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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了摸阿曼达的额头。她满头大汗,脑袋发热,不过那可能是哭叫的结果。她身体的其余部分摸上去冷冰冰的。“我不知道。我看她没有发烧。”

  我现在看见了她大腿上的疹子。那是刚才出现的吗?我几乎觉得,它正在我眼皮底下慢慢扩大。事实可能正是这样,难怪小孩的哭叫越来越凶。

  “糟糕,”朱丽亚说,“我去给大夫打电话。”

  “嗯,去吧。”

  这时,我让孩子平躺在床上——她哭得更厉害了——然后仔细地检查她的全身。疹子正在扩散,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她显然非常痛苦,尖叫的声音撕裂人心。

  “哦,宝贝,哦……”我哺哺道。

  疹子肯定在扩散。

  朱丽亚回到房间,告诉我她给大夫留了话。

  我说:“我不会再等下去了。我要送她去看急诊。”

  “你觉得真的有必要送她去吗?”她问。

  我没有搭理她,径直走进卧室,穿上衣服。

  朱丽亚问:“你让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你留下来照看孩子。”我说。

  “你确定吗?”

  “对。”

  “好吧。”她说。她慢慢向卧室走去。我伸手拿上汽车钥匙。

  孩子继续号啕大哭。

  “我知道,这不好受,”实习医生说,“但是,我觉得给她使用镇静剂并不安全。”

  我们在急诊室一角用帘子围成的小隔问里。实习医生俯身用仪器检查正在哭叫的女儿的耳朵。这时,阿曼达浑身的皮肤红肿发亮,好像被煮过似的。

  我感到害怕。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类似的病情——孩子浑身肿得发亮,不停地哭叫。我不信任这位实习医生,他的模样太年轻,难以胜任。他不可能有足够的经验,看上去甚至还没有开始刮胡须。我非常紧张不安,不停地挪动着脚步。我的女儿在1个小时里一直没有停止哭叫,我开始感到自己的精神有些失控了。这样的情形使我难以承受。那位实习医生却不以为然。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做到这点。

  “她段有发烧,”他一边说,一边记录,“但是,就这么小的儿童而言,是否发烧并无决定性意义。一岁以下的儿童可能根本就不发烧,即使出现严重感染也可能不发烧。”

  “她得的就是这种病吗?”我问:“感染…’

  “我不知道。因为出现了疹子,我目前认为是病毒性的。可是,我们应该很快见到初步的验血结果——哦,好的。”一位护士递给他一张小纸条。“嗯]嗯……”他停顿片刻。“这个……”

  “这个什么?”我问,两条腿焦急不安地挪动着。

  他两眼盯着纸条,摇了摇头。他没有回答我的问话。

  “这个什么?”

  “不是病毒感染,”他说,“白血球数量全是正常的,蛋白质化验结果正常。她体内的免症系统根本没有启动。”

  “那是什么意思?”

  他的表情非常镇静,站在那里蹙眉思考。我觉得那是否说来他只是愚钝。一流人才现在并不学医,保健组织包揽了一切医疔事务。这个小伙子可能就是新一代庸医的一员。

  “我们得扩大诊断范围,”他说,“我已经要求搞一次外科会诊,一次神经科会诊,皮肤化验结果很快就会出来,感染检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那意味着,很多人将会和你谈话,反复提出同样的问题,可是——”

  “那没什么,”我说,“我不介意。只是……你觉得她得的是什么病?”

  “我不知道,福尔曼先生。如果它不是传染性的,我们会考虑引起皮肤症状的其他原因。她没有出国旅行吧?”

  “没有。”我摇了摇头。

  “最近没有接触过重金属或有毒物质吧?”

  “比如说什么样的东西?”

  “到过废气物品倾倒处、工厂,或者接触过化学物品……”

  “没有,没有。”

  “你能够想到任何可能引起这种反应的东西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等一等,她昨天接受了免疫注射。”

  “什么疫苗?”

  “我不知道,就是她这个年龄段接种的疫苗……”

  “你不知道是什么疫苗?”他问。他的记录本已经打开,笔尖在页面上停下。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气急败坏地说,“我不知道是什么疫苗,她每次到那里去都挨一针。你是倒霉的医生——”

  “算了吧,福尔曼先生,”他用安慰的口吻说,“我知道这给你的压力很大。如果你能告诉我那位儿科医师的名字,我给他打电话,你觉得这样如何?”

  我点了点头,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抹了一把。找浑身是汗。我把那位儿科医师的名字拼出来,他写在记录本上。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我努力使自己冷静地进行思考。

  在整个过程中,我的孩子不停地号啕大哭。

  过了半小时之后,她开始出现惊厥。

  当一名身穿白色制服的会诊医师正在俯身检查她的身体时,惊厥突然出现。她幼小的身体开始抽搐和痉挛。她开始恶心,好像快要呕吐了。她的双腿阵发性抽搐。她开始呼哧呼哧地喘息,直翻白眼

  我记不清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也记不清做了什么,但是,一名身材壮如足球运动员的大块头男性护工冲了进来,把我推向小隔间的一侧,然后拖住我的双臂。我从他的巨大肩头向后看,发现六个人围在我女儿身边,一名身穿印有巴特·辛普森图案的T恤衫的护士正把针头刺入女儿的前额。我开始叫喊,拼命挣扎。那名男性护工叫着:“透皮接麦书页,透皮接麦持页,透皮接麦书页。”一直重复了好几遍。我最后才发现,他说的是“头皮静脉输液”。他解释说,只是准备实施静脉输液,孩子已经脱水了。那就是她出现惊蹶的原因。我听到他们谈到了电解质镁、钾。

  感谢上帝,惊蹶在几秒钟后总算停止了。但是,她仍在号啕大哭。

  我给朱丽亚打电活。她没有睡着。“她怎么样?”

  “还是那样。”

  “还在哭吗?那是她的哭声吗?”

  “是的。”她可以听到我身后阿曼达的哭声

  “哎哟,上帝。”她呻吟了一声,“他忙说是什么病?”

  “他们还不知道。”

  “噢,可怜的孩子。”

  “这里大约有15位医生在会诊。”

  “我能做点什么?”

  “我看不能。”

  “好吧。随时告诉我情况。”

  “奸吧。”

  “我没有臃觉。”

  “好吧。”

  离拂晓还有几个小时,那一群参加会诊的医生宣布,她得的病可能是肠梗阻或者脑肿瘤——他们无法确定,决定进行核磁共振成像检查。当她被推进核磁其振成像室时,天空开始渐渐发白。一架巨大的白色机器位于房间中央。护士告诉我,如果我能帮助她进行准备工作,对小孩的情绪可以起到稳定的作用。她把孩子头皮上的针头拔出来,因为在进行棱核磁共振成像时孩子身上是不能有任何金属的。鲜血沿着阿曼达的脸庞往下淌,流进了她的眼睛。护士把它擦干净。

  现在,阿曼达被固定在白色板子上,慢慢送入了机器。我的女儿盯着那台核磁共振仪,两眼充满恐惧的神色,仍然在号啕大哭。

  护士告诉我,我可以在隔壁房间里和那位技师在一起。我走进那间用玻璃分隔开来的房间,可以观察到核磁共振仪工作的情况。

  技师是一个外国人,黑人。“她几岁了。是女孩吧?”

  “对,是女孩。9个月。”

  “双肺不错。”

  “是的。”

  “开始了。”他开始摆弄那些旋钮和调节控制器,几乎没有看我的女儿。

  阿曼达的身体全部都在机器之内。她抽泣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来,显得细弱无力。技师扳动开开关,机器上的泵开始工作发出了大量噪音。但是,我仍然可以听到女儿号啕大哭的声音。

  这时,她突然停止了哭声。

  她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糟糕!”我叫道,转眼看了技师和护士一眼。他两人的脸上呈现出震惊的神色。我们都有同样的感觉,出现了某种可怕的情况。我的心里开始咚咚地猛烈跳动。技师急忙关了电源,我们冲进检查间。

  我的女儿躺在那里,仍然被捆绑着,呼吸急促,但是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她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好像被射花了眼。她的皮肤的粉红色已经来显减退,局部出现了正常颜色。疹子在我们的眼前渐渐褪去。

  “要是出了问题,我就倒霉了。”技师说。

  回到急诊室后,他们不让阿曼达回家。那些外科大夫们仍然认为,她要么患有肿瘤,要么是有急性肠道毛病,因此要她留院观察。但是,她身上的湿疹继续稳定地消退。过了一个小时,粉红色慢慢减弱,然后完全消失了。

  没有人能够解释眼前出现的情况,那帮医生们显得局促不安。在她前额的另外一侧重新插上了静脉输液管。但是,阿曼达躺在我的怀里,十分饥饿地在狂饮一瓶婴儿奶。她盯着我,两眼露出她在进食时常有的那种有催眠作用的神色。她看上去真的平安无事了。她在我的怀中进入了梦乡。

  我在那里站了一个小时,然后开始提出:我得回家去照料其他孩子,我得送他们去上学。

  过了片剥,那些医生们宣布现代医学又一次取得了胜利,把我和女儿打发回家。

  阿曼达一路上安稳睡觉,直到我把她从座位上抱起时才醒了过来。夜空渐渐转为灰色,我抱着她走上门前的车道,然后进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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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家 第3天 早上6点07分


  房子型寂静无声。孩子们西在睡觉。我发现朱丽亚站在餐厅里,望着窗外的后院。后院里的喷淋器开着,哧哧作响。朱丽亚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两眼盯着窗户,身体一动不动。

  我说:“我们回来了。”

  她转过身体:“她没事儿吧?”

  我把抱在手里的小孩递给她:“看来是吧。”

  “感谢上帝,”她说,“我很担心,杰克。”但是,她没有走过来,没有接触阿曼达。“我很担心。”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冷冰冰的。那声音实际上并不着急,她说话的语气一本正经,就像是在叙述她不理解的另一种文化的仪式。她嘬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

  “我一夜都没合眼,”她说,“我很担心,感觉糟透了。感谢上帝。”她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掠过,然后转向一边。她露出了内疚的神色。

  “想抱一抱她吗?”

  “我,嗯……”朱丽亚摇了摇头,点头示意端在手里的咖啡杯。“现在不吧,”她说,“我得去看一看那些喷淋器。它们给我的玫瑰灌了太多水。”她说罢走向后院。

  我目送她走进后院,看见她两眼望着那些喷淋器。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故作姿态地检查安装在墙上的记时器盒子。她打开盖子,然后查看了盒子内部。我不懂她的意爱。为我家干活的花匠上周刚刚调过喷淋器的记时器。或许,他们没有调试好。

  阿曼达在我的怀里呼哧呼哧地呼吸。我抱着她走进婴儿房,给她换了尿布,然后放到床上。

  我走向厨房,看见朱丽亚正在用手机打电话。这是她的另一个新习惯。她并不经常使用家里的座机,而是使用她自已的手机。我曾经问她为什么不用座机,她解释说,用手机方便一些,因为她打许多长途电话,手机的话费是由公司支付的。

  我放慢脚步,在地毯上行走。我听到她说:“对,情况不妙,我当然会的,但是,我们现在就得小心……”

  她抬起头来,看见了我,说话的语气立刻变了。“好吧,嗯……听我说,卡罗尔,我认为,我们只要给法兰克福打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然后再发传真确认,把他的反馈告诉我,好吧?”她说罢吧嗒一声关上手机。我进了厨房。

  “杰克,我不愿意在孩子起床之前离开,但是……”

  “你必须走吗?”

  “我看是吧。公司里出了一点事情。”

  我看了一眼手表。6点15分。“好吧,”

  她说:“那么,请你,嗯……孩子……”

  “没问题,我会把一切弄好的。”

  “谢谢。我晚些时候给你打电话。”

  于是,她离开了家。

  我疲惫不堪,洼思维也混乱了。小女儿仍在睡觉,运气不错,她睡觉的时间多了几个小时。家里请的杂工玛丽亚6点30分来了,摆放好早餐用的餐具。孩子们用了早餐,我开车送他们上学。找尽垦使自己头脑保持清醒。我小停地扣哈欠。

  埃里克坐在前排的副驾驶位上。他也在打哈欠。

  “今天没有睡醒吧?”

  他点了点头。“那些人让我一夜都没有睡着。”他说。

  “什么人?”

  “昨天晚上到家里去的人。”

  “什么人?”我问。

  “来吸尘的人,”他说,“他们把家里吸了一个遍。他们把鬼魂都给吸出来了。”

  尼科尔在后座上窃笑:“鬼魂……”

  我说:“我觉得你是在做梦吧,儿子。”

  埃里克最近爱做千奇百睦的噩梦,常常在半夜惊醒。我敢肯定,那是因为尼科尔让他一起观看恐怖电影,知道那些电影会使他恐慌不安。尼科尔这个年龄段的人喜欢观看以蒙面杀手为主角的恐怖电影——那些系手谋害发生性行为之后的青少年。那是一种固定套路:你有了性行为便会丧命。但是,那些电影对埃里克来说不适宜。就她让埃里克看恐怖电影的事情,我已经和尼科尔谈过多次了。

  “不,爸爸,那不是做梦”埃里克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那些人的确在家里。来了许多人。”

  “哦——噢。嗯,那鬼魂是什么样子的?”

  “他是鬼魂,全身银色,闪闪发光,不过他没有脸。”

  “哦——噢。”

  这时,我们到了学校。尼科尔说,她课后要参加戏剧彩排,我下午接她的时间应该是4点45分,而不是3点45分;埃里克说,如果要他去注射疫苗,他就不去儿科医师那里接受检查了。我重复了所有父母都用的经久不变的咒文:“我们看看再说吧。”

  两个孩子拽着双肩包下了汽车。

  他们两个人的背包重量大概都有20磅。我对此一直不习惯。我在他们那个年纪时,孩子们不背那么大的书包。我们那时根本就没有双肩包。如今,好像每个孩子都有双肩包。你会看到小不点的二年级学生驮着它,弯腰驼背地-出入校门,就像在高山地区从事搬运工作的夏尔巴人。有的孩子把书包放在手推车上,就像在机场上拉着行李包。我不理解这种现象。这个世界正在数字化;一切都在朝着重量轻、体积小的方向发展。然而,学龄儿童的负担却空前沉重。

  在两个月之前的一次家长会上,我提出了有关的问题,那位校长说:“你说得对,这是一个大问题。我们都对此表示关注。”随即便岔开了话题,

  我对此也弄不明白。如果他们都表示关注,为什么却无动于衷?当然,那是人的本性。没有人走去防患于未然。我们只有在孩子被车压死了之后,才会在路口上安装“停车观察”的交通标识。

  我又在驾车回家的路上,跟着早上缓慢的车流行进。我想,我可以睡几个小时的觉。我心里考虑的只有这一点。”

  玛丽亚11点左右叫醒了我,不停地摇着我的肩膀,“尔曼先生,槁尔曼先生。”

  我睡眼惺妈,“什么事?”

  “孩子。”

  我立刻清醒过来,“她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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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看一看孩子吧,福尔曼先生。她全”她伸手捷了摸她自己的肩膀和手臂。

  “她全怎么啦?”

  “你去看一看孩子吧,福尔曼先生。”

  我摇摇晃晃地下了床,走进了婴儿房。阿曼达站在童床上,两手拉着栏杆。她开心地跳着,笑呵呵的。她看来一切正常,只是整个身体呈蓝中带紫的颜色,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肿包。

  “噢,上帝。”我叫道。

  我无法再去医院忍受前一天夜里那样的遭遇,我无法忍受见到更多不告诉你任何情况的身穿自大褂的医生,我无法忍受再次遭到恐吓。前一天夜里的经历使我身心疲惫。一想到女儿生病的事情我心里就十分难受。我走到阿曼达跟前,她对着我开心地格格笑着。她向我伸出一只小手,在空中抓着,要我抱她起来。

  我把她抱起来。她精神不错,伸手来抓住我的头发,想取下我的眼镜——那是她的习惯动作。我这时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她的皮肤,但是心里觉得安稳了许多。她的皮肤像是被打肿了一样——那是受到撞击的颜色——周身全是那样的颜色。阿曼达好像曾被放进过染缸一样。那种颜色的均匀性使我感到恐慌。

  我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给急诊室的医生打电话。我伸手在衣服口袋里找他的名片,阿曼达一直想抓下我的眼镜。

  我用一只手拨动电话。我可以用单手做许多事情。我一拨电话就通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惊讶。

  “噢,”他说,“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你女儿感觉如何?”

  “怎么说呢,她看上去感觉不错,”我说着往后扬了—下头,使阿曼达抓不到我的眼镜,她格格地笑着;抓眼镜现在是种游戏。

  “她感觉不错,”我说,“不过,问题是——”

  “她身上有任何出现淤血的地方吗?”

  “对,”我回答说,“实际上,她真的有。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给你打电话。”

  “淤血全身都有吧,颜色完全一致吧?”

  “对,”我说,“身上大部分都是这样。你怎么知道的?”

  “唉,”医生说,“她的试验报告全都出来了,各项指标一切正常。完全正常。健康儿童。我们仍在等待的只有核磁共振成像报告,但是,核磁共振成像仪出了毛病,他们说要等儿天。”

  我无法直回避躲闪,我说着把阿曼达放回儿童床。当然,她不喜欢我那样做,脸蛋皱成一团,眼看就要哭起来。我把甜饼怪物玩具递给她,她坐下玩了起来。我知道,那甜饼怪物玩具大约可以使她安静5分钟。

  “无论如何,”医生说,“知道她情况不错使人感到高兴。”

  我说:“我也感到高兴。”

  医生停顿片划。后来,他开始咳嗽。

  “福尔曼先生,我发现你填写的就医表格上说,你的职业是软件工程师。”

  “对。”

  “这是否意味着你参与了工业制造?”

  “不。我是搞程序研发的。”

  “你是在什么地方从事那工作的?”

  “在硅谷。”

  “比如说,你不在工厂里工作吧?”

  “没有。我在办公室工作。”

  “哦。”对方停顿了片刻,“我可以问你在何处供职吗?”

  “实际上,我眼下没有工作。”

  “哦,好吧。目前的状态有多久了?”

  “6个月。”

  “我明白了。”对方稍有停顿,“嗯,好的,我只是想搞清这一点。”

  我问:“为什么?”

  “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问这些问题?”

  “哦,它们是表格上的内容。”

  “什么表格?”我问,“我在医院就已经填完所有表格了。”

  “这里还有一份表格,”他说,“健康安全表。健康与安全办公室制作的表格。”

  我问:“这些问题是做什么用的?”

  “还出现了另一个病例,”他说,“症状与你女儿的非常相似。”

  “什么地方?”

  “萨克拉门托总医院。”

  “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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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以前。但是,那个病例涉及的人完全不同。患者是一位年龄42岁、在墨西哥的马德雷山区搞野外工作的植物学家,一位研究野生花卉的专家。那里有种特别的花卉或植物。长话短说,他住进了萨克托门托的医院。而且,他的临床病程与你女儿的类似——突然莫名其妙地发作,不发烧,伴有剧烈疼痛的红斑性反应。”

  “也是做了核磁共振成像后就消除了反应。”

  “我不知道他是否接受了核磁共振成像检查,”他说。“但是,这种综合征——无论它是什么东西——显然是自体限制性的。非常突然地发作、非常突然地结束。”

  “他现在康复了吗‘那位植物学家?”

  “他的状况良好。有两三天出现了淤血,没有其他症状。”

  “好的,”我说,“听到这一点我感到高兴。”

  “我知道你想知道这些情况。”他说。

  后来,他告诉我,他可能还要给我打电话,进一步了解情况,并问我是否愿意。

  我说,他任何时候都可以给我打电活。

  如果阿曼达病情出现任何变化,他要我给他打电话,我答应了,然后挂断电话。

  阿曼达扔掉了甜饼怪物玩具,站在儿童床上,一只手抓住栏杆,另一只手朝我伸来,小指头不停地抓着。

  我抱起她;就在那一瞬间,她抓下了我的眼镜:

  我伸手去抢眼镜,她发出细长而尖厉的欢快叫声。

  “阿曼达……”但是,说时迟那时快她把眼镜扔向地板。

  我眨巴着眼睛。

  没有眼镜我看不清楚。我的眼镜是软金属框架的,现在已难以看到了。我趴在地上,手里仍旧抱着孩子,伸手在地上摸索了几圈,希望能够触摸到眼镜。我没有找到。我半眯着眼睛缓缓向前移动,又伸手摸了一遍,还是没有触到眼镜。这时,我看见儿童床下闪过一丝亮光。我放下孩子,趴到了儿童床下,找到眼镜戴上。在那个过程中,头被儿童床重重地撞了一下,我急忙低下了头。

  这时,我的目光落在床下墙上的一个电源插座上。插座上面有一个小塑料盘。我拔下来,看了看。一个两英寸长的细管子,看上去像是一个平压装置,一种泰国制造的普通商业产品。输出和输入电压在制造塑料盒子时已被标上。盒子的底部有一个白色标签,下面写着PROPSSVT,并且带有条形码。它是公司贴在存货上的不干胶标记。

  我转动那个细管子。这是从哪里来的呢?我负责管理家务已有6个月时间了,我知道家里物品的摆放位置。可以肯定的是,阿曼达的房间里是不需要平压装置的。这样的东西只用在对电流敏感的设备上,比如计算机。

  我站起来,环顺房内,看一看还有什么不同之处。使我感到惊讶的是,一切都变了,不过只是稍有不同。阿曼达的夜灯灯罩上饰有动画片小熊维尼中的角色。老虎是她最喜欢的动物,我总是将老虎朝着她的儿童床。现在,朝着儿童席的是小驴依育。阿曼达用的防水垫的一角以一处污迹,我总是让有污迹的底部朝左边,现在它在右上方。我把那些预防尿疹的润滑油瓶子放在柜子的左边,那是她伸手拿不到的地方。现在,它们靠得太近,她伸手可以抓到它们。而且,还有——

  女佣走进来,站在我的身后。

  “玛亚亚,”我说,“你清扫了这个房间吗?”

  “没有,福尔曼先生。”

  “但是,房间里摆放的东西挪动了位置。”我说。

  她环顾四周,耸了耸肩,“没有啊,福尔曼先生。还是原来的样子吧。”

  “不一样不样,”我坚持说,“已经变了样。瞧。”我指着灯罩和防水垫,“挪动了位置。”

  她又耸了耸肩,“好吧,福尔曼先生。”

  我看见她脸上露出了困惑不解的神色。她要么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要么认为我疯了。而且,我很可能真的显得有一点疯,一个成年人着迷于饰有小熊维尼的灯罩。

  我让她看我手里的细管子:“你以前见过这东西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

  “在儿童床下发现的。”

  “我不知道,福尔曼先生。”她拿在手里,边转动,边观看。她耸了耸肩,然后把它还给了我。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目光中露出了警觉的神色。我开始感到尴尬。

  “好吧,玛丽亚,”我说,“没什么关系。”

  她俯身抱起孩子:“我要喂她吃的了。”

  “好的,去喂吧。”

  我离开了房间,心里感觉怪怪的。

  为了弄清情况,我上网查找“SSVT”。我链接到的网页包括斯里西瓦维西努神庙、科尼茨华芬培训学校、纳粹徽章售卖部、子系筑采样显示技术公司、南海岸职业技术学校、光学变温低温恒温系统公司、家用硬化地板公司、弹弓维纳斯的乐队、瑞士射击协会,在那个网址之后,搜索便停止了。

  我离可了计算机。

  我注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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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亚给我开了一份购物单,上面歪歪扭扭列出了各个项目。我真的应该先购物,再去接孩子。但是我待着没动。有时候,周而复始的家庭生活节奏似乎使我不知所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很不踏实。每当出现那样的情形时,我只得呆呆地坐几个小时。

  我不想动。现在不想。

  我不知道朱丽亚今天晚上是否会给我打电话,不知道她是否会找出别的什么借口。我不知道如果她某一天回到家里,宣布她已经爱上了别人,我将怎么办、我不知道如果到那时我仍然没有找到工作,我将怎么办。

  我正对的窗外有一株高大的小雪花果树,树干碧绿,枝繁叶茂。我们搬来这里后不久栽种时,它要小得多。当然,是那些种树的工人们栽的,但是我们当时全都在场。尼科尔用上她的塑料铲子和小桶。埃里克夹着尿布在草坪上爬。朱丽亚让那些工人着了迷,心甘情愿地干得很晚,在当天完成了工作。他们离开之后,我吻了吻她,清除了她鼻子上的泥土。她说:“它将来会给找们的整幢房子遮风挡雨。”

  但是,它后来使我们大失所望。它的一个树枝在一次风暴中被折断,它长得有些不对称。小雪花果树的木质松软,树枝很容易断裂。它没有长到为整幢房子遮风挡雨那么大。

  但是,当时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从窗户望去,我看见全家人都在草坪上。然而,这只是脑海中的回忆而已。现在,我很担心那样的场景将不再出现。

  在接触多智能体系统许多年之后,你开始用那些程序的方式来看待生活。

  从根本上讲,你可以将多智能体环境视为某种类似于棋盘的东西,将智能体视为类似于棋子的东西。那些智能体在棋盘产生互动,以便达到目标,与棋子移动以便获胜的方式类似。两者之间的差别在于,没有人去移动那些智能体。它们自己互动,以便产生结果。

  如果你设计的智能体拥有记忆力,它们便可以了解其所在环境的情况。它们能记住自己在棋盘上到过的位置,记住曾经出现的情况。它们能够按照特定的期望,回到某些位置去。最后,程序编制员说,那些智能体对它们所在的环境产生信念,会按照那些信念去产生作用。当然,严格说来并不是这样的,但是,这种情景完全有可能是真的。它看起来是那样的。

  然而,使人感兴趣的是,某些智能体会逐渐形成错误信念。要么是因为动机冲突,要么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它们开始出现不恰当的行为。环境已经出现了变化,但是它们看来却并不知道。它们重复已经过时的模式。它们的行为不再反映棋盘上的真实情况。它们似乎被困在过去的时间之中了。

  在逐步发展的程序中,那些智能体被消灭了。它们没有后代。在其他多智能体程序中,智能体的主要倾向产生了作用,那些过时的东西只是被绕过,被推向边缘。有的程序拥有一种“严厉的收割者”模块,那样的模块定期将它们剔除出去,使它们脱离系统。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它们被困在它们自己的历史之中。有时候,它们集结起来,回到系统之中。有时候,它们不那样做。

  诸如此类的思考使我不寒而粟。我在椅子上辗转不安,看了一眼座钟。我看见接孩子的时间到了,心里有了一种被解脱的感觉。

  在我们等待尼科尔完成彩排的过程中,埃里克在车里做家庭作业。她垂头丧气地走出校门;她本以为她自己担任领唱,但是,那位戏剧教师却把她安排在合唱组中。“只有两句台词!”她说着,用力关上车门。“你们想知道我的台词吗?我说,‘瞧,约翰来了。’在第二幕中,我说,“这听起来相当严重。”就是这两句话!”她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我弄不懂布莱基先生出了什么毛病!”

  “他可能觉得你讨厌。”埃里克说。

  “老鼠屎!”她打了一了他的脑袋,“猴屁股!”

  “够了,”我说着发动了汽车,“系上安全带。”

  “小傻瓜蛋,他知道个屁。”尼科尔说着,扣上了安全带。

  “我说了,够了。”

  “我知道你是一个臭家伙,”埃里克说,“浑身尿臭。”

  “够了,埃里克。”

  “得了吧,埃里克,听你父亲的话,闭上嘴巴。”

  “尼科尔……”我瞟了一眼后视镜中的她。

  “对——不起。”

  她看上去快要哭了。我安慰她:“宝贝,你没有得到想担任的角色,我真的很难过。我知道,你很想扮演那个角色,这一定让你觉得很失望。”

  “不。我不在乎。”

  “好吧,对不起了。”

  “真的,爸爸,我不在乎。都过去了。我还在向前走。”过了片刻,她说:“你知道是谁演那个角色吗‘那个小婊子凯蒂·理查兹!布莱基先生只是一个好色鬼!”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她已经大哭起来,抽泣的声音响亮,就像在演戏。埃里克在一旁向我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翻了一下白眼。

  我开车回家,提醒自己晚饭后等尼科尔安静下来时,和她谈一谈不要讲脏话的问题。

  我切着青豆,以便把它们放进蒸锅里去。这时,埃里克来了,站在厨房门口。“嘿,爸爸,我的MP3播放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一直觉得,我不应管他们如何摆放个人物品。埃里克的游戏小子,他的棒球手套,尼科尔的短背心,她的手链……

  “怎么办,我找不到了。”埃里克仍旧站在厨房门口,不靠近我,担心我会叫他帮助摆放餐具。

  “你找了吗?”

  “到处都找遍了,爸爸。”

  “嗯。你房间里找过吗?”

  “全找过了。”

  “娱乐室呢?”

  “全找过了。”

  “车里呢,你可能把它忘在车里了。”

  “我没有,爸爸。”

  “你把它放在学校的贮藏柜里了吧?”

  “我们没有贮藏拒,只有小格子。”

  “你检查过短上装的口袋吗”

  “爸爸,行了吧。我全找过了。我需要它。”

  “既然你各个地方都找过了,我也没有办法找到,对吧?”

  “爸爸。求您帮帮我好吗?”

  锅里炖的菜还需要半个小时。我放下刀子,走进埃里克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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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通常乱扔东西的地方:衣服乱成一堆的衣橱后部(我得跟玛丽亚说说这一点)、床下、床头柜后面、浴室最下层的抽屉、书桌上成堆的杂物下面。埃里克说得对,他房间里没有。

  我们转向娱乐室。我路过婴儿房时朝里看了看。我一眼发现了它。它就在更衣台旁边的架子上,和那些装婴儿护肤用品的瓶子放在一起。

  埃里克一把抢了过去。“嗨,谢谢爸爸!”他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没有必要问它为什么会在婴儿房里。我回到厨房,继续切青豆。这时埃里克又叫了起来:

  “爸——爸!”

  “怎么啦?”我问。

  “它不响了!”

  “别大声嚷嚷。”

  他回到厨房,绷着一张脸:“她把它弄坏了。”

  “谁弄坏的?”

  “阿曼达。她可能让口水流进去了或者怎么的,她把它弄坏了。这不公平。”

  “你检查过电池吗?”

  他脸上露出了可怜的神色:“检查过了,爸爸。我跟你说了,她把它弄坏了!这不公平!”

  我怀疑他的MP3播放器并没有出毛病。这些玩意儿是固体装置,没有传动部件。而且,它太大,小女儿拿不动。

  我把青豆倒进蒸锅里,然后伸出手来:“让我看一看。”

  找们走进车库,我搬出了工具箱。埃里克看着我的每个动作。我有一整套修理计算机和电器专朋的小工具。

  我动作麻利,我拿起4号菲利普螺丝刀,MP3播放器的后盖很快就被打开。我看了看绿色的线路板。线路板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它就像从干衣机里取出的棉绒,遮住了那些电子元件。我怀疑,埃里克打棒球时衣袋里装着MP3播放器。很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它被弄坏了。但是,我检查了塑料线路板的边沿,看见有一个橡胶垫圈被卡在后盖与机芯之间了。他们制造时是使它密封的……他们应该这样做。

  我吹开灰尘,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我想找到一个松开的电源接头,或者一个由于受热而松动的记忆芯片——总之是某种容易修好的东西。我半眯着眼睛检查那些芯片,想看清上面的符号。一个芯片的字迹模糊不清,因为看来是某种——

  我停了下来。

  “什么东西?”埃里克问,两眼望着我。

  “把那个放大镜给我。”

  埃里克递给我一个放大镜,我将高强台灯的位置调低,俯身仔细检查那块芯片。我看不清上面的符号的原因是芯片的表面已被腐蚀,整个芯片是蚀刻在主板上的微型沟槽——一种微型河流三角洲——中的。我现在知道了那些灰尘的来源。它是芯片解体后的遗留物。

  “你能修好吗,爸爸?”埃里克问,“你能吗?”

  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主板的其余部分看来完好无损。控制器芯片没有动过。仅有的一个记忆芯片坏了。我不是搞硬件的,但是我懂得如何排除计算机的一般故障。我会安装硬盘驱动器,增加内存条,以及进行类似的检修。我以前处理过记忆芯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故障。我能够想到的一点是,它是一个有毛病的芯片。这类MP3播放器很可能就是用最廉价的元件组装的。

  “爸爸,你修得好吗?”

  “修不好,”我说,“需要换芯片、我明天去给你弄一个。”

  “是她弄坏的,对吧?”

  “不是。依我看,那芯片本来就有毛病。”

  “爸爸。用了一整年都是好好的。是她弄坏的。这不公平。”

  恰好这时,小女儿哭了起来。我把MP3播放器放在车库的工作台上,回到了屋里。我看了一眼手表。在锅里的菜炖好之前,我刚好有时间为阿曼达更换尿布,然后准备她吃的麦片。

  到了9点钟,阿个小孩已经入睡,房子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尼科尔的声音:“这听起来相当严重,这听起来相当严重。这听起来……相当严重。”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面,看着自己的样子背诵台词。

  我早些时候收到了朱丽亚发来的语音信息,她说8点之前回家。但是,她没有按时到家。我不打算打电话问她的情况。反正我累了,累得没有精神去担心她的事情了。在过去几个月里,我已经学到了许多小窍门——主要是随心所欲使用锡箔纸,以便省去大量的洗刷工作。但是即便如此,在做好了饭菜,摆放上桌,照顾孩子们吃饭,假装开飞机以便哄小女儿吃下麦片,餐后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把小女儿坐的高椅子擦拭干净,照顾小女儿睡觉,然后清扫厨房——干完这一切之后,我已经疲惫不堪。今天感觉特别累,小女儿一直乱吐麦片,埃里克吃饭时一直说那不公平,他要的是鸡翅,而不是烤肉。

  我砰的一声瘫倒在床上,伸手打开电视。

  只有静电声,这时我才意识到DVD播放机仍然开着,切断了有线电视的信号。我摁了一下遥控器,开始播放光盘上的内容。它是朱丽亚的演示录像,那是几天之前的。

  微型摄像头在血液里运动,进入了心脏。我又一次看到,血液几乎是无色的,红血球不断弹跳。朱丽亚在说话。实验对象躺在检查台上,他身体的上方是那触角。

  “我们离开了心室,大家将会看到主动脉就在前方……接着,我们将要穿过动脉系统……”

  她转身面对摄像机镜头。

  “各位已经看到的形象是短暂的,但是,我们可以让摄像头在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循环运动;这样,我们就可以构成想要看到的任何东西的高清晰度合成图像。我们甚至可以利用强磁场,让摄像头停下来,我们完成检查之后,可以借助一种由强磁场包围的静脉环分流血液,取出那些微粒摄像头,然后送病人回家。”

  录像画面切回到朱丽亚。“艾克西莫斯公司发明的这一技术安全、可靠,操作起来非常简便。它无需经过高级训练的人员;它可以由实施静脉输液的护士或医疗技师操作。但在美国,每年死于血管疾病的病人就多达100万。3,000万以上的人被诊断患有心血管疾病。这一成像技术的商业前景非常广阔。它无痛、简单、安全,将会取代其他成像技术——例如计算机X光断层造影扫描和血管造影——将会成为标准的医学检查方法。我们将会销售这种采用纳米技术的摄像头、触角和监视系统。我们作一次检查的费用仅为20美元。这与某些基因技术形成鲜明对比,使用那些技术检查一次的费用现在高达2,000至3,000美元。但是,以每次检查20美元的收费标准,我们预期第一年的全球收入会超过4亿美元。而且,一旦这一方法变为标准,该数字将会增加3倍。我们所谈的这种技术每年将会带来13亿美元的收入。好吧,如果各位有什么问题……”

  我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关了电视。录像给人深刻印象,她的观点也很有说服力。事实上,我无法理解,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为什么会在下一轮筹资活动中遇到困难。对投资者而言,这应该是一个收入稳当的项目。

  但是,她当前很可能并无困难。她很可能只是以这一场资金危机为借口,每天晚上挨到很晚才回家。那些原因只有她自己才心知肚明。

  我关了电灯。我躺在床上,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眼前飘过一连串稍纵即逝的形象。朱丽亚的大腿架在另一个男人的腿上。朱丽亚的背部疼痛。朱丽亚呼吸急促,肌肉紧张。她伸出一只胳膊推着床头。我发现自己无法止住那些形象。

  我从床上爬起来,去看一看孩子们的情况。

  尼科尔还没有睡觉,正在给她的朋友们发电子邮件。我告诉她该关灯了。

  埃里克已经把被子蹬开了。我伸手把它整理好。

  小女儿身上的紫色还未消退,但是她睡得很好,呼吸轻柔而均匀。

  我回到床上。我努力使自己入睡,努力使自己去考虑别的事情。我辗转反侧,调整了枕头,起来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点饼干。后来,我终于入睡,但是睡得并不安稳。

  而且,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夜间的某个时候,我翻身看见朱丽亚正站在床前脱衣服。她的动作缓慢,正在解开上衣的纽扣,似乎非常疲惫,或者很想睡觉了。她没有面向我,但是我可以从镜子里看见她的脸。她看上去很美,几乎像一位皇后。她的面容轮廓比我记忆中的更分明,尽管那可能只是由于灯光的原因。

  我半闭着眼睛。她没有注意到我是醒着的。她继续慢慢地解开上衣纽扣。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在喃喃低语,或者是在祈祷。她的眼睛显得空荡荡的,迷失在沉爱之中。

  就在我观察的过程中,她的嘴唇变成了深红色,接着成了黑色。她看来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变化。那黑色从她的嘴上蔓延开来,布满脸颊,覆盖两腮,接着到了预部。我屏住呼吸,我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那黑色现在形成一层薄膜,慢慢地笼罩了她的全身,就像是一件黑色披风。露在外面的只有她的上半个面孔。她的表情平静;实际上,她好像失去了知觉,目光直愣愣地对着空中,黑色嘴唇无声地颤动。我望着她,觉得一股寒气钻进了自己的骨头。过了片刻,那个黑色的罩子滑到地板上,然后便消失了。

  朱丽亚恢复了常态,脱掉上衣,走进了浴室。

  我想起来跟踪她,但是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一种极度的疲惫感将我钉在床上,使我失去了力量。我筋疲力尽,几乎不能呼吸。这种压抑性疲惫感迅速增加,控制了我的意讽。我失去了所有意识,觉得眼皮往下坠,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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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家 第4天 早上6点40分


  次日清晨,那一场梦仍然在我脑海里留存,活灵活现,令人毛骨悚然。它非常真实,根本不像是梦。

  朱丽亚已经起床。我起了床,走到我昨天夜里看见她站立的位置。我低头查看地毯、床头柜、枕头和褶皱的床单。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没有什么错位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黑色线条或黑色痕迹。

  我走进浴室,看了看她的化妆品,那些东西在面盆她用的那一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我看见的一切和往常一样。无论那梦多么可怕,它仍然只是一场梦而已。

  但是,梦中有一点是千真万确的:朱丽亚确实比以前更美了,当我发现她在厨房里倒咖啡时,我看见她的面部轮廓确实比以前更分明,更引人注目了。朱丽亚一直长着一张丰满的脸。现在,她显得清瘦,线条分明。她看上去像是一名很时尚的模特。她的身材——我这时走近打量——也显得更苗条,更有力度了。她并未减轻体重,她只是显得修长,结实,充满活力。

  我说:“你看上去很漂亮。”

  她哈哈一笑:“我无法想像是什么原因。我累极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11点左右,希望我没有吵醒你。”

  “没有。但是,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是吗?”

  “是的,它是——”

  “妈咪!妈咪!”埃里克冲进了厨房,“这不公平!尼科尔不愿从浴室里出来。她在那里面足足有一个小时了。这不公平!’

  “去用我们的浴室吧。”

  “可是,我需要我的袜子啊,妈咪,这不公平。”

  这是一个常见的问题。埃里克有几双他特别喜欢的袜子,他日复一日轮着穿,直到它们变得肮脏不堪。由于某种原因,抽屉里的其他袜子他都不满意。我一直无法让他解释其中的原因。但是,早上穿袜子对他来说是一个大问题。

  “埃里克……”我说,“这件事情我们谈过了,你应该穿干净袜子。”

  “可是,我喜欢那些袜子嘛!”

  “埃里克,你有许多袜子。”

  “这不公平,爸爸,她已经在里边待了一个小时了,我不是在开玩笑”

  “埃里克,另外挑一双吧。”

  “爸爸……”

  我指着他的卧室。

  “哼。”他走开了,嘴里嘟哝着那是如何的不公平。

  我回过头,继续和朱丽亚说话。她两眼冷冷地看着我。“你真的不懂,对吧?”

  “懂什么了?”

  “他进来是想和我说话,而你却把话头接了过去。你接管了家里的一切。”

  我马上意识到了她说得对。“对不起。”我说。

  “这些日子里我和孩子们见面的机会不多,杰克。我觉得,我应该有能力与他们沟通,不用你来控制。”

  “对不起,我整天都要处理这样的事情,我想——”

  “这的确是个问题,杰克。”

  “我已经向你道歉了。”

  “我知道,你已经道歉,可是我觉得你心里并不那样想,因为我没有见到你作出任何举动,去改变大权独揽的做法。”

  “朱丽亚,”我说,这时,我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发火。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对的。事情变得这样,对不起。”

  “你这是要把我关在门外,”她说,“你这是要把我和孩子们分开——”

  “朱丽亚,去你的,你根本就不在这里!”

  一阵冷冰冰的沉默。她后来说:“我肯定在这里,”她说,“你敢说我不在这里吗?”

  “别急,别急。你什么时候在这里?你最后一次做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朱丽亚?不是昨天晚上,不是前天晚上,不是大前天晚上,不是这个星期,朱丽亚。你根本不在这里。”

  她两眼瞪着我:“我不明白你要干什么,杰克?我不明白你在玩什么游戏。”

  “我不是在玩游戏。我在问你问题。”

  “我是个好母亲,我得兼顿家庭需要和一份压力很大的工作,请注意,一份压力很大的工作,可是你根本不帮我。”

  “你在说什么?”我说着,进一步提高了嗓门。我对这个问题开始产生一种虚幻的感觉。

  “你拆我的台,你暗中使坏,你挑拨孩子来反对我,”她说,“我明白你的所作所为。你难道认为我不明白吗?你根本就不支持我。结婚这么多年了,我必须说,你这样对待你妻子真是卑鄙下流。”

  她说完气冲冲地离开房间,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她怒气冲天,没有注意到尼科尔一直站在门后,听到了全部谈话。尼科尔在她母亲经过时看了我一眼。

  我们正驱车前往学校。

  “她疯了,爸爸。”

  “不,她没有疯,”

  “怀知道她疯了。你只是在做戏。”

  “尼科尔,她是你母亲,”我说,“你母亲没疯。她这段时间工作太辛苦了。”

  “你上周就是这样说的,上周吵架之后。”

  “唉,结果碰巧是这样的。”

  “你们从前不吵架。”

  “她这一段时间压力太大。”

  尼科尔哼了一声、两手交叉,注视前方。“我不明白你干吗容忍她这样做。”

  “我也不明白你干吗要听与你不相干的事情。”

  “爸爸,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尼科尔……”

  “对——不起。可是你为什么不能认真和我谈谈,而不是替她说话?她的做法不正常。我知道你觉得她疯了。”

  “我觉得她没有。”我说。

  埃里克从后座上打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你才疯了。”他说。

  “闭嘴,马屁虫。”

  “你闭嘴吧,臭狗屎。”

  “我再也不愿意听你们两个说话了,”我大声说,“我没那份心思。”

  这时,我们在学校门前的回车道上停了车。孩子们下车。尼科尔从前座上跳起来,转身取她的双肩包,冲着我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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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认为朱丽亚疯了,但是她确实有了某种变化;当我回顾那天早上我和她的谈话时,我感到不安的是其他原因。她的许多话听起来像是要找个借口和我打官司。她精心策划,步步为营:

  你这是要把我关在门外,你这是要把我和孩子们分开。

  我在这里,是你没有注意到。

  我是好母亲,我兼顾了家庭需要和一份压力很大的工作。

  你根本不支持我。你拆我的台,你暗中使坏。

  你挑拨孩子来反对我。

  我可以想像出她的律师在法庭上陈述这些事情的样子。而且,我知道其中的缘由。根据我在近期的《红色手册》杂志上读到的文章,“感情疏离”眼下是法庭辩论中的时髦主张。父亲挑拨孩子反对母亲,通过言行来毒害他们的幼小心灵,而母亲总是无可指责的。

  每一位父亲心里都明白,现有的法律体制是完全袒护母亲一方的。法官们嘴上侈谈平等,后来却判定说孩子需要母亲。即使她离家出走也是如此,?即使她大掴他们的耳光,忘记给他们吃饭也是如此。只要她没有开枪射杀他们,没有打断他们的骨头,她任法官眼里都是合适的母亲。而且,即使她真的开枪射杀了他们,父亲一方也可能无法胜诉。我在电子媒体公司供职时,一位同事的前妻吸食海洛因,多年来数次被送进吸毒者康复中心。他们后来终于离婚,法院判定两人共有监护权。她应该戒了毒品,但是她的孩子们说她没有戒掉。我的朋友感到担心。他不愿意她前妻在毒瘾发作时驾车送孩子。他不愿意看到他的孩子被毒品贩子包围。于是,他向法庭提出要取得全部监护权,结果他输掉了官司。法官说,他的前妻真心实意想戒毒,而且孩子需要他们的母亲。

  这就是现实。而且,我现在觉得,朱丽亚已经开始计划提出离婚了。这使我毛骨悚然。

  我刚刚涂上剃须皂沫,手机铃声响了。是朱丽亚打来的。她打电话道歉。

  “我真的抱歉。我今天说了蠢话。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呢’”

  “杰克,我知道你是支持我的。你肯定是的。离开你的支持,我是弄不好的。你把孩子们照顾得很好。最近,我自己有些失控。我那样做真笨,杰克。对不起,我冲着你说了那些话。”

  我关上手机时想,我真该把那一段话录下来。

  我约好10点钟去见猎头公司的安妮·杰拉尔德。我们在贝克尔街上一家咖啡店的充满阳光的院子里见面。我们总是在室外见面,安妮在那里可以吸烟。她取出手提电脑,插上无线调制解调器。她嘴里叼着雪茄,在缭绕的烟雾中半眯着眼睛。

  “找到什么啦?”我说着,在她对面坐下。

  “嗯,真的找到了。两个非常好的机会。”

  “太好了,”我说着,搅了搅牛奶泡沫咖啡,“给我说说。”

  “这个如何?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主管研究分析师,研究高级分布式系统的体系结构。”

  “正是我的老本行。”

  “我也这样认为,你很有能力担任这个职位,杰克。你将会管理一个拥有60名员工的实验室。基本工资25万美元,外加去海外工作5年的机会,外加你管理的实验室开发的任何软件的版税提成。”

  “听起来棒极了。公司在什么地方?”

  “阿芒克。”

  “在纽约州?”我摇了摇头,“不行,安妮。别的呢。”

  “一个研发多智能体系统的课题组主任职位,为开发数据的保险公司工作。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遇,而且——”

  “在什么地方”

  “奥斯丁。”

  我叹了口气:“安妮,朱丽亚找到了一份她喜欢的工作,她非常投入,眼下是不愿意离开的。我的孩子在上学,而且——”

  “人们一直都在迁居,杰克。他们都有在上学的孩子。孩子们适应能力强。”

  “但是,考虑到朱丽亚的睛况”

  “别人的妻子也在工作,他们仍然要迁居。”

  “我知道,可是这要看朱丽亚的态度……”

  “你和她谈过迁居的事情吗?你提出过到外地工作的事情吗?”

  “这个嘛,没有,因为我——”

  “杰克……”安妮将目光从手提电脑屏幕上移开,看着我,“我觉得你最好少讲这些无用的话。你没有多少本钱可以挑剔,你已经开始面临知识老化的问题了。”

  “知识老化。”我重复道。

  “说得对,杰克。你已经6个月段有工作了。在高技术领域,这已经是很长时间了、公司的人会认为,如果你花了那么长时司找工作,你一定有什么毛病。他们不知道确切的毛病,只是假设你已经被拒绝了多次,被许多家公司拒之门外。用不了多久,他们甚至连面试的机会也不愿给你的。在圣何塞不行,在阿芒克不行,在奥斯丁不行,在剑桥也不行。船只已经启航。你听见了我的话吗?这件事情我就谈到这里好吗?”

  “好的,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杰克。你得和你妻子谈一淡,你得想出一个办法,把自己销售出去。”

  “可是,我无法离开硅谷。我得留在这里。”

  “有一点不太妙。”她说着让电脑屏幕再次翻动。“无论我什么时候提到你的名字,我就会得到——听我说,电子媒体公司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唐·格罗斯要被起诉吗’”

  “我不知道。”

  “几个月来我一直听到那样的谣传,但是看来不会被起诉。从你的角度考虑,我希望它很快出现。”

  “我不明白,”我说,“我在一个热门领域中拥有优势地位,多智能体分布式并行处理,而且——”

  “热门?”她问,半眯着眼睛看着我,“分布式并行处理并不热,杰克。它具有令人讨厌的放射性。硅谷里的每个人认为,人工生命领域的突破性发展将来自分布式并行处理。”

  “它们会出现的。”我点头赞同。

  在过去几年中,人工生命已经取代了人工智能,一跃变为计算机业的长期奋斗目标,奋斗的理想是编写出具有生物特征的程序——那些程序能够改写,协作工作,学习新知识,适应出现的变化。许多这样的性质在机器人技术中尤其重要,它们已经借助分布式并行处理开始变为现实。

  分布式并行处理技术的要点是,人们可以将任务分配给几个处理器,或者分配给人们在计算机中创造出来的虚拟智能体网络。有几种基本的方式去实现这一点。一种方式是创造一个数量巨大的相对愚钝的智能体,那些智能体共同工作,以便实现一个目标——就像一群蚂蚁共同工作来达成同一目标。我领导的团队那时在这方面已经做了大量工作

  另一种方式是制造一种模仿人脑神经网络的所谓神经网络。结果,即使简单的神经网络也拥有令人惊讶的力量。那样的网络能够学习。它们能够借鉴过去的经验。我们在这方面也取得了一些进展。

  第三种方式是在计算机中制造虚拟基因,然后让它们在虚拟世界中逐步衍变,直到实现特定目标。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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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总体上看,这些方法代表了一种巨大变化,超越了原有的人工智能——或被称为AI——的理念。过去,程序编制员努力去编写能够覆盖每一种情况的规则。例如,他们试图要计算机懂得:如果有人在商店里选择了商品,他们必须在离店之前付钱。但是,结果却很难将这种日常知识编为程序。训算机会出错。必须增添新程序以避免那些错误。结果是错误越多,规则越多。所用的程序最终越来越庞大,涉及数百万条编码,这使它们开始因为复杂性而出错。那些程序太大,无法排除错误,人们无法找到错误出现在什么地方。

  所以,人们面对的情况好像是基于规则的人L智能走入了死胡同;许多人作出了可怕的预测:人工智能将会寿终正在寝。英国教授们相信计算机绝对可能赶上人类的智能;20世纪80年代是他们的理论大行其道的时期。

  但是,分布式并行处理的智能体网络提供了一种全新方式。而且,那种编程方式的理念也是新的。基于规则的陈旧编程方式是“自上而下的”,在总体上给系统制定了行为规则。

  但是,新的编程方式是“自下而上的”。这种程序在最低结构层面上规定单个智能体的行为,然而,并未在总体上规定系统的行为。系统的行为是自动浮现出来的,那是发生在更低层面的数以百计的微小互动的结果。

  因为系统并未被编程,它能够形成令人吃惊的结果。程序编制员绝对没有预测到的结果。这就是那种程序看来“拥有生命”的原因。而且,这就是该领域如此热门的原因,因为——

  “杰克?”

  安妮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我眨了眨眼睛。

  “杰克,你到底听见我刚才的话没有?”

  “抱歉。”

  “你没有专心听我说。”她说。她将一口雪茄烟雾吹到我的脸上,“你说得对,你在一个热门领域中。不过,那就更应担心知识老化的问题。它与专攻光驱结构的电器工程师所面对的情况不同。热门领域发展迅速。6个月时间可以造就或弄垮一家公司。”

  “我知道。”

  “你身处险境,杰克。”

  “我理解。”

  “这就好啦。请和你妻子谈一谈,好吧?”

  “好吧。”

  “这就对了,”她说,“请一定和她谈。如果你不谈,我是无法帮你的。”她将正在燃烧的雪茄轻轻地浸入我剩下的牛奶泡沫咖啡中。雪茄发出咝咝声后熄灭了。她啪的一声合上手提电脑,站起来,然后离开了。

  我拨了朱丽亚的电话号码,但是没有打通。我给她留了语音信息。我知道,即使向她提及搬家的事情也是白费时间。她肯定会反对——如果她交了新男友,她拒绝的态度会更坚决。但是,安妮的分析是有道理的,我遇到了麻烦。我得采取行动。我得提出来。

  我坐在家里的写字台前,手里转动着那个标有SSVT字母的盒子,想弄清楚它的用途。

  离到学校接孩子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我真的想和朱丽亚谈谈。我决定通过她的公司的总机再给朱丽亚打电话,看一看他们是否能够找到她的行踪。

  “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

  “请接朱丽亚·福尔曼。”

  “请稍候。”传来一阵古典音乐,接着是另一个人的声音:“福尔曼小姐办公室。”

  我听出这是她的助理卡罗尔的声音。“卡罗尔,我是杰克。”

  “哦,嗨,福尔曼先生。你好吗?”

  “我很好,谢谢。”

  “你找朱丽亚吗?”

  “是的。”

  “她今天在内华达州,在装配工厂。我把您的电话转接过去好吗?”

  “请转过去吧。”

  “请稍等。”

  我等着转接。等待的时间比较长。

  “福尔曼先生,她还要开一个小时的会。我想,会议结束后她会给你回电话的。你要她给你回电话吗?”

  “请让她回电话。”

  “你有什么口信给她吗’”

  “没有,”我说。“让她回电话就行了。”

  “好的,福尔曼先生。”

  我挂断电话,两眼看着前方,手里转动着那个标有SSVT字母的盒子。她今天在内华达州。朱丽亚根本没有和我说过要去内华达州的事情。我回忆着和卡罗尔的谈话。卡罗尔的声音是否有些不自然,她是否在掩盖什么事情?我无法确定。我现在什么东西都无法确定。我注视窗外,那些喷淋器这时开始工作,水呈锥形喷洒到草坪上。这时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不应该给草坪浇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那些喷淋器几天前刚刚修理过。

  我心里开始感到压抑,呆呆地望着水。看来家里的事情全都出了问题。我没有工作,妻子不在家,孩子令人痛苦,我照顾他们的过程中一直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那些倒霉的喷淋器又出了毛病。它们会把草坪给毁了的。

  这时,小女儿开始大哭起来。

  我等着朱丽亚回电话,但是她却渺无音信。我把晚饭用的鸡胸肉切成细条(这里的窍门是让鸡肉保持低温,几乎是冷冻状态),因为孩子们都喜欢吃鸡肉条。我取出需要煮的大米。我看了一下冰箱里的胡萝卜。尽管它们比较老,我还是决定今天晚上用它们来做菜。

  我在切胡萝卜时弄伤了指头。口子并不大,但是流了许多血,用了邦迪创可贴也没有止住血。血液从创可贴渗出来,我一条接着一条往上贴,真令人沮丧。

  吃饭的时间晚了,孩子们一片唉声叹气。

  埃里克大声抱怨说,我做的鸡肉条太油腻,比麦当劳卖的差远了,我们为什么不去那里买一些呢?

  尼科尔试着用不同的方式来背诵她在剧中的那些台词。

  埃里克低声模仿她的声音。

  小女儿把我喂的麦片全都吐了出来,我只得停下来,添了一些香焦泥。改变了味道以后,她才愿意往下咽。我不知道我在此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那样做,阿曼达一天天长大,再也不吃我做的没有味道的食物了。

  埃里克把家庭作业忘在学校了,我叫他打电话问他朋友该做什么作业,他却不肯。

  尼科尔已经在网上和朋友聊了一小时;我不停地走进她的房间,叫她完成功课之后再玩电脑,然而她总是说:“一会儿就停,爸爸。”小女儿大叫起来,我花了很长时间才使她安静下来。

  我回到尼利尔的房间,对她说时间到了,你给我停了来!”

  尼科尔哭了起来。埃里克进来,幸灾乐祸地看着,我问他为什么没有睡觉。他一看我的脸色,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尼科尔抽泣着说,我应该向她道歉。我说,她早就应该照我的话去做。她走进浴室,用力关上了门。

  埃里克在他的房间里高声叫喊:“这么吵闹,我睡不着!”

  我大声呵斥道:“再说一句,你就一个星期都别想看电视!”

  “不公平!”

  我走进卧室,打开电视,看剩下的球赛。一个小时之后,我去检查孩子们的情况。小女儿睡得很安稳。埃里克已始睡着了,床单全都被踢到了一边。我替他盖好。尼科尔在看书,她看见了我,向我道歉。我拥抱了她一下。

  我回到卧室,看了10分钟左右的电视就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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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家 第5天 上午7点10分(1)


  我早上醒来看见朱丽亚那侧的床单没有动过,她的枕头也平平整整的。她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回家。我检查了电话留言;没有留下口信。

  埃里克晃荡着走进来,看了一眼床上:“妈妈在哪里?”

  “我不知道,儿子。”

  “她已经走了吗?”

  “我想是吧。”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没有清理的床。他离开了房间,他不会去面对这个问题。

  但是,我开始考虑自己的对策。或许,我甚至应该找律师谈谈。不过,我觉得,一旦找了律师,事情便无法挽回了。如果情况真的有那么严重,那样做很可能事关重大。我不愿相信我的婚姻会就此结束,所以我想把请律师的事情往后推。

  想到这里,我决定给住在圣迭戈的姐姐打电话。埃伦是一名临床心理医生,在拉霍拉开诊所。时间还早,我判断她还没有上班。

  她接到了我打往她家里的电话。她听到我的声音显得很惊讶。

  我爱我姐姐,但是我们俩人之间差别很大。反正我简要地跟她讲了自己对朱丽亚的怀疑,讲了我的理由。

  “你是说朱丽亚没有回家,而且她没有打电话吗?”

  “对。”

  “你给她打电话没有?”

  “还没有。”

  “怎么会这样呢?”

  “我不知道。”

  “她或许出现了意外,她或许受了伤……”

  “我看不会吧。”

  “为什么不会呢?”

  “如果出了意外总是会听到消息的。没有什么意外。”

  “你讲话的声青显得不安,杰克。”

  “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我姐姐沉默片刻,后来她说:“杰克,你有了麻烦。为什么不想一点办法?”

  “比姐说,什么样的办法?”

  “比如说找婚姻顾问咨询一下,或者找律师。”

  “哦,天哪!”

  “难道你不觉得应该那样做吗?”她问。

  “我不知道。不,先别那样做。”

  “杰克,她昨夫晚上没有到家而且她甚至连电话也没有打一个。当这个女人留下暗示时,她使用的是轰炸瞄准器。你还需要什么比这更清楚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

  “你一直说‘我不知道’,你意识到这一点了吗?”

  “我想我知道。”

  她停顿了一下“杰克,你没事儿吧?”

  “我不知道”

  “你需要我到你那儿去待几天吗?我可以来,没有问题。我本来要和男朋友到外地去,可是他的公司被收购了。所以,如果你需要我去,我有空。”

  “不用。没有问题。”

  “你确定吗?我担心你。”

  “不,不,”我说,“你不用担心。”

  “你觉得压抑吗?”

  “不觉得。为什么问这个?”

  “睡眠好吗?锻炼身体吗?”

  “还可以吧。实际上没有做什么运动。”

  “嗯嗯。你有工作吗?”

  “没有。”

  “有意向吗?”

  “实际上还没有。没有。”

  “杰克,”她说,“你得去找律师。”

  “或许过一阵再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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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你怎么啦,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你的妻子对你态度冷淡,脾气暴躁。她对你撒谎,她疏远了孩子。她看来对家庭漠不关心。她经常发火,经常外出。事情越来越糟。你觉得她有外遇。昨天晚上,她甚至既不回家,也不打电话。而你却打算让她为所欲为,一点办法也不想?”

  “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告诉你了,找律师。”

  “你这样认为?”

  “你说对了,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不知道……”

  她叹了一口气,接着是一阵恼怒的出气声,“杰克,你想一想。我知道,你有时有点隋性,但是——”

  “不是我有情性,”我辩解说。接着,我补充说:“我不喜欢你小看我。”

  “你妻子欺骗了你,你觉得她正设法打官司,想把孩子夺走,你却听之任之;我说这就是惰性。”

  “那我该怎么办?”

  “我告诉你了。”又是一声恼怒的叹息,“好吧。我花两三天时间,到你那里去。”

  “埃伦——”

  “别争了。我决定去。你可以告诉朱丽亚,我来帮你照顾孩子。我今天下午就到。”

  “可是——”

  “别争了。”

  她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不是有惰性。我这是谨慎。埃伦精力充沛,她的性格很适合当心理医生,因为她喜欢告诉人们该怎样做。坦率地说,我觉得她咄咄逼人。相反,她认为我有惰性。

  这就是埃伦对我的看法。在70年代后期我上了斯坦福大学,学的是种群生物学——一个纯粹的学术领域,没有什么实际的应用价值,除了大学之外在其他行业中无法找到工作。那些年代在动物野外研究和遗传筛选领域中取得了进步,从而给种群生物学带来了革命性变化。这两个领域都需要计算机分析,都使用高级的数学演算法。我无法找到自己研究需要的那种程序,所以便开始自己动手编写。于是,我转而进入了计算机科学——另外一个怪异的纯粹的学术领城。

  但是我毕业时恰逢硅谷的崛起,恰逢个人计算机的大世展。80年代中期,在新公司供职的为数不多的雇员大把赚钱,我在自己工作的第一个公司里干得也不错。我遇到了朱丽亚,后来我们结了婚,有了孩子。一切顺利。我们两人按部就班地上班,都干得很不错。我被另外一家公司雇用,得到更多的额外津贴,拥有更大的选择性。我赶上了前进浪潮,进入了90年代。那时,我已不再编写程序,而是担任软件研发的监督工作。实际上,工作中的一切事情顺顺当当,自己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只是随机而动。我从来不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就是埃伦对我的看法。我的看法却迥然不同。硅谷的那些公司是人类有史以来竞争最激烈的场所。大家每周的工作时间长达100小时。大家都在和里程碑赛跑。大家都在缩短研发周期。本来,开发一个新产品或者一个新版本需要3年时间。后来,人们将它缩短为两年。接着是18个月。现在是12个月——每年都会推出一个新版本。如果你考虑到从试验除错到推出黄金版本需要4个月时间,那么,用于实际工作的时间就只有8个月。8个月去修改1,000万条代乱码,而且还得确保程序正常运行。

  总之,硅谷不是让有隋性的人待的地方,再者,我也不是那样的人。我每天的每一分钟都忙忙碌碌。我每天都得证明自己的才能——否则,我就得走人。

  这就是我对自己的看法。我确定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

  不过,在有一点上埃伦的看法是对的。我在事业中一直好运连连。我是学生物出身的,所以在计算机程序开始明确模仿生物系统之初拥有优势。实际上,有些程序编制员忙碌地穿行在计算机模拟和野外动物群体研究之间,试图借鉴两个领域所取得的成果。

  但是还有点,我曾经搞过种群生物学——研究生物群体的科学,计算机科学已经逐步转向大规模平行交互网络结构——对智能体群体的编程处理。研究智能体群体需要特殊思维,而我在这方面接受了多年训练。

  所以我令人羡慕地顺应了我所在研究领域的最新潮流,在本领域的兴起之初便获得了很好发展。我在适当的时机处于适当的领域。

  这是实话。

  基于智能体的程序以生物群体为模式、在现实世界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它与我搞的模仿蚂蚁寻食行为来控制巨大交互网络的程序类似。或者,它与模仿白蚁群体的劳动分工来控制摩大楼中温度自动调节器的程序类似。除此之外,与它密切相关的是实际应用领域十分广泛的模仿遗传选择的程序。在一种程序中,让犯罪现场的目击者观看九个人的面部,然后请他们指认哪一个人最像罪犯,即使他们之中没有人是真正的罪犯;接着,该程序让他们看另外九个人的面部,并且请他们再次指认;通过多次反复生成,该程序会逐步构成一张高度精确的合成图像,那图像比任何一位被警方请来的艺术家绘制的都好。那些目击者根本不用说出他们在每个面部中看到的精确特征;他们只是作出选择,然后控程序便逐步构成了全像。

  此外,还有那些生物技术公司。那些人发现,他们无法成功地借助遗传工程的办法来制造蛋白质,因为那些蛋白质往往以怪异方式发生折叠。于是,他们现在使用遗传选择来“逐步形成”新蛋白质。在仅仅几年时间内,所有这些方法已经成为标准做法。而且,它们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大,地位也越来越重要。

  所以我说得对,我在适当的时机处于适当的领域。

  我还没洗澡剃须。我走进浴室,脱了T恤衫,照了一下镜子。我吃惊地发现,我的腹部没有肌肉的轮廓。我以前没有注意到这点。当然,我已经40岁了,而且事实上近来没有锻炼。不是因为我感到压抑。我忙着照料孩子,大多数时间里觉得身心疲惫。我只是没有心思锻炼,没有别的原因。

  我盯着镜子中自己的样子,不知道埃伦的意见是否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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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所有心理学知识固有的一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将它用到自己身上。人们可以非常敏锐地说出他们的朋友、配偶和孩子的缺点,但是,他们却根本无法看到自己的问题。同样的人可以冷静地看清他们所处的世界,但是对自己却想入非非。如果你照镜子,心理学知识是行不通的。就我所知,没有人解释这一怪诞事实的原因。

  就个人而言,我一直觉得,在一种称为递回的方法中,计算机编程方法给了人们一种提示。递回的意思是让程序循环运行,利用它自己的信息去重复做同样的事情,直到获得结果。人们可以利用递回来进行特定的数据分类演算以及类似的工作。但是,做这种工作必须谨慎从事;否则,就可能使计算机陷入一种被称为无限倒退的危险。所谓的无限倒退是类似于游乐宫里的连环镜的程序——连环镜反射出其他镜子,那些镜子变得越来越小,逐渐延伸,直至无穷。程序一直运行,不断重复,但是不会形成结果。计算机无法进行判断。

  我一直觉得,当人们将学到的心理领悟方法用于自身时,肯定会出现类似的情形。大脑无法进行判断。思维过程不断延续,但却毫无结果。实际情况肯定是那样的,因为我们知道人们可以对自己进行无限思考。某些人很少思考别的事情。然而,人们似乎从来都不会因为激烈内省活动而发生改变。他们对自己并没有更进一步的认识。得到真正自知的情形是非常罕见的。

  这几乎类似于需要有人告诉你是谁,或者帮你举起镜子,如果你仔细想想,这是非常怪异的。

  或许,它并不怪异。

  在人工智能领域,一个早已存在的问题是,程序是否能够具有自我意识。许多程序编制员说,这是不可能的。人们做过这方面的尝试,但是没有成功。

  但是,这个问题还有更重要的一面,一个涉及任何机器是否能够理解其自身工作方式的哲学问题。有的人说那也是不可能的。人不能咬到自己的牙齿;同理,机器也不可能认识其自身。所以,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不可能的,人的大脑是已知宇宙之中最复杂的生物结构,但是人的大脑仍然对其自身知之甚少。

  在过去30年中,诸如此类的问题是星期五下班后喝啤酒时乘兴谈论的东西,它们从未被认真对待过,但是,随着科学在复制某些人脑功能方面取得的快速进展,这类哲学问题近来显示出新的重要意义。已经获得的进展并非涉及整个大脑,仅仅是某些功能而已。例如,在我被解雇之前,我领导的研发团队利用多智能体处理方法,使计算机产生学习行为,辨识数据中的模式,理解自然语言,按优先顺序列出并执行任务。那项程序的重要意义在于,计算机确实有了学习能力,它们随着经验的积累去改进了执行任务的能力。这超出了某些人认为的机器具有的功能。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是埃伦打来的。“给你的律师打电活了吗?”

  “还没有,看在上帝的分上。”

  “我搭乘2点10分到圣何塞的飞机。我大约5点左右到你家。”

  “听我说,埃伦,真的没有必要——”

  “我知道。我只是出来走一走,我需要歇一歇。很快就要见面了,杰克。”她说完挂断了电话。

  不管怎样说,我都觉得今天没有必要给律师打电话。我需要干的事情很多。需要把干洗的衣物取回来,所以我先做这件事情。街对面有一家星巴克咖啡店,我过去买一杯牛奶泡沫咖啡带走。

  在咖啡店里,我的律师加里·马德尔和一个非常年轻的金发女郎在一起。她身穿低腰牛仔裤和短上衣,露出了半截肚皮。他们两人十分亲昵地站在收银台前,等着支付费用。她的年龄看上去像是大学生。

  我觉得尴尬,正准备转身离开,这时加里看见了我,向我招手。

  “嘿,杰克。”

  “嘿,加里。”

  他伸出手来,我和他握手。

  他说:“来见一见梅丽萨。”

  我说:“嘿,梅丽萨。”

  “噢,嘿。”她对我的突然出现略显不快,尽管我无法确定是否如此。她的脸上露出年轻姑娘和男人在一起时常有的那种愚蠢的神色。我突然想到,她比尼科尔大不了6岁。她和加里这样的家伙泡在一起干什么呢?

  “嗯,你怎么样,杰克?”加里说着伸手搂着梅丽萨裸露的腰部,

  “嗯,”我说,“不错。”

  “是吗?那就好。”但是,他冲着我眉头一皱。

  “嗯,这个,对……”

  我站在那里,欲言又止,当着那个姑娘的面一时不知所措。她显然想让我离开,但是,我脑海里想起了埃伦可能问我的话:你遇到了你的律师,但是你却连问也没有问一下。

  于是,我问:“加里,我可以和你谈一谈吗?”

  “当然可以。”他把钱递给那个姑娘买咖啡,我们挪到房间的一侧。

  我降低声音。“听我说,加里,”我说,“我觉得我需要见一见搞离婚案子的律师。”

  “因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朱丽亚有外遇。”

  “你觉得?你真的知道事实吗了?”

  “不知道。我不确定。”

  “这么说,你只是怀疑?”

  “对。”

  加里叹了口气,他看了我一眼。

  我说:“而且,还有其他情况。她开始说,我挑拨孩子来反对她。”

  “感情疏离……”他说着点了点头,“流行的法律术语。她是在什么时候说这些话的?”

  “我们吵架时。”

  他又叹了一口气:“杰克,两口子吵架时什么样的废话都说得出口。它并不一定有具体的意思。”

  “我觉得它有。我担心它有。”

  “这使你觉得不安吗。”

  “是的。”

  “你找过婚姻顾问吗?”

  “没有。”

  “去见一见吧。”

  “为什么?”

  “两个原因。第一,因为你应该。你和朱丽亚结婚已经很长时间了,而据我所知你们的婚姻生活大致良好。这第二嘛,因为你开始留下试图挽救婚姻的记录,那一做法与感情疏离的说法相矛盾。”

  “是的,可是——”

  “如果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她开始准备打官司,那么,你得非常小心,朋友。感情疏离的提法很难进行辩护。孩子们不喜欢妈妈,而她说这是因为你在背后操纵。你如何证明它不是真的呢?你没有办法。而且,你待在家里的时间很多,因此,很容易设想它是真的。法庭将会认为你心怀不满,可能看不惯你的配偶有工作。”他举起手来,“我知道,我知道我说的这些都不是事实,杰克。可是,很容易提出那样的观点,我是这个意思。而且,她的律师将会那样做。你在不满情绪支配之下,挑拨孩子反对母亲。”

  “那是废话。”

  “当然,我知道那一点。”他猛击一下我的肩膀,“所以,去找一名好的婚姻顾问。如果你需要顾问的名字,给我的办公室打电话,芭芭拉会给你推荐几位信誉好的。”

  我给朱丽亚打电话,想告诉她埃伦要来家里住几天。当然,我没有联系上她,但是被转到了她的语音信箱。我给她留下了一个很长的口信,解释了当时的情况。然后,我去购物,因为埃伦要来短住,我们需要更多东西。

  我推着购物车逛超级市场时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又是那位嘴上无毛的急诊室医生。他打电话的目的是要询问阿曼达的情况,我告诉他她身上的淤血几乎全部消失了。

  “这就好了,”他说,“听到这一点我感到高兴。”

  我问:“核磁共振成像的结果如何?”

  医生说,核磁共振成像的结果没有用处,因为机器出了故障,根本没有给阿曼达检查到。“事实上,我们在过去几周中一直对那台机器出的检查结果感到担心,”他解释说,“因为那台机器显然在慢慢地出毛病。”

  “你这是什么意思?”

  “它一直被腐蚀或怎么的,所有的记忆芯片慢慢变成了灰尘。”

  我觉得身上冒过一般寒气,想起了埃里克的MP3播放器。

  “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情形呢?”我问。

  “最讲得通的猜想是,它被埋在墙内的电缆释放的某种气体腐蚀了,很可能是在夜间。比如说,氯气,那种气体具有腐蚀作用。不过,问题在于被腐蚀的只有记忆芯片。其他的芯片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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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家 第5天 上午7点10分(2)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情况变得越来越不可思议,它们在几分钟后更是如此:朱丽亚兴冲冲地打来电活说,她下午回家,而且还有足够的时间在家里用晚餐。

  “能够见到埃伦,真是太好了,”她说,“她为什么要来?”

  “我看她只是想出来走一走。”

  “好的,她在这里待几天真是太好了。有成年人给你做伴。”

  “那当然。”我说。

  我等着听她解释没有回家的原因。但是,她只是说:“嗨,我得赶时间,杰克,我晚些时候再和你谈——”

  “朱丽亚,”我说,“别急。”

  “什么?”

  我犹豫不决,不知道如何开口。我说:“我昨天晚上担心你。”

  “你担心?为什么?”

  “你没有到家。”

  “亲爱的,我给你打了电话。我被留在工厂了。难道你没有查留下的语音信息?”

  “嗯……”

  “你也没有听到我的留言。”

  “没有,我没有。”

  “好吧,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给你留了口信,杰克。我先给家里打电话,找到了玛丽亚,但是她弄不明白,你知道的,事情太复杂……于是,我拨了你的手机、留下了语音信息,说我被留在工厂了,要今天才能离开。”

  “好吧,我没有听到留言。”我说,努力掩饰自己的不快。

  “我对此表示抱歉,亲爱的,不过你去查下手机的服务情况。不管怎样说,你听我说,我真的必须走了。晚上见,好吧?吻你,吻你。”

  接着,她挂断了电话。

  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检查。没有语音信息。我查了未接电话,昨天晚上没有人打来电话。

  朱丽亚没有给我打电话。没有人给我打电话。

  我开始觉得心情坑重,再次陷入沮丧。

  我觉得困乏,我无法挪动。我看着摆放在超级市场货架上的商品,我记不起我来这里要买什么东西。

  我正决定离开超级市场,这时,握在手中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我打开。电话是蒂姆·伯格曼——就是接管我在电子媒体公司工作的那个家伙——打来的。

  “你是坐着的吗?”他问。

  “不是,为什么?”

  “我得到某种非常不可思议的消息,做好准备吧。”

  “好吧……”

  “唐想和你通晤。”

  唐·格罗斯是公司的老板,就是那个解雇我的家伙。

  “为什么?”

  “他想重新雇用你。”

  “他想什么?”

  “是啊。我知道,这是在发疯。重新雇用你。”

  “为什么?”我问。

  “我们出售给客户的分布式并行处理系统出了问题。”

  “那些系统?”

  “嗯,就是‘掠食猎物’软件。”

  “那是最早开发的系统之一。”我说,“是谁出售的?”

  “掠食猎物”是我们在一年之前设计的。与我们涉及的大多数程序类似,它是以生物模式为基础的,“掠食猎物”是一种基于掠食者与猎物之间动力的目标寻找程序。但是,它的结构非常简单。

  “怎么说呢,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需要某种非常简单的东西。”蒂姆说。

  “你们把‘掠食猎物’卖给了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

  “对。实际上是特许。签署了一份合同来提供支持。那把我们逼得发疯。”

  “为什么?”

  “它没有正常运行,这明摆着的问题,目标寻找活动混乱不堪,在大多数时间里,程序看来失去了目标。”

  “我并不感到吃惊,”我解释说,“因为并未确定增强参数。”

  增强参数是维持目标的程序力量。需要那些程序力量的理由在于,由于网络智能体具有学习能力,它们可能以一种促使它们脱离目标的方式学习。所以,需要一种方式来储存最初目标,以便使它不会失去。事实上,人们可以直截了当地将智能体程序视为儿童。该程序忘记事情,丢失东西,放弃东西。

  这一切全是自动出现的行为。它没有被编入程序,然而它是编程的结果。显然,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遇到的正是这样的问题。

  “怎么说呢,”蒂姆说,“唐认为当初编写程序时你是那个团队的头儿,所以,你是解决这个问题的人选。还有呢,你妻子在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担任高级管理职务,所以、你的加盟可“使他们的高层人士放心。”

  我不知道那是否是真的,不过我什么也没有说。

  “不管怎样说,情况就是这样,”蒂姆继续说,“我打电话是想弄清楚唐是否应该和你通话。因为他不愿吃闭门羹。”

  我觉得怒火中烧。他不愿吃闭门羹。“蒂姆。”我说,“我不能回到你们那里去工作。”

  “哦,你也不会到这里来的,你会到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的装配工厂去。”

  “哦,是吗?那怎么操作呢?”

  “唐会雇你担任顾问,不用到公司来上班。类似那样的职位。”

  “嗯,嗯。”我说,尽量使自己显得志度不明。与这个提议相关的一切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主意。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回去再替那个杂种唐干活。而且,回到解雇自己的公司工作总是一个不好的主意——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安排都是如此。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

  但是,从另一方面看,如果我同意担任顾问职务,那将使自己摆脱知识老化问题。而且,它可以便我摆脱家务。它能够完成许多事情。我停顿片刻,然后说,“听着,蒂姆,让我考虑一下。”

  “你愿意给我同电话吗?”

  “嗯。好吧。”

  “你什么时候打电话?”他问。

  他声音中所带的紧张显而易见。我说:“这件事情你们急着要……”

  “对啊,怎么说呢,有些急。就像我说的,那份合同把我们逼得发疯。原来研发团队的五名程序编制员实际上就在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的那家工厂里。但是,他们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任何办法。所以,如果你不帮我们的忙,我们得另找出路,不能耽搁时间。”

  “好吧,我明天给你打电话。”我说。

  “明天上午吗?”他说着,语气中带着暗示。

  “好吧”我说,“行,就明天上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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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姆的电话本应使我感觉好一些,但是它并没有起到那样的作用。我带着小女儿去公园,推着她荡了一阵秋千。阿曼达喜欢让人推着荡秋千。她每次可以玩二三十分钟,我抱她下来时,她总是要哭。后来,我坐在沙池的混凝土边沿上,她在沙池里四处爬,一会站在混凝土乌龟背上,一会站在其他玩具上。一个年龄比她稍大一点的孩子撞倒了她,但是她没有哭,而是重新站了起来。看来她喜欢和年龄较大的孩子们待在一起。

  我看着她,心里考虑着回去上班的事情。

  “你当然告诉他们要回去啦。”埃伦对我说。

  我们在厨房里。她刚刚到,她的黑色箱子放在角落里还没有打开。埃伦一点没有变,仍然瘦得像一根铁栏杆,充满活力,金发飘逸,状态良好。我姐姐好像从不见老。她喝着随身携带的袋泡茶。那是在旧金山一家专卖店购买的特制绿色乌龙茶。这一点也没有变——埃伦一贯讲究饮食,甚至在小时候就是如此。成年之后,她外出时随身带着自己的茶叶,自己的色拉酱,自己的维生素——全都整整齐齐地放在透明纸小袋子里。

  “不,我没有,”我说,“我没有直接答应。我说我要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你在开玩笑吧?杰克,你必须回去工作。你明白你必须那样做。”她盯着我,上下打量。“你感到压抑。”

  “我没有。”

  “你应该喝一点这种茶,”她说,“所有的咖啡都对神经有害。”

  “茶叶的咖啡因含量比咖啡更高。”

  “杰克,你必须回去工作。”

  “这我知道,埃伦。”

  “而且,如果是搞咨询工作那不是再好不过了吗?那不是解决了你的全部问题吗?”

  “我不知道。”我说。

  “真的?你不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否了解了全部情况,”我说,“我的意思是,如果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遇到了这么多麻烦,朱丽亚怎么根本没有对我提及有关情况呢?”

  埃伦摇了摇头,“听你这么说,朱丽亚近来没有和你说什么话吧?”她注视着我,“那么,你为什么不立刻接受这份工作呢?”

  “我得先查一查。”

  “查什么呀,杰克?”她的语气表达了不相信的态度。

  埃伦说话的样子好像我患有需要治疗的心理疾病,我姐姐开始指挥我了,而我们在一起才仅仅几分钟时间。我姐姐,把我当勘做小孩子来对待了。

  我站起来。“听我说,埃伦。”我说,“我在这行干了半辈子,所以我知道其中的门道。唐需要我回去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他的公司遇到了麻烦,他们认为我能够解决。”

  “他们是这样说的。”

  “对,他们是这样说的。但是,另一个可能性是他们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现在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而且,他们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们需要找一个人来承担责任。”

  “对。他们需要一只替罪羊。”

  她蹙眉。我见她犹豫不决。“你真的这样看吗?”

  “我不知道,这就是问题所在。”我说,“但是,我得查出真相。”

  “要查真相你将通过……”

  “通过打电话。或许,通过明天突访那幢装配大楼。”

  “好的。我觉得这个方案能行。”

  “得到你的批准,我感到高兴……”我无法掩饰自已话音的恼怒。

  “杰克?’她说。她站起来,拥抱着我,“我只是担心你,没别的意思。”

  “对此我表示感谢。”我说,“不过,你这不是在帮我。”

  “好吧。那么要我做什么来帮你?”

  “照看孩子,我打几个电话。”

  我觉得,我应该首先给里基·莫斯打电话,就是我在超市里见到的那个购买好奇牌尿布的伙计。

  我认识里基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他在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工作,而且对信息问题漫不经心,有可能告诉我那里的真实情况。惟一的问题是,里基在硅谷上班,而且他已经告诉我,主要的工作在装配大楼内进行。但是,他是我入手调查的人。

  我拨通了他的办公室,可是接待员说:”抱歉,莫斯先生不在办公室,”

  “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真的无法确定。你需要电话留言吗?”

  我给里基留下一条语音信息。

  接着,我拨通了他家里的号码。

  他妻子接的电话。玛丽正在攻读法国历史博士学位,在我的想像中,她的腿上堆放着打开的书,一边学习,一边哄着孩子。

  我问:“玛丽,你好吗?”

  “我很好,杰克。”

  “孩子好吗?基基告诉我,你们的孩子从来都不发尿疹。我感到妒忌。”我努力使自已讲话显得漫不经心。这仅仅是一个礼节性电话。

  玛丽哈哈大笑:“她是乖该子,我们不用太担心,感谢上帝。可是,里基近来不在家,没有看到湿疹,”她说,“孩子发了一些湿疹。”

  我说:“实际上我要找里基。他在家吗?”

  “不在,杰克。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他在内华达州的那家装配工厂里。”

  ‘哦,好的。”我想起来了,我在超市里遇到里基时,他曾经提到去工厂的事。

  “你去过那家工厂吗?”玛丽问。

  我觉得,我从她的话音中察觉到一种不安语气

  ‘没有,我没去过。不过——”

  “朱丽亚经常到那里去,对吧?那里的情况她说了些什么?她肯定感到焦虑。

  ‘嗯,没说什么。我想,他们搞的是高度保密的新技术,你干吗问这个?”

  她有些犹豫:“可能这只是我的想像……”

  ‘想像什么?”

  “怎么说呢,有时候里基打来电话,他说话的声音我听起来有点怪。”

  “怎么个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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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肯定心神不安,干得很辛苦,可是讲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他说的事情我有时听不懂。还有呢,他讲话吞吞吐吐的。他好像——我不明白——’在隐瞒什么事情。”

  “隐瞒什么事情?”

  她自嘲式地笑了起来:“我其至觉得他有了外遇。你知道,那个叫常梅的女人在那里,他一直都喜欢她。她长得很漂亮。”

  在电子媒体公司,常梅曾经在我的部门工作。

  “我没有听说她在装配工厂工作。”

  “她在那里。我想,许多你原来的部下现在都在那里。”

  “嗯,”我说,“我觉得里基没有外遇,玛丽,他不会干那种事情。而且,梅也不会。”

  “你得提防的正是那些不吭声的人,”她说,目标显然指向梅,“再说,我在给孩子吃奶,所以体重还没有减下来,我是说,我的大腿粗得像半头牛似的。”

  “我并不觉得那——”

  “我走路时两条腿相互摩擦,嘎吱嘎吱地响。”

  “玛丽,我敢肯定——”

  “朱丽业没事儿吧,杰克。她的行为怪不怪啊?”

  “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我回答她,想开一个玩笑。我说这话时心里感觉糟糕,这些天以来,我希望别人开诚布公地和我谈朱丽亚的事情,但是,这时我和朱丽亚有了共同语言,我却没有开诚布公地对待她。我得缄口不言。我说:“朱丽业干得很辛苦,她有时也显得有点怪。”

  “她提到关于黑雾的事情吗?”

  “嗯……没有。”

  “新世界呢,提到过要见证新的世界次序诞生的时刻吗?”

  她的话我听起来像是密谋。我们就像那些担心洛克菲勒资助的三方委员会的人,认为洛克菲勒家族控制了世界。

  “没有,没有提到过那样的事睛。”

  “她提到过黑色披风吗?”

  我突然觉得自己放慢了谈话速度,我慢慢地问:“你说什么?”

  “有一天晚上,里基讲了关于黑色披风的事情,穿着黑色披风。当时已经晚了,他累了,说话有点模糊不清。”

  “关于那黑色披风,他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提到了。”她停顿了一下,“你觉得他们会在那里吸毒吗?”

  “我不知道。”我说。

  “你知道,工作压力大,不分昼夜地加班,睡眠时间也不够。我担心毒品的事。”

  “我给里基打电话吧。”我说。

  玛丽把里基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我,我记了下来。我正要打电话,这时,门砰的一声开了,我随即听到了埃里克的声音:“嘿,妈妈!车里和你一起的那人是谁?”我站起来,把目光转向寓外的车道。朱丽亚的宝马敞篷车停在那里,车篷放了下来。我看了一下表。刚到下午4点30分。

  我走进门厅,看见朱丽亚正在拥抱埃里克。她说:“一定是照在挡风玻璃上的阳光吧。车里没有别的人。”

  “不,有人。我看见他了。”

  “是吗?”她打开火门,“你自己去看看吧。”

  埃里克出去,到了草坪上。

  朱丽亚冲着我一笑:“他觉得车里有人。”

  埃里克回来,耸了耸肩,“算了吧。想来没有吧。”

  “这就对了,宝贝。”朱丽亚穿过门厅,朝我走来。“埃伦来了吗?”

  “刚到。”

  “太好了。我去洗一下澡,回头我们聊一聊。我们开一瓶酒吧。晚饭打算吃什么?’

  “我们已经做好,牛排。”

  “太好了。听起来不错。”

  接着,她开心地挥了挥手,走出门厅。

  这一天傍晚天气暖和,我们在后院里用餐。我铺上红色方格桌布,用烤肉架烤肉。我身上穿的厨师围裙上写着:厨师的话就是法律,我们享用的是经典美国式家庭晚餐。

  朱丽亚举止迷人,口若悬河,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我姐姐身上,谈到了关于孩子,关于学校,关于她想要修缮房子的事情。

  “那扇窗户得去掉,”她指着身后的厨房说,“我们要安装法国式房门,那样它将朝外开,很漂亮的。”

  朱丽亚的表演使我感到震惊。就连孩子们也惊讶地望着她。朱丽亚说她感到骄傲,尼科尔要在学校演出的戏剧中担任主角。

  尼科尔说:“妈妈,我演的角色不好。”

  “哦,并不是那样的,宝贝。”朱丽亚说。

  “不,我觉得币不好。我只有两句台词。”

  “听我说,宝贝,我敢肯定你——”

  埃里克尖声叫嚷:“‘瞧,约翰来了。’,‘这听起来相当严重’。”

  “闭嘴,你这颗黄鼠狼屎。”

  “她在浴室里念这两句话,反反复复地念,”埃里克大声宣布,“大约有10亿多次,”

  朱丽亚问:“约翰是谁?”

  “那些是戏剧里的台词。”

  “哦,嗯,不管怎样说,你肯定会演得非常好的。还有,我们的小埃里克踢球也取得了很大进步,对吧,宝贝?”

  “下周就结来了。”埃里克说着,不高兴地绷起了脸。在整个秋季中,朱丽亚一次也没有去看过球赛。

  “这对他非常好,”朱丽亚对埃伦说,“集体运动培养合作精神。对男孩子特别有好处,它有助于培养竞争意识。”

  埃伦一言不发,只是点头听着。

  就在这个特殊的傍晚,朱丽亚坚持要给小女儿喂饭,已经在她的身边摆好了那把婴儿坐的高椅子。但是,阿曼达已经习惯在吃饭时玩飞机。她等着有人边把勺子送到她嘴边,一边说:“呜——呜——飞机来了——开门!”朱丽亚没有那样做,阿曼达的小嘴紧紧地闭着,那也是游戏的组成部分。

  “好吧。我猜她没有饿。”朱丽亚说着耸了一下肩,“她刚喝过什么东西吗,杰克?”

  “没有,”我说,“她在晚饭后才喝。”

  “行了,这个我知道。我是说,在吃饭以前。”

  “不。”我说,“吃饭以前不喝。”我朝阿曼达示意“我试一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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