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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璧是在下午两点多出门的,她背着那根超长的画筒,足有一米长,画筒里装着那幅演出海报。背着画筒的她走在马路上很显眼,但她并不以为然,或许是早已习惯了。她快步走进地铁,眼角随意地瞥了瞥地铁通道里的壁画,现在不是高峰期,地铁里的人不算多,她买了张短途车票,走入了候车站台。

  当地铁列车呼啸而来,缓缓停靠在站台上的时候,白璧忽然有了一种错觉,她觉得当车门打开的时候,江河会从里面走出来对她微笑。当然,江河终究还是没有从车厢里走出来,可是,当她走进车厢的时候,却看到了另一个人。是那双眼睛,从踏进车厢的一瞬,她就感觉到了那双眼睛,白璧四处张望着,终于,她的目光与那双眼睛撞在了一起。

  她叫什么?白璧心里立即跳出了那个名字——蓝月。蓝色的蓝,月亮的月,这个名字还有与这个名字所联系在一起的那双眼睛一直在白璧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这双眼睛就在她眼前。

  “你好,蓝月。”白璧走到了舞台剧演员蓝月的身前。

  蓝月的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了一个难以言说的微笑,接着点点头,轻声地说:“你好,你叫白璧是吧?我还记得你,你说你是萧瑟的朋友,还是一个画家。”

  “我可没说过我算是什么画家。你现在是去参加排练吗?”

  蓝月点了点头。

  白璧笑了笑说:“那么我大概是出来得早了,我就是来看萧瑟还有你们排练的。”

  “原来我们是同路的,那么一块儿走吧。”蓝月伸出手指理了理头发,白璧似乎能从她的发丝间嗅到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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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璧是在下午两点多出门的,她背着那根超长的画筒,足有一米长,画筒里装着那幅演出海报。背着画筒的她走在马路上很显眼,但她并不以为然,或许是早已习惯了。她快步走进地铁,眼角随意地瞥了瞥地铁通道里的壁画,现在不是高峰期,地铁里的人不算多,她买了张短途车票,走入了候车站台。

  当地铁列车呼啸而来,缓缓停靠在站台上的时候,白璧忽然有了一种错觉,她觉得当车门打开的时候,江河会从里面走出来对她微笑。当然,江河终究还是没有从车厢里走出来,可是,当她走进车厢的时候,却看到了另一个人。是那双眼睛,从踏进车厢的一瞬,她就感觉到了那双眼睛,白璧四处张望着,终于,她的目光与那双眼睛撞在了一起。

  她叫什么?白璧心里立即跳出了那个名字——蓝月。蓝色的蓝,月亮的月,这个名字还有与这个名字所联系在一起的那双眼睛一直在白璧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这双眼睛就在她眼前。

  “你好,蓝月。”白璧走到了舞台剧演员蓝月的身前。

  蓝月的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了一个难以言说的微笑,接着点点头,轻声地说:“你好,你叫白璧是吧?我还记得你,你说你是萧瑟的朋友,还是一个画家。”

  “我可没说过我算是什么画家。你现在是去参加排练吗?”

  蓝月点了点头。

  白璧笑了笑说:“那么我大概是出来得早了,我就是来看萧瑟还有你们排练的。”

  “原来我们是同路的,那么一块儿走吧。”蓝月伸出手指理了理头发,白璧似乎能从她的发丝间嗅到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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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调色板里的颜色是一种特殊的土黄,由于掺加了一些偏暗的颜料,使得给人的感觉愈加凝重,就像是一块静默的石头,压在人的心底。白璧拿起了画笔,笔尖蘸了一些水,然后轻轻地在颜料上点了点,开始涂抹在画面上。画纸上已经用铅笔画好了基本的轮廓与人物的造型,这并没有花费白璧多少时间。她的笔下有些干燥,不像平时她总是喜欢在颜料和笔尖加许多水,但现在她不需要这么多水。事实上,她画的内容是一个荒凉的大漠,那里没有水,只有坟墓和黑夜。

  她最早下笔的是画面偏右的人物的眼睛,那是一个女子的眼睛,她没有模特也没有供临摹的图片,只有依靠脑海中的形象搜索。终于,她搜索到了那双眼睛,神秘的眼睛,那眼睛睁大着,似乎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辨,眼中的目光却有些虚无缥缈,对准了另一个世界。这就是她想象中的眼睛,或者说,是在她梦里出没过的眼睛。白璧对自己说:也许,这正是在临摹一场梦。画完了眼睛,接下来她为画中的人描上了眉,又弯又长,在向中间靠拢。然后是鼻子,画里的鼻梁很高,所以特意画出了鼻梁另一侧的阴影。人中不长,下面是嘴唇,白璧不喜欢那种故意弄得很红的嘴,所以,现在画面上涂抹的颜色很淡,几乎看不出什么红色,而是类似于沙漠里石头的颜色,但这并不影响人物的美。头发是纷乱的,随意披散着,白璧用了咖啡与黑色的混合色,并适当地留出一些发丝的反光。脸庞适中,额头与脸颊下稍微加了一些阴影,下巴的线条只轻轻地描了描,重要的是突出了颈部的阴影,以至于应该是白皙光泽的脖子都被笼罩在了黑暗中。但肩膀却是若隐若现的,圆润而且有力,透露着一股蛮荒的力量。身体部分是穿一条白色的长裙,白璧特意使这条长裙看上去很破旧,还有一些细微的污渍。画中的女人是跪在地上的,长裙盖住了她的膝盖和脚裸。接下来,重要的部分是手,女子的手臂裸露着,在白璧的画笔下看上去光滑而富有弹性。而最难画的手指和手背却是整个画面的最中心,因为在这幅画里,女子的双手正捧着一颗人头。那是一颗被砍下的男子的头颅,头颅的脖颈处流着近于黑色的血污,以至于使得女子的手和长裙的下半部分也是鲜血淋漓。人头的脸正面朝着上方,所以在画面里只能看清他的额头和头发,而他的脸则被隐藏了起来。

  白璧后退了一步,又看了看这幅差不多已经快完成了的画——一个白衣女子捧着一颗男人的头颅跪在沙漠中。她觉得这是一个她想象中徘徊了许久的构图,她总觉得这想象与现实并不远,现在,终于跳上了画纸。她继续画下去,涂抹着背景,背景除了荒原以外,还有一个个古堡似的残垣断壁,一个个隆起的土丘,实际就是坟墓,这些都用了很深的颜色,被笼罩在了黑暗的阴影中。至于画面的上部是深蓝色的天空,在空中,她画上最后一个部分——月亮。那是一个弯弯的月亮,被周围的深蓝所包裹,所以也发出了近乎于蓝色的月光。

  白璧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再在画面中的一些细节部分进行一些加工和修改,某些地方的阴影还需要加深。

  最后,她在画面空出来的左边用黑色的颜料自上而下地写了四个字——魂断楼兰。

  海报终于完成了,上次她说过,她要为《魂断楼兰》这部戏画一幅演出海报,以取代剧场门口那幅不堪入目的作品。她知道,现在许多类似的海报都是用电脑制作的,但她依然喜欢以手工的方式,因为她相信画笔的感觉,那种感觉永远胜于鼠标。白璧拿起手中的这幅海报,这也许是她画过的最大的画,她是把画贴在墙壁上才画完的,因为整幅画足有她人这么长,而宽度也接近了一米。她打开了窗户,把整幅画放在窗下,让风把画上的颜料吹干,然后她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画里的那个女子。看着画中那个捧着爱人的头颅的女子,她忽然想起了《红与黑》里的玛格丽特,她穿着一身素服纪念那个几百年前被法国国王送上断头台的王后的情人,也就是她的家族的那位先人,王后是捧着他的头颅去埋葬的。

  忽然之间,白璧想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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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璧点了点头,她轻轻地说:“对不起,害得你也没有好好休息。”

  “算了,谁叫我本来就是干这行的,我一直盯到了清晨六点呢。”叶萧真想现在就打一个呵欠,但他不想当着白璧的面,只能强打着精神。

  叶萧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白璧忽然在他身后问:“对不起,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随便问吧。”

  白璧有些犹豫,但还是问了出来:“你和江河有亲戚关系吗?”

  叶萧一怔,然后立刻就明白了:“我知道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因为我长得和江河很像是不是?告诉你,江河的父母以及整个家族都是北方山区的农民,而我父母的祖籍都是江苏省,我出生在新疆,从生理上来说,我和他惟一的共同点就是我们都是汉族,但也仅此而已。”

  “你出生在新疆?”一听到新疆,她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罗布泊。

  “我的父母都是当年从上海支援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我出生在北疆的石河子,我很小的时候就回到上海了,在新疆的生活仅限于我父母所在的农业师团。”叶萧淡淡地说。

  “对不起,失礼了,我还以为你和江河有什么家族上的血缘关系,否则为什么长得如此相像呢?”

  “你大概以为我和他是双胞胎吧?其实,茫茫人海之中,外表相像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难得的是这两个或者不止是两个外表相像的人聚到一起的机会。而有的即便是双胞胎,如果是异卵双胞胎的话,外表相差很大的也是有的。所以,我和江河长得像,也没有多少值得稀奇的。”叶萧平静地说,他故意忽略了当他第一次见到江河的遗体时他的那种感受。

  “对不起。”白璧再一次表示了歉意。

  “再见,注意休息。”叶萧迅速地离开了。

  叶萧离开以后,白璧的脑子又立刻出现了江河的那张脸,他的脸与叶萧的脸渐渐地重叠在了一起,再也难以分清,她有些害怕,又冲到了卫生间里,用冷水冲洗着自己的脸庞,皮肤上一阵阵冰凉。她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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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逮捕我吗?”

  叶萧不回答。

  于是白璧继续说:“里面有许多保险箱,但我并没有打开,只是打开了最里面的一扇门,我看到里面有一具干尸。”

  “干尸?”叶萧吃了一惊,职业的习惯使他立刻联想到了某些重大刑事案件。

  “也就是木乃伊,放在玻璃罩子里的,应该是考古发掘出来的古人遗体。”叶萧松了一口气,他开始有些讨厌考古研究所。“说下去。”

  “然后我就走出了库房。在走到小楼外面的时候,我忽然看到有一扇窗户还亮着灯光,于是我小心地靠近了一看,原来是林子素在里面。我看到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金色的面具,接下来我不敢停留,害怕被他发现,就悄悄地走出了考古研究所的大门,我说完了。”讲完了最后一个字,白璧忽然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林子素是在你出来前十分钟进入考古研究所的,当时我真的很为你担心,差点就冲进去了,十分钟以后你走了出来,我这才出了一口气。”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说林子素手里拿着一个金色的面具,那是什么样的东西?”

  “不知道,看上去像是古埃及法老木乃伊上的金面罩。当然,只是看上去像而已,我也没有看清楚,不知道那个面具是不是出土文物。”

  叶萧点点头说:“那家伙一直呆到凌晨三点钟才走。我又不能随便冲进去,我只是一个警官,而不是法官,我没有权力随便翻墙入室。但我一直怀疑考古研究所会有问题,特别是那个林子素,我现在可以肯定他与命案有关。还有,张开这个人你认识吗?”

  “不熟,但是江河向我提起过这个名字,好像那个人的胆子很小。”

  叶萧面色凝重地说:“告诉你,张开已经死了。就在离考古研究所不远的马路上,死亡时间大约是十二点多。”

  “第三个了。”白璧喃喃自语地说,她想起了江河在电脑里告诉她,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难道还会有人出事?

  “也许不止是第三个。”

  “你是说,除了江河、许安多、张开,还有人也会出事?”

  叶萧点了点头说:“这只是我的推测。”

  “那么你觉得这会是怎么回事呢?”

  “我觉得考古研究所极不正常,很可能蕴藏着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包括文好古。”

  “文所长也——”白璧很吃惊。

  “是的,我至少可以确定他和张开的死有很大关系。好了,有些话我不能多说,就此打住吧。”叶萧的目光直指着她的眼睛,使她不得不正面看着他,“白璧,你知道吗?你昨晚的行为简直就是在冒险,是在玩命,而且你的行为本身也违反了法律。我以一个警官的名义告诫你,千万不能再做这种事了,否则后悔就来不及了,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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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璧是到接近天亮的时候才睡着的,接着在噩梦与惊醒之间不断地徘徊了好几个小时,一直睡到十点多才疲惫地起来。她不想做那种懒惰的女人,但她浑身的皮肤和骨头都很难受,是硬撑着才到了卫生间洗漱的。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乎一夜的不眠使她的脸色很难看,忽然想起了那个躺在玻璃罩子里的女人,她打了一个冷战。她轻声地问自己:我的青春就快逝去了吗?我只有二十三岁,二十三岁而已,还没有结婚,没有真正接触过男人。于是,她这才有了些害怕,低下头,轻轻地啜泣了起来,此刻,昨夜的胆大包天一下子都消失了,只觉得自己又成为了一个弱女子。

  随便吃了一些东西之后,她没有心情作画,只是坐在窗边,看着远方的城市楼群。门铃响了,又会是谁?白璧打开了门,迎面看到了那张她最不愿意看到的脸——叶萧。

  “叶警官,你来干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事吗?”白璧语气慵懒地说。

  叶萧还是一身便装,冷冷地看着她,面色冷峻,目光锐利地像要把她的身体刺透一样,但却一言不发,这让白璧有些心虚。过了一会儿,叶萧才缓缓地开口:“你昨晚上没睡好吧?”

  “问这个干吗?”白璧忐忑不安地问。

  “老实说,你是半夜几点钟才回到家的?”

  白璧的身体软了下来,她低下了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轻轻地说:“对不起,叶萧,进来吧。”

  叶萧走进了屋子,坐下,呼出了一口气,说:“其实,昨晚上我也没睡好。”

  白璧这才注意到了他的眼圈微微发红,同样也是一脸倦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笨拙地说了一句:“要不要喝咖啡?”

  叶萧苦笑了一声,继续说:“咖啡?算了吧。你呀,害得我又没好好睡觉。”

  “原来你——”

  “是啊,昨晚我全看到了,我就躲在考古研究所的马路对面,看着你拿着钥匙开门进去,在里面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神情紧张地出来。要是那时候我突然冲出来拍拍你肩膀,你准得被吓得昏过去。”

  白璧的脸颊有些发红,她低下了头,轻轻地说:“对不起。”

  “算了,我的心一向很软,只要你肯回答我的问题,就不会为难你的。告诉我,你那把开研究所大门的钥匙是从哪里来的?”

  “从江河的抽屉里拿来的,我想那该算是他的遗物,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权利保留。”

  “好了,关于你有没有权利保留或者查阅江河遗物的问题,下次再讨论吧。你进去以后,干了什么?”

  “我走进了江河出事的那个房间,在里面打开了江河的电脑。我用那台电脑,和江河对话。”

  “你说什么?”叶萧打断了她的话,他满脸狐疑地看着她。

  白璧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有意回避着说:“我说我在江河的电脑上和他对话。”

  “你是不是产生幻视和幻听了?”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可是,这一切都是事实,我确实在电脑上和他对话。”白璧终于抬起头看着叶萧的眼睛,现在她已经能完全区别他与江河了,她对自己说,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官,并不是自己死去的未婚夫,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

  “你确信和你对话的那个人就是江河吗?”

  “当然确信。”

  “你不是在网上和一个叫江河的ID聊天吧?”叶萧立刻用自己在信息中心负责调查计算机犯罪时积累的经验问她。

  “不,我没有上网,就是在电脑里面,有一个系统,叫我进去,我就进去了。他告诉我,他知道我会来的,他早就等着我了,而且说,这是一个错误,他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是用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叶萧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白璧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还有,他提到了诅咒。”

  “诅咒?”

  “是的,我现在听到这个词心里就不舒服了。后来,他就叫我离开,我就照做了。但是,当我走过库房门口的时候,我又拿起江河的钥匙试了试,结果真的打开了库房的门,于是我进入了库房。”

  叶萧摇摇头,用不知道是佩服还是责备的语气说:“你的胆子比我还大。文好古一再关照那扇库房的门是不能打开了,里面有许多重要的文物,这些都是国家所有的,任何人不能随便进入,除非有司法机关发布的搜查证,你的行为已经犯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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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璧的身体凉了,她的心也跟着一块儿凉了,仿佛都快停止跳动了,在冷气中,她呆呆地看着玻璃罩子里的那个女人。事实上,这是一具木乃伊,一具僵硬的尸体,没有古埃及法老的金面罩和金手杖,只有一条褪了色的长裙。现在所看到的皮肤是黑色的,当然,生前肯定不是这种颜色,全身僵硬,充满着皱纹,就像许多年前白璧所见到的那个玻璃杯子里的小孩。头发已经很少了,大概被风化了,被盘在头上,头发里扎着一根很醒目的金色的簪子。虽然只是一具木乃伊,更确切地说是一具干尸,但面目基本上还能辨认出来。鼻梁保存得很好,显得很高,还有眼窝是深深的,眼睛闭着,头型偏长一点,嘴唇又薄又长,明显是高加索人种,也就是白种人,如果更精确一些,应该说是印欧语系人,也就是雅利安人。

  这个女人生前应该是什么样子呢?白璧现在不怎么害怕了,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木乃伊,是的,眼前只是一具干尸而已,没什么可怕的,和白璧一样,都是女人,这也没什么可怕的。她听说过罗布泊出土过一具距今三千八百年的女尸,据说保存完好,被称之为“楼兰美女”。后来当她看到那张女尸的照片的时候,令她很失望,这才知道报纸上所谓的“保存完好”其实都是相对而言的,没有真正的“完好”。她相信所有看过“楼兰美女”玉照的人心里都不会同意“美女”这个称谓,死尸就是死尸,死去几千年的尸体的样子总是显得狰狞可怖的。就像现在她所看到的这具皮肤漆黑而且萎缩的木乃伊,尽管她相信这个女人生前一定有着白皙光滑的肤色。这才是考古学所触及的真实世界,绝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浪漫的事。

  看着这具昏暗灯光下的木乃伊,白璧实在想象不出这个女人活着的时候的样子,也许再漂亮再美丽的女子,在死了多年以后也会变成这副模样的。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那些把女人的尸体制作成木乃伊的匠人简直是在进行一种犯罪,特别是对那些漂亮的女人而言。女人的美丽是脆弱的,绝对不是永恒的,就像白璧眼前所看到的玻璃罩子里的女人。想着想着,她的心里忽然有了另一种潮湿的感觉,她不由自主地轻轻摸着自己的脸,自己这张脸,还能保存多久,青春易逝,生命更易逝。

  渐渐地,白璧的身上越来越冷,她都快被冻僵了,她想自己万一真的被冻僵在这里,与这个木乃伊度过一夜的话,恐怕自己也会变成一具干尸了。她的心里瑟瑟发抖,轻轻地对玻璃罩子里的女人说了一声“再见”,然后关了灯,转身走出了这间小房间。

  她关好了小房间门,然后又关了库房里的灯,走出了库房的门,再小心地把门关好。她顾不得看表,甚至连手电筒都来不及打,直接凭着感觉穿过了走廊,缓缓走出了小楼。走出来以后,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令她吃惊的是,忽然发觉底楼有一扇窗户里亮出了灯光。白璧的心跳立刻加速了,难道是刚才自己忘了关灯?不会,她记得自己全都关好的。于是,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不安,蹑手蹑脚地走进树丛中,就像小时候在这些树丛里抓蟋蟀玩儿,她尽量不发出声音,悄悄地接近了底楼的那扇窗户。白璧抬起头,看见那扇亮着灯光的房间里,正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的手里正抓着一个金色的面具。

  接着,那个人的头微微一转,使白璧看到了他的脸,原来是林子素。

  白璧心里一惊,怎么是他?但她又不敢多想,悄悄地离开了窗口,穿出树丛,轻声地走出大门,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把大门给锁好。

  终于,她呼出了一口长气,把背靠在马路上的一棵梧桐树上,看着天上的漫漫星辰。

  星空美丽无比。只有星空的美丽才是永恒的。白璧轻声地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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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璧的身体凉了,她的心也跟着一块儿凉了,仿佛都快停止跳动了,在冷气中,她呆呆地看着玻璃罩子里的那个女人。事实上,这是一具木乃伊,一具僵硬的尸体,没有古埃及法老的金面罩和金手杖,只有一条褪了色的长裙。现在所看到的皮肤是黑色的,当然,生前肯定不是这种颜色,全身僵硬,充满着皱纹,就像许多年前白璧所见到的那个玻璃杯子里的小孩。头发已经很少了,大概被风化了,被盘在头上,头发里扎着一根很醒目的金色的簪子。虽然只是一具木乃伊,更确切地说是一具干尸,但面目基本上还能辨认出来。鼻梁保存得很好,显得很高,还有眼窝是深深的,眼睛闭着,头型偏长一点,嘴唇又薄又长,明显是高加索人种,也就是白种人,如果更精确一些,应该说是印欧语系人,也就是雅利安人。

  这个女人生前应该是什么样子呢?白璧现在不怎么害怕了,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木乃伊,是的,眼前只是一具干尸而已,没什么可怕的,和白璧一样,都是女人,这也没什么可怕的。她听说过罗布泊出土过一具距今三千八百年的女尸,据说保存完好,被称之为“楼兰美女”。后来当她看到那张女尸的照片的时候,令她很失望,这才知道报纸上所谓的“保存完好”其实都是相对而言的,没有真正的“完好”。她相信所有看过“楼兰美女”玉照的人心里都不会同意“美女”这个称谓,死尸就是死尸,死去几千年的尸体的样子总是显得狰狞可怖的。就像现在她所看到的这具皮肤漆黑而且萎缩的木乃伊,尽管她相信这个女人生前一定有着白皙光滑的肤色。这才是考古学所触及的真实世界,绝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浪漫的事。

  看着这具昏暗灯光下的木乃伊,白璧实在想象不出这个女人活着的时候的样子,也许再漂亮再美丽的女子,在死了多年以后也会变成这副模样的。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那些把女人的尸体制作成木乃伊的匠人简直是在进行一种犯罪,特别是对那些漂亮的女人而言。女人的美丽是脆弱的,绝对不是永恒的,就像白璧眼前所看到的玻璃罩子里的女人。想着想着,她的心里忽然有了另一种潮湿的感觉,她不由自主地轻轻摸着自己的脸,自己这张脸,还能保存多久,青春易逝,生命更易逝。

  渐渐地,白璧的身上越来越冷,她都快被冻僵了,她想自己万一真的被冻僵在这里,与这个木乃伊度过一夜的话,恐怕自己也会变成一具干尸了。她的心里瑟瑟发抖,轻轻地对玻璃罩子里的女人说了一声“再见”,然后关了灯,转身走出了这间小房间。

  她关好了小房间门,然后又关了库房里的灯,走出了库房的门,再小心地把门关好。她顾不得看表,甚至连手电筒都来不及打,直接凭着感觉穿过了走廊,缓缓走出了小楼。走出来以后,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令她吃惊的是,忽然发觉底楼有一扇窗户里亮出了灯光。白璧的心跳立刻加速了,难道是刚才自己忘了关灯?不会,她记得自己全都关好的。于是,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不安,蹑手蹑脚地走进树丛中,就像小时候在这些树丛里抓蟋蟀玩儿,她尽量不发出声音,悄悄地接近了底楼的那扇窗户。白璧抬起头,看见那扇亮着灯光的房间里,正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的手里正抓着一个金色的面具。

  接着,那个人的头微微一转,使白璧看到了他的脸,原来是林子素。

  白璧心里一惊,怎么是他?但她又不敢多想,悄悄地离开了窗口,穿出树丛,轻声地走出大门,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把大门给锁好。

  终于,她呼出了一口长气,把背靠在马路上的一棵梧桐树上,看着天上的漫漫星辰。

  星空美丽无比。只有星空的美丽才是永恒的。白璧轻声地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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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璧吃力地站了起来,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她又抬头看了看窗外,树叶被秋风刮得乱颤。她最后一眼看了看这个房间,然后抬腕看表,已经十二点钟了。她打开了房门,接着把灯关掉,房间里又陷入一片漆黑,然后她走出房间,同时把门关好了。

  她的脚步声继续在走廊里回响着,她重新打开了手电筒,那束微弱的光线照着前方。在黑暗中走着走着,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让她渐渐回忆起了什么。她想起了自己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有一晚,父亲和母亲都在单位里加夜班处理一批文物,于是,把她也带在了身边。那晚她趁着父母都埋头工作,偷偷地溜到了黑暗的走廊里,九岁的她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旁边没有一个人。她只知道向前走啊走的,一直来到一扇门前,那扇门里露出微弱的光线,门虚掩着,于是她用力地推开了那扇门,走了进去。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她只记得那房间里光线非常微弱,而且还有一丝冷气传来,房间里放着许多保险箱,每一个都上着厚重的大锁。在房间的最里面,她见到了一个大大的玻璃杯子,全封闭的杯子里装着一个小孩。小孩很小,以至于可以完全装在一个玻璃杯里,看上去大概刚出生不久的样子,全身都发黑了,皮肤上都是皱纹,就像是老年人。她看不出那个玻璃杯子里的小孩是男是女,只记得小孩那张怪异的脸,那张小孩或者说是婴儿的脸正对着九岁的白璧,浮现出一种奇怪的微笑。她很害怕,害怕到了极点,这个时候,爸爸冲了进来,一把将白璧拖了出去,然后把门关上而且用一把钥匙锁了起来。爸爸开了灯,看上去非常吓人的样子,他大声地对女儿说:“宝贝,你真的看到儿童木乃伊了吗?吓着你了吧,真对不起,爸爸忘了把库房的门锁好了,宝贝,你要记住,这扇门不是你能随随便便进去的。”

  现在,白璧凭着记忆,已经来到了库房的门前。她摸着那扇沉重的铁门,似乎摸到了那个晚上父亲严肃的脸。她又拿出了江河的那串钥匙,把每一把钥匙都试着塞进了库房门的锁眼。试了很久,终于其中有一把钢制的钥匙把门打开了。门很重,白璧用力地推开门,就像小时候那次一样,她悄悄地溜进了库房。一片昏黑,而且,这个房间似乎连窗户都没有,看不到一丝光亮。好不容易,她的手才在墙上摸到了开关,打开了电灯,这才看清了这间神秘的房间。这是一个全封闭的房间,找不到一扇窗户,而灯光则很暗而且柔和,大概是为了使光线不伤害到文物。房间很大,用柜子和隔板隔成了好几个空间,进门处是一个洗手的水槽,还挂着几件白色的衣服,可能是为了保证进入房间者的卫生。白璧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了那些保险箱,与小时候那种沉重的箱子相比,现在的似乎都换成了更先进的数码智能型了。她的心里忽然产生了疑问,自己有权利进入这间房间吗?她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和一个入室窃宝的盗贼没什么区别了。虽然心里不住地在问着自己,可是白璧的脚下却还在继续前进。

  她现在很害怕又看到那个玻璃杯子里的小孩,父亲管这个叫做儿童木乃伊,玻璃杯里的那张怪异的脸和奇特的微笑让白璧一直都很恐惧。九岁那年,她时常会梦见那个微笑,这个微笑也许已经伴随着古墓中的小孩持续了两千年了。她仿佛看到那张充满皱纹的小孩的脸,从玻璃杯里膨胀起来,直到把玻璃挤得粉碎,然后跳出玻璃杯,微笑着向她冲过来,这个时候她就会大叫起来,把父母都惊醒。但现在,她终究没有再见到那个玻璃杯子,也许那个儿童木乃伊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作为重要的出土文物上交给国家文物部门了。她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些微微的失望,这让她觉得自己的心理可能有些问题了。自己怎么了?她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描述自己此刻的心理状态。她还在继续,她看到前面还有一扇门,而且锁着,她想退却了,想掉头就离开这里。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她又拿出那串江河的钥匙,试着把这些钥匙依次塞入这扇门。她不清楚江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重要的钥匙,现在她又一次把门打开了。这是一间很小的房间,她打开了灯,灯光微暗,四周封闭着,而且温度很低,她注意到这个小间里正在放着冷气。在房间的中央,有一个全透明的玻璃罩子,昏暗的灯光里,白璧看到在玻璃罩子里面,正躺着一个女人的木乃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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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余纯顺从不认识她,但她一直这么认为;至于她爱上的第二个男人,就是江河了。而到现在,她所爱过的两个男人,都已经死了,一个死在罗布泊的荒原里,一个从罗布泊回来之后不久就死了。

  白璧终于从遐想与回忆中把意识调整了回来,重新看着电脑屏幕。那两行字连同大漠的背景已经不见了,在白色的屏幕上,忽然自动出现了几行字——

  亲爱的白璧:

  看到刚才屏幕上“天空未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的这两句话,你一定会想到什么,是的,我现在和余纯顺一样,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此刻,我只想对你说——对不起。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会拿着我留下的钥匙,来到这间房间里,打开这台电脑,来到我的面前。亲爱的,我真的很想吻你,但是已没有机会了,请原谅,我不能像我们看过的那部电影《人鬼情未了》里的男主人公那样出现在你面前,那只是电影而已,绝不是真实的。

  告诉我,你现在想对我说些什么?”

  忽然,屏幕的下方跳出一个长长的对话框,光标正在框里闪烁。白璧放在键盘上的手指都在发抖,她不知道自己所目睹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是江河在通过电脑与她对话?她紧盯着屏幕,看着对话框,也许现在江河正在等着她回答。不能让他等急了,她不加思索地打出了三个字——

  我爱你。

  立刻,电脑的屏幕里又出现了一行字——

  亲爱的,我也是。

  白璧紧接着敲打键盘——

  江河,告诉你,我相信那部电影。我想见到你。

  又是一行字——

  不,亲爱的,你不可能见到我,永远都不可能,对不起。

  白璧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回答——

  这是一个错误,一个早已经酿下了的错误,这个错误的结局就是死亡,我卷入了这个错误,所以,死亡找上了我。谁都逃不了的,请相信我。

  白璧摇摇头——

   

  为什么偏偏是你,这不公平。

  回答——

  不,这很公平,命运是公正无私的。我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她继续问——

  可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你们究竟干了些什么?

  回答——

  我不能告诉你这些事,因为,我爱你,我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获得幸福和快乐。

  白璧不想放弃——

  江河,告诉我原因,为什么?

  屏幕上终于缓缓地出现了两个大大的黑字——

  诅咒。

  看到这两个字,白璧终于感到害怕了,她感到这房间里似乎到处都充满了江河的气味,或者说江河已经与这间房间融为一体了。她想了许久,还是大着胆子打出了几个字——“

  我不怕。

  回答——

  快走吧,一刻都不要停留,离开这里,离开。

  白璧刚要回答,忽然电脑屏幕一下子黑了,她再一看主机,原来已经自动关机了。她没想到电脑居然会自己关闭系统,她把手放在电脑开关上,停留了许久,终于没有再按下去,她想既然这是电脑自己的意志,就不应该去改变。她干脆关掉了电脑的总电源。她的眼睛有些疼,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片,于是她伏下身子,把头放到了桌上,闭起了眼睛。于是,她有了一种与江河在一起的感觉,她感到江河就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抚摩着她。一阵晕眩袭来,她的脑子里又充满了江河告诫的最后一句话。江河要他离开,马上就离开,她不想违背他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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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璧终于放下了电话,她坐到了江河的电脑面前。她看到电源线已经接好了,然后她打开了那台电脑。很快就进入了WIN98的界面,和普通的办公室电脑一样,单调的色彩,桌面上寥寥无几的图标。她看见其中有一个应用软件的标志,于是打开了那个系统。那是一个被汉化过了的软件,名字是“KGD考古综合分析仪应用软件”,后面是一长串仪器及软件的制造商名称。接下来进入一个可供选择的界面,上面全都是考古学的术语,有的她能看懂,比如碳14测定,但有的她就觉得莫名其妙了。白璧没有理会这些,她打开了界面的上方历史记录那一栏。最后一次的记录正是江河死亡的一天。白璧小心地打开了最后那一次记录,屏幕上立刻呈现出了一幅曲线图。曲线图的旁边没有说明的文字,那些看上去类似于股票走势图的曲线恐怕只有江河才能看懂,白璧实在看不明白,只能退出了这个系统。

  她打开了江河的“我的文档”,看到里面还藏着一个快捷方式,名字就叫“白璧进来”。那是江河在叫我吗?她对自己说。她立刻打开了那个快捷方式,似乎又是一个软件系统。一上来就出现了以黄色的大漠为背景的图片,在图片里又渐渐浮现出了两行蓝色的字——

  天空未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

  白璧的心里忽然觉得被什么抓住了,接着是一阵心悸,她只觉得那两句话特别的耳熟,似乎这几个字包含着某种极其深刻的意义。她又轻声地念了一遍——天空未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

  立刻,一个人的名字从她的心头掠过——余纯顺。

  是的,这两句话是余纯顺说的,白璧想起了五年多前,当她只有十八岁的时候,曾经慕名而去听余纯顺主讲的一个座谈会。她还记得离她不远处的台上,那个满头乱发,留着长长的络腮胡子,被称为中国第一探险家的上海男人滔滔不绝地向与会者讲述着自己徒步走遍全中国的神奇经历。五年过去了,那次从余纯顺面前亲耳所听到的传奇般的故事她都淡忘了许多,只清晰地记得他的两句话——天空未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

  就在那次讲座上,白璧听到余纯顺亲口告诉人们,他准备在几个月后穿越罗布泊。就在那年6月的一天,当她正背着画夹经过人民广场的大型电子显示屏前,大型屏幕里播放着电视台的新闻,新闻里出现了余纯顺的遗体被发现时的场面,那是从搜索他的直升机上拍下来的,一个几乎坍塌了的帐篷,孤独地坐落在罗布泊的荒漠中。看到显示屏里的这则新闻,十八岁的白璧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在熙熙攘攘的人行道口掩面而泣,那个瞬间,她突然意识到:她所爱上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余纯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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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璧穿了一件全黑的衣服,这使她与整个夜色融为了一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只因为一种预感,她觉得她应该发现什么,或者说,正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她去发现。她没让出租车开进那条小马路,而是停在了路口,她自己走了进去,一些树叶掉了下来,打在她的身上,再过几周,这些梧桐将把所有的叶子奉献给大地。夜晚的马路上很冷,她低着头用手抓自己的领子,加快了步伐。几步之后,她来到了考古研究所的门口。

  大门紧闭着,在夜色中看上去有些森严可怖。白璧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包里,然后掏出了一串钥匙,事实上,她是看到这串钥匙以后才决定到这里来的。就是这串钥匙,这串一周前在江河的抽屉里被她发现的钥匙。瞬间,白璧觉得这是江河故意放在抽屉里准备留给她的,通过这串钥匙,也许可以打开一扇大门,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于是,她来了,带着这串钥匙。

  她在这串钥匙里,挑选了最大的一把塞进了研究所大门的钥匙孔里。果然就是这一把,虽然费了很大的力,但那把大锁还是被慢慢地打开了,大门开了一道缝。白璧拔出钥匙,推开大门,轻轻地走了进去,然后,又在里面把大门给重新锁好。她走进那条树丛间的小路,这里的树都是四季常绿的,所以,依旧树影婆娑,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她眼前的那栋小楼一片漆黑,就像是一座沉睡的古堡,没有一丝亮光闪出,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小楼。

  阴暗的楼道里没有任何光亮,她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小手电筒,那一束微弱的光线照亮了前方。手电的光线小得可怜,照到近处只有碗口那么大的范围,而照到远处则又是模糊一片。看着眼前的这一丝光线,反而更让人害怕。走廊里清晰地响着白璧的脚步声,她怀疑在这样一种环境下,可能有人会被自己的脚步声吓死。凭着手电的光线,她终于找到了江河出事的那间房间,她用江河那串钥匙里的几把钥匙先后试着插进钥匙孔。一直试到最后一把,终于,把这扇房门打开了。

  走进房门的那一刹,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她,这让她握着小手电的手有些颤抖,是江河吗?她轻声地说。房间里一片死寂,没有人回答。小手电的光线照射了一圈,她终于看到了那双看着她的眼睛,事实上只是两个空荡荡的眼眶,来自柜子里陈列着的死人头骨。手电微弱的光线照着那个骷髅,让白璧有些恶心,她立刻把光线转移了方向,然后伸出手在墙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电灯的开关。房间里的灯被她打开了,照亮了整个房间,从黑暗中一下子进入光明的她眼睛被刺激得睁不开,过了一会儿才适应。她关掉了手电,又重新注视着整个房间。与她上次来相比,这里似乎又有了些变化,椅子的位置,桌上东西的摆放,她确信自上次以后一定还有人来过。白璧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钟了,江河就是在此后不久出的事,她看到了那台电话,那个晚上江河的电话就是从这里打出来的。她一把抓起了电话,只听到一阵阵的拨号音,她真的很想给江河打一个电话,可是,她不知道此刻江河在另一个世界里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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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周慢慢地听完蓝月所说的,直到最后的结尾,几乎全都沉浸在她的语言中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来说才好。也许是一种羞愧的心情,自己写了那么长时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而蓝月仅仅用了不长的时间,就把整个故事全都叙述完整了,而且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故事确实能打动人心,因为至少已经打动了他自己的心。他刚要开口,却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呆呆地看着蓝月的那双眼睛。

  “你怎么了?”蓝月哧哧地一笑。

  罗周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没,没什么,你说得真好。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嘴巴一定干了吧。”他立刻站起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倒给了蓝月。

  蓝月喝了几口,然后用伸出的舌尖抿了抿嘴唇,罗周看在眼里,觉得她舔自己嘴唇的样子很富有诱惑力。但他来不及多想,忙着问她:“蓝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受到了什么启发?”

  “神秘感,神秘感很重要嘛,楼兰是如何消亡的?就是这么消亡的,我就喜欢这样的故事,这是一种永恒的神秘,永远使人们神往。”

  “你说楼兰是因为诅咒而消亡的?果然有想象力。”罗周点点头。

  “我相信诅咒。”蓝月冷冷地说。

  罗周对“诅咒”两个字有些敏感,实在不愿意多提,他转换了话题:“那么,为什么公主与兰娜一定要是一对姐妹呢?” “因为人有两面性,每一面都截然不同,甚至互相之间激烈冲突。我觉得其实双胞胎可以看做是同一个人,只是分成一个人不同的方面。在这个故事里,是一个人的两面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因为嫉妒心,自我的一面逼死了自我的另一面。”

  “听起来像是博尔赫斯小说里镜子的象征。”罗周自言自语着。

  蓝月又喝了一口,说:“谢谢你的饮料。”然后她站了起来。

  已经十一点半了,罗周有些担心地说:“太晚了,你这就回去?”

  “你是想把我留下来吧?”蓝月直截了当地说。

  罗周更加尴尬,说不出话来。

  “算了吧。再见。”她向门口走去。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罗周送到门口问了一句。

  蓝月摇了摇头说:“你送我回家,谁来送你回家呢?”

  罗周一愣,蓝月却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楼道里不停地回旋着。

  “蓝月,我会按照你所说的改剧本的,你也可以随时随地来这里与我一块儿写剧本,离演出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我们得加油了。”

  蓝月又继续笑了笑,轻轻地说:“你这个人真有趣。”然后扭过头就走,很快,就进入了电梯里,随着电梯门的合拢,罗周只看到一个淡淡的笑意从她的嘴角掠过。

  罗周看着电梯门上头的楼层标识一层层往下降,直到最底楼才停住。接着他回到房内,趴在窗户上,向下眺望,在苏州河的夜色里,一片迷离,什么也看不清。

  然后他回到了电脑面前,十指飞快地敲打起了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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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月微微一笑:“如果照你这么写下去,到公演的那一天,你都没法把剧本写完。”

  罗周无奈地点了点头,他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有过人的洞察力,不是普通的女子所能相比的,萧瑟与她一比,立刻就黯然失色了。

  蓝月继续说:“让我和你一块儿写吧。”

  “你说什么?你和我一块儿写?”

  “你不相信吗?”蓝月的目光直逼他的眼睛。

  罗周摊开双手说:“好吧,你现在可以把你的构思说给我听。”

  蓝月点了点头,她轻轻地说:“你的剧本的最大缺点就是内容太俗,虽然在结构上打破了时间顺序,但这并无助于剧情,反而会让观众失望,浪费了一个好材料。其实这部戏的题材和名字都相当好,魂断楼兰,具有唯美主义的意味,而楼兰又是一个多么神秘的地方啊,许多人都向往着那里,如果能够在剧中突出那种神秘感,一定可以吸引许多观众,甚至可以使我们剧团一炮走红。”

  “神秘感?”罗周点了点头,他似乎从蓝月的话里悟到了什么。

  “对,世界本来就是很神秘的,即便是日常生活中,也包含着许多神秘的内容,楼兰更是如此。我计划把剧本改成这样——在一千多年前,楼兰的国王在一次战争中与他的军队失散了,他独自一人逃进一块古老的墓地,在墓地里,他遇到了一个神秘的女子。那神秘的女子救了他,后来,还与国王私订了终身,但不久以后,国王离开了她,回到了楼兰,继续过他的帝王生活。一年以后,国王又回到古墓,寻找那个神秘女子,却发现神秘女子已经死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国王带着女儿回到了楼兰,将其捧为掌上明珠。二十年以后,楼兰公主成为了整个西域最美丽的女子。于阗国的王子,西域最有名的勇士,来到了楼兰,准备向楼兰公主求婚,但是,由于北方游牧民族柔然汗国大军压境,楼兰国王被迫许诺把公主许配给了柔然的可汗。就在那一晚,公主应于阗国王子的秘密邀请与王子相会,但是却给国王派来的武士又抓回了宫中。这时候,于阗王子来到约会地点,却发现了另一个民间女子,他误以为这就是楼兰公主,并向她表示了爱意。由于剧情规定楼兰女子都是蒙着面纱的,所以一开始王子并没有看清她的脸。其实,那个民间女子才是真正的女主角,她的名字叫兰娜,是一个旅馆里的女奴仆。后来,每晚,王子都来老地方与她相会,而兰娜每次也都按约而来,尽管王子始终没有见到她的脸。而王子一直停留在楼兰城里,他住宿的旅馆正是兰娜做女奴仆的地方,在为王子倒水的偶然机会,她的面纱掉了,让王子看清了她的脸,王子惊讶于她的美貌与不凡,并逐渐地被她所吸引。此后,王子白天与兰娜对话,晚上去见他想象中的“公主”,其实与他相会的都是同一个人,王子却不清楚这一点,所以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后来,柔然汗国撕毁了与楼兰的条约,没等迎娶公主,就向楼兰大举进攻。于是,于阗王子临危受命,率楼兰军出征,打败了柔然的大军。楼兰国王为了报答于阗王子,于是终于把公主许配给了王子。在新婚之夜,王子摘下了她的面纱,与公主回忆他们相会的经历,公主却说与他相会的不是自己。这令王子万分惊讶,他当夜就离开了公主,让她独守空房。王子回到了旅店,找到了兰娜,弄清了真相,并表达了爱意,但兰娜却不愿意与他远走高飞。此刻,公主充满了愤怒和嫉妒,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决心报复,而此时于阗王子已经受到了全体楼兰人的拥护,公主只能求诸于楼兰的神灵。她派人抓来了兰娜,并慌称兰娜已经死去,葬于坟墓谷,王子赶到了坟墓谷,并且殉情自杀。但是,王子的死却更加深了公主对兰娜的仇恨,她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祭神仪式,要兰娜在神灵的面前起誓不再爱王子,但是兰娜表示永远爱着王子。最后,公主把王子的头颅交给了兰娜,兰娜抱着王子的头颅痛哭,在神灵的面前自杀殉情。在自杀前,她念出了楼兰掌管死亡的神灵的名字,对楼兰进行了永恒的诅咒,诅咒楼兰王国从世界上消失,变成一个荒原中的死城。几年以后,进入罗布泊的河流断流了,水资源越来越小,人们开始感受到了兰娜临死前的那个诅咒。最后,罗布泊的水源完全断绝,楼兰因为缺水而被人们放弃,楼兰人背井离乡地离开了楼兰。此刻,楼兰公主也离开了王宫,来到兰娜的坟墓前忏悔,在那里,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的亲生母亲告诉她,公主有一个与她长得不太相像的孪生妹妹,在出生的时候,就被一个路过此地的旅馆老板带走了,后来,这个孪生妹妹长大了,名叫兰娜。到现在公主才明白了一切,是她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公主终于在痛苦中死去了,而楼兰成为一座死亡的城市一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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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周看着窗外,窗外的秋风灌进屋里,他的耳边仿佛呼啸着什么声音,就像是他的剧本里所写的那样。他的手指已经在键盘上停留许久了,半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个小时,都没有在电脑屏幕上打出一个字来。

  他静静地看着剧本的题目《魂断楼兰》,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写楼兰。仅仅是因为喜欢井上靖的小说就把第一部剧本全都交给那个遥远的古城,也许自己有些欠考虑了。如果写成一个都市网络恋爱题材的剧本,可能好写一些,从那些无聊的网络文学里抄那么几大段对话就成了,而且还可能吸引青年观众,甚至还能以“网络话剧”的新概念炒作一番。可是现在已经晚了,也许自己注定就要被吞没在楼兰的黄沙里了,那个结局,致命的结局始终无法从他的键盘底下诞生。罗周觉得写作就像是女人生孩子,最后的阶段就是分娩的阶段,一个完整的作品将像一个婴儿似的从作者的思索中诞生。运气好的时候,就是顺产,而运气差的时候,就是难产了。罗周心想,现在,他就在难产之中,毫无疑问,他就像一个难产的产妇一样痛苦万分,只能祈求那神秘的灵感,避免胎死腹中的结局。可是,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再也不敢夜晚到苏州河边去散步寻找灵感了。

  就差一个结局了,早上罗周把已经完成的部分打印了出来带到了剧场里给演员们看。演员们只是淡淡地看过,甚至萧瑟在还没看的时候就说这出戏写得比莎士比亚还棒。罗周的剧本是打破时间顺序的,这样的安排让演员们自己都看不懂。在早上演员们看剧本的时候,他仔细地观察了演员们的反应,惟一没有让他失望的是蓝月。蓝月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读完了剧本,她似乎若有所思,想对罗周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正当罗周的思绪停留在白天的时候,电话铃忽然响了,他拿起电话,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喂,是罗周吗?”

  “是我。”

  “我是蓝月,我现在能到你家里来吗?”

  蓝月的这句话让罗周的心跳立刻加速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只是怔怔地说:“原来是蓝月啊,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路上又不方便。”

  “我现在就在你门外。”

  蓝月挂断了电话。

  她就在门外?一定是拿着手机打的,罗周立刻站了起来,走出去打开了房门。果然是蓝月,她正拿着手机站在门外,嘴角露出一股微微的笑意。罗周注视着蓝月嘴角的笑意,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此刻蓝月的样子。虽然确实很迷人,但夜深人静时一个美丽的女子站在门外总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传的暧昧。当然,他还是立刻就把蓝月迎了进来。蓝月几乎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他的家,来到了罗周的电脑面前,轻轻地说:“罗导演,你的剧本怎么还没写好?”

  罗周苦笑了一下,说:“写不出实在是伤脑筋啊。蓝月,那么晚了你怎么会来?”

  “我不能来吗?”她回过头来看着他。

  “当然能来,我只是说现在太晚了。”罗周有些尴尬。

  “夜晚才刚刚开始呢。”

  罗周低头看看表,都已经十点半了。他忙说:“你要喝些什么?”

  “什么都不要。”蓝月冷冷地说,“其实,我是为了你的剧本而来的。”

  “剧本?你对剧本有什么意见?”罗周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蓝月是为了抢女主角的位置而来的,就像萧瑟总是缠着他一样。

  “实在对不起,还是直说吧,我觉得你的剧本写得不行。” 罗周心里一怔,心想居然被她看出来了,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说:“我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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