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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刚出门,天空飘了点小雨,初春的雨总是跟人带来希望。
    坐在出租车上,看雨刮器反复地刷着玻璃,心里莫名的有一丝紧张。
    由于是旋转餐厅,我每次踏进云中小雅就总觉得有点找不着北。巨大的玻璃窗外是金陵城的夜景,从五十几层的高楼往下看,有种迷离的美。
    关杰向我挥手,我看见了,嘴角上翘心情飞扬。上前一步,才看清楚原来他身边还坐着一个女人。我有点纳闷的走上前,他介绍:“蓝,这是我太太。”
    真是被人敲了一闷棍的感觉。
    胸口仿佛塞了棉花,透不过气。
    我怔了半天,才说:“你好。”
    整个吃饭,面前的这对夫妻一直保持着良好的风度,没有过分亲热让我这个外人难堪。但我的耳边却一直有个声音:他结婚了,他结婚了,人家是俩口子……
    真的什么也吃不下,但不吃又仿佛心里有鬼,硬生生将一盘腊味煲仔全部塞进肚子。
    借口有事要先走,关杰对她说:“我送蓝一下,下雨了,你在这等看看杂志我吧。”
    外面的雨下得愈加大了。
    我们一路沉默着。车开得很慢,CD里播放的是《寂寞在唱歌》:
    
    你听寂寞在唱歌
     轻轻的 狠狠的
     歌声是这么残忍
     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
    
    我一直在,很认真很认真地听着。突然间,很想家。
    一受伤就想家,不知道是不是人的本能?
    到了家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艰难地开口:“我们谈恋爱四年,结婚四年,感情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淡,我在外面应酬也好,逢场作戏也好,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老婆。但是……自从遇到了你,我越来越强烈的意识到,自己是有老婆的……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突然间觉得很愤怒,脱口而出:“你有没有老婆,跟我有什么关系?不必解释那么多!”
    冒着雨冲进单元门,身后的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在潮湿的空气中飘散。
    我扶着楼梯,眼泪终于滑落,真的很久没有为一个男人哭过了。
    后来,我将那天晚上的情形描述给阿文听,她听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关杰是个好男人!”
    
    
    
    (九十八)
    很久很久以后的一个夜晚,半夜里突然惊醒,发现手机上居然有一个未读短消息,是关杰的,打开,却什么字都没有,是个空白短信。
    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是思念、抱歉还是问候?或者仅仅是按错了发送键?
    自从那个晚上,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有时候,在晚报上,可以看见他的名字,往往是跟在一个案件之后,“关杰律师认为……”
    总是会很仔细地读,然后放下报纸发呆:我真的认识这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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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房子弄得差不多了,空空荡荡就放了一个大床。正好网上有人在卖宜家的电视柜,这位老兄由于夫妻意见不统一,只好将这款费了大劲运回来的东西卖掉,我赶紧给买了回来,虽然是宜家的原价,但省了运费。
    自己在家琢磨着安装,虽然咱老爸是工人出身,但我打小也是娇滴滴得长大,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组装家具这种活估计是干不来。于是找了一个游击队工人来看看,居然开价100元。去死吧,有100块我什么不好买。
    拆开包装,借了起子和小扳手,照了示意图慢慢装,也许我天生有工人的潜质,拆了装装了拆,居然顺利地完工了。我自己把32寸的液晶电视给挪上去,插上插头和有线电视线,清清楚楚的收到了新闻联播。那个兴奋啊,自我膨胀啊,“我还要男人干什么,我自己什么都会做!”
    躺在还没有拆塑料薄膜、满是灰尘的床上,突然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要男人,难道我在这个房子里孤独终老,死了都没人知道?”
    隔壁的业主是一对小夫妻,也在搞装修,经常可以看见两对老人频繁出入监工。闲聊之中,得知这房子将是他们的婚房,买房钱男方家里掏,装修女方家里负责,双方家长共同负责监督装修进程。小两口什么也不要做,偶尔来视察一下新房,女孩还会带副口罩,估计是嫌灰太大。
    看了这一家子,难免会反省自己这么辛苦到底值不值得。如果我当初选择猴子,或者自己这会正锦衣玉食,在欧洲某个小镇子度假呢。用得着在这装电视柜吗?
    想了半天终于得出结论,各人各命,也许咱就是一劳碌命,就认了吧。
    后来在网上跟猴子闲聊,我说:“我将来也许会后悔,当初没有嫁给你。”
    他说,“你随时后悔都来得及。”
    当然大家都是开玩笑,猴子已经成熟很多,正在追求一个台湾姑娘,经常写mail给我汇报进展情况。“为什么女人的心思那么难猜?”这是他经常向我抱怨的问题。
    
    
    (一百)
    租住的房子和新家离得并不远,每天晚上没事就骑个自行车去打扫卫生,顺便带一点东西过去,仿佛蚂蚁搬家。
    每次看我端个箱子或者提个大袋子出门,冬冬都会很关切的问:“要不要我喊张语帮你?”
    “不用不用,你看着体积大,其实不重的。”我想帮着搬一次可以,哪好意思隔三差五就麻烦人家呢?况且每当这个时候,张语就会呆在房间里不出来。我小心眼的想,他摆明就是不想帮忙,这种人,别说没钱,有钱也不借!
    
    那段时间,正好受关杰事件的刺激,觉得自己倒霉,喜欢的男人不是陈世美就是有妇之夫。白天在公司强颜欢笑,下了班连话都不想讲,精神极度萎靡。
    一天,绑在车后座的储物箱不知怎么得颠落了,里面我的那些五彩缤纷的小零碎撒了一地,后面的人来不及刹车,就径直压过去,骑出老远了,还要回头骂:“讨厌死了,东西不放放稳当。”
    我把车停好,一个人蹲在马路边把散落的东西拾起来,拾着拾着,突然就哭了,觉得好心疼自己。
    绳子断了,箱子也裂了,我只好把储物箱驾在自行车上,一手推车一手扶着,慢慢地走。
    
    路边的人行色匆匆,高楼上竖着的霓虹灯变幻莫测,我多么想,有个人可以陪着我一起走这段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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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
    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有些事情,当时真的很难过很难过,恨不得去死,但事毕回头看看,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上班的时候塞车、下班的时候老板要开会、周末的时候要加班、几年未见过面的同学突然给你寄红色罚款单(结婚请柬)、你把冬天的衣服都收起来准备迎接春天了,突然又来了冷空气……
    生活就是这样,琐碎的烦恼一直陪伴着你,你解决了这样又来那样,仿佛野草一样麻烦。感情上的打击,也总归会被这些野草淹没,让你没精力顾及,只有某个下着雨的午后,在经过你们走过的那条路时,心才会被不经意间刺痛。
    我忙着搬家,眼看屋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少,便决定双休日找辆出租车一趟头帮完了事。就在我积极联络朋友们来我家小聚,并准备利用新厨房展示自己手艺时,接到上司通知:“下周总公司要第一季度的报表,周末加班!”
    消息一公布,办公室里顿时怨声载道:“啊?有没有搞错,我要去爬山的!”
    “我本来想去逛街的,都没衣服穿了。”
    “又没时间陪我老婆了,哪天她要杀到办公室来,大家不要怪我!”
    “唉,我还打算搬家呢!”我心里想,无奈的给阿文打电话:“周末活动取消,我要加班!”
    “打倒你们老板!”阿文在那头怪叫。
    我赶紧挂掉,生怕电话会串线。
    
    (一百零二)
    加班的心情本来就不爽,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砰、当、啪,类似于打砸抢的声音。
    我迟疑了一下,心想人家小两口吵架,我要不要回避?还没盘算好,门一下子开了,门内外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张语铁青着脸,一把推来我,匆匆下了楼。
    这时我不得不进门了,因为听见冬冬在里面哭。他们的房间一片狼籍,并且秧及客厅,碎玻璃片到处都是,仔细看看,奶奶的,这不是我的杯子吗?我赶紧把地给扫了,要是让玻璃扎了脚可不是闹着玩的。
    待冬冬的哭声渐弱渐止了,我才进去。这是我安慰人习惯,别人哭的时候一般不去插话,等她哭完了,再去陪她说几句话。
    “你没事吧。”
    “对不起,把家里搞成这样。”
    “别这样,你也不想的。两个人别总为一点小事吵架,要过就好好过。”
    “不是小事啊!”冬冬递给我一本病历。
    “你又怀孕了?”我惊讶地问。
    “不是,我得了尖锐湿尤。”
    “这是什么病?”
    “性病的一种。”冬冬低下头。
    我简直要晕倒了,清清白白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得性病?我问她:“难治吗?”
    “倒不是很难治。这肯定是他传染给我的,如果他没有在外面瞎搞,怎么会得这个病呢?他却说是在浴室用了公用的毛巾传染上的,而且他早就知道自己得病,却还跟我……”
    “你跟他分手吧。”我说。这话放在我肚子里面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想过,但是他是为了我来南京的,放弃了那么富有的生活和自己的事业……”
    “还是舍不得?你自己拿主意吧。加紧看病吧,别拖着。”
    “恩。”冬冬点头。
    夜里十一点钟,我看完《天使爱美丽》准备睡觉,冬冬来敲门,“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根本没钱看病。”她说这话时好艰难。
    “好……我帮你想想办法吧。”我吃力的说。
    一夜都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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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
    问阿文借了两千块钱给冬冬,怕她尴尬,特意打到她卡里。她回信息给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我尽快还给你。”
    知道这件事情以后,我就不敢在家里洗澡。虽然我知道这病并不是很容易被传染上,但谁能保证我挂在浴室里的毛巾、肥皂,没有被张语动过呢?
    干脆收拾了些日用品直接住进了新房子。
    装修的味道还没有散去,好在天气已经暖和,可以开着窗户睡觉了。躺在床上,环视属于我自己的空间,突然想起苏青的一句话,大意是“房子里的每一颗钉子,都是自己置的。”
    从买房子到装修,都是我一个人,一直充斥着巨大的成就感,每天都进行自我崇拜,每天必说的就是“真崇拜我自己”,搞得大伙都有点受不了。
    但是在这一刻,心头却隐约有些落寞。仿佛看一部连续剧,每天晚上都坐在电视机前等,虽然从看第一集时起就想知道结果,但终于到放大结局了,就会有种失落的情绪。
    打个电话回家,老妈接的:“你这么晚还不睡?”
    “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来南京玩两天啊?”
    “干吗?你找到男朋友啦?”我妈始终非常非常关心这个问题。
    “不是,我搬家了。”
    “又搬家啦?”
    “你们到底来不来嘛?”我撒娇。
    “等一歇歇。”我妈说,然后就听见她跟老爸大声说:“你女儿让我们去南京玩呢,去不去?”老爸也是个大嗓门:“女儿叫去当然去!”
    我捧着听筒笑了。
    
    (一百零四)
    一天上班接到冬冬的电话,“蓝,我们可不可以把你那间屋子租出去?”
    那个时候,我的房间还没有到期,想着自己也不会回去住了,也就答应了,“我还剩一些东西,你帮我放好,我有空的时候回去拿。”
    也怪自己多事,没事的时候我把新房子的照片贴在校友录上给大家看,上班的时候突然接到田飞的短信:“听说你搬新家了,祝贺!”
    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对这个人,基本上已经毫无感觉了,但还是礼貌的回复了:“谢谢!”
    他酸不溜湫的说:“你房子车子都有了,强人啊!”
    其实我很想解释,房子有贷款,车子是别人的,但想想算了,就没回。
    可是到了晚上,田飞俩口子居然一起给我打来电话:“蓝,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今后我们还是好朋友。恭喜你乔迁,我们一定要送份礼物给你。”
    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受宠若惊,连连说:“不客气不客气。”
    彼此没什么话说,电话里突然一阵静默,我刚想说“再见”。田飞居然提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请求,或者说是要求:“小露的妹妹要来南京旅游一个星期,能不能住你那?”
    晕倒!
    我难道看起来很像雷锋吗?这个找我借钱,那个要住我家。
    我迟疑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可能不行,我父母要来。”
    小露抢过话筒:“没关系,小姑娘适应能力蛮强,在客厅睡沙发就行了。她说姐夫在南京上学,如果连个住的地方都搞不定,小姑娘可有话说了……”
    “我客厅里没有沙发,还没来及买。”不想让小姑娘有话说,掏钱让人家住酒店啊!我心里想。
    “那打地铺也行啊。蓝,你不是还在怪我们吧?”
    听她这么说,我反到没辙了,突然想到可以安排这个妹妹去和冬冬他们一起住,于是说:“这样吧,我原来租的房子还没有到期,她来住那吧。”
    显然这小两口只是想找个地方给妹妹住,对地方没有任何要求,听说我能安排,那头立刻一迭声的谢谢:“蓝,你真好。”
    挂了电话,立即联系冬冬,想告诉她先别把我那间屋往外租。可是冬冬告诉我:“啊?人都已经搬进来了。”
    我那个懊悔啊:你真当自己是雷锋啊,不会说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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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
    想到小露的妹妹要住我家,我上班都心神不宁,一份报表错了两个数据,被头头拎进办公室好一通教育。头头上纲上线,将这两个小错误直线上升到“会影响整个集团公司的年度审计”。
    被领导训得七荤八素,心里琢磨的还是:我的新房子,怎么可能给当年情敌的妹妹来住?
    想来想去,发了个消息给田飞:“抱歉,我这边出了点状况,不能安排小露妹妹住了。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她订酒店。”
    发过去好久,他都没有回,估计是生气了,生气就生气吧,不关我事。
    当时代言我们公司产品的一个小明星将会来宁做宣传。媒介部有个女同事回家生孩子了,人手不够,我是从那调过来的,因此被临时拉去帮忙,负责新闻稿的撰写和部分接待工作。
    眼看明星姐姐就要来了,市场部的同事都很羡慕我:也许有歌迷送她礼物,她带不走,到时候你全部摞回来给我们哦。(不好意思,大家的觉悟都比较低。)
    
    (一百零六)
    两天后的一个傍晚,我正在办公室加班,去楼上房间复印材料。回来一看手机,居然有九个未接来电,统统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我赶紧回过去。
    电话一通,我的喂字还没出口,那头的女人就披头盖脸来了一句:“你怎么不接电话!”
    口气像极了我们大老板,我心里直发毛:莫非是我们大老板的秘书?于是恭敬的问:“请问您是哪位?”
    那头依然很不客气的说:“我是小露的表妹!”
    我气得把手里的文件狠狠掼在桌子上,“你找我干吗?”
    “咦,我姐让我找你的呀,让我住你家。我已经到南京了!”
    “你……你……你……”我又气又惊,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个表妹却像机关枪,话说得有快又长:“我现在就在南京火车站,你家怎么走啊?你不是有车吗?最好来接我一下!”
    “我不是已经给田飞发过信息了吗?出了点状况,不能安排你住了。”我定定神,表达了我的意思。
    “啊?他们没告诉我呀!”那头大惊。
    “你先挂,我联系一下田飞。”我一边说,一边用办公室电话拨通了田飞的手机。
    田飞很无辜:“我没有收到你的短消息啊!你要是打个电话给我就好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
    “你能不能帮忙找个地方安顿一下,这么晚了,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很不安全哦。”对方轻描淡写,说得话却让我感觉有点逼我就范的意思。
    “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啊,总不能跟我睡一张床吧!”
    “睡一张床有什么问题,反正都是女生,她不会介意的!”田飞的话令我气得撞墙。
    “她不介意,我介意!你们自己想办法吧。”我砰得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觉得好解气,但隐隐的有点担心,小露的妹妹会不会真的找不到地方住。
    帮她订了如家快捷酒店的房间,正好在打折,128元,打电话让她过去。
    “你当我是大款吗?128一个晚上,我住不起。”小姑娘火气似乎比我还大。
    “那你能承受多少钱的房间,我帮你再找找。”我强压住怒气。
    “我这次来压根就没有准备住宿的钱,以为你们这些人帮忙呢!”
    “小姐,如果你不需要我帮你找房间,那我就挂了。”
    “如家就如家吧,在哪?”对方口气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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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七)
    小露的妹妹自己打车去了酒店,我舒了口气,加班完毕后约阿文去避风塘吃宵夜。
    我为自己点了败火气的百合莲子汤。
    等菜的时候,我义愤填膺地发牢骚,从三年前小露插足说起,一直说到如今要安排个妹妹住到我家来……
    就在我讲得捶胸顿足之际,肩膀被人重重得拍了一下,扭头一看,居然是猴子姐姐,脖子上的长丝巾一直拖到膝盖。
    “嘿,讲什么呢,这么兴奋!”她冲我乐,然后一本正经的向身边女伴介绍:“我老弟的梦中情人。”
    我被说得脸直发烧,赶紧解释:“不是,那什么……我。”
    “别说了,越描越黑。”阿文打趣。
    “你们慢慢吃啊,我们先走了。”猴子姐姐拽了一下阿文的辫子,施施然告辞。唉,这个大姐可真是自来熟,她跟阿文第一次见。
    等我们结帐时,阿文发现脚下有一枚亮晶晶的胸针。
    “得,肯定是那姐们的。”我打电话给猴子姐姐:“是不是丢了一枚玫瑰花胸针啊?”
    “啊?我胸针掉啦?”那头声音含糊不清,显然已经睡着,随即是一片悉悉唆唆的摸索声,然后一个高分贝的惊呼:“啊!真丢了呀!”
    “被我们拣到了,什么时候给你送过去。”我说。
    “太谢谢了,花蕊里面的钻石可是真货!”
    哇,我和阿文眼睛都直了。
    那颗闪烁的小石头,足足有有一个小指甲盖那么大。
    
    
    (一百零八)
    第二天下午,按照行程,我们公司的小明星该到了,暂且称她为A吧。
    我去接机,公司的司机问我:“开别克君威档次够吗?”
    “这有什么不行,她又不是什么大牌,咱可是付了钱的。”我钻进车,“快走,要来不及了。”
    到了机场,正巧飞机降落。在出站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A走出来,穿着大红色的低领上衣,半露酥胸,白色外套被身边的助理挽在胳膊上,头发上卡着贝雷帽,一副墨镜挡住了大半个脸。
    老天,她惟恐别人不知道她是个明星!
    虽然赚了不少回头率,我也听见有人轻声议论:“那是A吧。”但是大家都保持着良好的秩序,该干嘛干嘛,既没有人要签名也没有人要合影。
    我心里赞叹南京人民真见过世面,有风度,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要真是引起混乱就糟糕了。
    见她们走近,我微笑迎上去“你们好,我是**公司的天蓝,专程来接你们的。欢迎!”
    然而,明星姐姐只是略一颔首,脸绷得那叫一个紧。助理也是面无表情,说:“车呢?”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耍大牌?
    坐在车上,我通过后视镜偷偷瞟了眼后排的A,她脸上抹了厚厚的粉,神情严肃,从机场到酒店近一个钟头的路程,她始终在摆弄手中的手机。突然想到一句话,“不是我不笑,一笑粉就掉!”
    我发消息给同事,“接到了,一看就是个难缠的主。”
    将她们送到酒店房间,A终于开口了,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跟我说的,“这怎么像招待所啊?”
    这可是五星级酒店啊!
    “这家酒店离公司比较近,拍照、开发布会都比较方便。”我解释道。
    A不再说话,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她的助理对我说:“A小姐向来都是住五星的豪华套房,如果酒店是安排好的,是不是可以换个好一点的房间。”
    我郁闷得要死,只好去走廊给我当年的上司李主任打电话:“主任您好,A嫌房间不好,要换豪华套房。”
    “预算不够,不能换。你跟她解释一下!”李主任一口拒绝。
    “她比较难说话,估计不愿意。”
    “你做工作呀,她是为我们服务的,耍什么耍!”李主任口气很硬。
    “那我试试。”我小心翼翼地说。
    “房间不能换,也不能太得罪她。你掌握好分寸!”
    “如果她坚持换房间怎么办?”我又问了句非常可能出现的问题。
    “那要你干吗?你想办法呀!”那头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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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九)
    没有预算升级房间,我有什么方法好想?只能如实跟人家说呗。
    我对A小姐说:“抱歉……”歉字还没出口,她就轻启朱唇,眼睛并不看我,“有什么事直接跟我助理说。”其实她助理就站在她旁边。我接着说下去:“升级房间可能有点困难,我们的预算比较紧。”
    助理把我拖到一边,轻声说:“A小姐有点精神衰弱,睡眠不是很好,如果休息不好,很可能会影响接下来的活动。”
    TMD,这不明摆着威胁我吗?你威胁我也没有办法,咱又不是老板。我再次抱歉,但态度坚决:“我也没有办法!”
    听了这话,助理脸色也不好看了,“你们这次安排怎么出这么多状况?A小姐来宁的事情有没有见报?为什么机场没有歌迷接,酒店也没有挂欢迎横幅?A 小姐真的很大度,要换别人早就撂挑子了。”
    我那个气啊,当自己是皇后啊?要不是那身行头,走马路上也没几个人认得你!当然我嘴上是这么说的:“你们此行的目的是为我们公司宣传,并不是个人扬名炒作,所有的行程安排早就给你们过了目,当时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那算了,就这样吧。”助理一脸愠色。
    “晚饭可以要求酒店送餐到房间,也可以去自助餐厅。晚一点,我的同事会将明天新闻发布会的采访提纲送过来。”说完我就告辞了。
    看看时间才下午四点多,突然觉得很累,就来到大堂酒廊要了一杯橙汁。
    后背往沙发上一靠,上下眼皮就直打架,心想就眯一会就眯一会,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有人在捏我的脸,“喂,你淌口水啦!”我睁眼一看,是媒介部新来的小妹洪燕。
    “采访提纲给A了吗?”这是我睁眼后的第一句话,现在想想自己真是敬业爱岗。
    “已经给她了,什么破明星啊?瞎摆谱。”洪燕也是气呼呼的。
    “唉,我已经被她折磨了一下午了。该换你了。”
    “明天见媒体,希望她有点职业道德,不要乱耍大牌。”洪燕自言自语。
    被她这么一说,我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忧,大牌可以耍,就是别连累我们这些打工的。
    “走吧”,我说,刚要掏钱结账。洪燕一把按住我,对服务生说:“把账记在1305房间。我来签字。”只见她龙飞凤舞签了A的名字。“咱也沾点公司便宜!”
    
    ()
    不知道是下午睡了一会,还是惦记着第二天的活动,晚上十点就上床了,数绵羊数到十二点,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刚刚睡着,猛得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我挣扎着爬起来,看看来显,居然是公司的号码。“天蓝,睡了吧?明天这么大的活动,我都忙疯了,你居然也睡得着哦。”是李主任,阴阳怪气。
    “您有什么事?”我有气无力,实在懒得跟她解释我如何能够睡得着。
    “我刚刚知道的,据说A跟我们集团一个股东的关系很不一般,所以房间还是给她换了吧?”
    “这时候给她换?”我完全清醒了,这都几点啦?
    “明天给她换,但你一定要做好解释工作,就说今天酒店房间全部预定出去了,明天才有空房。”领导一会一个点子,让我们这些下属怎么做?
    “啊?我已经跟她们说了预算不够!”
    “你什么脑子?不懂得变通吗?我跟你说预算不够你怎么能够跟她们说?”
    “没有空房她们怎么会相信?一个电话打到总台就知道有没有了!”我也挺火大,不是你老人家跟我说预算不够吗?现在知道人家跟股东关系好,预算又够了,这预算怎么做的?
    “你不要解释,我告诉你,不管你现在是哪个部门,现在负责这件事就必须把它做好!否则你就给我回家!”那头的声音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领导怎么吩咐我怎么做,我相信做好了自己的本份!”我据理力争。
    “希望你知道自己的本份!”她恶狠狠的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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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带着沉重的负担继续睡觉是件很艰难的事情,可是这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又能做什么?
    一肚子的委屈不知道该向谁说,只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凌晨五点一刻,又是一阵刺耳的电话铃,我感觉手啊脚啊都不是自己的,整个身体仿佛在天上飘,接起电话,那头是冷漠而严肃的声音:“快,拿笔!记!”
    居然是总公司派来专门跟进此事的张经理,他的级别和李主任一样高,此行目的,既是协调又是监督。这人惟恐分公司员工办事不利,恨不得我们每五分钟写一次情况汇报,“我这五分钟都干了哪些活”。
    我赤着脚下了床,四处找笔未果,跑到梳妆台上胡乱拿了支眉笔。
    “1.到现场后再给记者们打一次电话,嘱咐他们不要迟到;2.现场布置虽然交给酒店做了,但你们一定要把关;3.如果A不配合,你们该强硬就强硬,不要听某些人胡扯,说她跟什么人有关系……”
    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看看慌乱之中拿眉笔记录的字字句句,以及秃了一大截的雅施兰黛眉笔,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世界上所有的领导都这么变态?还是变态的领导总是让我遇到?如果同时遇到两个变态的领导,应该听谁的?
    窗外天空已经泛白,依稀可以听见送奶车的声音,我四肢无力的躺在床上,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我可以退休就好了。
    我拿起手机把这个美好的愿望发给阿文,想必此时的她还在睡梦中,如果一睁眼能够看到,估计可以很快清醒。
    谁知道她很快就回了,“我自工作之日起,就在盼望退休了。”原来这个女人正在写项目计划,已经熬了一个通宵了。她悲观的说:“我想点把火,把办公室给烧了。”
    
    
    (112)
    唉,谁都不容易!
    起身为自己做一顿丰盛的早餐,希望自己既可以早点退休,又可以不要变老。
    抵达新闻发布会现场的时候,场地布置的已经差不多了,我坐在休息区,开始给记者们打电话,提醒大家一定准时到。
    电话打完,正看见李主任和张经理一起进场,估计是同坐一辆车来的,两人不知道正在谈些什么,喜笑颜开。说到得意处,张经理还拍了拍李主任的手背,手法很好,既显得亲热又不觉得暧昧。
    眼看发布会就要正式开始了,公司领导、媒体记者、礼仪小姐都已经陆续到位了,大明星却迟迟没有现身,据说还在化妆。
    “快一点,马上就要开始了,五分钟之内可以下来吗?快一点!”洪燕又打电话去催。
    挂了电话就跺脚骂娘:“他妈的,我一个小时催了十几次,到现在还没下来,什么狗屁明星!”
    “别打电话了,我直接去13楼找她们!”我一路小跑进了电梯。
    A房间的门虚掩着,助理的声音又尖又高:“这时候知道催啦,咱就慢一点,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怠慢!”
    我心里那股火啊,蹭蹭往上窜。我一把推门进去,“两位小姐,有没有准备好?”
    “没看见A正在化妆吗?”助理没想到我会直接推门进来,只好强作镇静。
    “如果你们不立即下楼,造成的一切后果,自己负责!”我对助理说,其实也是对A说。
    “别说得这么严重,迟到几分钟有什么关系?”A也忍不住了,“大惊小怪,真没见过世面!”
    我被领导骂就算了,我吃人家的饭。你算哪根葱,充其量在群众面前混个脸熟而已,也跑来耍大牌?我说:“如果记者写出什么负面报道就会影响我们公司的形象,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我们请你来是做宣传的,不是来出丑的!”
    “你算什么东西!”助理冲出来骂架!
    “我不和没素质的人说话!”我砰得关上门离开。
    我前脚刚进宴会厅,身后就响起掌声,我扭头一看,他们俩后脚也下来了,A脸上浮满职业笑容,频频点头致意。我松了一口气,心里骂:“有种你们别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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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陆续有些歌迷知道A来宁的消息,跑来酒店大厅等着见她,酒店的大堂经理跟我们商量:“能不能安排A来见她们一下,好让大家快点散?”
    此时发布会已经结束,我打了个电话给A的助理,想想这是个不错的娱乐新闻,又请还没离开现场的记者过来拍摄A见歌迷的画面。
    又是迟迟不来,歌迷们继续虔诚的等待,没有一丝丝的不耐烦,我和记者都急得跳脚了,终于见到她施施然下了电梯。歌迷刷得一下蜂拥过去,摄影记者也抗起机器拍摄。
    对着摄像机,A的所有表现就像我们在电视里看到的一样,微笑、握手、签名……结束后,在电梯里,A对助理说:“握了这么多次手,一定很多细菌,你呆会去帮我买块舒肤佳。”
    助理点点头:“知道了。”然后递给她几张贺卡,“这是歌迷送的,你看看?”
    “你帮我看吧,上面肯定有细菌!”A双手抱臂,碰都没碰。
    晕死,我无话可说。
    新闻发布会成功召开,新产品顺利推出,总公司领导表扬,媒介部上上下下,一派喜气祥和的气氛。此次活动公司拨了20万,后来一轧账,发现还剩下1万多块钱。正常的情况下,这笔钱会拿出来请大家吃吃饭唱唱歌,然后买点超市、商场的购物券,发给部门的同事。
    虽然我不是媒介部,但我日日夜夜围着这个活动忙,吃得辛苦也不老少,估计领导会安排份礼品给我。正想着美呢,洪艳告诉我一个消息:李主任剩余款项还给公司了!媒介部所有小兵都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
    得,礼品飞了。
    
    (114)
    我重新回到市场部,正在开会,讨论下半年的销售任务。
    小露的妹妹打来电话:“我在商场里摔了一跤,脚腕痛得厉害,估计是骨折了。”那头声音嘈杂,还有人大呼小叫。问清了地址,居然就在公司楼下。
    赶紧跟经理打个招呼,下楼,商场门口的台阶上围了一圈人,一个带鸭舌帽的女孩坐在地上,我拨开人群走进去。
    “你是小露妹妹吗?我是蓝,你怎么样啦?”
    “我痛死了,你怎么才来啊?”
    “送你去医院吧。”我找了辆出租车,大家七手八脚把她给搬到汽车后座。
    “去最近的医院。”我对司机说。
    小露妹妹在车上不停的呻吟,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看来真是疼得厉害。
    到了医院一诊断,的确是脚踝骨骨折,需要立即手术,手术押金3000块,并需要家属签字。
    我打电话给田飞,“小露的妹妹脚腕骨折了,现在在医院。”
    “情况怎么样?”田飞似乎很震惊,她不是没在你家住吗,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她在商场摔了一跤,打电话给我的,没时间解释那么多,马上就要手术,押金3000,我没那么多钱,你赶紧打到我卡上吧,卡号用短信发给你。”
    刚挂电话不久,小露妹妹放在我包里的手机就狂响不已,我一看来电显示是“露姐”,就没接。没想到,立刻又来了条短信:“你在哪?蓝跟说你骨折了,要3000块押金手术,是真的吗?”
    突然觉得很悲伤,我很像骗子吗?而且是只骗3000块那个级别的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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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第二天,阿文送我去上班,半道找了家鸭血粉丝汤店吃鸭血粉丝。按理说,一大早不应该食用这么辛辣且油腻的东西,可是那天我们俩就是拼了命想吃。
    结果老板娘相当牛,坐在角落里看报纸,要醋没有,要辣油得自己拿,一气之下,我们扔下基本没动筷子的鸭血粉丝夺门而出。身后传来老板娘的讽刺:“吃个鸭血粉丝,以为是在金陵饭店吃大餐啊,一会要这个一会要那个,烦死人!”
    我和阿文面面相觑,惊为天人。
    去公司的路上大塞车,早高峰嘛,也可以理解,但是刚刚受了刺激的我们心里郁闷呐,阿文小姐把车喇叭摁得不歇,直到警察叔叔多看了她两眼才消停。
    “阿文,你说我们俩要是出名了,成大腕了,谁敢这么不待见咱俩!”我突发奇想。
    “就是啊,我们成立一组合,把什么辣妹啊、twins啊,统统打败!”阿文立即附和。
    接下来,我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沉浸在虚幻的想象中了:
    我:“我们太有名了,现在为什么这么着急,就是赶着去嘎那参加电影节呢!”
    阿文:“其实急什么,咱俩不到场,还搞什么电影节啊?”
    我:“哎,谁说不是呢?一路上都是记者在盯着咱们,烦!”
    阿文:“是啊。哎,你说我去走红地毯要不要换双高跟鞋?”
    我:“干嘛换呀,你穿什么都成,你要是穿睡衣,那全巴黎、伦敦、纽约的女人都改穿睡衣上街了。”
    阿文:“对对对,我们就是时尚的缔造者。我这一红,立刻就找个小助理折磨她,就像我老板折磨我一样!”
    我:“我也要找一个。天天叫她去买热得烫手的肉包子。”
    阿文:“她大老远买回来,我扔一边去‘不烫,重买’。她再去买,我再扔,‘虽然烫,但还没有烫手,重买’!最后她连蒸笼给我端回来了,我一摸,哇,真她妈烫,‘滚,这么烫叫我怎么吃啊!’”
    我俩暴笑,已经完全沉浸在成名的幻想之中了。红灯变绿灯了,我们还不走,直到后面的车死命的鸣笛,才姗姗起步。
    我:“其实做名人也很累的,我们过去不光彩的历史全部会这些老同学、老同事、旧情人兜出来。”
    阿文:“给他们钱,封住他们的嘴。叫他们开价,大着胆子开,我乘以10倍给他!”
    我:“还有狗仔队要对付!听说他们会把名人家里的垃圾都扒出来做八卦新闻”
    阿文:“怕什么?我们这么有钱,在花园里安装一个小型的垃圾处理系统,所有垃圾都变成污水排到下水道!”
    我:“狗仔真是麻烦。你说我们素面朝天出门,他们会说我们憔悴;我们化妆打扮,又说我们太妖!”
    阿文:“我们逛街不买新衣服,就说我们陷入经济危机,窘迫不堪;买了新衣服,又说我们败家!”
    我:“我们不谈恋爱,就说我们可怜;我们谈了恋爱,又说我们乱搞!”
    说到这,我们同时长叹一口气,异口同声道:“没法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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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到了公司,远远看见一帮人围在楼下,闹哄哄的。
    “看,是我的粉丝团。”我对阿文说。
    “咦,怎么都是男的啊?”
    我定神一看,果然都是三四十岁的汉子,“嗨,这有什么希奇,我俩是中年男人的偶像。”
    “应该这么说,我们是大众的偶像,包括中年男人。”阿文补充。
    我施施然下了车,走进公司大楼,中年男人们的眼睛齐刷刷的看着我。我对其中一个笑了一下,但发现他目露凶光,便赶紧收回笑脸,低头上楼。
    到了公司门口,问前台小章:“门口怎么都是人?”
    小章的回答令我大跌眼镜,“楼上一家公司欠包工头钱,包工头召集了一大批民工来讨债。”
    之后又从同事口中得知:“欠钱公司的员工见这架势早已经溜之大吉,讨债的在这堵门呢!”
    我将谜底告诉阿文,想将她从幻想中彻底拉出来,结果她叹了一口气说:“作为一个大腕,最大的理想是什么呢?就是当个普通人!”
    
    
    
    
    (125)
    老爸老妈终于要来看我了,为了迎接她们的到来,我又去买了一张地毯放在书房充当床。下班以后,想到自己还有条薄被在以前的房子里,就跑去拿。
    天已经黑了,以往经常有老头老太太坐在单元门旁边聊天的,那天也没见着。一只猫,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发出凄厉的哀号。
    楼道灯坏了,接着手机的微弱光亮,上了楼。敲了半天,门开裂开一条缝,缝里是一双细长的眼睛,充满戒备。我疑心自己走错门了,抬眼看看房号,问道:“请问冬冬在吗?”
    “不在。”门依然只开了那么一点,传出的声音瓮声瓮气。
    “还没有回来吗?”我又问。
    “恩。”对方吝啬每一字,却仿佛在黑暗中窥视我。
    我头皮发麻,觉得这一切好象恐怖片里的场景,按照电影里的情节,如果我继续追问或者推门进去,将会招至杀身之祸。
    正准备转身离开,冬冬回来了。
    她见到我好高兴,“你怎么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说:“我想过来拿点东西,还以为你在呢!”
    “进来说吧!”冬冬把我拉进屋。开了灯,眼前突然一亮,有点眩晕。
    过了片刻,我才发现,这套房子已经大大变了样:我的房间摆了两张高低床,大衣柜上贴满了挂钩,钩了若干长裤和衬衫,书桌上堆满了杂物,沙发则被挪到了客厅。
    屋子里,充满了腥甜的人的气息。
    冬冬进屋帮我找箱子,找了一圈没找着,后来发现竟然在客厅,上面铺了报纸就成了饭桌,油腻腻的泡面碗就摞在上面。
    七手八脚把我的箱子解救出来,上面盖满灰尘并且印上了一块油渍,暗乎乎的。
    这个箱子不是什么名牌,刚进大学时买的,箱口用白雪修正液写着“99中文 蓝”,至今字迹依然清晰。之后的七年里,我换宿舍、搬家、去上海、回南京,它一直陪伴着我,如同一个长久的伙伴,忠贞不移。所以我一直很宝贝。
    看着那块刺眼的污渍,我特别生气,看着冬冬抱歉的站在一边,这股火又不知道冲谁发。正巧,刚才在门内窥视我的细眼睛男生将门重重的关上,我的火气终于爆发出来:“你干吗呢!”
    这个家伙看起来顶多二十岁,被我冲了这么一下,做了一个鬼脸,回到原来我的房间,对,现在是他们的房间,关上门,不再出来。不一会,房间里传来劲爆的枪战声,应该是在打游戏,一片嘈杂中,男孩嘶哑着嗓子唱:“我不想、不想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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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不一会,又有人用钥匙开门进来,是一对小情侣,女的背只小包,男的提了几个馒头,一包熟菜。
    我与他们,彼此都没有打招呼。女的放下包半躺在沙发上,旁若无人的开始脱鞋,男的发现充当饭桌的箱子不见了,气呼呼的将吃食往电视柜上一放,解开塑料袋,拎出只鸡爪子,空气中又弥漫了食物的味道。
    正和冬冬聊着家常,男的发话了,“喂,箱子是你的吗?”
    我鼻子里发出“恩”的一声。
    “你是房东吗?给我们添一个饭桌啊。我们住客厅,既没有床又没有桌子,太不方便了。”
    我吃惊不小,原来这小小的客厅竟然也被租了出去,60平米的两居室,按床位计算,一共住了8个人,实在是不可思议。我摇摇头说:“我不是房东。”
    于是,男的继续专心啃鸡爪不再说话,女的脱了鞋后也不去洗手,用塑料袋包了手指去撕馒头。我看得心里那个难受哇,仿佛一万只蚂蚁在爬,打算赶紧离开。
    “蓝,你先别走。”冬冬把我拉到她的房间,房间里也是一片凌乱,被子没叠,衣服胡乱的搭在椅背上,皱皱巴巴。
    冬冬从抽屉里拿了五百块给我,“先还你这么多,有了我再还你。”
    “不急,你先用着吧。”我看了这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情况,推测冬冬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不不,真的不用。”冬冬把钱塞到我的包里。
    “这房子怎么住了这么多人啊?”我忍不住问。
    “多分摊点房租呗,这是我的主意。”冬冬无奈的笑笑。
    “身体好点了吗?”
    冬冬还是笑着,不再说话,良久,她开口:“快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
    下楼时,我扭头看了冬冬一眼,她正倚门站着,仿佛一尊雕塑。
    
    
    (127)
    回到家,把大床上的床单、被套统统给换了,钻进被卧,有清新的香皂味道。给老爸打个电话,确定他们乘坐的车次。“我都安排好了,你们来视察吧!”
    周六一早,我兴冲冲去火车站接站。新建的南京火车站正朝着玄武湖,宏伟壮观,因为太宏伟了,以至于根本找不北。东问西问,好不容易才找到出站口,远远看见老爸老妈提着大包小包朝外走来,一个旅行包的袋子断了,每走几步,老爸就要放下包,再重新提起来,看得我好心酸。
    我迎上去,意图接过包,老爸一躲:“你哪拎得动啊?”
    老妈是老爸的忠实fans,连连帮腔:“是地,是地,你拎不动地!”
    懒得辩解,我抢过行李,快步走在前面,老爸在身后悄悄说:“你看看,女儿长大了。”
    一句话,说得我眼睛湿润了。后来,我将这一幕说给阿文听,阿文感慨的说:“从记事起,吃鸭蛋时,我爸一直都把蛋黄挑给我吃,有一次,我看见他把蛋黄挑到我妈碗里,那一刻,我知道自己真的长大了。”
    我把他们带到我的新房子,一进小区,老爸就开始赞不绝口,“恩,不错不错,种了不少树!”
    在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就好象小时候考试考了好成绩,迫不及待要拿回去展示。
    一开门,老妈惊呼:“哇,这么大!”
    唉,房子空空荡荡啥也没有当然大。我问:“还成吧?”
    老两口东看看西看看,然后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说:“还可以!”从小到大,作为一个内敛家庭的孩子,“还可以”向来是对我的最高褒奖。
    吃了午饭,带着老爸老妈去楼下转转,熟悉环境,哪里是超市、哪里是菜场、哪里是银行……
    “啧啧,生活还挺方便的哦!”
    “现在肯定要升值了。”
    “看,那里还有一个市民广场!”
    “南京的市民广场最多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你呼我应,如同要好的小学生。我心里直乐:看来我要过上一段温馨、舒坦的家庭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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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家长大人来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添置餐桌椅一套,算是送给我的乔迁之礼。送此礼物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无法习惯将地板又当桌子又当床。
    早晚能吃现成饭,回家啥事不问,往我的地毯上一躺就等开饭,吃完饭碗一丢,继续躺在地毯上看电视。房间里充满了人间气息,让我迷恋,每天恨不得下了班就回家,一刻也不愿意在外面久留。
    当然凡事有利便有弊,我每天被老妈“你还不找对象”的唠叨所包围。五十出头的妇女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认准一件事,一定要说服你,而且根本不懂得策略,唯一的方法就是:反复的、不知疲倦的说啊、说啊。她的丈夫们,也就是我的老爸早已经习惯,可以就着唠叨声吃饭、浇花、上厕所,充耳不闻,该干吗干吗。
    我还没到这境界,听了几遍就觉得头大,可惜猴子离得太远,否则一定拖他回来冒充一下我男朋友,哪怕名节不保,至少落个耳根清净。
    早晨9点上班,一般来说,8:30以前就到岗的同志,基本上都是家有上学郎,送孩子上学后,总不能在马路上溜达,只能提前上班;而提早五到十分钟抵达公司的,都是已有家室,生活规律的已婚人士;每天踩着8点59分的尾巴,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冲来打卡的,基本上都是以我为典型代表的单身汉。
    按惯例我都是8点一刻起床,像打仗一样赶去上班。自从老人家驾到,我每天六点半就被拖起来,以至于每天沦落为和上学郎的爹娘一同上班,上了msn,一眼望去,小头像都是暗的,顿时觉得心中郁闷无比。
    
    (128)
    家中有了烟火气息,阿文开始热爱来蹭饭,若是我加班稍稍迟了点进门,她已经笑眯眯盛第二碗了。隔三差五,还把闻易先生给捎上,带了光鸡活虾,就往我家冰箱里一塞,颇有点打持久战的意思。
    闻易真是个少见的好男人,吃了饭会争着抹桌子洗碗。老爸会摆会一副大男人的模样:“坐着别动,我在家就是从来不动的!”
    “喂!你!坐着干吗呢?去烧点开水!”老妈在厨房一声令下,老爸如被针扎了一样,尴尬的站起来去干活。
    收拾了碗筷,他们四人凑一桌子打麻将。刚开始都是亲亲爱爱,和和气气,不出一圈就翻脸,你怪我出错牌,我怪你不出冲,一场麻将下来,一对夫妻和一对准夫妻不知道要吵多少架。
    比较厉害的一次是老妈把牌一推,回屋收拾行李扬言要自个儿回常州。我和阿文轮流劝,她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硬是把我老爸二三十年来的全部罪状历数了一遍,时间可以精确在某年某月。
    闻易在外面劝我爸,老爸比较老实,翻来覆去就是一句:“我容易吗我!”闻易也不太会劝架,反反复复也一句:“是是是,您不容易!”
    谁知第二天,老两口又手挽手买菜去了,和睦无比,堪称模范,可一上牌桌,还是吵得一踏糊涂。
    阿文小姐是个直脾气,而且牌品还极差。这姑娘嘴皮子利落,脑筋转得又快,只要闻易出错一张牌,她能因为所以之乎者也,讲出一连串歪理邪说。一次闻易给气得实在没折了,一推牌说不玩了,剩下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实在耐不住,找了副扑克出来“斗地主”。
    我在屋里上网看八卦杂志,听着客厅里人声鼎沸,觉得异常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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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一天吃晚饭,老妈突发奇想,委托阿文给我介绍对象,“你有眼光的,看看小闻多么好!”
    我一下子想到柴博士,一口饭含在嘴里差点没喷出来,对阿文说:“瞧你自己找的,再瞧瞧你帮我介绍的。”
    阿文跟我老妈撒娇:“阿姨,我给蓝介绍了一个博士呢,她看不上!”
    老妈一拍筷子,指着我的鼻子说:“啊?博士你都看不上?你想找个啥样的啊?国务院的?”我觉得我老妈有讲相声的天赋。
    老爸解围:“吃饭,吃饭,慢慢来嘛。”
    老妈瞪眼:“她多大了?还慢慢来呢!”
    提到找对象,老妈连食欲都没有了,她语重心长的跟我说:“青青比你还小两岁,人家都结婚了,找得是个公务员。青青记得吧,张叔叔的女儿,长得比你还难看……”
    我急眼了,把碗一推“我有多难看?”
    老妈忙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没有你好看!”
    再看看阿文,早已经笑得趴在桌子上起不来,她一本正经的看着我,“别生气啊,你挺好看的,真的!”
    可老妈丝毫没有闭嘴的意思,她继续说:“你说说,你说说,你到底要找个啥样的啊?”
    “我要找个大款,行了吧!”我赌气说。
    老妈很严肃很痛心的说:“唉,大款能看上你?人家都要找年轻漂亮的……”。
    我丢下碗就走。
    
    
    (130)
    吃完饭,阿文就冲到我房间,倒在地毯上狂笑不止。
    笑过了,她找了本李碧华的《霸王别姬》,横躺在那里看。这算是部悲剧吧,但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基本上每隔十分钟,这个女人就要捧着肚子大笑一气。
    最后她问我:“哎,你是你妈亲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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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在老妈的委托下,阿文正式开始帮我物色男朋友。其实她手头的资源也很有限,不是结了婚的就是即将结婚的。
    “干脆我帮你上网找吧。”这个女人走投无路,竟出此下策。
    然后她未经当事人同意,三下五除二帮我在征婚论坛发了一个帖子。
    我登陆上去一看,差点没把我气晕,帖子是这样发的:
    “出生江南水乡的她,正是二六好年华,现独自在异乡打拼,有房,渴望有个肩膀依靠。希望他条件相当,有责任心和进取心。”
    当即打电话给阿文:“你发的什么帖子,不文不白,狗屁不通?”
    阿文做惊讶状:“啊?挺好的嘛。”
    我说:“条件相当是什么意思?你干脆具体点嘛?”
    阿文装傻:“怎么个具体法,具体到每个月基本工资多少,奖金多少?”
    “你至少应该具体到,对方有份稳定工作吧。”
    “你怎么这么笨啊?条件相当你懂不懂,就包括有稳定工作了。”
    我简直被她打败了,“好好好,相当就相当吧。二六年华在古文里是多大你知道不?是十二岁!姐姐我两个十二岁都不止了!”
    阿文连声说:“我又不是学中文的,我哪知道啊,我就随便这么一写。”
    后来她又去跟了个贴,“特别说明:她26岁。”
    从此我再也没好意思登陆那个论坛。
    
    
    
    (132)
    可是阿文穷追猛打,基本上每隔几个小时就跟我汇报一下情况:“这会在点击率已经有三十多了”、“有人给我留言了”,“留言已经超过十条了”……
    我纳闷了:咱还挺受欢迎?
    晚上阿文把电脑打开给我看,晕,都是什么留言啊?
    超风哥哥:“我可以吗?请问你的房子在市区吗?有贷款吗?”
    意大利之魂:“都有房子啦?好厉害的女人,我的QQ号是*******,请加我。”
    空白文件夹:“现在买套房子不容易啊,我刚刚到南京,还在创业阶段,有房子的你愿意接受没有房子的我吗?下面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
    90%的留言都与房子有关,要么就是问我在哪家公司工作,或者问我收入如何。总而言之,大家对我这个人本身,似乎没什么兴趣。
    我倒在地毯上起不来,阿文也很沮丧:“我应该忽略房子的。”
    然后她安慰我:“我相信,你比房子价值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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