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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回到寝室里,看着几乎铺满桌子的资料,心情陡然沉重。

  下午邰伟的话与其说是劝慰,不如说是压力。他的潜台词很清楚:如果乔教授真的去找那个凶手,那么他很可能凶多吉少。

  不过他倒是很赞同邰伟的观点:尽快把凶手找出来。问题的关键不在乔教授而在他身上。只有找到他,无论乔教授是生是死,才会有最后的答案。

  拯救也好,报仇也好,这是方木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可是,面对着堆积如山的资料,方木枯坐了半个多小时,竟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这段时间以来,悲痛、愤怒、内疚、绝望,这种种极端的情绪已经把方木的神经折磨到迟钝。那种察觉犯罪人心理的敏感能力仿佛已经在自己身上消失很久了。

  要冷静,要冷静。方木用力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

  方木点燃一支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资料上。

  目光却停留在手中的zippo打火机上。

  他反复掀动着打火机的机盖,单调的“啪哒”“啪哒”的声音在寝室里回响。

  这是邓琳玥送给他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

  无论是价格还是意义,都应该是弥足珍贵的。

  可是,方木却一直只把它当作点烟的工具,也许,还可以用来照明。

  很多事情,说它重要,只是因为我们赋予了它特殊的意义与感情。如果超脱其外,你会发现限量版的zippo永恒星并不比一块钱一只的塑料打火机更好用。

  人也是这样。

  被害人。刘建军、孟凡哲、张瑶,也许还有乔允平,都只是被害人。

  而我,是一个心理画像者。

  翻开手里的文件夹,照片上是张瑶永远不会醒来的脸。

  方木夹着香烟,一页页看下去。

  凶手,男性。年龄在30岁至40岁之间,身高在170-175之间。身体壮硕,动作敏捷,习惯手为右手。头脑聪明,心计颇深,知识面广,接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童年时父母管教严厉但有节制,早期事业顺利,养成了自负和争强好胜的性格。性情自律、严谨。家境富裕,平日衣着整洁,注意仪表,社交能力强,可能与他人同居。熟练掌握驾驶技术,自己也许有车,并且车况良好。从事过教育业或者相关行业,熟悉J大周边环境,也许曾在J大任教。精通犯罪学和犯罪心理学,但对于生理医学方面的知识,例如解剖学可能一知半解。

  案发后,凶手的心理随着案情发展产生了变化。也许他的最初动机只是证明自己在某方面的能力与天赋。那么,一方面,由于警方的无能为力,甚至是错误的判断使他的自负心理得到了进一步深化;另一方面,他也许对自身的心理变化有所察觉,甚至是抗拒。例如可能会改变同居状态。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产生厌恶感,由此可能导致某些行为不能,例如正常的性交行为(这一点,从他没有对张瑶进行性侵害就能够洞悉一二)。

  另外,凶手与乔允平教授相识,并且对方木极为熟悉与了解。

  犯罪学复课了。

  方木是偶然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看到这个通知的。最初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走上前细看才知道犯罪学的确复课了,而且就安排在当天8点。

  方木的心脏一阵狂跳:难道乔教授回来了?

  他看看手表,还有5分钟就要8点了。来不及多想,方木直奔教室跑去。

  跑到教室门口,方木的脚步却慢下来。他太希望拉开教室的门后,能看见乔教授站在讲台上。在门口足足站了三秒钟后,方木鼓足勇气,拉开了教室的门。

  讲台上空荡荡的,并没有那个腰板挺直,眼神严厉的老头。

  刚才还喧闹无比的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站在门口的方木,当学生们认出那只是经常来听课的师兄的时候,教室里又热闹得像菜市场一样。

  方木低着头走向教室最后一排座位,心中虽然失望到极点,可还是希望乔教授只是迟到了。

  时间突然慢得让人难以忍受。方木坐在那些打着哈欠,吃着从食堂带来的早餐,不停谈笑打闹的学生中间,紧紧盯着手中的手表,看分针一点点接近“12”。

  突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也许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去听,但是方木听到了,即使在一片喧嚣的教室里,方木仍然听到那徐徐走向教室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急不缓,充满自信,步伐有力又有弹性。

  脚步声越来越近。方木屏住呼吸。

  门开了。

  走进来的,是图书馆的孙老师。

  孙老师走进教室,回身轻轻带上门,同时迅速在教室里扫视一圈。紧接着,他步履轻盈地踏上讲台,把手中的文件夹放在讲台上。

  “好了,现在上课。”他微笑着看着台下鸦雀无声的学生,“主讲犯罪学的乔老师由于一些个人原因,不能来上课。所以,这学期剩下的时间,大概还有3次课吧,由我来跟大家一起来研究犯罪学这门科学。”

  他拿起粉笔,“首先来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孙普。”他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潇洒中不乏稳健,“大家可以叫我孙老师,老孙也行。”

  教室里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

  孙普拍拍手上的粉笔灰,抬起头,刚好和教室后排目瞪口呆的方木目光相对。

  他笑了笑,冲方木微微颔首。

  孙老师开始上课了。应该说他走进教室后就博得了大多数人的好感。相对于乔教授规范、严谨但是不免呆板的讲授,他的授课方式别具一格,幽默、轻松的气氛中不乏精辟的见解。孙老师很轻松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然而他讲的内容,方木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为什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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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回到寝室里,看着几乎铺满桌子的资料,心情陡然沉重。

  下午邰伟的话与其说是劝慰,不如说是压力。他的潜台词很清楚:如果乔教授真的去找那个凶手,那么他很可能凶多吉少。

  不过他倒是很赞同邰伟的观点:尽快把凶手找出来。问题的关键不在乔教授而在他身上。只有找到他,无论乔教授是生是死,才会有最后的答案。

  拯救也好,报仇也好,这是方木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可是,面对着堆积如山的资料,方木枯坐了半个多小时,竟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这段时间以来,悲痛、愤怒、内疚、绝望,这种种极端的情绪已经把方木的神经折磨到迟钝。那种察觉犯罪人心理的敏感能力仿佛已经在自己身上消失很久了。

  要冷静,要冷静。方木用力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

  方木点燃一支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资料上。

  目光却停留在手中的zippo打火机上。

  他反复掀动着打火机的机盖,单调的“啪哒”“啪哒”的声音在寝室里回响。

  这是邓琳玥送给他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

  无论是价格还是意义,都应该是弥足珍贵的。

  可是,方木却一直只把它当作点烟的工具,也许,还可以用来照明。

  很多事情,说它重要,只是因为我们赋予了它特殊的意义与感情。如果超脱其外,你会发现限量版的zippo永恒星并不比一块钱一只的塑料打火机更好用。

  人也是这样。

  被害人。刘建军、孟凡哲、张瑶,也许还有乔允平,都只是被害人。

  而我,是一个心理画像者。

  翻开手里的文件夹,照片上是张瑶永远不会醒来的脸。

  方木夹着香烟,一页页看下去。

  凶手,男性。年龄在30岁至40岁之间,身高在170-175之间。身体壮硕,动作敏捷,习惯手为右手。头脑聪明,心计颇深,知识面广,接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童年时父母管教严厉但有节制,早期事业顺利,养成了自负和争强好胜的性格。性情自律、严谨。家境富裕,平日衣着整洁,注意仪表,社交能力强,可能与他人同居。熟练掌握驾驶技术,自己也许有车,并且车况良好。从事过教育业或者相关行业,熟悉J大周边环境,也许曾在J大任教。精通犯罪学和犯罪心理学,但对于生理医学方面的知识,例如解剖学可能一知半解。

  案发后,凶手的心理随着案情发展产生了变化。也许他的最初动机只是证明自己在某方面的能力与天赋。那么,一方面,由于警方的无能为力,甚至是错误的判断使他的自负心理得到了进一步深化;另一方面,他也许对自身的心理变化有所察觉,甚至是抗拒。例如可能会改变同居状态。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产生厌恶感,由此可能导致某些行为不能,例如正常的性交行为(这一点,从他没有对张瑶进行性侵害就能够洞悉一二)。

  另外,凶手与乔允平教授相识,并且对方木极为熟悉与了解。

  犯罪学复课了。

  方木是偶然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看到这个通知的。最初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走上前细看才知道犯罪学的确复课了,而且就安排在当天8点。

  方木的心脏一阵狂跳:难道乔教授回来了?

  他看看手表,还有5分钟就要8点了。来不及多想,方木直奔教室跑去。

  跑到教室门口,方木的脚步却慢下来。他太希望拉开教室的门后,能看见乔教授站在讲台上。在门口足足站了三秒钟后,方木鼓足勇气,拉开了教室的门。

  讲台上空荡荡的,并没有那个腰板挺直,眼神严厉的老头。

  刚才还喧闹无比的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站在门口的方木,当学生们认出那只是经常来听课的师兄的时候,教室里又热闹得像菜市场一样。

  方木低着头走向教室最后一排座位,心中虽然失望到极点,可还是希望乔教授只是迟到了。

  时间突然慢得让人难以忍受。方木坐在那些打着哈欠,吃着从食堂带来的早餐,不停谈笑打闹的学生中间,紧紧盯着手中的手表,看分针一点点接近“12”。

  突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也许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去听,但是方木听到了,即使在一片喧嚣的教室里,方木仍然听到那徐徐走向教室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急不缓,充满自信,步伐有力又有弹性。

  脚步声越来越近。方木屏住呼吸。

  门开了。

  走进来的,是图书馆的孙老师。

  孙老师走进教室,回身轻轻带上门,同时迅速在教室里扫视一圈。紧接着,他步履轻盈地踏上讲台,把手中的文件夹放在讲台上。

  “好了,现在上课。”他微笑着看着台下鸦雀无声的学生,“主讲犯罪学的乔老师由于一些个人原因,不能来上课。所以,这学期剩下的时间,大概还有3次课吧,由我来跟大家一起来研究犯罪学这门科学。”

  他拿起粉笔,“首先来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孙普。”他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潇洒中不乏稳健,“大家可以叫我孙老师,老孙也行。”

  教室里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

  孙普拍拍手上的粉笔灰,抬起头,刚好和教室后排目瞪口呆的方木目光相对。

  他笑了笑,冲方木微微颔首。

  孙老师开始上课了。应该说他走进教室后就博得了大多数人的好感。相对于乔教授规范、严谨但是不免呆板的讲授,他的授课方式别具一格,幽默、轻松的气氛中不乏精辟的见解。孙老师很轻松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然而他讲的内容,方木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为什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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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师兄


  乔教授家里满满登登地挤了一屋子人,本来就不大的客厅显得拥挤无比。

  有同届的同学,也有师兄师姐,省公安厅的边平也在,看见方木进来,微微颔首。

  方木冲他点点头,急不可待地问坐在沙发上抹眼泪的师母:“师母,怎么回事?”

  师母擦擦早已哭红的双眼,哽咽着说:“这老头,前天晚上说出去见个朋友,也没说见谁,就走了。我一直等他到11点多,还没回来,打他手机,关机。我心想可能出去吃饭,然后洗澡去了。我就自己先睡了。昨天一整天也没回来,手机还是关机。我以为他直接去学校了,谁知一直到现在,还是没消息……”

  电话突然响起来,刚才还似乎全身无力的师母一跃而起,几乎是扑到电话机旁,一把抓起话筒:“喂?嗯……”她的声音骤然低落下来,“订到机票了……晚上?嗯,回来吧,帮妈找找你爸,嗯,好,好。”

  挂断电话,师母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呜呜的哭起来。

  边平站起身来,把师母扶坐到沙发上,好言劝慰着。

  “把乔羽叫回来了?”

  “嗯。”师母拉住边平的手,“小边,师母拜托你,一定要帮忙找找乔老师,他年纪这么大了,真要是出了什么事……”

  “师母,您别想得太多。”边平急忙说,“乔老师也不见得是出了什么事。也许……是到什么地方搞调查去了也说不定。”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缺乏说服力,他忙补充道:“我已经把人派下去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旁边的人也随声附和着,师母却显得更加六神无主。

  来探访的人越来越多,法学院院长和学校领导也到了乔教授家。电话铃再次响起,师母又是满怀希望的接起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依旧是失望。

  “嗯……那你来吧,小孙,嗯,好的。”

  估计又有人来家里探视。边平看看屋子里的人,对学生们说:“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有消息再通知你们。”

  学生们纷纷起身告辞,方木走到门旁的时候,突然想起乔教授那天站在这里跟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扭头对边平说:“边处长,乔老师有消息的话,请尽快通知我。”

  边平一边跟校长说话,一边冲他挥挥手,“知道了。”

  回到寝室里,方木一直坐在床边发呆,直到夜幕降临。

  方木没法不把乔教授对他说过的话和他的失踪联系在一起。

  “你保重自己。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乔教授应该认识凶手。

  难道他单枪匹马的去找凶手,结果……

  这是一个方木不愿深想下去的“结果”。

  截止警方正式立案时为止,乔允平教授已经失踪了48小时。警方在乔允平教授的工作单位和居住地进行了大量的调查走访,并去电信部门调取了乔允平教授的手机及住宅电话的通话记录,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市内各医院在乔允平教授失踪后,共送来无主尸体4具。经失踪人家属辨认,均不是其本人。在市内各救助站也没有发现乔允平教授的踪影。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正当警方寻找乔教授的时候,方木也行走在J市的大街小巷中。没有目标,没有线索。方木茫然地穿行在那些或灯红酒绿或污浊不堪的角落里,心中却一直期望能在下一秒看见乔教授从街对面走过来,从某一扇门里走出来,或是坐在临街的某一扇橱窗里。有好几次,他几乎肯定那就是乔教授,拼尽全力追过去,才发现那只不过是年龄、体态相仿的另一个人而已。

  你在哪儿?

  每当临近午夜,疲惫不堪的方木才会黯然返回学校,胡乱吃点东西,就和衣躺在床上。有时候能睡一会,有时候就一直睁着眼睛到天明。天亮之后,他就像昨天一样,再次融入到城市的车水马龙之中,寻找着那个生死未卜的人。

  方木自己也清楚这样夜以继日的寻找其实是没什么意义的。然而他不能停下来,他不能忍受自己在寝室里静静地等候消息,他必须做点什么。为了乔教授,也为了他自己。

  而且,他一直在回避这样一个几乎可以肯定的事实——乔教授很有可能已经遇害了。

  他不能,或者说不敢面对这种可能性。他宁愿相信乔教授是由于突发重病,正奄奄一息地躺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

  乔教授是方木最敬重的人,这种感情与刘建军、张瑶都不同。尽管在这个案子里,方木从未主动向乔教授求助过,唯一的一次咨询也被他生硬地回绝了。然而,方木的心中一直抱有这样的想法:即使有一天他被杀死了,乔教授决不会袖手旁观,他一定会将凶手找出来,将其绳之于法。因为他深信乔教授是强大的,经验丰富的,是最后的希望。

  可是,乔教授现在生死未卜。这让方木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绝望。

  在街边的一家小饭馆里,邰伟边吸着烟,边看着眼前蓬头垢面的方木。

  “再吃几口。”方木面前的碗里还剩下大半碗面条,听了邰伟的话,他又端起碗来喝了几口汤。

  邰伟是在市百货大楼门前找到方木的。当时他正捏着一块面包,边扫视着眼前的人群,边咬着面包,合着冷风吞进肚去。

  “再来点别的?”

  方木摇摇头。

  邰伟注视着眼前这个形容憔悴的年轻人。几天不见,他瘦了很多,穿在身上的羽绒服显得肥肥大大的。见他在身上摸索,邰伟把摆在桌上的烟盒推了过去。

  方木抽出一支,点燃,默默地吸着。

  邰伟叹了口气。

  “我说哥们,你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弄不好乔教授没找到,你先垮了。”

  方木沉默了一会,“你们那边怎么样?”

  “还是没有消息。”邰伟摇摇头,“这事主要是分局在查,公安厅的边平处长倒是动用了不少个人关系,已经派人去外地找了,不过到现在也没什么结果。”

  他看看方木愈加阴沉的脸色,忙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也别胡思乱想。如果遭遇什么不测的话,肯定就有人报案了。所以我觉得可能乔教授生了急病什么的,再说,他那个年龄,突然得了老年痴呆症也说不定。”

  方木犹豫了一下,把那天乔教授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邰伟。

  邰伟听了之后,好半天没有说话。猛吸几口香烟后,他把烟头狠狠地按灭在烟灰缸里。

  “这老头肯定认识那个凶手!他想包庇凶手,结果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乔老师不是那种人!”

  “好好好。”邰伟不想此刻在这个问题上跟他过多纠缠,“这个线索很重要。我去找老赵谈谈,就算得罪他我也不怕。”

  他站起身来,“方木,你忘了你最擅长什么吗?”

  “嗯?”

  “找人不是你的强项,画像才是。”邰伟伏下身子盯着他,几乎和方木鼻子碰鼻子。

  “我们去找乔老师,你,回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之后,把这个人给我画出来。”他拍拍方木的肩膀,“你现在是最后的指望了。”

  最后的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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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起身向门口跑去。

  拉开门,方木一下子跳到走廊里,向门上的门牌看去。

  果真,在“3”“0”“4”三个数字中间,也有两个淡淡的印记,看起来,非常像“+”。

  有人特意来清除这两个加号,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完全擦掉。但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孟凡哲果真是被人控制的。

  7个小时后,方木和邰伟坐在寝室里。

  邰伟在脸盆里洗过手,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催眠?”

  “是的,我觉得有这种可能。”

  “你是说,孟凡哲那天晚上所作的一切都是被催眠的结果?包括在‘3’‘1’‘3’三个数字之间写上加号,还有杀你?有这么神么?”

  “催眠术能控制人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但是有目标的杀人恐怕很难。”看见邰伟一脸困惑的表情,方木解释说:“孟凡哲在我的门牌上写加号,包括后来对我进行攻击,都不是有意为之的。你还记不记得孟凡哲跟我上楼的时候,曾经有过短暂的停顿。”

  邰伟皱着眉头回忆着,“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记得他当时曾经在走廊里停了一下。对,好像就是这个寝室的位置。”

  “好,你来看。”

  方木把邰伟拉到走廊里,指给他看门牌上的浅浅痕迹。

  邰伟目瞪口呆的看着,嘴里喃喃自语:“天啊,当时,光顾着看你们寝室了,没注意到这里。”

  “这说明孟凡哲并不是有意选择我作为目标,他只是在心理暗示下,在这个走廊里寻找‘7’这个数字。”他指指走廊两侧,“这一层,从301到320,321是卫生间,322以后的寝室和我们这边是有铁门隔开的,他过不去。所以,能形成‘7’这个数字的,只有304和313。”

  “那他要杀你,这难道也是催眠的结果?”

  “过去我也很奇怪,因为催眠一个人,让他去有目标的杀死另一个人,这个几乎是不可能的。直到我看见了床底下的那些名字。”

  “唔?什么意思?”

  “你别着急,我先跟你简单解释一下什么叫催眠。催眠主要是通过心理暗示来导致神经活动和生物学改变,并且产生生理等方面的变化。比方说通过催眠来改善焦虑、抑郁的情绪或者消除紧张恐惧的情绪等等。催眠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心理、生理和神经的活动过程,往往需要催眠者对被催眠者施加各种暗示信号来帮助被催眠者进入催眠状态。”

  “哦,这个我知道。有一部日本电影《催眠》,里面的暗示信号好像是金属撞击的声音。”

  “对。有一种暗示叫后催眠性暗示,是指催眠者给予被催眠者的某种信号,在催眠状态之后的觉醒状态中,被催眠者仍然可以对这种信号做出反应。这种后催眠性暗示的持续有效,需要被催眠者对催眠者表现出极大的信任,并且在潜意识里建立对这种暗示的权威性认识。而据我所知,孟凡哲是一个个性软弱的人,很容易对其他人形成心理依赖,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后催眠性暗示的对象。那天晚上开始,我一直怀疑孟凡哲受到了这种后催眠性暗示的操纵,但是我一直不知道那个暗示信号究竟是什么。直到我发现这些名字。”

  “你是说,那些名字就是暗示信号?”

  “对。孟凡哲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害怕点名。对他来讲,最具深刻印象的大概就是他的名字。而他很有可能曾经找凶手——也就是那个所谓医生——进行过治疗。凶手大概就是利用这一点,将孟凡哲的名字当作后催眠性暗示的信号。我在那天晚上之前,曾经和孟凡哲在卫生间里有过一次对话,我发现当我喊他的名字的时候,他会发生非常奇怪的情绪波动。而他要杀我的那天晚上,我也曾跟他说过几句话,他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而当我喊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就突然向我发动袭击。”

  “哦,我想起来了。”邰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在市局,我们审问孟凡哲的时候,最初几句问话他都毫无反应,当我们的预审人员叫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就一下子变得像疯子一样。”

  “是的。我想,凶手对他的暗示就是当他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就会对发出信号的人发动攻击。”

  邰伟沉思了一会,指指床下问:“那他在床板上刻下自己的名字,究竟是为什么?”

  方木想了想,“孟凡哲在案发前几天,大概已经察觉到自己精神状态的异常。他跟我说过,经常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拿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回寝室——就是你们在他的寝室里发现的那些所谓物证,我判断那也是凶手控制他带回来的——他对自己,尤其是自己的名字产生了一种恐惧。人在害怕的时候,可能会选择躲起来。这张床的床底,”他拍拍自己身下的床板,“大概就是他当时的避难所。而他,也许对这一切又感到不甘心。因为他毕竟在那个所谓医生的帮助下,曾经差点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所以强迫自己一遍遍地在床板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希望能够说服自己并不惧怕自己的名字。”

  方木顿了一下,低声说:“他那个时候,也许对那个医生抱着一种既怀疑,又依赖的复杂心态。所以,才会给他妈妈写那封信。”

  在那一瞬间,方木仿佛听到了床下有一个人在急促的喘息,小声的哭泣,床板也发出了硬物划过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还伴随着含混不清的反复念叨:“孟凡哲、孟凡哲、孟凡哲……”

  方木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邰伟皱着眉头抽烟,一言不发。

  方木看看他,“怎么样?现有证据能不能说服你们重新调查?”

  “恐怕很难。”邰伟沉默了好一会才说,“第一,那封信和窗户玻璃上写着的‘G’‘R’只有你才知道;第二,‘6’‘7’两宗案件表面上都已经完成了,要说服局里第六泳道其实是凶手完成第六次犯罪,恐怕他们很难接受。另外,你也知道,局里的意见是坚决不让你参与这些案件。所以,你的话,不见得有人相信。”

  方木的神色有些黯然,低下了头。

  邰伟见他那副样子,心中有些不忍,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了,那篇课文你查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头绪。”方木摇摇头,“我把那篇课文翻来覆去的看了很多遍。找不到一点线索和提示。”

  他起身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递给邰伟,“我把这篇课文的出处——《呼兰河传》也借来了,希望能找到些线索。”

  邰伟看着厚厚的一本《呼兰河传》,“靠,这要看多长时间啊。”

  “我再去找找登载这篇课文的那部教材吧,仔细研究研究。”

  “哎,方木,你说凶手会不会在那篇课文上用了什么隐形墨水之类的东西写了提示和线索?”

  方木显然对这种设想早就考虑过,很快回答道:“应该不会。他应该知道那张纸会在水里浸泡一段时间,如果不能复原的话,写了也是白写。所以我觉得提示可能还是这篇课文本身。”

  “靠,小学教材里居然会有杀人的线索,说出去谁会相信?”邰伟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突然停住了,“难道下个死者是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

  方木苦笑了一下,“谁知道呢,也有可能。”

  他看了看电脑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我记得从前考试的时候,最后一道题往往是最难的,老师经常告诫我们,先做前面那些简单的,有时间了,再集中精力解答最后一道难题。”

  第七道题,答案究竟是什么?

  又是一个寒冷、干燥的冬日清晨。方木背着书包匆匆地向教学楼走。校园里依旧是一派忙碌景象,大学生们在懒散了一个学期后终于又紧张起来,期末考试快到了。[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今天的1、2节课是乔教授给本科生上的犯罪学。由于在师大的时候没怎么系统的听过犯罪学,所以方木一直在跟班听课。

  此外,从那天开始,方木就没见过乔教授。乔教授那句“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一直让方木心绪不宁。他很想找乔教授谈谈,哪怕不说话,给自己一个暗示的眼神也好。

  教室里比往日多了许多人,也许是因为快到期末了,怕被抓到缺勤吧。

  方木挑了一个角落里的座位坐下,有些认识方木的人在对他指指点点,他一概装作看不见。

  已经过了八点,乔教授却还没有出现。

  本来在静候上课的教室里开始有些喧闹。过了八点十五分,乔教授还是没来。一些坐不住的学生开始要求学习委员给老师打电话询问情况。

  学习委员捏着电话跑到走廊里,很快就回来了,“关机。”

  “教务处,给教务处打电话。”

  八点半的时候,一个教务处的老师匆匆赶到教室,宣布今天的课取消了。

  “欧……”学生们开始七手八脚地收拾书包,不一会的工夫就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在角落里发呆的方木。

  方木掏出手机,按下乔教授的手机号码,关机。

  再拨他家里的电话,占线。

  连拨了好多次,都是占线。

  方木的心中陡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午的时候,这个预感终于变成了现实。

  一个马上要毕业的师兄跑来找方木,问他知不知道乔教授的去向。方木摇头说不知道,他显得焦急万分。

  “妈的,论文还没写完呢。该不会临时要我换导师吧。”

  方木听了这话,突然很想骂人。可是还没等他开口,那个师兄已经拉开门,一溜烟跑了。

  方木压压火气,拿出手机拨打了乔教授家的电话,还是占线。

  继续打,终于通了。

  一个急切的女声在电话那头响起:“喂,谁啊?”

  是师母。“师母您好,我是方木,乔老师在家么?”

  师母开始小声抽泣,“老乔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家了……”

  “什么?!”方木感到自己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乔教授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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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的时候,雪终于下来了。

  正在电脑前埋头钻研那篇课文的方木偶尔抬起头来,看见窗户外面的窗台上,已经积起了厚厚一层雪花。

  方木端起一杯早已冷透的水,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不停飞舞、旋转的雪花。

  心头却突然暖了一下。

  不知道人死了之后,是不是真的有灵魂。

  如果有的话,陈希、老四、王建……

  帮帮我……

  有人敲门。

  这么晚了,会是谁?

  方木从枕头下拿出军刀,踮着脚走到门前,侧耳倾听着。

  门外有粗重的呼吸声。

  “谁?”

  门外的人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我。”

  是杜宇的声音。

  方木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杜宇头发蓬乱,面容憔悴地站在门口,脸上的淤伤显得格外刺目。

  方木侧了侧身子,示意他进来。杜宇一迈步,却踉跄着撞到了门框上。方木急忙扶住他,杜宇一把打开他的手,摇晃着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方木对面那张床上。

  看着他直喘粗气,不停打着酒嗝的样子,方木给他倒了杯热水。他毫不客气的接过来一饮而尽,方木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那可是将近70度的热水,杜宇却好像没有感觉似的。

  喝过水,两个人沉默着面对面坐在两张床上,他们之间不足2米的距离好像万丈深渊般难以逾越。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宇哑着嗓子开口问道:“找到他了么?”

  方木缓缓地摇了摇头,“别做蠢事。”

  杜宇重新陷入沉默,之后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

  他把头埋在两腿间,不停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手上青筋毕露,还有几处没有愈合的伤口。

  哭声从“呜呜”到“啊啊”,听起来,仿佛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方木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记得,你曾经这样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杜宇却一抡胳膊,挡开了他的手,“走开!”

  杜宇足足哭了10分钟。结束的时候,和开始一样突然。

  他伸手拿起方木的卫生纸,扯下几块擦掉眼泪,响亮地擤着鼻子,又重重地把废纸扔在地上。

  杜宇站起身来,走到门旁,转身低声说道:“找到他的时候,第一个告诉我。”他顿了一下,“如果你还活着的话。”说完,拉开门走了。

  方木一直坐在床上,低着头没有动,直到杜宇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那一头,他才对着紧闭的房门说:“好的。”

  寝室里一下子静下来,好像刚才的拜访者从未出现过一样。方木突然觉得有些憋闷,起身拉开了窗户。

  一股强风卷着雪花猛然从窗户拉开的缝隙中冲进寝室,桌子上的纸哗啦一声被吹起来,旋转着落在寝室的各个角落里。

  方木急忙又把窗户关死,雪粒噼噼啪啪地打在玻璃上,似乎在为刚才的突袭暗自得意。

  原来摆放在桌子上的资料被吹得乱七八糟,床上、地上,到处都是。

  方木一张张捡着,整理后发现少了一张。再一找,原来飘到了床底下。

  方木蹲下身子,手尽量向床底伸去,够不着。

  他环顾一下寝室,没有什么长杆之类的东西,叹口气,向床底爬去。

  床底的地面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满是灰尘,手摸上去,只有一层薄薄的浮灰。

  方木心里一动,伸手把那张纸掏出来之后,又从桌上把打火机拿过来,重新爬入床底。

  打火机上跳出的小小火苗让床底的狭窄空间一览无遗。方木来回照着,发现床底内侧的角落里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而床底正中的地面却相对干净许多,就好像有人曾经特意打扫过一样。

  方木仔细看着那片只覆盖着浮灰的地面,想了想,慢慢翻转过身子,躺在了上面。

  手上的打火机将上方的床板照亮,一些凹凸不平的地方在火光下显出阴影。

  方木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他的脸正对着的床板上,密密麻麻的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孟凡哲!

  有些字迹边缘整齐,好像是用刀刻上去的,而有的字迹则粗糙得多,似乎是用钥匙之类的东西硬划上去的。

  看起来,孟凡哲并不是一次刻上去的。

  方木在床下来回扭动着,不断调整位置,结果发现在床头、床尾的位置上都有孟凡哲的名字。

  方木突然想到,在那些独居的日子里,孟凡哲也许就像自己一样缩在床底,颤抖着一下下在床板上反复刻下自己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方木才失魂落魄地从床底爬出来,带着一身的灰尘,坐在椅子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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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伟……”

  正瞅着楼下一个高个美女的邰伟忽然听见方木叫他,声音嘶哑。

  “嗯?”他回过头,方木正盯着自己,脸上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我觉得,我们忽视了一个最明显的线索。”

  “哦?你说说看。”邰伟顿时来了精神。

  “你说,什么人会出题考别人?”

  “那还用说,当然是老师了。”邰伟脱口而出,可是他马上就睁大了双眼,“你的意思是,这个人是学校的老师?”

  “有这种可能。”方木点点头。

  “等等,”邰伟紧锁眉头,看得出他在紧张的思考着,“你上次说,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年龄在30岁到40岁之间,受过高等教育,经济条件良好,外表干净整洁,嫉妒心强,好胜的一个人?”

  “是啊,我说过。”

  “问题是这样的人在你们学校太多了。我看大学老师基本上都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你和我可能不知道,但是我想有一个人应该知道。”方木抓起衣服,“跟我走!

  开门的是乔教授。看起来他对方木的突然造访并不意外,只是看到跟在方木身后的邰伟,脸色稍稍变了变。

  他指指摆在门口的拖鞋,自己转身去了书房。

  方木和邰伟换好拖鞋,走进书房的时候,乔教授已经点燃了一根烟坐在沙发上闷闷地抽,脸色阴沉。

  看他这个样子,方木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邰伟先来了个自我介绍:“乔老师……哦,乔教授您好,我是市局的邰伟,这是我的工作证。”

  乔教授头也不抬地“哦”了一声,既不看邰伟,也不伸手去接邰伟递过来的工作证。

  邰伟的手在空中尴尬地停了几秒钟,悻悻地缩了回来。他看方木不说话,在他腰上狠狠地捅了一下。

  方木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说道:“乔老师,我有点事想请教你一下。”

  “唔。”

  方木看看邰伟,鼓足勇气问道:“乔老师,在学校里,你知不知道谁比较擅长心理分析?”

  乔教授掸掸烟灰,“知道。”

  “谁?”方木和邰伟一下子竖起耳朵。

  “我。”乔教授顿了一下,“还有你。”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我……我的意思是……”方木结结巴巴地说。

  “我就知道这些。”乔教授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伸手拿起一本书翻起来。

  二人见状,只好起身告辞。

  邰伟的脸色很差,气哼哼地蹬上皮鞋,连句招呼也不打就噔噔噔走下楼去。

  方木穿好鞋,刚直起腰来,就看见乔教授站在面前,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

  “老师……那我先走了。”方木呐呐地说。

  乔教授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在方木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

  “你保重自己。”他低声说,“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说完,就把方木推出门去,重重的关上了门。

  邰伟坐在车里等方木,见他上来,赌气似的一踩油门,吉普车噌地一下子蹿了出去。

  “这老家伙,明显是耍我们呢,”邰伟不耐烦地冲着前面骑自行车的人按着喇叭,“你说凶手会不会就是他?”

  “别胡说。”

  方木心里捉摸着乔教授的那句话。

  “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难道他知道凶手是谁,而且有十足地把握能让凶手被绳之于法?

  过去当方木得知乔教授参与这个案子的时候,他感到很心安。然而此刻他却丝毫感觉不到轻松,反而多了一丝隐隐的忧虑。

  车子开到方木的宿舍楼下。下车之前,邰伟对方木说:“看来咱们得自己查查了。妈的,本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可是我没法公开调查,只能以个人身份查了。”

  “嗯。你最好查查有没有老师在医院兼职做咨询医生的。”

  “嗯,知道了。还有,你自己小心点。”说完,邰伟就发动汽车,开走了。

  方木目送着邰伟的车消失在拐角处。抬头看看天,大朵铅黑色的乌云正在头顶翻滚,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雪正在悄悄逼近。

  刚刚转入三楼走廊,方木就看见几个男生站在313寝室门前,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着。

  方木心里一惊,难道杜宇出事了?

  他快步走过去,几个围观的男生看见方木,不约而同地把门口的位置让出来。

  胡子拉碴的杜宇低着头坐在椅子上,裤子上沾着泥。一个人正站在他面前,指手画脚的训斥他。方木认得他是法学院办公室的人。

  “你要是再深更半夜地揣着这玩艺到处转悠,就不是校保卫处那么简单了,直接把你送到派出所去!”他“啪”的一声把一把裁纸刀拍在桌子上,“报仇?就凭你,能抓住凶手么?亏你还是个法学研究生!你要是能报仇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杜宇抬起头来想要争辩,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方木,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只是紧紧地盯着方木。

  方木看着他脸上青紫的几块淤伤,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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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304寝室


  死者名叫张瑶,女,23岁,原籍河南省开封市,原系J大外语学院2001级英语专业研究生。死因为机械性窒息,凶器应该是一根麻绳。死者处女膜陈旧性破裂,没有当晚行房的痕迹。结合尸检结果与有关证言,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12月25日凌晨1点至5点之间。凶手将死者勒死后,再饰以浓妆,然后将尸体移至J大游泳池,将其脚腕用一根麻绳与排水口相连,后将池水注满。

  经现场勘查,凶手是用锤子之类的器具将游泳池外墙的门锁破坏后实施移尸行为的,现场没有发现凶手的指纹与脚印。

  经死者同学及男友辨认,案发时死者所穿的黄色毛衣、黑色短皮裙、黑色长筒皮靴及染成黄色的假发并非其本人所有。死者原有的衣物在现场没有发现。

  此外,在死者所穿的长筒皮靴内发现一张纸。由于浸泡时间过长,字迹已模糊不清,后经鉴定,确认是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六年制小学四年级下学期语文课本中的一篇课文《火烧云》的一页。

  据死者男友称,案发当晚自己曾接到二个奇怪的电话,之后死者与男友为此发生口角,遂负气独自离去。警方在电信部门查找到了该号码。该号码的通话记录显示除了当晚的两次通话外,再没有使用过。继续对该号码进行追查后,发现该号码是在个体销售商处购得,购买时并不需要出示身份证件。因此,该号码的真正使用者身份无法查明。

  “目前就查到这些情况。这案子由老赵他们负责,我也是托了关系才了解到这些的。”邰伟把文件夹递给方木,“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前段日子我去市里的几家医院做了调查,包括马凯曾经就医的那家医院,重点调查了那些心理医生。你知道,我现在只能以个人身份调查这些事,所以力度有限。暂时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方木冲他笑笑,“谢谢。”邰伟大大咧咧的挥挥手。

  你还是相信我的,个中情谊,尽在不言中。

  “你这边怎么样,有什么进展么?”

  方木低头看着一张照片,一身妖艳打扮的张瑶躺在冰冷的泳池边上。

  “这种打扮,你想到什么?”他指着照片问邰伟。

  “妓女。”邰伟直言不讳的说:“这是性工作者的典型装束。”

  “那就对了。”方木点点头,“这一次他模仿的是绿河杀手。”

  “绿河杀手?”

  “是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两个符号么?就是画在孟凡哲家窗户上的。”方木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勾画着,“我当时觉得好像是小写的q和大写的A。现在看起来,我理解错了,其实是G和R,当时他在布满水珠的窗户上写下这两个字母,水珠滴下来,看起来就像是q和A。”

  “GR?Green River?绿河?”

  “是的。这是1982年发生在美国西雅图的系列杀人案。凶手名叫加里·里奇韦,他从1982年开始杀人,被害者高达49人,多是妓女或者离家出走的少女。他把最初几次犯案的被害人尸体都弃置在西雅图南郊一条名叫绿河的河中。第一起案件的报案人看到的是死者‘站’在河水里,因为死者被夹在了河底的石缝中。”方木抖了一下,“和我那天看到的一模一样。1987年开始,加里·里奇韦就被警方列为了重点怀疑对象,但是由于没有证据,而且他两次通过了测谎器测验。所以他一直逍遥法外。后来DNA技术进入了刑事鉴定领域。去年,警方将他的唾液中的DNA样本和被害人体内的精液的DNA样本进行了比对,结果吻合。但是他被捕后一直拒不认罪。由于前几个被害人的尸体都是在绿河发现的,而且加里·里奇韦的姓名缩写也是G.R,所以他被称为绿河杀手。”

  邰伟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被害人多是妓女……所以他把张瑶打扮成那个样子?”

  方木点点头。他翻看着手里的材料,“刚才你说死者没有当晚行房的痕迹?”

  “是啊,怎么?”

  “哼,这就有点意思了。”方木若有所思地说,“加里·里奇韦的习惯是与被害人发生关系后,再勒死她们。凶手如果想完美地模仿加里·里奇韦犯罪的话,为什么不跟张瑶发生性关系呢?”

  “这个,可能原因很多种吧。时间、场合,嗬嗬,也许还有心情。”说完,邰伟嘿嘿的笑起来,可是他马上觉得不合时宜,收敛了笑容。

  “心情?”方木冷笑了一下,“他想摧垮我的心理,也许,他自己也快到极限了。

  他伸手拿过另一张照片,上面是那篇课文。

  “《火烧云》?”方木翻来覆去的看着,“我记得我小学的时候还学过。作者好像是萧红。”

  邰伟凑过来,“你说,这会不会是凶手下一次犯案的提示?”

  方木略沉吟了一下,“如果没有其他异常特征的话,姑且先把它当作一个线索吧。你们对这篇课文是什么意见?”

  邰伟犹豫了一下,“老赵认为这张纸是无意间落到靴子里的。所以,他推测凶手家里应该有一个正在读小学的孩子。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他叹了口气,“老赵不太想让我参与这个案子。不过这也没什么说不去的,这本来就是经文保处的案子。我只能通过私人关系来打听一些情况。”

  “嗯,我上网查查吧。”说完,方木就坐到电脑前,搜索到《火烧云》这篇课文,逐字逐句的看起来。

  邰伟显得有点无所事事,他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又站到窗前,拿出一根烟抽起来。

  “今天校园里没多少人啊。”

  “嗯,快考试了,估计都在复习吧。”方木眼盯着屏幕,心不在焉地说。

  “那你也快考试了吧?”

  “哦?研究生没有考试。”他苦笑了一下,敲敲显示器,“我有这个考试。”

  邰伟撇撇嘴,耸耸肩。

  方木的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可是上面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了。

  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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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市局回来已经是下午了,方木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显得很犹豫,他不知道杜宇如果在宿舍里的话,该如何面对他。

  门开了,室内空无一人。那双NIKE鞋还静静地躺在杜宇的床边,方木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如果在一天前,他可以非常轻松的列举出张瑶的若干缺点,而此刻,他只会想起张瑶的种种好处。

  如果能让我在拉开门的时候看见张瑶和杜宇手忙脚乱的在屋子里坐着,让我拿什么去换都行。

  寝室里静得可怕,方木突然非常迫切的希望杜宇能出现在他眼前,感到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然而,如果杜宇真的出现的话,该对他说些什么呢?

  道歉?显得多余而且苍白无力。

  带着这样矛盾的心情,方木静静地坐在寝室里。从阳光普照一直到夜幕降临,再到曙光初现,就这样毫无声息地坐着。不断地有人敲门,方木一概不予理会,他只希望能有人拿着钥匙拧开房门,又担心自己在那一瞬间会怕得躲起来。

  整整一夜,杜宇都没有回来。

  方木一直没有动,直到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的他被胃痛折磨得难以忍受,他才站起身来,去了食堂。

  食堂里人很多,刚刚发生的命案并不会影响所有人的食欲。死的是别人,身体却是自己的,最关心的依然是馒头是不是隔夜的,汤里会不会有小强。

  窗口前排着长队,方木低着头排到队尾。前面的人回头扫了方木一眼,竟然“啊呀”一声跳到一旁。他惊恐万状的看着方木,伸手拉拉前面的人,“快走,是他!快走!”

  两个人急急忙忙地跑到别的窗口去。整个队伍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排在后面的方木。好像是约好了似的,队伍自动分开,把窗口的位置留给了方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惊人的一致:恐慌。

  窗口的卖饭师傅也愣住了,他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粗声大嗓地开口问道:“喂,你打不打饭?”

  方木咬咬牙,一步步走向窗口,感到周围有无数目光像针一样刺在自己身上。

  眼前发花,这几米的距离好像几百米一样。

  “一碗粥,两个茶蛋。”

  方木坐在角落里吃早饭。尽管他一直低着头,但是他仍然能够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坐得远远的,在他的座位四周,形成了一个奇怪的无人区。

  就好像方木是一株长满了有毒触角的植物,稍稍接近,就性命不保。

  方木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快步离开了食堂。

  刚刚转入三楼走廊,方木就看见自己的寝室门前一片狼藉。电脑的显示器和主机被扔在地上,上面覆盖着方木的几件衣服。宿舍门口围着很多人,都盯着屋里的人的动作。

  杜宇回来了?

  他快步走过去,刚好看见杜宇把自己的被子扔出门来。杜宇看见方木,手上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弯下腰去,从床底拽出方木的脸盆,扬手扔了出来。

  方木一闪,塑料盆撞在走廊的墙上,里面的香皂盒、牙具稀里哗啦的摔出来。

  “你干什么?”

  杜宇并不回答,从方木的书架上一把将所有的书都划拉下来,然后一本本地向外扔。围观的人纷纷躲避着。

  方木没有躲,任由一本本书砸在自己的身上,腿上。

  他这副样子激怒了杜宇,他捡起那些书,瞄准了朝方木的脸上、身上砸过去。

  鲜血很快从方木的鼻子里、嘴角流出来,顺着下巴淌到衣服上。

  邹团结看不下去了,伸手把方木拉到一边,对杜宇说:“杜宇你别闹了……”话音未落,就被一本书砸到了额头,“哎呀”一声缩回头去。

  方木的东西很快就被扔得一干二净。杜宇拍拍手上的灰,走出来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

  “滚!”

  方木抹了一把鼻子里流出来的血,蹲下身子拾捡着被扔出来的东西。

  “滚!”杜宇提高了声音。

  方木好像没听到一样,他整理得很耐心,一支钢笔的笔帽不见了,他在一堆衣服里仔细的翻找着。

  “你离开这儿吧,”杜宇的声音小了点,可是冷冰冰的,“我们还都不想死!”

  方木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站起来,转过身,感到杜宇和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

  他挨个扫视着所有的人,几乎每个人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都垂下眼睛,只有杜宇死死的盯住他。

  方木跟杜宇对视了几秒钟,缓缓开口说道:

  “我不会离开这里,直到我抓住他为止!”

  说完,他就一把捧起被子和几件衣服,走到孟凡哲那间已经被锁住的寝室门前,飞起一脚踹过去。木门应声而开,他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去,又返回走廊里一样样搬运自己的东西。

  没有人阻止他,也没有人帮助他。方木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起了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走回那间原本属于孟凡哲的寝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304宿舍在沉寂了一段日子后终于有了新的住宿者。方木直接把东西都放在了左边的床、写字台和衣柜里。把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整齐后,他才想到那张床是属于孟凡哲的。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动手把东西移到另一张床上,但是后来,他还是脱掉鞋子,直接躺了上去。

  方木打量着自己的新窝。孟凡哲死后,这个寝室就再没住过人,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一副残败不堪的景象。墙上还有喷溅状的水渍,看起来似乎是有人把水杯扔到了墙上。

  看着,想着,一夜没有合眼的方木感到眼皮越来越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方木却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对面宿舍楼的点点灯光照进这间没有开灯的寝室,有些东西的影子被投射在墙上,隐隐约约的晃动。

  方木感到有点冷,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身体。他习惯性的向旁边那张床上望去,却只看见一张干瘪的草垫。

  原来,一个人在寝室里睡,这么冷。

  和以前那个摆满了他和杜宇的东西,拥挤不堪的313宿舍相比,304宿舍显得宽敞无比。

  宽敞得让人心慌意乱。

  方木突然想起,孟凡哲独居的那段日子里,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躺在黑暗的寝室里,默默的品尝孤独的滋味?

  直到他彻底疯掉。

  ……

  我会不会发疯?

  方木从床上一跃而起,看着窗外那栋宿舍楼里模糊的灯光,感到身上暖了一点。

  首先,你得弄点吃的。方木对自己说。

  食堂是无论如何不想去了。方木伸手打开电灯,又翻出一包方便面,摇摇水壶(还好,杜宇没有把它摔碎),空的。

  方木拎着水壶在门口站了几秒钟,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样东西飘落在脚下,方木捡起来一看,是一个信封。

  方木向两边望望,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方木坐到床上,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纸,上面是邓琳玥的字迹。

  亲爱的方木: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也请你相信我在这样称呼你的时候,我是爱你的。也许这种爱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失,但是我确信,至少在我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依然是爱你的。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也许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别试着去找我(或许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你也许从来就不曾想过在我离开后去寻找我)。我在短时间内不会回到这所学校来,申请休学的手续我会委托我的家人办好。

  你也许会怨恨我吧?怨恨我的不辞而别,怨恨我的胆小与懦弱。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渴望被保护,向往宁静浪漫的日子。当你在体育馆里救了我的一瞬间,我爱上了你。就像所有被王子营救的公主一样,我毫无选择的爱上了你。

  然而我知道,你并不是我的王子。而我,也不如我想象的那般勇敢与坚强。

  昨天早上,我目睹了泳池边的一切。当你终于说出那个秘密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是害怕,我甚至没有勇气上去抱住你,安慰你,而是一个人逃回了寝室。是的,我害怕了,比那天晚上在体育馆里还要害怕。凶手已经杀死了你最好朋友的女朋友,下一个也许就是我。等死比死亡本身更可怕,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为什么要杀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这些问题你不肯告诉我,对我来讲,也已经不重要了。我选择逃离。尽管我曾经认为自己有勇气陪你面对一切考验,然而,当死亡如此真切的降临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还是选择了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孩都会做的事情。

  原谅我吧,原谅这样一个普通的,曾经自视甚高的女孩。也许你不曾爱过我,我现在真的希望你不曾爱过我,这样,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会好受一点。

  我会为你祈祷。

  邓琳玥

  2002年12月25日

  信很短,方木却整整看了半个多小时。

  心如止水。

  方木试图告诉自己:你失恋了。你应该悲痛才对。

  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冷,方木却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好,很好。

  终于,又是我一个人了。

  也许,从来就只是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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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泪痕的方木表情木然的坐着,偶尔抽一口烟,手里的水杯只是端着,一口都没喝。

  “把湿衣服换下来吧,否则你会感冒的。”邰伟在衣柜里一阵乱翻,找出了几件干净的衣服。

  邰伟费了好大力气,才帮方木把衣服换好。换上干燥衣服的方木精神好了点,也不颤抖得那么厉害了。

  “我说,”邰伟拉了把椅子坐在方木床前,试探着问:“刚才杜宇说,你的寝室过去死过人?是怎么回事?”

  方木沉默了半晌,深吸了几口烟,慢慢地说:“我读本科的时候,寝室里有一个同学跟宿舍管理员有不正当的关系。后来那女的怀孕了,就写了封信告诉他。结果我那个同学以为自己把信夹在一本书里还到了图书馆。正好他当时遭遇了一些不公正的待遇,结果,他就怀疑是有人把信的内容透露了出去。”

  “后来呢?”

  “他是那本书的第七个读者,为了报复,他就想把他之后的读者统统杀掉,即使后来他发现其实那封信并没有被别人发现,可是他已经从杀人里找到了支配他人生命的快感。我发现了那张借书卡,他也索性按照借书卡上的名单一个个杀死那些读者。被害人里包括我的寝室的另一个同学,我第一次喜欢的女孩子……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你说的是发生在C市师大的那起案件么?听说凶手最后也死了。”

  “对。”方木颤抖了一下,“他被烧死了。当时……我也在场。”

  邰伟沉默了一会,“你后来对行为证据分析这么感兴趣,包括你办的那些案子,都是因为这段经历?”

  方木扔掉烟头,双手抓住头发,用力向后捋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两年多来,我一直在做恶梦。害怕走廊,害怕烧烤的味道,不敢跟其他人接触。我只有不断的查案,不断的帮助死者讨回公道,我才能让我自己平静一点。因为,”方木顿了一下,声音骤然低了下去,“那些人的死,归根结底是因为我。”

  邰伟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方木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人,也能够体会到,这一次,凶手为了向他挑战而杀了这么多人,他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死者是杜宇的女朋友?”

  方木点了点头。

  “你确定还是那个凶手干的么?”

  方木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不相信我。”他盯着脚下的地面,“肯定是他。他非常了解我,他知道杜宇的友谊对我来讲有多么重要。现在是第六个,无论第七个是不是我,他都希望一步步摧垮我的心理。”

  邰伟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告诉方木,“我刚才在现场的时候,发现死者被拴住的位置,就处在游泳池的6号泳道里。”

  方木盯着邰伟看了几秒钟,掀开被子下床,“走吧,去现场。”

  尸体已经被移走,围观的人群却久久不愿散去。方木意外地看见乔教授也在人群中,正对着游泳池蹙眉思索。看见方木走过来,他却连招呼也不打,转身离开了。

  警察们弄了一个大网罩放在排水口上,搜寻着每一点可疑的东西。赵永贵站在池边,抱着肩膀,盯着一点点降下去的池水,脸色很难看。

  邰伟走过去拍拍他,“老赵,有什么发现么?”

  赵永贵看看邰伟,又看看方木,摇了摇头,“没有。”

  这个答案在方木的意料中,他看着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仔细搜寻的警察,很想告诉他们这是白费力气,凶手是不可能留下任何破绽的。

  赵永贵看看眼睛红肿的方木,开口问道:“是你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嗯。”

  “当时你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方木想了想,“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泳池里有人?”

  “我听到两个女生在议论说泳池里注满了水。而且,我去孟凡哲的家里的时候,看见窗户上有两个……”

  “行了!”赵永贵打断了方木的话,他瞥了一眼邰伟,“你还坚持认为我们抓错人了对么?”

  方木一时语塞,刚要开口争辩,就看见邰伟在冲他使眼色。

  “一会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吧。”说完,赵永贵就走到泳池的另一边,不再理他了。

  去市局的路上,方木忍不住开口问邰伟:“赵永贵怎么老是对我这种态度?”

  邰伟沉吟了一会说:“你也得理解他。孟凡哲那个案子虽然最后被撤销了,可是局里还是表扬了老赵和我。你现在跟他说那是个错案,他肯定接受不了。另外,他好像也不太相信你那一套。”

  方木想了想,“那,你相信我的话么?”

  邰伟半天没有回答,“查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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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泪痕的方木表情木然的坐着,偶尔抽一口烟,手里的水杯只是端着,一口都没喝。

  “把湿衣服换下来吧,否则你会感冒的。”邰伟在衣柜里一阵乱翻,找出了几件干净的衣服。

  邰伟费了好大力气,才帮方木把衣服换好。换上干燥衣服的方木精神好了点,也不颤抖得那么厉害了。

  “我说,”邰伟拉了把椅子坐在方木床前,试探着问:“刚才杜宇说,你的寝室过去死过人?是怎么回事?”

  方木沉默了半晌,深吸了几口烟,慢慢地说:“我读本科的时候,寝室里有一个同学跟宿舍管理员有不正当的关系。后来那女的怀孕了,就写了封信告诉他。结果我那个同学以为自己把信夹在一本书里还到了图书馆。正好他当时遭遇了一些不公正的待遇,结果,他就怀疑是有人把信的内容透露了出去。”

  “后来呢?”

  “他是那本书的第七个读者,为了报复,他就想把他之后的读者统统杀掉,即使后来他发现其实那封信并没有被别人发现,可是他已经从杀人里找到了支配他人生命的快感。我发现了那张借书卡,他也索性按照借书卡上的名单一个个杀死那些读者。被害人里包括我的寝室的另一个同学,我第一次喜欢的女孩子……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你说的是发生在C市师大的那起案件么?听说凶手最后也死了。”

  “对。”方木颤抖了一下,“他被烧死了。当时……我也在场。”

  邰伟沉默了一会,“你后来对行为证据分析这么感兴趣,包括你办的那些案子,都是因为这段经历?”

  方木扔掉烟头,双手抓住头发,用力向后捋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两年多来,我一直在做恶梦。害怕走廊,害怕烧烤的味道,不敢跟其他人接触。我只有不断的查案,不断的帮助死者讨回公道,我才能让我自己平静一点。因为,”方木顿了一下,声音骤然低了下去,“那些人的死,归根结底是因为我。”

  邰伟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方木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人,也能够体会到,这一次,凶手为了向他挑战而杀了这么多人,他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死者是杜宇的女朋友?”

  方木点了点头。

  “你确定还是那个凶手干的么?”

  方木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不相信我。”他盯着脚下的地面,“肯定是他。他非常了解我,他知道杜宇的友谊对我来讲有多么重要。现在是第六个,无论第七个是不是我,他都希望一步步摧垮我的心理。”

  邰伟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告诉方木,“我刚才在现场的时候,发现死者被拴住的位置,就处在游泳池的6号泳道里。”

  方木盯着邰伟看了几秒钟,掀开被子下床,“走吧,去现场。”

  尸体已经被移走,围观的人群却久久不愿散去。方木意外地看见乔教授也在人群中,正对着游泳池蹙眉思索。看见方木走过来,他却连招呼也不打,转身离开了。

  警察们弄了一个大网罩放在排水口上,搜寻着每一点可疑的东西。赵永贵站在池边,抱着肩膀,盯着一点点降下去的池水,脸色很难看。

  邰伟走过去拍拍他,“老赵,有什么发现么?”

  赵永贵看看邰伟,又看看方木,摇了摇头,“没有。”

  这个答案在方木的意料中,他看着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仔细搜寻的警察,很想告诉他们这是白费力气,凶手是不可能留下任何破绽的。

  赵永贵看看眼睛红肿的方木,开口问道:“是你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嗯。”

  “当时你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方木想了想,“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泳池里有人?”

  “我听到两个女生在议论说泳池里注满了水。而且,我去孟凡哲的家里的时候,看见窗户上有两个……”

  “行了!”赵永贵打断了方木的话,他瞥了一眼邰伟,“你还坚持认为我们抓错人了对么?”

  方木一时语塞,刚要开口争辩,就看见邰伟在冲他使眼色。

  “一会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吧。”说完,赵永贵就走到泳池的另一边,不再理他了。

  去市局的路上,方木忍不住开口问邰伟:“赵永贵怎么老是对我这种态度?”

  邰伟沉吟了一会说:“你也得理解他。孟凡哲那个案子虽然最后被撤销了,可是局里还是表扬了老赵和我。你现在跟他说那是个错案,他肯定接受不了。另外,他好像也不太相信你那一套。”

  方木想了想,“那,你相信我的话么?”

  邰伟半天没有回答,“查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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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声振聋发聩的嘶吼从方木的胸腔里喷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就直接来杀死我!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来呀,杀我!杀我!”

  一张张脸在方木眼前飞速旋转着,他面容扭曲,目眦欲裂,耳中是难以辨明的混响。

  杜宇愣愣地看着方木,接着从地上爬起来,揪住方木的衣领,大声质问着什么。方木的目光从他的脸上茫然地滑落,看见人群中邓琳玥正盯着自己的那张惊恐万状的脸。

  两个警察把杜宇从方木身边拉开,一只手臂搂在方木肩膀上,推着他往前走。

  穿过人群自动闪开的通道,迎着无数或惊恐、或怀疑的目光,方木表情呆滞,脚步僵硬地被那个人推着走出了游泳池。走了很远,他才挣扎着向后望去,仿佛辨认了很久,他才认出那个人是邰伟。

  “先回去吧。”邰伟紧紧搂住方木的肩膀,语气少有的低沉,温和。

  回到宿舍里,浑身湿透,不住发抖的方木被邰伟按倒在床上,邰伟先用被子把他包住,又扔给他一条毛巾,方木没有伸手去接,任由毛巾掉在地上。

  邰伟暗暗叹了口气,打开方木的衣柜。

  “你的衣服都放在哪儿了?”

  邰伟话音未落,就看到方木一把掀起身上的被子,浑身哆嗦着又要向外跑。

  邰伟忙拦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要回去……回去……”方木一边扒拉着邰伟的胳膊,一边喃喃自语。

  “回去干什么?”

  “看看现场!”方木突然爆发了,“王八蛋!王八蛋!!我要抓住他!”

  他双眼通红,眼眶潮湿,两片灰白的嘴唇哆嗦着。

  邰伟不容置疑的抓住他的双手,“这些事情,我们来做。”

  方木用力挣脱,狠狠地把邰伟推开,拉开门,却迎面撞见了杜宇。

  杜宇什么也没有说,当胸猛推了方木一把。

  方木被推得猝不及防,仰面摔倒在寝室中央。

  还没等他爬起来,杜宇已经扑过来,一把揪住方木的衣领。

  “方木,你到底是什么人?”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杜宇此刻像一只要吃人的狮子,遍布泪痕的脸抽搐着。

  “你说什么?”

  “我问你是什么人?!”杜宇拼命摇晃着方木的脖子,“你刚才说那个人是要杀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上次你那个同学来的时候,他说你们寝室以前死过很多人。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快说!”

  杜宇的手越来越紧,方木感到呼吸困难,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邰伟见状,急忙把杜宇从方木身上拉起来,杜宇拼命的挣扎着,咬牙切齿的冲方木吼道:“说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方木瘫坐在地上,撕心裂肺般咳嗽着,咳到最后变成了干呕,一丝涎水从嘴角一直拖到胸前。

  邰伟用力拉住不断挣扎的杜宇的衣服,大声喝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否则我不客气了!”

  “好!”杜宇示威似的高举起双手,“好!我不动手,让他说!”

  方木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擦擦嘴角,喘息了几下说:“对。凶手的确是冲着我来的……他在考我……对不起……”

  杜宇紧抿着嘴角看着方木,“这么说,那些人被杀死,包括邓琳玥、刘建军、孟凡哲,还有……”他哽咽了一下,“还有瑶瑶,都是因为你。”

  方木没有说话,抬头看了杜宇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点了点头。

  杜宇抬起一只手,指了指方木,嘴唇颤抖着,“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他会杀人对么,而且,还可能会杀你身边的人?”

  方木的眼泪涌了出来,“对不起……”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出来?”杜宇突然爆发了,“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所有的人?为什么要害死这么多人!”

  方木浑身颤抖着,口中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杜宇猛冲过去,一把揪住方木的头发,拼命抽打着他的脸。“说话……为什么……你说啊……”

  邰伟忙上前阻止他,还没等他靠近,就看见杜宇的身子往后一缩。

  方木的手上赫然多了一把军刀。

  杜宇的外套胸前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他目瞪口呆的看看胸前,又看了看面前手握军刀,嘴角淌血的方木。

  杜宇惨然一笑,“也想杀了我对么?来吧,省得那个凶手动手了,来啊!”

  “不是!”方木声嘶力竭地大喊:“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有意隐瞒你们……我……”

  “你把刀给我收起来。”邰伟跳到二人中间,“你,给我出去!”他指着杜宇喝道。

  杜宇狠狠地瞪了方木一眼,转身拉开门走了。

  寝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见方木急促的呼吸声。

  忽然,方木手里的军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蹲下身子,揪着头发,“啊——啊——”的大声嚎哭起来。

  邰伟从未见过方木哭泣,更别说这种撕心裂肺般的痛哭。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手足无措的站着。

  方木哭了很久。等他稍微平静下来,邰伟把他扶坐到床上,披上被子,又倒了杯热水给他,想了想,点了根烟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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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里人不多,也许昨晚上大家都玩得比较晚。方木让杜宇先找个座位坐下,自己去窗口那里买早饭。

  身边是两个女生,边挑茶蛋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昨晚舞会上的情形。

  方木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路过这两个女生身边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其中一个女孩说:“……真奇怪,这么冷的天,游泳池里干吗还注水啊……”

  方木的脚步骤然慢了下来,他一边向杜宇那边走,一边回头看了看那两个女孩。

  突然,他把托盘往身边的桌子上一放,撒腿就向食堂外面跑。

  “R”是river的意思!

  左边那个不是什么“q”,而是大写的“G”!水珠顺着笔画的方向流下来,所以看起来像中间带了一横的“q”!

  GR!Green River!

  绿河杀手!

  冲出食堂大门的时候,把一个男生撞倒在地,可是,方木已经顾不得了!

  跑!跑!!跑!!!

  不要死!不要死!求求你……

  穿过枯黄的草坪,绕过网球场……看见游泳池了,灰色的池水微微荡漾。

  不管你是谁,不要死!

  方木沿着铁丝网拉就的墙飞快的跑,墙边的松树枝打在脸上,竟然感觉不到疼。到入口处的时候,看见锁门的铁链已经被撬掉,像一条死蛇一样蜷曲在地上。

  方木拉开门,冲了进去。

  面前是一个大大的游泳池,已经注满了水。方木沿着池边向池水里紧张的搜寻着,还没等走几步,就看见深水区那边似乎有东西在飘动。

  水底有人!

  我靠!

  方木来不及多想,疾跑几步后飞身跃入了泳池。

  冰冷的触觉从指尖迅速蔓延到脚底,一瞬间,方木几乎要窒息。

  他感觉踩到了池底,用力一蹬,浮出水面,然后看准方向,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

  池水虽然污浊不堪,可是方木还是看见了:一个身着黄色毛衣,皮短裙,黑色高筒皮靴女孩正站在池底,双手微抬,低垂着头,染成黄色的头发随着池水漂来荡去。

  方木游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衣服,用力向上一提,却提不动。他向她的脚下看去,一条粗粗的绳子把她的脚腕和排水口的塞子绑在了一起。他明白了,为什么女孩看起来是站在池底。

  方木向上浮出水面,在口袋里疯狂地摸索着,找到军刀,打开来,咬在嘴里,又深吸一口气,潜下水去。

  他一口气潜到女孩的脚下,用力割断了绳子,女孩的双脚离开了池底,他抓住她的衣服,奋力向水面游去。

  方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女孩拖到池边,女孩紧闭双眼,躺在池边一动不动。方木顾不得歇口气,用手在女孩脸上噼噼啪啪的打着,女孩的头被打得摆来摆去。

  醒醒啊,醒醒,求你!

  他把女孩的上身拉起来,拼命摇晃着,一些水从女孩嘴里冒出来。方木见状,急忙把女孩扛在肩膀上,沿着池边来回拼命的跑。

  有些过路的学生看到了泳池边这骇人的一幕,都跑进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肩扛着一具尸体,行为几近疯狂的人。

  方木头上的水已经结成了冰,裤腿和袖子也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了。他浑身发抖,步履僵硬地扛着那个女孩来回奔跑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在打电话报警,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发出小声的哭泣,有人发出尖叫。

  方木对这一切都浑然不觉,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来回奔跑着,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醒醒,醒一醒,求求你……

  终于,他没力气了,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女孩手脚摊开地躺在他身边。

  方木喘了几口气,又扑过去,双手交叠在女孩的胸口,用力压下去,压了几下后,捏住女孩的鼻子,把嘴贴在她的嘴上用力吹气。

  醒醒!醒一醒……

  几个来回后,女孩还是软塌塌的一点反应也没有。方木咬牙切齿的重复着动作,感到脸上有热热的液体流进嘴里:

  醒一醒啊,我求求你!

  一双手扳住了方木的肩膀,是杜宇。

  “算了,方木,别这样,她死了。”

  方木甩开他的手,又要把嘴凑过去。

  杜宇用力向后扳着他的身子,方木的手不甘心地向前伸去,一把抓住了女孩的头发。

  两个人都跌坐在地上。方木手里攥着一个黄色的假发套。

  地上的女尸露出黑色的短发。

  杜宇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盯着女尸,几秒钟后,失声叫道:“瑶瑶?”

  方木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他几步爬到女尸身边,朝她的脸上看过去。

  的确,虽然脸上曾经画了很浓的妆,可是方木还是认出她是张瑶。

  一瞬间,方木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看见杜宇扑在张瑶身上,拼命摇晃着她,大声呼喊着。

  他看见围观的人群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看见泳池外有警灯闪烁的警车。

  他看见警察们匆匆走进来,向人群大声呼喝着。

  可是他什么也听不到,周围的事物仿佛都变成了混沌的一团。

  有甜腥的东西在胸口翻涌,胸膛憋闷得仿佛要爆炸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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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六号泳道


  杜宇居然在寝室里。方木开门进去的时候,他正斜靠在椅子上打电话,脚上还是那双扎眼的崭新的NIKE鞋,桌子上摆着半瓶啤酒。

  “咦,你怎么在寝室里?”方木朝门后看看,“张瑶呢?”

  杜宇冲他摆摆手,注意聆听着电话那边的动静。几秒钟后,他把电话“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抓起酒瓶大口灌起来。

  “你怎么了?”

  杜宇放下酒瓶,打着嗝说:“没……没事。”

  方木看看他通红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操,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杜宇仿佛憋了很久似的,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咱们刚到KTV的时候,有人给我打电话,接通了,对方却不说话。刚刚挂断,又打了一遍过来,还是不说话。我正纳闷呢,张瑶就起疑心了,非让我说清楚。”

  “嗬嗬,也难怪,那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再说又是平安夜,我要是张瑶也得问清楚。再说,你小子平时也不老实。”

  “我指天发誓,我绝没做过对不起张瑶的事情。”杜宇指天划地地说。

  “嗬嗬,好,我相信你。后来呢?”

  “后来她就生气了,转身就走,我追过去想拉住她,这娘们,劈头就是一个耳光。”杜宇摸摸脸颊,好像还在疼似的,“后来我他妈也急眼了,没管她,自己打车回来了。”

  方木看看手表,快凌晨4点了,“她呢?回宿舍了么?”

  “不知道,她宿舍的电话没人接。我打了她的手机几次,每次都是刚接通她就挂断。”

  “嗬嗬,估计还生你气呢。明天,哦,今天好好哄哄她吧。”

  杜宇没有搭腔,盯着自己的手机念叨着:“这娘们,脾气太他妈坏了,都是平时惯的。”一伸脚,一只球鞋飞向了屋角。

  “靠,别拿礼物撒气啊。”

  方木趿着拖鞋,从屋角把鞋捡回来,正要扔在杜宇脚边,却看着它愣住了。

  这是斯科特·皮蓬的大“AIR”球鞋复古版,鞋身两侧是两个大大的英文字母“AIR”,设计者非常巧妙地利用了A和R两个字母的变形。鞋身外侧,字母“R”在鞋跟的部位,鞋身内侧,字母“R”稍稍变形后,缝制在鞋尖的位置,看起来十分协调。

  也就是说,字母“R”稍作变形后就跟“A”是很像的。

  那么,当晚写在右侧的那个符号,会不会是“R”呢?

  qR?是什么呢?

  杜宇看方木盯着他的鞋发愣,奇怪地问:“怎么了?”

  方木回过神来,“哦,没什么。”抬手把鞋扔在了杜宇脚下。

  “靠,轻点,这是新的。”这家伙,你把鞋甩到屋角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

  方木又好气又好笑,从床底拿出脸盆去了卫生间。

  方木洗漱完毕,回到寝室的时候,杜宇又在打电话。

  “怎么样,接通了么?”

  “关机。”杜宇把手机扔在桌上,“妈的,去哪了呢?”

  “别想了,睡觉吧,不早了。”方木铺好被子,摘下眼镜,钻进了被窝。

  杜宇丝毫没有就寝的意思,依然斜靠在椅子上,盯着脚上的鞋出神。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开口说道:“方木。”声音中竟有一丝颤抖。

  “嗯?”

  “瑶瑶……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方木顿了一下,“今天晚上到处都有人活动的,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别多想了,睡吧。”

  杜宇站了起来,在寝室里烦躁不堪地走了几圈,又抓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你跑哪儿……哦,邓琳玥啊,瑶瑶回来了么……哦,知道了……嗯,他回来了……要跟他说话么……哦,好的,再见。”

  杜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头也不回地说:“邓琳玥问你回来没有。”

  “张瑶呢?”

  杜宇没有回答。

  “再不,我们出去找找吧。”方木伸手去拿裤子。

  “不找!”杜宇突然爆发了,“不惯她这臭毛病!”他腾地站起来,大步走到门边,狠狠地按灭了电灯,“睡觉!”

  早上6点半的时候,方木被手机的闹铃吵醒,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找手机,却看见杜宇还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电话。

  “你一直没睡?”

  胡子拉碴的杜宇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他眯缝着眼睛,冲方木点了点头。

  方木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捂在肚子上。“怎么了?”

  “胃有点疼,大概是昨晚喝酒喝多了。”

  方木披衣下床,“走吧,我们去食堂喝点粥,然后我帮你去找找张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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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4日,平安夜。

  外语学院2001级研究生在市区内的一家宾馆包了一个大厅,举办圣诞party,活动费AA制,而且要求有情侣的,一定要带来一起参加。

  晚餐是自助餐,大家边吃边参加一些自己编排的娱乐节目。方木没什么兴趣,吃了点水果沙拉和炸鸡块就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子旁,静静的看着窗外依旧车水马龙的街道。

  大厅里很热,玻璃上布满了水珠,方木百无聊赖地用手在玻璃上划来划去。划着划着他才发现自己画的正是当晚在孟凡哲家里看到的那两个奇怪的符号。

  这究竟代表什么含义呢?

  方木始终坚信孟凡哲并不是凶手。如果先他一步赶到孟凡哲家里的,真的是那个医生的话,那么画在玻璃窗上的这两个符号就应该是留给方木看的。

  难道这是凶手对下一起案件的提示么?

  他看着左边那个腰上带着短短一横的“9”,摇了摇头。

  如果邓琳玥是“6”,自己是“7”的话,那么下一个无论如何也轮不到“9”,所以,这个符号不应该是“9”。

  而且,这个“9”写得有点奇怪,腰上多了一横不说,大多数人写“9”的时候,下面的部分多少会有些倾斜,而这个人在一笔写下这个“9”的时候,是与地面几乎垂直的。

  不是9,难道是字母“q”?

  至于右面那个,怎么看都像是A。

  如果是字母的话,为什么一个大写,一个小写?

  正在方木冥思苦想的时候,玻璃窗里忽然映出了邓琳玥的身影。

  “想什么呢?”邓琳玥刚刚跳了一会舞回来,热得满脸通红,不时揪起衣领呼扇着。

  “哦,没什么。”

  “你怎么不去玩啊?”

  “嗬嗬,我不会跳舞。你去玩吧,不用管我。”

  邓琳玥把手放在方木的手上,柔声说:“那我也不去了,陪着你。”

  正在这时,主持party的一个小伙子高声说道:“下面,是交换礼物的时间。请把你们对另一位的浓浓爱意,尽情表现出来吧……”

  邓琳玥把手抽回来,迫不及待的在包里翻着,一转眼的功夫,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

  她把手向前一递:“送给你!圣诞快乐!”

  “嗯,谢谢。”方木接过来,看见作工精美的盒子上写着“zippo”的字样,他明白了,是打火机。

  “打开看看啊。”邓琳玥双手托腮,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方木打开盒子,是限量版的永恒星,市场价绝不会低于1200元。掀开机盖,拨一下,一束火苗噌地窜起来。

  “喜欢么?”邓琳玥眨着大大的眼睛,“可是你要知道,不能抽太多的烟哦。那,我的呢?”

  方木犹豫了一下,伸手拿出了那个音乐盒。

  邓琳玥眉开眼笑的拆开包装的时候,旁边一张桌子上的一个男孩明显发出了“嗤”的声音。方木看看他,他正在往女朋友手上戴一枚戒指。

  “哇,好漂亮啊。”邓琳玥没有理会他,笑眯眯的捧起音乐盒。

  “开关在哪儿?哦,不要告诉我,我自己找。”她在底座上拨弄了几下,音乐盒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路灯亮了。雪花飞舞。

  邓琳玥把下巴垫在胳膊上,看着玻璃球里那两个紧紧依偎的小人,直到一曲终了。

  “我很喜欢。”她把音乐盒小心的包好,抬起头冲方木嫣然一笑,“谢谢你。”

  旁边那张桌子上,女孩在小声地抱怨戒指太小了,男孩的汗都下来了,最后马马虎虎的套在小指上。

  方木和邓琳玥看了,不由得相视一笑。

  杜宇搂着张瑶走过来。他收到的礼物是一双NIKE篮球鞋,这家伙当时就套在了脚上。

  “怎么样?斯科特·皮蓬大‘AIR’复古版,帅吧?”他得意洋洋地说。

  “得了吧你,看把你美的。”张瑶笑着点点他的头,“琳玥,一会我们要去唱歌,一起去吧。”

  邓琳玥看看方木,似乎想听听他的意见。

  杜宇见状,一把把方木拉起来,“不用问了,他肯定去!”

  三辆出租车拉着十几个年轻人去了“夜飞行”KTV,方木还没等下车,就看见杜宇从前一辆车上下来,正举着手机说着什么。可是几秒钟后,电话似乎就被对方挂断了,杜宇看着手机屏幕,脸上是莫名其妙的表情。张瑶走到他身边,似乎想问个究竟,可是电话又响了,杜宇翻开手机,“喂”了几声后,对方似乎没有应答。杜宇挂断电话,冲张瑶耸耸肩,张瑶站在一边,一脸狐疑。

  大家陆陆续续走进了KTV,门外只剩下方木、邓琳玥、杜宇和张瑶。杜宇正在指天划地的跟张瑶解释着什么,张瑶不住的冷笑,似乎并不相信杜宇的解释。

  邓琳玥走过去,跟张瑶说了几句话,就回来挽着方木进了KTV。

  “怎么了?”方木问她。

  “不知道,可能是闹了点误会,我们先进去吧,别妨碍他们。张瑶说过一会就进来。”

  大家一共要了两个包房,点了啤酒和零食后,就开始闹哄哄地K歌。方木禁不住大家起哄,也跟邓琳玥合唱了一首《我不够爱你》。

  可是,杜宇和张瑶始终没有回来。

  期间,方木给杜宇打了个电话,他没有接。邓琳玥给张瑶打电话,同样没有回音。方木有些着急,拿起衣服说要去找找他们。另外几个男生七手八脚地把他按到沙发上,“嗬嗬,人家两个都在一起好久了,平安夜,你去搅合什么啊。”方木心想也是,如果两个人去了宾馆,那自己毫无疑问是大煞风景了。

  玩到凌晨3点的时候,大家都累了,有几个挺不住的,就歪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还没玩够的几个人,也没力气唱歌了,围坐在桌前喝啤酒聊天。

  有人提议讲恐怖故事,马上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

  于是,你一个,我一个,什么山村僵尸啊,办公室闹鬼啊,几个胆小的女生吓得躲在男生背后,只露出两只眼睛,胆战心惊地听着。

  “咳,你们说的这些,都是瞎扯蛋。要说恐怖啊,还得听他的。”一个男生一把拍在正在打盹的方木肩上,“人家那才叫真材实料呢。”

  大家一下子来了精神。

  “对啊。方木,你不是帮警察查过案么?说几个听听。”

  “听说那个法学院研究生干的系列杀人案,你也参与破案了,快讲讲吧。”

  “嗯,听说你差点被那个凶手杀死,快给我们讲讲。”

  方木看着周围一张张好奇的脸,突然想起自己被副校长叫上台去讲话的那一幕。

  他们并不关心死者的痛苦,也不在意孟凡哲的命运。

  别人的生死,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寻求刺激的谈资而已。

  方木冷冷地说:“没什么好讲的。”

  准备听到内幕消息的听众们失望地发出“切”的一声,几个刚才还躲在男朋友身后的女孩子不甘心地怂恿着方木:“别这么小气嘛,说来听听啊。”一个女孩子更是不顾男朋友的白眼,一把搂住方木的胳膊来回晃着,“说嘛说嘛,帅哥。我最喜欢听破案的故事了,多刺激啊。”

  方木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直到她有点害怕的停止了摇晃。

  “刺激?嗬嗬,”方木的嘴角牵出一丝微笑,“有人把你的全身皮肤都剥下来,再做成衣服穿到塑料模特身上,你会不会觉得很刺激?”

  那个女孩子用手掩住嘴,吓得脸色煞白。她的男朋友不满地嚷了一句:“你怎么回事?不讲就不讲,你吓唬她干嘛?”

  其他人赶忙打圆场,方木拿起外套和书包,大步走出了包房。

  还没走几步,就听见邓琳玥在身后叫他。

  “你别生气了,他们没有恶意的。”她拉住方木的胳膊,眼中闪动着祈求,“留下来,好不好?”

  方木轻轻抽出手,“不了,你们好好玩,早点回去。”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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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方木低着头不说话,她咬着嘴唇,竭力平缓自己的语气:“方木,我承认,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一个有过很多经历的男人。你身上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力量,让我好奇,也让我感到着迷,感到踏实。可是当我爱上你之后,我发现那种力量让我害怕。为什么你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这么多死亡,为什么你总要让自己陷入那么危险的境地中?那个姓孟的人死了,那是罪有应得,这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清?为什么还要惹上那么多无谓的麻烦?”她顿了一下,“你这么做的时候,想过我么?”

  方木抬起头,“孟凡哲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那又怎么样?不去理他好不好?让警察去做好不好?你就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平凡的学生好不好?”

  方木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不可能。”他看看邓琳玥,“很多事情……你不会明白的。”

  “有什么是我不明白的,你说给我听!”邓琳玥坐在方木身边,擦擦眼泪,目不转睛的看着方木。

  方木看着她光洁无暇的脸,张了张嘴,吐出的却是这样几个字:“你……没必要知道。”

  邓琳玥盯着方木的眼睛,直到他低下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邓琳玥擦擦脸上的泪水,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轻轻地说:“无论怎样,我希望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说完,她就拉开门,走了。

  一瞬间,方木很想叫住她,然后把她抱在怀里,对她说“对不起”、“原谅我”。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她消失在门那边。

  几天后,邰伟打来电话,告知李维东已经在S市对现场重新进行了勘察,由于现场被破坏的比较厉害,因此无法证明在方木到达之前,是否曾有人进入过现场。此外,对周围邻居的调查走访也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警方在屋里屋外仔细搜查了几遍后,证实方木所说的那封信并不在现场。

  邰伟在电话里并没有下结论的意思,不过他的立场已经很清楚了:那封信并不存在。有个人在撒谎,至于这个人是方木还是董桂枝,那就不得而知了。

  方木懒得跟他较真,匆匆说了几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他感到身边的邓琳玥一直在倾听电话里的内容,头也不回的解释了一句:“邰伟。S市的调查情况。”

  邓琳玥果真说到做到,几天来,除了睡觉,她都寸步不离方木。无论方木什么时候走出宿舍楼,都能看到邓琳玥等在楼下。

  只是她的话越来越少,即使是吃饭的时候,她也常常是一言不发。很多时候,方木偶尔抬起头来看她,会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看。

  这种注视,已经不是最初相处时那种温柔的凝望,而是带着审视的味道。这种目光常常让方木感到心慌意乱,往往和她对视几秒钟后就败下阵来。

  晚上回寝室的时候,邓琳玥总会在女生宿舍楼下默默地站几分钟,方木站在他的身边,或吸烟,或默立,同样也是一言不发。邓琳玥常常会毫无征兆地转身上楼,方木等了她几次,都没见她像那天晚上那样去而复返。

  好久没有亲吻了。

  张瑶曾经找方木谈过一次。她告诉方木,最近几天邓琳玥的情绪很反常,常常是一天都看不到人影,回寝室后也是直接上床睡觉。有一次,张瑶发现邓琳玥在半夜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问她怎么回事,她只是回答说做恶梦了,别的闭口不提。

  张瑶不无威胁的对方木说,邓琳玥曾问她:自己的选择究竟对不对。“如果你再不表现得好一点的话,小心邓琳玥蹬了你!”

  蹬与不蹬,方木倒不是十分在意。只是他听到邓琳玥伤心的表现,倒是有些心疼。所以,当邓琳玥试探着邀请他参加圣诞party的时候,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大学里,圣诞节绝对是一个最受重视的节日。尽管是洋鬼子的节日,可是这些黄皮肤、黑头发的年轻人却过得比春节还积极。12月中旬开始,学校周围的饭店、鲜花礼品店就开始了宣传活动,校园里随处可见措辞夸张的海报和广告,还有那个红衣红帽的白胡子老头的形象。女孩子们开始憧憬会受到什么礼物,男孩子们开始攒钱,只为了搏女友一笑,或者追到心仪的女孩。

  方木对这种气氛毫不感冒,以前单身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圣诞节的概念。现在也是一样,杜宇约他一起去买礼物的时候,他还直犯迷糊。

  杜宇像个女人似的在国贸商厦里耐心地逛来逛去,不时问问方木觉得这个怎样,那个如何。方木一律耸耸肩说“还行”。这家伙也觉得带方木来帮他挑礼物相当地不明智,索性不再理他。方木倒也落得清闲,插着兜跟着他四处乱走。

  无聊归无聊,难能可贵的是这份轻松的心情,紧张得太久了,也发生了太多不愿回首的事,这样脑子空空的闲逛,实在是惬意得很。

  路过一个摆满了小物件的柜台的时候,方木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带着玻璃球的玩意,明晃晃的很是显眼,就多看了两眼。售货员小姐马上热情地招呼他,方木心想闲着也是闲着,就走上前去细看。

  这是一个音乐盒,下面是一个方形的塑料盒子,上面罩着一个大大的玻璃球,玻璃球里是一个小小的景观: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并排站在一盏路灯下,女孩甜蜜的依偎在男孩的怀里。玻璃球里还有一些小小的白色颗粒,看起来大概是雪的意思。

  售货员小姐按动底座上的一个开关,那盏小小的路灯一下子亮起来,而那些白色颗粒也开始在玻璃球内旋转飞舞,随着叮叮咚咚的音乐声,玻璃球内的景观霎时鲜活起来,一对小小的情侣在漫天的雪花里紧紧依偎。

  方木的嘴边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下雪了。

  让人想起空气中干燥的枯枝的味道。

  让人想起那踏在雪地上的“吱吱”的声音。

  让人想起长长的马尾辫扫过脸庞的麻痒。

  让人想起路灯下两个不断试探,时而分开时而靠紧的身体。

  “晚上看的时候,效果会更好。”售货员小姐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个多少钱?”方木拿出钱包。

  付完钱,杜宇也从购物的人群中挤过来,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

  “嗬嗬,你也买了,这是什么?”他一把抢过方木手里的纸盒,“音乐盒?你也太没创意了吧?这玩艺几年前就不流行了。”

  方木笑笑,“你呢,买什么了?”

  “嘿嘿,我这个嘛,就比较厉害了。”他小心翼翼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看起来颇为精美的小盒子,“CD,毒药,450块呢。”

  “嗬,你小子挺有钱啊。”

  “这个张瑶一定喜欢。”杜宇眉开眼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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