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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吼更近了,到后来,那畜生似乎就在他们身边的灌木丛里。接着,一声吼叫嘎然而止,吼声再起时,调子变了。原来的吼叫是一只来与朋友相会的老虎的叫声,现在却变成了一只误中奸计落入敌人陷阱的老虎的咆哮。那咆哮饱含凶残愤怒,哈尔听得脊柱发凉发麻,仿佛被千万根冰针扎着一样。

  “它掉陷坑里了,”他说。

  他们奔到陷坑边,其他船员也纷纷从营地跑来。陷坑像一只巨大的锅,在朦胧的晨曦中,一团黄黑相间的东西正在锅里发狂地翻滚。大家齐声欢呼起来,只有班科一声不哼,看起来,他虽然不服气,但还是受到了触动。

  吊在树上的绳子扯得绷紧,系绳子的树枝剧烈地晃动着。显然,老虎已经被套索紧紧地套住了。

  只差把它弄进笼子,就大功告成了,这只不过是小事儿一桩!哈尔惊讶地看着正在陷坑里狂暴地翻滚着的肌肉发达的庞然大物,那畜生震耳欲聋的吼声使他高度紧张的神经颤抖,这只拼命翻滚挣扎的恶魔绝不会乖乖地走进兽笼。

  哈尔让人把兽笼抬到坑边,打开笼门。他爬上树,解开绳子,又爬下来,把绳子穿进笼门,再从笼那头的笼栅间穿到外面。一切都准备就绪,只要有人拉绳子,就能把虎从坑里拖上来,拽进笼里。

  从理论上说,这办法挺不错。确实有人曾用这种办法逮住过老虎。但哈尔忘掉了班科。那位先生不但没和大伙儿一道拉绳子,反而坐在树下对哈尔他们的行动嗤之以鼻。

  狂怒的老虎想要爬出陷坑,拉绳子的人正好帮了它一把。这会儿,它已经爬到兽笼门口。它没发现藏在灌木丛里的人,但是,班科却完全暴露在树下。

  大老虎双眼放光,发出一声疹人的吼叫,直向班科扑去。绳子飞快地从拉绳子的人手里溜走,手被绳子割得像火的一样痛。班科嘶哑着嗓子,用完全走了调的声音尖叫着,声音尖得刺耳。他慌慌张张地爬到树上。

  如果他来得及先想一想,也许会采取不同的行动。他可真是糊涂透了。爬树专家美洲虎跟着他上了树。

  “用枪打他!开枪呵!”班科尖声大叫。哈尔的“野人”连发枪就在手里,但他没举起枪。

  班科越爬越高。也许,他以为,只要爬到那些细小的枝桠上,笨重的老虎就上不去了。如果他没捅着树上的一个蜂窝,这办法也许还行得通。

  一阵愤怒的嗡嗡声逼使他停下来,他抓破了一个蜂窝,数以百计的黄蜂从窝里飞出来,它们要看看是什么人惊扰了它们,班科身上几十个地方被螫,脸上、手上、腿上,有的蜂还螫透了他薄薄的衬衫。虎继续往上爬,爪子深深地抠进树皮里,攀爬的姿势像条巨蛇,优美漂亮得令人畏惧。

  虎的这种优美风度和漂亮体态班科是绝对欣赏不到的!他往下一望,只看见两只手电光似的大眼和一张血盆大口,大口里一圈尖利的牙齿。老虎不再吼声震天,它在轻轻地、低沉地咆哮,仿佛在玩味这顿垂手可得的美餐。

  眼前这一幕使哈尔感到快意,他为自己这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而羞愧。当然,他不会袖手旁观,把班科丢给黄蜂和老虎摆布。他抓住绳头,绑在树枝上,使老虎不能继续往上爬。

  班科不知道绳子已经系牢,他以为他随时都会被老虎一口吞掉。哈尔喜欢让他在恐怖中多受一会儿煎熬,这对他可能有好处。班科疯了似地拍打着黄蜂,越拍,黄蜂越是要螫他,他只顾拍呀打呀,不觉松了手,直朝下面那张等着他的血盆大口跌落下去。眼看要落入虎口了,慌忙中,他抓住一根树枝。

  哈尔的心扑通扑通地直往喉头撞。也许,他的玩笑开得有点儿过火。

  他把全体船员喊来,解开绳子,一起动手把那畜生从树上往下拽。兽笼抬到树下,绳子又一次穿进笼门,从另一头的笼栅间穿到笼外。

  “齐用力嗬——”哈尔高声喊,“拉!”

  他们竭尽全力,使劲儿一拉,绳子断了。

  眨眼功夫,哈尔已经爬到树上。他的来福枪丢了,但左轮手枪还在枪套里,他知道他该怎么办:抢在老虎咬死班科之前把它打死。班科还在歇斯底里地尖叫。老虎从容不迫地往上爬。他们挨得太近,哈尔不敢在树下开枪,怕打不着兽反而把人伤了。

  老虎凶猛地嗥叫一声,向班科的一只脚扑去,只差几英寸就咬到了。班科把脚缩到虎够不着的地方,在黄蜂窝里陷得更深,喊痛声震天地响。

  老虎正准备再次扑上去,突然,哈尔举起左轮枪的枪托使劲儿往那畜生的后腿砸去。这一招很奏效,畜生丢开班科,转过身来对付这个新来的挑衅者。这一转身,虎头与上面那个心惊胆战的家伙不再在同一条直线上,于是,哈尔扣响了扳机。

  不等看清子弹是否打中了目标,他就飞快地溜下树来,溜得非常快,短裤也磨破了,糟蹋了一条好裤子。虎吼震天动地,哈尔明白,他打中了。他相信老虎一走会追他,果然不出所料。

  他双脚刚着地,虎就从一根15英尺高的树枝上纵身跳下,嗖地一声,正好落在它的敌人刚才落下的地方,幸好哈尔已经敏捷地闪到一边。他又开了一枪,这枪没打中。他的手在发抖,左轮枪摆得厉害。他打了一枪又一枪。他知道,罗杰也在用他的“野人”连发枪射击。老虎打了个滚,立起身来,嘶哑地怒吼着扑上去,口里呼哧呼哧地喷着血。

  哈尔觉得恶心,全身发麻,眼前一片模糊。虎、人、树木全都在疯狂地旋转。他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瞄准头顶上那张喷着血的大口开火。

  这时,他感觉到另一个人也参加了战斗:艾克华手持长矛来了。长矛,印第安人最常用的拼杀器械,那位“伏虎汉子”用的也是它。不过,艾克华的长矛不是单锋的,他的长矛两头都安有利镖,有点儿像双齿叉。

  老虎已被打得一身窟窿,但它干咳似地吼叫一声,又奋力反扑,口中的鲜血喷泉似地射入空中。没人能挡住这列“特快列车”。艾克华也不打算用自己的力量去挡住它,他要借助脚下的土地。长矛的一端穿透了老虎的胸膛,艾克华立刻把另一端插进地里,这样,大地就代替他承受了老虎扑来的冲力。

  老虎当场被死死地钉在那儿。艾克华抓住长矛往前猛椎,想把老虎翻个仰面朝天。但老虎滑脱出来,扭动着身子挣脱了长矛,大吼一声,直向艾克华的咽喉扑上去。

  哈尔和罗杰一个劲儿开枪,那林中之王的身子打成了筛子。但它还在反抗。艾克华又一次把长矛戳进它的胸膛,把矛的另一头插进地里。长矛弯成一张弓,有效地制止了虎的反扑。老虎无力地摇晃着,就在长矛要倒下的那一刹那,艾克华用尽全身的力气举起老虎。

  那畜生被四脚朝天地惯在地上,但它仍旧对着艾克华张牙舞爪。艾克华往旁边一闪,跳到那兽的头后,长矛仍然把老虎牢牢地钉在地上。

  一到了虎头的后面,艾克华就能安全操作了。那畜生正拼命扭动着妄图挣脱长矛,四只爪子有力地向四面乱抓乱挠。但这一回,它再也抓不着艾克华了。

  艾克华前后摇晃着长矛,像拉锯似地。长矛越扎越深,一直穿透了老虎的心脏。哈尔把左轮手枪里的子弹尽数射进虎头。老虎疯狂地挣扎,它周围方圆好几码地的土和矮树丛全都被翻了个个儿。虎吼渐渐弱下去,四只舞动着的巨爪也越来越无力,最后,这只凶残的猛兽总算安静下来,软绵绵地躺下了,血从它的心脏汩汩地淌出来。

  两个孩子和艾克华都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这一仗,他们没有赢,他们被打败了。他们还得另外活捉一只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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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水中逮虎


  尽管美洲豹肉的味道不怎么好,船员们还是把它吃了。印第安人相信,吃勇敢动物的肉能使人勇敢。哈尔又等了一天一夜,盼望在虎迹上会出现另一只美洲豹,结果,一只也没来。

  “算了,”他说,“既然它们不肯到我们这儿来,我们就到它们那儿去吧。”

  兄弟俩和三名印第安人顺着通往林莽的虎迹往里走。松软的地上印着老虎清晰的足迹,这些足迹把他们一直引到一座低矮的山丘下。山坡上有个山洞,虎迹在洞口消失。

  哈尔小心翼翼地走近洞口。他抽出左轮枪,心里却默祷着希望不必用枪。和老虎作过一次殊死搏斗已经足够了。

  他努力透过黑暗往洞里看,什么也看不见。没有呼噜呼噜的喘息声,连呼吸的气息也听不到。但他嗅到了一阵浓烈的野兽味儿。这洞可能很深,老虎正藏在洞的深处。

  船员们抬来一张网,网是用结实的白棕绳编成的。哈尔把网张在洞口,网把洞口整个儿罩住,四个角用桩子固定在坡面上,但桩子没钉死,这样,老虎一冲进网里,它们就会松开。哈尔在每个角上都系了根绳子,在离洞口10英尺的地方,四根绳子拧成一股粗绳,粗绳搭到一棵树上,然后下垂到人够得着的地方。

  如果有老虎撞进洞里,网的四角就会被拉脱,使网收拢,罩住老虎。这时,大家合力拉那根一头搭在树上一头连着网的粗绳,困在网里的老虎被悬空吊起,那畜生可就使不上劲儿了。等暴跳如雷的老虎耍够了威风,就可以连网一起把它引诱到笼里,锁上笼门,解开网子,从笼栅间把网拉出来。

  这一切,哈尔都曾经在一本书里读到过。

  他安排了四个人守住绳头,每四小时换一次岗。日出和日落这两段时间,最可能有情况,因为美洲虎最喜欢在这两个时间出来,到河边或水坑边喝水。

  哈尔和他的船员们看守了一整天。太阳下山以后,他们格外紧张,心里火烧火燎。一直没有动静。网在傍晚的微风中懒洋洋地飘荡着。林莽中的野兽已经开始唱它们的夜歌,但山洞里依然无声无息。哈尔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我想让你见识见识抓老虎的另一种办法,”艾克华说,“咱们到河那边去。”

  哈尔很高兴能换换口味。他留下四个人在洞口站岗,自己就跟艾克华一道走了。他们蹚水到快艇边,拔起锚,把船划到离营地较远的地方。艾克华在“托尔多”里翻了一阵,找出了另一张网。

  接着,他掏出他的舵号,贴在唇边。哈尔觉得,他学虎叫学得比老虎还像老虎。

  “在这样的夜晚,当河面风平浪静时,”艾克华说,“老虎喜欢游泳。水里的老虎,一心只顾戏水,顾不上搏斗,比较好抓。”

  他一次又一次地吹响舵号,模仿虎叫。几个小时过去了。哈尔又冷又困。以前,他一直以为捕猎老虎是世界上最刺激的运动。如今,他厌倦了。他想念他的吊床,渴望裹上厚厚的暖和的毛毯。

  “我猜,它来了,”艾克华低声说,哈尔使劲儿摆摆头,把睡意赶跑。船和岸之间有个地方传出一种呼噜声,这绝不是鳄鱼在哼哼。艾克华又用舵号学了声虎叫。呼噜声更响了,几乎变成咳嗽声,声音是半闷在水里发出的。

  过了一会儿,哈尔看见水里有东西在游。他不敢动弹。虎头的轮廓逐渐清晰,这头虎很小。哈尔双手抓网,随时准备把它撒出去。

  正在游的那只小家伙停下来,似乎有点儿踌躇。艾克华又吹了一下舵号,声音轻柔。这在虎语里肯定是句动听的话,因为那虎游过来了。

  哈尔睡意全消,兴奋得全身发抖。但是,他对这一战役考虑计划得不够周全,他太信赖艾克华,待到明白这一点,已经晚了。

  假设他们已经用网网住了老虎,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没时间细想了,老虎已经游到船边,它的头顶和尾巴尖都露在水面上,只要一伸手,哈尔就能把那条尾巴抓住。

  他灵机一动,猛地伸出手去抓住虎尾,“划呀,艾克华,快划呀!”他用力把虎尾高高地揪起来,使虎头沉在水里。“拼命划吧!”

  艾克华一个箭步跳过去,抓起双桨,使出混身的劲儿划起桨来。哈尔打起精神,使劲儿揪住虎尾,水里传来被水呛着的虎吼。老虎被人揪着尾巴往前拖。它拼命挣扎,却无法把头或前爪伸出水面。虎头几乎一直被闷在水里,这畜生很快就被淹得奄奄一息,变得死气沉沉,没有力气再挣扎。哈尔把艾克华喊过去,两人一道把虎抬上船。这不怎么费劲儿,因为这只是一只小虎,只有150磅的样子。

  哈尔正在担心,怕自己没办法把这虎救活。不用费心了,老虎已经在动弹。

  哈尔吓了一大跳。“快!把网收拢!”

  他们把网收拢,扎紧。网收得正是时候,老虎正呼噜呼噜地低吼着,虚弱地又窜又撞,妄图冲出网子。为了把网挣脱,它还会持续左冲右撞好几个钟头,但是,它已经是一只装在布袋里的猫,再逃不掉了。哈尔和艾克华把网系在桅杆上。

  “就这样挨到天亮不成问题。等天亮,我们就给它修个笼子。”

  哈尔并不心足。这只小虎很有价值,但他仍然想知道,山洞里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黎明时分,洞口依然毫无动静,于是,哈尔决定亲自进洞去察看一下。

  他一手举着左轮,另一只手抓住一根棍子,棍子的上端系着一支手电筒。

  他想,如果遇上老虎,他可以用手电把它的眼睛照花,然后用棍子戳它,把它赶出洞去,逼它撞进网里。

  他舞动着手电在身前探路,慢慢地朝山洞深处走去。深深的山洞向左迂回。在拐弯的地方,他听到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呼噜声。他开始后悔,不该冒然跑进这漆黑阴森的山洞,唯愿自己一直呆在洞外明亮的阳光下。

  他拿着手电,这儿照照,那儿照照,除了两点光斑外,什么也没照见。他忽然悟到,那两点光斑正是老虎的眼睛。又听见一阵呼噜,哈尔混身冰凉。

  他想用手电照清虎身的其它部位,什么也照不见。他本来应该照得见一张带黑斑的耀眼的黄虎皮,但他却好像只看见那两只喷着火的眼睛,又是一阵挑战般的低吼。

  哈尔暗暗提醒自己:只有在被逼得走投无路时,野兽才会侵害人类。他必须万分小心,千万别惹翻了这头畜生。

  他尽量把身子贴着右边的洞壁,好让那虎能靠着左洞壁逃跑。山洞很宽敞,它完全可以从哈尔身边跑过而不会碰着他。然后,它就会冲出山洞,而他们呢,就用网逮住这只大老虎。

  从它那深沉的叫声和双眼间的距离来判断,这虎一定是大个儿。但他拿不准,因为他看不到这兽的全身。那两只闪亮的眼睛周围,似乎除了黑糊糊的山洞还是黑糊糊的山洞。

  他等着,但老虎仍旧是纹丝不动。哈尔挨着洞壁踮着脚往前挪,他仍然希望,不用棍子捅,也能惊动老虎,把它逼出山洞。

  不行,尽管他离虎越来越近,低吼声也越来越响,但那野兽始终不动弹。

  也许,它正蠢蠢欲动?对,那双眼在动,它们正在向哈尔靠近。这可不行!哈尔大喊一声,但那双眼睛仍在继续向他靠拢。

  为了把那野兽吓跑,他只好对着洞壁开枪。本来,他可以瞄准那双眼睛中间开枪的,但他仍然决心要活捉这只老虎。他紧贴着洞壁。这畜生怎么还没从他身边跑过,冲进洞外张着的网里去呢?

  棍子敲在两只眼睛之间的硬物上。这一下,哈尔看清了——这是一张黑美洲豹的脸。他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这是亚马孙林莽里最大的珍稀动物。黑美洲豹就像长牙齿的母鸡一样罕见。据他所知,世界上没有一个动物园曾经收藏过黑美洲豹——既然如此,又有哪一个动物园不肯出大价钱买它呢!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愿意动用他的左轮手枪。他悄悄地把枪插回枪套里,双手紧握棍子,往虎的左颊猛戳过去,希望能把那畜生引到山洞的另一边,逼它冲出去,落进网里。

  棍子仿佛戳在石头上。他又猛戳两下,看样子,老虎根本不在乎。它举起巨爪往棍子上猛击一掌,棍子在洞壁上砸成碎片,手电熄了。山洞里回荡着震耳的怒吼。哈尔掉转身,拔腿便逃。

  跑到拐弯处,那只一心报复的老虎已经追上他。在那一瞬间,哈尔·亨特跑得比奥运会的赛跑选手还要快。他飞身冲出山洞,正好落入网中。他祈求上苍保佑,他的冲力刚好能把网的四角撞松,可千万别让张着的网把他反弹回去,落入那无情的血盆大口。

  网没有被撞掉。守候在绳头的人已经听到虎吼,他们正严阵以待。一有东西撞到网上,他们不问青红皂白,使足劲儿就拉。

  网兜着哈尔,像倒挂的口袋似地被扯到树上。可以想象,那班网着了一个人而不是虎的船员们是多么惊愕。他们有好一阵子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们才哈哈大笑。他们笑啊,笑啊!笑得那只虎在山洞口停住了脚步,然后,退回幽暗的洞里。

  那一刻,哈尔真希望脚下有一条穿透地球的隧道,好让他钻到地球那边,远远地躲起来。船员们又笑又闹,这使哈尔感到自己格外渺小无能。他的亲兄弟罗杰笑得比谁都响。他开心地尖叫着,在地上打着滚,踢得尘土飞扬,真是没办法。等他笑够了,说得出话来了,他说:“啊呀,小伙子!等我们回到家,这可是个好笑料呀!”

  哈尔吊在一根树枝上,板着脸说:“把我放下去!”

  船员们太开心了,根本顾不上把绳子抓牢。绳子从他们手里滑脱,哈尔像只口袋一样掉到地上。这并没有使他的自尊心得到安抚。他扯掉身上的网,站起来,神情严肃地跨出网来。

  “呵,呵!伟大的打虎英雄!”罗杰哈哈大笑。

  哈尔望着眼前的张张笑脸。他的神经曾受到剧烈的震动,但现在,他已经逐渐镇定下来。不管怎么说,这毕竟很滑稽,因此,他也咧开嘴笑了。

  “真可惜啊,罗杰,你没带照相机,”他说。“按书上讲的,你一定应该有一架相机才对。”

  但是,他仍旧固执地想着山洞里那头漂亮高贵的动物。他一定要抓住那只黑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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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黑美人


  这是一个制订行动计划的会议。

  哈尔、罗杰和艾克华正在考虑制订生擒黑美人的方案。他们还没有想出什么高招。

  “我们一定要抓住它,”哈尔说,“这是老虎之中最稀有珍贵的品种,连孟加拉虎也没它值钱。不过,要用网逮住这大家伙是行不通的,它太机警了。”

  艾克华正在搅拌一种粘鸟胶。这种胶是他用面包果树的胶液制成的。它比稠胶水或粘蝇纸的粘性更好。

  印第安人用这种胶捕鸟,他们在鸟儿经常停歇的枝头上涂上点儿粘鸟胶,鸟儿一挨着这种胶就飞不走了;它一拍翅膀,翅膀也会被粘住。它只能呆在树上,等着捕鸟人来把它捉走。

  艾克华用过这种胶给船上饥肠辘辘的动物乘客逮鸟吃。

  他突然停下手,望着哈尔。这印第安人想出了主意。他指着粘鸟胶。

  “这胶能逮住那只虎。”他说。哈尔大笑,他根本不相信。

  “这胶用来捕鸟还不错,唔,捕猴也许还行。可是,用来捕虎?用一瓶胶水也能粘住老虎吗!”

  “这胶确实能逮住老虎,”艾克华又说了一遍,“我们的人都用它。”

  他把其他印第安人喊来作证。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们,并说明印第安人和他们的朋友是怎么样用粘鸟胶捕捉这种巨猫的,别的印第安人都点头称是。

  哈尔以为他们在合伙戏弄自己。也许,这些人对他被装入网袋,吊在树上的窘态还记忆犹新。他们以为可以把他当傻瓜耍。不过,艾克华以前对他一直是很尊重的呀。

  好吧,如果这真是一场恶作剧,那就只管让他们作法自毙吧。

  “行,”他说,“你和你的伙计们可以执行用粘鸟胶逮黑美人的计划了。”

  艾克华高兴得跳起来,他兴奋地和几个印第安人议论着什么,他们又收集了一些粘胶,把胶抬到虎迹那儿,涂在离山洞几百英尺的地方。

  他们把网住过哈尔的网张在虎迹上,仔细地用树叶把它盖严,又在树叶上倒上大量的粘鸟胶,然后,在上面再盖一层树叶。

  “好啦,现在只消等着就行了。”艾克华说。

  等,等!搜集动物的人有十分之九的时间在等。哈尔把吊床挂在树林里,那儿听得见虎迹那边的动静。艾克华躺在他的床边。他们轮流看守了整整一宿,没听见有老虎的动静。

  早晨,他们蹑手蹑脚地走到虎迹那边,粘鸟胶逮住了一只刺鼠。这是一种两英尺来长的啮齿类动物。

  哈尔很失望,伸手要把刺鼠从粘胶上扯下来放掉,艾克华拦住了他,“让它留在那儿,它能把虎引来。”

  一阵低沉的吼叫,他们蓦然掉转身。

  山洞口站着那只华美无比的黑美洲虎,像夜一样黑,色泽柔润的毛很长,全身刚劲有力,黄眼睛熠熠发光。他嗥叫一声,凶残的黑脸裂开一道缝,露出寒光闪闪的牙齿。印第安人都知道,黑美洲虎是以凶残著称的猫科动物,看来,这位黑美人真是当之无愧啊!

  它在山洞里困得太久,现在,要到河边去喝水,谁敢挡它的道,谁就活该倒霉。

  哈尔正要拔腿往树林里逃,艾克华说,“不行,它会追我们,那样,它就不会踩粘鸟胶了。”

  艾克华不但没跑进树林子,他反而顺着虎迹跑。哈尔跟在他后面。现在,那张张好的网正好在他们和老虎之间。跟那只刺鼠一样,他们已经成了虎饵。

  那巨大的黑兽顺着虎迹不慌不忙地走过来。身体这么笨重的动物走动起来步态如此从容优雅,真是不可思议。那光滑柔润的毛皮里裹着的骨头和肌肉准有将近700磅。

  在山洞里迎头撞上这只黑妖魔的情景,哈尔记忆犹新,他可不欢迎它的另一次接见。他忐忑不安。要是艾克华的办法不灵可怎么办?要是那只虎踏过粘鸟胶一直走过来呢?如此力大无穷的畜生,一点儿粘糊糊的东西能挡得住吗?

  老虎加快了步伐,从悠闲的散步变成稳健的奔跑,毛光水滑的双肩活塞似地前后耸动。要不是已经吓得半死,哈尔准得承认,这是他所见过的最和谐优美的肌肉运动。

  那野兽一点儿没注意到那只刺鼠。怎么回事儿?它的目光似乎越过刺鼠直盯着前面的两个人。就这样暴露无遗地站着,等着老虎扑上来,哈尔觉得,这简直傻透了。他讨厌那低沉阴险的呼噜,他宁可听这只野兽大吼大叫。但是,这只虎不愿意耗费体力去大吼大叫。

  它快走到罗网那儿了。突然,刺鼠吸引了它的注意,它停下脚步,纹丝不动地站住,接着,趴在地上,在那儿卧了整整一分钟。它把全身的肌肉缩紧,毛皮上的黑色光泽像细碎的涟漪在肌肉上荡漾。

  突然,它纵身一跳,跃起足有十几英尺高。

  多么优美的腾跃啊!在空中,它大吼一声,吼声在森林里颤动、回响。它以排山倒海之势俯冲下来,扑向那只束手就擒的刺鼠,一口咬住它的脖子。

  但它马上就放开了它。因为它的注意力已转移到脚底下的东西上去。

  哈尔暗想,这一回,我们可要看看粘鸟胶是不是真能粘住老虎了。不,艾克华错了!老虎已经举起了一只脚爪,脚爪上粘满了白东西。然后,它又举起另一只脚爪,莫名其妙地盯着它。

  哈尔可看够了。“看到了吧!”他大叫,“你的粘鸟胶粘不住它。走吧,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

  艾克华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等一下,你还没明白,等着瞧吧。”

  那虎正想方设法,要舐掉它爪上的东西,但怎么也舐不掉。它动怒了,发疯似地乱啃乱咬,涂得一脸是胶。它想把胶从脸上搓掉,结果,却把胶全糊到眼睛上去了。它索性躺下来,四爪并用。这么一来,半边身子都粘满了那种怪东西。它竭力要把它弄掉,不料越弄越糟。

  哈尔这才明白了。他奶奶给他讲过一种古老的习惯:为了使猫适应一个新环境,人们常把牛油涂抹在它的四只爪子上,猫只顾舐牛油,就没功夫管别的事儿了。

  眼下,这只虎也一样,它既顾不上那只刺鼠,也没功夫管前面的两个人。它已经变成一只一心一意要弄掉那些粘糊糊的树胶的猫。只要是猫科动物,不管是哪一种,都喜欢干净。

  罗杰和另外几个印第安人也来了,正赶上看这场好戏。透过抹得一塌糊涂的眼睛,老虎看见了他们,朝他们低吼了几声,然后,又继续在自己的毛皮上舐着、撕咬着。它蹲坐起来,开始用爪子洗脸,那模样完全像只家猫。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抓它了。”艾克华说。

  他让印第安人把笼子搬来。他把网绳穿过笼前门,再从笼后的笼栅间穿出去。然后,他轻轻拉了拉绳子,使系在罗网四角的绳子绷紧。其他人都抓住绳子帮他拉。

  “慢点儿,慢点儿。”他说。

  罗网的外沿轻轻地披落在虎身上。那猛兽正被一英寸一英寸地拉进笼里,它的挣扎反而帮了艾克华的忙。每当它朝兽宠的方向移动。身体的任何部位,罗网都随着它的移动收得更紧,使它没有后退的余地。罗网和网里那只粘乎乎的大家伙终于都进了兽笼,笼门上了锁。笼内的俘虏暂停舐咬爪子,用力推了几下笼栅,又舐咬开了。

  “它这样将要忙足一星期,”艾克华说,“一直到它皮毛上的每一点胶都舐干净为止。”

  船员们把笼子放在两根圆木上,滚动着运到河边,那虎只顾一心一意地摆弄身上的粘鸟胶,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方舟”划过来,虎笼被吊到“方舟”的甲板上,放进了“托尔多”。一个印第安人把那只刺鼠从网上摘下来,留来晚饭时吃。

  哈尔高兴得容光焕发,他这里走走,那里逛逛,见人就道喜,对班科也不例外。对艾克华,他格外感激。这一辉煌战绩使这次探险大获成功。

  不过,只能说差不多成功吧。他还要抓一条南美大树栖森蚺呢。而且,他还得躲开“鳄鱼头”,把搜集到的动物运往下游,装上轮船运回家。这一切,在他看来都不难办到。他现在太开心、太快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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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南美大森蚺


  在南美大森蚺的身上,是划不着火柴的。这是哈尔的一个卓越的科学发现。

  他们又沿着亚马孙河航行了200英里,收集的动物增加了一只倒挂的树懒,一只全身盔甲的犰狳,还有一只漂亮的亚马孙鹿。

  他们停泊在一道小河湾里过了一夜。河湾岸边参差不齐,有沙滩,还有很多沼泽。艾克华说,这种地方很可能有大森蚺出没。

  早上,哈尔登上“方舟”,去看看动物们的情况,他发现朱鹭不见了,只留下几根羽毛,鸟笼也弄了个稀巴烂。那鸟不可能把笼子弄成这样,只有强壮有力的大家伙才做得到。

  他望望周围的动物,想从它们的眼神里找到那个作贼心虚的家伙。大鬣蜥正舒舒服服地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中闭目养神。它完全有能力搞这种勾当,但缚它的绳子太短。蛇怪是严格的素食者,它正在晨运,被绳子牵着,在水上跑步。巨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丝毫内疚。这种热带美洲的巨鹤爱吃鼠类、蛙类和鱼类,但它不至于像那种吞噬同类的禽兽那样吃别的鸟类。即使它真的要吃它的远亲朱鹭,也必须把缚它的绳子扯直才办得到,可绳子还是老样子。

  从鸟笼破烂的样子看来,绞蟒的嫌疑最大。但绞蟒在另一条船上睡得正香,肚子里的野猪还没消化完呢,因此,也不可能是它。

  魑蝙吱吱叫着要早饭吃。

  哈尔动手给“妖婆”准备早饭。他拿出一瓶去纤维蛋白血——就是说,经使掼劲儿打去掉纤维蛋白的血浆。纤维蛋白是使血浆凝结的物质。“妖婆”不吃凝结了的血。但是,要每天给它弄一只新鲜动物太费功夫。而且,一只水豚的血只够它吃三天——如果三天都能保持新鲜的话。瓶子里的血已经留了三天,还没凝结。

  不过,这血很冷。哈尔往锅里倒出一杯血,放在“托尔多”角落的壁炉上,他往锅底塞了些刨花和柴枝,准备生火。

  他习惯地在“托尔多”的柱子上划火柴。这回第一根火柴没划着。他又接着擦了好几根,还是擦不着。

  在半明半暗的“托尔多”里,他觉得这根柱子看起有点儿异样。但屋外阳光耀眼,他刚从外头进屋,眼睛一时看不清屋里的东西。他试着在另一根柱子上划火柴,火柴马上着了。

  火燃起来了,他抬头看了看那根老擦不着火的柱子,吓得直朝后退,神经高度紧张起来。一条巨蛇盘在柱子上。他刚才就是在这条巨蛇的鳞片上划火柴。

  开头,他还以为是他的绞蟒从快艇上逃了出来。但他马上就发现,这蛇绝没有绞蟒那种华丽的皮色,身体也比绞蟒大两倍。

  他猛然意识到,他面前的是一条南美大森蚺,世界第一大蛇。印度的王蟒,有时比大森蚺长,却没有它那么粗大,也轻得多。

  大蛇盘绕在柱子上,哈尔无法估计它的长度,但看得出来,它足有一英尺粗。它身上有一个地方鼓了出来,那很可能就是哈尔的朱鹭!

  大森蚺的身体是墨绿色的,一种不吉利的墨绿;头呈黑色,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吓呆了的哈尔。哈尔想起了印第安人讲的故事:据说,大森蚺能用这双可怕的眼睛使人或动物进入催眠状态。哈尔并不相信这种传说,但他仍然感到全身瘫软,费了好大的劲,总算从“托尔多”里走了出去。他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大蛇还是纹丝未动。

  哈尔想呼喊岸上的伙伴,却喊不出声,直到爬上岸后,方才惊魂稍定。

  “南美大森蚺!”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在‘托尔多’里面有条南美大森蚺。”

  这消息使船员们大为兴奋。“咱们把它抓起来吧!”罗杰说。

  “好哇。不过,怎么抓法呢?总不能就这么走过去,伸出双臂搂住这条大森蚺吧。”

  哈尔在一根圆木上坐下来思考着。如果他们就在“托尔多”里用套索抓这条大蛇,它准会到处扑腾,把“托尔多”捣成碎片;它会咬死其它动物,甚至可能把“方舟”弄翻。

  艾克华一直是哈尔的好帮手,因此,他又找艾克华,但这一回,这位印第安人却拿不出办法来。

  “我们从来也不逮大森蚺,”他说,“印第安人害怕它。”

  “但你们却有本事把绞蟒驯养成宠物。”

  艾克华笑起来:“绞蟒是我们的朋友;南美大森蚺却是我们的死敌,‘吃鹿兽’又凶残又阴险。”

  哈尔注意到,艾克华用了一个印第安名字来叫大森蚺——“吃鹿兽”。这使他想到了一条计策。

  “也许,我们可以用鹿把那条大森蚺引上岸。只要能把它弄上岸,我们就能用绳索把它捆住。”

  听了这个主意,没有一个人,包括艾克华在内,愿意上那条已经被大森蚺盘踞了的船上去,试试是否可以用鹿做蛇饵。人人都害怕自己会成为比那只鹿更有吸引力的诱饵。

  这主意像足球一样回传给哈尔。

  “好吧,我去,”他说着,战战兢兢地踏上横在“方舟”与河岸之间的跳板。现在已经不用担心那些小绞蟒会沿着跳板逃上岸了,因为它们已经长大,哪儿都能爬,因此,已经被关在笼里。

  送小鹿赴死以前,他必须首先肯定,他要捕捉的东西还在那儿。他朝“托尔多”里张望,炉火正轻轻地毕剥作响,几束阳光穿透茅屋顶,照进小屋。

  盘绕在屋柱上的大蛇已经无影无踪。哈尔说不出是松了口气儿还是大失所望。芦苇墙下方有个大洞,大蛇肯定是从这个洞钻出去,然后,越过船舷溜到河里。

  哈尔正站在那儿寻思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突然,一种类似地震的力量摇撼着沉重的船体。哈尔摇摇晃晃地走出“托尔多”。他还以为,是巨浪从亚马孙河的主流涌进河湾,晃动了“方舟”。可是并没有巨浪。他看看河岸,也没有任何地震的迹象。不管怎么说,这儿毕竟不是经常发生地震的地方。

  哈尔站在甲板上,神秘的震动使他莫名其妙。突然,脚下那条两吨位的船被整个儿抛起来,向河岸撞去。哈尔站脚不稳,啪哒一声趴倒在倾斜的甲板上。他爬上岸,激动的伙伴们围了上来。船体已恢复了平衡,但河水仍在船的四周翻滚。

  “是那条大森蚺!”艾克华惊叫,“这儿一定是它们的窝。”

  班科极尽煽动之能事,“我们得马上离开这儿。南美大森蚺是一种很坏的蛇,它们是魔鬼的灵魂。”他利用了印第安人的迷信心理。印第安人认为各种各样的鬼怪全都在这种阴毒的大蛇身上安了家。

  哈尔没让班科说下去,他说:“不捕到一条南美大森蚺,我们绝不离开这里。我们最好先给它造个笼子。还真该有个洗澡盆呢。”他开始给罗杰讲一位纽约画家的故事。那位画家为了给巨蟒画像,从动物园里借来一条15英尺长的巨蟒。根据纽约动物园驯蛇大师雷蒙特·埃尔·迪玛斯的指点,他在他格林威治村的寓所里修建了一个长约12英尺的蟒栏,栏内放了一个长60英寸、宽一码、高30英寸的木澡盆。澡盆还挺管用,只是后来,盆上有个地方漏水,水渗到楼下的那套房,房客向房东投诉。那位大人物对公寓里竟有一条大蛇房客提出抗议,画家和蛇只得搬家。

  据此,哈尔他们决走为还没到手的猎获物修个澡盆。但树枝不能用来造澡盆,林莽中又没有板材。是艾克华解决了这个难题。

  “我们可以弄个木壳子。”他说。

  “好主意,”哈尔说,“带上这些人干吧。”

  哈尔在河里见过许多木壳子。一个木壳子就是一条用树壳子,或者说树皮,造成的船。用一条船来造森蚺澡盆,当然再好不过了。而且,造一条木壳子船比造一条独木舟要快得多。

  船员们选好一棵紫心树,绕着树的底部在树皮上割了一圈,竖起一个脚手架,在离第一道口子20英尺的上方又割了一圈。然后,垂直割了一刀,这才开始用楔子把树皮撬开。树皮从树干上撬下来后,他们就有了一张长20英尺、宽约10英尺的树皮了。

  树皮的两头用藤本植物束牢,用粗藤和灌木绳把两头扯紧,使它们像公鸡尾巴一样翘起来。树皮上的裂缝用橡树的乳液补得滴水不漏。

  现在,树壳子成了一条不会渗水的好船,或者说,一个可以盛水的好澡盆。还要修一间浴室,也就是说,要造个笼子,把澡盆和使用澡盆的家伙装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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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伙计们干得很快,但还是一直干到第二天才把那个怪模怪样的笼中澡盆造好,并把它安置在“方舟”上能腾出来的最后一个空位置上。一切都弄妥了,现在单等给这笼子弄个房客了。哈尔打定主意,这一回,不管大森蚺什么时候来,他都要严阵以待。他把这一战役计划得十分周密。沙滩上,离“方舟”大约40英尺的地方有棵树。他在这棵树和“方舟”的桅杆之间系了根绳子,把鹿拴在绳上,离水边不远。

  接着,他准备了三根套索,一根绑森蚺头,另外两根用来对付大森蚺的尾巴。笼子里的一切都己准备就绪。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条南美大森蚺。

  船员们躲进灌木丛里守着。又是长久的等待,老规矩了。白天总算熬过去了。小鹿不时啃着河滩上的青草。这是一只美丽的动物,比起它的加拿大远亲来,体型不算大,棕黄色的毛皮很有光泽,褐色的大眼,漂亮的犄角。哈尔真不愿意牺牲它。

  警觉地守候了三个多小时,哈尔不禁非常想走动一下。艾克华说这儿是森蚺的窝,真的吗?大森蚺的窝是什么样的呢?作为一个科学考察者,他应该了解这些情况。

  他溜出灌木丛,走过沙滩,跳进水里。河床很陡,一下去,水就很深。哈尔奋力划了几下,潜入水底,惹是生非去了。河水很混浊,水底的东西看不清楚。他首先得弄清楚附近有没有吃人的锯齿鲑。然后,就开始搜寻可以说成是大森蚺窝的东西。

  河底长满芦苇,哈尔就像在林莽中穿梭。芦苇又粘又滑,挨上去很不舒服。河底到处沉着横七竖八的圆木,圆木底下自然可能成为小动物的安身之所,但却绝不可能成为世界第一大蛇安家的窝。

  他浮上水面换了口气,又潜下去。这一次,他仔细察看了沙滩那边陡峭笔直的河岸。突然,他游过一个水底洞穴的人口,这洞一直穿进河岸。

  如果他要证实这就是大森蚺的窝,那么,证据就摆在眼前了。两条不到5英尺长的小森蚺从洞里游出来,在芦苇间穿来穿去。接着,一条大森蚺从洞里伸出骇人的头,向哈尔游去。

  哈尔再也无心考察,赶紧浮出水面。他已经可以想象,那条大森蚺的血盆大口如何咬住他的双腿,把他拖进黑魆魆的洞里,然后,不慌不忙地把他吃掉,在爬上沙滩那短短的瞬间,他经受了恐惧的痛苦折磨。

  “你看见什么了?”罗杰低声问。

  “大森蚺的一家子都在窝里呢,”哈尔说,“你就坐在它们的房顶上。你身下有一个大洞穴。”

  “可是,它们怎么能住在水底的洞穴里呢?它们不是得呼吸空气吗?”

  “洞顶可能露在水面上。”哈尔猜道。

  长久的等待又开始了。罗杰睡着了。

  哈尔盯着细浪拍打小鹿脚下的那片沙滩,眼睛都盯累了。有什么东西划破了河湾平静的水面。开头,哈尔没看见。不一会儿,他看见了,那东西在动。它有点儿像潜水艇的潜望镜。他明白,那是大森蚺的鼻子。为了适应水里的生活,这种蛇的鼻子没长在通常该长鼻子的地方,而是高高地长在头顶上,这样,当它把头潜入水里时,仍然能够呼吸。

  大森蚺的眼睛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时隐时现。这对眼睛长得正是地方,它们不仅可以向上、向前看,而且还能往下看。这种绝技,旱地上的蛇类是没有的。两眼之间的距离很宽。显然,长着这双眼的头一定很巨大。

  巨头正向着小鹿直冲过去。头后的水面有很长一段距离被激起了波浪,这说明,在水底推动着头前进的躯体必定也十分巨大。也许,有二三十英尺长,谁说得准呢?反正,照哈尔的意思,越长越好。

  他急忙溜过灌木丛,走到树下,抓住绳子。在“方舟”上看守绳子另一头的那位印第安人没打瞌睡,这使哈尔高兴。

  那浮动的头漂到沙滩。它滑出水面,把下颊靠在沙滩上。看见大森蚺,小鹿惊慌失措,要不是被绳子拴着,它早逃之夭夭了。那可怜的小动物拼命挣扎,四蹄发狂似地在沙地上刨,把鹅卵石都踢到大森蚺口中。

  哈尔开始拉绳子。守在另一头的印第安人顺势把绳子一点一点地放过去。小鹿被慢慢地拖往树下,大蛇紧跟在后面,每当大森蚺快抓到小鹿时,哈尔就把它拉远一点儿。哈尔自己藏在树后,其他人都藏在灌木丛里。小鹿被拉到树下时,大森蚺离它只有大约6英尺,并且正飞快地追上去。

  “好哇,伙计们,冲上去!”哈尔高喊。

  他手拿套蚺头的套索跳出来。其他人抓着套蚺尾的绳索从两边包抄。

  蚺看见了哈尔,但它并没有退缩,反而威胁地抬起头来。哪怕最微小的失误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大森蚺马上就要扑过来了,必须赶在它扑过来之前,用套索套住它的头和尾巴。

  哈尔一个箭步冲向那恶棍的头和那张洞开着要把他吞下去的大口。他把套索往那鼓起来的头用力甩过去,紧紧地套着软绵绵的蚺颈。

  套索的另一头穿进笼子,用老办法把绳索穿到笼外。绳头固定在一棵树上。只要套住尾巴,不让大森蚺扑腾,就可以一英寸一英寸地把它拽进笼里。

  说是这么说,干起来可不那么容易。抓尾套那几个人激动得手忙脚乱,他们只往蛇尾上套上了一根绳子。当大蛇甩着尾巴向哈尔冲去时。它一下就把这根绳子从印第安人手里扯脱了。

  大森蚺的尾巴猛地一甩,班科和两个印第安人被直挺挺地抽倒在地上。艾克华拿着另一根尾套,勇敢地跳进去。蛇尾突然往前一绕,把他卷住。艾克华拼命想挣脱。蛇身盘旋着缠住他,把他卷着往身体上部挪,从而腾出了尾巴,继续到处乱抽乱打。

  罗杰竭力要抓住那飞舞着的尾套,蛇尾重重地抽在他头上,他顿时失去了知觉。

  蛇尾并没有按哈尔计划那样被套住,巨蛇正向着哈尔逼近。他倒退着,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他在那儿只躺了一两秒钟,却仿佛过了一辈子。他所听说过的大森蚺吞牛、吞马,以及那些在这种无畏的巨蛇口中丧生的人们的故事,都一一闪过他的脑海。这回轮到他了。

  当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时,他身体的动作也像链式闪电一样迅疾。他就地一滚,躲开了向他直冲过来的蚺头,接着,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

  他惊恐地看到艾克华已经奄奄一息,血从他的嘴和耳朵喷泉似地涌出来,他的身体无力地扭动着。哈尔伸手拿他的左轮枪,但是,枪在他倒地时,已经从枪套里掉出来,不见了。

  大森蚺张开巨口要咬艾克华、哈尔飞身扑向蚺头。用双手的大拇指使劲儿卡它的眼睛。大森蚺翻滚着,抽打着,哈尔拼命卡着,毫不放松。紧紧盘卷着的蛇身松开了,艾克华被甩到灌木丛里。

  哈尔奔到他朋友身边,摸摸他的心脏。心脏已停止了跳动。

  他转身冲上与世界第一大蛇搏斗的战场。他暗暗发誓:艾克华的血绝不能白流。

  穿过笼子系在树上的头索留得稍长,但却绷得很紧。船员们已经抓住了尾索,把它系到另一棵树上。

  森蚺想用它的利齿或尾巴再抓一两个敢惹它的人,却没能得逞。哈尔让两个印第安人和他一起拉头索。他们一把一把地拉,每拉一下,那扑腾着的森蚺离笼子就近一分,最后,它的头终于被拽进笼里。

  蚺身被尾索拉得几乎笔直。当蚺头被拉进笼子时,哈尔下令慢慢放松尾索。看见敌人正在被征服,船员们干得更有勇气更有信心了。一个船员甚至壮着胆子两次往蚺腰上系绳子,但两次都被打倒在地。靠了他系的这根绳子,他们把沉重的蚺身往前拉。

  蚺头终于被拉到笼子的尽头,但蚺身还有十英尺留在笼外头呢!

  他们把尾索穿进笼子,用它把蛇尾拉进笼,笼门一关,大森蚺终于抓到手啦。

  哈尔并不开心,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他脱下衬衣,到河湾里浸湿,把艾克华脸上的血洗净。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位能干、聪明、善良的印第安年轻人。他感到,罗杰和他失去了他们最忠实的朋友。

  艾克华不在了,不知为什么,前途忽然显得阴沉灰暗。船员们把笼子连同里头的猎获物一起抬上船,在澡盆里装上半盆水。在苍茫的暮色中,他们把艾克华埋葬在他献身的那棵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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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九个无头人


  船队继续朝亚马孙河下游驶去。航行很沉闷。哈尔一心只想早日赶到马瑙斯,把收集来的动物装上大轮船,运回家去。

  他情绪消沉,老感到前途莫测,危机四伏。在他眼里,林莽已经变成一个到处隐藏着恐怖和死亡的地方。

  正在这时,罗杰发起高烧,这使情况变得更严峻。罗杰大大咧咧,老忘记每天按时服用防治疟疾的阿的平,夜里睡觉又不把吊床四周的蚊帐压好。

  他躺在快艇的“托尔多”里,和大绞蟒以及另外几只动物作伴。

  开头,哈尔还以为他们已经摆脱了“鳄鱼头”匪帮的跟踪了呢。但是,有一天,他听到了鼓声。船队拐过一个岬角,他看见一个印第安村落着了火。看样子,又是“鳄鱼头”那帮家伙干的。在沙滩上,他看见了“鳄鱼头”的船,这证实了他的判断。

  哈尔觉得自己没办法帮印第安人的忙:罗杰病着,艾克华又死了,他敌不过“鳄鱼头”那帮歹徒。他只希望自己能悄悄地溜过去,不让“鳄鱼头”发现。

  船队又往前走了5英里光景。哈尔让船队停泊在岬角后的一个隐蔽的登陆处。

  扎营的时候,他们不时停下手来听听动静。燃烧着的村庄那边,还在传出隐约的鼓声,营地后方的河面上,鼓声又起。不一会儿,河对岸一个隐蔽的村庄里,传出与之相呼应的鼓点。鼓声阵阵,震慑人心,整座森林也仿佛被吓得颤抖起来。

  哈尔的伙计们紧张极了。他们挤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班科似乎又在煽动。哈尔来到他们中间,问道:“是怎么回事儿,班科?”

  “鼓声,先生,他们害怕鼓声。”

  “他们干嘛害怕?印第安人不会伤害印第安人。”

  “他们不是一个部落的。这片森林里的印第安人非常凶悍,他们恨白人。今天,白人可能又袭击了他们,他们要报仇。你要是被他们抓住,准没命。所有为你服务的人也活不了。”

  哈尔大笑。“我想,事情可能没你说的那么严重,班科。”一路上,他不只一次发现,班科非常胆小。船员们都走上了岬角,正指点着上游激动地吱吱喳喳说着什么。哈尔也跑了上去。

  天边,残阳如血,映照着那烧成废墟的浓烟滚滚的村庄。但船员们挤在岬角上并不是为了观看那些断墙残垣。一条船正顺流漂来。哈尔看得清楚,船上共有九个人,但没有一个人划桨。

  实际上,这九个人连动都没动。也许,那只不过是九袋玉米糁儿。隔着河面,听不到说话声。一股寒气顺着血管蔓延到哈尔全身。他留心看看他的伙计,他们也被一种莫名的恐惧震慑着。

  他擦擦眼睛,把那条船上的人再仔细看了看。现在,他们离岬角近多了,仍然纹丝未动。暮色越来越浓,哈尔使劲儿睁大眼睛,他看不见那几个人的头。当然,过一会儿,他就能看见了,是人都该有头啊。

  那船已经漂到离岬角只有50英尺的河面。班科像女人似地尖叫起来。现在,哈尔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九个无头人坐在船上,从他们的样子和血迹斑斑的上衣看来,显然不是印第安人。

  他们肯定是“鳄鱼头”那帮杀人凶手,如今,他们自己的脖子被满腔仇恨的印第安人割断了。他们掠夺了印第安人的财物,烧毁了他们的村庄,于是,印第安人就安排了这么一个血淋淋的叫人毛骨悚然的展览,让他们沿河示众,杀鸡儆猴。

  在恐惧的同时,哈尔朦胧地感到一种宽慰。因为,这意味着他不用再害怕“鳄鱼头”了。至于印第女人,只要善待他们,哈尔从来就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可怕的。

  他返回营地,把罗杰和自己的吊床挂好。今晚不点篝火。

  那帮伙计通常都睡在岸上,但今晚,他们说宁愿睡在快艇上。他们把快艇上的动物搬到“方舟”上,好腾出更多地方来。

  罗杰总是睡得很死,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而哈尔呢,他太累了,尽管四周仍然鼓声震天,他还是睡得很沉。半夜,他好像醒过一次,模模糊糊觉得快艇那边有点儿动静,但马上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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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孤苦伶订


  太阳照到哈尔脸上,把他弄醒了。他伸了个懒腰,弯起胳膊挡住耀眼的阳光,静静地躺着。

  清早醒来,他总爱尽情享受起床前那短暂的时光——悠闲地躺着,倾听船员们干活。这时候,印第安人该动手捡柴生火了。昨夜下了雨,生火可能有点儿难。哈尔的吊床上张着的帆布,还在往下滴水。

  往常的这个时候,他总能听见印第安人说话和锅勺的叮当声,嗅到火烟味儿,接着,咖啡的浓郁香气便扑鼻而来。

  往常的这个时候,这一切早该开始了。印第安伙计们常常是太阳一露面儿就起床了。但这会儿,哈尔什么也听不到,耳边只有森林里最常听到的声音,还有不断传来的印第安人愤怒的鼓声。

  他张开眼睛望望外头的营地。本来,这个时候,营地上应该已经升起了火,早餐的海龟蛋已经在锅里噗噗响,凤冠鸟已经烤在火上,咖啡已经在壶里冒着热气。

  但是,营地上空无一人。

  这可不行!这些家伙越来越懒了。他得马上整治他们一下。哈尔爬下吊床,穿过林间空地,向紧靠着沙滩停泊的快艇走去。

  他困惑地停下脚步。快艇不见了。

  艾克华被巨蟒缠死时,他心里产生的对未来的恐惧感,这时,又潮水般向他袭来。不过,也许那班印第安人只不过打鱼去了。

  但他知道,他是在欺骗自己。他们不会全体一起去打鱼啊,总该有人留下来生火煮早饭。

  他走出岬角尖,亚马孙河上、下游尽收眼底。河面上没有船只。

  没必要自己哄自己了。因为害怕当地印第安人的报复行动,他的全体船员都已经回家去了。他真该感谢班科,只有他才有本事说服他们把两个孩子丢弃在林莽里。

  他们开走了他的快艇。他得承认,这还算公道,因为他还欠他们工钱,不过,他们很可能把能偷走的东西全都偷走了。

  他返回河湾。踏上“方舟”。至少,他们还留下了“方舟”。动物们平安无恙。见了哈尔,它们纷纷向他要早饭吃。哈尔检查了食品、衣物、网索、渔具、罐头、珍贵的文件、药物、枪支弹药等等,这些东西一件也没少。

  他这班伙计还是诚实的,但这丝毫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罗杰和他已经被孤零零地抛弃在危机四伏的林莽里——而罗杰病倒在吊床上,什么也干不了。印第安人随时会对他们采取敌对行动。哈尔想起头天傍晚所看见的那幅令人心惊胆战的图景。不难想象,不久,在亚马孙河上,可能又会增加两具漂向下游的无头尸体。

  罗杰似乎在轻声喊他。他给弟弟送了点儿水和早上服用的奎宁。罗杰的前额热得烫手。哈尔把夜里发生的事儿告诉他。

  罗杰病得昏昏沉沉,弄不清哈尔说的是什么。“你怎么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呢?”他发火了。哈尔只好让他睡觉,自己去弄吃的。他下意识地踏着鼓点迈步。这鼓声怎么就没完没了呢?

  他用汤匙给罗杰喂了点蛋和咖啡,然后,扛上来福枪给他的动物弄吃的去——尤其是那条大森蚺,它很不安分,笼子都快叫它弄散架了,澡盆里的水全都被它扑腾出来,再添水也无济于事。不喂饱它,它是不会安静下来的。

  哈尔沿着河岸向下游方向走,希望会碰上一只到河里喝水的野物。

  突然,眼前的情景使他大啥一惊。一个男人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站在他身边。开头,他还以为是印第安人,仔细再一看,才发现不是。走近了,他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的细眼睛、扁鼻子和厚嘴唇。

  在回归线下的海域里航行的水手,常常像哈尔一样上当。许多出海远航的人都曾赌咒发誓,说他们见过一种女人身、鱼尾巴的动物坐在礁石上梳头或奶孩子。也许,美人鱼的传说就是这样来的。

  但是,哈尔眼前的这个亚马孙“圣母”却丝毫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美人鱼的美貌。她的脸和她那位男朋友的脸一样,都像牛脸一样丑陋。哈尔明白了,他看见的是海牛,巴西人管它们叫“鱼牛”。

  在草丛中,它们蹲坐在尾巴上,雌海牛正在给怀里的小犊喂奶,雄海牛在啃睡莲,它们直立的身躯随着从亚马孙河涌进来的波涛轻轻摇晃。

  真是庞然大物啊!如果隐藏在水里的部位与露出水面的部位相你的话,这动物至少有10英尺长,一吨重。他可没本事把它们当中的任何一只抬回去给大森蚺吃。

  正在这时,一阵泼水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家海牛的另一位成员来了。这是一头小海牛,身长约5英尺,体重不会超过15英石,只能给那条大爬虫当点心吃。这头小海牛只在几英寸深的水里摆动着尾鳍,一边乱扑腾一边啃着岸边的青草。

  哈尔打了一枪。枪声一响,两头大海牛立刻潜入水里不见了。小海牛开始在浅水里笨拙地拍动着它的尾鳍和尾巴。哈尔走近一点,又开了一枪,他知道,海牛皮非常坚韧,印第安人常用它来造铠甲。他庆幸自己带着那支三百响。笨重的小海牛踉踉跄跄地在水里乱爬,没等它爬到深水,哈尔就抓住了它的尾巴。他没走旱路,借助水的浮力,他拖着海牛蹚过几个浅滩,一直来到“方舟”边。他把海牛头托到船舷边,让它吊在船边上,然后,把牛身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上托。啪哒一声,小海牛终于掉进了船舱。

  海牛皮很光滑,没费多大劲儿,哈尔就把它拖过甲板,拽到大森蚺的笼前。不过,下一步可就不那么好办了。

  他怎样才能把这只笨重的“鱼牛”塞进笼里,而又不让大森蚺窜出来呢?

  整个早上,大森蚺都很不安分,它不停地用头去撞笼门。它那30英尺长的身子对折着,头尾都挨着笼门,而它的尾巴和它的头一样危险。

  一般来说,哈尔不怕蛇。从南美的有毒水蛇到落基山的响尾蛇,他曾经和很多种蛇打过交道。但看着眼前这条蛇类中的庞然大物,他的神经仍禁不住颤抖。

  这种蛇不仅大得吓人,而且性情凶悍。从来没有人能和大森蚺交朋友。在这方面,大森蚺和性情温和的美洲绞蟒大不一样,绞蟒能被驯养成家里的宠物,变得像狗或猫一样能跟人亲近。森蚺却是蛇类王国里的恶棍,它跟什么人或动物都不能和睦共处。

  哈尔知道,只要他一开笼门,那张钢钳似的大口就会咬住他的腿,那条暴躁的尾巴就会把他抽打得遍体鳞伤。

  小貘跑过来用它那长鼻子亲热地拱着他。那大森蚺瞪着饥饿的眼睛盯着它,头往后一缩,对着笼门猛撞过去,力气大得吓人。

  哈尔抱起小貘,顺着笼边走到笼子的另一头。大森蚺的头追随着他们。哈尔把小貘拴在高宠栅好几英尺的地方。大森蚺那双仿佛具有催眠力量的邪恶的眼睛一直盯在小貘身上。谢天谢地,小貘是深度近视,对大森蚺的逼视简直无动于衷。

  哈尔跑回笼门那头。但他仍然不敢利用这一时机把小海牛塞进笼门,因为不等他把半只海中塞进去,大森蚺就会扭过头来。他察看着小海牛。它那扁平的像船桨似的尾巴使他想到一个办法。

  他在门侧柱和笼门周围系上一根结实的绳子,这样,笼门就只能打开一道两英寸宽的缝。然后,他把小海牛扁平的尾巴从门缝里塞进宠里。

  接着,他跑到笼那头把小貘牵回笼门边。森蚺随煮小貘转过头来,发现了小海牛肥美的尾巴,馋涎欲滴,立刻张开大口咬住这尾巴,开始把海牛往口里拽。

  大森蚺一旦开始吃东西,它就什么也不顾了,直到它把东西吃光为止。哈尔慢慢地放松笼门上的绳子,笼门一点点地打开,等那只海象似的哺乳动物的身体随着大森蚺的吞咽整个儿进了笼子,它的半边身子已经被那大爬虫拽到肚子里了。哈尔关上笼门,上好锁。

  “好啦,”他满意地说,“消化那玩意儿,至少可以使你规矩几个礼拜。”

  这样一头古怪的哺乳动物,在动物园里想必会引起轰动,看着它就这么样消失在一条巨蚺的喉咙里,哈尔不免有几分遗憾。但是,他知道,离开了热带地区,任何水族馆都只能让海牛存活几个月。也许,还没等他把它运到家,它就活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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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顿好大森蚺,哈尔又去为其它动物找吃的。光是喂养这么一大群动物就得一个专门的人。没有了罗杰这个好帮手,他得单枪匹马地把他的水上动物园运到下游去,想到这儿,他感到压在肩上的担子非常沉重。

  他不必再担心“鳄鱼头”匪帮了——这总算是不幸之中的一点儿慰藉。不过,他真的不必担心了吗?他们全都死了吗?他从来就没有弄清过“鳄鱼头”匪帮的确切人数。比洛估计他们大约有八到十个人。那条船上有九个无头人——那应该就是整帮匪徒了吧。然而,他仍然忐忑不安,也许,“鳄鱼头”还活着。恐怖感像噩梦似的,即使在白天也不断困扰着他。他想对此付之一笑,但是,他笑不出来:伙计们全走了,留下孤零零的兄弟俩;幽暗的林莽充满凶险。据说,在这黑魆魆的森林里,在可怕的孤寂中,人甚至会精神失常。

  所以,当他看见“鳄鱼头”从树林的阴翳中东倒西歪地向他走来时,他真宁愿相信自己是疯了。一点儿没错,是他——除了魑蝙外,只有他才会有那么丑陋的一张脸。这样说,还辱没了魑蝙呢。那家伙的衬衣和裤子撕得破破烂烂,沾满血污。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因为恐惧和缺少睡眠而显得憔悴不堪的脸,被矮灌木划满道道伤痕。

  他停下脚步,盯着哈尔,接着,向他扑过去。哈尔举起枪,但当他看见“鳄鱼头”没带武器,就把枪放下了。“鳄鱼头”扑倒在他脚下。

  “兄弟,见到你真高兴啊!”他像狗似地哀告。“别让他们,兄弟,别让他们把我抓走。”他张开臂膀抱住哈尔的腿抽泣着。“他们会杀了我,好兄弟。他们一定会那么干的。他们要杀我。”

  “他们干得好,”哈尔说着,一脚把那家伙踢开。“你来求我帮忙,不觉得有点儿可笑吗?”

  “听着,好兄弟,听我说,”“鳄鱼头”嚎哭着,“我们都是白人,对吧?白人应该向着白人。你不会让那些红鬼把我抓走的,对吗?”

  “是你们放火烧毁了那个村庄,对吧?”

  “噢,那——那只是一场误会。”

  “你杀过印第安人吗?”

  “杀得不多,杀几个印第安人算得了什么?”他慢慢站起身来朝身后望,浑身仍然筛糠似地发抖。“他们在追我。好兄弟,你们的营地在哪儿?”

  哈尔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半天。这个臭名昭著的坏蛋!他枉披了一张人皮,让子弹穿透这张臭皮囊,哈尔心里才痛快呢!他真该朝这狗杂种狠踢一脚,把他踢进林莽,让他死在那儿,或者落入印第安人手中。他转身把他带回营地。

  “鳄鱼头”又大又笨,像只大食蚁兽似地拖着脚跟在他身旁。“为了这,上帝会保佑你,好兄弟,”他用沙哑的嗓子阴郁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把一个白人丢弃在野兽出没的林莽里。你和我会成为朋友的,不对吗,小兄弟?最好的朋友。一切都忘掉,一切都饶恕,我说得对吗?这是我们时代的精神。”

  一走进营地,他就停下了脚步。“你的人呢?”

  “回上游去了。”

  “耶稣基督!印第安人就这德行。绝不能相信他们。你的那些动物呢?也丢了吗?”

  “没有。它们在大船上,就在河湾那边。”

  “好哇!”“鳄鱼头”热心地说,“小兄弟,你真走运。你的伙计刚走,我就来了。放心吧,我帮你把船驶下去,我起码能做到这一点。有吃的吗,小兄弟?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哈尔喂饱了那家伙。

  “你弟弟呢?”“鳄鱼头”问,“带着枪打猎玩儿去了?”

  “不。在后面的吊床上。发烧呢。”

  “真糟糕,不是吗?你不折不扣地只剩一个人了,对吗?”

  哈尔严厉地瞥了他一眼,“对,只剩一个人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乘机施诡计,你也只剩一个人了。昨天晚上,我已经看见你的朋友们漂过去了。你是怎么脱身的?我敢打赌,他们和印第安人搏斗时,你准在树丛里躲起来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然,雇他们干什么用?好啦,别争了,咱们讲和吧。我所经历的坎坷足以使人幡然悔悟。在密林里,我已经痛下决心,只要仁慈的主让我活着走出密林,我决不再动任何人的一根毫毛了。我要变得像羊羔一样温顺。我就是那样叮嘱自己的——温顺得像小羊羔一样。我绝不再伤害任何人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说到做到。听我说,当你到了随时都会完蛋的地步,你对许多事情的看法都会改变。当我一眼看见了你——啊,即使见到了亲兄弟,我也不会那么高兴。”他又吃了一大块干肉,“是的,先生,这正是我想说的,我们要像亲兄弟一样。”

  “像亚伯和该隐①一样吗?”

  ①根据圣经,该隐是亚当和夏娃的长子,亚伯是次子。该隐后来杀害了弟弟亚伯。——译者

  但“鳄鱼头”听不懂哈尔说他的话。

  “就像亲兄弟一样,”他又说。他往外张望亚马孙河对岸。哈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河水比头一天涨高了,流过岬角的水流更加湍急。一棵连根拔起的树漂在水上。亚马孙河上总能看见的浮岛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它们是一年一度的洪水的先兆。

  “上游肯定下过大雨,”“鳄鱼头”说,“从现在起,一星期以内,我们此刻坐着的这块土地将会被水淹没。上游漂来的土块,宽敞得够起一幢房子。那些漂流的大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船只撞散。不过,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抢在洪水来到之前,使你的船平安抵达玛瑙斯。幸亏我来了。包在我身上啦,兄弟。”他站起来,勇敢地拍着胸膛,咧着嘴,笑得很难看。

  一支箭嗖地飞过他身边,射在一棵树上。一眨眼功夫,“鳄鱼头”就躲进了树丛,哈尔听见他在矮灌木丛里奔跑的重重的脚步声。

  罗杰在吊床上虚弱地喊着哈尔,“什么事?”

  “躺下,”哈尔警告说,“印第安人。”

  他朝箭飞来的方向走去,“我们是朋友!”他用印第安普通话大喊。

  回答他的是又一支飞箭,这箭差点儿射中他的肩膀。

  他想起那九具无头尸,想到躺在吊床上的罗杰。要保护罗杰,最好的办法是把印第安人引开,引进树林里去。他端着枪往前跑,子弹已经推上枪膛。既然他们不肯接受友谊,那就只好让他们吃子弹了。

  他冲进林莽,又一支箭呼啸着从他身边擦过。他觉得奇怪,这箭怎么老是一支一支地射过来呢?

  他立刻就找到了原因——只有一个印第安人。看见一个带枪的白人追过去,这印第安人转身就逃,哈尔追了将近半英里。印第安人跑得飞快,他迫不上,不一会儿,印第安人就在被烧村庄的那个方向不见了。

  毫无疑问,他是个探子。过一会儿,他就会和村里的大队人马一齐回来的。哈尔奔回营地。不能再浪费时间了。罗杰、他,还有那个不受欢迎的客人都必须立刻登上“方舟”启航。

  他解下吊床,抱着吊床和沉重的半昏迷的罗杰,穿过矮灌木丛来到河湾边。一路上,他没功夫想到“鳄鱼头”。到了河边,他想起了他。一想到走出沙滩后,眼前将会出现的情景,他不由一阵心寒。

  茂密的绿叶在河边织成一道屏障。他从屏障后一个箭步冲到沙滩的阳光下,一下子愣住了。那么,这是真的了,“方舟”不再停靠在沙滩一带。堂堂一个男子汉竟能自个儿把船开走,抛下两个孩子任由林莽和充满敌意的印第安人摆布。

  远远的河面上,张满风帆的“方舟”正借助强大的水势飞快地驶去。除了掌舵,“鳄鱼头”什么也不用干。他站在船尾的舵台上,一手握着舵柄,另一只手挥动着。他那粗哑的声音越过河面远远传来:

  “再见啦,兄弟。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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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浮岛


  哈尔举起枪,马上又泄气地放下了——距离太远。同时,他想起他只剩下一颗子弹了。这颗子弹应该留给“鳄鱼头”。无论如何,他也要追上那人面兽心的恶棍,让子弹穿透他那张臭皮囊。

  冷静地想一想,他也知道,他是难得再有机会遇见“鳄鱼头”的。

  他让罗杰躺在沙滩上,开始审度形势。他没有船,也没有工具造船。他的猎刀还在,要是能有一个星期,他也能削成一只木筏。但他不可能有一个星期,他只有几分钟,或者,项多个把钟头。那个印第安探子可能用不着回到他的村庄,就能和自己人联系上。印第安人一直在追“鳄鱼头”,他们很可能就在附近。

  本来,他和罗杰可以躲在林莽里,但现在,他们什么生活必需品都没有了。因为准备开船,他已经把东西全都堆在“方舟”上,连煮早饭时用过的锅也放上去了。

  他清点了一下随身的物品。他和罗杰共有两件衬衫,两条裤子,两双西班牙式凉鞋,两张吊床,一把猎刀,还有一支只剩一颗子弹的枪——这颗子弹还得留着。

  林莽也不是久藏之地。在那儿躲避白人也许还行,躲印第安人却没门儿。为了抓“鳄鱼头”,义愤填膺的印第安人正在林莽里四处搜索,哈尔兄弟迟早会被搜出来。

  而且,如果老躲在林莽里,他们就永远也别想追上“鳄鱼头”了,这对他们十分不利。哈尔看着“方舟”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终于消失在天边。看来,要想跟“鳄鱼头”算帐,夺回他的动物,没多大希望了。

  失去那些动物——没什么能比这更糟糕的了,就意味着他父亲的事业一败涂地,而骗子桑兹的阴谋却得逞了。不但如此,这还意味着,哈尔将失去到南海去的机会。他父亲答应过,如果这次亚马孙探险成功,就让他到南海去探险,作为奖赏。不过,哈尔还不打算放弃。

  他环顾四周,忽然,看见一个浮岛漂过河湾口。这使他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不能停下来仔细考虑——没时间去权衡利弊了。他抱起罗杰,朝岬角尖走去。

  河水更黄、更浊,比往常更湍急。波涛翻滚着,汹涌着,擦着岬角奔腾而去。安底斯山巅的源头那儿肯定暴发了大山洪。涨水的河面上漂浮着移动的小岛。尽管都是洪水泛滥的产物,小岛却种类繁多。

  一个浮岛漂过,离岬角很近。但哈尔觉得这个岛不可靠,那是一丛从一片沼泽地里冲下来的凤眼兰,只有叶子和花露出水面。岛下,凤眼兰的鳞茎紧密地缠在一起,织成一块垫子。这垫子肯走很结实,但整个垫子不到一英尺厚,恐怕承受不了两个强壮的男孩的质量。即使它载得起他俩,河面上漂着的那些大树,树枝转得像螺旋桨,把河水搅得直翻白沫;树根像章鱼的腕足一样撑开着,一根树枝或树根就足以把这个小浮岛撞翻,毁掉整个岛以及岛上的人。许多船只,包括大轮船都曾被这种疯狂地翻滚旋转着的大树撞毁。

  又漂来几个灌木杂树缠绕成的岛。在激流里,一丛矮灌木卡在礁石上,跟在后头的灌木丛、树枝子和原木一堆接一堆地卡在上面。这些东西结结实实地纠缠在一块儿,最后,一股强大的水流把它从礁石上冲开,变成一个漂浮的岛——一个没有土壤的岛,顺流而下。

  那些有土壤,有植物甚至有树木的岛更令人叹为观止——一个岛上该有的东西,上面全有。但是它漂泊不走,强有力的激流把它从陆地上连根切开,整个儿冲下来。这种岛有的大到方圆200英尺。哈尔听说,这种岛的厚度常常达到20英尺。

  可是,哈尔不能坐等理想的浮岛漂来——他必须把握时机。他把自己的打算讲给罗杰听,罗杰只是一知半解。又一个浮岛漂过。这一个看起来像个大牧场。当它挨着岬角擦过时,哈尔抱着他的“包袱”,一步跨了上去。他庆幸自己没有把浮岛踩穿,立即沉入水里。

  转眼间,岬角已在身后消失。兄弟俩乘着浮岛开始了世界上最古怪的航行。

  这个计划也许是荒唐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总比坐在岸上,等着印第安人来砍头强。现在,那没完没了的永不疲倦的鼓声消逝了。他们正在追赶“鳄鱼头”。

  不错,“鳄鱼头”乘坐的是帆船,而他们乘坐的只是浮岛,“鳄鱼头”肯定走得比他们快。但是,如果风势减弱或者干脆转成逆风呢?也许,“鳄鱼头”的船在沙洲上搁浅或者被藏在水下的浮木卡住了呢?一路上会发生许多意外的事,耽搁他的行程。哈尔觉得,只要努力,他仍然有赢的希望。

  他让罗杰躺在草丛里,然后,自己去踏勘了他的水上王国。每走一段,他就使劲儿跺跺脚下的土,看它能否承担他的体重。他的浮岛方圆足有半英亩,大部分是草地,但也有很多小树,特别是天蚕树、橡树和竹子。竹子长得快,因此特别高大,其它树木最高的只有几英尺。

  爱动脑筋的哈尔开始思索这古怪的现象。他终于找到了答案。他相信,他的答案是正确的。他的“岛”显然只有一岁。一年前,洪水把半英亩淤泥冲到某个地方,水退以后,淤泥便成了一个新岛。树种在岛上发芽,树木在岛上长了一年。现在,一年一度的洪水又暴发了,小岛被连根拔起,整个儿冲往下游。

  只有一样东西与他的理论相矛盾:浮岛前面有一棵大树,树龄至少是一百岁。他走上前去仔细察看,那是一棵高大的木棉树,或者叫凤凰木。粗大的村干卧在水里,宽阔的树冠露出水面,高约50英尺。树干巨大的根部盘根错节。

  不,他的理论依然站得住脚。这棵树不是这个岛的一部分。树和岛只不过是在漂流过程中碰巧缠在一块儿罢了。

  这横卧着的大家伙对他倒挺有用呢。他在木棉树的枝桠间挂起吊床,把罗杰抱上去。睡在那儿,罗杰不会遭到蛇、蚂蚁群或者这个水上世界里的任何野物的伤害。

  安顿好弟弟以后,他想起他该给他的病人和自己弄点儿吃的。这可得认真想想。尽管有偌大一个林莽可以利用,许多到亚马孙流域探险的人却死于饥饿。哈尔只有半英亩土地,鲁滨孙的领地比他的大得多。

  那天,他制订了一个又一个实现不了的“宏伟规划”。他在竹丛里找竹笋,但竹笋全都老得不能吃。他尝过一种灌木上的小浆果,难吃得作呕。他发现一棵小树,相信那是一种有名的乳树,用刀在树皮上划一道口子,就会流出一种可以代替牛奶的汁液。他在这棵小树上划了道口子,树太嫩——只渗出了几滴乳液。

  他没料到弄点儿吃的也这么艰难。他读过一本名叫“活命”的书,是一种关于如何锻炼斗志的手册。从那本书里,他得出一种印象,无论在林莽,在北极或者沙漠,要活命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了。现在看来,活命可不像书里说的那么简单啊。

  不过,河里应该有很多鱼。他没有渔丝——但他可以学印第安人那样用标枪扎鱼。他花了两个钟头,削了一个木镖,镖尖上有个倒钩。然后,他来到河边,察看那漩涡翻滚的河水。

  他立即明白自己是白费功夫了。河里尽是淤泥浊水,什么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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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劈头盖脸的一阵暴雨,把哈尔淋成了落汤鸡。淋点儿雨,他倒不在乎,但暴雨之后接着是大风。这儿的河面宽达八九英里,狂风掠过无遮无盖的大河迎面扑来。哈尔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冷得直发抖。他真希望能躲进树林里。他所在的地方离赤道还不到四纬度,这真令人难以置信。

  一直到天黑,他还在找吃的,可什么也没找着。夜幕降临了,他尽可能把弟弟安置得舒适点儿。幸好吊床上挂着帆布,罗杰没挨着风吹雨打。

  哈尔很想点起明亮温暖的篝火,但他不能,因为,第一,印第安人会发现;第二,火柴在“方舟”上。

  找不到食物,哈尔非常惭愧,只好又伤心又可怜巴巴地爬上吊床。他渐渐发现,对于那些毫无准备的人,亚马孙河是多么无情啊!

  亚马孙河浊浪滚滚,由着这股强大的水流把浮岛冲向黑暗的远方,实在是可怖。如果他的这个急匆匆地往下游冲去的方圆半英亩的浮岛撞上一个岬角,或者在一个真正的岛屿上搁浅,可怎么办呢?他极力安慰自己说,这不大可能。他的浮岛是流水载着的,这流水会绕过障碍物,而不会撞在上面。印第安人要是独自日夜行船,到必须睡觉的时候,常常把独木舟系到浮岛上,等他早上醒来,已经不知不觉走了30英里水路了。

  哈尔突然醒悟到,夜间行船是他大大优越于“鳄鱼头”的一点。“鳄鱼头”肯定得夜夜停船宿营。他对亚马孙河太不熟悉,很难摸黑行船。

  哈尔倾听着林莽的兽声。这声音有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哈尔知道,他们离河岸有好几英里远。当他们靠近一个岬角或大岛时,这声音就越来越响;他们漂远了,兽声也就渐渐消逝。有一次,他们挨着河岸擦过,一头美洲豹在离他们还不到50英尺远的地方雷鸣般大吼,哈尔吓得汗毛倒竖。他热切地祈祷,希望那野兽千万别光顾他的浮岛。

  半夜里,浮岛有时会从一片沙洲上掠过,这种时候最恐怖了。木棉树下部的枝条擦着河底,开始像风车似地旋转起来。啊,要是挂着他们的吊床的那些树枝也转进水底,哈尔的脑海里浮现出兄弟俩被淹死的情景。但是,没等这情景出现,那棵大树已经漂进深水,停止了转动。

  哈尔决心不睡觉了。可这决心坚持不了多久,他又睡着了,直睡到太阳把他照醒。

  他仔细地察看了天边,没有“方舟”的踪影。

  罗杰在轻声叫他。哈尔钻过枝叶攀到弟弟的吊床边。罗杰半睡半醒地喊着要水喝。哈尔摸摸弟弟的额头,病人似乎好多了。

  罗杰睁开眼,用呆滞的目光望望四周——他看到了湍急的河水和飞速后退的河岸,惊讶地把眼睛瞪得老大。

  “嘿,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方舟’呢?”

  “你会提问题了,我真高兴,”哈尔说。接着,他把事情从头到尾全告诉了弟弟。

  罗杰挣扎着要坐起来,无奈浑身没劲儿,只好又躺下去。“我身上软绵绵的。我说,来份早餐怎么样?”

  “你真的好多了,”哈尔满意地说,“至于早餐嘛——恐怕得稍晚一点儿。我来看看有什么办法。”他又在那半英亩土地上到处搜寻,打定主意非找到食物和水不可。

  哈尔不敢让弟弟直接喝河里的水,怕染上痢疾或伤寒。一定得把水烧开。但是,既没锅又没茶炊,连火也没有,怎么烧开水呢?

  忽然,他发现水壶有了。一截竹子就能烧开水。他到竹丛里挑了一根用他的猎刀就能砍断的竹子。选了8英寸长的一截,挨着两个节疤砍下来。竹筒两头是不漏水的竹节。于是,哈尔有了一个直径3英寸,深8英寸的锅。如果他所读过的书上说的是真话,那么,用这个“锅”盛满水,放在火上,它不会被火烧着。

  但是,怎么生火呢?首先要捡点儿能烧的东西。昨夜下了雨,清晨又有露水,东西摸上去全是湿的。

  他想到他们过夜的那棵木棉树。木棉的果一个就有两个核桃大。他摘了几个,剥开果壳,里面有许多绒毛状的木棉花,人们常用它来做垫子。现在,它成了很好的引火绒。

  准备好火绒,他就把湿树皮割开。不出所料,内层是干的。这么一来,他可有了足够的柴火了。他削够了这次要用的柴火,架在木棉火绒上。

  现在,他只要有打火石和钢就可以生火了——但他没有打火石。有块石头也行。他在浮岛上到处找,一块石头也找不到。事实上,在亚马孙泛区的平原上,石头几乎是不存在的。所以,打火石加钢的办法行不通。

  那么,就用拉皮带取火的办法吧,原始人曾经用过这种办法生火——他想必也能。他找来一根可以当皮带用的干藤,把一根树枝斜插在地上,劈开树枝的一头,在劈口上塞上点儿引火绒,然后就动手来来回回飞快地拉那根藤条,藤条一直挨着引火绒。

  摩擦应该能使引火绒着火,但火却没燃起来。

  在南洋,岛上的居民用“火犁”生火,在一块木头上挖一条槽,然后用一根木棍在槽里来回摩擦。木棍磨得很快,直磨到槽里的木屑着火为止。哈尔用力磨了半个多钟头,一点火星也没燃起来,他自己倒差点儿发火了。

  他把手插在裤袋里站着,伤透了脑筋。右手在裤袋里无意识地拨弄着一块扁平圆滑的东西,心不在焉地掏出来看。那是一块镜头,他换望远镜头时从照相机上取下来放到裤袋里的。

  “这就行啦!”哈尔欣喜若狂。他拿着镜头,让阳光透过镜头集中在引火绒的一点上。两分钟后,火生起来了。

  罗杰嗅到火烟味儿,“幸好你有火柴。”

  “我根本没火柴。”

  “哎哟,你该不是说你不用火柴也能把火生着吧!你越来越能干了。你怎么生的火,钻木取火吗?”

  “不,”哈尔老实地说,“一块鲍辛——伦巴·特萨的4.5光圈镜头。我恐怕还没本事钻木取火。”

  哈尔把水烧开,晾凉,和罗杰一块儿喝。

  但他们俩都饿了。哈尔想用草编钓鱼丝,草全断了。这时,他发现一块粗糙的浮木绊在岛边,上面粘着粗头发似的纤维。这肯定是巴西棕的树干。这种纤维销售到北美和欧洲,用来造扫帚、刷子、绳于和缆绳。既然它可以用来造这些东西,那肯定可以用来造渔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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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尔正埋头做钓丝,忽然听见什么东西在吱吱叫,抬头一看,一只猴子正在一根树枝上朝下望。哈尔的标枪没能用来捕鱼,这回可派上了用场。他抓起标枪,用印第安人行之有效的办法向猴子掷去。打中了!真走运,猴子正好掉在哈尔手里。

  他把没做好的钓丝放在一边,马上把猴子皮剥了,留起几块适合做鱼钩的骨头,还留了一些筋腱,以便用来把鱼钩系在钓丝上。猴子在火上烤熟,早饭就好了。不过,这时已经快到中午了,这使他们的早饭显得格外可口。

  哈尔编好钓丝,用猴筋把猴骨鱼钩系在钓丝上,挂上猴肉做鱼饵,吊上几块猴关节骨把鱼钩坠下水里,就开始钓鱼了。

  不一会儿,他觉得有东西在使劲儿拽鱼丝,脑海里马上浮现出美味的鱼餐。他连忙起钓,但上钩的鱼只有几英寸长,他吃了一惊,等他把鱼从钩上取下来,抓在手里,他就更吃惊了。鱼在他手里开始长大,长到一只手抓不住,两只手也抓不住,最后,竟变得像足球那么大。

  他把这条鱼拿给罗杰看。罗杰把鱼向一根树枝扔去,它竟像普通的皮球一样反弹回来。哈尔用猎刀尖把它扎穿,鱼就像汽球一样泄了气儿。

  “它干嘛要把自己吹胀呢?”

  “吓唬它的敌人。鸟儿受惊时会扎煞起全身的羽毛,张开翅膀,竖起顶冠,也是一样道理。很多动物都有类似的习性。这是动物的天性,也是人类的天性。很多人喜欢装出一副强大威武的样子,其实他们并没有那么强大。”

  他把鱼扔回水里。他知道,这种鱼有毒。

  鱼第二次咬钩时,哈尔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它弄上来。

  “蛇!”罗杰大惊小怪。钓丝末端,一条6英尺长的滑溜溜的东西在空中拼命扭动。

  “是鳗鱼。”哈尔纠正说。

  但是,就连哈尔也是直到伸手抓那条鱼时,才知道那是一种电鳗。他立刻把它扔掉,人摔倒在草丛里,一阵剧烈的疼痛传往全身关节,眼前的小岛模糊了,渐渐地,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等他苏醒过来时,罗杰跪在他身边。

  “你可吓死我了,”罗杰说,“给什么打着了?”哈尔一时说不出来。他看见草丛里的鳗鱼。罗杰离鱼太近,危险!哈尔想警告弟弟,可就是喊不出声来。

  罗杰一蹲下,屁股马上碰到了电鳗。他只不过轻轻挨了一下,还隔着裤子,但还是猛地跳起来,痛得大喊。他再也不必问哈尔被什么东西打着了。

  麻木感逐渐消失,但哈尔全身的关节却痛了整整一天。哈尔真不愧为热心的动物收集家,他决意要把这个活蓄电池带回去。他在地上挖了个坑,装满水,用干树枝把电鳗拨进坑里。

  “它可以暂时呆在那儿,”他说。他把罗杰送上吊床。他的病人正在康复,电击对他很没好处。

  “真可惜啊,它治不好疟疾,”哈尔说,“印第安人用它来治疗风湿症。北美有两家医院派飞机到这儿来收集电鳗,用它们来做医学试验。”

  “那玩意儿打你时,你估计有多大电流?”

  “我不知道。但他们测量过电压,发现普通电鳗放电时,电压可达300伏。”

  “电鳗越大,电压也就越高吧,我猜?”

  “并不总是那样。据报道,有条电鳗只有40英寸长,它的电动势却高达500伏。”

  “那会把人打死吧?”

  “嗯,也可能不会。不过,如果你在水里,那就足以使你全身麻木,然后,就被淹死了。许多牛啊马啊都是这样死的。人类也有。”

  “那么,假如我们真能夺回‘方舟’,你打算怎么样把它弄上船呢?”

  “我也正为这问题伤脑筋呢,”哈尔若有所思地说,“当然,如果电鳗不愿意,它大可不必使出最后一招。放电完全是它自己的意愿,是由它大脑中的一个小电钮发出的指令。如果很轻很轻地抓它,它完全可能不打开它的发电机。”

  “那你就得冒很大的风险了。”

  “说得对,”哈尔皱起眉头,“要是我想得起来——有一次,我在洛克菲勒试验室见过他们解剖电鳗。放电那玩意儿是一根从脑部通到尾巴尖的神经。要是在某一点上把这根神经切断,那么,整条鳗鱼就只有脑部和这一点之间可以放电,你就可以抓它的尾巴了。”

  “那么,你做这个小试验时,”罗杰说,“千万别忘了给我留个看得清楚的好座位,我很想看个究竟。”

  “何不立刻动手干?”说着,哈尔就立即开始表演。他手执尖刀,在鳗鱼背上离尾巴六英寸的地方敏捷地轻割一刀。幸好刀把是不导电的木头。割完后,他碰了碰鱼尾巴,没有感觉。他抓住鱼尾,把电鳗高高地举起来,又扔回坑里。

  “手术成功啦!”
  
  哈尔又去钓鱼。转眼功夫,他钓起来一条骨舌鱼。他把鱼嘴撬开,几十条小鱼涌出来——这种鱼很特别,常常把鱼苗衔在嘴里。哈尔想,亚马孙河里到处是贪嘴残忍的家伙,这实在是一种很好的防卫措施。角鲨特别爱吃骨舌鱼的小鱼苗——只要这种长着一张狗脸的恶霸在附近一露面,小骨舌鱼就马上向妈妈扑去,而妈妈则张开宽阔的嘴巴迎接它们。这条鱼很大,晚饭时,兄弟俩美美地吃了一顿。

  第二天,哈尔远远看见一条独木舟,他挥手,呼喊,甚至想用留给“鳄鱼头”的那颗子弹鸣枪求救,但独木舟上的人却没发现浮岛上有人。

  第三天发生的事情更令人沮丧。他们看见了自己的“方舟”,它就靠在岸边。浮岛在离“方舟”一英里远的地方悄悄地漂过。哈尔本来可以置河里的一切危险于不顾,游水过去,但罗杰肯定不行。哈尔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舟”留在后头,自己却继续乘着浮岛向前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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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鳄鱼头”不见踪影——可能他正在林子里给那群动物找吃的。他怎么知道该给它们喂什么饲料呢?如果哈尔不及时回到它们身边,有一半动物都活不了,可是,假设“鳄鱼头”真的知道该怎么样料理它们呢?假设他真能把它们平安运到玛瑙斯并且装上大轮船运走了呢?假如哈尔真的不得不两手空空地回家,那又该怎么办呢?

  这种假想一旦开了头,就没完没了了。如果他像罗杰一样,也高烧病倒了呢?要是他也昏迷不醒,说胡话,兄弟俩一齐无依无靠地躺在吊床上,直到雨季常有的一场可怕的飓风把他们的岛摧毁,或者把木棉树刮翻,然后,他们就喂鱼了。

  早晨,哈尔醒来发现他的水上岛国不走了。至少,它不是在顺流向前走,而是被冲进了一个河湾。一股逆流而上的漩流正托着它在河湾里兜圈。

  这几乎使哈尔发狂。当他在这个河湾里打转转时,鼓满风帆的“方舟”随时都会飞驶过去,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了。每当浮岛漂过河湾口,他都尽力划水或用竹篙把它撑回主航道里。但这条“船”实在太大了,一个水手很难操纵它。这天上午刮的是逆风,风的强大力量压迫着高大的木棉树冠,把整个浮岛推进河湾转了一圈。

  哈尔往上游望去,正好看见“方舟”。“方舟”没有扬帆。哈尔很奇怪,但他猛然悟到其中的奥妙。就是那股把浮岛推进河湾的逆风,使“鳄鱼头”无法扬帆。“方舟”只能顺水漂流。

  哈尔心里忽然产生一个希望。如果这股风能毫不费劲儿地把顺水漂流的浮岛从主航道冲进河湾,它为什么不能对顺水漂流的“方舟”起同样的作用呢?也许,几分钟之后,“鳄鱼头”就会跟他“会师”了。

  他准备迎接他。他冷冷地笑着检查了他的“野人”连发来福枪。然后,他爬上树去吩咐罗杰。

  “躺着别动,”他说,“别作声。”

  罗杰马上爬出吊床。“我躺够了,”他说着,身体有点儿摇晃,他赶紧抓牢一根树枝,“不管怎么说,要打架的话,我也要帮忙。”

  “你能帮什么忙呢?”

  罗杰眨眨眼,“我不知道,但我总能干点儿什么。那家伙的块头有你两个大,你需要我。”

  “好吧,不过,你得在树上藏好。呃,他会发现这两铺吊床的。”

  哈尔解下吊床。在漩流和逆风中,“方舟”直向河湾口漂来。哈尔抚摩着他的“野人”来福枪,眼睛在“方舟”的甲板上溜来溜去,搜索“鳄鱼头”。他终于找到他了。“鳄鱼头”躺在甲板上,睡得正香。动物们喊着,叫着要吃早饭,他充耳不闻。哈尔听到了小貘的嘶鸣,美洲豹的低吼,小狨猴的啁啾,还有那几只鸟的啼鸣。

  这一切看起来有多好啊!查理,那木乃伊头,依旧束着头发挂在桅杆顶,在风中摆来摆去;巨鹳依然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显得那么睿智;小鹿那么美;哈尔甚至对那可恶的南美大森蚺也怀着亲切的感情。

  “方舟”漂进河湾,跟在正在兜圈的浮岛后面。哈尔真担心他们会就这样无休止地转下去,老隔着几杆①远。但浮岛没有“方舟”漂得快。那笨重的半英亩地一会儿擦着河底,一会撞着河岸。“方舟”很快就赶上了它,挤压着它。

  ①一杆=5.0292米。——译者

  “咱们动手吧,”哈尔低声说。罗杰扛着吊床。哈尔悄悄来到水坑边,抓住电鳗的尾巴,轻轻地提溜起来。兄弟俩踮起脚尖从“托尔多”后面溜上“方舟”。哈尔把电鳗放在甲板上。它安静地呆在那儿,鱼离了水永远也活跃不起来。

  双脚重新踏上自己的“方舟”,哈尔感到眼前的世界显得格外美好。他望着手里的枪,感到很奇怪,脑中杀人的念头早已荡然无存。他自信地握紧双拳,只要有必要,他的拳头什么都能干。他放下了枪。

  他绕着“托尔多”的一角漫步,望着“黑美人”微笑,“黑美人”却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对他的友好表示毫不理睬。他又笑着望望南美大森蚺,那巨蛇正忙着消化那头海牛,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只有宝贝儿绞蟒比较友好。它婉蜒穿过甲板向哈尔爬过去,哈尔弯下身子抚摸它扬起的头。

  “大鼻子”走上前去嗅他的腿,小狨猴“眼镜”爬到他身上,钻进衬衣里。哈尔把它捉出来,摩挲一阵,然后放到一边。几秒钟以后,他的衬衣里头就再也不是小狨猴安全的藏身之所了。

  哈尔居高临下地望着“鳄鱼头”。这大块头仰面朝天地躺着,他那扭歪的脸即使在睡着的时候也丑陋不堪。他腰间挂着哈尔的一个皮枪套,枪套里的正是哈尔的左轮手枪。哈尔弯下腰把枪轻轻地抽出来,放在大森蚺的笼上。

  然后,他照着“鳄鱼头”的肋骨狠踢一脚。

  “噢呜,噢呜!”“鳄鱼头”像只被惹恼了的美洲豹似地嗥叫起来。他的脸抽搐着,活像有条蛇在脸皮底下爬,眼睛只张开一道裂缝——但一看见哈尔,马上就瞪得溜圆。

  他一翻身跳起来,手啪地一声按在枪套上。枪没有了。

  他像头野牛似地怒冲冲地向哈尔扑过去。就他的年龄来说,哈尔长得够高大壮实了,但他的体重还是比他的对手轻整整80磅。他闪过一边,让那大块头冲进“托尔多”。黄虎咆哮,黑虎怒吼,鸟儿嘎嘎乱叫。

  “鳄鱼头”转过身来,可是,没等他冲哈尔大耍威风,哈尔的拳头就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脸上。这孩子把每块肌肉的力量都集中在这一拳上,满以为一拳过去,“鳄鱼头”马上就会倒下。

  看样子,“鳄鱼头”对这一拳并不在乎,他向哈尔冲去。这一次,他那巨大的拳头砸在哈尔的额头上,打得他像陀螺一样在甲板上直转。他的身体冲过甲扳撞在金鸡独立的巨鹳的那条支撑腿上,巨鹳尖叫一声冲上50英尺高空,把绑着它的绳子拉得绷直。

  趁着哈尔还没站起来,“鳄鱼头”抓起“方舟”上一支又长又重的桨,只听咔嚓一声,桨落下来,不过,没落在哈尔身上,他已经侧身一滚,躲过了这一击。现在,他正好在“鳄鱼头”的胯下,想用力把这魔鬼推倒。但是,要撼动“鳄鱼头”就像要推倒大象一样艰难。

  “鳄鱼头”一脚把哈尔踢开。但哈尔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继续与他搏斗。他对着“鳄鱼头”猛地一撞,逼着他退到森蚺笼那儿。“鳄鱼头”挥起右拳,重重一击,哈尔整个儿趴在甲板上。

  “鳄鱼头”爆发出一阵狰狞的狂笑。接着,他看见了宠顶上的左轮手枪。

  他一把抓起枪,一步跨过去,想一枪把哈尔给结果了。正在这时,他看见一幅恐怖得令他终生难忘的景象,不由得尖叫起来。

  一条盘旋在空中的绿色巨蛇正向他扑来。罗杰抓住电鳗的尾巴,甩套马索似地握着电鳗在头顶上转。使用弹弓的大卫①向哥利亚冲去时也不如他那么勇敢无畏。魂不附体的“鳄鱼头”开了枪,但他不知道该打什么,往哪儿打。

  现在,那卷成一盘的黑绿色的蛇缠在他的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他被什么猛地一击,全身像上了酷刑一样痛苦。他那笨大的身体毫无和觉地瘫倒在甲板上。

  ①据“圣经”故事,大卫是犹太部落的一个牧童,非列士入侵时,军中一名主将名叫哥利亚,身高七英尺,骁勇异常,以色列军营中无人敢敌。大卫给在军中当兵的哥哥送饭时,听到哥利亚在叫骂,便自告奋勇,迎战哥利亚。他手执弹弓和牧羊棍,勇敢地向哥利亚走去。他往弹弓上压上了鹅卵石,照哥利亚的脑门射去,将他击毙。后来,牧童大卫成了以色列王国的国王。——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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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笼中囚


  哈尔和罗杰站着看着那倒在他们脚下的巨人。哈尔抖得厉害;他大病初愈的弟弟甩了一气儿电鳗,这会儿正在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我们现在拿他怎么办呢?”罗杰气喘吁吁地问,“我们必须趁他还没醒来就对他作出处置。”那条电鳗完成了它的壮举之后,正慢慢爬过甲板向水边蠕动。哈尔抓住它的尾巴,打开大森蚺的笼门,把电鳗放进去。

  “它不会伤害那条大蛇,大蛇也不会伤害它。那一澡盆水给电鳗用正合适。”

  “可是,我们拿‘鳄鱼头’怎么办?捆起来吗?”

  “那太便宜他了,”哈尔说,“把他吓个半死才痛快呢。他也有今天,活该。”淘气鬼罗杰动开了脑筋。他望望“鳄鱼头”,又扭回头看看蚺笼。“我倒想知道,要是让他与世界上最可怕的蛇结伴旅行,他会有什么感想!”哈尔开怀大笑。“我的伙计,高烧把你给烧聪明了。”他们又推又拽,好不容易把个巨人塞进了另一个庞然大物的笼子里,关上门,上好锁。“鳄鱼头”没躺在澡盆的水里,他挨着澡盆躺在笼底。这地方特别窄,他的脸离那沉睡的大森蚺的头只有一英尺,大森蚺的身体泡在澡盆里。刚才那场战斗里的英雄——电鳗,正在澡盆里无精打彩地游来游去。

  “鳄鱼头”那张脸平常总像牛肉一样红,这会儿却变得苍白。没有一点儿迹象可以证明这人还在呼吸。哈尔开始担心,不知道到了玛瑙斯以后,该怎么样把“鳄鱼头”的死因向警方交待清楚。要是他和罗杰把船驶进玛瑙斯港时,船上摆着具尸体,哥儿俩准会因涉嫌谋杀而被拘留。

  他暗自祈祷,保佑他们的死敌苏醒过来。“鳄鱼头”硕大的身躯动弹了一下,开始喘气。接着,他张开眼,看见离他一英尺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巨头,这头比他自己的头大,但几乎和他的头一样难看。慌乱中。他把头猛地向后一摆,撞在笼栅上,发出很大的响声。他狂怒地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被困在笼里,两个孩子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他抓住笼门,公牛似地发出震天的咆哮。“开门!让我出去!”

  “最好规矩点儿,”哈尔劝道,“当心吵醒你的那位朋友,它会一口把你吞掉的。”

  “鳄鱼头”压低嗓子,用暗哑的声音说:“只要我能从这儿出去,我非把你们宰了不可。”

  “我很清楚,正因为这个原因,你还得继续呆在里头。”“鳄鱼头”弓起身子顶着澡盆,极力想把笼子顶垮。但是,为了对付那条世界上最强有力的蛇,这笼子造得非常坚固。那足有3英寸厚的竹笼栅发生轻微的吱嘎声,但宠子却仍是牢不可破。

  大森蚺的头轻轻地动了一下,“鳄鱼头”全身紧贴笼壁,眼珠唬得突了出来。他对蛇的习性一无所知,因此无法知道,不管大森蚺是否在睡觉,只要它吃饱了,对人就几乎完全没有威胁。他歇斯底里地喷出一连串污言秽语。

  他发现恫吓并不能迫使抓住他的两个孩子把他放出去,于是,换了另一种说法:“听我说,孩子们,这玩笑开过了火。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不会忍心让我呆在这里头等死。”

  “是你把我们丢在林莽里等死。”哈尔提醒他。

  “哎呀,好兄弟,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只不过想拯救你们收集的动物和船。瞧,现在一切不是很好吗?两个小孩单独在林莽里闯可不是好玩的。我得照顾你们,懂吗?”

  “现在,是我们得照顾你,”哈尔冷笑着回答。“走吧,罗杰,我们还有活儿要干。”他们上岸去收集肉、血、昆虫和树叶,好吧他们那些各有所好的动物。

  他们的俘虏就呆在森蚺笼里,哭闹也好暴跳如雷也好,悉听遵便。“到玛瑙斯之前,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喂食了。”哈尔说。

  “已经这么近了吗?”

  “如果顺风,明天上午就该到了。”回到岸边,他们发现浮岛已经漂出河湾,这就是说,逆风已经平息了。

  喂过动物后,他们起了锚。于是,“方舟”也漂出河湾驶进亚马孙河的主航道。微风徐来,是顺风。哈尔扬起船帆,手握舵柄坐在舵台上。罗杰因为烧了一些日子,仍然很虚弱,他摊开手脚,躺在离那个装着三个坏蛋的笼子不远的甲板上。

  罗杰严密看守着,一个也不让他们逃出来。三个家伙当中,“鳄鱼头”吵得最厉害。当南美大森蚺张开惺松的睡眼注视着他时,他简直发疯了。大森蚺张开巨口打了个大呵欠,又睡着了。

  入夜,兄弟俩在一个岬角上宿营。岬角绿草如茵,但“鳄鱼头”仍旧呆在笼子里,吃着从笼栅间递进去的干肉,在另一个块头比他大得多的恶魔的威胁下,这个杀人恶魔惶惶然地过了一夜。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心惊肉跳,因为把他吓得半死的那条大蛇一直睡得很沉。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河水突然由褐色变成黑色。这意味着里约黑人河到了,黑人河已经与亚马孙河汇合。“方舟”改变了航向,朝黑人河上游走了10英里,到达林莽大城玛瑙斯。在玛瑙斯,里约黑人河的河面宽仅4英里,但在另一些地方,河面宽达15英里,而这条河只不过是亚马孙河的支流。

  在橡胶业蓬勃发展时期,许多人在玛瑙斯发了大财。这座城市离大西洋1000英里,但它仍是一个海港。两个孩子看见玛瑙斯的码头上到处停泊着从北美、英国或欧洲来的货轮,它们驶过大西洋,然后沿亚马孙河上溯1000英里来到这个亚马孙流域最大的城市。

  “方舟”本来那么大,现在,与这些远洋巨轮相比却显得很小。兄弟俩把它系在一个码头上,在一艘亚拉斯哥来的轮船高耸的船尾下。关在大森蚺笼里的动物和那个暴戾的野蛮人立即引来一群好奇的围观者。罗杰负责看守,哈尔进城到警察总署去。

  他求见警察局长,局长同意接见他。他暗自担心,如果局长不肯相信他说的情况,怎么办呢?但那位大官说的话,使他大大松了口气儿。他说:“先生,真该好好谢谢你呀。我们已经从上游地区得到消息。一个名叫佩鲁·苏塞的人控告这个人纵火抢劫,来自科卡马斯印第安地区的报告指控他杀害了他们12个人。我的下属将和你一起到你们船上去。”

  警察把“鳄鱼头”从他的笼里揪出来,逮捕了他。

  然后,哈尔到轮船公司去,与海鸥号船主布列格·哈里斯船长签订了一份用海鸥号货轮把他收集到的动物全部运回家的合同。

  签过合同,哈尔到电报局去向他父亲汇报他们这次探险的辉煌战绩。

  第二天早上,他们接到父亲的回电:

  知你俩平安,母与我甚慰。干得好,祝贺赢得南海之行。待你船抵港,往接。

  后来的几天,哥儿俩都忙得不可开交。要给还没装笼的动物造条板箱;得给所有的动物买保险——哈尔估计这批动物总值约一万镑;兽笼得搬上海鸥号,老伙计“方舟”得卖掉,还得给动物们储备路上的食物。

  这一切总算干完了。海鸥号离开玛瑙斯的码头,驶入黑缎般光亮平滑的里约黑人河。兄弟俩肩并肩倚在船栏上,现在,他们是全巴西,不,也许是天地间最快活的孩子。在他们身后,在占了半边前甲板的兽笼里,他们的那些珍贵的动物,有的呱呱吱吱地啼叫,有的咆哮低吼,有的吱吱喳喳。“鳄鱼头”已经从这画面上隐退,不会再出现了。他俩肩头上的一个沉重的包袱已经卸下。沿亚马孙河走了六天,然后,又在大西洋里行驶12天,他俩和动物们就平安抵家了。

  “明年,就该到南海去罗!”罗杰欣喜若狂。

  “到了南海,我要抓条章鱼。”哈尔说。

  “我要去捕鲸。”

  “我要潜入海底去采珍珠。”

  “我呀,我希望轮船失事,然后漂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岛上去。”

  我们很愿意继续让读者知道,在太平洋诸岛之间的那一次重大的探险中,这两位初出茅庐的探险家是怎样实现自己的愿望的。他们的收获甚至比他们所期待的还要大。可惜,我们这本书篇幅有限,南海的故事只好留在另一本书——《南海奇遇》里去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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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南海历险



  约翰。亨特放下电话,坐在那儿,沉思片刻,紧张地把笔放在桌上。

  敞开的窗户外,传来狮子的吼声,海狗的嚎叫,以及美洲虎的咆哮。这些声音对于初来纽约旅行的人来说,是很恐怖的,但对于坐在桌边的这个男人,简直算不了什么。他是猎人,他的事业是到天涯海角把动物活着带回来,养在自己的动物饲养场中,等到需要的时候,就把它们卖给能利用这些野生动物的机构:像动物园、动物展览中心、马戏团或动画片公司等等。

  但他从未接到过像刚才电话中那样奇怪的请求。

  “哈尔!”他叫了一声,“进来,叫罗杰跟你一起来。”

  他的两个儿子进屋时,他正在看墙上的那幅太平洋地图,然后,他转向他们。“好了,孩子们,”他的语调就像准备一次午后野餐那样随便,“你们多久能准备好起程去南海?”

  “爸爸,你没骗人吧?”13岁的罗杰欢雀地问道。

  他的哥哥,哈尔,这位即将进入大学的年青人也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心情。哈尔不会因为去南海这类区区小事就像小孩子一样高兴。

  毕竟,他已是个有经验的猎手了。他刚刚和弟弟从亚马孙森林寻捕动物归来,他们带回家一些活标本,像美洲狮,大食蚁兽,吸血蝙蝠,蟒蛇,王蛇,树獭和貘。他们的父亲还能想出南海有什么动物会比这些更新奇、更难捕获呢?

  约抡。亨特满意地看着他的两个儿子,罗杰仍然很小,喜欢恶作剧,还不能成为一个一流的猎手;哈尔是个稳重的小伙子,他比父亲更魁梧、强壮,让他负责亚马孙森林中的探险是项冒险的试验,看来很值得。现在,可以信任他去完成更艰巨的任务了。

  “你们知道,我答应过如果你们成功地完成了亚马孙计划,我会让你们去南海旅行。可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能走。我刚刚接到亨利。巴辛打来的紧急电话,你们听说过他的名字。”

  “他靠钢铁发了家,”哈尔想起来了,“他要动物做什么呢?”

  “他正在自己的庄园里建一个私人水族馆,需要七海* 中最奇特的动物。

  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大池塘,你们猜他想要什么?“

  “海狮。”哈尔不以为然地答道。

  “不,是一条大章鱼。”

  哈尔沉不住气了,“不会是那些30英尺长的怪物吧,我们怎么能捕到那玩意儿呢?他简直在做梦。”

  “还不只是那玩意儿,”父亲看了看笔记本上用铅笔勾划过的记录,接着说,“他想要一条虎鲨,一条飞绿鳍鱼,一头逆戟鲸,一只海蜥蜴,一条人鱼,一只海鳗,一只能把潜水员夹在中间的大蛤,一条琵琶鱼或一只海蝙蝠。”“为什么需要这些动物?它们大得能翻船!”哈尔不高兴地问,“怎么……”

  “一只海蜈蚣,”亨特接着说,“一条锯鳐鱼,一条剑鱼,还有一条大章鱼……是的,”他又补充道。看到哈尔脸上吃惊的表情,他很得意,“这条章鱼要有40英尺长的触手,吸盘要像餐桌上的盘子一样大,眼睛要有15英尺长,……一条有着‘太平洋噩梦’之美名的章鱼。”

  “但我们怎样才能把这么个庞然大物带回来呢?”

  “你们将租一只帆船,船上要备有一次能装下二三只这种庞然大物的水箱。水箱呢?可以放在货船上运回来。”

  “天啊!”罗杰有些不安了,“我们还要自己驾驶帆船吗?”

  “一点儿也不错。”父亲严肃他说,“没有快艇,仅仅是一只捕鱼船。

  你们从这儿坐飞机去旧金山,在那儿租条船,起航,然后就开始工作。当然,巴辛的要求只是你们工作的一部分,你们还要收集公共水族馆需要的其它各种鱼类。或许,我以后还要给你们更多的任务,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你们都想停学一年,因为你们的年龄比班上其他人小得多,现在,机会来了。我要试着让你们在一年里所受的教育比课堂上多。在日本、阿拉斯加和非洲都有工作,能否去完成这些工作就靠你们自己了。“

  他望着窗外,沉思了片刻。

  “我希望能跟你们一起去,但这里的工作太多了,”他叹了口气,“恐怕我年纪也太大了,已不适合这类激烈的刺激性的工作了。”

  孩子们脸上渴望的表情和老人脸上的倦怠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正是这类激烈、富有刺激性的工作才能吸引他们兄弟俩。

  “我们多久才能出发?”哈尔问。

  “一旦你们收拾好东西,买到飞机票,就能出发了。对了,你们走前,去看一下斯图文森教授。他让我下次派人去太平洋时,告诉他一声,他在那儿有一项试验,想派人去观察,他的试验和珍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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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知道太多事情的危险


  “关上门,”教授说,“别让人听到我们的谈话。”

  哈尔关上门,挨着罗杰坐在科学家的桌边。斯图文森教授环视着整个屋子,好像他在怀疑墙上长有耳朵。墙上的确有耳朵,不过都没有听觉,这位著名的动物学家周围是一些不能听,不能说的“朋友”,一些被堵住了耳朵,另一些是被盐水泡过了。它们有相同之处,即它们都死了。海雀,企鹅,燕鸥,月鲹鱼,孔雀鱼,鲈鱼,金枪鱼,以及鲱鲤科鱼,一行行地排放在靠墙的、有屋顶高的架子上。

  理查德。斯图文森博士是研究海洋生命的世界权威人物,他在大学里授课,是国家海洋地理协会的理事。他懂得海洋,懂得鱼,他的有关美国、英国和挪威的商业捕鱼的研究,使他获得丰厚的奖金,以至他能买下这所又大又阴暗的旧房子,并把它改成一间大实验室。几乎在每一间房里,都有液体箱,他正进行这种或那种喂鱼试验。

  白发苍苍的教授略低头,从有三个焦距的眼镜上方敏锐地注视着来访者。

  “你们的父亲告诉我,你们将去太平洋探险,”他笑着说,“对这项工作,你们看上去太年轻了一点。”

  “但我们已有了一些经验。”哈尔答道,并简略地叙述了去亚马孙的经历。

  “很好,”科学家说,“我认识你们的父亲已有好几年了,我最相信他了,因此,我也该对你们充满信心。我必须首先告诉你们,这项任务很危险,要绝对保密。你们知道,这涉及到一个很有价值的秘密。我的一生中,有两次,如果我不说出这个秘密,我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这间房子三次被素不相认的人在夜间闯进来,我的文件也被翻开了,但他们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因为我井没有把它写下来,它只在这儿。”他拍了拍脑袋。

  “要完成我脑中的差事,”教授接着说,“你们就一定要知道这一秘密,但如果你们知道了它,你们也会像我一样受到那些想偷窃这一情报的人骚扰。也许,你们不愿担这个风险,”他以询问的眼光看着哈尔。

  “请您将这件事讲得详细些。”哈尔建议道。

  教授从抽屉中拿出一张地图,放在桌上打开。此时,罗杰觉得他的脊背发凉,这会不会像他读过的那类流氓海盗和西班牙大帆船传奇故事中的海盗藏宝图呢?

  接着,他就看清了这不过是一张西太平洋从夏威夷到台湾的地图。这张地图很大,上面很多神秘的岛屿从未在小地图上出现过。

  夏威夷岛,塔西提岛,萨摩亚群岛,斐济……这些都是熟悉的地名,但教授的铅笔勾划了以下的岛屿:旁内浦,特克,椰浦,奥欧,劳撒浦,巴盆,本折柬浦,还有其它一些古怪名字。

  “这里是太平洋鲜为人知的地带,”教授说,“在这一地区有近2500个不被人所知的岛屿,30年来,他们一直由日本人托管。日本人不让外国船只进入这片海域。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片海域上只有极少数的岛屿成为战场,多数岛屿并未被开往日本的盟军船只发现。现在,这些原来由日本托管的岛屿成了美国控制下联合国托管的属地。在某些岛上,你们会发现美国海军站,士兵们在那种地方呆着很孤独,那里几乎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话说回来,我们之所以关心这个被遗忘的角落,在于它是太平洋中收集海洋标本的最佳场所,也刚好是我的珍珠园的所在地。“

  “珍珠!”罗杰低声惊叫起来。

  斯图文森博士用铅笔指着一个名叫旁内浦的岛屿说:“在这个岛屿的北边,我不能告诉你们有多远,有一个很小的没人居住的环状珊瑚岛。它太小了,无法在这张地图上标出,它也不在海洋的航行线上,因此,在航海图上也找不到这个地方。我选择了这个地方进行我的试验,并把它叫作珍珠环礁湖。世界上最有名的珍珠产在波斯湾。5 年前我收集了两万枚波斯湾牡蛎,并按其生活规律将它们送到珍珠环礁湖。我还往那里运送了大量的微生物,使之成为牡蛎的食物。我试图使珍珠环礁湖一带变成波斯湾,我希望能证实在那里也可养珍珠,并且同临近英国海域的珍珠一样好,甚至可以和世界上最好的珍珠媲美。”

  “现在,到了检查我的试验是否成功的时候了,我自己不能去,也支付不起专程为此目的派人去的费用,但或许在你们执行其它任务的同时,你们可以在珍珠环礁湖停一下,从牡蛎塘中取些标本回来。当然,我会支付这笔费用的。”

  “听起来这似乎是个很有意思的工作,”哈尔说,“可我们必须知道你的珍珠环礁湖的具体方位啊!”

  “不错,但这是个秘密,”教授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身体前倾,以敏锐的目光盯住哈尔,“你有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比如像有人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没有!”哈尔笑笑说。

  教授也笑了,他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耸耸肩,说:“或许只是我的幻想,但就是环礁湖的方位给我带来了麻烦——恐吓信,夜间入侵者。如果这屋里的什么地方装了,如果有人正在窃听,我是不会觉得奇怪的,我找过,但什么也没找到。

  “我敢肯定,我告诉你们的这些事已被我的敌人知道了,可我现在要告诉你们的,他们可听不到。”

  他从小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下:北纬11°34′,东经158 °12′。

  他把纸条放在孩子们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写下达两个数字,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我建议你们用心记住,它们就是珍珠坏礁湖的方位,在任何时候,你们都不能把这两个数字写出来,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两个男孩集中精力默记下了这两个数字:北纬11°34′,东经158 °12′。

  教授满意地看完他们记下了数字之后,又押纸翻过来,在上面划了一不规则的轮廓。“环礁湖,”他说,“这是北,牡蛎塘在这里。”他用笔指向环礁湖东北角的小海湾。

  他又停了下来,让孩子们有时间记住这一位置。

  然后,他划了根火柴,把这张纸燃成灰烬,并把它揉成碎末。

  他们是开父亲的车来到这个城市的。当孩子们走出教授的房子,回到他们的汽车里时,注意到有个人匆忙从隔壁的房里走出来,哈尔看不清这个人的脸,除了他的背略驼外,没什么其它特征。这个人钻进了一辆黑色汽车。

  如果哈尔和教授半小时前的会谈不是充满神秘的色彩和悬念,此时,他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

  他驱车回到动物饲养场,当汽车向通往家中的小路转弯时,他又看见一辆黑色轿丰驶过,继续沿着高速公路开下去。

  哈尔顿觉紧张,他的车也跟着摇晃了一下。

  “喂,怎么了?”罗杰抗议了。

  哈尔笑了,把车开稳,径直进入院中。他告诫自己,他是在胡思乱想,为什么认为刚刚看见的车和他在城里看到的是同一辆呢?世界上黑色轿车多着呢!

  但是,假如有人看见他们进了教授的房子,又走出来;假如这个人甚至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假如教授的敌人现在也成了他们的敌人;假如那人跟着他们来到亨特动物饲养场,已知道了他们的住处,也知道了他们姓亨特,他下一步将采取什么行动呢?

  “假如我不再假设,……”哈尔严肃地提醒自己,努力使自己忘记这些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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