,否则,你看不到更多。

  江劲风是深不见底的深潭,伊灵灵是诡谲难控的怪风。不一样的类型,一样难搞。

  对两人这样的判断让夏云浮产生异常的兴奋和快感,这样的快感比生理高潮还让他上瘾和销魂。他就像独孤求败终于找到可以过招的对手一样心痒难耐。

  夏云浮压下心头的躁动,觉得是他该开口的时候了:“伊小姐,你特地挂我的号,有什么需要吗?”

  伊灵灵终于将眼睛对上夏云浮,一副大惊小怪:“不是你们俩合伙要催眠我吗?你还装什么傻呀!我来被催眠来了!”

  “你——听到了?既然还要过来,几个小时前为什么跑?”阿鲁巴有点狼狈,但没有丝毫惭愧。

  “因为你脑残!我跟你完全没办法对话!不接触一下智商高于150的人类我憋得慌!你脑残也就算了你还没人性!还虐待我!你看我现在,傍上江爱卿,立刻从身到心到智全方位三温暖!他陪吃陪穿陪聊!”伊灵灵得意地扯了扯那件翠绿翠绿的衣服,挽着江劲风的胳膊,十分显摆:“我当然要傍上这位亲亲三陪大美男了!”

  阿鲁巴又一次被噎到无语。

  江劲风也满脸黑线:“你可以用些正常的词汇来形容你见到我的喜悦心情。”

  那厢认真想了想:“正常的哦……晚上做爱——”

  江劲风眼皮跳了一跳:“你说什么?”虽然他确实是想那样没错,但她居然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她也想要那最好不过了,但也没必要大声宣布吧……

  伊灵灵邪恶地接上下半句:“——爱做的事!”

  敢情她大喘气!

  江劲风恨不得一拳把她敲晕!他怎么忘了她是妖女……

  无视几个男人的满脸黑线,伊大魔女继续接口:“什么是做爱做的事呢?”她扬起笑意盈盈的小脸看着江劲风,撒娇地摆着他的胳膊:“好不好?晚上,给我开苞——”

  江劲风又是吸了一口冷气,他敢肯定她是故意的!而他的情欲还真被她成功的大喘气挑起来了,这让他十分郁闷。因为有前车之鉴,某江不动声色,不浪费无谓的情绪。果然,伊大小姐继续接口:

  “——开包房唱歌!我要唱一晚上《男人是禽兽》!”

  有这歌吗?他们只听过《女人是老虎》。

  夏云浮轻声咳了咳,不露声色地把话题拉回来:“咳,伊小姐,你是想要催眠治疗?”

  伊灵灵将芊芊手指指向阿鲁巴:“不是我要求催眠,是他要求催眠我!”说着伊灵灵放下拽江劲风胳膊的手,反身向后一跳,一屁股坐在夏云浮的办公桌上,翘着二郎腿,随手抓起桌上的打火机,像个十足的太妹一样,一下一下开关打火机,看着火苗一闪一灭,一灭一闪,转眼变成江湖女大佬:

  “我说黑巴呀,你做个选择吧!你要是想让他催眠我呢,另外付我三万,而且由于你要知道的内容比较悲惨,你有疯傻的可能,我必须在你疯之前的现在就见到钱,一共五万;要是你迷途知返放弃催眠我呢,你在那欠条上签个字,把那两万分期还给我,再把回去的机票钱给我付了,咱们就此拜拜!”

  “啪!”一张信用卡扔过来,阿鲁巴没有丝毫犹豫地作出选择:“里面有四万五,你可以预支五千。正好五万。”这些钱,本来是他想要供永秀读大学的……

  “咻~~”伊灵灵收好信用卡,流里流气地冲阿鲁巴吹了一声口哨:“小哥,你好鸟哦!”

  “可以准备开始了吗?”夏云浮掩饰着心下越来越强烈的兴奋。

  “没问题!”伊大小姐爽快地跳下夏云浮的办公桌。

  夏云浮起身,很绅士地将里面的工作室指引给伊灵灵:“伊小姐,请跟我来。”随即挡住跟来的江劲风:“这位江先生请留步。催眠过程除了医生和病人,不能有其他人观看。”

  “我必须进去。我不相信你。”某江戒慎地冷冷直视夏云浮,直言不讳。

  “那我很抱歉。”夏云浮对上江劲风的目光,寸步不让。

  “你可以选择不做。我不会让她单独跟你进去。”某江坚持的意愿不可撼动。

  夏云浮的眸光阴沉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平静如常地将目光调向阿鲁巴,假意为难:“那怎么办呢?我受人之托。”

  “我也得进去。”阿鲁巴不但没为他解围,居然语出惊人,给夏云浮出了另一道难题,指向伊灵灵:“江先生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她。”

  “那这催眠是不能做了。”夏云浮压下心里对催眠伊灵灵的渴望,玩了一招欲擒故纵。

  “不做拉倒!我又不吃亏!”某伊发话。

  “嗯,也好。”某江发话。

  “我必须得看到全过程,如果真不能做,你把定金退还给我,我找别家做。”黑巴发话。

  夏云浮抿了抿嘴唇,看来撼泰山易,撼他俩难。两位男士观摩意志非常坚决。夏云浮心下的不耐牵扯出面色的转冷,拿出两份文件,放在江劲风和阿鲁巴面前:“既然你们坚持,请两位签一下保密协议。催眠的过程、手法、医生和患者的状态,是要严格保密的。另外,还要签一份声明,在旁观过程中若两位被催眠干扰,与本诊所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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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催眠(2)

  开了两天一夜的车,江劲风终于到达Y地。但他再没有联系上阿鲁巴,阿鲁巴的手机关机。

  江劲风有些不耐地拿起手机拨号:“明庶,我到Y地了!刚才报给你那个车牌号,查得怎么样了?”

  “哇靠!你以为我真是神报员啊?你总得给我这个大手定位时间吧?不过你那小妞很上道嘛!一路留了不少人证物证,还有人说领教过她的歌喉,等找到人我先会会她……(几下敲键盘的声音)……清明,那辆车到Y地了,但车里没人。”

  江劲风放下电话,心又沉了一沉,皱着眉头想能找到他们的其他途径。

  Y地,中等城市,靠近中越边境,在地图上自有一个名字,但那只是表面的官方表达,其实这里深藏玄机,它是纳布咪的主要活动地点,而纳布咪有一个圈内赫赫有名的显要身份:巫师经纪人。

  巫师经纪人手里掌握大量形形色色的巫师,握有极大的权利和财政。只要有金主出钱,巫师经纪人就会派出相应的巫师,用法律触及不到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达成金主的意愿。巫师们全都要听她差遣,就算搭上阳寿甚至生命,也不能有任何异议。

  而Y地,暗地里的第二标签,便是全国、甚至整个东南亚巫师的集散地,这里云集了各个派别的巫师,是巫师们的天下。这些巫师平常是不会以真实身份示人的,没任务的时候,他们也许闭门不出,也许坐办公室,也许卖菜……不是巫师圈里的人,不会发现Y地的诡异,Y地表面看来,和正常的发展中城市没有任何差别。

  看着手里的桃木盒子,浮躁渐渐从江劲风心头升起。

  是他用错了筹码?还是阿鲁巴没法面对这个结果?他应该可以判断出来,灵灵不是凶手,那他怎么会到现在还没跟自己联系?

  他有些担心,什么地方会横生枝节。伊灵灵是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野性子;阿鲁巴是被悲痛左右的不稳定因素。这两个人现在都不是正常人,随时都有可能做出不可控的举动。因此他才会动用明庶这条国际情报线。明庶虽然狗血,但效率高得让人喷血,以往藏地洞里的人都让他给挖出来过,现在却半天没回应……

  正担心,电话响,陌生号码,他迅速接起来:“喂?”

  “喂!你到Y地没有啊?!我好几天没吃一顿饱饭了!”

  江劲风一下子激动起来,浑身细胞集中在一点:“灵灵?你在哪?”

  “Y地东区临沧街拐子胡同口,有个万家乐小超市,我在这儿,快来接我,我饿了!”

  Y地一端,一处雅致的别墅。

  男人推开窗子,浮躁的风夹带青草的气息一下子涌进房内,吹拂着他的身心,他忍不住贪婪地吸了一口。

  一双柔美纤长的手从后环抱住他,如水蛇一样缠绕摩挲,他宽实的背脊贴上了柔软的胸,十只纤指将他衬衫的扣子一一解开,滑过他的胸膛。

  “怎么?这就想走了?”女人吻着他的后背,无限诱惑:“又有咨询?”

  软绵而娇嫩的嗓音从耳后搔动着他,女人隔着衣衫技巧地抚摩男人的躯体,热流缓缓充塞了他的四肢,他背对着女人,冷酷而残忍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带着邪魅的笑容转回身,将她猛地推到窗边紫檀木的桌子上,抬起她一条大腿,拉开自己的长裤拉链,猛烈地进入女人柔软的身体里。

  女人在他不停歇的进攻下咯咯娇笑,在他的力道下婉转低吟,紧攀住他的肩,双眼迷蒙,目不转睛地盯着近在眼前的慑人面孔,眼波氤氲,轻启朱唇:

  “亲爱的,你真的对巫师经纪人不感兴趣?”

  他倏地停止动作,利落抽身,瞬间放开女人,提好裤子,结束短暂的交欢,转头整理凌乱的衣衫。

  女人失去他的拥抱虽然顿觉空虚,但也施施然坐起身:“真敏感。随你。其实你不必讳莫如深,反正我们以后是一家人。”

  “那又如何?你不会以为我们是因爱结合的吧?女人!”男人整好衣衫,扣好领口,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轻拍女人的颊一下,面无表情地看她,宛如一个陌生人。

  女人像听到什么绝世笑话一样哈哈大笑:“爱?爱是什么东西?只有那个傻咪会相信!现在又怎样?她完了!爱?它什么也不是!它是弱点!傻咪有这个致命弱点,就永远不是我对手!”

  男人拍拍她的脸:“你能认识到这些,很好。”说着就往外走。

  “你干嘛去?”

  男人冷笑地偏过头:“你没必要知道,我亲爱的未婚妻。”

  女人刷着指甲:“我只是好奇,你难道不知道,江劲风要到了?这次清溪村的案子也是他办的。他好像盯上我们了呢。还有什么事,比会会他这个正牌PSK更重要的呢?”

  男人微微笑了一下,终于回过头:“很不巧,我要做的这件事,比姓江的更有价值。”说完,阖门而去。

  男人叫夏云浮,是资深心理医生,有一家远近闻名的心理诊所,就叫“浮生若梦”。

  江劲风的确足以引起他的关注,他相信,就像自己有双重身份一样,江劲风也绝不是刑侦队长那么简单。这些年江某频繁来往Y地,似乎另有所图,却又矛头不明。直到一年多
前Y地一个杀人如麻的老K团伙成员全部离奇失踪。警方一个毛头小伙忍不住透露这是国际警界秘密组织成员所为,调查了江劲风明晃晃的履历和低调的现今,夏云浮他们才终于怀疑,江劲风是PSK一员。

  不过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阿鲁巴会将伊灵灵这个关键人物送上门。

  他三年前被警界特邀为阿鲁巴做心理疏导,最后用催眠的方式让阿鲁巴暂时麻木痛苦,没想到阿鲁巴请他故技重施,只不过要用在另一个身上,套她的实话。

  阿鲁巴这个电话让他兴奋异常,他要见见这个伊灵灵到底是何方妖孽,能破掉纳永秀的禁魇术、废掉纳布咪、勾引江劲风一路追来……他敢确定,伊灵灵就是江劲风的弱点。

  不过,现实的冷水浇灭了他的兴奋。

  阿鲁巴确实如约来到“浮生若梦”,但只有他一个人。他恨恨地告诉他,他们刚到Y地,伊灵灵就从他手中活生生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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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催眠(1)

  那边江劲风已经挂线了,阿鲁巴熄灭引擎,还像雕塑一样抓着电话,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一动也不动。片刻后,泪光润湿了阿鲁巴的双眼,然后毫无预警的,两串泪线一下子就淌下来,越淌越多,扑簌簌地打落在麻布衫上,将麻布衫润湿了一片。

  伊灵灵也没做声,自顾自像个好奇宝宝,翻翻这,翻翻那,从车里翻出几张歌碟,里面居然有贝多芬的悲怆交响曲。她瞄了一眼阿鲁巴,看看那三部曲,本来想放第一部奏鸣曲刺激他,正配他现在的状态:死寂荒凉的岛屿,神在流泪,兽在呻吟,人类的始祖在邪恶魔鬼的控制下一次又一次地被迫奴化,趋近灭亡。准让他立马崩溃。

  不过她深谙心理战,知道这时候对他下猛药会促使他通过向她泄愤转移痛苦,他反而好得快,那多有违她坏人的名节?于是她邪恶地抿抿嘴,放入悲怆的第二部回旋曲。

  忧伤的音乐慢慢流泻出来。

  音乐中的倾诉人,一下子对应上现实中的阿鲁巴。他在一片鸟语花香中苏醒,终于缓缓地睁开朦胧的双眼,但伤痛依然使他无法动弹。仰目四望,翠绿的田野如绸缎般铺向一望无际的远方。两侧,是亘绵的山峦,柔美的线条几无断点,雨后清澈的天空是欲滴而下的深蓝颜料,从清淡薄纱似的云间渗透下来……

  不远外,温顺的鹿群自由自在地散步,无忧无虑地咀嚼着鲜美的芳草。

  一头娇小怜人的鹿朝他跑来,温柔悯爱地轻舔他的伤口,伤口奇迹般愈合。他,复原。鹿,轻轻地跑开。

  粉白花瓣伤的晶莹珠泪滴落在他的嘴唇,他尽情吸吮着这清凉甜美的甘露。

  歌声越发忧伤,尽诉过往与苦闷,开始让他思绪纷扰,陷入苦苦思索。

  一阵强风忽起,圆润的珍珠般的声音粒子纷纷落入田野间的涓涓细流中中,渐渐远去……温柔亲切的女声哼唱,消失在宁静安逸的无边夜色中……

  阿鲁巴泪光闪烁,再也承受不了这种痛入骨髓的巨大哀恸,悲愤地按停回旋曲,猛地摔开车门跳下车。

  伊灵灵闲着无聊,坐了一整夜,正好也想出车透透气,伸伸腰,就也跟着下了车,站在绵延的山路边,双手拢在嘴边,冲远方的群山嚷嚷:

  “我是A钱女!我要很多很多的钱!”

  远房山间就阵阵地传来回声:“钱钱钱钱钱钱钱……”

  伊灵灵听着山谷的回声,非常满意,开心得手舞足蹈,回头招呼阿鲁巴:

  “喂!黑巴!你也来许愿!这里的山神很灵的!”

  阿鲁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小心翼翼地将车后备箱掀开,露出一个自制的洁白的冰柜。伊灵灵看他行动诡异,也小跑着奔过去看热闹。

  冰柜里是一具羸弱得让人不忍目视的尸体,面色黄黑,正是纳永秀。

  阿鲁巴看着纳永秀的尸体,眼里的泪光又簌簌落下来,手指爱怜地抚过纳永秀的脸庞:“永秀……我们还有来生吗?”

  “你还想祸害她来生啊?!”伊灵灵抱肩看着纳永秀的尸体:“尸体平展,来生不会残疾——不过居然没有开光,这样不好的喂!”

  阿鲁巴默然。伊灵灵钻回车里,片刻后从车里拎了一瓶云曲窖酒和一包棉棒出来,也不费神撕包装拧瓶盖,举起酒瓶子,干脆利落地在石头上一磕,酒瓶顿时十分技巧地从瓶颈处断裂,霎时酒香四溢。

  伊灵灵挑挑眉毛:“这酒还不错啊!没想到那些无良保镖还挺有品位,车上藏这种酒!”说话间便像豪放猛男一样,潇洒地提着酒瓶朝阿鲁巴走过去,一把将他拨拉到一边:“哪凉快哪呆着去!想要来生就别惹姑奶奶不高兴!”

  阿鲁巴也不说话,但也没有离开,站在纳永秀的头部位置旁,眼睛一刻也没离开纳永秀。

  伊灵灵拽下几根棉棒上的棉花,凑成一个棉花团,蘸着那瓶云曲窖酒,在纳永秀五官及手脚划过,划到哪个位置,就念诵哪个位置的开光谣:“开眼光,亮堂堂;开耳光,听八方;开鼻光,闻麝香;开嘴光,吃猪羊;开手光,抓钱粮;开脚光,上天堂。”

  听着伊灵灵的开光谣,又一波悲恸向阿鲁巴袭来,想着和永秀的那些苦乐相伴的日子,他几乎站立不住,扶着冰柜的边沿,七尺男儿,泣不成声。

  “哭个屁!早干嘛了?!哭就不还钱啦?踢碎我三块玻璃陪我一万五,开光费五千,你欠我两万了!纳永秀怎么找你这么个窝囊废?!还下辈子?你给她做过俄勒没?”

  俄勒是傈僳女性的定情之物,也是已婚身份的代表。传说远古时代,有一对傈僳恋人受米斯神的指点,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了家。尽管两人勤劳耕作,生活仍十分艰苦。男青年所穿简陋的兽皮衣服,已无法蔽体御寒。姑娘看在眼里,决心要给小伙子织做一套舒适合体的衣服。她历尽艰辛,终于找到了荨麻,之后便不停地撕麻、煮麻、漂洗、捻线,不知经过多少日日夜夜,终于织成一件横纹麻布长衫。看到心爱的姑娘为了自己不辞辛劳,而阵阵山风袭来,她被吹散的发丝不时挡住视线,刺得她眼睛常常流下泪水的情景。小伙子暗想,能不能制作一顶帽子,拢住姑娘的乌发呢?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他望着天空,幻想着如果能用月亮一样洁白光润的东西做成一顶帽子,把姑娘打扮得象月下的青山,该多好啊!于是,他踏遍千山万水,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唐古拉山脚下找到海贝,用姑娘搓出的麻线,把磨好的海贝片和白色、红色的树果子穿成串,做出了一顶美观大方的“俄勒”。一个丰收的中秋之夜,小伙子捧出“俄勒”,伴着月光,戴在姑娘的头上。姑娘取出长衫,披在小伙子的身上。二人情深意绵,终于结成终身伴侣,生儿育女、繁衍子孙。

  至今,这古老的传统还在延续。谈情说爱的傈僳小伙子要做一顶俄勒,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做为定情之物。姑娘也要亲自织做一件长衫,回赠自己的意中人。阿鲁巴身上的麻布衫,就是出自纳永秀之手。

  阿鲁巴从后备箱里拽出一个暗藏的保险箱,打开。保险箱里没有钞票,只有一顶精美的俄勒。

  那俄勒是用珊瑚、料珠、海贝、小铜珠编织而成的。十几个直径约2厘米的白色海贝片被钻出小孔,用线平穿成一个能套住后脑的圆套。海贝圈上半部分的贝片下面系上一个小铜珠,然后再将小铜珠横穿成串。构成了一个以脑后海贝串、额前铜珠串为上下两边,以红白两色珊瑚、料珠串为中心的帘式、半月形珠帽。

  这样的一个美丽俄勒让人顿时产生惊艳之感。就连伊灵灵也把眼睛张得大大的,忍不住赞叹:“看不出你手还挺巧的!尸体被开光之后,你若想下辈子还想跟她结合,就把你亲手做的俄勒戴在她头上。”

  阿鲁巴将俄勒小心翼翼地戴在纳永秀头上,由于尸体比在世的时候小,那俄勒戴在纳永秀头上稍稍显得大,很容易就能将头颅罩住。本来这是傈僳族妇女必不可少的心爱之物。女人们戴上俄勒,头顶上的片片海贝,会如同银月高悬在上,下面的串珠,会宛如众星捧月。

  但此时这样精美绝伦的俄勒戴在纳永秀头上,只会让人感到阵阵哀伤和悲凉。头戴俄勒,那本来该是她最幸福最美丽的时刻,此时戴着它的却是一具冰凉可怕的尸体……

  阿鲁巴缓缓俯下身去,深深在尸体的唇畔印下一吻:“来生,来生以后的生生世世,我们都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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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针线两无缘(2)

  天外飞男+帅哥劫持犯,正是阿鲁巴。以他上刀山下火海的身手,加上严格的特警训练,想要甩开十八弯巷子的警力,劫持伊灵灵,绝对不是难事。

  纳布咪动身去锦绣市那天,他也因为做特警的便利消息渠道,知道纳永秀在锦绣市。三年了,他虽然不相信当年她溺水而死,但也实在想不出,永秀怎么会只身出现在锦绣市?他更加难以接受的是,他到锦绣市之后,才得知纳永秀已经惨烈而死,尸体在停尸房的冷冻库里无人认领。

  他不是永秀的亲属,加上擅自离岗,没法用正常渠道去认尸,于是在到达锦绣市的当晚,他撬开冷冻库的门锁,将纳永秀的尸首放入事先准备好的加冰寿材中,偷运了出来。

  待他运尸出来,迎接他的,居然是纳布咪,她比自己早到锦绣市,并用车里的冷冻柜接应了尸体,给了他一沓关于清溪案的内部调查材料,其中的资料就包括纳永秀,伊灵灵,还有他阿鲁巴。

  材料中,永秀被当成犯罪嫌疑人。他不相信!那不可能!他的永秀,是全天下最善良的女孩,怎么可能对别人下凶咒?一定是那个置她于死地的伊灵灵,嫁祸永秀!

  于是在接到纳布咪的电话后,他迅速进行了周密的部署,来到十八弯巷子,劫持伊灵灵。他要让她为纳永秀陪葬!谁也不能伤害永秀!永秀真的没了,他的灵魂早已剥离了躯体。他活着的唯一价值,就是让一切害永秀的人,为她殉葬!

  永秀,是他生命里最温暖的港湾,最灿烂的阳光。

  刚刚远处山民应和伊灵灵的那一声“阿妹阿妹哪里去”的山歌撩拨得他心神不宁。

  那首埋藏在心里多年的曲调,仿佛穿过遥远的天籁,破空而来,直直穿入他的胸膛:

  “怒江江中金针花,风摆两头走,妹是针儿哟喂穿透哥心口。

  怒江江中银线草,风动两头摇,哥是线儿哟喂要把针来穿。

  本来针线总牵连,如何今日两无缘啰喂。”

  是少女清亮的声音,婉转从容,欢快流畅,在歌声的高潮处猛然拔高音节,从不同调值之间转换,跌宕动听,一浪高过一浪,在最高处收尾,这种极具震撼力的歌声,只有他的永秀,能够唱出来,为他。

  只有永秀。

  阿鲁巴生长在滇西一个贫困的家庭,家里有三兄弟,他最小。阿鲁巴的父亲是做豆腐的,母亲身体不好,家里非常穷,但阿鲁巴心气高,人很聪明,从小就与众不同。他不像他的两个哥哥那样空有愚勇,他知道,想要出人头地,多难都得读书。

  他母亲信佛,三兄弟小时候都会为母亲祈福吃斋,大哥二哥吃了1年,但当时年幼的阿鲁巴为母亲吃了3年,直至12岁时母亲去世。这对于一个9岁的孩子而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福贡地处中缅边境,是投机者亲睐的地方,有很多法律和文明难以触及的地带。在母亲病故后,阿鲁巴的父亲为了生活辛勤操劳,老天却不眷顾他。一位缅甸黑帮小头目逃亡时逃到他的豆腐房,被追杀而来的帮派乱枪击毙,而阿鲁巴无辜的父亲,也在两派混战中中弹而亡。

  阿鲁巴的二哥性格暴躁刚硬,为给父亲报仇,给缅甸毒枭做马仔,伺机寻找机会,最终因为和小头目争执,被小头目结果。

  家里频频遭受变故,阿鲁巴的大哥养猪种地,一心一意赚钱供阿鲁巴读书。阿鲁巴也十分争气,考上了当地最好的中学,还曾在云南省青少年运动会中,得过跳高和跳远的冠军。

  未来应该是什么样,那时阿鲁巴无暇细想,他想的是通过读书,来为没有背景没有后路的自己铺设一条通往成功的路,让大哥和他过上好日子。成功是什么?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上高二那年,阿鲁巴主动找到了当地街道干部,提出因家庭经济不好,要求参军入伍,他想,入伍后考军校也是一样的。但在报名的时候,看到即将有可能成为战友的人们只求苟安的状态,他又不甘心与一群这样的人为伍,他不能保证自己总是能从平庸的群体中脱颖而出,他曾经做到过,知道那有多难。于是他又回到学校,发狠了读书。他要让自己处于一个优秀的群体,并在优秀的群体中出类拔萃,他要做个顶尖的人。

  他是刀杆节的明星,他也喜欢刀杆节。更喜欢脚踩刀尖、深陷火海的感觉,那就好像是他的人生,不能走错一步,不能有丝毫的犹豫。踩在那一把把利刃上,他必须控制自己,让自己专心一志,收放自如,因为他的脚下,任何一步都足以吞噬他。别人都为他尖叫,认为他是奔放豪迈的勇士,只有他知道,他仅仅在用这个提醒自己,脚下的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

  他有出色的外貌,强健的体魄,和优秀的成绩,加上经历复杂,人也显得比同龄人深沉许多。上学的时候,很多女孩子对他芳心暗许,但他不为所动,他知道,他的路还很远很艰难,他的心还很冷很疲惫,感情对他而言,是个奢侈品。

  直到大三的暑假,他遇到十五岁的纳永秀,他的人生就变了。

  那个暑假,他们系有野外生存训练。他跟同伴走散,又被蛇咬伤,那不是能致命的毒蛇,但也足够让他好受了。他咬着牙往营地走,头晕目眩。就在那个他狼狈无望的时刻,一阵嘹亮的歌声从密林后传来,那么婉转动听,宛如天籁,充满活力。就像海上迷失的人看见灯塔,他精神一振,循着歌声拼命向前蹭。

  拨开密林,是一汪宁静的湖泊。一个美丽健康的少女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赤足踢踏着脚下清澈的湖水,摆弄着头发,目光悠远地看着水的那一边,唱着黑傈僳特有的调子,仿佛宇宙间就只有她自己。

  他呆呆地看着这个唯美的画面,直到腿上的刺痛传来,才咧着嘴,忍着疼,在草坪上坐下来,离她还有一段距离。他不敢贸然闯进她的世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自得,带点忧郁,带点达观。

  可是她却看到他了,对上他热辣辣直勾勾的目光,她也没有特别的惊慌,收起水里的脚,从大石上跳下来,朝他走过来,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他逆着光看她,她周身镶着太阳的金边。

  她说:“我在刀杆节上见过你。”

  他看着她,不愿意转移开自己的目光:“是吗?”

  “别人在征服尖刀,你在征服自己。”

  他猛地一震,心里一哆嗦,有被看透的狼狈。

  她伸手摸摸他被树枝刮伤的额头,自自然然地问他:“受伤了?”

  他点头。她的触碰如同仙女的灵药,他顿时感觉不到疼。久违的温暖,无遮无拦地涌上来,一下子涨满他习惯孤寂的胸膛,他的眼眶忍不住泛红。

  “疼?”她看到他皱眉,看到他悲伤的眼睛,以为他疼。

  “是疼。”疼在心里。很多年的委屈他都麻木了,此时却忽然像找到了出口,在她面前一下子冒上来,连他自己都有点无法理解。

  “那这个给你吧!”她从脖颈上摘下一个小小香包,递给他:“这里有草药——”说着真从香包里拽出一根草叶,草叶有毛茸茸的小尖儿,还是翠绿的颜色,一阵阵微弱的草药香从那小叶上散发出来。

  她将草叶放到他嘴边:“这是我到大理唱歌的时候,一个白族老婆婆给我的,她说她家门口的树分雌雄,每年清明摘下雌树和雄树上的新叶,疗伤最好用。你哪里疼,就咬上一叶,很快就好。”

  他无法抗拒这种温暖,像木偶一样咬过她递来的草叶,喃喃地问:“你唱歌?”

  “是啊!”她不以为意,不卑不亢,看着远方,眼神充满向往:“我已经初中毕业了,跟我爸到处唱歌。现在我已经赚了三百块钱,等我赚够高中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就回去读书。我要考音乐学院!”说着又像是给自己打气,重重加了一句:“这一天很快就会到的!”

  看着她灿烂的表情,听着她的梦想,他顿时无法言语。生活如此波折,是什么给这个女孩子这样的勇气?

  女孩子罔顾他的失语,将香包放到他手上:“这个就给你吧!你容易受伤!”

  说着就要走,他生怕就这么错过她,一把拉住她,对上她清澈的眼睛,他黝黑的脸倏地浮上红云,看定她,喃喃地问:“你、你愿意有一个、一无所有的男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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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针线两无缘(1)

  “砰!”的一声响,是头部接触硬物的撞击声。

  具体说来,是伊灵灵的头部亲密接吻车窗。

  伊灵灵鼻孔和手腕已经不流血了,睁开朦胧的眼睛,先没看自己身处何地,而是先摇下车窗,把头探出去,看看车窗外。

  一片曙色苍茫,窗外的景物俨然已经不是她所处城市的地域特征了。车子行进在盘山土路上,上下颠簸,空气稀薄,她想看得更仔细些,砰一声,又撞上车窗的边框。

  “想死有的是机会,我给你。不用这么卖力。”

  伊灵灵一扭头,对上一双玄黑无底的眼,那眼里有嘲弄,有悲凉,也有恨。那双眼轻蔑地扫了她一眼,转回头继续开车。那张脸黝黑俊朗,棱角分明,那双手坚定有力,此刻正稳稳把着方向盘,看来是开了半宿的车,神色冷漠而疲惫。

  伊灵灵没理会劫持犯,摸摸鼻子,血不流了,看来江大队长把姓纳的摆平了。哼,算他有良心!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是昨天晚上那件黄灿灿的睡衣,睡衣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风从车窗灌进来,冷飕飕的。伊灵灵顿时怒火中烧,妈的!难怪她会醒!不是被颠醒的就是被冻醒的!那劫持犯自己倒懂得爱惜自己,套了层中山装,暖暖和和地开车,就不怕把人质冻感冒吗?

  伊灵灵越想越气,猛地扑到帅哥劫持犯身上,把正开车的俊男罪犯吓了一跳,忙用胳膊肘隔开伊灵灵,伊灵灵又扑上来,猛地掐住劫持犯的脖子,指甲都要伸到劫持犯脖子上的肉里:“你还敢还手?我他妈一指甲掐断你颈大动脉!”

  随即伊灵灵腾出一只手,动作利落地伸手去夺方向盘,劫持犯也不含糊,马上用有力的手抓开伊灵灵的猫爪子,手臂立刻抬起,向伊灵灵面门击打过去,伊灵灵偏头躲过,扭着劫持犯的手臂厮打起来,晨雾中车子失控地在盘上路上边开边摇晃,擦到一侧的峭壁上,发出锐利的刺响。

  伊灵灵毫不在乎路况,但也不恋战,邪恶地一眯眼,一巴掌朝劫持犯的胯下捏过去,劫持犯吃了一惊,连忙抽出一只手护住禁区,伊灵灵趁机猛地按下劫持犯的头,将他的头撞在方向盘上,随即扑簌簌地衣服响,劫持犯顿感身上一冷,再坐回座位上的时候,赫然发现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自己身上的中山装不翼而飞,好端端地穿在伊灵灵身上。

  那件中山装套在伊灵灵身上有点大,伊灵灵将衣服裹得更紧些,还抽出睡衣上细细的装饰绳扎在腰间,一边还在叨咕:“你比某江慢了零点几秒,想当初姑奶奶脱他衬衫,他反应可比你快多了!”

  扎紧衣服,伊灵灵得意洋洋地坐回到自己座位上,耀武扬威地抬着下巴,看着仅剩下布衫的劫持犯:

  “就算你不懂得优待俘虏,总该知道呵护女性吧?你妈妈没教过你,要善待妇孺吗?你英语老师没教过你,什么叫lady first吗?做人要有良心,做男人不但要有良心,更要有原则;就是你什么都没有,也要有道德啊,你怎么能光剩下兽欲了呢!”说着还忍不住用拳头去敲劫持犯的脑袋:“你不知道我失血过多又衣衫褴褛吗?这要是让一票追求我的人看到了,你就等着千刀万剐吧!别的不说,就那骚小风一个人,一个眼神就冻死你!一个霹雳神掌就雷死你!等晚上我把你扒光扔外面冻一夜,你试试!”

  劫持犯头上青筋迸出,捏方向盘的手抓得死紧,忽然猛打方向盘,将车停在转弯处,扭过头来,恶狠狠地捏着伊灵灵的下巴,漆黑的眼中满是痛苦和恼恨,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别跟我废话!对我来说,你就是个陪葬的尸体!此行的目的地,就是你生命的终结地!我反正已经死过了,而你,你必须得死!”

  “噗!”伊灵灵对上那双恶狠狠的眼睛,忍不住笑出来:“大哥,麻烦你装坏人装像点!你这样假正经很搞笑耶!”

  劫持犯气息不稳,胸口上下起伏,用眼神狠狠凌迟着伊灵灵:“我从不开玩笑!”

  伊灵灵回瞪着劫持犯,忽地脸色一变,又冒火了,没形象地大声叫嚷,口水都喷到劫持犯脸上:“喂!你这么看我很容易斗鸡眼的!你想跟我打啵就再离近点!不想打啵就滚远点!别这么欲迎还拒的撩拨我!”

  “你!”劫持犯使劲捏着伊灵灵身上那件中山装的领子,怒火更炽,哗啦一声,反手从腰间甩出一个手铐,抬起伊灵灵的右手,“咔哒”,将伊灵灵的右手利落地铐在副驾驶上方的扶手上。随即狠狠放开伊灵灵,又去开车。

  伊灵灵被铐住倒也不介意,索性连左手也一起伸到头顶,自在地在车里做起举臂的伸展运动,顺带扭扭脖子扭扭腰,一边惬意地哼着跑调的歌:“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抖抖手啊抖抖脚啊勤做深呼吸,学爷爷唱唱跳跳你也不会老……”一边唱着,一边还真跟着歌词扭屁股,抖手抖脚,越做越来劲,慢慢作出节奏来了,不唱了,喊上了:“红豆!大红豆!驴头!大驴头!苹果!大苹果!屁股!大屁股!鸭子!大鸭子!鸡鸡!大鸡鸡!”

  她这清亮高亢的声音在晨曦中格外嘹亮,不知道的山民还以为她正在快乐的自驾游,更有热爱生活的山里人远远地跟她对山歌……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词句,劫持犯眉头越皱越紧,方向盘越捏越使劲,当远远飘来山民应和伊灵灵的嘹亮对歌:“阿妹阿妹哪里去……”心里一沉,仿佛那是遥远的国度飘来的音符。他已经不听音乐很多年……

  劫持犯再也忍受不了耳膜和心灵的双重折磨,猛地一巴掌捂住伊灵灵的嘴,眼里满是痛楚:“别唱!算我求你了!什么也别唱!”

  伊灵灵看着他眼里掩饰不住的哀恸,很爽快地点点头。等劫持犯将手拿开,她又不依不饶地开口:

  “那,你有吃的吗?”

  只要这位祖奶奶不再唱歌,怎么都好说!劫持犯如蒙大赦地从车里掏出一个大苹果,忙不迭地塞到伊灵灵手里。

  伊灵灵看到苹果,顿时眉开眼笑,对着苹果左看右看,故技重施:“苹果!大苹果!”

  哦!不要又来了!劫持犯狠狠瞪了一眼伊灵灵,就在他准备没收苹果之前,那大苹果被伊灵灵像松鼠一样咔嚓咬下一大口,然后她嘴就给塞满了,这回好了,劫持犯放下心,就让她那欠揍的嘴忙着咀嚼去吧。

  这厢没让他如愿,伊灵灵一边嚼苹果,一边还有本事含含糊糊说话:“阿鲁巴!你人还不错!给我苹果吃!”

  咔的一声擦过山崖,车又失控了一下,才转回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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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蜃(3)

  新开宾馆离十八弯巷子有六七公里,江劲风将车开到那里只用了一分钟。赶到新开宾馆的时候,小冯和几个兄弟已经把门撞开,几个小伙子服务生蹲在门口吓得瑟瑟发抖。原来那门锁得死紧,而且门口还堵着一张床,在宾馆服务员的帮助下,几个大男人费了很大劲才总算弄开门。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小冯和众兄弟看到江劲风一袭湿答答白裤的半裸扮相仍十分惊讶,江劲风镇定地朝小冯打了个手势,小冯会意,立刻进入备战状态,上来和江劲风打配合。

  门里漆黑一片,悄无声息,小冯在左,江劲风在右,警惕地往里探。

  寂静中传来几道几不可闻的风声,划过空气,朝门口射来。江劲风神色一凛,忙拉着小冯俯下身,与此同时——

  两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嗖嗖两声,有力地穿进对面房间的门上,没入门里一寸多深,匕首的把手上还滴着血。

  小冯心有余悸地拧了拧粗重的眉毛。有惊无险躲过一劫,江劲风半是担忧半是放心。从这甩匕首的手法上看,应该是纳布咪的手笔,既然她能甩匕首,说明她还没死,只要她没死,灵灵就有救。

  对面房间是一对夫妻,此时终于被对门的动静惊醒,面带怒色拉开门,看到门外的架势,顿时吓得呆若木鸡:门上穿着两把匕首,门口是严阵以待的持枪特警,对面房间好像一个吞噬一切的大黑洞,漆黑一片……男人登时脚下一软,眼睛一番,昏过去省事。女人则如醉方醒,慌忙把男人拖进屋里,紧紧甩上门。

  与此同时,房间里忽然传出一阵刺耳的呼哨声。

  江劲风朝小冯使了个眼色,他们都明白,这呼哨很可能是召唤同伙的暗号。江劲风再也不敢耽搁,就算是血海他也必须得闯进去!就这样,江劲风这只危险的白狼,在兄弟们担忧的目光中,轻捷又迅速地只身闪进那黑洞洞的房间里。

  江劲风没有开灯。房间里有浓重的血腥味,顺着这血腥味,加上刚刚打呼哨的发音地点,不难找到纳布咪。

  他不敢冒险。伊灵灵交代,要在她血崩前分开人偶和她,那就是说,再分开人偶和施咒者之前,施咒者是不能死的。

  江劲风屏气凝神,悄无声息地向卧室靠近。在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后,终于在内室看到一团血淋淋的身影,和她手腕相连的,是一个小小的草人轮廓,两丝蜿蜒的血线正从草人鼻孔和手腕里流出来。江劲风受过黑暗训练,加上有宾馆走廊灯光的曲折映射,这种暗度对他来说已经足够,那丝连接草人和纳布咪的若有如无的发丝,还是被他发现了。

  门外嘈杂起来,传来呼喝声和打斗的声音,听声音判断,对方有五六个人,江劲风知道,纳布咪的人到了。不时还有几片刀片甩到房间里来。

  刑警不能随便用枪,但只要小冯他们能扛住这一时半刻,就足够了!

  而此时房间地上那团血人身影正剧烈的抽搐,血流就像纳永秀临终之前一样,汩汩流出来,眼看就要喷射了。

  时间不多了!破除死咒的机会眨眼就会过去!江劲风压下心头的焦躁,将门外嘈杂的打斗屏蔽在身后,平复心神,稳稳拿起枪,眯起眼睛,瞄准那根连接纳布咪和人偶的发丝。

  “砰”的一枪,在暗夜里惊醒好梦无数。

  “卜”,那几不可闻的丝线崩开的声音,听在江劲风耳朵里,就如同风铃一样清脆动听。

  江劲风没有丝毫停顿,猛地窜过去,一脚将人偶远远踢开。

  与此同时,“噗”的一声,纳布咪全身血管崩开,血像水枪一样喷射出来,喷了江劲风满身满脸。

  小冯率先杀出重围,窜进房间,啪的一下将灯全部打开,看到室内的景象,立刻呆住。

  纳布咪已经完全辨认不出面目,头发披散躺在地上,七窍流血,从两眼、两耳、两只鼻孔和嘴巴里喷出的狰狞鲜血模糊了她整个面目;身上的血管崩开无数个血洞,血从全身各处破开的血管涌出来,她整个人就浸泡在血泊里;那些血线像力度强大的烟筒,直直射出来,喷得满墙满地,也喷了江劲风满身;而地上的米白色地毯染得血迹一片片,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面目,在靠近纳布咪手腕的地上,有一个被子弹灼烧出来的破洞,她另一只手的手指间还夹着染血的蝉翼刀片,似乎随时准备投掷出去。

  小冯没见过纳永秀血崩的惨状,也从没见过这等惨烈的死法,被震慑得目瞪口呆:“江队,她——”

  江劲风在染血的裤子上擦了擦被喷满鲜血的手:“别动她,叫法医。外面怎么样了?”

  “是纳布咪的保镖,抓住两个,三个逃逸。咱们有两个弟兄被划伤。”

  “嗯。”

  江劲风松了一口气,无视自己的狼狈和满身鲜血,轻轻拾起被他情急踢到角落里的人偶草人,草人俨然是活脱脱的伊灵灵,得意嚣张,那草人鼻孔下和手腕上的暗红已经干涸。

  之前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闪失,现在终于他能够有余力面对自己,对伊灵灵的担忧狂烈地撕扯着他的心。下一秒,江劲风再也忍受不了这片刻中的长久折磨,抓起车钥匙,将草人拿在手上,风一般刮下楼,飚向十八弯巷子。

  在十八弯巷子迎接他的,是尚未散尽的烟雾弹的硫磺味,还夹杂着毒气,之前充当眼线的小高等人摘下防毒面罩,黯然地站在灵灵工作室破碎的窗前,无奈地望着他,佳人已无影无踪。

  他的预感不幸又变成了现实。

  飙车的时候,车灯碎了三个,车身被擦刮得面目全非,他从没把车飚得这么失控,可是他顾不得这些,那时候,他的眼里心里什么都没有,就害怕耽误一点,犹豫一刻,就来不及救那个疯女人。

  江劲风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闷响,什么东西被硬生生的从身体里割裂了。他明明告诉她等的,然而当他回来的时候,她的房间里有她干涸的血,玻璃碎了,她被个无声无息的杀手掠走了……

  “那人1米78左右,身材偏瘦,穿长衫布裤,腰插箭袋,来的时候放烟雾弹,走的时候放毒气弹,是否有枪支不敢肯定,手法十分专业熟练,动作规格很像顶尖的特警,看样子受过特殊训练。”小高一五一十地报告着:“还有,之前见到的纳布咪的保镖里,没有这个人。”

  江劲风猛地收住心神,是啊,自己在这光恨光痛有什么用,把人救回来才最要紧!从小高的报告,联想到那辆4X4,那不正是跟纳布咪一起跟来的保镖车?

  如果他不是保镖,那么他十有八九是那个人,现在追,理论上应该也来得及——

  江劲风套上自己散落在伊灵灵房间的其余衣物,抓起自己留在这里的皮包,打开,包里装鬼仔的桃木盒子尚在。

  江劲风深吸了一口气,又变回那个沉稳果敢,缜密敏锐的警探:“我的出差报告在办公桌里,队里暂时交给老韩——谁是开越野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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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蜃(2)

  十八弯巷子,哗哗的水声。

  江劲风正在伊灵灵的卫生间淋浴。

  这妖女!以为他鬼附体,淋了他一身的桐油!他这个狼狈样出门,不是鬼也得被当成鬼了!

  看看她家都成什么样子了!到处都是土和大米粒、满地残缺的灵符、墙上都是黑血、酒精锅歪在一边、沥沥拉拉的桐油……根本没地方下脚,卫生间的门还破了个大洞!

  不过,要不是亲身经历,以他的想象力,无法想象刚刚这里发生的一切。太诡异了!他没机会出手,也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是他没经验和法门跟鬼斗,怕给灵灵添乱。他不希望她有事,如果她真有危险,他不会放她不管。

  正洗着,卫生间的门突然“哗啦”一声被打开,伊灵灵大咧咧的声音同时急急响起:

  “江劲风!”

  Shit!这女人就不知道男女有别吗?!江劲风条件反射一般迅速背过身去,忙用手去遮关键部位,懊恼低喊:“你先出去!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江劲风!”

  江劲风觉得气氛不对劲,忍不住回头看,顿时吓了一跳,顾不得遮身,猛地抱住伊灵灵:“灵灵?灵灵?怎么了你?”

  伊灵灵鼻孔里流着血,手腕上也滴滴答答往下淌血,一脸烦躁:

  “他妈的!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姓纳的临死都要摆我一道!她给我下死咒!这个贱老鸨!姑奶奶刚斗完鬼哪有力气跟她玩?”

  江劲风眼看伊灵灵血越流越多,惊慌失措:“我怎么做?你快说!我怎么做?!”

  “别晃荡我!去找那女王八蛋,把人偶我跟她分开!快滚!别耽误时间!一定要赶到她血崩之前!”伊灵灵一边说着,血还不停往下流,流得她满嘴都是。

  江劲风深呼吸,迅速恢复冷静和坚定,吻了一下伊灵灵额头,随即急惊风一般,拎着裤子边走边套,走到门口还腾出一只手,迅速从他带来的、原本装食材的黑塑料袋里抓出一把枪,一阵风样卷出门:“等我!”

  一边三步两步往楼下跳,一边别枪,一边拼命给事先安插在各处的眼线打电话:

  “小冯!还在新开宾馆蹲点吗?马上上顶层纳布咪订的套房!立刻!带枪!直接撞门!把她和人偶分开!再给她叫救护车!”

  “小高!马上带安插在附近的弟兄进灵灵工作室!快!”

  “老韩!留守的兄弟一半调到十八弯巷子,一半去新开宾馆配合小冯!我马上到宾馆!”

  “120急救!有急性出血病人,地址十八弯巷子23号灵灵工作室……”

  就在江劲风一边交代任务,一边疯狂跑到巷子口拉开车门时,顿时感受到巷子口和来时的不同,利目匆匆一瞥,立刻发现暗处靠墙停着一辆领航员 4X4,虽然车身的黑色和黑夜融为一体,江劲风仍感觉那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充满危险和不确定,随时可以化身为索命黑煞。江劲风眉头皱了皱,发动引擎后,从后镜里看到离那辆黑豹越来越远,心却没来由得越抽越紧。

  因此江劲风一边疯狂飙车,一边立刻给老韩重新分配任务:“再加四个兄弟来十八弯巷子!灵灵这边不对劲,恐怕有人盯上了!注意那辆黑车,要格外小心!”

  江劲风开走没一会,那辆领航员 4X4的车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一个黑色的高大影子宛如幽灵一般从车里踏出来,那黑影用黑布包头,上穿麻布长衫,下穿布制裤子。胯部右侧还挂着一个皮质的箭包。

  那黑影走了几步,来到巷子口,借着月光瞄了一眼周围,朗目星眉,只是那眼神冷漠阴森,看到几个便衣正朝巷子里靠近,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冷笑,从箭包掏出一个钩子,嗖嗖两下掷出去,挂到一个目标物上,随即又抽出两枚小型烟雾弹,拉开引信,随意扔到身后,“轰”的一声,弹壳体炸开,将发烟剂的黄磷抛散到空气中,黄磷遇到空气,立刻自行燃烧,不断的生出滚滚的浓烟雾来。本来夜色中能见度就低,加上烟雾弹多弹齐发,在那布衫男人身后顿时形成一道道烟墙,阻住便衣的视线……

  伊灵灵一边恨恨地用纸巾卷成卷塞到鼻孔里堵住血流,一边用棉棒压着手腕。她也知道这种方法不管用,可她不想死得那么难看,万一江劲风那老狐狸没来得及救她,难道还要她跟纳布咪一个死法?想到这个她就气!这姓纳的真他妈狠到家了,自己要玩完也要拽一个!下血咒?她还真有心!妈的!早知道这女人这么毒辣,当时就应该一把火把小鬼烧了,连带把她烧干净!真是不能有妇人之仁哪!

  不过即使自己情况很糟糕,伊灵灵内心倒也不是特别焦虑,老天自有他的安排。再说,虽然她不待见某江,但却相信江劲风会帮她把这件事办妥。那厮虽然骚包,但还真没做过害她的事,而且傲得欠扁,倒也不屑做些下三滥和落井下石的小把戏,那混蛋都知道事先闭气逃避迷香,应该早就把一切都打点好了吧?

  “纳布咪!让你下辈子当没屁眼的秃驴!屎尿都憋肚子里!扎个口就喷粪!”伊灵灵恨恨骂着,他妈的!连疯师父都奈何不了她,她居然着了一个快死的疯女人的道儿!

  伊灵灵刚骂完,哗啦一声,一面玻璃碎了一地,随后,一个长衫布裤、包着黑头巾的昂藏男子拽着绳索,稳稳站在伊灵灵身前。

  伊灵灵抬眼看了一眼天外飞男:“耍帅上别地方耍去!一块玻璃五千块!”

  飞男冷冷注视着伊灵灵:“你,伊灵灵?”

  伊灵灵将塞鼻孔的纸巾拔出来扔到飞男身上,连忙又卷了一个塞到鼻子里,一抬手,指着天外飞男,手腕还在滴答滴答淌血,模仿飞男的句型:“你,臭狗屎!”

  那飞男脸上肌肉扯了扯,眸子又一冷:“纳永秀死在你手里?”

  伊灵灵轻蔑一笑:“是那贱人告诉你的吧?你想听什么答案?凭你也配我跟你解释?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人,也配跑到我面前叫嚣?”

  飞男的拳头捏得死紧,脸上青筋毕露,盯着伊灵灵滴血的手腕:“你割脉?畏罪自杀?”

  伊灵灵愤怒地跳起来,拽过身旁的酒精锅,泼妇一样朝飞男头上当当当砸过去:“我叉你丫的臭狗屎!你敢说我自杀?你敢用全世界最恶心的词贬低我?我完全是被那贱人下了血咒!他奶奶的!要不是为了让你亲闺女能重新轮回,我干脆烧没她!干嘛受着罪?我打死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飞男顾不得被砸得头疼,猛地一惊,将酒精锅抓过来扔到地上,一把捏住伊灵灵:“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叉你丫的臭狗屎!”

  “不是这句!”

  “你烂屁股!”

  “不是这句!”

  “你不知好歹,是被自己大便熏死的屎壳郎!”

  飞男死死捏着伊灵灵的肩膀,想要抠到她肉里去,低低威胁:“我耐心有限。”

  “我他妈还——”

  污言秽语没来得及骂出口,伊灵灵血流得有点多了,加上刚才奋勇抡酒精锅用力过猛,脑袋一晕,脚下一软,晃了几晃,终于,活力三八软趴趴倒地,咚地晕过去。

  飞男皱皱眉头,单膝蹲下,试了试伊灵灵的鼻息,冷眼看着伊灵灵鼻孔止不住的血流,再看看她没有伤口却血流不止的手腕,知道她不是装晕,是真扛不住了。

  楼下声音渐渐嘈杂起来,飞男再次盯了兀自昏迷流血的伊灵灵两秒,随即猛地将伊灵灵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身上,抓着连钩子的绳索,再踹碎一面玻璃,就这么带着伊灵灵悠了出去,悠进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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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蜃(1)

  就在伊灵灵对鬼仔设捉鬼八卦阵的同时,另一处的宾馆套房里,纳布咪死死盯着桌上原本装着人胎鬼仔的那个Angel Heart香水瓶。

  不很长也不很短的一段时间过后,“砰”的一声,Angel Heart自行炸开,玻璃碎片四分五裂。

  纳布咪呆了一呆,随即嘴角浮出苦笑,这层苦笑慢慢放大,终于,纳布咪摊开四肢,放松地仰倒在地上,套房中回荡着她不可抑止的大笑狂笑,笑声凄恻中带着解脱。笑着笑着,纳布咪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就这么带着泪意,继续开怀又绝望地笑着。

  鬼仔在为主人办事的时候与主人是灵肉合一的,鬼仔既废,纳布咪也在劫难逃。

  时也?命也?运也?

  纳布咪笑够了,哭累了,抓起手机,一个键一个键地按着那个被她封存几年、却已烙在心里的号码。然后,按下拨出。

  通了,纳布咪满脸泪痕,却挂着幸福的笑意,将手机放在耳畔,对着手机呢喃:

  “……是我……见到她了?”

  “嗯。”

  “你送她回去吧,用我的车……我还是那句话,你记住了,我爱你。”

  “……”

  “你能上来看看我吗?就……一眼。”

  “……”

  “哈哈!哈哈!你这个狠心人!你跟我没话说吗?到现在,你还只是关心她……那好!你去十八弯巷子吧!害死永秀的人,在那!”

  纳布咪带着那种绝望的凄苦笑容,猛地一扬手,手机便在地上摔出老远。纳布咪胸口剧烈起伏几下,随即,全身的血管青筋迸出,筋脉像心脏一样突突地跳,先是脸上、然后是手腕上、再然后是腿上、脚上。

  纳布咪意识有点涣散,脑子里放电影一样交叉过很多破碎的片段:

  那个一身阳光的俊帅少年,那个刀杆节的男子汉……

  绽放着鲜花、苦涩与甜蜜的大学生活……

  江沙埋情人的黑色欢乐……

  水边奄奄一息的纳永秀,被水浸泡得全身发白,还在求生……

  祖母狠绝的目光,咬牙切齿地面对她的平静……

  无数垂死的身躯,扭动着,痛苦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母亲哀恸地告诉她,自己没办法救她……

  纳布咪捂了捂闷疼的胸口,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健康灵秀的女孩,女孩双目灿若晨星,唇红齿白,声音清亮动听,蹦蹦跳跳地向她跑过来:“小姑姑!小姑姑!我给你唱段哭嫁!我刚学的!”

  女孩挨着她身边坐下来,亲昵地蹭着她,抓着她的胳膊,摇头晃脑地唱起来。那婉转动人的唱法,至真至美的歌词,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我的姑姑我的亲,从小未离你的身。

  一岁两岁抚育我,谆谆教育多殷勤。

  姑姑待侄千般好,难舍姑姑一片情。

  侄女年轻骨头嫩,去到他乡难为人。

  手拿棉花不会纺,手拿细麻不会拧。

  做的鞋子不象样,前漏牙齿后退跟。

  做事不知好和歹,讲话不晓重和轻。

  待人难分老和少,走路不知坎和坑。

  炒菜不知油盐贵,煮饭不知碗和升。

  背柴难找盘山路,挑水难找深水井。

  田里活路无经验,时令季节分不清。

  百样事情都不会,怎能不被人看轻。

  怎能体得别人意,怎能顺得别人心。

  左思右想想不尽,难为人来难安身。

  若还三差有两错,孤孤单单问谁人。

  我越想心越苦,我越想越寒心。”

  笑着,哼唱着,回味着,猛地停住,笑容褪尽,纳布咪这才回神,原来生活早已离她远去……纳布咪身上的血管跳动得更快了,随即,几不可闻的“噗”一声,两股血流从纳布咪的两耳中蜿蜒流泻出来。

  纳布咪艰难地爬到桌子边,用尽力气拉开抽屉,拽出一个酷似伊灵灵的草编人偶,那人偶的手腕上还缠着两根长发,那是纳布咪去找伊灵灵时,借着被破椅子摔落在地的工夫,顺手从她地上捡起的。

  她的时间不多了,她不能让他恨她,不能让他知道她害了永秀,她要在他面前保留最有一丝美好。这个黑锅,伊灵灵必须得背!

  伊灵灵!别怪我狠!你就是这个命!

  纳布咪看到那个草编人偶,那活脱脱的神态,忽然有些愤恨。

  且不说伊灵灵对她的蔑视和撩拨,纳布咪常年跟巫师们打交道,见识广博,在见到伊灵灵的第一眼,就注意到她脖子上那块红玉,那红玉的质地和纹路非同一般,据她所知,只有一类人可以拥有这种红玉……如果伊灵灵跟这类人有关,她的命运和自己本来是类似的轨迹,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如此随心所欲的生活,自己却不得不跌入一个又一个的魔咒?

  那红玉的雕饰,该死的让她嫉妒。

  它的正反两边雕刻着两片漂亮的贝壳,贝壳纹理清晰柔和,仿佛能看到里面的光泽;红玉断面处,贝壳的顶端,雕刻着一只嘟起来的红润的嘴唇,十分精致,栩栩如生,很像一个身体柔软的小女孩躲 在贝壳里,总是嘟着嘴,能象小金鱼一样,从嘴里吐出美丽的泡泡,仿佛不高兴或遇到危险就可以立刻缩回去。

  她知道,那红玉的雕饰是蜃。一种贝壳卵圆形的海蛤蜊,颜色和斑纹美丽,能吐气形成令人叹为观止的海市蜃楼,是造梦境的高手。

  如果她有一个属于她的蜃,她会让它吐出她最想要的景象,和最爱的人生活在一起,组成一个安放心灵的家庭,一起创造财富,生一两个健康活泼的宝宝,壮年的时候在拼搏中充实,老了和最爱的他归隐田园……

  这一切只能是幻想罢了。这样的幸福之于她,在几年前就已宣告绝缘。

  而伊灵灵的红玉蜃,又能造出什么样的景象呢?这块玉最初的主人费力雕饰了这样美好的贝壳,孕育了这样七彩的意境,分明是把深深的爱、梦想、希望、美好的童话,都给了伊灵灵……

  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海市蜃楼的空想罢了。悲剧之所以可称其为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人看。

  所以伊灵灵必须是悲惨的!她必须跟自己的结局相同!否则她如何平衡?难道到生命的终点还要她面对,要她承认,自己太快接受了命运,并没有作出足够的努力来为自己找一条路吗?

  不。她无法面对这个结果。她宁愿相信,所有跟她有相同起点的人,必定走向一个既定的结局,没有第二条路!

  所以伊灵灵也不能破例!她必须跟自己结局相同!

  从纳布咪耳朵里冒出的血更多了,当纳布咪把草人放到身前,她的鼻孔也开始流血,脸上和身上所有的青筋、血管、毛细血管全都像海潮后浪推前浪一样滚动翻涌。

  纳布咪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要用自己的血作为媒介召唤恶灵,以自己的生命力作为诅咒的力量来源……她在自己的血色漫流中狠狠拽掉两根头发,将自己的头发也缠在手腕上,再和草人手腕上的头发编结在一起,然后,拿起锉刀,鬼魅地笑了,笑得有点自得和解脱,从她双眼、双耳、鼻孔和嘴里冒出的血液越来越多,流速也越来越快……不等手腕上的血管崩开,纳布咪扬起锉刀,狠狠向缠着发丝的大动脉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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