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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朱丽亚帮助我用勺子盛东西,我坐在阿曼达身边,开始玩飞机游戏。“呜——呜——”阿曼达立刻笑了,张开了嘴巴。

  “杰克和孩子们相处得很好,真的很好。”朱丽亚对埃伦说。

  “我觉得,男人体验一下庭生活有好处。”埃伦说。

  “对,有好处,确实有好处。他帮了我大忙。”她拍了拍我的膝盖,“杰克,你真的帮了我大忙。”

  我看得出来,朱丽亚兴高采烈,非常开心,她很兴奋,讲话速度快,显然想给埃伦留下是她在负责家里事物的印象。我看得出来,埃伦并不买账。但是,朱丽亚急急忙忙地张罗,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开始怀疑她是否吸了毒,那是否是她行动怪异的原因呢?她是否服用了安非他明?

  “还有,我的工作,”朱丽亚继续说,“最近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真的取得了突破——那样的突破人们已经等待十多年时间,但是,它终于出现了。”

  “比如说,黑色披风?”我试探着说。

  朱丽亚眨了眨眼睛:“什么?”她摇了摇头,“你在说什么呀,宝贝?”

  “黑色披风。你那天不是提到了黑色披风吗?”

  “没有,”她摇着头,“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她转身对着埃伦,“不管怎样说,所有的分子技术推向市场的速度比我们预期的要缓慢得多,但是,它终于变成了现实。”

  “你好像很激动。”埃伦说。

  “我得告诉你,这令人震撼,埃伦。”她降低了声音,“而且,我们很可能赚一大笔钱。”

  “那就好了,”埃伦说,“不过我估计你得长时间加班吧?”

  “不太长。”朱丽亚说,“总的说来,情况还是不错的,只是最近一两周在加班。”

  我看见尼科尔睁大了眼睛。埃里克吃饭时眼睛盯着他母亲,但是,孩子们什么也没有说。我什么也没有说。

  “这只是一个过渡时期。”朱丽亚继续说,“所有的公司都要经历这样的过渡期。”

  “那当然。”埃伦说。

  夕阳西下,空气比刚才更凉了。孩子们离开了餐桌。我站起来,开始收拾,埃伦帮着我。

  朱丽亚一直在讲,这时又说:“我喜欢待下来,不过我还有一一点事情要做,我得回办公室去,就一会儿。”

  如果埃伦听到她的话感到吃惊的话,她却不动声色,她只是说:“工作时间长。”

  “只是在这一段过渡时期中。”她转向我,“谢谢你坚守阵地,亲爱的。”在门口,她转过身来,给我一个飞吻:“我爱你,杰克。”

  然后,她就走了。

  埃伦皱着眉头,望着她的背影:“只是有一点点突然,你说呢?”

  我耸了耸肩。

  “她会向孩子们道别吗?”

  “可能不会吧。”

  “她就这样冲出家门?”

  “对。”

  埃伦摇了摇头:“杰克……”她说,“我不知道她是否另有外遇。不过——她在服用什么药物吗?”

  “就我所知,没服什么药。”

  “她肯定在服某种药物?这一点我可以确定。你说她的体重减轻了?”

  “对。减轻了一些。”

  “而且睡眠很少。再加上动作迅速……”埃伦摇摇头,“许多像她这样玩命的经理人都依靠药物。”

  “我不知道。”我说。

  她只是望着我。

  我回到自已的书房,给里基打电话;从书房的窗户,我看见朱丽亚把车倒出车道。我出去向她挥手,但是她正扭头忙着倒车,在暮色中,我看见落日的余辉穿过树枝,映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她快要把车倒入街道时,我觉得我看见了她身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身影像是男的。

  她的汽车在后退,我无法透过挡风玻璃看清他的模样。朱丽亚把车倒到街道上之后,她的身体挡住了我观察那名乘客的视线。但是,朱丽亚好像在跟他说话,态度热烈地说话。接着,她挂上车挡,身体往后靠在座位上;在那一瞬间,我看清楚了。那个男人背着光,面部在阴影中,而且他一定正在看着她,因为我仍旧无法看清他的模样。但是,从他懒散坐着的样子判断,我得到的印象是——一个年轻人,可能有二十多岁,尽管说老实话我无法确定。我只是瞥了一眼。这时,那辆宝马车加速,她驾车沿着街道离去。

  我想,真见鬼!我冲出去,跑下车道。我到了街上,朱丽亚正好到了街口的停车标志之前,她的车亮着刹车灯。她和我之间可能有50码的距离,街道上泛着黄色的昏暗灯光。看来,车里只有她一人,但是我确实看不清楚。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宽慰,而且也觉得愚蠢。我无缘无故地站在街道上。我的内心在愚弄我。车里没有人。

  这时,朱丽亚的车转了一个右弯,那个家伙又冒了出来——他刚才好像俯下了身体,从贮藏柜里取什么东西。接着,朱丽亚的车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在那一刹那,我心里涌起一阵痛苦,就像一种火辣辣的东西穿过了我胸膛和身体。我觉得憋气,有点头晕目眩。

  车里的确还有个人!

  我步履艰难地走回家门前面的车道,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埃伦问我。

  我们在洗碗池边洗刷各式炒锅和饭锅,洗刷那些不能放进洗碗机的东西。我擦洗,埃伦擦干。

  “你给她打电话吧。”

  “她在开车呀。”

  “她有车载电话。给她打。”

  “嗯——嗯。”我说,“那么,我该怎么讲呢,喂,朱丽亚,车上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家伙是谁?”我摇了摇头,“那样的谈话很难开口。”

  “可能吧。”

  “那样做肯定会离婚的。”

  她盯了我一眼:“你不愿离婚,对吧?”

  “去他妈的,当然不愿意。我想维持我的家庭。”

  “那可能做不到,杰克。那样的决定可能不由你来做。”

  “这些东西并不说明什么,”我说,“我是说车里的那个家伙,他看上去像个孩子,一个年轻人……”

  “你的意思是?”

  “那不是朱丽亚喜欢的类型。”

  “哦?”埃伦的眉毛往上一扬,“他可能20岁或者30岁出头,不管怎样说,你真的了解朱丽亚喜欢的类型吗?”

  “怎么说呢,我和她一起过了整整13年了。”

  她砰的一声放下手里的饭锅,“杰克?我能理解,所有这一切都难以接受。”

  “是难以接受,难以接受。”

  我的脑海里反复出现朱丽亚的汽车倒出车道的情景,我觉得,车里的那个人有某种奇怪之处,他的模样也有某种怪异之处,在我的内心里,我一直想看清他的面部,但是却无法做到。他的面部被挡风玻璃弄得模糊不清,被她倒车时产生的光线晃动弄得模糊不清我无法看清他的眼睛,他的颧骨,他的嘴巴。在我的记忆中,他的整个面部都是黑的,模糊不清,我努力跟她解释这一点。

  “这并不奇怪。”

  “是吗。”

  “是的。这叫做否认。听我说,杰克。这里的事实是,你亲眼见到了证据。你已经看见了,杰克。难道你觉得自己不该相信吗?”

  我知道地的话是正确的。“对,”我说,“是该相信了。”

  电话响了起来。我的两只手上覆盖着洗涤剂泡沫。我叫埃伦去接,但是,一个孩子已经拿起了话筒。我把烧烤架擦洗干净,交给埃伦擦拭。

  “杰克……”埃伦说,“你得开始面对现实,而不是面对自己想像的情况。”

  “你说得对,”我说。“我给她打电话。”

  这时,尼科尔走进厨房,脸色发白。

  “爸爸,是警察。他们想和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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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家 第5天 晚上9点10分


  朱丽亚的汽车在离家5英里的地方冲出了公路。它坠入了一条50英尺深的沟壑中,在鼠尾草和杜松丛中划出了一条车道。后来,它肯定翻滚几转,因为它这时斜翻在那里,四个轮子朝天。我只能看见汽车的底盘。太阳几乎全下山了,淘壑里一片漆黑。停靠在路上的三辆救护车闪亮着红灯,营救人员已经开始顺着绕绳,往山沟底部下降。在我观看的过程中,营救人员架起了便携式泛光照明灯,刺眼的蓝色光线照射到遭到严重损坏的汽车上。我听到四周响起了无线通话机的噪音。

  我站在路上,和一位骑摩托车托的警官在一起。我刚才要求下去,但是他们不同意;我得待在公路上。

  我听到无线通话机的声音时我:“她受伤没有?我妻子受伤没有?”

  “我们很快就知道了。”他的声音镇定。

  “另外一个人怎么样?”

  “别急,”他说。他的头盔里装有头戴式耳麦,他开始低声通话。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串密码。我听见:“……这里用402更新739……”

  我站在悬崖边往下望,想看清楚一点。这时,营救人员站在出事的汽车周围,有几个人在车身后面。我感觉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位警官说:“你妻子失去了知觉,不过她……她系着安全带,还在车里,他们认为,她没有大的问题,生命体征稳定。他们说脊柱没有损伤,但是……她……看来她手臂像是骨折了。”

  “不过,她没有生命危险吧?”

  “他们认为没有。”他停下来听无线通话机传来的声音。我听到他说:“她丈夫在我这里,按到87。”他随即转过身来告诉我:“没有问题。她正在苏醒。她得去医院接受检查,看一看是否有内出血。还有,她的一只胳膊骨折。不过,他们说她没有其他问题。他们正在用担架抬她上来。”

  “感谢上帝。”我说,

  那位警官点头:“这一段的路况不好。”

  “前发生过车祸?”

  他点了点头:“每隔几个月出现一起。通常没有这么幸运。”

  我打开手机给埃伦打电话,要她跟孩子们解释,不用担心,妈妈很决就会康复的。“特别要跟尼科尔说清楚。”我叮嘱道。

  “交给我好了。”埃伦向我承诺。

  我挂断手机,转向那位警官:“另外一个人情况怎么样?”我问

  “车上只有她一个人。”

  “不,”我说,“还有一个人和她在一起。”

  他通过头戴式耳麦讲了一阵,然后转向我:“他们说没有别人。没有其他人的迹象。”

  “他可能被抛出去了。”我说。

  “他们正在问你妻子……”他听了片刻,“她说只有她一个人。”

  “你在开玩笑。”我说。

  他看着我,耸了耸肩:“她是这样说的。”

  救护车闪着红灯,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是,他说话的语气暗示:又一个不了解自己妻子的家伙。我转过头去,从公路的边缘往下看。

  一辆营救车伸出了一只装着绞车架的钢臂,悬在沟壑的上方,一条钢缆被放了下去。我看见营救人员设法在陡峭的崖壁上找到立足的地方,将担架固定在绞车架上。我看不清躺在担架上的朱丽亚,她被固定在上面,身上盖着银色的太空毯。她开始上升,穿过蓝光构成的锥形体,接着进入黑暗中。

  那位警官问:“他们询问服用药品的情况。你妻子在服用什么药物没有?”

  “据我所知没有。”

  “酒呢?她喝酒吗?”

  “晚餐时喝葡萄酒,就一两杯。”

  警官转过身体,在黑暗中轻声继续报告。他停顿片刻,我听见他说:“这是肯定的。”

  担架升到空中时慢慢转动起来。一名营救人员悬在崖壁上,伸出手来使它停止转动。担架继续上升。

  在担架到达路面之前,我仍旧无法看清朱丽亚的面部。营救人员转动着担架,将捆绑它的钢缆松开。她面部红肿,她的左颧骨呈紫色,左眼上方的额头也是紫色的。她的头部肯定被撞击得很厉害。她呼吸急促。我在担架旁边跟着走。她看见我后说:“杰克”然后勉勉强笑了一笑。

  “别担心。”我说。

  她轻轻地咳嗽,“杰克,出了车祸。”

  救护人员正在摩托车周围忙着。我得看着自己脚下的路。“当然是车祸。”

  “不是你所想像的,杰克……”

  我问:“是什么呢,朱丽亚?”

  她看来神志不清,她的声音时有时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伸手抓住我的胳膊“答应我,你自己不要被卷进来,杰克。”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跟着她的担架走着。

  她用力抓住我的胳膊:“答应我,你不要管这件事情。”

  “我答应你。”我说,

  她这时放松下来,松开了手:“这与我们的家庭无关。孩子们没事:你也没事,你不用管,好吧。”

  “好的。”我说着,只是想安慰她。

  “杰克。”

  “在这里,亲爱的,我在这里。”

  这时我们到了最近的救护车前。车门开了。

  一位营救人员问:“你是她的家人吗?”

  “我是她丈夫。”

  “你想去吗?”

  “对。”

  “跳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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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上了救护车,他们接着把担架推了进来,一名营救人员上来,然后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我们沿着公路前进,警笛长呜。

  两个救护人员随即要我挪到一边,开始对她实施监护。其中一位在手握式仪器上作着记录,另外一位开始在她的另一只手臂上插入第二条静脉输液管。他们担心她的血压,血压正在下降。那是一个值得关注的大问题。在这个过程中,我实际上看不见朱丽亚,不过我听见她低声说着什么。

  我尽量向前靠,但是救护人员将我往后推,“让我们工作,先生。你妻子受了伤,我们得工作。”

  在路上的其余时间里,我坐在一把小椅子上,手里抓着车内的一个把手,救护车沿着弯曲的公路急驶。这时,朱丽亚显然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嘴里说着胡话。我听到什么“黑云”,它们“再也不黑了”。接着,她又进入一种讲演状态,说到了“青春期反抗”。她提到了阿曼达的名字,然后是埃里克,问他们是否平安。她显得焦虑不安。救护人员一直安慰着她。最后,她反复说:“我一点也没有做错,我不想让事情出错。”救护车在黒夜中疾驶。

  我听着她的话,不禁担心起来。

  临床检查显示,朱丽亚受伤的部位可能比最初判断的更多。有许多需要排除的可能性:盆骨骨折、血肿、颈椎骨骨折,左臂有两处骨折,可能需要复位固定。大夫们最担心的看来是她的盆骨。他们将她送进重症监护室时,显得更加小心谨慎。

  但是,朱丽亚恢复了知觉,看见了我的目光,不时对我微笑,后来便睡着了。大夫们说,那里没有我可以帮忙的事情;他们在夜里每隔半小时就会叫醒她。他们说,她可能至少要在医院里待三天,很可能是一周。

  他们要我休息一会。我在临近午夜时离开医院。

  我乘了辆出租车回到车祸现场。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警方的车辆和救护车已经离开了。

  那里停着一辆大型平板拖车,它将把朱丽亚的汽车用绞车拉上来。一个嘴里吸着香烟、瘦得皮包骨头的男人正在操作着绞车。

  “没有什么可看的,”他说,“人都上医院去了。”

  我说那是我妻子的车。

  “没法使用了。”他说。

  他要我出示保险卡。我从钱包里把它掏出来,递给了他。他说:“我听说你妻子没事。”

  “目前为止没有。”

  “你运气好。”他伸出拇指示意公路对面,“他们和你是一起的吗?”

  公路对面停着一辆白色小面包车。车的两侧没有标志或公司标识。但是,我看见前门上有一行黑色数字。在它的下方写着SSVT部。

  我说:“不,他们不是和我一起的。”

  我无法看清车里的任何人,前面的玻璃是黑色的。我穿过马路,朝他们走去。我听到无线通话机发出的噪音。我走到离车大约10英尺时,面包车车灯亮了,引擎发动了,从我身边轰鸣而过,沿着公路疾驶而去。

  它驶过时,我看了一眼开车的人。他穿着闪闪发光的制服,就像银色塑料,紧套在他头上的兜帽也是用同样面料制作的。我觉得他的脖子上围着某种样子古怪的银色装置。它的样子像是防毒面具,不过它是银色的。但是,我无法确定。

  面包车驶过时,我注意到后保险杠上贴着两张不干胶标识,上面分别印有大大的X字母。那是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的标识。但是,真正吸引我目光的是它的车牌,那是内华达州的牌照。

  那辆面包车是来自装配工厂,来自沙漠深处。

  我眉头一皱。我觉得,我该去装配工厂探个究竟。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蒂姆·伯格曼的号码。

  我告诉他,我已经重新考虑他的建议,最终决定接受那个顾问职位。

  “太好了,”蒂姆说,“唐将会非常高兴的。”

  “好吧,”我说,“我最早在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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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沙漠 第6天 早上7点12分


  我肯定在直升飞机的震动中打了几分钟瞌睡。我醒了,打了一个哈欠,听到头戴式耳麦里的说话声。全是男人在说活

  “哼,究竟是什么问题?”一个沙哑的声音问。

  “看来,那家工厂将某种材料排放进了环境中。这是一场事故。结果,在沙漠深处发现了几具动物尸体。就在那家工厂附近。”一个理智、权威的声音说。

  “谁发现的那些尸体?”沙哑的声音问。

  “两名爱管闲事的环境保护主义者。他们不顾‘请勿靠近’的标识,在工厂附近窥探。他们向那家工厂提出了抗议,现在要求对工厂进行检查。”

  “我们不能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情。”

  ”不能,不能。”

  “我们怎么处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

  “我的意见是,我们应该将已经排放的污染物数量降到最低限度,然后提供数据,说明不会出现不良后果。”那个权威的声音说。

  “妈的,我不会那样做,”沙哑的声音说,“我们干脆一口否定算了。没有排放任何污染物。我的意思是,有什么证据证明排放了污染物?”

  “怎么说呢,那些死去的动物。一匹丛林狼、几只沙漠鼠。可能还有一些小鸟。”

  ”妈的,自然界里的动物一直都在死亡。我的意思是还记得那些牛被砍死的事情吗?当初说它是来自不明飞行物的外星人干的。后来证明那些牛死于自然原因,死牛尸体开膛破肚的原因是尸体分解后在内部产生的气体。记得吗?”

  “有那么一回事吧。”

  怯生生的声音说:“我无法确定我们是否可以一口否定——”

  “他妈的就一口否定。”

  “不是有照片吗’我记得那些环境保护主义者是拍摄了照片的。”

  “哼,谁管呢?那些照片上有什么,一匹丛林狼?没人会在乎一匹死去的丛林狼。相信我。是飞行员吗?飞行员,我们他妈的是在哪里?”

  我睁开眼睛。我坐在直升飞机前舱,就在飞行员旁边。直升飞机正在向东飞行,眼前是耀眼的晨曦。我看到平坦的大地上长着一丛丛仙人掌和杜松,偶尔还见到稀疏的常绿树短叶丝兰。

  飞行员正让直升飞机沿着高压线线塔飞行,它们在沙漠中一字排开,就像一支伸开手臂的钢铁军队。那些高压线线塔在晨曦中留下了长长的阴影。

  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从后座上把身体往前靠,他穿着正式,系着领带:“飞行员,我们到了没有?”

  “我们刚刚进入内华达州的地界。还需要10分钟。”

  那个身材矮胖的男人嘟哝了一声,然后坐下。我们起飞时见过面,但我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我回头瞟了眼后面和我同行的三个人,他们全部穿着正式,系着领带。他们都是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雇用的公共关系顾问。我可以将他们的模样与声音联系起来,一个男人身材修长,精神紧张,不停地摆弄着两手。另一个是中年男人腿上放着公文箱。最后是那个身材矮胖的,年龄更大一些,声音沙哑,显然是当头目的。

  “他们干吗在内华达修建这个工厂?”

  “法规少一些,更容易进行检查。加利福尼亚最近对新建工厂控制很严。仅仅提供环境影响报告就要耽一年时间,而且,审批程序也要困难得多。所以,他们选中了这里。”

  声音沙哑的那个人望着窗外的沙漠。“真是他妈的鬼地方,”他说,“我才不在乎这里发生的事情,它不是什么问题。”他转过身体,面向我,“你是干什么的?”

  “搞计算机程序编制的。”

  “你签了NDA①的吧?”他的意思是,我是否签署了保密协议,不会透露我刚才听到的谈话内容。

  【①NDA是non-disclosurcagreemcnt的首字母缩略。】

  “签了的。”我说。

  “你大老远的来这个厂里工作?”

  “来搞咨询,”我说。“是工作。”

  “搞咨询这活儿不错,”他说着,点了点头,好像我和他们是一伙的,“没有责任,没有义务。只是提供意见,然后看他们是否采纳。”

  传来一阵噪音,头戴式耳麦里传来飞行员的声音。“艾克西莫斯分子制造厂就在前面,”他说“你们现在可以看到了。”

  我看见了一个孤零零的低矮建筑群出现在前方20英里处的地平线上。坐在后面的公关人员都俯身朝前看。

  “那就是吗?”沙哑的声音问,“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大?”

  “实际上,比现在看到的更大。”飞行员说。

  直升飞机渐渐靠近,我发现那些建筑连在一起,是没有什么特色的混凝土结构,全都被涂成白色。

  那些公关人员非常高兴,几乎要一起鼓掌了。

  “嘿,它美极了!”

  “看上去像他妈的医院。”

  “很棒的建筑。”

  “拍下的照片效果会非常好。”

  我问:“为什么拍下的照片效果会非常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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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它没有凸出的部分,”带着公文箱的那个人说,“没有天线,没有金属杆,没有伸出来的东西。人们害怕金属杆和天线。这是研究得出的结果。但是,像这样简洁、方正的建筑,而且是粉刷成了白色的——最佳色彩,使人联想到处女、医院救治、纯洁——人们不会害怕这样的建筑。”

  “那帮环境保护主义者这下倒霉了。”声音沙哑的人满意地说,“他们在这里从事医学研究,对吧?”

  “并不完全是……”

  “经我的手点拨之后,他们就会是那样的,相信我。医学研究的说法在这里很管用。”

  飞行员一边让直升飞机盘旋,一边指着不同的建筑物介绍。“第一个钢筋混凝土建筑群是提供电力的。你们看通向那幢低矮房屋的人行道,那是宿舍区。接着是装配辅助设施、实验室以及者如此类的东西。然后,是那幢方形的没有窗户的三层楼房,那是主装配大楼。他们告诉我,那是一个外壳,里边还有其他建筑。再往右边看,那幢低矮的平房,那是外部储藏室和停车场,汽车在这里必须停放在雨棚内,否则仪表板就会变形。如果你碰到方向盘,你的手就会被轻度烫伤。”

  我问:“他们有宿舍区?”

  飞行员点了点头:“有,当然得有啦。离这里最近的汽车旅馆在161英里之外。在雷诺那边。”

  “那么,宿舍区有多少人住?”沙哑的声音同。

  “它们可以容纳12个人,”飞行员说,“但是,一般情况下只有5至8人住在过里。整个工厂不需要多少人管理。我听说,所有的设备全是自动化的。”

  “你还听到了什么?”

  “不太多,”飞托员说,“他们对这里的情况守口如瓶。我甚至从来没有进去过。”

  “好的,”沙哑的声音说,“我们要确保他们维持保密现状,”

  飞行员扳动手里的操作杆。直到飞机倾斜飞行,然后开始下降。

  我打开防弹机舱的塑料门,起身走下来。我就像走进了火炉。热浪使我张开嘴巴喘息。

  “这算不了什么!”飞行员在直升飞机推进器叶片的呼呼转动声中大声说,“这都快要进入冬季了!温度不可能超过40摄氏度!”

  “好的。”我说着,吸了一口热气。我伸手取出我的短途旅行袋和手提电脑。我登机时把它们放在了那个怯生生说话的人的座位下面。

  “我得撒尿了。”声音沙哑的人说着,松开了安全带。

  “戴夫……”带有公文箱的那个人警告说。

  “住嘴,就一分钟时间。”

  “戴夫——”他尴尬地膘了我一眼,然后降低了声音“他们说,我们不要下飞机,记得吗?”

  “噢,他妈的。我不可能再憋1个小时。不管怎样说,有什么不同?”他示意周围的沙漠,“这里光秃壳的,什么也没有。”

  “可是戴夫——”

  “你们这些家伙使我难受。我要撤尿了,去他妈的。”他拨开安全带,然后挪到机舱门口。

  后来,我取下了头戴式耳麦,所以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声音沙哑的家伙吃力地爬出机舱。我提着两个袋子,转身离开,弯腰屈膝避开推进器叶片。它们在停机坪上留下一团轻快晃动的阴影,我走到停机坪边沿,混凝土地面在那里突然终止,一条土路穿过一丛丛仙人掌,通向50码之外的那幢白色配电房。没有人来接我——事实上,连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我回头看见声音沙哑的那个家伙拉上裤子拉链,接着爬回了直升飞机。飞行员关上舱门,在升空时朝我挥手。我也朝他挥手,然后躲避被直升飞机扬起的沙土。直升飞机盘旋了一圈后向西飞去。轰轰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沙漠里寂静无声,只听见几百码之外的电线发出的呜呜声。大风吹皱了我的衬衣,使我的裤腿不断摇动。我原地慢慢转了一圈,考虑下一步做什么。我想到那个搞公共关系的家伙的话:“他们说,我们不要下飞机,记得吗?”

  “嘿!嘿!你!”

  我回过头。白色建筑物哗的一声开了一扇门,冒出了一个男人脑袋。他大声问:“你是杰克·福尔曼吧?”

  “是的。”我回答。

  “嘿,你在等什么啊,等一份雕刻版的请帖啊?快进来,看在上帝的分上。”

  接着,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就是艾克西莫斯装配工厂给我的欢迎仪式。我拽着两个袋子,沿着那条土路,艰难地走向那扇门。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表。

  我走进一个三面是深灰色墙壁的小房间。墙壁是用福米卡塑料贴面板之类的光滑材料装饰的。我的眼睛过了一阵才适应了相对黑暗的房间。这时,我看见正对的第四面墙是用玻璃做的,通向一个小隔间和第二面玻璃墙。玻璃上装着可以折叠的钢制机械手臂,下面是金属压力垫。它有点像在银行地下金库里见到的东西。

  透过第二面玻璃墙,我看见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他穿着蓝色裤子、蓝色工作服,衣服口袋上印着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的标识。他显然是工厂的维护工程师。他向我示意。

  “这是气压过渡舱。门是自动的。朝前走。”

  我朝前走,靠近身边的那一道玻璃门吱的一声开了,亮起了一盏红灯。我看见在前面隔间的地上装着格栅,天花板,还有两边的墙壁。我放慢了脚步。

  “看起来像是他妈的烤炉,对吧?”那个人说着,咧开嘴巴笑了。他缺了几颗牙,“不过,别担心,它不会伤害你的。过来。”

  我走进玻璃隔间,把袋子放在地上。

  “不行,不行。把袋子拿起来,”

  我提起袋子。我身后的玻璃门立刻吱的一声关上,钢臂平稳地伸直。压力垫当的一声封闭。

  在气压过渡舱加压的时候,我觉得耳朵稍微有一点不舒服。

  那个穿著蓝色工作服的人说:“你要闭上眼睛。”

  我闭上眼睛,立刻感觉到冷冰冰的液体从各个方面喷向我的面部和身体。我浑身湿透。我闻到一种刺鼻的气味,就像丙酮或指甲油清除剂。我开始发抖;那种液体真凉。

  空气首先从我的头上吹来,呼啸的气流很快达到了飓风的强度。我挺着身体保持平衡,我的衣服摆动起来,然后贴在我身上。大风的强度增加,眼看就要把我手里提着的袋子吹走。这时,流动的空气停了片刻,第二股气流从地下冒了出来。它使我不知所措,但是它仅仅持续很短时间。接着,真空泵嗖的一声开始工作,随着气压降低,我觉得耳朵有一点疼痛,与飞机下陆时的感觉类似。

  最后,一切都平静了。

  一个声音说:“好啦,往前走。”

  我睁开眼睛。他们喷洒在我身上的液体已经蒸发;我的衣服已经干了。我面前的门吱的一声开了。我走出气压过渡舱。

  那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我。“感觉好吗?”

  “嗯,我看还好吧。”

  “身上不发痒?”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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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们遇到几个对这种液体过敏的人。可是,我们必须照章操作,以便使室内保持清洁。”

  我点了点头。这显然是一种清除灰尘和污染物的方法。喷洒的那种液体具有高度的挥发性,在室温下蒸发,带走了我身上和衣服上的微粒。空气喷流和真空泵完成了擦洗过程。那一步骤除去了附着在我身上的任何微粒,然后将它们吸走。

  “我是烹斯·雷诺,”那个人说,但是他没有伸出手来,“你可以叫我文斯。你是杰克吧?”

  我说我是。

  “好的,杰克……”他说,“他们正在等你,我们走吧。我们得采取预防措施,因为这里是HMF,即高磁场环境,磁通量密度大于33特斯拉,所以……”他拿起一个纸板盒,“最好取下手表。”

  我把手表放进盒子。

  “还有腰带。”

  我解下腰带,放进盒子里。

  “有没有首饰、手链、项链、穿孔饰物、装饰性别针或徽章、医疗提示标牌?”

  “没有。”

  “你的体内有没有金属?有没有旧伤、子弹、弹片,没有?你有没有置换过手、腿、髋、膝关节?没有?有没有人造瓣膜、人造软骨、血管泵或植入物?”

  我说我体内没有那些东西。

  “好的,你还年轻,”他说。“你袋子里有什么东西?”

  他要我把袋子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以便他彻底检查。我袋子里有许多金属物品:一条带有金属扣的腰带、指甲钳、一罐剃须膏、剃须刀、一把小刀、装饰着金属铆钉的蓝色牛仔裤……

  他拿走了小刀和腰带,留下了其余的东西。

  “你可以把东西放回袋子。”他告诉我,“听着,我们有言在先。你可以把袋子带进宿舍区,但是不能带往其他地方。明白吗?如果你要携带任何金属通过宿舍区大门,那里的警铃就会报警。不过,请帮帮忙,不要触动警铃,好吧?因为它会按照安全步骤,中止磁体的工作状态,需要两分钟之后才能重新启动。这会使那些技术人员很不高兴,特别是在他们进行装配的时候。那会使他们的辛勤劳动全部报废。”

  我说我会努力记住这一点。

  “你的其他东西放在这里。”他点头示意哉身后的墙壁。我看见十几个小保险柜,每个保险柜都配有小型电子键盘。“你设定密码,然后自己锁上。”他转向一边,以便让我设定密码。

  “我不需要手表吗?”

  他摇了摇头:“我们会给你手表的。”

  “腰带呢?”

  “我们会给你腰带。”

  “我的手提电脑呢?”我问。

  “放进保险柜里,”他说。“除非你想让硬盘上的数据被这里的磁场清除干净。”

  我把手提电脑和其他东西放进去,然后锁上保险柜。我有一种被剥夺一切的奇怪感觉,就像一个进入监狱的人。

  “你不会还要我的鞋带吧?”我开玩笑说。

  “不,你留着吧。那样,你可以在需要时把自己勒死。”

  “我干吗需要那样呢?”

  “我真的无法说。”文斯耸了耸肩,“不过,你说的是在这里工作的那些家伙吗,让我告诉你,他们都他妈的疯了。他们制造那些你看不见的小东西,摆弄分子那样的东西,然后把它们拼接起来。那真是紧张、细致的工作,弄得他们发疯。每个人都发疯了。真的就像疯子一样。跟我来。”

  我们穿过另外一扇玻璃门。不过,这次没有喷水。

  我们进入配电房。我看见蓝色的卤素灯下竖立着10英尺高的金属管,陶瓷绝缘体像人腿那样粗。到处都响着嗡嗡声。我明显觉得地面下在震动。四周有醒目的红色闪电标识:

  警告:高压电流危险!

  “这里耗电很多。”我说。

  “足够一个小城镇的用量。”文斯说。他指着一个标识说,“认真对待这些标识。我们早些时候出过火灾。”

  “是吗?”

  “是的。在这幢建筑中发现一窝老鼠。一直有老鼠被烤焦。真的。我讨厌老鼠毛燃烧的气味,你呢?”

  “从来没有那样的经历。”我说。

  “非常难闻。”

  “嗯,嗯,”我说。“那些老鼠是怎样进来的?”

  “从抽水马桶的便池上来的。”

  我肯定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因为文斯问:“哦,这你不知道吗?老鼠总是那样干,它们只需游一下泳就溜进来了。如果那时你碰巧坐在上面,你会被吓得作呕。”他笑了一声。“问题在于,这幢建筑的建筑承包商埋设沥滤场的深度不够。反正老鼠进来了。自从我来这里以后,那样的事故已经出现了几次。”

  “是吗?什么样的事故?”

  他耸了一下肩膀:“他们试图使这些建筑完美无缺,”他说。“因为他们处理的是非常微小的东西。但是,世界并不完美,杰克。过去从来就不是,将来也可能是一样。”

  我再次问:“什么样的事故?”

  这时,我们来到厂房远端的门,文斯很快在小型键盘上输入了密码。门咔哒一声开了。

  “所有的门都用相同的密码。06—04—02。”

  文斯推开门,我们进入连接配电房和其他建筑的一条隐蔽通道。尽管空调机轰轰响着,这里的温度还是热得让人感到窒息。

  “建筑承包商,”文斯解释说,“一直没有将这些空气净化机调试好。我们已经叫他们调试了五次,但是,这条通道里总是很热。”

  在走道尽头是另一扇门,文斯让我自己输入密码。门咔哒一声开了。

  我又面对一个气压过渡舱:一面是厚厚的玻璃墙,几英尺之外是另一面玻璃墙。我看见里基·莫斯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站在第二面玻璃墙外,兴高采烈地笑着向我挥手。

  他身上的T恤衫上写着“服从我,我是根。”

  那是计算机行业内的一个笑话。在UNIX操作系统中它的意思是老板。

  里基通过内部通话系统的喇叭说:“从这里开始由我负责,文斯。”

  文斯挥手:“没问题。”

  “你调好正压设定没有?”

  “一个小时前设定的,有问题吗?”

  “主实验室里的压力可能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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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再检查一下,”文斯说,“可能在什么地方又出现了泄漏。”他拍了一下我的后背,朝着建筑物内部伸出一根拇指。“祝你在里边一切顺利。”他说着转过身体,朝来的方向返回。

  “见到你真是太好了,”里基说,“你知道进门的密码吧?”

  我说知道。他指着一个小型键盘。我键入了那些数字。玻璃门滑向一旁。我步入另一个狭窄空间,大约有4英尺见方,四面墙壁装着金属格栅。我身后的墙壁关闭了。

  从地板上冲出一股气流,使我的裤腿里充满了气,弄皱我的衣裳,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里,气流也从两边冲了出来,接着从头顶上对着我的脑袋和肩膀猛吹。然后,真空泵呼的一声开始工作。我面前的玻璃墙滑向一侧。我整理好头发走了出去。

  “对不起啦。”里基用力地和我握手,“不过,我们至少可以不用穿防化服。”他说。

  我注意到,他看上去强壮、健康,他的小臂肌肉轮廓分明。

  我说:“你看上去身体不错,里基。在锻炼吗?”

  “哦,你知道的。实际上没有。”

  “你很结实。”我说着拧了—下他的肩头。

  他咧开嘴巴笑了:“这是工作紧张的缘故。文斯吓着你没有?”

  “严格说没有……”

  “他有点怪。”里基说,“文斯跟着母亲在这荒凉的沙漠里长大。他5岁时母亲去世。人们发现她时,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可怜的孩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假如换成我,我也会变怪的。”里基耸了一下肩膀,“不过,你来了我感到高兴,杰克。我本来担心你不会来的。”

  尽管里基看上去身体健康,我注意到他显得神经紧张,情绪急躁。他步履轻快,领着我进入一条走廊。

  “嗯,朱丽亚怎么样?”

  “一只胳膊骨折,头部被撞得很厉害。她被留在医院里接受观察。不过,她会好起来的。”

  “好。那就好。”他迅速地点了一下头,继续朝前走。“谁照顾孩子们?”

  我告诉他,我姐姐来了。

  “这样,你就可以待一阵了吧,待几天吗?”

  我说:“我想是的。如果你们需要我待那么久。”

  在一般睛况下,软件咨闻人员不用在现场待很多时间。就一两天时间,不会比那更长。

  里基侧身瞟了我一眼,“朱丽亚,嗯,给你讲过这里的情况吗?”

  “真的没有,没有讲过。”

  “可是,你知道她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

  我说:“噢,那是肯定的。我知道。”

  “在过去几周里,她几乎每天都乘坐直升飞机到这里来。她还在这里待过两三个晚上。”

  我说:“我原来并不知道她对制造这么有兴趣。”

  里基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怎么说呢,杰克,这是一种全新的东西……”他眉头一皱,“她真的什么也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真的没有。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打开了房间另一端的门,挥手让我进去。“这里是我们的宿舍区,大家在这里睡觉和吃饭。”

  通道这面的空气凉爽。墙壁也是用光滑的福米卡塑料贴面板装饰的。我听到空气净化机持续不断地发出低沉的呼呼声。走廊两侧有好几扇门。其中一扇上有我的名字,是用记号笔写在胶带上的。

  里基开了门:“家,甜蜜的家,杰克。”

  房间里的配备非常简单——一张小床、一张仅够摆放计算机监视器和键盘的小桌子。床头上方是一个摆放书籍和衣物的架子。所有这些家具都覆盖着光滑的白色塑料薄膜。房间里没有灰尘可以积存的角落或缝隙。房间也没有窗户,但有一台液晶屏幕显示着外面沙漠的景色。

  床上放着一只塑料手表和一条塑料扣子的腰带。我戴上手表,系上腰带。

  里基说:“放下你的东西,我带你去看一看。”

  他仍然保持着轻快的步伐,领着我进了一间中等大小的客厅,那里围着茶几摆放着沙发和椅子,墙上挂着一块公告板。所有家具都覆盖着同样的光滑塑料薄膜。

  “右边是厨房和娱乐室,配有电视机、电子游戏机之类的东西。”

  我们进入小厨房。那里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在吃三明治。

  “我想你认识他们两位。”里基说着,笑了起来。

  我当然认识。他们在电子媒体公司曾经是我的团队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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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西·卡斯特罗肤色较深,身材苗条,五官长得像外国人,说话语言尖刻。她穿着肥大的背带短裤,一件紧身T恤衫勒在硕大的乳房上,上面写着“如你所愿”四个字。洛西个性独立,具有反叛精神,曾是哈佛大学研究莎士比亚的学者,后来断定——用她的话来说——“莎士比亚是他妈的死人,已经死了好几百年了。没有任何新的东西可说,那样的研究有什么意义?”她调到了麻省理工学院,成为罗伯特基姆的女门生,从事自然语言编程研究。结果,她在这个领域中才华横溢。而且,自然语言程序近来开始涉及分布式处理。因为人们在组成句子的过程中实际上同时以几种方式进行评价,形成对新信息的期待——他们不会等到句子被完全说出来之后才进行评价。那就是分布式处理的完美情景,分布式处理可以每几个点上同时解决一个问题。

  我说:“还是穿的这种T恤衫,洛西。”在电子媒体公司,我们曾就她的穿着方式发表过不同看法。

  “对。让小伙子们保持清醒。”她说着耸了耸肩。

  “实际上,我们不理会它们。”我转向大卫·布鲁克斯——他态度生硬,行为正规,整洁成癖,在28岁时头发就几乎掉光了。在他那厚镜片后面的眼睛眨了眨,“反正它们也没有那么好。”他说。

  洛西冲着他吐了一下舌头。

  大卫是工程师,所以他具有工程师的率直,缺乏社交技巧。而且,他也充满矛盾——尽管他对自己的工作和外貌异常挑剥,他在周末却骑着一辆肮脏的自行车参加比赛,回来时经常满身泥土。他热情地和我握手。“你来这里,我很高兴,杰克。”

  我说:“有人得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见到我都很高兴。”

  洛西说:“这个吗,因为你对多智能体演算法的了解此我们多——”

  “我先领着他去逛一圈,”里基说着打断她的话,“回头我们再谈。”

  “为什么?”洛西问,“你想让他大吃一惊吗?”

  “惊他妈个屁。”大卫说。

  “不,不是的。”里基说完,对着他们板起面孔,“我只是想让杰克先了解背景情况。我想给他介绍一下。”

  大卫看一眼手表,“嗯,你看那需要多长时间?因为我觉得,我们得——”

  “我说了,让我领着他去逛一圈,看在上帝的分上!”里基几乎咆哮起来。我感到吃惊;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脾气,不过,他们显然见过。

  “好吧,好吧,里基。”

  “嘿,你是老板,里基。”

  “对,我是,”里基说,仍然怒容满面,“还有,顺便说一句,你们的休息时间10分钟以前就结束了。所以回去干话吧。”他看了一眼隔壁的游戏室。“其他人在哪里?”

  “在修理外部区域传感器。”

  “你是说他们在外面?”

  “不,不。他们在杂品储藏室。博比认为,那些传感器装置存在校准问题。”

  “好的。有人告诉文斯没有?”

  “没有。这是软件问题:博比正在处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声。我心里一惊,掏出了手机。我转向其他人,“手机能用?”

  “对,”里基说,“我们这里装有通讯线路。”他继续与大卫和洛西争论。

  我步入走廊,收到了语音信息。只有一条,从医院发来的,是关于朱丽亚的:“我们知道,你是福尔曼太太的丈夫,请你尽快打电话与我们联系……”接着显示的是一值叫拉纳医生的分机号码。我立刻拨了电话。

  医院总机把我的电话转接过去。“重症监护室。”

  我说要拉纳医生听电话,然后等着他来。

  我说:“我是杰克·福尔曼。朱丽亚·福尔曼的丈夫。”

  “哦,对了,福尔曼先生。”一个令人愉悦的、具有旋律的声音,“谢谢你回话。我知道,昨天晚上你陪着你妻子来的医院,对吧?那么,你知道她的伤势——或者我应该说,她的潜在伤势——的严重程度。我们真的认为,她需要接受颈椎骨骨折、硬膜下血肿的彻底检查,而且她还需要接受盆骨骨折检查。”

  “是的,”我说,“昨天晚上是这样告诉我的。有什么问题吗?”

  “实际上,有问题。你妻子拒绝接受治疗。”

  “她拒绝?”

  “昨天晚上,她让我们作了透视,让我们给她的手腕复位。我们跟她解释,透视让我们观察到东西是有局限的;因此,进行核磁共振成像对她来说非常重要,但是,她拒绝接受该项检查。”

  我问:“为什么?”

  “她说,她不需要核磁共振成像。”

  “她当然需要。”我说。

  “对,她需要,福尔曼先生,”拉纳医生说,“我不想让你感到恐慌,但是,盆骨骨折可能形成腹腔大面积出血,可能,嗯,出血致死。它可能很快出现,而且——”

  “你们要我做什么?”

  “我们想你和她谈一谈。”

  “没问题。把电话转给她。”

  “不巧的是,她刚去接受进一步的X光检查。可以提供和你联系的电话吗?你的手机号?好的。还有,福尔曼先生,我们无法从你妻子那里了解精神病史的情况……”

  “为什么呢?”

  “她拒绝谈及这方面的情况。我指的是毒品和行为问题史那方面的东西。你能够在这方面提供什么情况吗?”

  “我会……”

  “我不想使你感到恐慌,但是,你妻子一直——怎么说呢——有一点精神方面的问题,有时几乎处于幻想状态。”

  “她最近承受的压力很大。”我说。

  “对,我肯定那是一个因素,”拉纳医生平静地说,“而且她的头部又严重受伤,这方面的情况需要进一步调查。我不想使你感到恐慌,但坦率说来,精神病顾问的意见是,你妻子患的要么是狂躁和忧郁交替症,要么是毒品引起的疾病,甚么两者都有。”

  “我明白了……”

  “当然,通常在单辆汽车的交通事故中也涉及这样的问题……”

  他的意思是,这次事故有可能是未遂自杀。技觉得那种可能性不大。

  “我不知道我的妻子在吸毒,”我说,“但是,我一直对她的行为感到担心,约有,嗯,有几周时间了。”

  里基来了,焦躁不安地站在我的身旁、我用手捂着话筒,“是关于朱丽亚的。”

  他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手表,皱起了眉头。

  我觉得很奇怪,在我和医院的人谈及我妻子——他的顶头上司——的病情时他会催促我。

  那位医生唠唠叨叨地说了好一阵,我尽量回答他提出的问题;但是,我事实上没有任何可以帮助他的信息。他说,朱丽亚回来后,他叫她给我打电话,我说我等她的电话,我挂断手机。

  里基说“好的,很好。不好意思催你,杰克,可是……你知道的,我有许多东西要让你看。”

  “时间上有问题吗?”我问。

  “我不知道,可能吧。”

  我刚要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已经开始领着我朝前走,走路的脚步快捷。我们离开宿舍区,穿过另一道门,到了另外一条走道。

  这条走道——我注意到——是完全密封的。我们沿着一条悬在地板上的玻璃走道向前。玻璃上有小孔,玻璃下面是一排排用来抽吸的真空管道。到这时,我已经习惯了空气净化机发出的持续不断的噪音了。

  在走廊的中部有两扇玻璃门。我们一次得经过一扇。我们经过时它们自动分开,随即立刻关闭。我继续朝前走,心里再次感觉自己身处监狱,感觉自己穿过一道又一道防卫严密的大门,渐渐进入某个地方。

  它可能安着高技术装备,竖着闪光的玻璃墙——然而,它仍旧是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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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沙漠 第6天 上午8点12分


  我们来到一个宽敞的大房间,门上标着“杂品”,下面的字样是“分子材料/装配材料/营养材料”。房间墙壁和天花板都覆盖着我见过的那种光滑的塑料薄膜。地上堆放着巨大的覆膜容器。我看见右侧有一排不锈钢反应釜——它们半截埋在地下,四周安着许多管道和阀门,有一层楼那么高。它们看上去与小型啤酒发酵罐一模一样。

  我正要开口问里基,这时他大声说:“原来你们在这里!”

  在监视屏幕下接线柜前忙碌的是另外三名我原来的团队成员。他们看到我们时,显得有点心虚,就像孩子伸手偷吃糖果时被人看见了。当然,博比·伦贝克是他们领头的。博比36岁,更多的时间担任监督而不是编程工作,不过他愿意时仍然会编制程序。他和以前一样,还是穿着褪色的牛仔裤和印有鬼魂图案的壳牌T恤衫,腰间挂着与他形影不离的随身听,

  另外一个人是常梅——她和其他女人一样,与洛西迥然不同。梅曾是一名从事野外工作的生物学家,在中国四川省研究金丝猴,25岁左右转行搞程序编制。野外工作经历和自然科学爱好使她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梅不爱说话,行动轻手轻脚,从来不提高嗓门——但是,她争论起来也从不让步。与许多在野外工作的生物学家一样,她具有不可思议的融入环境的能力,可以不被人注意,几乎失去踪影。

  最后一位是查理·戴文波特——他脾气粗暴,皱纹满面,30岁时身体就已超重。他说话不急,动作缓慢,看上去像是和衣而睡后刚起床;在完成了一项马拉松式的编程工作后,他常常那样睡。查理曾经分别在芝加哥的约翰·霍兰德和洛杉矶的杜瓦内·法默领导下工作。他是遗传演算专家,那种程序模仿自然淘汰来仔细分析答案。但是,他的性格使人难以接受——他爱哼歌,他哼着鼻子说,他自言自语,而且还肆意地大声放屁。小组成员容忍他的惟一原因在于他才华横溢。

  “干过活儿真的需要三个人吗?”里基在我和他们——握手之后质问。

  “是的,”博比回答说,“确实需要三个人干,根,因为它很复杂。”

  “怎么啦?别叫我根。”

  “我服从,根先生。”

  “你们继续干吧……”

  “怎么说呢,”博比解释说,“今天下午出事以后,我开始检查那些传感器,我觉得它们没有校准。但是没有人出去,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要么我们的读数错了,要么那些传感器本身就有毛病,要么这里的设备所定的数据有问题。梅知道这些传感器的特性,她在中国就使用过。我现在正在修改编码。还有,查理在这里,因为他不愿意丢下我们离开。”

  “废话,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查理说,“不过,控制传感器的规则系统是我编写的,需要在他们弄完以后优化传感器编码。我等在这里让他们先检查传感器。然后,我进行优化。”他盯着博比。“这些家伙没有哪一个会搞优化。”

  梅说:“博比会做。”

  “对呀,如果你给他6个月时间,可能他会做。”

  “孩子们,孩子们,”里基说。“不要当着客人的面吵架吧。”

  我干巴巴地笑了笑,实际上,我没有注意他们的话。我只是看着他们。这些人是我的优秀程序编制员——当初在我手下工作时,他们非常自负,简直到了骄傲自大的地步。但是,使我感触很深的是,他们的神经现在非常紧张。他们全都紧张不安,吵吵闹闹,神经过敏。而且,我回想起刚才的情景,洛西和大卫也显得紧张不安。

  查理开始以那种特别烦人的方式哼了起来。

  “噢,上帝,”博比·伦贝克叫道,“请你叫他住嘴好吗?”

  里基说:“查理,你知道,我们谈过你哼歌的事。”

  查理继续哼着。

  “查理……”

  查理故作姿态地长叹一声。他不再哼了。

  “感谢你。”博比说。

  查理翻了翻白眼,然后盯着天花板。

  “好啦,”里基说,赶快干完,然后回你们的工作站去。”

  “好吧,行。”

  “我是认真说的。你们干各自的事情吧。”

  “看在上帝的分上,里基,好,好。你能不能别说了,让我们工作?”

  离开他们几个之后,里基领着我到了对面的一个小房间。我说:“这帮小子当初在我手下干时可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大家现在都有点紧张不安。”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这里出现的具体情况。”

  “这里出现了什么情况?”

  他在房间另一侧的一个小隔间前停下了脚步。

  “朱丽亚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高度机密。”他用电子锁卡触了一下房门。

  我问:“高度机密?医学成像是高度机密?”

  门锁咔哒一声开了,我们走了进去。门在我们身后立刻关闭。我看见里边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台监视器和一个键盘。

  里基坐下,立刻开始输入。

  “医学成像计划只是后来想到的东西,”他解释说,“是对我们已经开发出来的技术的一种小小的商业应用。”

  “哦,这技术是?”

  “用于军事的。”

  “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从事军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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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与军方签了合同。”他停了一下,“两年之前,国防部从美军在波斯尼亚的经验中意识到,机器人飞机具有很大价值,它可以从上空飞过,实时发回战场图像。五角大楼知道,在未来战争中,这种飞行摄像头的应用将会变得越来越复杂。你可以用它们来拍摄敌军的部署位置,即使他们藏在丛林或建筑物中也能看到;你可以利用它们来控制激光制导火箭,辨识友军的位置,诸如此类的用处还有很多。地面指挥官可以调出他们需要的图像,排成他们想看的系列——图片的、红外线的、紫外线的,等等。在未来战争中,实时成像将会是一种非常强有力的工具。”

  “嗯……”

  “但很显然,”里基解释说,“这种机器人摄像头容易受到攻击。可以像射鸽子一样把它们打下来。五角大楼想要一种打不下来的摄像头。他们设想了某种体积非常微小,可能只有蜻蜒那么大的东西——一种无法被敌方击落的小目标。但是,存在许多问题——能量供应,控制表面小,使用那样微型镜头清晰度差。他们需要更大的镜头。”

  我点了点头,“于是,你们想到了纳米元件集群。”

  “说得对。”里基指着屏幕,上面有一束黑色斑点在空气中转动和翻腾,就像一群飞鸟。“一个由元件组成的云状物可以让你制造出拥有任意大小镜头的摄像头。还有,无法把它打下来,因为子弹将会穿过云状物。另外,还可以将云状物分散开来,其方式与鸟群听到枪响之后散开的情形类似。在那种情况下,摄像头将会隐蔽起来,直到重新组合时才会成型。因此,它是一种理想的解决办法。五角大楼为我们提供了长达3年的国防部高级研究项目资助。”

  “于是?”

  “我们开始着手制造这种摄像头。当然,立刻出现的显然情况是,我们在分布式智能方面遇到了问题。”

  我对这个问题了如指掌。必须使云状物中的纳米微粒拥有初级智能,以便让它们们产生互动,形成一种在空气中旋转的集群。那种协作活动可能显得具有相当高级的智能,但是即使在组成该集群的单个微粒比较愚蠢的情况下,那样的活动也能出现。毕竟,鸟类和鱼类都能做到那一点,而它们并不是地球上最聪明的生物。

  大多数观察鸟群和鱼群的人都认为,群体中有个领头的,其他所有的个体都跟随它。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囡是,人类和其他大多数群居哺乳动物一样,拥有群体领袖。

  但是,鸟类和鱼类没有领头的。它们的群体并不是以那种方式组织起来的。对群集行为的仔细研究——对拍摄下来的录像的逐帧分析——显示,事实上它们没有领头的。鸟类和鱼来对它们内部的些简单刺激作出反应,其结果是经过协作的行为。但是,没有哪个体在控制那种行为,没有哪一个体处于领头地位,没有哪一个体在进行指挥。

  鸟类个体也未在遗传上编有产生群集行为的指令程序。群集行为并不是硬件连接的。在鸟的大脑中,并没有什么东西规定说:“当出现某种情况,开始群集。”与之相反,在群体内部,群集只是作为更为简单的低层次规则的结果而出现的。这类规则包括“靠近与你距离最近的鸟,但不要撞上它们。”由于存在这类规则,整个群体以平稳的协作方式群集起来。

  因为群集行为产生于低层次的规则,它被称为群体行为。群体行为的技术定义是:出现在群体之中但并未作为指令程序编入该群体的任何成员体内的行为。群体行为可以出现在任何种群之中,包括计算机种群或者是机器人种群,或者是纳米集群。

  我问里基:“你遇到的问题是集群中的群体行为吗?”

  “正是如此。”

  “它不可预测吗?”

  “如果说得委婉一点的话。”

  在最近数十年中,这种自动浮现的群体行为理念曾在计算机科学领域中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革命,对程序编制员来说,它意味着人们可以为单个智能体制定行为规则,但是不能控制集中行动的智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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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个智能体——不论它们是编制程序的模块,还是处理器,还是在本个案中的真正的微型机器人——被编入指令程序,在特定情况下协作工作,而在别的情况下互相竞争。可以给它们设定目标。可以让它们以单一定向的强度去寻求目标,或者发挥作用帮助其他智能体。但是,无法将这些互动作用的结果编入程序加以控制。它只是自动浮现出来,而且常常形成出人意料的结果

  在某种意义,这是令人振奋的。一种程序首次能够产生该程序编制员根本无法预测的结果。这类程序的行为更像来自具有生命的有机物,而不是人造自动装置。这一点使程序编制员感到兴奋——但是,也使他们觉得无计可施。

  田向这种程序的群体行为是反复无常的。有时候,竞争的智能体相互争斗,导致停机,程序无法完成任何任务。有时候,智能体之间的影响很大,它们失去了自己的目标,完成了别的事情。从这个意义上讲,这种程序就像小孩子一样——无法预测,容易受到干扰。用一位程序编制员的话来说:“编制分布式智能程序就像要求一个5岁大的儿童到他自己的房间去更换衣服。他可能那样做,但是他也可能去做别的事情,而且不再回来了。

  因为这种程序以生物的方式产生作用,程序编制员开始将它们与真实世界中的真实生物的行为进行类比。事实上,他们开始为生物体的行为建立模式,以便得到一种对程序结果进行控制的方式。

  所以,有的程序编制员研究蚂蚁的集群行为,研究白蚁构筑土墩的行为,研蜜蜂的舞蹈,以便编写程序来控制飞机降落时间表,控制行李包裹的发送路线安排,控制语言的翻译。那些程序经常运行良好,但是它们也一可能出错——在情况发生大变化时尤其如此。但是,在那种精形下,它们就会失去目标。

  正是基于这一点,我在5年之前开始建立掠食者与猎物之间关系的模型,将它作为一种固定目标的方式。因为饥饿的掠食者的注意力不会被分散。环境可能强迫它们临时改变自己的方式;它们可能多次尝试新方法才会取得成功——但是,它们不会失去自己的目标。

  所以,我成为研究掠食者与猎物之间关系的专家。我研究了大量鬃狗、非洲猎犬、追捕猎物的狮子、有攻击行为的成群兵蚁。我的团队曾经研究了野外生物学家撰写的文献,我们概括了他们的成果,编写了一种被称为“掠食猎物”的程序,该程序可被用于控制任何智能体系统,使其行为具有目的性,使程序去寻求目标。

  我看着里基的屏幕,那些协作运行的装置平稳地移动,在空气中穿行。

  我问:“你们使用‘掠食猎物’程序来为你们的单个元件编写程序吗?”

  “对,我们使用那些规则。”

  “嗯,找觉得它们运行得不错,”我看着屏幕说,“为什么存在问题呢?”

  “我们无法确定。”

  “这是什么意思?”

  “它的意思是,我们知道存在着问题,但是无法确定出现问题的原因不知道问题是出在程序编制方面——还是出在其他方面。”

  “其他方面?比如说,什么方面?”我眉头一皱,“我没有听懂,里基。这只是一群微型机器人,你可以让它们按照你的指令工作。如果程序编制不正确,你可以进行调整,有什么我不理解的东西吗?”

  里基不安地看着我。他把椅子从桌子旁边推开,然后站立起来。“让我给你演示一下我们是怎样制造这些智能体的,”他说,“那时你就会更好地了解这里的局面。”

  我看过朱丽亚的演示录像,所以对他要给我看的东西很感兴趣。因为许多我尊敬的人认为,不可能制造分子。在理论上主要的反对意见之一是制造可以发挥作用的分子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为了达到工作水平,纳米装配线就得比人类制造领域中已知的任何设备都更加有效。从根本上讲,所有人造装配线的运行速度大体相同:它们能够每秒钟装一个零件。全如,一辆汽车有几千个零件。我们可以在数小时之内装配一辆汽车。一架商用飞机有600万个零件,需要几个月时间来建造。

  但是,一个普通的人造分子由10次方个部分构成。那就是1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个部分。作为一个实际问题,这个数字大得超出人的想像。人的大脑无法理解它。但是计算结果显示,即便人能够以每秒钟安装100万个部分的速度进行装配,完成一个分子所需的时间长达3,000万亿年——比宇宙已知的历史还长。因此,这就成了问题。它被称为建造时间问题。

  我对里基说:“如果你们正在搞工业制造……”

  “我们确实在搞。”

  “那么,你们肯定已经解决了建造时间问题。”

  “我们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

  “等一等。”

  大多数科学家假设,利用更大的亚单位——由数十亿原子构成的分子碎片——来构成分子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那样可以把装配时间缩短至两三年。此外,利用部分自体装配,有可能将时间缩短到几个小时,甚至到一个小时。但是,即使技术进一步提高,制造出商业用量的产品在理论层面上仍是一种挑战。因为商业性目标不是在一个小时之内制造出一个单分子,商业性目标是在一个小时之内制造出几磅分子。

  还没有人发明出实现该目标的具体办法。

  我们经过了两三个实验室,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标准微生物实验室,或者说基因实验室。我看见梅站在那个实验室里,慢条斯理地干活。我刚要开口问里基,他为什么在那里设立了一个微生物实验室,但是他把我的话头岔开了。他现在焦躁不安,行动匆忙。我看见他膘了一眼手表。我们的正对面是最后一个玻璃气压过渡胎舱。玻璃门上是用模板印刷的字:微型装配。

  里基朝我挥了一下手,“一次过一人,”他说,“那是这个系统规定的最大数量。”

  我走了进去。门在我身后吱的一声关上,压力垫当的一声关闭。又是一阵狂风:从下面,从两边,从上面。我这时对此已经习惯了。第二道门开了,我走进了另一条距离不长的走廊,它通向一个大房间。我看见了明亮刺眼的白光——它的亮度使我的眼睛觉得难受。

  里基跟在我的身后,边走边说,但是我现在已记不清他说了些什么。我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语言上。我目瞪口呆。因为我这时已经进入主装配楼——一个巨大的没有窗户的空间,就像一个三层楼高的庞大飞机库。在这个庞大的飞机库中,矗立着一个结构非常复杂的装置,它就像悬挂在半空中,如同珠宝一样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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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沙漠 第6天 上午9点12分


  首先,我难以理解自己看见的东西——它就像一只体积庞大的章鱼,在我的头上闪闪发光,棱角分明的爪子伸向各个方向,将色彩斑斓的光线反射到四周墙上。不同之处在于,这只章鱼长着许多层爪子。第一层爪子很低,离地面只有一英尺;第二层的高度在人的胸部,第三层和第四层高一些,在我头部的上方。并且,它们全都鲜艳夺目,闪闪发光

  我眨了眨眼睛,觉得眼花缭乱。我开始观察细节。这台章鱼形状的机器安装在一个不规则的三层楼高的框架内,框架全是用玻璃立方体模块组成的。地板、墙壁、天花板、楼梯——这里的一切全部是立方体。但是,它们的排列杂乱无章,好像有人把一大堆巨大的透明方糖倒在了房间中央,那只章鱼的爪子从这堆立方体之内钻出来,像蛇一样伸向各个方向。这个装置被一张由经过阳极化处理的支柱和连接管构成的黑色网状结构固定起来,但是,四处反射的光线使它们变得模糊不清,所以这台章鱼形状的机器看起来好像是悬挂在半空中的。

  里基咧开嘴巴笑了:“收敛组装。这个结构是呈不规则碎片形状的。很奇妙,对吧?”

  找慢慢地点了点头。我看到了更多的细节。我刚才见到的章鱼形状的东西实际上是一个张开的树状结构。一根口正方形管道从间垂直穿过房间的中心,直径较小的管子从那里通往各个方向。直径更小的管道又从这些分支通往其他地方。最小的管道只有铅笔那么细。这里的一切都光亮闪烁,好像被镜子照着一样。

  “它为什么这么明亮?”

  “这种玻璃上有钻石形状的涂层,”他说,“在分了层次上,玻璃就像瑞士奶酪,上面充满小孔。当然,它还是一种液态的,所以原子能够从中穿过。”

  “所以,你们给玻璃上了涂层。”

  “对,必须那样做。”

  在这枝蔓繁多的发光玻璃森林中,大卫和洛西一边移动一边记录,调节阀门,并且不时盘看手掌电脑上的数据。我知道,我的眼前是一条大型并行装配线。微小分子碎片被导入最小的管道中,然后被加上原子。这一步完成之后,它们走进直径更大一点的管道,被加上更多原子。分子以这种方式逐步移往装置的中心,直到整个装配全部完成,它们最后被输送到那条中央管道内。

  “正是这样的,”里基说,“这与汽车装配线没有两样,不过它是在分子层级上工作的。分子从管道进来,最后沿着管线来到中心、我们在这里给它们粘接上一条蛋白质序列,在那里粘接上一个甲基,就像汽车装配工安装车门和轮子一样。在装配线的末端,出现了一个新的、特制的分子结构,完全符合我们的规格。”

  “还有各式各样的爪子起什么作用呢了

  “用于制造不同的分子,所以,那些爪子看上去各不相同。”

  在几个部位,章鱼的爪子穿过一条用粗大螺栓加固的钢制风洞,那是用于真空管道输送的。在其他部位一个立方体覆盖着夹层银质绝缘层,而且我看见旁边摆着液氮罐;在那个部位,形成了非常低的温度。

  “那是我们的低温室,”里基说,“我们使用的温度不太低,最低大约在零下70摄氏度。来,我让你看一看。”

  他领我沿着在爪子中间蜿蜒曲折穿行的玻璃通道,穿过了了章鱼形状的装置。在一些部位,我们借助短楼梯翻越位置较低的爪子。

  里基不停地介绍着技术细节:真空隔热软管、金属相分离器、球形单相阀。我们来到绝缘立方体前,他打开了一扇厚重的门,让我看到一个与另一个房间相连的小房间。房间看上去像是两个肉食品贮藏柜。每扇门上都装着玻璃窗。这时,一切都在室温下。“在这里,你可以有两种不同的温度。”他说“如果你需要,可以从一种转向另一种,不过它通常是自动转变的。”

  里基领着我退出房间,习惯性地看了一下手表。

  我问:“我们迟到了吗?”

  “什么?不,不。没有那样的事情。”

  在我们身边,有两个坚固的金属房间,粗大的电缆通向室内。

  我问:“这是你们的磁化室吧?”

  “对,”里基说,“直流脉冲式磁场磁体,在核心部分产生33特斯拉的磁通量。那相当于地球磁场的100万倍。

  他嘟哝一声,然后推开了钢门,进入最前面的磁化室。

  我看见一个炸面圈形状的物体,它的直径大约为6英尺,正中央有个直径一英寸的小孔。炸面圈形状的物体完全被管道和塑料绝缘体包围起来,粗大的钢制螺栓从上到下固定着外罩。

  “这个小家伙需要大量冷却剂,我可以告诉你,还需要大量的电力:15千伏。给那些电容器充电需要整整一分钟时间。当然,我们只能使用脉冲调制它。假如我们连续开机,它就可能爆炸——被它产生的磁场炸开。”他指着磁体底部,在膝盖高的位置有个圆形按钮。“那是安全关闭装置,”他说,“只是以防万一。如果手不空,可以用膝盖关闭它。”

  我说:“这么说你们使用高磁场来进行部分装配——”

  但是,里基已经转身出了房门,同时又看了一眼手表。我紧跟往他身后。

  “里基……”

  “我还有更多的东西让你看,”他说,“我们就要看完了。”

  “里基,这给我留制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指着那些闪闪发光的爪子说,“但是,你们的装配线大部分是在室温下工作的——没有真空,没有低温,没有磁场。”

  “对,不需要特殊条件。”

  “这怎么可能呢?”

  他耸了耸肩。“装配工们不需要那些东西。”

  “装配工?”我问,“你是说,你们的装配线上有分子装配工?”

  “有,当然有。”

  “装配工在为你们工作?”

  “当然,我原以为你知道这一点。”

  “不,里基,”我说,“我根本不知道。而且,我不想听谎话。”

  但是,我确定他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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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学家们最先知道的关于分子制造的情况之一是,从事这样的工作难度非常大。1990年,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一些研究者们让氙原子在镍盘上旋转,直到它们组成该公司标识上那种“IBM”字样。组成的整个标识只有1英寸的100亿分之一那么大,只有借助电子显微镜才能看见。但是,它提供了一种给人深刻印象的图像,当时大出风头。国际商用机器公司让人认为,它证明了一个概念:通向分子制造的大门已经打开。但是,它仅仅是一种噱头而已。

  因为使单个原子按特定方式组合起来的工作进展缓慢,十分辛苦,而且费用昂贵。移动35个原子耗费了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研究人员整整一天时间。没有人相信可以用那种方式来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技术。与之不同,大多数人相信纳米工程师最终将会找到一种方式去制造“装配工”——那种能够制造特定分子的微型分子机器,与轴承机制造轴承的方式类似。那种新技术依靠分子机器来制造分子产品。

  那是一个很好的概念,但是涉及的实际问题却使人胆怯。因为装配工比它们制造的分子的结构要复杂得多,设计和制造装配工的尝试从一开始便遇到了困难。就我所知,世界上没有任何实验室完成了这一工作,但是,里基刚才却告诉我——井且以漫不经心的方式——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有能力制造分子装配工,而且装配工正在为该公司制造分子。

  当然,我不相信他的话。

  我一直从事技术工作,所以对可以完成的工作有一种特妹的感觉。里基所说的那种巨人式的飞跃不会出现。它在历史上也从来出现过。技术是一种特殊的知识;与所有的知识类似,技术出现,逐步发展,然后成熟。持相反观点就如同相信莱特兄弟可以制造火箭,然后登上月球,而不是只在基蒂霍克的沙丘上飞行了300英尺。

  纳米技术仍然处在基蒂霍克式初期阶段。

  “别逗了,里基,”我说。“你们怎么可能真的做到这一点?”

  “技术细节并不那么重要,杰克。”

  “你这是什么新鲜屁话?技术细节当然重要。”

  “杰克,”他说着,对我非常得意地一笑。“你真的以为我在对你撒谎吗?”

  “对,里基,”我说。“我有这种感觉。”

  我抬头望着四周那些章鱼状爪子。我被玻璃包围着,看见自己的样子被反射在周围玻璃的各个表面上。这使我感到困惑,感到晕头转向。我看着自己的双腿,努力使注意力集中起来。

  这时我注意到,尽管我们刚才一直在玻璃通道上行走,地上的某些部分也是用玻璃铺成的。有一块玻璃就在我身边。我走了过去。透过那块玻璃,我可以看到地面以下的钢制导管和管道。有一组管道吸引了我的目光,因为它们从储藏室通向附近的一个玻璃立方体;在那里,那一组管道冒出了地面,向上进入较小的管道中。

  我猜想,那就是营养材料——那些将在装配线上变为成品分子的有机物质原料浆液。

  我低头观察地面,目光顺着那些管道回到了它们从隔壁房间进来的位置。接头处也是用玻璃制作的。我可以看见我刚进来时见到的那些反应釜的弧形钢制锅底。我刚才还以为那些容器是小型啤酒发酵罐,因为它的外形肯定像小型啤酒发酵罐。它们是用于受控发酵,用于受控微生物培养的容器。

  这时,我意识到了它的真实用途。

  我骂道:“你这个婊子养的!”

  里基又笑了起来,耸了耸肩。“嘿,”他说,“它的作用可大了。”

  隔壁房间里的那些反应釜的确是用于控微生物培养的。但是,里基并不酿造啤酒——他在制造微生物,我毫不怀疑他那样做的原因。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无法制作真正的纳米装配工,正在使用细菌制造他们需要的分子,这是遗传工程,不是纳米技术。

  “怎么说呢,并不完全如此,”里基听到我的想法之后说,“但我承队,我们使用了一种混合而成的技术。无论如何,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对吧?”

  这是实话。至少在过去10年中,观察家们一直预测,遗传工程、计算机编程、纳米技术这三者最终将结合在一起。它们都涉及类似的——而且相互关联的——活动。在这两者之间没有多少差别:使用计算机对一种细菌基因组进行解码以便制造新的蛋白质,借助计算机将新基因插入到细菌中以便制造新的蛋白质。而且,在这两者之间也没有多少差别:制造一种新细菌来分泌——比如说——胰岛素分子,制造一种人工微型机械装配工来生产新分子。这全都出现在分子层次上。这是同样的挑战:将人类设计强加在极端复杂的系统之上。况且分子设计假如不复杂就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你可以将分子视为一系列被堆砌起来的原子,就像乐高牌积木,一块接着一块。但是,那个意象是误导性的。因为原子与乐高牌积木不同,不能按人喜欢的方式堆砌在一起。一个被插入的原子受到局部力量——磁场的和化学的——制约,时常产生令人不快的结果。原子可能被赶出它原来的位置。它可能留下来,但却处在一种危险的角度上。它甚至可能将整个分子折叠成结。

  因此,分子制造是一种在可能的技艺范用之内的活动,是一种替换原子和原子团的技艺活动,其目的是要制造出按所需方式工作的等价分子结构。面对所有这些困难,人们不可能忽视这一事实:存在着已经得到证实的可以制造大量分子的分子工厂——它们被称为细胞。

  “不幸的是,细胞制造给我们带来的进展是有限的。”里基解释说,“我们获得了基层分子——我们用的原材料——然后我们以它们为基础,采用纳米工程方法进行制造。所以,我们在两个方面都有所涉及。”

  我指着下面那些容器,你们培养什么细胞?”

  “Thcta-d5972细菌。”他答道。

  “那是?”

  “一种大肠杆菌菌株。”

  大肠杆菌是种常见细菌,在自然界中到处可见,甚至在人的肠道中也有。

  我问:“有没有人想过,使用能够在人体内存活的细胞可能不是一个好主意?”

  “实际上没有,”他说,“坦率地说,那不是考虑的因素。我们只是需要一种在文献中有充分记载、经过大量研究的细胞。我们选择了一种工业标准。”

  “哦……”

  “不管怎样说,”里基继续说,“我认为它不是什么问题,杰克。这种细菌不会在人的肠道中大量繁殖。Thcta-d细菌被优化,适于各种各样的营养源——以便降低在实验室中进行培养的成本,事实上,我认为它甚至可以在垃圾中生长。”

  “那就是你们获得分子的方法。细菌为你们制造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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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说,“那是我们获得初级分子的方法。我们得到27种初级分子,它们适合温度较高的环境,原子在那里更活跃,混合的速度快。”

  “那就是这里温度高的原因?”

  “对。反应效率在58摄氏度时最高,所以我们在这个温度下工作,在这个温度下,我们获得最快的结合率。但是,这种分子在更低的温度下也会结合。即使在1.5或4.5摄氏度时,仍会出现一定数量的分子结合。”

  “所以,你们并不需要其他条件,”我说,“真空?压力?高磁场?”

  里基摇了摇头:“不需要,杰克。我们保持这些条件,以便加快装配速度、但是,它严格说来不是必要的因素。这个设计真的很好,元件分子结合非常容易。”

  “这些元件分子结合起来,以便组成你们最终的装配工?”

  “它们然后装配我们需要的分子。你说得对。”

  这是一个聪明的解决办法,利用细菌来制造他们所需要的装配工。但是,里基还告诉我,那种元件分子几乎是自动地进行装配的,所需的条件只有高温。那么,这幢结构复杂的玻璃建筑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为了效率,还有流程分离,”里基告诉我,“找们可以同时制造9种装配工,在不同的机器臂里进行。”

  “那么装配工最后在什么地方制造分子呢?”

  “就在这同一个装置之内。但是,我们首先对它们进行再应用。”

  我摇了摇头,我对这个术语不熟恙。“再应用?”

  “它是稳们在这里研究出来的一个小小的改进。我们正在为它注册专利。你看,我们的系统从一开始便运行良好——但是,我们得到的产量却非常低。我们当初在1个小时得到的成品仅有0.5克。按照那样的速度制造一个摄像头得需要几天时间。我们无法弄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后来,在爪子中的装配是在气态条件下进行的。结果,那种分子装配工重量大,往往下沉到底部。在它们的上面沉淀了一层细菌,释放出重量较轻、浮动得更高的元件分子。于是,那种装配工和它们要制造的分子之间接触极少。我们尝试了混合技术,但是,它们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那么,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修改了装配工的设计,“以便提供一种会吸附在细菌表面的抗脂碱基。那就使装配工与元件分子有了更好的接触,我们的产量立刻增加了5个数量级。”

  “现在,装配工停留在细菌上面吗?”

  “你说得对。它们依附在细胞外膜上。”

  里基在身边的一台计算机的纯平显示器上调出了装配工设计。

  装配工看上去像是一种纸制玩具风车,上面的螺旋状爪子伸向不同方向,中间有个由密集的原子组成的结。

  “我跟你讲过,它呈不规则碎片形状。”他说,“所以,在较小的数量级上,它看上去像是一样的。”他笑了笑,“就像那个老笑话讲的,每只乌龟都站在另外一只乌龟的背上。”他又按了几下键盘。“不管怎样说,这就是那种依附结构。”

  屏幕上这时显示装配工依附在一个比它大得多的药丸形状的物体上,就像玩具风车插在一艘潜水艇上。

  “那就是Thcta-d细菌。”里基说,“上面带着装配工。”

  在我观看的过程中,又有玩具风车自动依附上去了。

  “这些装配工组成实际的摄像头吗?”

  “对。”他再次敲击键盘。我看见了一个新的形象。“这是我们要制造的微型机器,最终的成品摄像头。你已经看过了循环系统中的血流版本。这是给五角大楼的版本,体积大得多,按设计要求是用于空中的。你看到的是一种分子直升飞机。”

  “它的推进器在哪里?”

  “没有推进器,这种机器使用你在这里看见的小圆形突出物,斜着依附在那个部位。那些是发动机。这种机器实际上利用空气的黏性来移动。”

  “利用什么?”

  “黏性。空气的。”他笑了笑,“微型机器层次上的,记得吗?它是个全新的世界,杰克。”

  无论这项设计如何创新,里基还是受到五角大楼对该产品的工程规格的束缚,而且产品尚不能运行。没错,他们已经造出了无法打下来的摄像头,而且它传输的图像也非常清楚。里基解释说,它在室内试验中运行状态非常良好。但是,在室外,即便是一阵微风也可能把它们像一团尘土一样吹走。

  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负责工程技术的团队试图修改那些装置,以便提高其机动性,但是迄今为止没有取得进展。与此同时,国防部判定,这项设计的局限性是无法克服的,因此对整个纳米概念持不赞同的态度;与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签订的合同已被取消;国类部将在6个星期之内撤走资金。

  我问:“这就是最近几周以来朱丽亚那么急切地吸引风险投资的原因吗?”

  “对,”里基说,“坦率地说,这个公司有可能在圣诞节之前完蛋。”

  “除非你们可以解决元件的问题,使它们能够在风中工作。”

  “对,对。”

  我说:“里基,我是搞程序编制的,我无法帮你解决智能体的机动性问题。那属于分子设计,是工程学方面的,不是我研究的领域。”

  “嗯,这我知道。”他停顿片刻,皱了皱眉头,“但是,我们实际上认为,解决方案可能涉及程序编码问题。”

  “编码?在什么解决方案中会涉及到?”

  “杰克?我得对你说实话。出了问题,”他说,“但是,它不是我们造成的。我对你发誓。它不是我们造成的,是那帮建筑承包商搞的。”他开始下楼梯,“来吧,我给你看看。”

  他步履轻快,领着我到了设施的另外一侧,我看见那里的墙上装了一部敞开的黄色升降梯。它是一部小电梯,四面没有封闭,我觉得不舒服;我把目光转向一边。

  里基问:“不喜欢高的东西?”

  “无法忍受。”

  “嗯,总比走路强吧。”他说着指向一侧,那里有一段铁制楼梯,顺着墙面一直通到天花板。“升降梯出故障时,我们得从那里爬上去。”

  我不寒而幕。“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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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乘坐升降梯一直到了天花板处,距离地面有三层楼那么高。在天花板下面悬挂着横七竖八的导管和管道,铁网通道组成的网络使工作人员能够上去进行维护。我很不喜欢那样的铁网,因为我可以透过它们看到地面。我努力不朝下看。我们不断地低头,避开那些悬吊得较低的管道。里基在设备运行的轰鸣声中大声说着话。

  “整个设备全在这上面!”他边高声说,一边用手指着各个方向。“这是空气净化机!这是灭火喷淋器系统的储水箱,这是电气接线盒!这里真的是整个设备的中心!”里基措着走道继续向前,最后在一个巨大的通风口前停下脚步:那个通风口的直径大约为3英尺,径直通向外墙。

  “这是第3号通风口,”他凑近我的耳边说,“它是四个向外排放废气的通风口之一。瞧,你看见了沿着通风管道的那些孔洞没有?看见孔洞里摆放的方盒子没有?那些是过滤盒。我们逐层摆放微型过滤器,防止污染物排分出去。”

  “我看见它们了……”

  “你现在能看见它们,”里基说,“不幸的是,那些建筑承包商当初忘记了在这个通风口里安装过滤器。事实上,他们当时甚至没有开凿孔洞,所以,建筑验收人员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里漏掉了任何东西,他们签字验收合格;我们随即开始在这里工作。我们把没有过滤的空气排入了外部环境。”

  “那有多长时间?”

  里基咬着嘴唇,“3个星期。”

  “你们当时是全面生产?”

  他点了点头:“我们估计,我们大约排放了25千克污染物。”

  “那些是什么污染物?”

  “什么东西都有,我们无法完全确定。”

  “这么说,你们排放了大肠杆菌、装配工、成品分子那样的东西?”

  “对。但是,我们不知道它们之间的比例。”

  “比例有什么关系吗?”

  “它们可能有关系。有。”

  里基在给我解释时情绪变得越来越急躁,咬着嘴唇,抓着头皮,避免与我对视。他的话使我如坠烟海。根据工业污染年鉴的记载,50磅污染物是轻微的。50磅材料用一个健身包完全可以装下。除非它是剧毒的或高度放射性的——而他们排放的不是那类东西——这么小的排放量根本没有什么问题。

  我说:“里基,那又怎么样呢?哪些微粒顺风散落在数百平方英里的沙漠里,它们在阳光和宇宙射线中衰败。它们会分散、分解。在几个小时或几天之内,它们就消失了。对吧?”

  里基耸了耸肩:“事实上,杰克?情况不是……”

  就是在这一瞬间,警铃响了起来。

  它是一种低音警铃声,是一种柔和的、连续不断的砰砰声,但却吓了里基一跳。他顺着走道跑去,脚步在金属网上咣当作响,冲向安装在墙壁上的计算机工作站。在监视器的角落上有一个状态窗口,它闪动着红色字样:PV-90进入。

  我问:“那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外部警铃。”他取下无线通话机,然后吩咐:“文斯,关闭设施。”

  无线通话机嘎嘎地响:“我们已经关闭了,里基。

  “增加正压力。”

  “比基准压力提高了5磅。你还要提高吗?”

  “不。让它保持在那个位置上。你们看到什么图像没有?”

  “还没有。”

  “糟糕。”里基把无线通话机挂在腰带上,两手开始很快地敲击键盘。工作站屏幕分为五六个小方格,显示从安装在设施四周的安全摄像头传来的图像。有的显示从上向下的附近沙漠的景象,是从房顶拍摄的。其他显示的是地面情况,那些摄像头缓慢地摇摄。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有沙漠上低矮的植物和偶尔出现的一丛丛的仙人掌。

  “错误报警?”

  里基摇了摇头:“我希望是。”

  我说:“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需要一哇时恻才能发现。”

  “发现什么?”

  “看那个。”

  他指着监视器,然后咬着嘴唇。

  我看到一小团由深色微粒构成的不断旋动的云状物。它看上去像是一个灰尘魔鬼,一个在地面上移动的龙卷风形状的小集束,在炎热的沙漠地面升起的对流气流中旋转。不同之点在于,这个云状物是黑色的,而且它有比较清晰的轮廓——它的中间仿佛被夹了一下,使它看上去有点像老式可口可乐瓶子。但是,它的那个形状并未保持多久,它的外形一直在转换,在变化。

  “里基,”我说,“我们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

  “它看上去像是一个智能体集群。那是你们的摄像头集群吗?”

  “不是。它是别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们无法控制它。它没有对我们发出的无线电信号作出反应。”

  “你们已经试过了?”

  “试过了。我们两周以来一直试图和它接触。”他解释说,“它产生一种我们可以度量的电场,但是由于某种原固,我们无法与它产生互动。”

  “这么说,这是一个失控的集群。”

  “是的。”

  “独立运行。”

  “是的。”

  “而且,这东西已经有……”

  “数天了,大约10天了。”

  “10天了?”我眉头一皱,“这怎么可能呢,里基?这种集群是一批微型机器人装置。它们为什么没有衰败,没有耗尽能量?此外,是由于什么具体原因你们无法控制它们?如果它们具有群集的能力,那么它们中间就存在通过电来传播的互动作用,因此你们应该能够控制那个集群——或者至少分裂它们。”

  “你说的全对,”里基说,“不过我们无能为力。而且,我们已经试过我们能够想到的各种办法。”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云状物不受我们控制,具有周期性。”

  “所以,你们把我叫到这里来……”

  “帮助我们收回那个鬼东西。”里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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