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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第5章(5)

“上下班要准时来、准点走?那我要离开这屋但不出校园,算不算脱岗?”

胡校医被问二乎了:“那要看你去干什么了,正当不正当。”

“正当,我去教室旁听学生上课。”

“你还半工半读?”

换汤不换药,工作性质没变,唯一区别就是从地方发展到中央,可求知欲鼓起了小样新生活的风帆。

青楚走进咖啡馆,杨丽红等在那里,围绕麦冬、周晋的陈年旧案被翻起,死水激活。

“麦冬是北京人,怎么案子当年发生在西塘?”

“他脑子活泛,九十年代做丝绸生意,从南方进货回北京,卖给到中国旅游的老外,生意挺火,也算那时的小款吧。因为进货常去西塘,在那一待几个月,认识了郁欢,就是被害人。那时她不到二十,就在麦冬进货的丝绸厂工作,聪明机灵,帮厂长搞公关。他俩就那么认识了,麦冬喜欢她,听说郁欢家穷,经常送她衣服、首饰那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他也知道郁欢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是西塘人,刚考上清华。”

“是周晋?”

“是他。不过麦冬那时候春风得意,没把一个穷学生放在眼里。发案前,郁欢家遇到变故,急用钱,没人好借,麦冬主动借给她,郁欢也接受了,那晚他俩约好在河边交接,然后就出事了……”

“我在材料里只能看到麦冬被逼供的事实,看不到他被错判的证据,你为什么相信他被冤枉了?”

“我从始至终都信他,从来没怀疑过,我跟麦冬认识三十多年,岁数有多大,就认识多少年,他说的我全信。”

“你俩是青梅竹马?”

“对,两家邻居,小时候有别的男孩淘气欺负我,他就把人家打一顿。”

青楚从她的笑意里读到深情:“那时候你俩没好?”

杨丽红苦笑:“他眼里没我。”

“那你跟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被判刑半年后,押解回原籍服刑,我去探监,他很愤怒绝望,行为经常过激,我就不停鼓励、安慰他,到服刑第三年,我俩好了。”

“你为他跑申诉跑了多少年?”

“前前后后也有三四年了,律师、高法、高检、司法局、政法委,甚至连人大门儿都摸去了,能想的招我全想了。”

“你有证据证明周晋是凶犯吗?”

“赵律师,你能说服邢律师见见麦冬吗?听他亲口说说,肯定会改变态度。”

“你其实没有证据,对吧?”

“麦冬把名声看得重于一切,更何况那是他曾经爱过的女孩,哪怕最后你们不接,只要跟我去见他一面,别让他觉得被全世界遗弃,算积德行善了,行吗?”

“我跟你去。”

“你真好!心比别的律师热,不功利。”

接下来等待探监的时间里,青楚接到一个陌生的手机电话,声音似曾相识:“你好,是赵律师吗?”

“我是,哪位?”

“我是周晋。”

接到他电话并不出乎青楚意料:“啊,周总,有事吗?”

“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请我?为什么?”

“你都让我出一千多万现金退房款了,再不赶紧请你吃饭,哪天我楼盘就让你损失没了。开玩笑,找你有事。”

“好事还是坏事?要是鸿门宴我可不去。”

“放心,是好事。”

青楚知道这顿饭一定不简单,但如何不简单,正是吸引她的关键所在,她和周晋第一次单独相对,既是继往,又是开来。

周晋举杯:“我敬你,网上评论我都看了,房子的事情要谢谢你。”

青楚受之无愧:“那可不,你用一棵大树换来整片森林,而我们事务所只挣到几千块钱调解费,我个人什么好处没捞着,还落师傅一身埋怨,甚至付出血的代价,你当然得谢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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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第5章(6)

“商场如战场,冲锋陷阵流点血在所难免,不过你放心,你血不会白流。这月我们公司法律顾问合同到期,你愿意过来帮忙吗?”

“我?”青楚当然掂量得出邀请的分量,也当然知道对方等候巨石激起的浪花,这是任何一个年轻律师梦寐以求的机会,但出现的时机,似乎为时过早。

“我提供的条件很优厚。”

“我知道,不过我一个资历浅薄的小律师,有什么资格给昭华做代理?”

“资历是虚的,能力才最重要。我相信你能力,也看得到你潜力。”

“我觉得你眼力比我自己的好。”

“我实事求是。”

“如果我拒绝你呢?”

“我想不出你有什么可以拒绝我的理由。”

“你的邀请对我来说,有点天上掉馅饼的感觉,我这人面对太好的事情一般很警觉,怕乐极生悲,我现在给不了你答复,让我好好想想,行吗?”

“这理由真新鲜,行,让你好好考虑考虑。”

青楚明知故问:“对了,那天在你们公司闹事、把我打伤的那个女的够厉害的,她是谁呀?为什么要在昭华闹?”

“我知道你想什么呢,甭猜了,她第一不是我女友,第二不是我前妻,第三更不是我情人。”

“那就剩最后一个可能了,冤家。”

周晋淡然一笑,没说什么,笑容后面意味深长。这次见面,青楚明确意识到:不论未来两人以什么立场和方式相对,周晋都会让她兴味盎然,他的智慧、他的理智,甚至他的神秘,还有,他和疑似凶犯身份的风马牛不相及。

探监时间确定,青楚随杨丽红去见周晋的夙敌——麦冬。当看见乳臭未干的她出现在玻璃窗外,麦冬眼神全是疑惑,青楚早有预料,他满心期待老谋深算的邢律师,不是她。

杨丽红:“赵律师是邢律师助手。”

“他为什么不来?”

杨丽红一言难尽:“能把赵律师请来已经很不易了,有什么情况你跟她说。”

“你有什么问题问我吧。”麦冬只好把死马当活马医。

青楚提问:“十年前案发当天,你承认自己去过现场,可后来又离开了,你说走时郁欢还好好的,能复述一下你们分手时的情景吗?”

“之前我们挺亲热,突然她提出让我先走,答应晚点去酒店找我,我才走的,结果晚上没等来她,却来了警察。”

“你跟她约在几点见面?”

“七点半。”

“那时候天黑了?”

“没黑。”

“你走时几点?”

“八点。”

“天黑了?”

“对。”

“那天约会你是为给郁欢钱?”

“对,她家碰上难事,只有我能帮她。”

“之前你一直追求她,她没接受?”

“那晚她接受了。”

“因为你给她钱?”

“你什么意思?我又不是花钱买她感情!”

“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她才对你有所改变吗?”

“她是被我感动了。”

“当晚你被唯一的现场目击证人看到并且认出,后来你也承认去过案发地。”

“对,我去过,被人看见很正常,但推郁欢下河的不是我。”

“你在申诉里一直强调这点,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犯罪嫌疑人不是你吗?”

“没有。”

“那你能拿出什么证据说明你离开时郁欢还没落水?”

“我拿不出。”

“那现在我就明确告诉你:仅凭你自己说曾经被刑讯逼供,没法使高法启动再审程序。”

“如果我能举证罪犯另有他人,会怎么样?”

“你说的是周晋?如果你能举证,并且使他定罪,那你自然可以获得无罪判决,要求国家赔偿。你为什么怀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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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第5章(7)

“不是怀疑,我知道就是他!目击证人看见我跟郁欢先亲热、后争吵,亲热的是我,争吵的那个不是,郁欢也不会跟一个陌生人拉扯那么长时间,只有一个可能:那人她熟悉,一定是周晋!”

“推测不被采纳,证明一人有罪跟证明另外一人无罪一样,都需要证据。”

“如果我能拿出证据,证明是他把郁欢推下水,我就能重审,无罪释放吧?”

“理论上是这样。”

“周晋也被警方调查过,但他妈给他做了不在场证明,说他那天整晚没出门,没有作案时间,所以警方一开始就把他排除在外。我不信,他有作案动机,因为他恨郁欢移情别恋,跟我好了,就是这样!”

青楚一再强调:“需要证据!”

麦冬挂着阴晴不定的表情,离开座位,探视结束。几乎间不容发,青楚前脚刚出监狱,周晋电话就后脚跟至:“有时间一起再吃个饭吗?”

“又有什么好事?”

“我想帮一个准备指控我的律师,给她提供些证据。”

还没跟原告分手,被告就已知情,青楚感觉自己被装了监控探头,猛然一惊,左右四顾,离开杨丽红远一点,把声音压低:“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见面再给你答案。”

两人第二次单独见面,青楚知道比第一次更不简单:“咱们开门见山吧。”

“好,你在接触麦冬,准备代理他申诉是吗?不接受我法律顾问的邀请,也和这事儿有关吧?”

“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关注他,就像他关注我一样。有一点我非常奇怪,十年来百思不解,麦冬坐着他的牢,为什么要把陈年旧案翻出来,还往无辜的人身上泼脏水?虽然受害人和我关系密切,但这案子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可在麦冬逻辑里,我不但牵涉其中,还被他指控为犯罪嫌疑人,你能帮我解释一下他为什么是这个逻辑吗?他到底出于什么动机?”

“你想从我这里打听点什么吧?对不起周总,因为立场问题,我不能回答你这些问题。”

“你不是还没接受他们代理吗?”

“即使是潜在代理方,从职业操守角度,我也只能对你无可奉告。”

“既然指控我,总要有证据吧?我知道他们一旦试图诉诸法律,就一定要掌握有利于自己的证据。”

“我可以本着专业态度向你保证,未来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我绝不接受这个代理。”

“那就是说,现在还没有证据?”

“无可奉告。”青楚外表是绵,里面是铁板。

“我做过什么自己清楚,他做过什么法律已有公断,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永远找不到证据,因为本来就是诬陷,你别浪费自己时间了。”

“谢谢你的忠告,这个需要时间去证明。”

“你还挺执著。”

“这点你应该了解。”

周晋已经了解到:对面这个女孩,需要他调动全部智商兼情商才能应付。

青楚:“有一点我也觉得奇怪,我还没接这案子,你就找我谈,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呀?”

“我承认自己过敏,想想案子和我的关系,应该情有可原吧。另外不管怎么说,我们打过交道,印象还不错,我觉得你不该只听他们一面之词,该多听听我的说法,对你只会有利,不会有弊。”

青楚洗耳恭听:“好哇,那你说吧。”

“嗯,首先我是个好人……”两人同时笑喷,“自己夸自己很虚弱,算了,我也不死气白赖说了,如果你感兴趣,我们可以进一步加深相互了解,在时间方便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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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第5章(8)

青楚笑纳,她不排斥对他深入了解:“好哇,只要你不追着我打听那边的事。”

“为什么你会对这案子感兴趣?”

“因为它有意思、过瘾、High,我好奇,想探究。”

“可这种官司费时、费力,还不赚钱。”

“只有老律师才爱打名利双收的案子,因为他们怕失去,我没什么好怕的,也不怕失去,我喜欢挑战。”

“你不怕输?”

“为什么你们全都这么怕输哇?”

“我们?你把我和老的划一起了?我怕你输,像你这样锋芒毕露的,容易受挫折。”

“我不怕,输了有什么了不起?年轻输得起,赢了不就赚了?”

“现在的知识女性怎么都像你这么强势,就遇不到一个温柔点的?”

青楚大笑,一点不为自己欠温柔而惭愧,周晋被她理直气壮的笑声裹挟,也不禁莞尔:“每次和你谈话都很愉快,因为愉快,更要好心提醒一句:我欣赏你,但这案子非常复杂,麦冬的犯罪心理很耐人琢磨,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琢磨他为什么纠缠我、给我栽赃?因为嫉妒、仇恨,自己得不到,就毁灭别人。我担心你初出茅庐,被人利用,当枪使了。”

“不会有这种可能,我是职业律师,别怀疑我的专业性。”

“那就好好保护自己吧。”

第二次见面,周晋明确意识到:即使成为潜在对立面,他们之间依然愉快,好感以蓬勃之势燎原,像他经营的房产,拔地而起、不可阻挡。接下来,原被告双方就像啮合在一起的齿轮,轮番亮相青楚的生活,你方刚唱罢,我方定登场。这回轮到杨丽红电话:“赵律师,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是我考虑不考虑的问题,上次分手时说过:如果你们委托方那边不能提供任何可以证明麦冬无罪、周晋有嫌疑的证据,我就没法接手代理这申诉。”

“我打电话就是要跟你说这个,我们有证据了,刚找到!想马上约时间,跟你面谈。”

“这么快?十年没找到,这几天就出现了?”

“真是巧,我觉得是命中注定,老天被我感动,出手帮了一把。是这样,麦冬有个朋友认识一个叫雷子的人,他是过去周晋西塘的邻居,前一阵一起喝酒,他从雷子嘴里听到一些巨震撼的消息,绝对对麦冬有利。”

“你们是怎么找到那个雷子的呢?”

“他现在人就在北京,我跟你会合后,就带你去找他。”

“他也来北京了?”

“可不,要说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住在郊区,麦冬朋友答应带我们去找。”

太多巧合拼在一起就凑成蹊跷。青楚心里画着问号,跟杨丽红前往郊区。汽车开进村庄,穿行在乡间狭窄的土路上,最后停在一个院门外,带路的朋友率领两个女人敲开门,见到即将震撼她们的周晋旧邻——雷子。

朋友抛砖引玉:“雷子,你大概能猜出我们来问什么,丽红想跟你核实一下咱俩喝高那回,你跟我说的那件事。”

“哪件?我跟你说什么了?”雷子表现得很糊涂,一看就是装糊涂。

“就是你说看见周晋那事。”

“周晋?从他离开西塘,我都十年没跟他联系了,什么时候看见他的?”

“不是现在,就是十年前。”

“十年前我跟他邻居住着,还不是天天见?你说哪回呀?”

“郁欢出事那晚。”

“是我跟你说的吗?”摆明不会轻易说出事实。

杨丽红:“雷子,今天我跟乔良特意过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说那晚你曾经看见周晋不在家,是不是真的?这对麦冬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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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第5章(9)

“我说是或者不是,对麦冬有什么用?”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周晋就有嫌疑,麦冬就有希望申诉,十年前他是被错判的!”

“说了又对我有什么好处?”话里留着讨价还价的线头儿。

“只要你肯帮我们作证,还麦冬清白,我们一定会报答你,钱好商量,说个数,只要你告诉我。”

结束虚晃试探和实际议价后,青楚终于获得“雷子版”的案发当晚回忆。

“出事第二天,镇上就传开了,说追郁欢的北京小款爷借钱后想非礼未遂,一气之下把她推下水。接着警察来周家调查,我听到周妈妈向警察作证:案发当晚周晋一直在家没出过门。我一听就知道她撒谎,因为在那晚,我亲眼看见周晋从外面回来!我当时经营一个杂货店,那晚一直下毛毛雨,街上没人,我八点就早早打烊,检查门窗是否锁好时,看见周晋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没打伞,白衬衫全湿透了,一看就知道在外面待了不是一时半会儿,所以我敢确定周妈妈撒谎。周晋那晚肯定出去过,就在警察确定的作案时间前后!”

“你还知道些什么?”

“就这些。”雷子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杨丽红看出来:自己今天带来的钱似乎不够。离开雷子住处,她追问青楚:“雷子说的东西有用吗?”

“现在还确定不了,即使能够证明周晋当晚不在家,也证明不了他就在案发现场。”

“我觉得他话里有话,摁一半话头儿没说,好像要吊我们胃口,他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些,我再想想办法。”

在青楚掐算好的时间里,周晋准时出现。

“怎么来事务所了?”

“路过,顺便提一个问题,另外还有一个邀请。最近有什么进展?”

“有一些,回答完毕。”

“就这些?其他还无可奉告?下面说邀请,考虑我建议没有?周末有时间吗?两天就够了。”

“时间是有,不过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我该享有知情权。”

“西塘,敢不敢跟我去?”

“那地方我正想去呢,有什么不敢的?”

“那就这么定了,行程我安排,周六上午十点,咱们机场3号航站楼见。”

青楚回家宣布西塘行程,引起小样极大关注,她八卦的嗅觉提前呼吸到性质变异的前味:“周末玩去青楚?”

“工作!”

“一个人去?”

“不是,有人当向导。”

“杨丽红?”

“不是。”

“那就对了,怪不得我闻到一股神秘的气息,谁呀?”

青楚但笑不语,滴水不漏,因为她心里有太多神秘,这是一趟揭秘旅程,有很多答案即将在西塘呼之欲出,她对周末充满期待。

前往西塘的路上,周晋徐徐揭开往事:“郁欢是我小学同桌,我俩一起升到初中,还是同桌,然后开始有男孩在校门外堵她,她就让我送她回家,每天放学路上,她走前头,我在十米开外跟着,从不说话,一段时间以后,再没人纠缠她了。后来又一起上高中,高二那年,她因为家里拮据,辍学了,我最后一次送她回家。到她家门口,郁欢说:‘我到了,你还要继续往前走,别忘了我。’我回答她:‘无论到哪儿,我都带你一起去。’从那刻起,我俩恋爱了。那时候我目标明确,就要考进清华,改变自己的命运,我勤奋、努力,沿着预定轨迹顺利前行,郁欢是奋斗计划里浑然天成的一部分。可就在接到清华录取通知书的暑假,新生活即将一片光明铺展开来时,一切戛然而止……”

青楚站到十年前郁欢落水的岸边,河道两边民居密布,周晋指着水面告诉她:“就是这儿,郁欢被人推下去。她在水边长大,却从来不会水。”他掉头离去,像无法承受在此停留一秒,等他终于平静下来,才又说出,“十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去那儿。”

“那晚你事先知道郁欢要去见麦冬吗?”

“知道,她告诉我麦冬主动提出借钱,她家那时候太需要钱,所以其实有点想接受,但我知道对方居心不良,就让郁欢别要他钱,我答应尽快帮她筹到一笔钱,所以那晚她是去拒绝麦冬的。可能因为金钱和感情的双重拒绝,使麦冬恼羞成怒,结果……要是我能提前预感到危险,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去。当时警方依据现场目击证人的证词,认定麦冬以借钱为要挟,逼郁欢跟他恋爱,遭到拒绝后在拉扯中把郁欢推下水。”

离开河道,周晋带青楚前往西塘临终关怀医院,她无法提前预见这站的谜底:“怎么带我去那儿?”“让你见一个人。”

两人站在高级病房,面对病床上躺了十年无知无觉的年轻女人,青楚生平第一次对植物人有了直观概念:“她是郁欢?她还活着?”

“肌体活着,头脑和意识已经死了。当年她被搭救上岸已经不省人事,在医院昏迷十几天都没苏醒,我惴惴不安等到第十九天,医生下达结论:脑死亡。”

青楚凝望郁欢的脸,她的面容和身体凝固在十年前的傍晚,意识和情感却从此断裂,到底是谁的手割断她的一切,只残存气若游丝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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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第6章(1)

护理郁欢的护士告诉青楚,十年来周晋承担郁欢所有医护费用,每隔两三个月就回来看她,守在病房跟她说话。青楚看着周晋轻车熟路替郁欢擦洗清洁、按摩肌肉,心生感动,生命到了无知无觉的境地,仍被如此牵挂,不幸中也有幸福。

离开医院,周晋带青楚游览西塘,古镇的清代建筑保存完好,小桥窄巷、水榭人家,宁静祥和,这是满载周晋回忆的地方:“父亲早逝,母亲一人把我拉扯大,她生性柔弱,遇事却能瞬间变个人,母鸡护小鸡似的张开翅膀保护我,宁可把自己豁出去,到了我该保护她时,还是她保护我。”这句话的所指,此刻青楚还听不出来。

“我读书的信念就是让我妈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大学毕业两年,刚在北京站稳,想接她享福,她却得了重病,很快去世了。人没法拥有你渴望的所有东西,有情时没钱,有了钱却留不住情。”两人拐进一条窄巷,周晋停步,“这里过去是郁欢家,从十四到二十岁,这条巷子我每天走一遍。要不是带你游览,我不会再来这地方。”

“这里留给你的记忆都是创伤?不愿意想起,是吗?”

“伤口即使愈合了,也清清楚楚留在那儿,我恨麦冬,因为他毁了我的爱情和幸福。讲点高兴的事吧,说说你。”

“我能让人高兴吗?”

“我觉得你很阳光,特别积极。”

“那是因为我一帆风顺一览无余,升学、毕业、就业,二十五年来最大的主题就是跟我妈的生活理念作斗争。”

两人边走边聊,一个身穿警服的男子迎面招呼:“周晋,又看郁欢来了?”

周晋给青楚介绍:“这就是当年经手麦冬案的石磊警官,这是赵律师。”

石磊显然和周晋关系很好:“老没见了,晚上一起吃饭吧,七点,石桥坊,赵律师一起来。”

刚打瞌睡就来枕头,当年办案警官出现得正是时候,青楚求之不得。因为她的加入,本意叙旧的饭局被串了味。

石磊:“赵律师来西塘办案子?”

周晋:“她的案子还真跟你有点关系,麦冬要申诉,找了赵律师。”

石磊诧异:“还要申诉?再有两年不就出来了嘛,还瞎折腾什么?他到现在还不甘心认罪?赵律师,你接了?”

青楚:“正在调查阶段,还没最后决定。”

周晋:“干脆你给赵律师讲讲当年的定案经过吧。”

石磊:“行,赵律师,有什么问题你就问。”

青楚:“你们当时定麦冬罪的依据是什么?”

石磊:“当时现场有个目击证人,看到了案发前后经过,并且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呼救报警,找人搭救郁欢。”从石磊讲述中,青楚得知当年的目击证人就住河边,窗口正好可以俯瞰案发现场。黄昏时,他看到麦冬和郁欢在河边拉拉扯扯,态度暧昧,二十分钟后天色暗了,他再到窗口,见两人连推带搡争执起来,正看热闹,灶上水开了,等他关了火再来看,郁欢已经在河里扑腾,麦冬傻愣在岸边。证人大声呼救,没想到这一喊,麦冬居然跑了,等他和几个人跑到河边救上郁欢,人已不行了。

青楚:“麦冬说他那天确实在河边和郁欢见过面,但很快就走了,后面推郁欢下河的人不是他。”

石磊:“他说是周晋,对吧?当时他就咬周晋,我们也调查过,周妈妈和周家邻居雷子都证明周晋当晚一直在家没出门,所以,我们排除了周晋的嫌疑。在确凿的证据面前,麦冬无可抵赖,只能认罪。当时我们定案定得非常瓷实,没什么漏洞,至于后来麦冬又翻供又申诉的,大概是不甘心服那么多年刑,想出的花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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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第6章(2)

作为职业律师,青楚的大脑自动屏蔽任何可能影响她判断的主观论定,但作为女人,她却本能希望石磊推断正确,因为她怎么也无法把一个如此长情的男人和伤害郁欢的嫌凶联系在一起。

规规矩矩上一礼拜班,小样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好容易熬到星期天,满大街撒欢。接到方宇电话时,自己被驱逐的画面立刻跳出脑海,报复的小火苗一蹿老高:“谁呀?”

“方宇,听不出来?”

“还真没听出来,找我干吗?”

“这会儿能出来吗?请你吃饭。”

“我没听错吧?你请我吃饭?前阵子是谁把我从家里扔出来的?”

“我不给你留窗户了嘛。”

“就因为你留的窗户,害我被逮进居委会,写了保证书才出来!”

方宇狂笑:“还有这事儿?那我更该请你了。”

“我怎么闻见一股假惺惺的味儿呀?”

冷嘲热讽从电话里一直延续到饭桌上,等小样解气了,方宇才逮着机会说话:“你怎么跑政法学院上班了?一个月给多少?”

“我姥给找的,一月一千五。”

“这点就干?你不一个月一万五不拉倒吗?”

“俗!我姥说了,第一步是亮相,第二步再说赚钱。”

“这倒对,关键是你那钱串子思维能调整过来吗?”

“以后我每天徜徉在大学校园,吸取知识的滋养,不是金钱能换来的。”

“这才上几天班呢,就不是你了。”

“我就是这样善于学习,从善如流。”

“歪门邪道你流得更快。”方宇躲过小样扔来的萝卜暗器,“你上班管得严不严?能不能经常溜出来?”

“我刚开始上班,你就想拖后腿?贼着打听我工作干吗?请我吃饭真是为认错?”

方宇切入正题:“有点事儿想求你。”

“哼,不用扔出门,用了又来哀求,你怎么跟变色龙似的?我不干!”

“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先别忙着拒绝,我不白求,你有钱赚。”

“富贵不能淫,找别人去。”

“这事还就非你不可,Only You。”

“那你说来我听听。”

“我奶前阵子摔了一跤,折了一条腿。”

小样吓一跳:“怎么搞的?严不严重?”

“着急了吧?一晚上就跟她老人家建立深厚感情了?看来我要不让,你还不答应呢。”

“少废话,赶紧说!”

“明天我接她出院,回家卧床身边离不开人,可我有一挣钱的活,不去太可惜,就是没这事平时我也总出门,不能老守着她。”

“我说怎么关心起我能不能溜号了,不管!又不是你家保姆。”

“找保姆我还真不放心,你不是专业护士嘛。”

“怎么干来干去全是护士?我脑门上刻着这俩字?”

“你还就这个拿手,要说你自己也有责任,老太太认准你当孙媳妇,非让我把你找去,救救急吧,算我求你。”

“看在奶奶面子上,给多少钱呀?”

“三千。”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少了,五千。”

“她没那么严重,在医院住半个多月了,回家估计也就再躺个把月,只要她一下地,你就算完活儿。”

“说准多长时间,别想三千买我一辈子。”

“一个月,准准儿的。一千五加三千,你这月一下就挣四千五,一跃成为白领。”

小样抓住报复的时机:“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样子。”

“你让我干什么?”

“跪下。”

方宇脸上惊叹号变问号又变回惊叹号,噌地站起来,又坐回去,手指替腿在桌上下跪:“先这样,回头找没人地儿再补给你。”

“那先欠着。”既收复了威风志气,又有钱赚,小样春风得意。回家请示姥姥,郎心平当然不放心她住陌生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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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第6章(3)

小样软磨硬泡:“不算陌生人,老太太特喜欢我。”

“那先告诉我,你哪个朋友的奶奶?是不是开车带你来北京那男孩?”

“就是他。这回我可不是白帮他忙,是工作,按劳取酬,一月三千,顶我俩月工资呢。”

“你才上班没几天,要为这事影响医务室工作可不合适。”

“保证不影响,你要不放心,今天青楚回来,让她监督我,去实地考察一下,看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姥姥,这是我来北京第一桶金,你可别挡我财路。”要拦着还成阻碍她事业发展了,郎心平哭笑不得,只能抬手放行。

小样即将月入四千五的喜悦没持续几分钟,就被不平衡淹了。她从阳台上看见西塘归来的青楚和周晋正在告别,BMW的车标和周晋一起跳进小样眼睛里:“肯定跟这人一起去的西塘。怎么送她的车一辆比一辆牛,我就混一挎子?”

青楚进门就撞上问号:“怎么没请宝马上来坐?你们俩一起去的西塘吧?他是谁呀?”

“眼睛够贼的,小问号?就不告诉你!”

“玩神秘是吧?看你能玩多久!”

郎心平:“这人跟你的案子有关?”

“他就是麦冬指控的嫌疑人。”

郎心平诧异:“那你怎么会跟他一起去西塘?”

“他主动提出帮我了解一些情况,我就去了。”

小样:“原被告一起拉拢你呀?”

郎心平:“听上去越来越复杂了嘛。”

青楚讲完西塘见闻和周晋印象,小样难以置信:“专情、忠贞、温柔、多金,世上有这么好的男人吗?不会是演的吧?”

“演十年?你演一个我看看。怎么就不信生活里的确有这么长情、这么好的人呢?”

“赵青楚,请你自己听听,这是一个律师说犯罪嫌疑人的口气吗?”

“人家现在连犯罪嫌疑人都谈不上。”

“去了趟西塘,立场完全混乱,你肯定喜欢上他了!”

“哪焊哪儿呀你?!”

“绝对是,你完了!高齐更完了!”

像是听见自己被念叨,高齐的电话应声而来,青楚应下他的约会,随即邀请小样:“跟高齐吃晚饭,一块儿去吧?”

小样心知肚明:“你想带个电灯泡?”

“拜托你越亮越好。”

小样和青楚一起闪亮登场,先发制人:“看见我有点失望吧?”

高齐只能把失望生生憋回去:“干吗失望啊?多一个美女参与我更高兴。”

“我可不是来蹭饭的,带着信息量呢。提醒你有点风险意识啊,我姐身边冒出一个开宝马的钻石王老五!”

青楚瞪小样:“那是我公事,别乱往一块儿搅和!”

小样:“怎么是搅和呢?我只是把预见到的未来趋势说出来而已。”

小样扔出炸弹等着听响,可高齐不是一般战士,甭管心里多大响动,嘴上硬撑着轻描淡写:“什么人啊?这么了不得?”

青楚:“别听她的,我查案子认识的人。”

高齐:“这么快就接案子了,祝贺你啊。”

小样:“听到那种噩耗还能谈笑风生,你太沉得住气了,有大将风度!”

高齐:“具体是个什么案子?”

小样:“他其实是想问,那宝马跟你什么关系?”

高齐笑:“你真是我肚里的蛔虫,干脆你替我问好了。”

青楚:“我还不一定接呢,哎高齐,问你个医学问题,植物人睡十年了,还有可能醒过来吗?”

高齐:“不能说绝对没有,但几率很小,谁植物了?”

青楚:“我随便问问。”

小样:“你是盼她醒啊?还是盼她不醒啊?”

高齐:“这人到底是谁呀?”

小样故弄玄虚:“让我顺顺人物关系,是……你的她的他的她。唉,关系太复杂,一句半句解释不清,你自己回家琢磨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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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第6章(4)

高齐一头雾水:“看来我这顿饭非消化不良不可。”

让高齐消化不良的还不止宝马和植物人,席间小样接到方宇催促上岗的电话,顺口叫他也来吃饭。高齐无所谓,一个灯泡是亮,两个也是亮,可他低估了男灯泡的威力,不光是亮,还漏电。

方宇一来,小样就介绍高齐:“我姥爷就去世在高齐工作的医院里,他跑前跑后帮了好多忙,比我们家自产的男性都顶用,让我充分认识到医生这职业的不可或缺,和在医院安插一个卧底的重要性。”

方宇:“噢,他是你家卧底。”

高齐:“其实我没帮多大忙,你们不用这么客气。”

小样:“你在我们三个妈眼里,形象别提多高大了,她们说你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年轻有为、热情诚恳、乐于助人,反正全是优点。她们相中你了,一致推选你为她们心目中最佳女婿人选。”

高齐:“没那么夸张吧?替我谢谢阿姨们。”

方宇坏笑:“这就是传说中的师奶杀手吧?问题是光师奶相中也没用呀?”

小样批评方宇:“你别说人家,看看那边,坐着发达国家地位、收入最高的两种职业,再看咱这边,严重不平衡。”

方宇:“这你就不懂了,在发达国家,汽车技师同样是高科技含量职业。”

高齐:“就是就是,咱国最近高级技工也很吃香,好的技师月入上万,比医生挣得多。”

小样:“反正我就觉得医生好,职业高尚、收入稳定、有社会地位,走哪儿都被人求着,谁家出一个医生,全家受益。”

方宇:“虽说对面坐着最尖端的职业,但其实不管是律师还是医生,大家都希望绕着你们走。”

小样:“为什么绕着走?”

方宇:“律师就不说了,青楚姐最清楚,谁粘上你们那就是有麻烦了。”

青楚笑:“对对,大家最好不要跟我发生关系。”

方宇坏笑:“我着重说说医生……”

高齐无辜变成鱼肉,没等小样出手阻拦,刀俎已然落下:“医生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人都怕生病,年纪越大越喜欢医生,年轻人身体健康,就没这个概念。”

小样挺身捍卫:“谁说的?我不年轻?我就喜欢医生,高齐,你们医院有和我年貌相当的单身男医生吗?给我介绍一个。”

高齐:“要没人干涉,我可以帮你物色。”

小样的捍卫招致更猛烈的炮火:“你想嫁医生?先给我分析分析,你再决定嫁不嫁。医生每天接触什么人?病人!听到看到的全是痛苦,时间一长,必然造成两种结果:要不心理压抑,人生观消极;要不麻木不仁,不把伤痛当回事,这两种老公你挑一个吧?”

小样:“谁说一定这样?高齐就不是。”

“还有,医生是天底下最不浪漫的职业,他每天摆弄人,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一副骨架加各种器官,对身体完全麻木,你长得再好,在他眼里也就那么回事。高医生,你们是怎么克服这种心理障碍的呢?”

高齐无奈:“我们会把职业和感情分得很开……”

方宇笑看小样:“当然,嫁医生有一个好处,想生病就生病,随时能进医院。”

青楚:“这点好处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也这么别扭?”

炮火突如其来,高齐猝不及防,只有哭笑不得的份儿,好在他明白,方宇这通挤对是小样夸他招来的,自己不过是大男孩心理失衡借题发挥的药引子,用不着太在意。这一点钱小样也能看透,不但看透还要说透。吃完饭奔方奶奶家路上,她坐在挎子里冲方宇嚷:“你干吗当着高齐面那么糟改医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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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第6章(5)

“那不叫糟改,叫调侃。”

“你调侃人家干吗?不善良!我肯定你嫉妒他。”

“我嫉妒他?他哪点儿招我嫉妒哇?”

“你是无产阶级面对有产阶级的心理不平衡。”

“呸,我无产?过去那话是怎么说的,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锁链,得到的是自由,谁比我自由?!”

“你就抱着一穷二白的自由嘲笑人家丰衣足食的稳定吧!”

“我就嘲笑啦,怎么着?哈哈哈!”

“我看出来了,你什么都不为,就是听不得我夸他!”

方宇用行动回答她,挎子照着路上一个小坑开过去,小样被颠得差点蹦出来:“说到你痛处就报复哇?!”

当晚,私人护士钱小样正式上岗,给卧床的方奶奶洗脸、擦身子,老太太满心欢喜:“小样,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的姑娘,要不赶紧跟方宇把婚结了吧?”

小样张口结舌:“啊?奶奶,你是不有点操之过急呀?”

方奶奶:“不急,都摸着上听的牌了,还不赶紧和?方宇啊,小样这种姑娘可难找,你别整天晃晃悠悠,赶紧把她娶回家,让我踏实,回头再要被人抢跑了,你哭都没地儿。”

方宇审视小样:“让我仔细看看,有那么好吗?再考察考察。”

小样:“呸!”

有护士在,方宇踏实了,他走的时候小样跟出来。

方宇:“留步,别送了。”

“谁送你?自作多情,我是追出来骂你,刚才听奶奶讲她是怎么摔伤的,真吓人,幸亏当时在菜市场,周围有人。哎我说你要不搬回家来住吧,别让她一直空巢,这要万一哪天夜里起来上厕所,哐当一下倒了,身边没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一蹬腿……”

“闭嘴吧你,回头我奶叫你给咒没了。”

“话不中听但在理,她还有几年呀,你现在由着自己性子在外面折腾,等她前脚一走,你就再想多陪陪她,也没机会了。”

这么在理的话打她嘴里说出来方宇听着新鲜,可还真听进去了:“别絮叨了,走了,晚上别睡太死,听着点她动静。”

“你还真当我是保姆哇?”

小样没当自己是保姆,她是扮演方家准孙媳妇的演员,戏好情真,连自己都快信了,方宇真该再付她一份演员酬金。这晚,因为照顾方奶奶,小样睡得不太好。没睡好的还有高齐,青楚明显不愿跟他单独约会,大学时不远不近的距离感现在依然照旧,今后还有可能改变吗?面对感情的疑难杂症,高医生无能为力。

青楚的疑难杂症倒是进展顺利,杨丽红用让鬼推磨的办法,终于让雷子和盘托出一切:“案发那晚周晋穿的白衬衫我很熟悉,是郁欢亲手做的。当年我们镇家家户户靠蚕丝业为生,谁也不富裕,郁欢全家靠她在丝绸厂打工那点收入支撑,没钱给周晋买礼物,她就自己动手做,衬衫款式翻不出花样,就在小地方动心思,她特意跑到我店里找扣子,要跟别人不一样的,我就托人从外地捎来一包琥珀色带纹路的,她很喜欢,买去钉上了,所以我对那件衬衫印象很深。”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颗纽扣,琥珀色,带纹路,一部分被烧灼过,“这是我卖给郁欢的其中一颗。”

青楚:“怎么会在你手里?”

“案发后第三天,我去周家借东西,敲半天他妈才开门,进屋就闻到烧焦的味道,周妈妈走开时,我发现他家灶塘里刚烧过东西,是周晋那件衬衫,我在灰烬里看见这颗扣子,就悄悄捡走了。

“郁欢出事当晚,你看见周晋穿着缀有这种纽扣的衬衫外出过,在案发两天后,你又看见他妈把这件衬衫烧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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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第6章(6)

“对。”

“你能为你的话负责吗?”

“能。”

“把一颗扣子留十年,你想说明什么?”

“我知道它一定和那案子有关,至于周晋为什么撒谎?那晚到底去了哪里,干过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这颗突然现身的纽扣可能成为证据链上关键一环,但必须进一步证明周晋确实穿着那件衬衫到过现场,否则,就算雷子证实周妈妈做了伪证,周晋当晚的确外出过,也不说明他去过案发现场,就是犯罪嫌疑人。那么当年的刑侦过程中,会不会有相关线索出现呢?这个念头跳出的同时,青楚想起姥姥有个熟人在西塘公安局当政委,这也许是条捷径。

郎心平支持青楚的想法:“如果真能在刑侦报告里找到跟这扣子相呼应的线索源,构成证据链,对周晋的指控就能合上缝儿,你就稳操胜券了。”

小样旁听案情分析时察言观色,得出结论:“某些人心情肯定特别矛盾,于公于理呢,希望案情向着有利于你的方向发展,于私于情呢,却希望案情向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拧巴呀!”

青楚:“别侮辱我的职业性,我一向公私分明,从来不往一块儿搅和。”

小样:“我看这回你分不了那么清楚,女人都是感情动物,你是女人吧?”

青楚:“是,但不是一般女人。”

小样:“嘴硬,我倒看看你怎么不一般。”

尽管承认小样的分析一针见血,但在她赵青楚世界里,情感遭遇理智从来甘拜下风,更别说一份萌动之初、前途未卜的情感。如果有必要,她不光嘴硬,心也可以很硬。至少现在,青楚这么以为。

再次来到西塘目标明确,通过郎心平介绍的关系,青楚顺利拿到当年麦冬案的刑侦报告,报告里一张案发现场的线索照片直刺眼帘,一颗琥珀色带纹路的纽扣,和雷子提供的那颗一模一样。如果雷子说的是真话,这两颗纽扣应该属于同一个人——周晋。从警方未公开的刑侦档案中证实了纽扣的存在,形成指向周晋的完整证据链,这无异于对当年公诉方的釜底抽薪和对警方刑侦过程的否定。申诉案似乎拨云见日,青楚的心情却阴晴不定。

上次别后,石磊想到青楚可能还会来找他,但没想到这么快:“了解当年刑侦细节?你问吧,我能回答的尽量回答。”

青楚:“过去只要嫌疑人认罪就能定案,所以公安机关为追求破案率刑讯逼供的例子不是没有,我想知道你们当年刑讯过程中有没有强迫嫌疑人的行为?”

“他说是被我们刑讯逼供、屈打成招对吧?十年前他就这么说,法院要相信,他就不用坐牢了。对那些极其顽固死不认账的罪犯,办案人员可能会情绪失控,但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屈打成招绝对是极少数。如果你听信他一面之词,非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所以才来听听你怎么说,麦冬说他当晚到河边是去约会,没有伤害郁欢的动机。”

“约会?他自作多情!郁欢跟周晋青梅竹马,全西塘没有一个人相信她会移情别恋。他以为有几个小钱就能买女孩子的心?说白了,麦冬犯罪动机清晰,证据确凿,而且有现场目击证人指证,我上回就告诉过你,这案子当年定得很瓷实。”

“还有一个问题,在案发现场,你们有没有提取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例如这种纽扣。” 青楚出其不意,亮出纽扣,随即敏锐捕捉到石磊脸上的惊诧。

石磊:“你从哪儿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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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第6章(7)

“对不起,这个不能透露,我要遵守职业道德,为当事人保密。现场发现的纽扣跟它一样,对吗?你刚才说没有任何线索指向别人,那扣子是谁的?为什么会遗落在现场?这么重要的线索,警方追查过吗?”

“当然追查过,当时现场救人,围观的群众一大堆,我们后来挨个查证,也包括周晋。西塘是旅游景点,每天来往游客上千人,扣子可能是任何人掉的,这线索没意义,被我们否了。不管你这颗扣子从哪儿来,肯定和麦冬有关。你也许认为自己掌握了重要证据,但我告诉你,麦冬这家伙非常狡猾,具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办案过程中屡次认罪、翻供,跟警方玩心理,找机会脱罪,可惜最后还是没得逞。入狱十年了,如果他真有证据,为什么到现在才拿出来?我提醒你,任何证据都要经过检验才能成立。”

石磊的质疑同样也是青楚心里的问号,如此重要的证据十年都没出现,偏巧此刻从天而降,是幸运还是蹊跷,的确有待验证。

离开西塘之前,青楚鬼使神差来到临终关怀医院,她说不清为什么要来看郁欢,似乎这个沉睡中的女人跟自己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你有感觉吗?能听见我说话吗?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只有你最清楚,可你沉默了十年,什么也不说。”

回到北京,青楚第一时间找到在市公安局刑侦处工作的学兄,请他帮忙检验那颗纽扣。随后,周晋的电话如期而至:“听说你又去西塘了?”

青楚:“如果你假装不知道,可以当我没去过。”

“可我知道你去过了。”

“我猜到石磊会告诉你。”

“跟你这么聪明的人说话,我也没必要迂回了,石磊说你给他看了一颗扣子,这是那边的新进展吗?”

“他可以对你言无不尽,但我不能对你知无不言,我不能透露给石磊的信息,同样不能透露给你。”

“那是否可以透露一下,你现在更倾向相信谁?是我,还是麦冬?”

“还不知道,没有确实证据前,我谁也不信。”

“好吧,案情讨论到此结束,中午一起吃个便饭好吗?”

“不了,我随便吃点,还要接着工作。”

“明白了,已经进入避嫌阶段,那你忙吧。”

“对了,我回来之前去看过郁欢。”青楚说完有点后悔,怕他问为什么,说去找郁欢调查案子未免荒谬,说替他去探望又太唐突,毕竟他们还算不上朋友。

周晋毫无诧异:“啊,我最近忙,没抽出空来回去,她还好吧?”

“好,护士照你交代,每天给她擦爽身粉,整个梅天没出过湿疹。”

“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我就当你是替我看她,谢谢。”

周晋越轻松坦然、善解人意,青楚越心情沉重,即将和这个让她心动的男人变成对立方,真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钱小样下了公班就回方奶奶家上私班,进门发现方奶奶病了,咳得厉害还发烧。方宇满抽屉翻药,不得要领,小样把他扒拉开,迅速找出阿司匹林和止咳糖浆,方奶奶听话地吃药、喝水。

小样:“今天先这样,明天带奶奶去医院吧。”

方奶奶:“不去,感个冒都得一两百,家里有药。”

小样:“不行,这些药只能缓解症状,你有炎症,得吃抗生素或者输液。”

方奶奶:“我活动不方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烧退了就行。”

方宇:“她不愿动就别折腾了,要吃什么药?我出去给她买。”

小样:“处方药,没有医生的方子买不着。算了,明天我先想法从医务室开点,奶奶这岁数,以后家里得多备点药应急。”一转身,脚下踢着个大旅行包,“这谁的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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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第6章(8)

方宇:“我的包。”

小样:“你拿这么大包干吗?回来住了?”

“我那边维修电网,断电。”

方奶奶:“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吧?那就别急着回去,多在这儿待几天。”

“看情况再说吧。”

小样揭穿他:“奶奶你把心放肚里,住一两天犯得着把东西都拿回来吗?他这就是不走了。”

“那敢情好。” 方奶奶乐得合不拢嘴。

方宇坐院里喝着啤酒,时不时回头看小样在屋里替奶奶摇扇子、帮奶奶翻身,忽然有种天伦之乐的错觉。别说,这蛮妞儿贤惠起来还挺像回事,要光为赚钱她能这么爱岗敬业?肯定是对自己有意思,要不要考虑把她发展成媳妇儿呢?好处是以后家里有了免费私人护士,坏处是她犯起浑来实在不像女的……正自作多情地难为自己,屁股上挨了小样一脚:“哎,听我话回来住了?孺子可教嘛。”

“谁听你的了?”

小样一屁股坐到方宇身边:“你对我的工作满意吗?”

“还行。”

小样笑眯眯凑近:“觉不觉得我温柔贤惠?”

“将就算个女的吧。”小样的脸近在咫尺,方宇居然心跳加速。

“那还把我往外扔吗?”

“你要想留下当长期保姆,我可以考虑。”顺溜话也得拧着说,才不丢面儿。

“美的你大鼻涕泡!”拧着就拧着,爱情较量就此拉开序幕,当俘虏不是钱小样的风格,看谁扛不住先认输。

转天小样在校医室值班时,有学生来开假条,却不肯量体温:“我自个量过了,38度5,就给开个假条吧。”

小样识破有诈:“今天周六,下周一你还好不了?先吃药,明天好不了,再来开假条。”

“明天是胡校医值班,她没你善良。”

“没病想蹭假是吧?少废话,必须量体温,到38度就开假条。”

学生眼巴巴看着公章,干脆明说:“章不就在那儿吗?你一开一盖,十秒钟的事儿,不就完了?”

小样没那么好说话:“你量不量?”

学生有备而来:“我给你三十块,怎么样?”

“想贿赂我?”情势突变,小样脑筋急转。

“翻倍,六十。”

“九十!”小样将计就计,生意成交,新的生财之道就此诞生,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接下来两周,钱小样牌病假条畅销校园,并稳居商品销售排行榜首,当收入达到一定数目,小样找到高齐,用这笔钱换了一大兜处方药。

高齐在医院门口把药交给她:“买这么多处方药干吗?这些药可不能乱吃。”

“知道,别忘了我也是护士。家里老人常有点头疼脑热,总去医院太麻烦,把药备齐能省不少事。”

“怎么,姥姥病了?要不方便来医院,我过去看看?”

“不是她。你还真把我姥当自己姥姥了?”

自作多情过于明显,高齐不好意思地干笑。

小样故意起话茬儿:“我姐前一阵又去西塘了,你知道吧?”

“又去了?还是和那宝马?”

“这回是一个人,不过还是为那宝马去的。”

“哦。”

“有点失落吧?好心提醒一声啊,在赵青楚那儿,你没戏!”

“她跟你说的?”

“非要她亲口打击你才死心?医生一般也不忍心亲自宣判病人死刑吧?”

这打击也够直接的,高齐落荒而逃:“那我回去了。”

小样开完炮又想起救死扶伤,跑去买一大桶肯德基又回来找高齐,精神物质食粮一并送上:“我请客,感谢你帮忙开药。”

高齐苦笑:“这是打击后的安慰?”

“一个医生,整天直面残酷的死亡,这点悲惨现实应该有勇气面对吧?”

高齐强撑着:“我也没怎么着啊。”

“那你笑得比哭还难看?不善于伪装。想不想听我给你分析分析感情失意原因?”

“说吧,我听听。”

“其实你各方面条件都跟青楚相当,软件、硬件哪样也不比她差。不过现在女的找男的,眼睛都爱往上看,她需要仰视,你懂吗?”

高齐有点懂。

“赵青楚看你,最多是平视,所以不满足,非要找个要她仰视的人才行,不都说男女有落差才是合理搭配嘛,所以说你俩不来电,不是你的错,是落差的错。”

“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

“建议你,干脆也低头往下瞅瞅,找个人仰视你,不就齐了?

“分析得很有道理,我打算接受你的建议,那你对方宇也是仰视?”

“你什么眼神呀?我们俩是他仰视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其实是那么觉得,那你是不也得找个人仰视呀?”

“我这人有个特点,说别人时一套一套特明白,一到自己身上就犯糊涂,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理论脱离实际’吧?我八成是个直觉主义者,甭管仰视、俯视,估计到时候逮谁算谁!”

高齐被她逗乐:“我觉得你这样挺好。”

精神按摩卓有成效,小样觉得自己功德无量,挽救了一个差点走进感情死胡同的人,接下来,还有一个不肯进死胡同的人,等她想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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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第7章(1)

小样抖落出一大包药邀功,打包票说奶奶以后小病不去医院,她在家包治。方宇被够吃上一年半载的药量惊着:“这么多,不是你从医务室偷回来的吧?”

“呸!我是个品德高尚的人,这些都是花我自己钱买来的。”

“你也没挣着钱呀?”

“智慧就是财富,它无处不在,看你怎么使用!”

俩人关系打根上起,就烙下主动方被被动方牵着鼻子走的原始印迹,一个故弄玄虚,另一个跟着往玄虚里绕。方宇鼓动鼻翼,使劲呼吸潜伏在药品背后的异味,越闻越可疑,小样灵魂出窍、悠然神往的神态,印证了他的直觉。

方宇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旁敲侧击:“琢磨什么呢?思春呀?”

小样胸襟坦荡、赤裸:“高齐真不错,我觉得自己就该找个他那样的,俩人落差也合适。”

“落什么差?没头没脑的,这是打哪儿说起啊?”其实方宇心里电光火石,瞬间门清,“你那些药是找他拿的吧?”

“对啊,我就认识他一个医生。”

“你干吗非找他?钱给谁不能买药?”冲口而出后,方宇被话里的火药味雷到,自己疑似很愤怒?

“好多处方药,不找医生买不来。”

“瞧你那点出息,这事也值当去求他一回?我宁可带奶奶去医院。”想掖狐狸尾巴,结果连尾巴带掖的意图全落在人家眼里。

小样前仰后合:“不对呀你,我找人家买药,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我再次确定,你就是嫉妒高齐!为什么嫉妒?是不是因为我?你要喜欢我就直说,大胆说出口,我可以考虑考虑。”

方宇力所能及,就是拍拍屁股、潇洒而去,甩下不值一辩的冷笑,可在小样眼里,怎么看他都是望风而逃。

这天,郎心平接到政法学院总务科电话,邀请她过去商议事情,去之前老太太做足心理准备,当亲耳听到小样的光荣事迹,她啼笑皆非。

总务主任:“最近接到很多老师投诉,抱怨医务室给学生开的假条太多,影响出勤率,胡校医觉得奇怪……”胡校医撇清自己:“我没开过那么多假条,一向谨慎。”主任继续,“我们在学生中间进行调查,听到反应,说医务室卖假条,九十块一张,引得学生蜂拥而至,后来还水涨船高,涨到一百。您是咱学院首屈一指的大学者,考虑影响,我们决定把此事就地掩埋,绝不扩散,就咱仨知道。至于孩子,要不……您先把她领回去教育教育?愿意改正,再把她送回来?”

老太太的勇气只够支撑把孙女领回家,不够再把她送回去。于是,钱小样因为自己把智慧转化为金钱的非凡想象力,招致失业,从入京第一份工作上下岗,重归待业。

也因为这份卓尔不群的想象力,招致全家清算,大家七手八脚、群策群力,想把钱小样从歪门邪道的坑里拽上来,用小鞭抽着她走上光明坦途,把聪明用到正地儿。

郎心平:“你自己说,卖没卖假条?”小样点头。

郎心平:“人家冤枉你没有?”小样摇头。

杨尔评价:“你还挺有生意头脑……”郎心平瞪她,杨尔赶紧端正立场,“我还没说完呢,就是没用在正地方。”

郎心平:“你这种恶劣行为不光影响到你自己,还有我们,上班以前你跟我保证什么来着?”

“你搭台我唱戏,不给你丢脸。”

“现在呢?”

“唱砸了,姥,我知错了,我的行为给您以及咱们全家的荣誉抹了黑。”冲仨人鞠躬到底,“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小样最大的优点,就是勇于划清自己与错误的界限,她和错误不共戴天,永远不是朋友,就是总一起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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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第7章(2)

三人面面相觑,想笑,都忍着。心里宽容,脸上也得秋风扫落叶,把犯错上升到原则和人格的高度。其实错误生来就是让人犯的,它和我们如影随形,是每个人成长的标记。

小样陈说:“我虚心接受大家批评,但也要允许我说明一下自己观点。”

青楚:“审判长,允许被告做自我辩护吗?”

郎心平:“说吧,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首先,不是我主动卖假条,是学生软磨硬泡求我开,被拒绝后,就用金钱利诱我……”

杨尔:“你就没扛住?”

“买方和卖方市场需求一致,交易就这样达成了,没想到需求迅速扩大,好多学生闻风而至,我被架上去就下不来了。”

杨尔:“典型的歪门邪道。”

“也反映出一点机动灵活性吧?”

郎心平镇压:“不许狡辩!”

“主要因为我跟他们是同龄人,深深理解他们心情,虽然病得不重,但当身体的不舒服遇上不想上的课,就会产生病重的错觉。”

郎心平:“这是什么歪理?完全不能成立!”

“有点歪,但这种现象在学生中普遍存在,我出于同情才站到错误立场,做了错事。”

青楚:“被告犯罪心理很有代表性,我大学时也常产生开假条逃课的想法,可惜一直没能得逞。”

杨尔:“那是,像她这么没溜儿的校医不好找。”

郎心平:“卖回老脸给你找个工作,才干几天就闹出这么档子事,我可没脸让你再回学院去上班了。”

“那我就不回去了。”小样还有一优点,就是不管今天怎么糟糕,反正明天一定会比今天好,倒也符合辩证法。“姥,你放心,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这回我不麻烦您,自己找工作。”立刻在家展开应聘,“二姨,要不让我跟你干吧?”

杨尔:“打住!全家人都知道,我公司不搞家族企业,杜绝裙带关系。”

“不都说举贤不避亲吗?”

杨尔:“你哪儿贤?是游手好闲的闲!”

当天下岗当天上岗办不到了,小样去睡觉。第二天日上三竿还赖在床上,方宇不明所以,走到床边扒拉她:“8点多了,还不上班?”

“不上了。”

“今天休息?”

“可以一直休息下去。”

“怎么了这是?”

“我被开了。”

“为什么?”

“我发明一条生财之道,一百块钱一张假条卖给学生,被发现了。”

“太牛了!说你钱串子脑袋,真不冤枉你。”

“我又不是为自己,赚的钱都给奶奶买药了。”

“智慧是财富,无处不在,看怎么使用”的台词原来打这来的,方宇心里小小一悠,泛起他一向鄙视的温柔:“你说我该夸你呢?还是该夸你呢?”

“我要好好思考一下,今后到底要往何处去?”

昨日已矣,小样的年纪从不回顾,只求前瞻,这一刻她陷入迷茫,当然,迷茫也是这年龄的日常课。方宇想伸手,传递“你迷茫也不孤独”的信息,手没掏出来,就被自己扼杀在裤兜里,为避免坠入柔情泛滥的深渊,他悬崖勒马。

男人和女人区别就在于此,青楚任由自己坠下柔情的深渊。她等来翘首企盼的好消息,市局刑侦技术处的北大学兄特快专递过来化验结果,扣子烧痕时间在六个月以内,材质为树脂,十年前还没被普遍应用在廉价日用品当中。这结果一点不糟糕,青楚如释重负,心花怒放,把低落的小样拉出来购物,大方派送,小样当然不拒绝,姐儿俩达成供求平衡。

“看来你心情不是小好、是大好啊。”小样直指本质,“你那案子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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