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七、兴师问罪
　　
　　说老实话，吴梓道和朱耳不在，我们三个妖怪，基本上没可能从赤虎军和赵无极的手里全身而退。想想看，赤虎军乃是精锐之师，更别说赵无极当日还独自一个挡住了三四个夜叉的联手呢——对了，这厮还有一头不知道养在哪里的赤虎来着。
　　
　　只不过，我们三个居然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尤其是修为低下的我，以及身为老鼠的汤圆，都是把肚腩子一顶，摞胳膊挽袖子，对着赤虎军他们把眼睛一瞪，都有些有恃无恐的意思——孙悟空要是和仙界翻脸，对于妖怪们来讲，只有热血沸腾的份，有他撑腰，赤虎军和赵无极那就是一份酥软的糯米糕而已。我们一副牛气哼哼的样子看着赤虎军，“嘿，怎么着？手痒啊？想开练啊？长能耐了哈？要不咱哥仨给你们紧紧皮子？”
　　
　　——当然啦，这只是我们的神情而已，话倒是没敢真说出来……
　　
　　不过赵无极和赤虎军还真没以往的那种彪悍气势，尤其是赵无极，他的大部分注意力还是集中在空中的孙悟空身上。我们顿时底气大涨，狐假虎威原来还是很爽的。不过回头想想，孙悟空留下的余威还真不是盖的，赵无极当年还是一小屁仙，基本对那场大战没有任何印象，但五百年来道听途说、耳濡目染之下，依然心神震荡——我不由得想，当年孙悟空一根金箍棒打得天庭一片鸡飞狗跳，当者披靡，那该是如何一种激荡心神的景象啊！
　　
　　就在我们狐假虎威作牛逼状、赵无极心中忐忑、赤虎军心神不定之时，就听云层之上传来一声醇厚的嗓音：“泼猴，何事动怒？还是收了火气，有话好好说，老道这便来了。”
　　
　　同时云层之后渐渐透出淡金色的光华，而刚才还豪雨如注的仙界，这时竟然雨止风歇，被孙悟空的气势搅得翻腾滚涌漫天乌云，居然在这淡金色的光华下渐渐消散——看上去彷佛是慢慢消失，但其实几个眨眼间，仙界的天空已然是碧空如洗，天际中架起了一道彩虹。一道不高的身影，也不带什么随从，就这么慢慢地从彩虹上走了下来，想来便应该就是三界六道中最顶级的存在之一，太上老君了。
　　
　　孙悟空的气势沛莫能当，那种强大几乎已经没有道理可讲，纯粹属于离谱的范畴了，光一声吼，就搅得天地变色。而老君下来，声音醇和，不显山露水，却已经把天象都平复了下来，一步步走下来，不带一分烟火气，看到他，便彷佛看见了“自然”二字。
　　
　　孙悟空别看刚才猴气冲天，一副谁上来就扁谁的样子，但现在也收敛了一点，浑身金光也柔和了起来，不再那么扎眼了。而这时，我们三个小妖早就规规矩矩站在半空中，妖气收敛，一脸的好学生样子；而相反的，赵无极和赤虎军腰杆立马就硬了起来了，赵无极这厮方天画戟都收了起来，两臂在胸前一抱，还斜眼瞥我们两下。真是风水轮流转，狐假虎威还没几个呼吸，老虎后面突然冒出一条龙来，这就没得拼了。
　　
　　太上老君慢悠悠地跨着步子，不过两个扎眼的时间，就已经到了孙悟空的面前，满脸微笑地骂道：“你这泼猴，每次都是大呼小叫的，讲了多少遍了，有话好好说，稳重，低调，你怎么就不听呢？”
　　
　这时，仙界有头有脸的仙人们也都坐不住了，纷纷从府邸、办公室、茶坊、厕所、按摩房等等地方，纷纷赶了过来。废话，一个是惹不大起的孙悟空，另外一个更是仙界领军仙人，三界六道里寥寥几位达成大圆满而不去的顶尖存在，不得了、了不得的太上老君，这些仙人哪里还能自顾自逍遥？稍微有点表现意识的，都会冲出来，也没法不冲出来。于是几个眨眼的时间里，老君和孙悟空就被无数蜂拥而来的仙人给包围了——当然，他们都空出了百丈左右的范围，还比他们低了很多，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反倒更凸显出空中的两个身影。
　　
　　孙悟空见仙人们涌来，环视了一下，眼中暴出两团金光，脸上扯出一丝冷笑。不过我又感觉，好像他在看到我们三个妖怪的时候，又微微顿了一顿。转回脸来，孙悟空指着老君的鼻子道：“老倌儿，少说废话，低调？低什么低？你还有脸教训俺？你自己教唆自己的手下去做妖怪，抓俺师徒四人，还要吃俺师傅的肉，这算什么道理？今天俺就是来讨个说法的！”
　　
　　老君显然没想到孙悟空说出这番话来，我们，包括所有的仙人，也都没想到孙悟空讲话这么冲，更没想到还能有谁可以指着老君的鼻子来兴师问罪。所有妖仙都暗自咽了一口口水，现场几乎可以听见轰然响起的“咕嘟”声。
　　
　　老君脸上有点讶异，道：“何出此言啊？你这猴子，莫要血口喷人。”
　　
　　孙悟空冷笑道：“老倌儿你也不是人好不好？”
　　
　　“嗯……我倒的确不是人……”
　　
　　——如果流汗会有声音的话，现场估计会哗哗地响成一片。
　　
　　“好了，俺也不说废话，老倌儿你看仔细了，”孙悟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这个羊脂玉净瓶可是你的？”
　　
　　老君怔了一怔，点头道：“此瓶还真是我的，平日里用来装炼丹用的净水的。”
　　
　　孙悟空又掏出了一个葫芦：“那这个紫金红葫芦呢？”
　　
　　老君：“这个也是我的。”
　　
　　“这把七星剑？”
　　
　　“还是我的。”
　　
　　“幌金绳？”
　　
　　“依然是我的。”
　　
　　“蕉叶扇？”
　　
　　“我的。”
　　
　　“俺头上这金箍？”
　　
　　“我的……”
　　
　　老君话音还没落，孙悟空便立时爆起，手里猛然出现一根金光缭绕，威煞滔天的棍子，指着老君骂道：“靠，原来这鬼箍是你给观音菩萨的！俺说这劳什子怎么眼熟呢，看着就像当年你砸晕俺的那个钢圈！”
　　
老君满头黑线，双手忙摇，道：“这个真不是我的，我是让你这猴子带到沟里去了……”在场妖仙也是一脑门子的汗，我心里道，做妖做到这个份上，值了。
　　
　　孙悟空估计也是拿老君开涮，胡搅蛮缠了两句之后，便也就把金箍棒放回了耳朵里，拿着玉净瓶摇了摇，把瓶盖子打开，往下一倒，同时道：“俺老孙怎会冤枉你老倌儿，你看这是谁？”只见瓶口洒下一道白光，眨眼间，白光里滚出两道人影。由于孙悟空和老君都是站在半空，这两道人影一出来，没有准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封了法力，直接便往下掉去。
　　
　　老君一挥衣袖，顿时升起一片云霞，托住了那两个被装在瓶子里、彷佛俩被抓的蛐蛐似的人影，升到了自己面前。所有妖仙的眼光现在都集中在这两个蛐蛐身上了。我一看，原来是两个道童，一个金发，一个银发，这会儿正跪在云上瑟瑟发抖。
　　
　　基本上八成以上的仙人，以及我们三个妖怪，都对这两个道童不知底细，脸上略有茫然的表情。而老君却一愣之后，怒道：“你两个畜生，居然偷跑下界，还妄图吃那唐僧肉，真是不知死活！”
　　
　　“老倌儿，”孙悟空一只手抛接着玉瓶，另一只手拿出一个桃子，一边啃，一边斜眼看着老君道，“这两个，可是你座下的弟子？嗯？跑去神州当妖怪，还号称什么金角大王、银角大王，你看看，老倌儿，你的教育工作做得很好啊，教大家不要做仙去做妖是不是？”
　　
　　什么？这就是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我和汤圆、老王闻言都是一震。要知道，金角银角两位，在妖怪界的名声可是不低，属于当今新锐妖怪之二，所在的平顶山莲花洞，也在几百年内，极为迅疾地高速窜红，势力发展极快，时至今日，已经是妖怪界知名集团之一了。而金角银角两位，也是当今妖怪界的时尚新贵，势力大，法力高，宝物多，造型都拉风，有些女妖还很喜欢他们头顶金角或者银角的形像来着。可想不到，他们两个居然是老君的手下，对于妖怪界来讲，实在是爆炸性新闻啊，要比奎木狼下界成亲这事儿震撼得多了——汤圆已然开始蠢蠢欲动了。
　　
　　周围的仙人也是一片哗然。这时老君道：“他们也不算是我弟子，是我两个管炉火的童子，分别掌管金炉和银炉。我闭关几个月，他们居然偷了东西，下界为妖，还图谋唐僧，实在是……唉，是我管教不严，在这边向大圣赔不是了。”
　　
　　孙悟空把吃剩下的桃核随手一扔，又掏出了一个苹果，瞪着老君道：“赔不是就好啦？老倌儿你可知道，俺们师徒四个都被你这瓶子葫芦装了好几次，还一时三刻就要化作脓水，这笔帐怎么说？精神损失都不提了不成？”
　　
　　老君陪笑道：“那大圣要怎么说？”
　　
　　“也别废话了，要不这瓶子、葫芦，和幌金绳就归了俺好了。”
　　
　　“这个……恐怕不行，大圣，这几样东西我还有用，尤其是幌金绳，那是我的裤带啊……”
　　
　　“什么？老倌儿你也忒懒了吧？拿幌金绳做裤带，都不用自己动手系啊。”
　　
　　“……我们现在不讨论这个问题好吧？”
　　
　　我现在算是领教了，越是来头大的，就越是随和。而这些得证大圆满的主，更不是我等所能揣测的，那种境界是不一样的，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
　　
　　孙悟空扔掉苹果核，掏出猕猴桃：“那要么一个葫芦，外加两百粒九转混元金丹。”
　　
　　“你这猴子，当年吃掉两葫芦金丹，都没三十粒好不好？”
　　
　　孙悟空和老君在这里扯皮谈价钱，我却忽然被那羊脂玉净瓶和紫金红葫芦吸引了注意力——能装活的生物？而且好像还没什么不良影像，应该是三大圣人之一的宝物才这么厉害，估计不催动的话，应该也不会把里面的生物化为脓水吧？那么，要是搞到其中一个，带赖文文偷渡去妖怪界，岂不是易如反掌？
　　

一百六七、兴师问罪
　　
　　说老实话，吴梓道和朱耳不在，我们三个妖怪，基本上没可能从赤虎军和赵无极的手里全身而退。想想看，赤虎军乃是精锐之师，更别说赵无极当日还独自一个挡住了三四个夜叉的联手呢——对了，这厮还有一头不知道养在哪里的赤虎来着。
　　
　　只不过，我们三个居然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尤其是修为低下的我，以及身为老鼠的汤圆，都是把肚腩子一顶，摞胳膊挽袖子，对着赤虎军他们把眼睛一瞪，都有些有恃无恐的意思——孙悟空要是和仙界翻脸，对于妖怪们来讲，只有热血沸腾的份，有他撑腰，赤虎军和赵无极那就是一份酥软的糯米糕而已。我们一副牛气哼哼的样子看着赤虎军，“嘿，怎么着？手痒啊？想开练啊？长能耐了哈？要不咱哥仨给你们紧紧皮子？”
　　
　　——当然啦，这只是我们的神情而已，话倒是没敢真说出来……
　　
　　不过赵无极和赤虎军还真没以往的那种彪悍气势，尤其是赵无极，他的大部分注意力还是集中在空中的孙悟空身上。我们顿时底气大涨，狐假虎威原来还是很爽的。不过回头想想，孙悟空留下的余威还真不是盖的，赵无极当年还是一小屁仙，基本对那场大战没有任何印象，但五百年来道听途说、耳濡目染之下，依然心神震荡——我不由得想，当年孙悟空一根金箍棒打得天庭一片鸡飞狗跳，当者披靡，那该是如何一种激荡心神的景象啊！
　　
　　就在我们狐假虎威作牛逼状、赵无极心中忐忑、赤虎军心神不定之时，就听云层之上传来一声醇厚的嗓音：“泼猴，何事动怒？还是收了火气，有话好好说，老道这便来了。”
　　
　　同时云层之后渐渐透出淡金色的光华，而刚才还豪雨如注的仙界，这时竟然雨止风歇，被孙悟空的气势搅得翻腾滚涌漫天乌云，居然在这淡金色的光华下渐渐消散——看上去彷佛是慢慢消失，但其实几个眨眼间，仙界的天空已然是碧空如洗，天际中架起了一道彩虹。一道不高的身影，也不带什么随从，就这么慢慢地从彩虹上走了下来，想来便应该就是三界六道中最顶级的存在之一，太上老君了。
　　
　　孙悟空的气势沛莫能当，那种强大几乎已经没有道理可讲，纯粹属于离谱的范畴了，光一声吼，就搅得天地变色。而老君下来，声音醇和，不显山露水，却已经把天象都平复了下来，一步步走下来，不带一分烟火气，看到他，便彷佛看见了“自然”二字。
　　
　　孙悟空别看刚才猴气冲天，一副谁上来就扁谁的样子，但现在也收敛了一点，浑身金光也柔和了起来，不再那么扎眼了。而这时，我们三个小妖早就规规矩矩站在半空中，妖气收敛，一脸的好学生样子；而相反的，赵无极和赤虎军腰杆立马就硬了起来了，赵无极这厮方天画戟都收了起来，两臂在胸前一抱，还斜眼瞥我们两下。真是风水轮流转，狐假虎威还没几个呼吸，老虎后面突然冒出一条龙来，这就没得拼了。
　　
　　太上老君慢悠悠地跨着步子，不过两个扎眼的时间，就已经到了孙悟空的面前，满脸微笑地骂道：“你这泼猴，每次都是大呼小叫的，讲了多少遍了，有话好好说，稳重，低调，你怎么就不听呢？”
　　
　这时，仙界有头有脸的仙人们也都坐不住了，纷纷从府邸、办公室、茶坊、厕所、按摩房等等地方，纷纷赶了过来。废话，一个是惹不大起的孙悟空，另外一个更是仙界领军仙人，三界六道里寥寥几位达成大圆满而不去的顶尖存在，不得了、了不得的太上老君，这些仙人哪里还能自顾自逍遥？稍微有点表现意识的，都会冲出来，也没法不冲出来。于是几个眨眼的时间里，老君和孙悟空就被无数蜂拥而来的仙人给包围了——当然，他们都空出了百丈左右的范围，还比他们低了很多，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反倒更凸显出空中的两个身影。
　　
　　孙悟空见仙人们涌来，环视了一下，眼中暴出两团金光，脸上扯出一丝冷笑。不过我又感觉，好像他在看到我们三个妖怪的时候，又微微顿了一顿。转回脸来，孙悟空指着老君的鼻子道：“老倌儿，少说废话，低调？低什么低？你还有脸教训俺？你自己教唆自己的手下去做妖怪，抓俺师徒四人，还要吃俺师傅的肉，这算什么道理？今天俺就是来讨个说法的！”
　　
　　老君显然没想到孙悟空说出这番话来，我们，包括所有的仙人，也都没想到孙悟空讲话这么冲，更没想到还能有谁可以指着老君的鼻子来兴师问罪。所有妖仙都暗自咽了一口口水，现场几乎可以听见轰然响起的“咕嘟”声。
　　
　　老君脸上有点讶异，道：“何出此言啊？你这猴子，莫要血口喷人。”
　　
　　孙悟空冷笑道：“老倌儿你也不是人好不好？”
　　
　　“嗯……我倒的确不是人……”
　　
　　——如果流汗会有声音的话，现场估计会哗哗地响成一片。
　　
　　“好了，俺也不说废话，老倌儿你看仔细了，”孙悟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这个羊脂玉净瓶可是你的？”
　　
　　老君怔了一怔，点头道：“此瓶还真是我的，平日里用来装炼丹用的净水的。”
　　
　　孙悟空又掏出了一个葫芦：“那这个紫金红葫芦呢？”
　　
　　老君：“这个也是我的。”
　　
　　“这把七星剑？”
　　
　　“还是我的。”
　　
　　“幌金绳？”
　　
　　“依然是我的。”
　　
　　“蕉叶扇？”
　　
　　“我的。”
　　
　　“俺头上这金箍？”
　　
　　“我的……”
　　
　　老君话音还没落，孙悟空便立时爆起，手里猛然出现一根金光缭绕，威煞滔天的棍子，指着老君骂道：“靠，原来这鬼箍是你给观音菩萨的！俺说这劳什子怎么眼熟呢，看着就像当年你砸晕俺的那个钢圈！”
　　
老君满头黑线，双手忙摇，道：“这个真不是我的，我是让你这猴子带到沟里去了……”在场妖仙也是一脑门子的汗，我心里道，做妖做到这个份上，值了。
　　
　　孙悟空估计也是拿老君开涮，胡搅蛮缠了两句之后，便也就把金箍棒放回了耳朵里，拿着玉净瓶摇了摇，把瓶盖子打开，往下一倒，同时道：“俺老孙怎会冤枉你老倌儿，你看这是谁？”只见瓶口洒下一道白光，眨眼间，白光里滚出两道人影。由于孙悟空和老君都是站在半空，这两道人影一出来，没有准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封了法力，直接便往下掉去。
　　
　　老君一挥衣袖，顿时升起一片云霞，托住了那两个被装在瓶子里、彷佛俩被抓的蛐蛐似的人影，升到了自己面前。所有妖仙的眼光现在都集中在这两个蛐蛐身上了。我一看，原来是两个道童，一个金发，一个银发，这会儿正跪在云上瑟瑟发抖。
　　
　　基本上八成以上的仙人，以及我们三个妖怪，都对这两个道童不知底细，脸上略有茫然的表情。而老君却一愣之后，怒道：“你两个畜生，居然偷跑下界，还妄图吃那唐僧肉，真是不知死活！”
　　
　　“老倌儿，”孙悟空一只手抛接着玉瓶，另一只手拿出一个桃子，一边啃，一边斜眼看着老君道，“这两个，可是你座下的弟子？嗯？跑去神州当妖怪，还号称什么金角大王、银角大王，你看看，老倌儿，你的教育工作做得很好啊，教大家不要做仙去做妖是不是？”
　　
　　什么？这就是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我和汤圆、老王闻言都是一震。要知道，金角银角两位，在妖怪界的名声可是不低，属于当今新锐妖怪之二，所在的平顶山莲花洞，也在几百年内，极为迅疾地高速窜红，势力发展极快，时至今日，已经是妖怪界知名集团之一了。而金角银角两位，也是当今妖怪界的时尚新贵，势力大，法力高，宝物多，造型都拉风，有些女妖还很喜欢他们头顶金角或者银角的形像来着。可想不到，他们两个居然是老君的手下，对于妖怪界来讲，实在是爆炸性新闻啊，要比奎木狼下界成亲这事儿震撼得多了——汤圆已然开始蠢蠢欲动了。
　　
　　周围的仙人也是一片哗然。这时老君道：“他们也不算是我弟子，是我两个管炉火的童子，分别掌管金炉和银炉。我闭关几个月，他们居然偷了东西，下界为妖，还图谋唐僧，实在是……唉，是我管教不严，在这边向大圣赔不是了。”
　　
　　孙悟空把吃剩下的桃核随手一扔，又掏出了一个苹果，瞪着老君道：“赔不是就好啦？老倌儿你可知道，俺们师徒四个都被你这瓶子葫芦装了好几次，还一时三刻就要化作脓水，这笔帐怎么说？精神损失都不提了不成？”
　　
　　老君陪笑道：“那大圣要怎么说？”
　　
　　“也别废话了，要不这瓶子、葫芦，和幌金绳就归了俺好了。”
　　
　　“这个……恐怕不行，大圣，这几样东西我还有用，尤其是幌金绳，那是我的裤带啊……”
　　
　　“什么？老倌儿你也忒懒了吧？拿幌金绳做裤带，都不用自己动手系啊。”
　　
　　“……我们现在不讨论这个问题好吧？”
　　
　　我现在算是领教了，越是来头大的，就越是随和。而这些得证大圆满的主，更不是我等所能揣测的，那种境界是不一样的，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
　　
　　孙悟空扔掉苹果核，掏出猕猴桃：“那要么一个葫芦，外加两百粒九转混元金丹。”
　　
　　“你这猴子，当年吃掉两葫芦金丹，都没三十粒好不好？”
　　
　　孙悟空和老君在这里扯皮谈价钱，我却忽然被那羊脂玉净瓶和紫金红葫芦吸引了注意力——能装活的生物？而且好像还没什么不良影像，应该是三大圣人之一的宝物才这么厉害，估计不催动的话，应该也不会把里面的生物化为脓水吧？那么，要是搞到其中一个，带赖文文偷渡去妖怪界，岂不是易如反掌？
　　

一百六六、无聊突然变有聊
　　
　　“好生无～～呜～呜～聊～～嗷～嗷～滴日子啊～～啊～啊～”汤圆如同一陀鼻涕般摊在竹榻上，扯开彷佛锈了的锯子锯铁管般的嗓子，在那里鬼哭鼠嚎，顿时招来我和老王各自飞去的一只拖鞋，老王还撩起衣服下摆，威胁道：“你再鬼叫，信不信我给你一记‘猩红毒针’？”想起老王是蝎子成妖，汤圆这才闭上了嘴巴，老实了下来。
　　
　　仙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多，谈判会还在如火如荼地开着。这些动辄几千几万年寿命的家伙，根本不把时间当回事，在神州都一年多的时间了，也没讨论出个子丑寅卯来。吴梓道去参加第七十八次团长级会议去了，整整四天没看见妖影子了，朱耳作为副团长也跟去了，而留下我们三个小妖无事可做。而现在仙界居然开始下雨，哗哗的大雨冲刷着天界的一切，烟雨飘渺，倒是别有一番景致，但却更加重了我们的无聊感。
　　
　　其实现在的谈判已经跟大规模杀伤性法术没什么关系了，反倒是经济、贸易、军事等方面的条件在大肆扯皮。而因为冥界和仙界的提议，大规模杀伤性法术的理论原理，有可能运用在民用上，所以这种提法也在开了几十次会议后被更改了，被更加科学地被统称为“绝类法术”。这是地仙界的水分子命名的，称这类法术威力巨大，灭绝生机，同时，若是能造福苍生，也是一绝，所以称为“绝”。而只有像三十三天大灭绝阴阳雷，反应堆阵法，这类具体的法术，才被更加细致地划分到“大规模杀伤性法术”范畴中去。
　　
　　而禁止绝类法术扩散的《绝不扩散条约》经过几次修订，已经草拟完了，就等谈判会一有了大家接受的结果，就可以立时签字生效，若不是为了各界的利益，所有谈判团都扯起来没完，去年中秋节我都能回青云山吃月饼了，可现在倒好，在仙界连粽子都吃了，谈判会的结束还遥遥无期呢。
　　
　　其实主要的矛盾都集中在仙、佛、妖、修罗，这四方势力上，其余的几个团队不过是这四方的后援和帮手罢了。别看修罗界在谈判一开始的时候处于人人喊打的地位，但其实他们也成功拉拢了几个小势力，甚至连色界都有些偏帮他们，所以在现在谈判中期，还勉强能和我们三界较劲——其实在我看来，这反倒更加深了其余几界对他们的忌惮，甚至连本来有些偏袒他们的佛界都有点戒惧起来了，可以想见，最后他们的结局必定不怎么美妙。
　　
　　而仙界这群鸟毛仙人果然夭蛾子够多，时间也大都是让他们给拖下来的，各种提法和方案层出不穷，让我们颇为头疼。先是鼓动了冥界、饿鬼界等小势力大肆宣扬什么“妖界威胁论”，来制造舆论压力，而后又装老好人地过来“圆场”——其实就是为了这些仙界的附庸讨一些好处，然后又说要让其他小势力安心，所以让我们几个大界同时裁军，发展经贸合作。这下就把佛界也拉扯进来一起挨整了。
　　
　　而所谓发展经贸合作的问题上，仙界又提出说，如今妖怪界经济发展快速，实力强盛，又有了绝类法术撑腰，所以应该和仙佛两界一起被称为“发达势力”。这个说法听上去好像是在帮我们妖怪界，可其实纯属包藏祸心。要知道，地位和义务是成正比的，如今天下两大发达势力，就是仙佛两界，他们在三界六道里需要承担的责任远比其他各界来得多的多。而我们妖怪界如果加入了发达势力，那么也同样需要承担诸如维持六道稳定、安全监管、各种势力间纠纷的排解、赈灾救济等等的责任，这样一来，仙佛两界开销大减，而我们的开销则大大增加了。
　　
摆开这个不谈，最重要的，就是当今地仙界的最大银号，“六道银号”，为各界官方提供大量的贷款，以用于该界的经济、文化、教育、医疗等建设，而这些贷款当然是要给利息的。根据六道银号的章程，出于道义和共同发展的目的，所有发展中势力将会获得最低利息的贷款，而发达势力则没有这个优惠。妖怪界如果称为了发达势力，这个优惠条件一取消，我们的日子立刻就会难过很多了。
　　
　　因此这个提法我们是绝不会答应的——光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就纠缠了有大半年之久。好在我们最终还是顶住了压力，迫使仙界放弃这一提法。而紧接着，仙界又提出，妖晶兑仙晶的汇率要降低，迫使我们妖晶升值。
　　
　　六道各界都有自己的货币，绝大多数是用晶石的，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修罗界就是用一种叫“血珠”的东西，其实跟晶石也就是名称不同罢了。而现今在三界六道里，各界货币的汇率是不一样的，长久以来用作中间通用货币的，就是仙界的晶石，仙晶。一般来讲，仙晶的价值要比妖晶高出大约七八倍，而这样一来，从封神大战之后开始，仙界就一直处于“问妖怪界买东西核算，卖东西不核算”的境地，再加上妖怪界劳力比仙界便宜许多，尤其是不需要什么高技术法术的日用产品，可以大量生产并提供给仙界，于是两千多年来，年年都是仙界对妖怪界产生贸易逆差，而且这个逆差还越来越大，这让仙界非常的不爽。促使妖晶升值，就是为了提高仙界对妖怪界的出口，而减低进口。
　　
　　这又是让我们恼火的要求，这回吴梓道就是第十三次去扯这个问题的。当然，适当的升值，这并不是绝对不可以，但要看仙界用什么有价值的条件来交换了，吴梓道和朱耳，还有他们背后的妖管委大佬们，也不是什么善茬子，暗中拼命计算，同时频繁联络包括佛界在内的各个势力，力争能和仙界搞个旗鼓相当，绝不吃亏。
　　
　　我搞搞小谋划还可以，有了指示去谈判也能将就，但真要说对这种重大的经济金融决策提出什么想法和意见，我还真做不到。毕竟咱不是专业的经济型妖怪啊，能了解个大概就不错了，要去出谋划策的话，就算我敢提，李太黑他们还真不敢听。至于汤圆和老王，他们跟我的水平也是最多半斤八两，没准还差我点——至少什么叫“贸易逆差”，还是我给老王做的解释。所以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再加上两位团长时不时去开会，我们也就最多做做跟妖管委的大佬之间的联络员了。
　　
　　于是，我们便开始了长期无聊的生活。而赵无极这些日子来倒是跟我们越混越熟悉，有空的话，还会趁吴梓道朱耳不在的时候过来打打麻将。只不过，我跟赵无极见面的时候，反倒有些尴尬的感觉，毕竟一年多了，我都对赵公明的招揽置若罔闻的。至于怎么样去把赖文文带去妖怪界，这个问题已经被我们忘记很久了——就算偶尔能想起，我们三个讨论来作解闷用，最终也讨论不出什么头绪来，说实在的，真的是太难了。
　　
　　在汤圆被迫闭嘴之后，我们三个又陷入了面面相觑的境地，最终，老王干咳一声，拖拖拉拉地道：“那什么……要不……你还是唱吧……好过听这单调的雨声……”
　　
　　汤圆嘿嘿贼笑一声，小身板一挺，道了一句：“这可是你说的。”便深吸一口气，拉开嗓门就要开唱。
　　
就在这时，在南天门方向突然爆起一柱金光，就算在这迷蒙的雨帘中也是无比清晰。同时一股滔天气势直冲而上，雄浑又有着一点暴烈和霸道。可怜汤圆，头一个音还没发出来，便被这股气势一惊，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引得一阵猛咳。
　　
　　我和老王谁都没去管在榻上翻腾的汤圆，双双在第一时刻就跃出客房，在宾馆门前凌空而立——嗯，好吧，我是站在逐浪环上。同时我也把大衍令放了出来，在头顶化出一片三尺方圆的青光，权作挡雨用。回头看看老王，要说修为高就是好，他什么法宝都没用，直接站在空中，密集的雨水也不能打进他身周的一层暗红光芒挡开。
　　
　　这时，汤圆也来到了我们身后，也不咳嗽了，像我们那样瞪着那条金光，咽了口口水，道：“是……他，又上来了？”
　　
　　我和老王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没错，经历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这种狂放强悍的气势，这正是绝世妖王孙悟空，他又上天来了。
　　
　　仙界本来还是一片宁静的雨景立刻被打破了，各路天兵天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地纷纷冒了出来，就连在我们宾馆门前护卫的赤虎军也纷纷看向了南天门方向，赵无极也跃了出来，凌空看着热闹。
　　
　　眨眼之间，一团金光便已经飞上了仙界。而这次，孙悟空没有直奔凌霄宝殿而来，只是远远地停留在了仙界空中，金光爆射，彷佛在雨中又升起了一颗小太阳一般。我和老王、汤圆都微微一皱眉头，感觉出这次孙悟空的气势和上次有点不一样。上次还算柔和，只是一种纯粹的强大，也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只是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而已。而这次显然觉得有一种狂暴在里面，但又有一点压抑的感觉，好像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愤怒一样。
　　
　　孙悟空在空中停了几瞬的时间，天兵天将们要么还没来得及赶到那里，要么就是慑于他的气势而不敢上前。这时，空中突然暴出一声惊雷般的大喝：“李老倌儿，给俺老孙出来！”
　　
　　周围的雨丝被这一声暴喝震得向周围激射而开，在一瞬间，竟然在那团金光周围形成了一个近百丈的雨水真空，而离开大约十数里之遥的我们，也立时感觉到一阵的风疾雨骤。头上的密密雨云也是被震得一阵急速翻滚，好像涟漪般层层扩散出去，甚至在孙悟空头顶的那一片乌云竟如倒置的漏斗一般倒卷了上去。
　　
　　我们，包括在前面的赵无极，都被这一嗓子给吓了一大跳。倒不是说被大嗓门给吓到——说实在的，这嗓门也的确够大，这会儿仙界的天空下还隆隆地回响着——我们是被这句话的内容给吓到了。
　　
　　“李老倌儿”？仙界姓李的仙人不少，不过够让孙悟空惦记上的就不多了，再加上“老倌儿”这个称呼，基本上就只有那一位了——三清道尊之一，住在离恨天兜率宫的太上老君，李耳。且不说在仙界的地头这么叫老君，便是三界六道里无论是谁，估计也不敢对这种已经到了大圆满境界的牛仙这么大呼小叫地喊昵称，还让太上老君自己出来见面的吧？
　　
　　一瞬间，赵无极手里出现了他那把赤红方天画戟，而我和老王、汤圆三个，也猛地把妖力催了起来。我们都觉得，没准孙悟空这次是来找麻烦的，说不定又是要开打了。而那些赤虎军被孙悟空气势所震，又被我们的妖力一激，都是刀剑出鞘，很是紧张地把我们围在了中间。气氛刹那间紧张了起来。
　　

一百六六、无聊突然变有聊
　　
　　“好生无～～呜～呜～聊～～嗷～嗷～滴日子啊～～啊～啊～”汤圆如同一陀鼻涕般摊在竹榻上，扯开彷佛锈了的锯子锯铁管般的嗓子，在那里鬼哭鼠嚎，顿时招来我和老王各自飞去的一只拖鞋，老王还撩起衣服下摆，威胁道：“你再鬼叫，信不信我给你一记‘猩红毒针’？”想起老王是蝎子成妖，汤圆这才闭上了嘴巴，老实了下来。
　　
　　仙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多，谈判会还在如火如荼地开着。这些动辄几千几万年寿命的家伙，根本不把时间当回事，在神州都一年多的时间了，也没讨论出个子丑寅卯来。吴梓道去参加第七十八次团长级会议去了，整整四天没看见妖影子了，朱耳作为副团长也跟去了，而留下我们三个小妖无事可做。而现在仙界居然开始下雨，哗哗的大雨冲刷着天界的一切，烟雨飘渺，倒是别有一番景致，但却更加重了我们的无聊感。
　　
　　其实现在的谈判已经跟大规模杀伤性法术没什么关系了，反倒是经济、贸易、军事等方面的条件在大肆扯皮。而因为冥界和仙界的提议，大规模杀伤性法术的理论原理，有可能运用在民用上，所以这种提法也在开了几十次会议后被更改了，被更加科学地被统称为“绝类法术”。这是地仙界的水分子命名的，称这类法术威力巨大，灭绝生机，同时，若是能造福苍生，也是一绝，所以称为“绝”。而只有像三十三天大灭绝阴阳雷，反应堆阵法，这类具体的法术，才被更加细致地划分到“大规模杀伤性法术”范畴中去。
　　
　　而禁止绝类法术扩散的《绝不扩散条约》经过几次修订，已经草拟完了，就等谈判会一有了大家接受的结果，就可以立时签字生效，若不是为了各界的利益，所有谈判团都扯起来没完，去年中秋节我都能回青云山吃月饼了，可现在倒好，在仙界连粽子都吃了，谈判会的结束还遥遥无期呢。
　　
　　其实主要的矛盾都集中在仙、佛、妖、修罗，这四方势力上，其余的几个团队不过是这四方的后援和帮手罢了。别看修罗界在谈判一开始的时候处于人人喊打的地位，但其实他们也成功拉拢了几个小势力，甚至连色界都有些偏帮他们，所以在现在谈判中期，还勉强能和我们三界较劲——其实在我看来，这反倒更加深了其余几界对他们的忌惮，甚至连本来有些偏袒他们的佛界都有点戒惧起来了，可以想见，最后他们的结局必定不怎么美妙。
　　
　　而仙界这群鸟毛仙人果然夭蛾子够多，时间也大都是让他们给拖下来的，各种提法和方案层出不穷，让我们颇为头疼。先是鼓动了冥界、饿鬼界等小势力大肆宣扬什么“妖界威胁论”，来制造舆论压力，而后又装老好人地过来“圆场”——其实就是为了这些仙界的附庸讨一些好处，然后又说要让其他小势力安心，所以让我们几个大界同时裁军，发展经贸合作。这下就把佛界也拉扯进来一起挨整了。
　　
　　而所谓发展经贸合作的问题上，仙界又提出说，如今妖怪界经济发展快速，实力强盛，又有了绝类法术撑腰，所以应该和仙佛两界一起被称为“发达势力”。这个说法听上去好像是在帮我们妖怪界，可其实纯属包藏祸心。要知道，地位和义务是成正比的，如今天下两大发达势力，就是仙佛两界，他们在三界六道里需要承担的责任远比其他各界来得多的多。而我们妖怪界如果加入了发达势力，那么也同样需要承担诸如维持六道稳定、安全监管、各种势力间纠纷的排解、赈灾救济等等的责任，这样一来，仙佛两界开销大减，而我们的开销则大大增加了。
　　
摆开这个不谈，最重要的，就是当今地仙界的最大银号，“六道银号”，为各界官方提供大量的贷款，以用于该界的经济、文化、教育、医疗等建设，而这些贷款当然是要给利息的。根据六道银号的章程，出于道义和共同发展的目的，所有发展中势力将会获得最低利息的贷款，而发达势力则没有这个优惠。妖怪界如果称为了发达势力，这个优惠条件一取消，我们的日子立刻就会难过很多了。
　　
　　因此这个提法我们是绝不会答应的——光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就纠缠了有大半年之久。好在我们最终还是顶住了压力，迫使仙界放弃这一提法。而紧接着，仙界又提出，妖晶兑仙晶的汇率要降低，迫使我们妖晶升值。
　　
　　六道各界都有自己的货币，绝大多数是用晶石的，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修罗界就是用一种叫“血珠”的东西，其实跟晶石也就是名称不同罢了。而现今在三界六道里，各界货币的汇率是不一样的，长久以来用作中间通用货币的，就是仙界的晶石，仙晶。一般来讲，仙晶的价值要比妖晶高出大约七八倍，而这样一来，从封神大战之后开始，仙界就一直处于“问妖怪界买东西核算，卖东西不核算”的境地，再加上妖怪界劳力比仙界便宜许多，尤其是不需要什么高技术法术的日用产品，可以大量生产并提供给仙界，于是两千多年来，年年都是仙界对妖怪界产生贸易逆差，而且这个逆差还越来越大，这让仙界非常的不爽。促使妖晶升值，就是为了提高仙界对妖怪界的出口，而减低进口。
　　
　　这又是让我们恼火的要求，这回吴梓道就是第十三次去扯这个问题的。当然，适当的升值，这并不是绝对不可以，但要看仙界用什么有价值的条件来交换了，吴梓道和朱耳，还有他们背后的妖管委大佬们，也不是什么善茬子，暗中拼命计算，同时频繁联络包括佛界在内的各个势力，力争能和仙界搞个旗鼓相当，绝不吃亏。
　　
　　我搞搞小谋划还可以，有了指示去谈判也能将就，但真要说对这种重大的经济金融决策提出什么想法和意见，我还真做不到。毕竟咱不是专业的经济型妖怪啊，能了解个大概就不错了，要去出谋划策的话，就算我敢提，李太黑他们还真不敢听。至于汤圆和老王，他们跟我的水平也是最多半斤八两，没准还差我点——至少什么叫“贸易逆差”，还是我给老王做的解释。所以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再加上两位团长时不时去开会，我们也就最多做做跟妖管委的大佬之间的联络员了。
　　
　　于是，我们便开始了长期无聊的生活。而赵无极这些日子来倒是跟我们越混越熟悉，有空的话，还会趁吴梓道朱耳不在的时候过来打打麻将。只不过，我跟赵无极见面的时候，反倒有些尴尬的感觉，毕竟一年多了，我都对赵公明的招揽置若罔闻的。至于怎么样去把赖文文带去妖怪界，这个问题已经被我们忘记很久了——就算偶尔能想起，我们三个讨论来作解闷用，最终也讨论不出什么头绪来，说实在的，真的是太难了。
　　
　　在汤圆被迫闭嘴之后，我们三个又陷入了面面相觑的境地，最终，老王干咳一声，拖拖拉拉地道：“那什么……要不……你还是唱吧……好过听这单调的雨声……”
　　
　　汤圆嘿嘿贼笑一声，小身板一挺，道了一句：“这可是你说的。”便深吸一口气，拉开嗓门就要开唱。
　　
就在这时，在南天门方向突然爆起一柱金光，就算在这迷蒙的雨帘中也是无比清晰。同时一股滔天气势直冲而上，雄浑又有着一点暴烈和霸道。可怜汤圆，头一个音还没发出来，便被这股气势一惊，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引得一阵猛咳。
　　
　　我和老王谁都没去管在榻上翻腾的汤圆，双双在第一时刻就跃出客房，在宾馆门前凌空而立——嗯，好吧，我是站在逐浪环上。同时我也把大衍令放了出来，在头顶化出一片三尺方圆的青光，权作挡雨用。回头看看老王，要说修为高就是好，他什么法宝都没用，直接站在空中，密集的雨水也不能打进他身周的一层暗红光芒挡开。
　　
　　这时，汤圆也来到了我们身后，也不咳嗽了，像我们那样瞪着那条金光，咽了口口水，道：“是……他，又上来了？”
　　
　　我和老王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没错，经历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这种狂放强悍的气势，这正是绝世妖王孙悟空，他又上天来了。
　　
　　仙界本来还是一片宁静的雨景立刻被打破了，各路天兵天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地纷纷冒了出来，就连在我们宾馆门前护卫的赤虎军也纷纷看向了南天门方向，赵无极也跃了出来，凌空看着热闹。
　　
　　眨眼之间，一团金光便已经飞上了仙界。而这次，孙悟空没有直奔凌霄宝殿而来，只是远远地停留在了仙界空中，金光爆射，彷佛在雨中又升起了一颗小太阳一般。我和老王、汤圆都微微一皱眉头，感觉出这次孙悟空的气势和上次有点不一样。上次还算柔和，只是一种纯粹的强大，也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只是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而已。而这次显然觉得有一种狂暴在里面，但又有一点压抑的感觉，好像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愤怒一样。
　　
　　孙悟空在空中停了几瞬的时间，天兵天将们要么还没来得及赶到那里，要么就是慑于他的气势而不敢上前。这时，空中突然暴出一声惊雷般的大喝：“李老倌儿，给俺老孙出来！”
　　
　　周围的雨丝被这一声暴喝震得向周围激射而开，在一瞬间，竟然在那团金光周围形成了一个近百丈的雨水真空，而离开大约十数里之遥的我们，也立时感觉到一阵的风疾雨骤。头上的密密雨云也是被震得一阵急速翻滚，好像涟漪般层层扩散出去，甚至在孙悟空头顶的那一片乌云竟如倒置的漏斗一般倒卷了上去。
　　
　　我们，包括在前面的赵无极，都被这一嗓子给吓了一大跳。倒不是说被大嗓门给吓到——说实在的，这嗓门也的确够大，这会儿仙界的天空下还隆隆地回响着——我们是被这句话的内容给吓到了。
　　
　　“李老倌儿”？仙界姓李的仙人不少，不过够让孙悟空惦记上的就不多了，再加上“老倌儿”这个称呼，基本上就只有那一位了——三清道尊之一，住在离恨天兜率宫的太上老君，李耳。且不说在仙界的地头这么叫老君，便是三界六道里无论是谁，估计也不敢对这种已经到了大圆满境界的牛仙这么大呼小叫地喊昵称，还让太上老君自己出来见面的吧？
　　
　　一瞬间，赵无极手里出现了他那把赤红方天画戟，而我和老王、汤圆三个，也猛地把妖力催了起来。我们都觉得，没准孙悟空这次是来找麻烦的，说不定又是要开打了。而那些赤虎军被孙悟空气势所震，又被我们的妖力一激，都是刀剑出鞘，很是紧张地把我们围在了中间。气氛刹那间紧张了起来。
　　

一百六六、无聊突然变有聊
　　
　　“好生无～～呜～呜～聊～～嗷～嗷～滴日子啊～～啊～啊～”汤圆如同一陀鼻涕般摊在竹榻上，扯开彷佛锈了的锯子锯铁管般的嗓子，在那里鬼哭鼠嚎，顿时招来我和老王各自飞去的一只拖鞋，老王还撩起衣服下摆，威胁道：“你再鬼叫，信不信我给你一记‘猩红毒针’？”想起老王是蝎子成妖，汤圆这才闭上了嘴巴，老实了下来。
　　
　　仙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多，谈判会还在如火如荼地开着。这些动辄几千几万年寿命的家伙，根本不把时间当回事，在神州都一年多的时间了，也没讨论出个子丑寅卯来。吴梓道去参加第七十八次团长级会议去了，整整四天没看见妖影子了，朱耳作为副团长也跟去了，而留下我们三个小妖无事可做。而现在仙界居然开始下雨，哗哗的大雨冲刷着天界的一切，烟雨飘渺，倒是别有一番景致，但却更加重了我们的无聊感。
　　
　　其实现在的谈判已经跟大规模杀伤性法术没什么关系了，反倒是经济、贸易、军事等方面的条件在大肆扯皮。而因为冥界和仙界的提议，大规模杀伤性法术的理论原理，有可能运用在民用上，所以这种提法也在开了几十次会议后被更改了，被更加科学地被统称为“绝类法术”。这是地仙界的水分子命名的，称这类法术威力巨大，灭绝生机，同时，若是能造福苍生，也是一绝，所以称为“绝”。而只有像三十三天大灭绝阴阳雷，反应堆阵法，这类具体的法术，才被更加细致地划分到“大规模杀伤性法术”范畴中去。
　　
　　而禁止绝类法术扩散的《绝不扩散条约》经过几次修订，已经草拟完了，就等谈判会一有了大家接受的结果，就可以立时签字生效，若不是为了各界的利益，所有谈判团都扯起来没完，去年中秋节我都能回青云山吃月饼了，可现在倒好，在仙界连粽子都吃了，谈判会的结束还遥遥无期呢。
　　
　　其实主要的矛盾都集中在仙、佛、妖、修罗，这四方势力上，其余的几个团队不过是这四方的后援和帮手罢了。别看修罗界在谈判一开始的时候处于人人喊打的地位，但其实他们也成功拉拢了几个小势力，甚至连色界都有些偏帮他们，所以在现在谈判中期，还勉强能和我们三界较劲——其实在我看来，这反倒更加深了其余几界对他们的忌惮，甚至连本来有些偏袒他们的佛界都有点戒惧起来了，可以想见，最后他们的结局必定不怎么美妙。
　　
　　而仙界这群鸟毛仙人果然夭蛾子够多，时间也大都是让他们给拖下来的，各种提法和方案层出不穷，让我们颇为头疼。先是鼓动了冥界、饿鬼界等小势力大肆宣扬什么“妖界威胁论”，来制造舆论压力，而后又装老好人地过来“圆场”——其实就是为了这些仙界的附庸讨一些好处，然后又说要让其他小势力安心，所以让我们几个大界同时裁军，发展经贸合作。这下就把佛界也拉扯进来一起挨整了。
　　
　　而所谓发展经贸合作的问题上，仙界又提出说，如今妖怪界经济发展快速，实力强盛，又有了绝类法术撑腰，所以应该和仙佛两界一起被称为“发达势力”。这个说法听上去好像是在帮我们妖怪界，可其实纯属包藏祸心。要知道，地位和义务是成正比的，如今天下两大发达势力，就是仙佛两界，他们在三界六道里需要承担的责任远比其他各界来得多的多。而我们妖怪界如果加入了发达势力，那么也同样需要承担诸如维持六道稳定、安全监管、各种势力间纠纷的排解、赈灾救济等等的责任，这样一来，仙佛两界开销大减，而我们的开销则大大增加了。
　　
摆开这个不谈，最重要的，就是当今地仙界的最大银号，“六道银号”，为各界官方提供大量的贷款，以用于该界的经济、文化、教育、医疗等建设，而这些贷款当然是要给利息的。根据六道银号的章程，出于道义和共同发展的目的，所有发展中势力将会获得最低利息的贷款，而发达势力则没有这个优惠。妖怪界如果称为了发达势力，这个优惠条件一取消，我们的日子立刻就会难过很多了。
　　
　　因此这个提法我们是绝不会答应的——光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就纠缠了有大半年之久。好在我们最终还是顶住了压力，迫使仙界放弃这一提法。而紧接着，仙界又提出，妖晶兑仙晶的汇率要降低，迫使我们妖晶升值。
　　
　　六道各界都有自己的货币，绝大多数是用晶石的，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修罗界就是用一种叫“血珠”的东西，其实跟晶石也就是名称不同罢了。而现今在三界六道里，各界货币的汇率是不一样的，长久以来用作中间通用货币的，就是仙界的晶石，仙晶。一般来讲，仙晶的价值要比妖晶高出大约七八倍，而这样一来，从封神大战之后开始，仙界就一直处于“问妖怪界买东西核算，卖东西不核算”的境地，再加上妖怪界劳力比仙界便宜许多，尤其是不需要什么高技术法术的日用产品，可以大量生产并提供给仙界，于是两千多年来，年年都是仙界对妖怪界产生贸易逆差，而且这个逆差还越来越大，这让仙界非常的不爽。促使妖晶升值，就是为了提高仙界对妖怪界的出口，而减低进口。
　　
　　这又是让我们恼火的要求，这回吴梓道就是第十三次去扯这个问题的。当然，适当的升值，这并不是绝对不可以，但要看仙界用什么有价值的条件来交换了，吴梓道和朱耳，还有他们背后的妖管委大佬们，也不是什么善茬子，暗中拼命计算，同时频繁联络包括佛界在内的各个势力，力争能和仙界搞个旗鼓相当，绝不吃亏。
　　
　　我搞搞小谋划还可以，有了指示去谈判也能将就，但真要说对这种重大的经济金融决策提出什么想法和意见，我还真做不到。毕竟咱不是专业的经济型妖怪啊，能了解个大概就不错了，要去出谋划策的话，就算我敢提，李太黑他们还真不敢听。至于汤圆和老王，他们跟我的水平也是最多半斤八两，没准还差我点——至少什么叫“贸易逆差”，还是我给老王做的解释。所以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再加上两位团长时不时去开会，我们也就最多做做跟妖管委的大佬之间的联络员了。
　　
　　于是，我们便开始了长期无聊的生活。而赵无极这些日子来倒是跟我们越混越熟悉，有空的话，还会趁吴梓道朱耳不在的时候过来打打麻将。只不过，我跟赵无极见面的时候，反倒有些尴尬的感觉，毕竟一年多了，我都对赵公明的招揽置若罔闻的。至于怎么样去把赖文文带去妖怪界，这个问题已经被我们忘记很久了——就算偶尔能想起，我们三个讨论来作解闷用，最终也讨论不出什么头绪来，说实在的，真的是太难了。
　　
　　在汤圆被迫闭嘴之后，我们三个又陷入了面面相觑的境地，最终，老王干咳一声，拖拖拉拉地道：“那什么……要不……你还是唱吧……好过听这单调的雨声……”
　　
　　汤圆嘿嘿贼笑一声，小身板一挺，道了一句：“这可是你说的。”便深吸一口气，拉开嗓门就要开唱。
　　
就在这时，在南天门方向突然爆起一柱金光，就算在这迷蒙的雨帘中也是无比清晰。同时一股滔天气势直冲而上，雄浑又有着一点暴烈和霸道。可怜汤圆，头一个音还没发出来，便被这股气势一惊，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引得一阵猛咳。
　　
　　我和老王谁都没去管在榻上翻腾的汤圆，双双在第一时刻就跃出客房，在宾馆门前凌空而立——嗯，好吧，我是站在逐浪环上。同时我也把大衍令放了出来，在头顶化出一片三尺方圆的青光，权作挡雨用。回头看看老王，要说修为高就是好，他什么法宝都没用，直接站在空中，密集的雨水也不能打进他身周的一层暗红光芒挡开。
　　
　　这时，汤圆也来到了我们身后，也不咳嗽了，像我们那样瞪着那条金光，咽了口口水，道：“是……他，又上来了？”
　　
　　我和老王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没错，经历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这种狂放强悍的气势，这正是绝世妖王孙悟空，他又上天来了。
　　
　　仙界本来还是一片宁静的雨景立刻被打破了，各路天兵天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地纷纷冒了出来，就连在我们宾馆门前护卫的赤虎军也纷纷看向了南天门方向，赵无极也跃了出来，凌空看着热闹。
　　
　　眨眼之间，一团金光便已经飞上了仙界。而这次，孙悟空没有直奔凌霄宝殿而来，只是远远地停留在了仙界空中，金光爆射，彷佛在雨中又升起了一颗小太阳一般。我和老王、汤圆都微微一皱眉头，感觉出这次孙悟空的气势和上次有点不一样。上次还算柔和，只是一种纯粹的强大，也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只是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而已。而这次显然觉得有一种狂暴在里面，但又有一点压抑的感觉，好像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愤怒一样。
　　
　　孙悟空在空中停了几瞬的时间，天兵天将们要么还没来得及赶到那里，要么就是慑于他的气势而不敢上前。这时，空中突然暴出一声惊雷般的大喝：“李老倌儿，给俺老孙出来！”
　　
　　周围的雨丝被这一声暴喝震得向周围激射而开，在一瞬间，竟然在那团金光周围形成了一个近百丈的雨水真空，而离开大约十数里之遥的我们，也立时感觉到一阵的风疾雨骤。头上的密密雨云也是被震得一阵急速翻滚，好像涟漪般层层扩散出去，甚至在孙悟空头顶的那一片乌云竟如倒置的漏斗一般倒卷了上去。
　　
　　我们，包括在前面的赵无极，都被这一嗓子给吓了一大跳。倒不是说被大嗓门给吓到——说实在的，这嗓门也的确够大，这会儿仙界的天空下还隆隆地回响着——我们是被这句话的内容给吓到了。
　　
　　“李老倌儿”？仙界姓李的仙人不少，不过够让孙悟空惦记上的就不多了，再加上“老倌儿”这个称呼，基本上就只有那一位了——三清道尊之一，住在离恨天兜率宫的太上老君，李耳。且不说在仙界的地头这么叫老君，便是三界六道里无论是谁，估计也不敢对这种已经到了大圆满境界的牛仙这么大呼小叫地喊昵称，还让太上老君自己出来见面的吧？
　　
　　一瞬间，赵无极手里出现了他那把赤红方天画戟，而我和老王、汤圆三个，也猛地把妖力催了起来。我们都觉得，没准孙悟空这次是来找麻烦的，说不定又是要开打了。而那些赤虎军被孙悟空气势所震，又被我们的妖力一激，都是刀剑出鞘，很是紧张地把我们围在了中间。气氛刹那间紧张了起来。
　　

一百六五、海吃之后再开会
　　
　　玉皇大帝统领仙界过万年，本身也修炼了据说有一千七百多劫，估摸着有两亿多年的时光了——听说他是用了一种极为缓慢，但修为极其牢固的修炼方法，绝对是个有大毅力、大恒心之辈。可以说，在现今没有达成大圆满的生物里，以他为最强，比现在窝在青云山的共工还要高上一筹——当然，这只是传闻，谁都没见过玉帝亲自出手。当年孙悟空打上凌霄宝殿时，他也没动过手，还是请来了如来佛祖，才镇压了石猴天妖。所以，对于玉帝实力，外界一直有颇多猜测，但不管怎么说，他统领仙界的政治、外交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
　　
　　只不过，玉帝先生在各种正式、非正式场合里的口误，也已经多到无法统计。据说丫每次作长篇发言，就必会有至少一处的口误。不知道是因为年岁活得太长，从而导致了记忆力衰退，有老年痴呆症的先兆，还是他本身就是有阅读障碍，反正玉帝的口误已经成为三界六道的民众在看新闻之余的一大附加娱乐活动。传闻地仙界某个地仙把玉帝近千年来的重要口误修订成册，做成了万年历的样子发售，结果畅销各界，生意火红得不得了。
　　
　　所以这次能亲身体会玉帝的“大突噜嘴”，在我来说，还是很有纪念意义，并且兼具日后吹嘘资本的。不过吴梓道等专门从事外交工作的主，应该是见得多了，也就难怪脸上会露出“丫又来了”的表情了。不过玉帝这次还真是比较下本，连续三次读错“摩诃般若琉璃山”的名称，在他自己来说都是极为罕见的，也难怪看多了玉帝口误的各界代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玉帝自己倒没什么，脸皮微微发黑一下之后，便又恢复正常，继续讲了下去，连语音语调都没有什么改变，估计这几万年里经历的这种事情实在太多了，早练出来了。我倒是比较同情站在后面的太白金星，这老仙的脸上那叫一个不自然。玉帝只管捅娄子，扫尾工作还是要他这个外交部长来做——除非是玉帝严重口误而导致仙界民众不满和动荡，或者影响了各界的安危平衡，那样的话，玉帝才会亲自出来澄清和道歉。
　　
　　好不容易，玉帝的发言终于结束了，倒是没再出什么纰漏。我明显看见太白金星松了口气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暗中嘱咐玉帝，索性跳过几段，尽快结束发言。
　　
　　玉帝在发言结束时，宣布本次谈判会正式启动。随后就开席，各种千奇百怪的珍馐美味流水般端了上来，的确没辜负我早先的期待，以及汤圆老哥连续两天不吃饭而锻炼身体了。玉帝在向各个谈判团敬了一杯酒之后，便在前后拱卫下先行离开了，留下了太白金星作陪。随同玉帝而来的诸多各界记者也跟着走了，要么就也去另外的地方开吃了。
　　
　　玉帝和记者们走了之后，宴会上的气氛莫名轻快了起来，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暧昧的味道，彷佛这不是一场正式严肃的外交晚宴，而是类似我们青云山夏天，吃完晚饭，几帮子妖怪打着赤膊，啃着西瓜，分享各种流长非短的样子。只不过现在表面上自然还是颇为正经的，但仔细看过去，各个谈判团成员的在夹白斩鸡或者小龙虾的时候，会互相给一个贼兮兮的眼神，又同时轻声笑谈几句。而这种暧昧的目标——就我们妖怪界这一席来说——就是针对玉帝这老哥的口误的，估计除了仙界这一席之外，都是这个话题了。
　　
　　说老实话，界宴是什么样的，我在妖怪界还真没办法看到，所以也想象不出来，于是便存着极大的期待和幻想。而这次应该算是最正宗的界宴了，但给我的感觉，却是不过尔尔。关键吧，气氛过于拘谨了。玉帝老儿的笑话也不能传太久，毕竟这还是在人家地头，万一说过头了，惹急了仙人也不是好玩的。而各界的席位之间又离开得太远，几乎都是自顾自吃来着——其实就是靠得近，估计也没什么轻松的，诸如“隔壁二狗他娘又下了两窝崽儿”之类的话题可聊。
　　
于是，除了吴梓道还能到处去敬酒，社交一下之外，连朱耳也没什么可活动的，毕竟除了谈判的关系，我们几个妖怪跟别界的谈判团成员都是根本不熟悉，于是留给我们几个的任务就只有一个字：“吃。”
　　
　　仙界是属于财大气粗、兼且死要面子的那种，所以席上的菜是永远不会断的，先不说种类丰富到过分的地步，就算统统吃完了，第二轮也会跟着重新再上。而这样的结果就是，汤圆开始问我：“南坡，有没有帮助消化的符箓或者丹药带在身上？运动只做三个，看来是不够的啊……”
　　
　　“得了吧你，我还犯愁呢，我这里都塞了五十几斤各色菜肉下去了，看这些食材，估计都能长上三五年的修为了，我还想多吃点呢，可也没办法啊。”这也是我们甩开腮帮子一顿狂吃的原因之一了。仙界界宴的食材绝对都是顶级的，这些东西比之赵公明家宴用的那些又高了好几个档次，非但味道出类拔萃，而且大多对修炼有极大的裨益，所以再怎么撑也嫌不够——关键是还不用自己花钱。
　　
　　其实看看其他各界的代表，也都是一副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的架势，一个个都彷佛跟这些顶级食材有仇一般。好在不管怎么说，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一界的代表，形像上还是很顾忌的，所以无论是我们妖怪界，还是其他各界，都是一副优雅雍容的吃相，但只要举起了筷子，面前的盘子瞬间就能空掉好几个，以我的修为，都看不清他们怎么下的手，够狠。
　　
　我这里和汤圆在一边偷偷地愁眉苦脸，朱耳轻声道：“神念导妖力入胃，加速胃蠕动，同时将食物里的精华用妖力带走，这样一来吸收快，二来也加速消化，能吃得更多。”果然不愧是吃过三条蛟龙的老妖，这对加速消化是极有心得和秘方啊。听得我和汤圆、老王都两眼放光，各自开始运用妖力加速清空内存。
　　
　　结果，这一顿欢迎宴会，外交上面的成果一点没取得，倒是把仙界给吃了个够本，我和汤圆、老王三个，估计每个都能塞了一百多斤各色绝顶食物下去，那才叫一个浑身通泰。而朱耳这个千年老妖，吃的比我们三个加起来的还要多，看来食量和修为是成正比的，不服不行。
　　
　　而欢迎晚宴过后，通过明良，我们收到了一份谈判会议的时间表，谈判会算是正式开始了。修整神州时间两天之后，第一次全体会议就会召开——我估计这两天时间，也就是仙界让各位代表去消化食的时间吧。
　　
　　谈判会正式开始了，反倒没什么意思了。有时候是团长会议，我们都不能进去，有时候是全体会议，那么多代表在那里叽叽喳喳，吵得我脑仁都疼。大多数提案也都是我们前期都已经知道了的，这会儿不过是在一些细节上开始来回扯皮罢了，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只有吴梓道、史可琅这种常年的外交工作生物能扯起来两眼放光，乐此不疲。
　　
　　不过要说的一点是，关于禁止大规模杀伤性法术扩散，包括禁止除了仙界、佛界、妖怪界以外的各界，研发用于战争的大规模杀伤性法术，并且这三界也要最大程度地限制这些法术，这点倒是很快就得到了通过。当然，修罗界不出意外地进行了激烈的反对，但在仙佛妖三界带头，地仙、香积、琉璃光等所有其他各界积极支持的情况下，修罗界的反对声实在弱了一点，两次全体会议之后，就被打压下去了。
　　
　　但这样也不是个完美结局，因为最后如果要签订什么协议，还必须所有与会成员都通过、签署，那才有效，也有对各界形成一个警示和行为标准。好在修罗界势单力孤，到时候在其他各界的压力下，以及各种交换条件的诱惑下，不怕他们不签字。
　　
　　而需要注意的，就是冥界提出的一个提法：“用于战争”的大规模杀伤性法术。据说——仅仅是据说，还是仙界提出的——大规模杀伤性法术的原理，如果用于民用的话，同样会有很大的作用。就好像一根萝卜能用来红烧煮汤，同样能拍死好几只蟑螂，能用来当喂兔子的饲料，也能直接插进人类喉咙里生生憋死他，萝卜是食物，同样也能是凶器，就看你怎么用了。
　　
　　然而，这也就是提出而已，毕竟天道阴阳，事物都有正反两面，大规模杀伤性法术理论上也能用来造福各界——只不过就要看该怎么用，又或者有没有哪一界愿意用了。这点还仅仅是一个想法而已，连最先提出的仙界，也没有给出一个很好的例子来说明，仙界已经可以把他们的“三十三天大灭绝阴阳雷”用到民用方面。我对此也很感兴趣，只不过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仙界该怎么民用那种恐怖的仙雷——难不成能引出亿万万分之一的威力，来给女仙们做电烫发？至于我们妖怪界的铀矿石，倒是可以用来批量制造云翳草，造福各界雌性生物。
　　
　　但在冥界、以及闻到一点腥味的修罗界的坚持，而仙界态度暧昧的情况下，各界也想留下一条后路，所以对这个提法斟酌再三后，还是通过了。
　　
　　其实通过这点提案，不过是三五次会议的事儿，剩下的扯皮，反倒集中在借着限制大规模杀伤性法术的前提，而开始重新的利益分配上。各界对这些问题那叫争得一个起劲，大呼小叫不断，拍桌子摔板凳四起——反正也是密封状况下开会，有超强的禁制，没有任何记者能看到这样壮观的场面。当然，他们这些代表估计也是老参加这种会议了，早就有了默契，没有一个用上法力的，不然我这种货色根本就没有走出会议室的可能，光那些余波就足以把我轰杀至渣了。
　　
　　不过，其实林林总总的各种要求汇总起来，基本上也就三件事儿：捞晶石，拓商贸，打击修罗界。悲惨的修罗界啊，被天庭这帮子狡猾无比的仙人摆了一道，只能沦落到到处被打压的地步了，甚至有一次会上，被挤兑急了，比劫拍碎了桌子，差点就拂袖而去了，只好由不动明王出头，给连劝带拉，重新揪回来坐好。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发话了，比劫等阿修罗也不得不给点面子。
　　
　　其实这才是本次谈判会的根本目的，妖怪界和仙佛两界的扯皮交锋，也正式开始了。
　　

一百六四、欢迎宴会
　　
　　最终，要除掉赖文文的计划被暂时搁置了，因为后来向领导李太黑汇报的时候，这老妖的眼睛都亮得跟俩极品晶石似的了，布置任务说，务必要尽力把赖文文给带回妖怪界。当然，如果实在不行，或者最后出了纰漏，会影响到妖怪界的大局，那么也就只能把她给灭了。
　　
　　不过我觉得，李太黑没准知道点什么，至少应该知道得比我多一点，因为就我看来，赖文文的用处其实真的不是很大，她完全不能作为一个研究员或者技术妖怪来用，最多只能当典藏录用。而且以李太黑的精明老辣，他也不会把宝全都押在柳目能治好赖文文上，毕竟自闭症在现在的研究看来，根本还是无法医治的，甚至连发病原因都还没搞清楚呢。所以他这么重视赖文文，又结合仙界也对她珍而重之的态度，估计赖文文还另有价值。
　　
　　至于仙界的手段，就连李太黑也开始摇头了，只能感叹，仙界牛仙无数。李太黑觉得仙界这样做，应该还不止要在本次谈判上获取最大利益，肯定还另有目的。但由于消息太少，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看上去也不像是冲着妖怪界来的，所以也就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到时候见机行事就是了，毕竟我们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也不见得会吃亏。
　　
　　而李太黑这边也给我带来了好消息。柳目假模假式地“研究”了一阵，拿出了银息蛊，让李太黑大松一口气。我暗自好笑的同时，也有点猜测，柳老妖是不是会改动一下银息和黑洪，毕竟把这两样东西抓在自己手里，比放在心狠手辣的祖老妖手里，要更让我们放心。而李太黑等常委们心情大好之下，给青云山大开方便之门，于是银息蛊以一个令妖发指的价格面市，并且瞬间风靡妖怪界，同时接到了地仙界、冥界等势力的大批订单，赚了一个盆满钵满，让我都能想象到黑鹰和老金两张笑到抽搐的脸了。
　　
　　接到最高指示之后，汤圆和老王暗自欣喜，吴梓道和朱耳也只能投入到想办法把赖文文弄去妖怪界的活动中去，我则自然是主要行动妖怪，毕竟赖世迪是跟我提的要求。不过要制定一个严密周详的计划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而仙界的谈判团欢迎晚宴倒是终于要开了。
　　
　　仙界的天空终于变成了深蓝色，我们在明良的陪同下，都是盛装出动。我们都是穿着定制的黑色对襟大袖袍服，显得沉稳而隆重。只是我穿习惯了窄袖的衣服了，现在这俩大袖子甩来甩去的，着实是不很舒服。
　　
　　晚宴是在凌霄宝殿左侧偏殿“紫辰殿”内举行。在仙官的大声喧唱下，我们跟随领路的两位仙官走进殿内。紫辰殿虽然是偏殿，但规模却是不小，一眼看去彷佛一个广场一般。十八根盘龙柱上紫气缭绕，那些浮雕盘龙竟如活物般游走缠绕。而殿内五六丈高处，悬浮着一块大如磨盘的晶石，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周围按三十六天罡之位，各有大小不一的晶石悬浮，也都散发着白光，将整座紫辰殿照耀得如同白昼，但光线却柔和而不刺眼，让我感觉非常的舒适。
　　
　　这次算是我真正意义上地第一次踏足凌霄宝殿内部，和苗疆那座一对比，便不由得感慨祖老妖还就是一土财，仿造的凌霄宝殿，光有其形，不得其韵。
　　
　　领路的仙官把我们带到了妖怪界的席位上，便退了出去，只留下明良一起作陪。我一看，妖怪界的席位倒是不错，主席位是仙界的，左边上首位是佛界的，而我们是在右边下首位，其余各界都在我们三界之下。看来仙界还算是比较给面子的。佛界席位那边，下面是一席兜率天的谈判团，然后是闻化他们，再向下是冥界等等。而我们这边往下是水分子所率领的地仙界，然后是比劫等阿修罗们，以及恶鬼界等势力。而在近门处有两席，虽然远了一点，却正对主位的仙界席位，地位并不比我们妖怪界低了多少，正是色界和无色界的席位。
　　
　　粗粗看去，其他各界的代表已经都到了，唯独还缺了佛界和仙界两大巨头。看来，非但座位的安排很有讲究，连出场露脸的顺序都有严格安排啊。果然，在我们和水分子、闻化他们点头致意之后，便听殿外的仙官喧唱：“佛界代表团到。”紧接着就看见佛界代表团，在仙官的带领下进殿入席。
　　
佛界的团长是中央不动尊明王，算是各个代表团里规格很高的了。因为不动明王乃是如来的忿念所化，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如来的一个分身，在佛界的地位颇高。不像地仙界无人可派，只能让镇元子的徒弟出马，佛界绝对是佛才济济，让不动明王这位五大明王之首来领衔，可见佛界对于此次谈判的重视程度。
　　
　　前期我们在到处活动的时候，也曾和这位不动明王打过交道。感觉上这位大哥就是个爆脾气，极为强势的一个主。想来也难怪，那些佛、菩萨、罗汉，基本上都是和蔼可亲、慢条斯理的，看看闻化他们就知道了，想要在这种谈判中先声夺人，还就得不动明王这样的出马，更何况他在佛界虽不是负责外交的，但身居军职，也正符合本次谈判的主题。不过，不动明王看似粗犷，身高体壮，赤发红眉，獠牙外露，说话到激动处，还会显出八条手臂的法身，但其实精明细致，头脑极好。我曾经和他就修罗界的问题辩论过两次，除去嗓门没得拼之外，有一次我微微落了下风，还有一次侥幸压过他一点点，综合来看，我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个平手。
　　
　　不过这位老哥的脾气虽然爆了点，但也是个直性子，两次辩论下来，居然拍着我的肩膀说了一句：“你这小狼不错，若有机会到佛界，我请你。”我揉着彷佛垮了半边的肩膀，不由得想，你请我？请我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在佛界还能请我喝酒吃肉哈。要是请我吃半年清炒豆苗，我想我还是死了算了。
　　
　　我们几位妖怪都遥遥向不动明王他们拱手行礼，而对方也都合十回礼，连不动明王这种随时随地都是怒目瞪眼造型的主，这会儿也居然把眉毛给松开了，脸含微笑。我不由得愣了愣，这个面相凶恶的明王，此时的造型一点没变，仅仅是微微一笑，却让我觉得一种慈悲。
　　
　　于是便感慨什么叫“物以稀为贵”，赶明儿回到妖怪界我也整天板着个脸，到关键时刻才微微一笑，没准能迷倒一批母狼。正这时，最后一个谈判团，也是本次谈判的主办方，仙界的人马终于压轴登场。
　　
　　仙界的团长是仙界外交部副部长，史可琅，一脸的精明强干，据说是外交部长太白金星的得力助手，生平参加谈判会无数，舌战过各种生物，和我们的统领吴梓道也是多年的老对手了。
　　
　　不过今天史可琅却不是走在第一个的仙人——他连第二都没排上。领头的，是一个高大的中年仙人，脸皮微黄，三绺长须足有两尺半，梳得油光水滑，苍蝇站上去都能直接给滑走。身穿明黄色长袍，以金线绣有九条九爪神龙，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直垂到膝盖附近的宽大袖口，用金红色宽带压边，又点缀有二十八宿周天星辰纹。对襟的领口也是金红色，绣着如意纹。腰束绛红革带，正中有一块硕大的极品美玉，腰带上挂下十九枚绥环，行走之间，玉环相撞，铮铮脆响。再看头顶，乃是一顶九龙吐珠如意金冠，前后各十九道珠线垂下。此仙正如众星拱月般走在正中，史可琅跟他之间，还加塞着好几位呢。
　　
　　这位大佬的造型实在是太眼熟了，月华镜的天下新闻里，时不时就能看见，正是仙界名义上的一号掌权元首，玉皇大帝。虽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活的玉帝，不过咱也是谈判团代表，便努力做出和吴梓道、朱耳那样的微笑，有三分礼仪、两分尊重、一分清高、一分矜持、一分稳重、一分骄傲、一分热情——我觉得我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打结了，这劳什子的笑容也太难了吧？外交工作还真不是普通妖怪能干的。
　　
　　玉帝身后半步，是一个胡子到膝盖的老头，看上去倒也精神矍铄，充满了活力，正是仙界外交部长太白金星。周围还有几个仙人，貌似也是曾经在新闻里见过一次两次的主。还有一些穿着低调的黑色服饰，面目普通的仙人，隐隐将玉帝等护卫在中间。
　　
　　仙界这一大堆的，走到自己席位间落座，刚才统统站起来的各个代表团成员，也都再次坐下了。太白金星却不坐下，径直走到席边的一张小高案前，清了清嗓子道：“本仙是仙界外交部部长，太白金星。今天，三界六道各大代表团齐聚仙界，参加大规模杀伤性法术谈判会，请容许我在这里，向各位代表致以最热诚的欢迎！”于是，下面的各位代表都开始鼓掌，掌声不热烈，也不稀疏，总而言之，基本上也都透露出跟那种笑容神似的韵味来。
　　
　接下来，太白金星又讲了几句，随后就隆重请出玉帝来致词。玉帝微微一摆袍袖，以一种非常雍容的姿态，慢步走到高案前，顿了顿，微笑道：“谢谢太白。谢谢各位能来仙界参加谈判。众所周知，大规模杀伤性法术威力惊人，有违天和，从长期和客观的角度来讲，也不利于三界六道的和平与发展……”
　　
　　玉帝很是外交性地讲了冗长的发言，我的思绪都开始集中到桌上的几个精美冷盆上去了——这个不会是北冥之海里才有的繁花海蜇吧？那个呢？用三足金乌的蛋做的皮蛋？这让我对下面要上来的热炒很是期待啊……
　　
　　当然，我的眼神也就稍微飘过那几样冷盆而已，主要还是装作集中在玉帝身上，再偷眼看看吴梓道，就又赶紧开始学起他一脸认真、还不时微微点头的神情。
　　
　　就在这时，忽然耳朵里飘进玉帝的话：“……在这样的天下形势下，我们呼吁各界的领袖和谈判代表，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就像我所一直敬重的地仙之祖‘镇阳子’……”我呆了呆，不自觉地看了眼吴梓道，只见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我靠，又来了”的嘲弄笑意。
　　
　　这时，坐在我们下面的地仙界席位上，水分子的一声带着尴尬的咳嗽传来。我极快地扫了一下各大谈判团的席位，发现除了地仙界这一席，其他的代表，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点类似吴梓道的神情。而同时，站在玉帝身后的太白金星向前微微踏了小半步，嘴唇微动。玉帝怔了一下，随即道：“……当然，‘镇元子’先生一直致力于推进天下和平，是我辈的楷模。因此，我们仙界也在千年前发起了各界裁军提议，并最终在琉璃光界的‘摩诃不罗嗦琉璃山’签订了协议……”
　　
　　台下传来了微微的轻笑声，那个实际上应该是“摩诃般若琉璃山”，其中“般若”发音为“波惹”。太白金星又是动了动嘴唇，玉帝脸上略有尴尬，继续道：“……在‘摩诃菠萝琉璃山’协议制定之后……”老到如吴梓道，也已经开始忍不住笑意了，朱耳早已开始“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了。太白金星的脸上微微已经看见汗光了。
　　
　　玉帝脸色有点发黑地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想，各界都应该牢记‘摩诃般若玻璃山’协议的精神……”
　　
　　全场，终于都笑了。真是一顿愉快的晚宴啊。
　　

一百六四、欢迎宴会
　　
　　最终，要除掉赖文文的计划被暂时搁置了，因为后来向领导李太黑汇报的时候，这老妖的眼睛都亮得跟俩极品晶石似的了，布置任务说，务必要尽力把赖文文给带回妖怪界。当然，如果实在不行，或者最后出了纰漏，会影响到妖怪界的大局，那么也就只能把她给灭了。
　　
　　不过我觉得，李太黑没准知道点什么，至少应该知道得比我多一点，因为就我看来，赖文文的用处其实真的不是很大，她完全不能作为一个研究员或者技术妖怪来用，最多只能当典藏录用。而且以李太黑的精明老辣，他也不会把宝全都押在柳目能治好赖文文上，毕竟自闭症在现在的研究看来，根本还是无法医治的，甚至连发病原因都还没搞清楚呢。所以他这么重视赖文文，又结合仙界也对她珍而重之的态度，估计赖文文还另有价值。
　　
　　至于仙界的手段，就连李太黑也开始摇头了，只能感叹，仙界牛仙无数。李太黑觉得仙界这样做，应该还不止要在本次谈判上获取最大利益，肯定还另有目的。但由于消息太少，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看上去也不像是冲着妖怪界来的，所以也就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到时候见机行事就是了，毕竟我们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也不见得会吃亏。
　　
　　而李太黑这边也给我带来了好消息。柳目假模假式地“研究”了一阵，拿出了银息蛊，让李太黑大松一口气。我暗自好笑的同时，也有点猜测，柳老妖是不是会改动一下银息和黑洪，毕竟把这两样东西抓在自己手里，比放在心狠手辣的祖老妖手里，要更让我们放心。而李太黑等常委们心情大好之下，给青云山大开方便之门，于是银息蛊以一个令妖发指的价格面市，并且瞬间风靡妖怪界，同时接到了地仙界、冥界等势力的大批订单，赚了一个盆满钵满，让我都能想象到黑鹰和老金两张笑到抽搐的脸了。
　　
　　接到最高指示之后，汤圆和老王暗自欣喜，吴梓道和朱耳也只能投入到想办法把赖文文弄去妖怪界的活动中去，我则自然是主要行动妖怪，毕竟赖世迪是跟我提的要求。不过要制定一个严密周详的计划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而仙界的谈判团欢迎晚宴倒是终于要开了。
　　
　　仙界的天空终于变成了深蓝色，我们在明良的陪同下，都是盛装出动。我们都是穿着定制的黑色对襟大袖袍服，显得沉稳而隆重。只是我穿习惯了窄袖的衣服了，现在这俩大袖子甩来甩去的，着实是不很舒服。
　　
　　晚宴是在凌霄宝殿左侧偏殿“紫辰殿”内举行。在仙官的大声喧唱下，我们跟随领路的两位仙官走进殿内。紫辰殿虽然是偏殿，但规模却是不小，一眼看去彷佛一个广场一般。十八根盘龙柱上紫气缭绕，那些浮雕盘龙竟如活物般游走缠绕。而殿内五六丈高处，悬浮着一块大如磨盘的晶石，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周围按三十六天罡之位，各有大小不一的晶石悬浮，也都散发着白光，将整座紫辰殿照耀得如同白昼，但光线却柔和而不刺眼，让我感觉非常的舒适。
　　
　　这次算是我真正意义上地第一次踏足凌霄宝殿内部，和苗疆那座一对比，便不由得感慨祖老妖还就是一土财，仿造的凌霄宝殿，光有其形，不得其韵。
　　
　　领路的仙官把我们带到了妖怪界的席位上，便退了出去，只留下明良一起作陪。我一看，妖怪界的席位倒是不错，主席位是仙界的，左边上首位是佛界的，而我们是在右边下首位，其余各界都在我们三界之下。看来仙界还算是比较给面子的。佛界席位那边，下面是一席兜率天的谈判团，然后是闻化他们，再向下是冥界等等。而我们这边往下是水分子所率领的地仙界，然后是比劫等阿修罗们，以及恶鬼界等势力。而在近门处有两席，虽然远了一点，却正对主位的仙界席位，地位并不比我们妖怪界低了多少，正是色界和无色界的席位。
　　
　　粗粗看去，其他各界的代表已经都到了，唯独还缺了佛界和仙界两大巨头。看来，非但座位的安排很有讲究，连出场露脸的顺序都有严格安排啊。果然，在我们和水分子、闻化他们点头致意之后，便听殿外的仙官喧唱：“佛界代表团到。”紧接着就看见佛界代表团，在仙官的带领下进殿入席。
　　
佛界的团长是中央不动尊明王，算是各个代表团里规格很高的了。因为不动明王乃是如来的忿念所化，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如来的一个分身，在佛界的地位颇高。不像地仙界无人可派，只能让镇元子的徒弟出马，佛界绝对是佛才济济，让不动明王这位五大明王之首来领衔，可见佛界对于此次谈判的重视程度。
　　
　　前期我们在到处活动的时候，也曾和这位不动明王打过交道。感觉上这位大哥就是个爆脾气，极为强势的一个主。想来也难怪，那些佛、菩萨、罗汉，基本上都是和蔼可亲、慢条斯理的，看看闻化他们就知道了，想要在这种谈判中先声夺人，还就得不动明王这样的出马，更何况他在佛界虽不是负责外交的，但身居军职，也正符合本次谈判的主题。不过，不动明王看似粗犷，身高体壮，赤发红眉，獠牙外露，说话到激动处，还会显出八条手臂的法身，但其实精明细致，头脑极好。我曾经和他就修罗界的问题辩论过两次，除去嗓门没得拼之外，有一次我微微落了下风，还有一次侥幸压过他一点点，综合来看，我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个平手。
　　
　　不过这位老哥的脾气虽然爆了点，但也是个直性子，两次辩论下来，居然拍着我的肩膀说了一句：“你这小狼不错，若有机会到佛界，我请你。”我揉着彷佛垮了半边的肩膀，不由得想，你请我？请我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在佛界还能请我喝酒吃肉哈。要是请我吃半年清炒豆苗，我想我还是死了算了。
　　
　　我们几位妖怪都遥遥向不动明王他们拱手行礼，而对方也都合十回礼，连不动明王这种随时随地都是怒目瞪眼造型的主，这会儿也居然把眉毛给松开了，脸含微笑。我不由得愣了愣，这个面相凶恶的明王，此时的造型一点没变，仅仅是微微一笑，却让我觉得一种慈悲。
　　
　　于是便感慨什么叫“物以稀为贵”，赶明儿回到妖怪界我也整天板着个脸，到关键时刻才微微一笑，没准能迷倒一批母狼。正这时，最后一个谈判团，也是本次谈判的主办方，仙界的人马终于压轴登场。
　　
　　仙界的团长是仙界外交部副部长，史可琅，一脸的精明强干，据说是外交部长太白金星的得力助手，生平参加谈判会无数，舌战过各种生物，和我们的统领吴梓道也是多年的老对手了。
　　
　　不过今天史可琅却不是走在第一个的仙人——他连第二都没排上。领头的，是一个高大的中年仙人，脸皮微黄，三绺长须足有两尺半，梳得油光水滑，苍蝇站上去都能直接给滑走。身穿明黄色长袍，以金线绣有九条九爪神龙，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直垂到膝盖附近的宽大袖口，用金红色宽带压边，又点缀有二十八宿周天星辰纹。对襟的领口也是金红色，绣着如意纹。腰束绛红革带，正中有一块硕大的极品美玉，腰带上挂下十九枚绥环，行走之间，玉环相撞，铮铮脆响。再看头顶，乃是一顶九龙吐珠如意金冠，前后各十九道珠线垂下。此仙正如众星拱月般走在正中，史可琅跟他之间，还加塞着好几位呢。
　　
　　这位大佬的造型实在是太眼熟了，月华镜的天下新闻里，时不时就能看见，正是仙界名义上的一号掌权元首，玉皇大帝。虽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活的玉帝，不过咱也是谈判团代表，便努力做出和吴梓道、朱耳那样的微笑，有三分礼仪、两分尊重、一分清高、一分矜持、一分稳重、一分骄傲、一分热情——我觉得我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打结了，这劳什子的笑容也太难了吧？外交工作还真不是普通妖怪能干的。
　　
　　玉帝身后半步，是一个胡子到膝盖的老头，看上去倒也精神矍铄，充满了活力，正是仙界外交部长太白金星。周围还有几个仙人，貌似也是曾经在新闻里见过一次两次的主。还有一些穿着低调的黑色服饰，面目普通的仙人，隐隐将玉帝等护卫在中间。
　　
　　仙界这一大堆的，走到自己席位间落座，刚才统统站起来的各个代表团成员，也都再次坐下了。太白金星却不坐下，径直走到席边的一张小高案前，清了清嗓子道：“本仙是仙界外交部部长，太白金星。今天，三界六道各大代表团齐聚仙界，参加大规模杀伤性法术谈判会，请容许我在这里，向各位代表致以最热诚的欢迎！”于是，下面的各位代表都开始鼓掌，掌声不热烈，也不稀疏，总而言之，基本上也都透露出跟那种笑容神似的韵味来。
　　
　接下来，太白金星又讲了几句，随后就隆重请出玉帝来致词。玉帝微微一摆袍袖，以一种非常雍容的姿态，慢步走到高案前，顿了顿，微笑道：“谢谢太白。谢谢各位能来仙界参加谈判。众所周知，大规模杀伤性法术威力惊人，有违天和，从长期和客观的角度来讲，也不利于三界六道的和平与发展……”
　　
　　玉帝很是外交性地讲了冗长的发言，我的思绪都开始集中到桌上的几个精美冷盆上去了——这个不会是北冥之海里才有的繁花海蜇吧？那个呢？用三足金乌的蛋做的皮蛋？这让我对下面要上来的热炒很是期待啊……
　　
　　当然，我的眼神也就稍微飘过那几样冷盆而已，主要还是装作集中在玉帝身上，再偷眼看看吴梓道，就又赶紧开始学起他一脸认真、还不时微微点头的神情。
　　
　　就在这时，忽然耳朵里飘进玉帝的话：“……在这样的天下形势下，我们呼吁各界的领袖和谈判代表，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就像我所一直敬重的地仙之祖‘镇阳子’……”我呆了呆，不自觉地看了眼吴梓道，只见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我靠，又来了”的嘲弄笑意。
　　
　　这时，坐在我们下面的地仙界席位上，水分子的一声带着尴尬的咳嗽传来。我极快地扫了一下各大谈判团的席位，发现除了地仙界这一席，其他的代表，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点类似吴梓道的神情。而同时，站在玉帝身后的太白金星向前微微踏了小半步，嘴唇微动。玉帝怔了一下，随即道：“……当然，‘镇元子’先生一直致力于推进天下和平，是我辈的楷模。因此，我们仙界也在千年前发起了各界裁军提议，并最终在琉璃光界的‘摩诃不罗嗦琉璃山’签订了协议……”
　　
　　台下传来了微微的轻笑声，那个实际上应该是“摩诃般若琉璃山”，其中“般若”发音为“波惹”。太白金星又是动了动嘴唇，玉帝脸上略有尴尬，继续道：“……在‘摩诃菠萝琉璃山’协议制定之后……”老到如吴梓道，也已经开始忍不住笑意了，朱耳早已开始“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了。太白金星的脸上微微已经看见汗光了。
　　
　　玉帝脸色有点发黑地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想，各界都应该牢记‘摩诃般若玻璃山’协议的精神……”
　　
　　全场，终于都笑了。真是一顿愉快的晚宴啊。
　　

一百六四、欢迎宴会
　　
　　最终，要除掉赖文文的计划被暂时搁置了，因为后来向领导李太黑汇报的时候，这老妖的眼睛都亮得跟俩极品晶石似的了，布置任务说，务必要尽力把赖文文给带回妖怪界。当然，如果实在不行，或者最后出了纰漏，会影响到妖怪界的大局，那么也就只能把她给灭了。
　　
　　不过我觉得，李太黑没准知道点什么，至少应该知道得比我多一点，因为就我看来，赖文文的用处其实真的不是很大，她完全不能作为一个研究员或者技术妖怪来用，最多只能当典藏录用。而且以李太黑的精明老辣，他也不会把宝全都押在柳目能治好赖文文上，毕竟自闭症在现在的研究看来，根本还是无法医治的，甚至连发病原因都还没搞清楚呢。所以他这么重视赖文文，又结合仙界也对她珍而重之的态度，估计赖文文还另有价值。
　　
　　至于仙界的手段，就连李太黑也开始摇头了，只能感叹，仙界牛仙无数。李太黑觉得仙界这样做，应该还不止要在本次谈判上获取最大利益，肯定还另有目的。但由于消息太少，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看上去也不像是冲着妖怪界来的，所以也就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到时候见机行事就是了，毕竟我们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也不见得会吃亏。
　　
　　而李太黑这边也给我带来了好消息。柳目假模假式地“研究”了一阵，拿出了银息蛊，让李太黑大松一口气。我暗自好笑的同时，也有点猜测，柳老妖是不是会改动一下银息和黑洪，毕竟把这两样东西抓在自己手里，比放在心狠手辣的祖老妖手里，要更让我们放心。而李太黑等常委们心情大好之下，给青云山大开方便之门，于是银息蛊以一个令妖发指的价格面市，并且瞬间风靡妖怪界，同时接到了地仙界、冥界等势力的大批订单，赚了一个盆满钵满，让我都能想象到黑鹰和老金两张笑到抽搐的脸了。
　　
　　接到最高指示之后，汤圆和老王暗自欣喜，吴梓道和朱耳也只能投入到想办法把赖文文弄去妖怪界的活动中去，我则自然是主要行动妖怪，毕竟赖世迪是跟我提的要求。不过要制定一个严密周详的计划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而仙界的谈判团欢迎晚宴倒是终于要开了。
　　
　　仙界的天空终于变成了深蓝色，我们在明良的陪同下，都是盛装出动。我们都是穿着定制的黑色对襟大袖袍服，显得沉稳而隆重。只是我穿习惯了窄袖的衣服了，现在这俩大袖子甩来甩去的，着实是不很舒服。
　　
　　晚宴是在凌霄宝殿左侧偏殿“紫辰殿”内举行。在仙官的大声喧唱下，我们跟随领路的两位仙官走进殿内。紫辰殿虽然是偏殿，但规模却是不小，一眼看去彷佛一个广场一般。十八根盘龙柱上紫气缭绕，那些浮雕盘龙竟如活物般游走缠绕。而殿内五六丈高处，悬浮着一块大如磨盘的晶石，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周围按三十六天罡之位，各有大小不一的晶石悬浮，也都散发着白光，将整座紫辰殿照耀得如同白昼，但光线却柔和而不刺眼，让我感觉非常的舒适。
　　
　　这次算是我真正意义上地第一次踏足凌霄宝殿内部，和苗疆那座一对比，便不由得感慨祖老妖还就是一土财，仿造的凌霄宝殿，光有其形，不得其韵。
　　
　　领路的仙官把我们带到了妖怪界的席位上，便退了出去，只留下明良一起作陪。我一看，妖怪界的席位倒是不错，主席位是仙界的，左边上首位是佛界的，而我们是在右边下首位，其余各界都在我们三界之下。看来仙界还算是比较给面子的。佛界席位那边，下面是一席兜率天的谈判团，然后是闻化他们，再向下是冥界等等。而我们这边往下是水分子所率领的地仙界，然后是比劫等阿修罗们，以及恶鬼界等势力。而在近门处有两席，虽然远了一点，却正对主位的仙界席位，地位并不比我们妖怪界低了多少，正是色界和无色界的席位。
　　
　　粗粗看去，其他各界的代表已经都到了，唯独还缺了佛界和仙界两大巨头。看来，非但座位的安排很有讲究，连出场露脸的顺序都有严格安排啊。果然，在我们和水分子、闻化他们点头致意之后，便听殿外的仙官喧唱：“佛界代表团到。”紧接着就看见佛界代表团，在仙官的带领下进殿入席。
　　
佛界的团长是中央不动尊明王，算是各个代表团里规格很高的了。因为不动明王乃是如来的忿念所化，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如来的一个分身，在佛界的地位颇高。不像地仙界无人可派，只能让镇元子的徒弟出马，佛界绝对是佛才济济，让不动明王这位五大明王之首来领衔，可见佛界对于此次谈判的重视程度。
　　
　　前期我们在到处活动的时候，也曾和这位不动明王打过交道。感觉上这位大哥就是个爆脾气，极为强势的一个主。想来也难怪，那些佛、菩萨、罗汉，基本上都是和蔼可亲、慢条斯理的，看看闻化他们就知道了，想要在这种谈判中先声夺人，还就得不动明王这样的出马，更何况他在佛界虽不是负责外交的，但身居军职，也正符合本次谈判的主题。不过，不动明王看似粗犷，身高体壮，赤发红眉，獠牙外露，说话到激动处，还会显出八条手臂的法身，但其实精明细致，头脑极好。我曾经和他就修罗界的问题辩论过两次，除去嗓门没得拼之外，有一次我微微落了下风，还有一次侥幸压过他一点点，综合来看，我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个平手。
　　
　　不过这位老哥的脾气虽然爆了点，但也是个直性子，两次辩论下来，居然拍着我的肩膀说了一句：“你这小狼不错，若有机会到佛界，我请你。”我揉着彷佛垮了半边的肩膀，不由得想，你请我？请我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在佛界还能请我喝酒吃肉哈。要是请我吃半年清炒豆苗，我想我还是死了算了。
　　
　　我们几位妖怪都遥遥向不动明王他们拱手行礼，而对方也都合十回礼，连不动明王这种随时随地都是怒目瞪眼造型的主，这会儿也居然把眉毛给松开了，脸含微笑。我不由得愣了愣，这个面相凶恶的明王，此时的造型一点没变，仅仅是微微一笑，却让我觉得一种慈悲。
　　
　　于是便感慨什么叫“物以稀为贵”，赶明儿回到妖怪界我也整天板着个脸，到关键时刻才微微一笑，没准能迷倒一批母狼。正这时，最后一个谈判团，也是本次谈判的主办方，仙界的人马终于压轴登场。
　　
　　仙界的团长是仙界外交部副部长，史可琅，一脸的精明强干，据说是外交部长太白金星的得力助手，生平参加谈判会无数，舌战过各种生物，和我们的统领吴梓道也是多年的老对手了。
　　
　　不过今天史可琅却不是走在第一个的仙人——他连第二都没排上。领头的，是一个高大的中年仙人，脸皮微黄，三绺长须足有两尺半，梳得油光水滑，苍蝇站上去都能直接给滑走。身穿明黄色长袍，以金线绣有九条九爪神龙，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直垂到膝盖附近的宽大袖口，用金红色宽带压边，又点缀有二十八宿周天星辰纹。对襟的领口也是金红色，绣着如意纹。腰束绛红革带，正中有一块硕大的极品美玉，腰带上挂下十九枚绥环，行走之间，玉环相撞，铮铮脆响。再看头顶，乃是一顶九龙吐珠如意金冠，前后各十九道珠线垂下。此仙正如众星拱月般走在正中，史可琅跟他之间，还加塞着好几位呢。
　　
　　这位大佬的造型实在是太眼熟了，月华镜的天下新闻里，时不时就能看见，正是仙界名义上的一号掌权元首，玉皇大帝。虽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活的玉帝，不过咱也是谈判团代表，便努力做出和吴梓道、朱耳那样的微笑，有三分礼仪、两分尊重、一分清高、一分矜持、一分稳重、一分骄傲、一分热情——我觉得我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打结了，这劳什子的笑容也太难了吧？外交工作还真不是普通妖怪能干的。
　　
　　玉帝身后半步，是一个胡子到膝盖的老头，看上去倒也精神矍铄，充满了活力，正是仙界外交部长太白金星。周围还有几个仙人，貌似也是曾经在新闻里见过一次两次的主。还有一些穿着低调的黑色服饰，面目普通的仙人，隐隐将玉帝等护卫在中间。
　　
　　仙界这一大堆的，走到自己席位间落座，刚才统统站起来的各个代表团成员，也都再次坐下了。太白金星却不坐下，径直走到席边的一张小高案前，清了清嗓子道：“本仙是仙界外交部部长，太白金星。今天，三界六道各大代表团齐聚仙界，参加大规模杀伤性法术谈判会，请容许我在这里，向各位代表致以最热诚的欢迎！”于是，下面的各位代表都开始鼓掌，掌声不热烈，也不稀疏，总而言之，基本上也都透露出跟那种笑容神似的韵味来。
　　
　接下来，太白金星又讲了几句，随后就隆重请出玉帝来致词。玉帝微微一摆袍袖，以一种非常雍容的姿态，慢步走到高案前，顿了顿，微笑道：“谢谢太白。谢谢各位能来仙界参加谈判。众所周知，大规模杀伤性法术威力惊人，有违天和，从长期和客观的角度来讲，也不利于三界六道的和平与发展……”
　　
　　玉帝很是外交性地讲了冗长的发言，我的思绪都开始集中到桌上的几个精美冷盆上去了——这个不会是北冥之海里才有的繁花海蜇吧？那个呢？用三足金乌的蛋做的皮蛋？这让我对下面要上来的热炒很是期待啊……
　　
　　当然，我的眼神也就稍微飘过那几样冷盆而已，主要还是装作集中在玉帝身上，再偷眼看看吴梓道，就又赶紧开始学起他一脸认真、还不时微微点头的神情。
　　
　　就在这时，忽然耳朵里飘进玉帝的话：“……在这样的天下形势下，我们呼吁各界的领袖和谈判代表，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就像我所一直敬重的地仙之祖‘镇阳子’……”我呆了呆，不自觉地看了眼吴梓道，只见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我靠，又来了”的嘲弄笑意。
　　
　　这时，坐在我们下面的地仙界席位上，水分子的一声带着尴尬的咳嗽传来。我极快地扫了一下各大谈判团的席位，发现除了地仙界这一席，其他的代表，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点类似吴梓道的神情。而同时，站在玉帝身后的太白金星向前微微踏了小半步，嘴唇微动。玉帝怔了一下，随即道：“……当然，‘镇元子’先生一直致力于推进天下和平，是我辈的楷模。因此，我们仙界也在千年前发起了各界裁军提议，并最终在琉璃光界的‘摩诃不罗嗦琉璃山’签订了协议……”
　　
　　台下传来了微微的轻笑声，那个实际上应该是“摩诃般若琉璃山”，其中“般若”发音为“波惹”。太白金星又是动了动嘴唇，玉帝脸上略有尴尬，继续道：“……在‘摩诃菠萝琉璃山’协议制定之后……”老到如吴梓道，也已经开始忍不住笑意了，朱耳早已开始“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了。太白金星的脸上微微已经看见汗光了。
　　
　　玉帝脸色有点发黑地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想，各界都应该牢记‘摩诃般若玻璃山’协议的精神……”
　　
　　全场，终于都笑了。真是一顿愉快的晚宴啊。
　　

一百六三、回议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赤松子这个问题的，说老实话，基本上是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估计是因为“雨仙”这个称谓的关系吧，让我想起了这个在神农时代的雨师。
　　
　　赖文文奇大无比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只是，那眼神的焦点却并不在我身上，也不在赖世迪那里，只是很怪异地游移着，彷佛她眼前有一只隐形的苍蝇在飞舞一般。而同时，彷佛在回答我，又彷佛自言自语般道：“呃……赤松子，神农时雨师也，服冰玉散，以教神农……呃……奴萍翳，雨仙也，亦为蒋，蒋号起雨……呃……萍翳袖云服霞，冠霜履露，出水虹于天野，行风雨于穹苍……”
　　
　　赖文文彷佛一发不可收拾般在那里喃喃自语，除了那个“呃”以外，倒是几乎没什么停顿了，而且大段大段的各种文词被她背诵了出来，其中包括人类的典籍《搜神记》、已经成仙的屈夫子的名篇《楚辞•天问》、仙界的传记《雨师赋》、佛界的经典《妙法莲华经》、甚至还有妖怪界的小说《飘摇之旅》，以及更多我完全不知道出处的文字。而所有的文辞，无不是关于“雨仙”这个行当的。
　　
　　由于赖文文的声音很轻，而且还有大量的重复，以及那种毫无起伏、平淡到让我脑后冒凉风的语调，我费了好大的精神，才能听明白一点她在说的意思。她借用各种典籍书本里的词句，来表明她自己并不是赤松子，而是一个叫“萍翳”的雨仙。嗯，没错，原则上就是这么一句话而已，而她至今已经至少用了三十七本不同风格的书来阐述了——这还仅仅是我所知道的，以及能听出来文风不相似的，但具体到底用了多少书的摘录，我也说不清楚。
　　
　　我看了看赖世迪，老头儿冲我摇了摇头，微微一叹，看来这是赖文文的常见现象了。她依然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这让我有点冒火，因为总觉得这小丫头是不是在显摆她看过的书多呢？故意气我呢吧？当然，如果赖文文今天忽然能有故意气人的想法，估计赖世迪会感激涕零地冲过来抱着我啃一口。
　　
　　至于那个萍翳，倒是也曾经听说过，貌似是一个美貌女仙，是赤松子大圆满之后的雨师，也是现今仙界雨师玄冥的师傅。理论上萍翳应该也已经大圆满而去了——至少打我记事起，就没听说过她的任何活动情况。不过又觉得，莫不是萍翳因为修炼的问题，而托生在赖文文的身上？结果由于某些不可知的原因，两者起了冲突，这才造成了赖文文如今的状况？
　　
　　让赖文文去自说自话，我转头问赖世迪，这种推测是不是有可能。赖世迪又摇了摇头，道：“这一点老朽也想到过，只不过找了好几位大法力的仙人，都说看不出有两神合一的情况，外加雨师玄冥也澄清过，说她师傅萍翳是已经达成了大圆满而去了。”
　　
不过我又想到，赖文文虽然话语不断——这会儿已经开始背《仙界通史》了——但至少是因为我的一句问话而引出的，怎么说也还算是有问有答，虽然很没有条理，但至少也是能有那么一点的交流吧？
　　
　　问了问赖世迪，却不料老赖眼睛一瞪，冲我道：“你还真以为文文她是智障啊？”
　　
　　——额，也是哦。人家可是绝顶天才，只不过有自闭症，不能正常交流，但没说不能交流啊。
　　
　　——不过，这样的交流……实在是太费劲了，基本上是无法忍受的。毕竟举一反三是好的，而举一反三十万，那就有点恐怖了。这还仅仅是一句简单的聊天，若是讲到专业性的问题，恐怕是没有谁能理出个头绪来的，也难怪仙界放了这么一个天才而无法利用。
　　
　　跟赖世迪又有点偷偷摸摸地聊了一会儿，我便起身告辞了。我再也没有去和赖文文搭话，一来不见得她能理我，二来这要是万一再接上话了，没准又要拖出一大堆怪异的话来。赖世迪也不挽留，只说随时欢迎我再来。我知道，这是在期待我能带赖文文去妖怪界的好消息。只是，我自己是实在不看好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或者必要，去接这个活。
　　
　　回到仙界宾馆，一进门就看到汤圆在做府卧撑。我愣了愣，只见这厮标标准准地做了三个府卧撑，嘴里还数数来着，然后就一跃而起，拍拍手道：“哟，南坡，吃饱喝足了啊？”
　　
　　我问道：“你这是干嘛呢你？没事儿锻炼什么？也不是我说你，就你这小身板儿，练了也白费，况且就算练了一身肌肉，到时候你可别连自己挖的洞都钻不进去哈。”
　　
　　汤圆甩甩膀子，鄙夷道：“你懂什么，这叫做准备好不好？仙界的谈判会正式晚宴就要开始了，先消耗消耗，到时候多塞一点。”
　　
　　“那你为什么只做三个府卧撑啊？那能有什么用？”
　　
　　“拜托，这才符合天道好不好？没听过吗，《道德经》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氨基酸，然后有万物’ 府卧撑只要做三个就够了，做的时候运用一下妖法，那真是浑身通泰，胃口大开，现在干什么都得劲，知道不？”
　　
　　“切，扯吧你就。《道德经》什么时候修订进氨基酸的概念啦？再说了，按照医仙华佗的理论，氨基酸生天下生物倒是真的，生万物就纯粹胡勒。对了，晚宴什么时候开？”
　　
　　“估计还能有个两天吧，这两天我就不吃了。明良到时候会来接我们的。”
　　
　　对妖怪来说，两天妖怪时间，不吃的话，一点问题都没有，正好清空肠胃。这时传来了朱耳的声音：“个洪嘎才，又在瞎掰了。你说你就做三个府卧撑，得意个什么？回头等你做完了，老妖我一脚踹你下天河，看看你还浑身通泰不？”
　　
　　汤圆嬉皮笑脸地道：“朱副团，没事儿，您随便踹，三个府卧撑一做，无论被踹下天河，还是我自己跳下天河，那都是一个字：舒服。”
　　
　朱耳又笑骂了汤圆几句，然后盯着我看了两眼，点点头，对汤圆道：“行了，正经一点，叫大家来开会了，小苏又有事了。”
　　
　　我吓了一跳：“老朱，你行啊你，这都看出来了？你是诸葛孔明第二啊你。”顺带着我自己心里一阵难过，难道本妖的城府就这么浅？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了？
　　
　　朱耳走过来，指着我的衣服前襟道：“以你小子的心机胆识，去喝场小酒，喝到衣服上挂着一块糖醋鱼片回来还不知道，不是有事是什么？”
　　
　　我低头看了看那块粘性十足的糖醋鱼片，尴尬地笑了两声，用妖力把它给震碎了。刚才在听到赖世迪曝料的时候，猛地站了起来，衣服带到了桌角，所以有一点汤汤水水溅了出来，而那时我和赖世迪都各有所思，居然谁都没发觉一块糖醋鱼片粘在我前襟上面了。
　　
　　不一会儿，吴梓道、老王都到了。我也不废话，把这次赴宴的经过一说，所有妖怪都变了脸色。没办法，仙界的手段实在是超出了想象，这让我们多少有点很不爽的意思——虽然我们在前期合纵连横得风生水起，很是取得了不小的成果，但总归有种落入瓠中的感觉。另外就是赖文文的事了。汤圆和老王都是力主要想尽办法把这么个人形法宝给弄回妖怪界的，但老成的吴梓道和朱耳则觉得没必要冒这个险。
　　
　　顿时，这成为了新老两代妖怪的观念碰撞会。我揉着额头听他们大肆辩论，不由得感慨，其实我们妖怪界的民主也是不错的嘛，至少属下和领导之间还能有这样的各抒己见。正想着，吴梓道火了，一拍桌子道：“我是团长，怎么行动我说了算！”汤圆和老王也彷佛梦醒了一般，同时一拍大腿，道：“没错，就照您的意思办！”
　　
　　——看来我感慨得快了一点。
　　
　　这时朱耳出来调节气氛，道：“好了好了，我和吴团长都知道，你们也是一颗忠心为了妖怪界。没错，我们要是能顺利得到赖文文，的确是有很大好处的，别说什么无法利用，这不是有小苏和青云山的柳目老前辈么？以柳老的实力，说不定能治好这丫头的病啊。但是，这只是可能而已，关键在于，这样做太危险，仙界能放过赖文文而不顾吗？先别说能不能带这个类似智障的仙女出去，就是后面怎么应付仙界的追查和报复，也是很大的问题。我们不能为了一个可能，而把妖怪界拉入更大的外交纠纷，甚至政治危机之中去啊。”
　　
　　朱耳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得“幡然醒悟”的汤圆老王两妖一个劲地点头。末了，朱耳加了一句：“要是大家不放心这样一个绝顶天才放在仙界被他们利用，而我们又没办法带走她，那么，不如索性直接给他们铲除了先，这样大家都太平。”
　　
　　我听得心中一跳，心想老朱果然狠，不愧是曾经做过千年土豪的思考型妖怪，气定神闲，甚至有点和蔼地提出了斩草除根的提议。不过若是从大局考虑的话，倒也的确是个好办法，于是便立刻得到了其他几个妖怪的坚决拥护——汤圆和老王甚至已经在讨论是自己动手，还是透露给修罗界或者其他什么势力这个消息，让他们去下手了。
　　
　　我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赖世迪啊赖世迪，赖文文啊赖文文，不要怪我苏南坡，也不要怪我们妖怪界，要怪，就怪你赖文文长了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头脑。
　　
　　——界与界之间，只有利益，没有仁慈。
　　

一百六二、初见
　　
　　很久以来，估计要上溯到封神大战之后，天下各界都处于一种相对和平的状态里。当然，小规模的打打闹闹还是没有一刻停息的，就好像五百年前，前天庭饲养员拉起了游击队，公然和仙界干了一仗。虽然当时打得挺热闹，但毕竟规模不大，对仙界以及其他各界都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影响。因此，这两千年来，各界都是大力发展本界的经济，加强对外交流，即便是修罗界这种特立独行的势力，也或多或少地投入到发展之中去了。按照我们妖怪界一位前辈大妖的阐述，那就是“和平与发展，是当今三界六道的两大主题。”这个见解是相当深刻和正确的。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各界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交流越来越频繁，有不少现今的产品和技术都不是某一界能完全独立地完成了的，这正是所谓“天下一体化”的进程。外界的大环境如此，各界的居民也是如此。各界也不再是固步自封，移民的情况也是越来越多了。就好像夜叉一族，他们是最早开始移民浪潮的一个种族，如今的三界六道里，到处都有夜叉的身影，有给龙王打工的，也有给阎罗办事的，甚至在妖怪界崛起以后，还有一些漂亮的母夜叉来妖怪界的夜总会里跳舞陪酒的呢。
　　
　　然而，统观来看，仙界的移民却是最特殊的一个。相对而言，想要移民去佛界的生物就很少了，毕竟那里清规戒律不少，生活又反倒没有什么乐趣可言。而仙界就不一样了，这个当今经济军事力量都是最发达的一界，是很多其他各界生物所向往的理想国度，就好像扶桑、暹罗等地的妖怪看我们神州妖怪界一样。但是移民仙界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仙界的政策是很有针对性的，所有有法力，有能力，有本事的主，他们上赶着要你移民，而普通劳苦大众，则把关卡管得死死的。
　　
　　这些年来，别的地方不说，单单是我们妖怪界，就有不少能力出众的妖怪被仙界给渡化成仙，成了仙界的移民了。就好像叶芊雪，名校毕业，天生体质特殊，修炼潜力无限，早早就被常年在各界活动的真武大帝看上，时机一成熟就很顺利地被渡化去了仙界。
　　
　　但在另一方面，仙界虽然不断地接收了很多移民，但自己本身的公民却极少有往外移的——除了像前天篷元帅、卷帘大将这种被驱逐出境的。一来是他们觉得天下也没有比仙界更好的环境了，二来则是这里的政策就是严进，更严出，若是有些本事的仙人，那就是严上加严，没准连出境都很困难。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带一个号称是“超级天才的五倍”的仙女去妖怪界，那根本就是比抽玉帝大耳刮子还要让他乐呵呵地叫好还要困难的事。要走正规途径的话，绝对是“不可能的五倍”——没准还不止。
　　
至于走非正规途径，原本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做外交工作的基本都是摆明了是特务的，别的不说，光是我们代表团里带来的十几个随侍，据说随便拉出一个来，都有能拍十几部精彩绝伦的妖怪片的事迹，估计这种拐带人口的活也没少干了。
　　
　　但是关键在于，人家拐带的都是正常——甚至是超常的生物，有的脑子反应比我都要精，配合起来简直天衣无缝，就算不是那样，但至少能教，能关照，能想办法配合，从而蒙混过关，成功偷渡。而赖文文，这个严重自闭症患者，配合？没有赖世迪，她能不能跟着我走一段路还是个问题呢，怎么带她出仙界？
　　
　　——如果尼古拉斯也一起跟来的话，倒是可以把赖文文装在他那个精美的大棺材里带出去，毕竟作为外交代表团，有外交豁免权，可以免于仙界海关的检查。但如今再去招来尼古拉斯根本不现实，没理由啊，尤其丫还是一个蛮荒来的血族，跟谈判一点关系都没有，来了也是徒遭仙怀疑。
　　
　　要不咱在这儿赶制一口棺材？我自己都被这个想法给雷到了。一个外交谈判团，在他界谈判期间，制造了一口棺材，这什么状况啊？这可是来谈判的，又不是当年妖怪界一位姓朱的雄才大略的常委去查震惊神州妖怪界的一个走私集团。
　　
　　至于去买一个衣橱、箱子什么的，也不见得合适，关键就是反常，所有不适宜的举动都会招致怀疑，别说有外交豁免权，那也要看人家有没有确凿证据才是。而这么大一个活仙，也不能往百宝囊里放，她一点没修炼过，这种空间上的转换估计吃不消——其实也没多少妖怪能受得了被生生装进百宝囊里，当今天下除了弥勒佛的后天袋，估计还没哪件法宝能不损不伤地装活物。
　　
　　想来想去都没想到能有什么办法把这个仙界极为重视，同时又是严重自闭症患者的赖文文，给不动声色地带出仙界的办法。更何况这个绝顶超级天才对于仙界来说太重要，他们即便是冒着计划露底的危险也要保护起来，这要是被拐带走了，还不知道问题能闹到多大，而且就算到了妖怪界，我们也一样用不上她，这就绝对是个把手都能烫出无数燎泡的烤地瓜，还是不要接的好。
　　
　　——更何况，这样突兀的要求猛然间提了出来，任谁都要转个心眼，谁知道你老赖是不是依然是仙界的一个活蹦乱跳的鱼饵呢？不过想想仙界也不大可能拿那么重要的一个天才来勾引我们妖怪界，需知事事无绝对，没准我们还真有办法搞走赖文文呢？况且如今仙界已经在谈判会开始之前就占据了主动，也没必要再冒这个险了。但想规想，多留意一下总是没错的。
　　
　　于是我揉着额角叹道：“赖老，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我还真是没有办法答应你的这个要求……太……不好办了。”
　　
　　赖世迪的脸色顿时黯淡了下来。默默倒了一杯酒，自己喝干了，又再倒上，眼眉低垂，默然半晌，长长一叹，道：“苏先生，我也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了，可是，仙界的做法着实令我寒心。今次他们可以牺牲我，下次保不齐就会牺牲文文。我死无所谓，除了未能得窥天道至境，我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只是可怜我这孙女，从小无父无母，又身患奇症，正常生活都不能自理，实在是……唉……苏先生，妖怪界如今已然崛起，正是一条睡醒了的下界神龙，腾飞九天也是眉睫之事。仙界对妖怪界长久以来诸多掣肘打压，歪曲宣传，但老朽我却是当年亲自去过你们妖怪界，才知道所闻诸多不实。而今又结识苏先生，知道先生乃是可以信赖托付之妖，还请苏先生想想办法，保全我这苦命的孙女。”
　　
当年封神大战之前，妖管委还没正式成立，妖怪界一片散沙，当时就有一位仙人曾经说过，妖怪界潜力无穷，乃是一条可以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神龙，只是可惜却还在沉睡中。妖怪界向来对这种说法还是比较受用的，经常也时不时地以“醒龙”自诩，但现在在一个仙界知名仙人的嘴里说来，倒是更加有些吹捧的意味——但是我喜欢。外加我对老赖本来印象就好，又见他说得诚恳外加凄凉心酸，而且他还顺道捧了我一把，便一时心软，道：“赖老，你也别这么说，毕竟如今谈判会还没开，至少还要有个一两日，时间还有的是，到时候也许就能好起来了。”
　　
　　我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含含糊糊，毕竟这些年来，谈话的艺术还是领会到一点的，尤其是这种困难重重的事情，绝对不能把话给说死了，而且这还是在仙界，说话做事都不要留下把柄才是——谁知道这老诗仙家里是不是就这么干净，没有什么能知道我们谈话的符箓、法宝之类的东西，反正我这么说，谁也抓不到把柄。
　　
　　赖世迪倒也知趣，没有再非要敲钉转角地讨一个承诺，虽然我没有答应下来，但终归也没把门关死，于是脸色稍稍好了一点，一举酒杯，和我一起干了。
　　
　　放下酒杯，赖世迪微微一沉吟，便对着墙角柔声道：“文文，来，过来，到爷爷这里来。”我心想，老头儿估计要让这赖文文先和我接触起来，以便为了以后可能存在的叛逃做一点准备。
　　
　　叫了好几声，蜷缩在墙角的赖文文这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慢慢悄无声息地“飘”了过来，站在赖世迪的身后，不过依然低垂着头，一头及腰长发垂垂地披散下来，完全盖住了脸面。不过还别说，这小妞的头发倒是很不错，油光水滑的，光滑如缎，直落如瀑。只是这形像就稍微有点诡异了，貌似跟某些妖怪界的恐怖片里的主角有点类似。
　　
　　“来，文文，”赖世迪拉住了赖文文的手，怜爱地捋起遮住她半边脸面的长发，道，“这位是爷爷的朋友，苏南坡苏先生，文文给苏先生问个好。”
　　
　　赖文文默然了一阵，终于慢慢抬起头，向我看了过来。我也自然打足精神，端详起这个号称是超级天才的五倍的小仙女。
　　
　　这一看，我便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下次谁再让我听见，形容一个美女“像下凡仙女一样美丽”，我就上去抽丫俩嘴巴，然后逼着他去看赖文文的脸，让他知道知道，这仙女里也是有这样的货色的。
　　
　　——长长的黑发之下，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暴突的硕大额头，彷佛有人在赖文文的脑壳里硬是塞下了一个椰子。额头之下没有眉毛，而是两个大到恐怖的眼睛，状如杏核，却是大了数倍之多。很小的鼻子，几乎没有鼻梁，只有翻起一团小小的鼻头，下面是一张总算比较正常的嘴，但嘴唇超薄，微微泛着青色。两颊消瘦，皮肤整个是带着一种玉石光芒的青白色，皮下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这个仙女的样子，让见惯了妖怪界各种奇形怪状形像妖怪的我，都有点一时接受不了，关键这和传统意义上的仙女形像相差太过遥远了。这时，在我还在努力消化这种视觉冲击的时候，赖文文冲我微微一点头，用一种非常细小的声音道：“呃……我是……呃……雨仙，见过……呃……苏……南坡。”
　　
　　赖文文的声音倒还能够接受，但那种生硬的断句，以及带着颤音的“呃”，怎么听都让我浑身泛起了狼皮疙瘩。
　　
　　我下意识地喝了一口酒，定了定神，又仔细看了看赖文文，同时看在赖世迪的面子上，一抱拳，算是回了一礼，微微挤出一个笑容，道：“原来是雨仙，那姑娘可是认得赤松子？”　　

　一百六一、转折
　　
　　“咳。”我不得不咳嗽一声，以便把沉浸在不知道什么情绪和思维中的赖世迪给拉回来。不过由于房间里的安静，我的这声并不响亮的咳嗽，却好像是我扔了一个鞭炮一般，缩在一角的赖文文猛然一颤，两臂把自己的膝盖抱得更紧了。
　　
　　这一点小动静却是都被我和赖世迪给看在了眼里，搞得我好像看见了一条瑟瑟发抖的可怜的才出生几天的失去了爹娘的小狗，然后一脚把它给踹河里去了，还站在岸上哈哈大笑。我尴尬地揉了揉额角，压低了声音问赖世迪：“那个，赖老，你孙女是不是……嗯……不习惯见生人？”
　　
　　赖世迪重重叹了口气，两条眉毛拧在一起，几乎就快形成一条“为仙民服务”的标语了：“苏先生，唉，这孩子命苦啊。”老赖这凄凉的一叹，让我心都软了，同时也感叹一句，没到达大圆满之前，仙人也是受到命运的挟持的啊，于是赶紧给赖世迪倒上酒，听他轻轻地说道。
　　
　　原来赖世迪当年有一个儿子，一个儿媳，五百多年前生下了赖文文，一家三代过得其乐融融。只不过五百年前，儿子和儿媳都在一场战争中丧生，留下了还在襁褓中的赖文文，只能靠赖世迪来拉扯长大。
　　
　　——赖世迪说到这里，神色有点奇怪，好像对酒杯产生了兴趣，一直盯着看，就是不晃我一眼。于是我心里一转悠，五百年前，一场战争，那个……貌似五百年前，仙界只和一个绝世妖王打过一场……算了，我还是不接这个话头了。
　　
　　我小心翼翼地给赖世迪继续斟酒，在一旁作乖乖听讲状。赖世迪倒也没在意我，继续说了下去。赖世迪辛辛苦苦把赖文文渐渐养大，却不料发现，赖文文居然是先天智障——也许不是智障，但至少是令仙界群医都无可奈何的严重自闭症。赖文文完全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比如说，她一直自称是“雨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概念。
　　
　　赖文文根本不能和其他仙人有正常的交流，只有最亲近的赖世迪，才能取得她的信任，能小小地走入她的世界中一点。据说，赖文文的病症根本无法医治，即便太上老君亲手炼制的九转大罗金丹能给她当糖豆儿吃，那也最多能造就史上第一个有着严重自闭症的大圆满者。
　　
　　赖文文的致病原因一直没有找到，这让仙界的心理仙医也束手无策。但就在赖文文长大一点之后，她竟然显示出惊世骇俗的记忆力，和对某些学科的非凡天才。赖世迪在家的所有藏书早就被她背完了——注意，不是看完，而是背完。赖世迪这个大文豪家里千多册的藏书现在已经全部在赖文文的脑子里了。她可以讲出任何一本书的任何一页里的任何一句话，而且保管没有一字错漏。
　　
　　而这还不算，在赖世迪的藏书告罄之后，仙界公共图书馆的书也成了赖文文脑中记忆库的一部分。迄今为止，她已经背下了近万册的书籍，并且还在不断努力中。
　　
　　——拜托，仙界图书馆的典籍，那可是动不动就两三尺厚的那种，完全跟我看的诸多小册子不是一个等级上的，何况我这都没看超过三千的数量，更不要说都背下来了。太过分了，这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小仙女儿，居然能有这样恐怖的学习和记忆能力，这种打击让我这个思考型妖怪顿时飙起六十二丈三尺高的妒嫉之火焰来了。
　　
这还不算完，赖文文不仅记忆力绝顶，而且在数学、空间结构、音乐、以及仙术符箓等十五个专业方面达到了精通的程度。额滴天那，这还让不让其他妖仙什么的活了？目前公认的，只要在三个专项方面能达到精通，那就是超级天才，这位倒好，直接是超级天才的五倍。
　　
　　这个“超级天才乘五”的仙女唯一的缺点——如果除去严重自闭症的话——那就是她根本不懂得修炼。她仅仅是因为生为仙人，从而拥有悠长的生命和比普通人类优越的身体素质，其他仙术仙法一概不会修炼，根本是连我都能随随便便拍成个粽子的。
　　
　　另外，由于自闭症的关系，赖文文虽然可以说是学富五百车，但其他的方面，诸如生活、社交、政治等，那基本是一片空白，赖世迪没办法，仙医也没有办法，平时除了看书，基本上和传统的智障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她也不会跟其他仙人交流，因此仙界空自摆着一个超超超超超级天才，却毫无办法利用。
　　
　　——这一点不由得让我恶毒地想，天道果然是公平的，你丫牛逼有什么用？你是超级天才的五倍又怎么样？你就算是一人形顶级典藏录，咱也让你“水壶里煮饺子——肚里有却倒不出来”！再强你也是个严重自闭的白痴。这种破坏平衡性的生物就是该这么整治。
　　
　　我一边妒火攻心地在那里大肆运用“神念胜利法”，一边则摆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惋惜样子，来配合赖世迪低沉地讲述：“……这孩子，唉，我宁愿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仙人，我才不要她是什么万年一见的天才，我只要她是我正常的孙女就好，只可惜，唉……”
　　
　　老赖讲得辛酸，我的妒嫉也渐渐消散，不由得也陪着唏嘘了一番。不过忽然间，我想到了一个问题：“赖老，你说赖文文一直在你身边，跟着你生活？”
　　
　　赖世迪点点头道：“是啊，五百年了，她几乎都没离开过我半步，最多也就在这小岛前后走走，连到图书馆去，都是我陪着一起去的。”
　　
　　“这就怪了，那为什么当日夜叉来岛上刺杀的时候，却并未看到她呢？”
　　
　　“这个……”赖世迪的眼里突然闪过了一道厉芒，竟然让我有浑身微微一颤的感觉，这根本不像一个毫无战斗能力的文艺仙人所能有的眼神，这其中包含了无奈，不甘，愤怒，和一丝狠厉。
　　
　　空气像是突然间沉重了起来，赖世迪的沉默不语，眼神又让我这个曾经自信能轻易把他当小笼包的妖怪都有点忐忑起来，再加上墙角那个缩成一团的自闭天才，小屋里的气氛实在是很诡异。
　　
　　“也罢！”赖世迪恶狠狠地往自己嘴里倒了一杯酒，猛然咬牙道。我一听，顿时精神一振，要知道，“罢字出口，完事全休”，老赖这是下定决心要透露一点秘密了。虽然我完全没有头绪，但看赖世迪的这副样子，再加上又是天才，又是刺杀，这让我本能地觉得里面大有文章。
　　
　　顿了顿，赖世迪终于抬头，皱紧眉头，看着我的眼镜，低声道：“当日，在白虎星君的西区防卫队到来之前数分，文文，就已经被接走了。”
　　
我的心狂跳起来。我好像摸到了什么大秘密的边缘，却还是不敢相信，咽了一口唾沫，稳了稳心神，慢慢地道：“是谁接走的赖文文？”
　　
　　“托塔天王李靖麾下的天庭禁军。”
　　
　　“什么！？”我猛地站了起来，以至于袍服带到了桌角，让桌上的杯盘碗筷都是一阵跳动。
　　
　　这不能怪我失态，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过惊人了。我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赖文文是一个绝顶天才，虽然现在不能用，但谁能保证一辈子都不能用？这样的一个人物，放在哪一界，不管能不能用，也都是会严密保护起来的。很显然，需要出动天庭禁军来带走赖文文，那就说明天庭要保护这个小仙女。而这就是发生在对赖世迪的刺杀之前，而且是“数分”之前——换算成通用时间的话，那就是几个时辰之前就已经接走了，那个时候，我和赵无极还在斗嘴，夜叉们还潜伏在阿修罗的宾馆，刺杀的迹象根本还都没有显露出来！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仙界早已知道了将会有这样一场刺杀。而当时我还暗自抱怨过，为什么叶芊雪他们不把赖世迪早点转移走，现在看来，仙界其实根本就没想让这个诗仙继续活下去！要不是有闻化老和尚他们正好经过，又或者要不是有我和叶芊雪、赵无极联手拖延了时间，等到了闻化他们，甚至要不是有成星河发现刺客行踪，只要有一环没扣上，那么赖世迪现在估计连追悼会都早已开完了。
　　
　　再反过来想，赖世迪死后，最大的受益者是谁？仙界，只能是仙界。以赖世迪的名望，再加上被所谓正规谈判团刺杀，修罗界破坏本次谈判的名头就坐实了，仙界大可以用各种理由来对修罗界进行制裁，甚至最后不惜发动局部战争。而夜叉的出手，也让其他各个势力都会以为夜叉和修罗联合，而这两部都是佛界的附属，这样一来的话，佛界也不好意思开口帮腔，甚至在本次谈判会上会大为被动。
　　
　　即便刺杀不成，却还有连环计，至少在我们都以为修罗界一石多鸟，占据主动的时候，却已经被他们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的气势所震慑，转而各自联络，又纷纷对势力最大的仙界示好，提出合作意向，以对抗气势旺盛的修罗界。仙界在一副被修罗界威逼的委屈表情下，却已经不动声色地将修罗界摆上了风口浪尖，暗中把握住了全局。
　　
　　我越想越觉得，要是这么来分析的话，仙界主导策划了这次刺杀的可能性是越来越大了。唯一的疑问就是，要是仙界来策划这次刺杀的话，为什么修罗界也好像早有预谋，甚至可以配合无间？而且仙界也动用到了夜叉一族，他们三者又是怎么搭上线的？而且从现在的分析来看，明显是把修罗界从背后捅了七八十刀，可这些阿修罗们还乐不颠儿地在台前上窜下跳，浑没有感觉已经被人摆上了烤肉架了，这些和仙界向来不和的家伙怎么会甘愿照着仙界的剧本来走呢？真是想不通啊。
　　
　　“苏先生。”我正托着下巴拼命动脑子，赖世迪的话把我拉了回来。现在再看看赖世迪的眼神，自然就能理解了。那是，任谁被当作一个鱼饵，都不会兴高采烈的吧。
　　
　　“苏先生，你也是一个聪明……那个……妖，所以自然能猜出这里面的猫腻，我也就不多说了，说了都寒心啊。老朽只有一个请求，请苏先生务必答应。”赖世迪诚恳地道。
　　
　　“赖老您说。”
　　
　　赖世迪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请带文文去妖怪界！”　　

一百六十、第二场
　　
　　当日在山西的矿洞里，朱耳老妖凭着反应堆阵法而自以为傲视天下——其实当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个时候，老妖就曾经酬躇满志地力邀我加盟他的麾下，然后一起凭借这种威力绝伦的阵法，以及我们的智谋策划，来横扫妖怪界。但是当时我就没有答应。而后李太黑也曾经流露出让我跟着他的意思，我还是没有接茬儿。而如今赵公明又来摆出一副招揽的意思，我依然感到没什么兴趣。
　　
　　毕竟仙界仙人繁多，人才鼎盛，我这点水平在妖怪界混混也许还能有些成就，到了这里，恐怕连提干都要等上好几百年，慢慢来排队才是。就像我在青云山里，可以做到总顾问，但若是去了什么狮驼国、雷鼓山之类的超大型集团，恐怕做个普通顾问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这就叫“宁做鸡头，不为凤尾”。更何况我连做妖怪界的“鸡头”的兴趣都不大，就更不要说让我在仙界做那凤尾上的一根小毛了。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叶芊雪说我“骄傲”的原因吧。叶芊雪同样是骄傲的，但是她的骄傲与我不同，她最大的目标也许并不是达成什么大圆满的境界，而是不断地向着最高的位置去努力。为此，她可以放弃妖怪的身份而成仙，她也可以放弃自由的时光，在黄袍手下兢兢业业地做了四百年，她还可以放弃她的感情。而我却从未想要过做出什么伟大的成就来，我喜欢妖怪界的生活，我也喜欢做青云山的总顾问，我同样喜欢为了妖怪界做一些事情，原因无他，只是我不想放弃我的亲朋好友，不想放弃青云山，也不想放弃我所热爱的妖怪界。
　　
　　当然，同样的，叶芊雪也有她绝不放弃的东西，我则也有很多放弃掉的东西。无所谓对错，不过是不同的态度导致的不同的取舍罢了。叶芊雪的骄傲是不甘，而我的骄傲则是不屑。
　　
　　“两个同样骄傲的男女，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叶芊雪的话再次回响在我耳边，让我又不觉心中微微一颤。其实在赵公明招揽我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彷佛觉得叶芊雪忽然向我展颜微笑。但只是一瞬的功夫，我便又想起了她的这句话。是啊，我若是成仙又如何？我和她依然是骄傲的，将来还会有相同的结局在等待着我们。也许，只有放弃了自己的骄傲，那个注定的结局才会被改变吧。
　　
　　——只是，能够被放弃的骄傲，就不是真正的骄傲了。
　　
　　我并不能很记得起来后来和赵公明三口子又扯了些什么，我只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接赵公明的话茬。而赵公明也是经验老到的主了，自然知道这种事，话绝不能说得太过明了，不然要是扣上一顶“策反妖怪界谈判团成员”的帽子，不大不小也是个麻烦，至少在外交上是落了口实了。而且这种收买招揽的工作，也是急不出来的，别指望着跟小说话本里的情节一样，什么“话音刚落，纳头便拜”，那纯属扯淡。只要这次家宴能在对方心里种下颗种子，目标就算达到了，其他的事就来日方长了。至于这颗种子是发芽，还是发霉，那影响的因素就多了，以赵公明这种老资格神仙来说，更是不会急于一时。
　　
　　因此赵公明见我装傻，自然也就陪着装傻，彷佛那句话从来没说过一般，立刻又扯起了其他的话题。而我虽然心里很有些黯然地转着念头，但表面上依然和赵公明他们谈笑风生。一场豪华的家宴终于在我和赵公明的努力下，以一副宾主尽欢、和乐融融的场面结束了。临走的时候，赵公明还为感谢我“救”了赵无极，而送了我一对墨云紫玉的玉佩。
　　
　回到宾馆后，我立刻找吴梓道和朱耳，汇报了这次赴宴的情况和经过，连赵公明招揽我的意思都明确说了，并且把那对价值不菲的玉佩也上交了。毕竟这点政治头脑我还是有的，那就是对于上级，什么事该瞒，什么事不该瞒，这要拿捏清楚。像赵公明这次宴请，任哪个领导都不会放心，虽然说是说私人性质，但毕竟一个是仙界元帅，一个是妖怪界谈判助理，又是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刻，保不齐他们这群妖法高深老妖怪能有什么手段得知宴会的细节——甚至有可能根本不用他们下手，赵公明自己透露一点有真有假的风声出来，小小使一把反间计，那我如果有所隐瞒的话，就对自己很不利了。
　　
　　而像赖世迪的宴请，就没有必要那么紧张了，说到底还是地位问题，赖世迪只不过是一个仙界的平头百姓，最多算个文化名仙，要翻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所以时隔一天时间，我前去老赖他们家赴宴的时候，感觉上就要轻松的多——何况我还算是老赖的救命恩妖，心理上就已经有了优势了。
　　
　　这次去赴宴，就没有专门的仙人接送了，我自己驾着逐浪环，朝聚星区的老赖家赶去。赖世迪的小岛在刺杀事件中并未被严重破坏，在仙法的作用下早已修葺一新，这回重新踏足于此，没有了那番紧张肃杀的气氛，觉得倒也甚是幽静清雅，和赵公明的超级豪宅大异其趣。
　　
　　当我踏上小岛的时候，赖世迪早在小院门前迎接我了。赖世迪身形不高，比我要矮上半个头，瘦长脸，颌下一部长髯随风微扬。身穿一件青布白边长袍，头上梅花冠，两眼有神，面色红润，一副文化仙人特有的儒雅气质，看来他这段时间里将养得不错。想想他当时脸部肌肉扭曲，五官都基本上偏离了原有的位置，被我像背面口袋似的扛在了肩上，最后还被夜叉们的庞大压力给压翻了白眼，胡子也是乱糟糟的，还沾上了不少嘴里冒出来的白沫，这两种形像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赖诗仙，别来无恙？”我对老赖的态度要随便的多，心情也轻松得多，周围也没什么仆从家将，就我们俩，所以刚跳下逐浪环，我便拱了拱手，遥遥笑问道。
　　
　　不过赖世迪却是要紧张得多，紧走两步，立刻闪到我跟前——合着还用上了“缩地成寸”的仙术了——抱拳齐眉，一躬到底。估计要不是我是一个妖怪，这位仙人就能撩袍子跪下了。不过这样的揖拜大礼让我还是吓了一跳，按理说，即便忽略掉我们的年龄差异，算作平辈论交的话，也只需长揖就到顶了，而现在老赖的举动，等于是在非正式的场合里把我当作了长辈和领导了。于是我赶紧侧身一避，同时抬手搀扶道：“赖诗仙，您可大着在下千八百岁，这样客气，在下可受不起啊。”
　　
　　赖世迪却是一挣，道：“苏先生的救命之恩，老朽不敢或忘，还请苏先生受了这一拜。”说着便又调整了方位，向我行礼。我不得已，便也不再勉强，只能受了他这一礼。
　　
　　行完礼，赖世迪引着我向他那小屋里走去。我边走边道：“赖诗仙，当日也不是我救的你，是奎宿叶芊雪星君和赤虎军的赵无极将军，以及香积世界的几位大师，我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最多是把你给扛出门就是了。所以您老也别这么客气，我今天能来，也就是图您这里没什么大的讲究，您要是再来这个谢那个拜的，咱就算喝酒也不自在不是？”
　　
说老实话，我对赖世迪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一来我对“文化生物”，不管是人，是妖，是仙，是血族，是罗刹，还是别的什么，都还蛮有好感的，更何况老赖也是成名已久的主了，《魔神赋》我都读过，还的确是一名篇。其次我见过他最患难、最落魄、最难堪的一面了，还亲自扛过这老仙，而那时候我自己的形像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见过对方最真实的某一面，而且还算是“生死与共”了一回，所以在心理感觉上就会亲近许多。
　　
　　赖世迪作为一个文学大师，看他的文字就知道，必然也是一个性格豁达开朗，为人豪爽大气的仙人。果不其然，在行礼之后，又听我这么说，便也不再矫情，哈哈一笑，和我携手进门。
　　
　　诗仙的小平房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当时我光顾着找有没有后门后窗了，哪里有功夫仔细打量一下。现在一看，陈设简单朴素，却不落俗套，自有一番清雅在内，感觉上跟我那个小洞倒是有些相同的风格，这也让我感觉更加得放松和自然。
　　
　　房内已经摆下了一桌，四五个小菜，两壶小酒，显得很家常，不像赵公明那里，说是说家宴，结果端上来三十几道精致菜肴，而这些东西有七成我从来都没见过——其中还有三成是连听都根本没听过的。
　　
　　我和赖世迪各自落座，如老朋友一般喝酒聊天起来。赖世迪说是不再客套，不过作为主人，斟酒敬酒还是总归要做到位的。不过其余的，倒真是轻松，我也不必像在赵公明府上那样处处提防，虽然嘴上说着奇闻逸事、古今笑话，心里却要时刻猜测这句是什么意思，赵公明那个眼神又有什么含义。
　　
　　正和赖世迪热热闹闹地说着文化界的八卦，比如他当年是怎么把屈原从汨罗江里捞上来的。又怎么把他引见给了文昌帝君，从而渡化他成仙的，然后每年还下界去挑粽子吃——据说屈夫子的口味比较诡异，喜欢吃放了酱油的肉粽，同时还要蘸糖。这时，小屋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从外面悄无声息地走进一个白色人影，然后再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儿溜到里面，最后悄无声息地在远端墙角抱膝席地一坐。
　　
　　我端着酒杯傻愣愣地看着这个人影，脑子里一时转不过弯来。看身形好像是个女子，不过头发过长，又披散下来，完全挡住了脸面，所以看不清楚，再加上行为诡异，彷佛一条黄花鱼成妖一般——要不怎么会这么喜欢溜边呢？
　　
　　我拿筷子指了指诡异的白衣女，回头问赖世迪：“这个是……？”
　　
　　赖世迪看着在墙角缩成一团的身影，微微一叹，脸上露出了七分慈爱，三分哀痛，道：“这是我孙女，叫赖文文。自幼父母双亡，便跟我老头子相依为命了。”
　　
　　赖世迪还有个孙女啊？我点了点头，等着老赖的下文。却不料赖世迪说完这一句之后便皱起了眉头，没了动静。我有点郁闷，心说你再怎么也该给个解释啊，怎么就这么太监了呢？毕竟你孙女怎么看都不像正常生物吧？
　　

　一百五九、赴宴
　　
　　据说倒霉的黄袍压根儿就没怎么抵抗，就被白虎神君给押回来了，然后被罚去帮太上老君烧锅炉。只不过赵无极讲这事儿的时候，重点明显没放在怎么抓的，又是怎么罚的，而是一脸暧昧地散布着黄袍下界的原因。其实这原因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黄袍在清闲下来后，整天在天庭里提笼架鸟、喝茶遛狗，过着逍遥的退休生活，结果在披香殿认识了一个貌美如花的侍香使女，再然后么就顺其自然地勾搭上了。不过天庭显然有规定，政府机构内的工作仙人不准谈恋爱，黄袍就算是退休了，也还拿着天庭的退休工资呢，自然对此深忌讳之。于是俩仙人琢磨了一阵，把心一横，得了，去人间界吧，于是两人双双偷渡下界。
　　
　　只不过貌似这个使女法力不够，老黄屁事没有，一身功力全在地踏上了神州的土地，而她却改成投胎了。投倒也投得不错，做了一小国的公主，不像倒霉的前天篷元帅，直接扎猪胎里了。不过她比那猪八戒差的地方是，她竟然完全失去了前世的记忆。因此黄袍也没辙，只得干脆抢回家成亲了再说。后来因为动了唐僧的脑筋，这才被孙悟空给查出了端倪，上天投诉去了。
　　
　　这回黄袍的处罚是立马就下来了的，而对于这个使女的处置却还迟迟没有定论。而仙界这两天正掀起全民大讨论，各报章杂志，无一不是冲着这大花边去的。有从法律天条角度去分析的，有从文明民主方面去声援的，有从心理层面去深入挖掘的，有从伦理道德方面去探讨的，总之是说什么的都有，更有仙人分析，老黄冒险去动唐僧，就是为了想借助唐和尚那有着无与伦比功效的嫩肉来恢复这使女的前世记忆。仙界的民众也群情涌动，民间舆论绝大多数倒向了黄袍和使女这一边，毕竟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宝莲灯事件”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这样感人肺腑的爱情悲剧了。
　　
　　我是懒得去管仙界的这种狗血戏码，每天也就拿两份放在宾馆门口的什么《天庭每日邮报》、《聚星论坛报》之类的来消遣一番而已——其实我自己心里说，没准把我和叶芊雪的事情给抖出来，仙界这群整天标榜自己多么民主、多么注重个人权利、多么热爱自由的仙人们，会更加激动吧。
　　
　　而我有所疑惑的，却是对于黄袍的处罚。给太上老君烧火？这算什么处罚？太上老君是什么仙人？那可是三清之一啊，三界六道里有多少生物想要亲近一下这李老头都不行，他要是想招一个烧火的，估计各界的大佬都会改头换面过来应征吧，毕竟只要能听上一两句太上老君的讲道，那就是受益无穷的事儿，那可是已经大圆满了的主好不好？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没听讲道，可人家那锅炉里烧的是啥？不是九转金丹，就是混元灵药，烧锅炉的哥们稍微闻闻溢出来的药香，估计就能顶上百八十年的苦修了。所以说，黄袍这处罚，说起来更像是奖励才对吧？难道说玉帝这被王母看得死死的、从来没享受过爱情的美妙的中年男子，也同情起黄袍来了，所以给了个看似处罚的补偿？
　　
　　当然，对于这些疑惑，我是找不到什么去核查的途径的，赵无极这厮别看一副牛气烘烘的样子，仙界正宗高层的决定，却是怎么也轮不到他去八卦的——他老爹赵公明没准都不甚明了呢。
　　
　　至于这次的谈判会，终于是要开始了。受邀的所有代表团都已经正式到齐，据明良通知，在仙界时间，今晚酉时三刻，天庭将举行一个盛大的欢迎晚宴，届时将宣布本次谈判会将正式开始。我揉着额角，看了看刚刚进入黄昏的仙界天色，估计到宴会开始还得有咱们妖怪界的时间大约半个多月，心里不由得骂着，仙界这都什么办事效率啊。
　　
　　不过由于临近正式开始谈判，所以各个代表团之间的走动反倒渐渐消停了下来，估计都在消化着先前非正式交流所取得的一些共识和成果，同时也为正式启动谈判做好准备。
　　
而这样等待的时间是无聊的。本来还有超级女妖的转播可以看，但实际上妖怪界的效率也高不到哪里去，超妖神州十强选出来之后，最后的比赛还有两个月时间才开始，原因是要“集中培训，并再次给各位选手一个公平的提高修为的机会”。小美和朱圆璋果不其然地进入了神州总决赛，成为十强选手之一。不过最近由于黑洪蛊危机爆发，居然被爆出了超级女妖比赛黑箱操作的丑闻来，超级女妖组委会正为此头大着呢，没准最后的决赛还要再拖一阵子。
　　
　　而妖怪界谈判团的工作，由于前期的多边、双边磋商进行得很是顺利，也没有什么要多做准备的了，因此在这段时间里，我除了和赵无极插科打诨之外，就再也无事可做了。倒是汤圆发挥了八卦王的特性，把黄袍事件做了一个又一个详尽的报导，传回了妖怪界。
　　
　　不过，在和吴梓道、朱耳商议过后，以及李太黑的首肯之下，我终于决定要去赴赵公明和赖世迪的两场邀请。
　　
　　无论从身份、地位等各方面来讲，我都必须先去吃赵公明一顿，然后才能轮到赖诗仙。所以到了跟赵无极约定好了的时间，换上一套崭新的便服，便踏上赵家公子所驾起的云头，享受着所有仙兵都帮忙维持交通顺畅的待遇，一路飞去元帅府。
　　
　　要说人家当元帅的还就是不一样。整个一座悬浮小岛就是他们一家子而已。虽说赖诗仙原来那住所也是一座独立的小岛，可这两者之间完全没得比，老赖他们家旁边也就一个小池塘，而赵公明家的后院里就有两座山峰，三道瀑布，一片苍翠的竹海，一泓方圆过百亩的湖泊，各种珍禽异兽、奇花仙草，都点缀在山川湖泊之间——他大爷的，这搁妖怪界，就是一顶级渡假村啊。
　　
　　因为是私人宴会，所以我和赵无极从边门进了元帅府——光这边门上的俩虎头门环，就要比我的腰身还粗了，而且还是纯金的。这让我想起了赵元帅的另一个职务：财神。
　　
　　前面有两对侍女和两对家将引路，赵无极鼻孔朝天地陪着我往偏厅走去。穿廊过堂，以妖怪和仙人的脚力，走了一刻钟还没看见偏厅的影子，我不由得想，要是没人引路的话，是不是进门就要先领一份地图，然后还发一个指南偶，带上帐篷干粮才能在这府邸里自己摸索过去？
　　
　　好不容易走到了偏厅，看见赵公明一身深红色的便服长袍，和一个中年美貌妇人样子的仙女，正站在厅前迎接。按照赵公明的身份，他能站起来迎接我，已经算是给面子的了，不要说走到厅前了。我也不敢怠慢，毕竟说是说私人宴会，但怎么的都是跟外交有关，不能丢了妖怪界的颜面，所以立刻整了整衣衫，抢上两步，拱手执了一个晚辈礼：“赵元帅，晚辈妖怪界苏南坡，应邀前来，这厢有礼了。”
　　
　　赵公明胸前抱拳，还了一礼，哈哈笑道：“苏先生何必客气？来来，当日在赖诗仙岛上，由于公务匆忙，未及和苏先生详谈，今日定要和苏先生把酒言欢才是。”当下又介绍了那位美貌女仙，正是赵公明的夫人，赵无极的老妈。我自然又是一番到位的见礼，周到的礼数和谈吐，让赵公明夫妇看我的眼神里都流露出一股欣赏和慈祥。
　　
只不过我偷眼看去，赵无极这厮的脸上挂起了郁闷和“我鄙视你”的神情，估计是想到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时，我和朱耳他们恶俗的吃相，恶劣的态度，以及恶毒的言语，完全和如今的我天差地别。
　　
　　我也不去理赵无极，和赵公明说说笑笑，走进厅堂内，分宾主落座。赵无极当着他老爹老妈的面，倒也作出了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父母在堂，不敢落座，乖乖地走到赵公明身后一站，脸上的神情也没那么高傲欠扁，尤其是当赵夫人看他的时候，那叫一个温良恭俭——这回是轮到我流露出鄙视的神情了。
　　
　　赵公明着下人奉上茶水，先是跟我闲扯了一阵什么“今天天气不错哈哈哈”之类的，又问“习惯不习惯仙界的生活”，把我在仙界的衣食住行关心了一遍，要不是当日见识过他领军带兵时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样子，还真让我认为这老头儿根本就不是仙界四大元帅之一，而是我一远房大伯，还是特好说话的那种。而赵夫人眼中偶尔流露出的那种母性的关怀，更是让父母早已不在世间的我感到了一丝温暖。
　　
　　——只是，这让我总觉得有点别扭，总觉得这没理由啊。要说如果赵无极是个女儿身的话，没准我都以为这二老要招女婿了。
　　
　　等等！赵无极这厮高傲，这厮记仇，这厮小心眼，这厮有洁癖，这厮对大美女叶芊雪正眼都不看……我忽然有点慌起来了……
　　
　　还好，这个时候，赵公明道：“苏先生当时在危急关头，仗义相助，维护了仙界的安定，又协助了小儿，让犬子得以保全性命，赵某在这里谢过先生高义了。”
　　
　　哦哟，还好，“小儿”“犬子”，总算赵无极还真是男的。这时我也想起当日赵公明和赵无极通话，先噼里啪啦说了一阵，还让他找女朋友来着，我的心这才算是放下了。不过虽然心里转着念头，但表面上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连连称道“不敢当”，谦逊了几句。
　　
　　又和赵公明夫妇聊了一阵，赵公明便吩咐开席。元帅摆酒席，财神办家宴，这个档次就嗖嗖地窜了上去了，我在白羽崖吃过的最好的酒席，也就是尼古拉斯请客那回，跟现在的酒菜比起来，那就好像一根茄子和一根用上品晶石雕成的茄子去比——哪个更好吃是另外回事，但至少卖相和讲究程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上的。
　　
　　喝着正宗的仙界琼浆——还别说，真货就是要比祖老妖仿制的假货要口感好上许多——边和赵家三口子聊些家常。这还真是家常，赵公明开席敬酒就说了，“今日纯属家宴，不谈公事。”于是就大肆扯些仙界妖怪界的奇闻逸事来讲。好在我平时看书多，扯这些有的没的也是得心应手，赵公明也甚是健谈，因此酒席上的气氛相当的愉快，猛一看还真像一家子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的美好画面。
　　
　　刚讲了一个笑话，逗得赵公明夫妇哈哈大笑，连赵无极脸上的肌肉都一跳一跳地抽搐着。赵公明笑罢，喝了一口酒，道：“想不到苏先生如此有趣，博闻强记，口才又好，怪不得不过区区五百岁，便能成为妖怪界谈判团第一谈判助理。不过听说苏先生并无公职，只是妖怪界一个中型集团的顾问而已，真是可惜啊可惜，若是我们仙界，若有像先生这样的人才，如何能不得重用呢？”
　　
　　我看着赵公明一脸和善慈祥的笑容，却心中一跳，暗道，原来如此！
　　

一百五八、搬兵
　　
　　曾经打得天庭鸡飞狗跳的石猴天妖孙悟空，就这么大摇大摆冲进凌霄宝殿里去了，周围的仙官天兵非但不阻拦，还一个个拱手作揖，口称“大圣”。我一时间对这个状况还没法反应过来，直到过了一阵子，才想起来，现在他和仙界这帮子已经算是一伙的了。
　　
　　想到这一点，我忽然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亲眼见到所有神州妖怪的偶像，亲身感受到那一种滔天气势，原本会令我激动万分的，但是，他现在却是妖怪界最大的叛徒，再也不是我们的主心骨了。
　　
　　“唉——”身边传来一声长叹。朱耳浑身妖气已经收敛了起来，拍着我的肩膀道：“没事吧？你也知道啦，那个……见到他，也……难免谁都会有点失态……”我点点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陪着朱老妖一起长叹起来。
　　
　　水分子却是不怎么会察言观色——又或者存心想要气我们，这时飞近我们，在一旁笑道：“孙大圣倒是依然如此飞扬佻脱，令人心折啊。”
　　
　　我听他口气好像和孙悟空有过交往，便问道：“水仙长认识孙……大圣？”
　　
　　水分子点头道：“是啊。孙大圣随玄奘法师西行取经，前些日子路经五庄观，曾经因为一点误会，把后院的人参果树来了个断根……”说到这里，水分子也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接着道，“后来我家大老爷镇元子师尊出手，这才……那个……后来，大圣请来南海观世音菩萨，救活人参果树，师尊也和孙大圣不打不相识，结为拜把兄弟。因此按辈分来讲，大圣还是我师叔来的。”
　　
　　前一阵子妖怪界正是黑洪蛊闹得鸡犬不宁的时候，所以关于取经五人小分队的新闻基本上都排不上号了，我和朱耳更是身在仙界，便对此毫不知情。如今听到这么一段新闻，说老实话，居然觉得有点爽。孙悟空虽然叛变了妖怪界，但他毕竟还是一个妖怪，而一个妖怪把人家地仙之祖最宝贝的“开天辟地一条灵根”给来了个断根，不亚于把镇元子的命根子生生掰折了。这个，还是很过瘾的。再后来镇元子亲自出手，这种跟三清如来称兄道弟的主，能压过孙悟空一头也是理所应当，就算输了也是虽败犹荣，更何况最后还拜了把子。
　　
　　只不过不知道这次他放着唐和尚在妖怪横行的地方不管，上天庭来干什么？我们三个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没动地方，估计谁都想看看孙悟空到底上来干嘛。
　　
　　我们聊了不一会儿，便看见从西面又呼呼地赶过来十几道仙光，在凌霄宝殿前稍作停留，估计是在等里面传唤，然后就都入殿去了。然而就是停留的那短短的一段功夫，我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群仙人之中，正是叶芊雪。
　　
那几个仙人看意思应该就是白虎七宿了，不过没看到林风远，估计是重伤未愈，还不能前来。而曾经在青云山打过一个照面的参水猿、毕月乌、觜火猴三个，好像有晃过那么一眼，不过我都注意在看叶芊雪了，就没在意他们。我不自觉地开始有点忐忑起来。不知道孙悟空上天庭来，为什么还要传唤叶芊雪他们？虽然明知现在孙悟空已经和天庭和解，断不会再大打出手了，但我依然会为了叶芊雪而有那么一丝担心，没办法，谁让这猴子名声太大，而我和叶芊雪又有过非同寻常的一段经历呢？
　　
　　我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微微有点潮湿，所以朱耳和水分子的话也就没怎么听进去，完全不知道他们两个又说了些什么。大约一顿饭的功夫，一伙仙人从凌霄宝殿里飞了出来，而孙悟空正在正中领头的位置，虽然现在他身上已经没有了那团狂放的金光，也依然很有妖怪片里那些黑道大妖带领小弟去火并的架势。跟在后面的几个仙人里，白虎六宿好像都在，叶芊雪自然也在其中。另外还有一个中年男子打扮的仙人，身材魁伟，几乎要比孙悟空高出两个头去，一身银白色的长袍，离得远了，看不清脸上是什么神色，不过隐约能看出来，那铁定不是去吃火锅的愉悦表情。这仙人紧跟在孙悟空身后，离开余下的六位星君一段，看这意思，没准就是白虎神君本人。
　　
　　一行仙人再加上孙悟空，飞出凌霄宝殿不远便陡然加速，直奔南天门方向而去，转眼便消失不见了。只是在临走之前，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我又觉得孙悟空好像朝我们这里看了一眼，只不过没有了刚才那两道强悍的金光。而叶芊雪则根本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和其他五个星君一样，脸色都很有些凝重。
　　
　　而后各种云霞仙光就好像散了集市一般，从凌霄宝殿里哗哗地退了出来，向四周散去。不一会儿，这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戒备也变成了原先正常水平。而我们两个妖怪一个地仙，谁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孙悟空带了一帮子星君去干嘛了。
　　
　　我和朱耳跟水分子又同行一阵，便分手道别，顺便安排了下一次的多边磋商找哪个谈判团下手，便各自回宾馆。刚到妖怪界宾馆门前，便听见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苏——先生，很久不见，你过得还滋润吧？”抬眼一看，正是刚刚伤愈复出，回到工作岗位的赵无极。
　　
　　“托福托福，没什么倒霉仙人整天来找骂，倒也过得还算安生，”朱耳见是赵无极，神色怪异地嘿嘿一笑，便径直自己回了宾馆，我则没奈何，懒洋洋地接上赵无极的话头，“你怎么样？又活过来了？没落下什么后遗症吧？”
　　
　　赵无极走到我近前，有点捣骚地笑道：“还好还好，多亏张天师和马天师出手疗伤，父帅也给了几粒丹药，不但恢复如初，修为都还有那么点增加，算是因祸得福。”
　　
　　“恭喜恭喜，不过张天师他们救你这么个家伙，不会遭什么天遣吧？”
　　
　　“同喜同喜，两位天师倒是被玉帝陛下表彰了一番，因为他们不遗余力地救治了一个今年‘感动仙界’年度十大优秀仙人的候选人。”
　　
　　“不错不错，您就自个儿找一没人的地方感动去吧。”
　　
　“一般一般，我也不是那种看重虚名的仙人不是？倒是苏先生表现出众，我们仙界已经正式向妖怪界表示感谢，赖诗仙和父帅都想要以私仙名义宴请苏先生，苏先生没准也能感动一把妖怪界？嗯？一个妖怪不远万里，来到仙界，帮助仙界抵御恐怖活动，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诗仙，嗯？很有意思嘛，哈哈。”
　　
　　“不敢不敢，妖在仙界飘，哪能不挨刀？只是我倒霉罢了，当日被某无良仙人挟持过去了，赖诗仙和赵元帅的盛情受之惶恐啊。”
　　
　　“好说好说，这两位的邀约我可是带到了，苏先生自己看着办吧。”
　　
　　我和赵无极你来我往地说了一通，却是让我感觉有点奇怪。虽然我从刚才到现在，心里一直有点莫名的微微烦乱，所以也不和赵无极深究，并且我们两个都是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但却是没有了以前那种剑拔弩张口漠横飞的架势，不知道是因为并肩作战、经历过一番生死与共之后，让我们亲近了一点，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比如，赵公明忽然要以私人名义宴请我。但不管怎么样，以前那种争斗性质的对话已经淡了很多，至少都很默契地有意无意忽略掉那些个规则，再也没有提起过输了请吃饭这件事。
　　
　　和赵无极互相扯皮了一阵，我也没有给出个明确的答复，是不是要去赴这两场宴，不过最后倒是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问这个赵公子，是否知道孙悟空上天来干什么。
　　
　　赵无极一脸得色，一副“就等你来问”的欠揍加八卦的嘴脸，端足了架子道：“当然知道。本将什么不知道？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是什么身份？刚才我还就在大殿上来着。那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这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那只猴子抗不住了上来搬兵呗。”
　　
　　赵无极得意洋洋地臭显，顺便又贬低了一把那只曾经打得他们脸面无光的石猴。原来在叶芊雪接任奎木狼星君前，这个职务是另外一个仙人担任，此仙也是狼种，名叫黄化才，又因为喜欢穿黄色服饰，也被仙界的同仁称为“黄袍”。叶芊雪六百年前被真武大帝渡化成仙，没有立刻接任奎宿的位子——废话，一个一点资历和工作经验都没有的新进仙人，哪能捞到这么重要的职位？她就先加入奎宿一部，在黄袍手下历练，由于工作认真负责，修炼刻苦，能力出众，所以深得老黄和白虎神君的赏识。在两百年前，黄袍主动提出退休卸任，并推荐叶芊雪接任，白虎神君也支持这个建议，于是叶芊雪这才接任奎木狼星君的职位。
　　
　　黄袍退休之后，过起了清闲日子——三界六道都一样，手上无兵无权的，很快就会被淡忘出去了。于是最近一百多年里，都没有谁知道这位黄老狼究竟在哪里，在干什么。但是，由于孙悟空的上天，仙人们终于知道了老黄现在的行踪：丫在天界闲得发慌，就直接偷偷摸摸下到人间界去逍遥了，而且还占了个山头，抢了某个小国的什么百花羞公主来做老婆，小日子过得倒还挺滋润的。本来这倒也没什么，但关键在于，这黄袍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对着唐和尚下了黑手。
　　
　　至于孙悟空居然没把一个退休星君给搞定，这点我怎么也没想明白，毕竟看他上天界的气势，怎么的都要甩开叶芊雪十七八座山头的距离，那黄袍估计也不会强过叶芊雪太多吧？但不管怎么说，孙猴子还是上天来搬兵了。天庭一听是奎木狼下界搞事，便立刻传了白虎神君和其余六位星君前来，一核查，合着不是现任的，而是上一任的主。但毕竟是白虎神君的老部下，于是就着白虎神君带领几位星君下界，跟随孙悟空捉拿黄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