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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文 / 穆紫轩



  


白发男子始终没有醒来。

  悬铃每天守在他身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用手指输理那满头的白发,偷偷地笑。可是,他却没有丝毫表情。

  悬铃记住了哥哥的话,只要白发男子的精神力不小说,那么他就不会死。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没有心跳,没有脉搏。甚至,没有了血液。

  “你快点醒过来好吗?我们需要你啊。”哥哥曾检查过男子身上的伤口,并告诉她是亡魂战士所为。她没有见过亡魂战士,不知道他们的实力。可是,她却可以猜到那些战士并不像光之骑士一样懦弱。因为,他们杀“死”了地球修士。

  在她的心里,地球修士都应该与哥哥一样勇猛。

  悬铃捧起了《亚哲尔诗集》,对男子说:“我在你的身上发现了这本书,是你的朋友把它放在你的身上然后装入棺材的吗?你的朋友也应该是修士吧。你很喜欢这本书吗?”

  没有回答。

  “你应该很喜欢这本书吧。我读给你听,好吗?”

  男子静默得像是塑像。

  “第二首,《而我看见》。我读得不好,你千万不能笑,好吗?”悬铃咯咯地笑,笑得满脸绯红。

  “先知预测着未来的时光,而我祭奠过往。

  你们还在梦中流浪,而我看见时光冗长。

  时光倒走,所有的心灵变得迷茫。

  只有我,永恒地存在,我会永远,站在你们中间。”

  虽然读不懂那些语言,可似乎又觉得意犹未尽。女孩害羞地低着头,“我再读一首,最后一首,你仍然不可以笑我。”手指翻过那一页又一页的白纸,“第三首,《我的光》。或许,你应该已经会背诵了吧。那就随我一起读,好吗?”

  “当你们虔诚仰望,方可望见我的光芒。

  我从遥远的世界来,站到你们身边,却远到天涯海角。

  我将用神灵庇护你们,以我为信仰。

  我将带你们归回我们的国度,忘却这里的苦难,忘却悲伤。

  忘却所有的一切,回到我们的无暇世界。

  那时候,我会永远,站在你们中间。”

  读完,悬铃不禁又笑了起来。他合上书,对男子轻轻说:“这些诗,你读得懂吗?我读了好几遍了,总是读不懂。仿佛这不是诗,而是某种宗教的神语。你快点醒来吧,给我讲讲这些诗,好吗?”

  蚀烛走了进来,看看白发男子,皱着眉头,说:“妹妹,我想我需要去望神城一趟。”

  “望神城?去那里做什么?”悬铃忘不了上次在望神城发生的事情。

  那天,他们看到一座房子前面放着一块近一人高的石头,上面刻了个“藏”字,与自己怀里的石头一模一样,只不过放大了很多倍。

  他们幼稚地以为,终于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了。于是,蚀烛带着妹妹走进了那座房子的正厅。

  正厅里,一个男人赶忙上前来迎接,另外一个稍微年轻的男子蹲在正厅中间的地板上,用一块湿布反复地擦洗地板上一小块。悬铃好奇地看过去,发现灰白的湿布上有几块暗红色。再仔细了些,那一小块地板上也有。

  就像,干了的血迹。

  悬铃有种不安的感觉,拉着哥哥的手臂,警惕地扫视过正厅的每一处。

  这时,又进来一个人,一个与哥哥一样穿着火红色长袍的老人。他快步走了进去,而本来准备迎接蚀烛和悬铃的男人对老人笑笑。

  蚀烛问男人:“请问,这里需要雇工人干活吗?”

  男人看了看蚀烛的装束,那个老人却没好气地说:“不要不要,快走,别让我看着碍眼!”

  悬铃看哥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出那样的问题。哥哥却递给她一个深深的眼神,然后拉着她快步走了出去。

  走了好远,蚀烛回头看看,然后才停下来。

  悬铃小声嘟囔着,还在为刚才那个老人的话生气。“这都什么人,说话的态度这么糟糕。他以为他是谁啊?”

  蚀烛小声说:“我们该感谢他,他故意那样说话让我们从那里走出来。”

  悬铃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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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烛问:“在老人走进正厅的时候,你没有感觉到一股很弱的法术流量吗?”

  悬铃仔细想了想,确实,当时她感觉到了。可是,那么小的法术流量,对普通人都造不成半点伤害。更何况,他们兄妹是来自地球的修士。

  “那能说明什么呢?”悬铃问。

  蚀烛说:“法术来自那位老人身上,我想他一定是一名伟大的法师,甚至,和我们一样,是修士。”

  悬铃来了些精神,她和哥哥一直在寻找拥有黑色藏字石的修士,可是却一直没有找到。

  “老人用气系的法术在我背后写了一个字,‘走’。然后,我又感觉到背上划过一条弯曲的线,由下至上。之后,线条的末端又被画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圆环。在圆环的旁边,我又感觉到重重的一点。”

  “他让我们离开?难道刚才那里不是地球修士聚集的地方吗?可是,字下面的点线圈又是什么呢?”

  “我觉得,他想让我们去什么地方。”蚀烛说。

  “要不,我们再回去,等他从那座房子里出来了再问问他?”

  蚀烛点头同意了。两个人向回走,在离那座房子好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依靠路边的墙角隐藏身体。

  可是,他们等了很久也没见那位老人出来。又过了好些日子,依然没有见到他。

  蚀烛猜想,老人是否已经到他所画的地方去等他们了。可是,只是一个简单的图,那是什么地方呢?

  悬铃提醒他,能不能从地图上找到那个位置。

  当他们买了一份地图展开看时,蚀烛发现那条线是无禁河,而圈是死亡之湖。蚀烛指着湖泊的旁边,说:“他在我背上画的点就在这里,死亡之湖的湖岸。”

  “他让我们去那里?”悬铃找到地图上望神城的位置,“可是,离这里很远啊。哥哥,我们要去吗?”

  蚀烛看着妹妹,说:“我听你的。”

  “不,我听你的。”

  蚀烛笑笑,说:“我们的记忆里丢失了太多东西,除了知道自己是地球修士,除了我们是兄妹,除了我们还有个不满二十岁的弟弟,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地球在哪里?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我们的弟弟又在哪里?妹妹,我们已经没有路了,一直在到处乱撞。或许,老人真的想告诉我们什么,我不想放弃这个希望。哪怕再过渺茫,我也想抓牢它。”

  然后,他们离开了望神城,在路途中遇到了好几次黑暗骑士的追杀。蚀烛带着妹妹向与死亡之湖相反方向走了好久,直到完全摆脱了黑暗骑士的追杀才来到这里。

  想起黑暗骑士,悬铃依然有些颤栗。她和哥哥都是法师,对付近战高手黑暗骑士有些力不从心。

  悬铃对蚀烛说:“哥哥,你去望神城是为了寻找那位老人吗?”

  蚀烛点点头,“我们来到这里已经很久了,却没有等到老人,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地球修士的信息。”他看了看白发男子,“当然,我们找到了他。可是,这是意外。我觉得,似乎有很大的秘密隐藏在地球修士之中。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的?为什么黑暗骑士和亡魂战士要追杀我们?我想找到答案。”

  “我和你一起去,哥哥。”

  蚀烛把手放到悬铃的肩上,说:“妹妹,你留下。如果你走了,谁来照顾他?而且,不要忘了,一定要把弟弟找回来。”

  “哥哥,但是你一个人会很危险……”

  “别说了,我的妹妹。我知道很危险,但是你放心,我会回来的。在这里等着我,不要离开。”

  悬铃不再多说,她知道,固执的哥哥一旦决定了什么就不会更改。而且,正如他所说,白发男子还需要照顾,他们的弟弟,现在生死未卜。

  “妹妹,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回到我们的家。”蚀烛输理着妹妹鬓角的头发。

  “哥哥,你要好好地,我们一起回家。”悬铃的眼圈微微泛红。

  她心里悄悄说:“哥哥,你知道吗,当你突然说要离去,我很担心,很担心。仿佛……仿佛这一次分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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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不会离开你,也不要你离开我。”

  “弟弟厌蝶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哥哥。还记得小时候吗,我们三个在海滩上垒出我们共同统治的城堡,并且对着大海许愿,我们三兄妹,要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慢慢长大了,可是我却一直坚信,那天下午我们说出了那么多的永远,那么就一定会永远吧。”

  “哥哥,弟弟厌蝶消失在了我们中间。你说,我们的永远,还会实现吗?会吗?”

  第二天,蚀烛早早醒来——其实,他一夜未眠。简单地收拾了一点东西,悄悄踏出了房门。

  天还是灰白色的,而山谷里如夜般阴暗。雾气涣散在山间,谷底,像轻纱带,被微微拂面的风撕成一缕一缕。在清晨还有些寒冷的空气里,缠绕,交织。或是扭动着,像被舞者用纤纤玉手牵引着,随着乐曲,随着舞步,跳着妖娆的舞蹈。

  红色的身影从一幔又一幔的纱帘走过,躯体撩动白纱,白纱附着身躯,再擦过去。人走了,纱帐的角被人走过带起的轻风牵起,再落下,萦绕。

  “哥哥——哥哥——”一个如柔纱般细腻的声音追在后面。

  蚀烛停下来,转身。隔着薄幕,他看到妹妹踩着高高低低的石块,有些艰难地向自己跑来。刹那,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握得紧紧的,什么东西,漫入眼帘。眼睛微微发氧,蚀烛低下头去,用手背擦了一下眼。

  “哥哥……现在就走了吗?”悬铃扑到蚀烛的怀里,眼泪禁湿他胸口的衣服。

  “妹妹,你不该起床这么早。”蚀烛有些心疼地说,“回去吧,好好休息,不要送了。”

  悬铃固执地趴在哥哥怀里,感受胸腔里什么东西跳动的的声音,感受那儿时最奢望的温暖。

  “哥哥,你要回来。”悬铃说,不舍地从哥哥的怀里钻出,盯着那双坚定的眼眸。

  蚀烛抱着悬铃的双肩,重重点头,“等着我,我会回来,一定会。好了,回去吧,回去。”

  手垂下去,转过身。斗篷撒开,像一面被风吹得展开的旗帜。红色映满悬铃的脸庞,如温和的火焰在面前跳跃。

  蚀烛大步向山谷外走,头也不回,“回去吧,悬铃,回去,等着我。”

  泪水落在脸上,突然变得冰凉。记得小时候,刚学会火焰法术的哥哥总是在寒冬的夜晚升起一团火焰。三个孩子围坐在火焰的周围,相互依偎着,讲着一些不着边际却很华美的梦境,直到睡着。

  有一次,半夜悬铃突然醒来,看到哥哥依然在用右手食指施法,维持着火焰。

  懂事的悬铃说:“哥哥,我不冷,你睡吧。”

  “可是,我很怕冷啊。”蚀烛笑笑,苍白瘦削的脸上挂满汗珠。

  悬铃擦去蚀烛脸上的汗水,说:“一直施法会很累的。哥哥,先休息一会吧。”

  蚀烛依然是开心地笑,手却没有放下。他说:“我不累,脸上有汗是因为我也怕热。我就是那么奇怪的人,怕冷又怕热。”说完,大声笑起来。

  可是,哥哥的辛酸悬铃已经可以知道,却不愿说出,只好无数次偷偷哭泣。

  童年是凄惨的,三个孩子,到处流浪。没有严肃的爸爸,没有慈爱的妈妈,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们一眼,哪怕一眼。可是,童年也是快乐的,有顽皮的弟弟,更重要的是有坚强的哥哥。他用微弱的力量,为三个孩子撑起了属于他们的天堂。

  红色的身影消失了,可是悬铃没有马上回到小房子里。因为他知道,哥哥在雾气里一定开启了火冥之眼,一定不断回头,看着在远处为自己送别的妹妹,他最疼爱的妹妹。

  天,渐渐亮了。

  悬铃有些沮丧地回到房子里,坐到那把哥哥亲手制作的椅子上。儿时的一切,从脑海里游过去,依然那么清晰。

  突然站了起来,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脱下了裹在外面的大袍子。里面依然是那件淡紫色的魔法袍——她昨晚也没有睡,两种思想在心里拼搏,她无法作出任何一个选择。

  既然无法选择,又何必左右为难?

  她推开内间的门,走进去。站在床边,最后一次输理那美丽的白色头发。发丝从指尖流失,她轻声说:“朋友,对不起,我不得不作出一个不会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选择。对不起,祝你好运。”

  她把《亚哲尔诗集》放在床头,又把一个信封放到书的封面上。

  “其实,我多么希望能够一直给你读你所喜欢的诗。可是,我不能没有哥哥。我的哥哥,是我唯一的,永远的,天堂。”

  淡紫色的身影快步走出了小房子,很快消失在山与山的夹缝间。

  山谷里,比以往更加宁静,静得像一座无人拜继的坟墓。坟墓的主人,沉睡了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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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文 / 穆紫轩



  


  炼舞又进了城。

  融月没有陪着他一起,而是留在森林里等他。没有人可以预测到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不愿带着融月,不愿融月卷近这场看不见天光的暗战之中。

  来到大教堂,径直走到正厅。当有信徒对他说愿神保佑一类的话时,他脸上冰冷,心里狠狠地骂上一句:狗屁东西。

  正厅里,今天的讲义还没有开始。

  炼舞大步走进正厅,无视其他人奇怪的眼神,一直走到了讲台上。

  蓝袍主教看了看气势汹汹的年轻人,张开嘴,刚想说话,却被炼舞抢了先:“麻烦您,请告诉我狱奴那妖女在哪里?”

  “我似乎没有听懂你在讲什么。”蓝袍主教说。

  炼舞低吼:“别跟我装糊涂,我在问你,狱奴那个妖女在哪里?我在找她,你听见了吗?”

  蓝袍主教安静地看着炼舞,不说话。

  炼舞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嚣张,尽力压下自己的火气。不知为什么,一走进这个打着神圣旗帜却私底下干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地方他就觉得压抑。脑子里,顾幽离开那天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涌了上来。

  炼舞稍稍平息了一点,说:“麻烦您,请告诉我,狱奴那个妖女在哪里。”他始终不肯放下“妖女”这个修饰词,这是平和的底线。

  “麻烦你,年轻人。”主教说,“麻烦你在这圣堂里面尽量保持礼貌的语言。在这里,没有妖女。”

  “我要找的是狱奴那个妖女,你却告诉我,这里没有妖女,真是好笑。”炼舞的怒火又一次燃烧起来,若是眼前的人是一个年轻人,恐怕拳头已经克制不住的砸出去了。

  “你要找狱奴小姐是吗?”蓝袍主教的声音突然变得清冷了许多,“年轻人,她不是妖女,她是我们神教的圣之使者。如果你再出言不逊,恐怕会遭到神的惩戒。”

  “惩戒?”炼舞笑了起来,指着讲台后面八座高高的神像,说,“你说的是他们惩戒我吗?”

  “我们的真神,会用智慧圣洁的眼裁判一切。”

  炼舞的手从腰间划过去,短剑出鞘,射出一道淡淡的白光。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对于莫名闯入的黑衣男子的亵渎,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

  “你看看,他们就站在那里,离我这么近。可是,你们的神怎么还不来惩戒我?难道你们的神只是站在那里让人叩拜的的塑像吗?”炼舞指着一尊神像,说。那柄短剑,正插在神像的胸口。

  “你太过分了。”蓝袍主教看着自己信奉的神被如此侮辱,火气不禁涨了上来。

  “告诉我,狱奴那妖女在哪里?”炼舞又拔出了一把短剑,插在桌子上厚厚的经书上。握剑的手突然扬起来,神的教义,被疯狂的亵渎者撕裂。裂成了无数破碎的黄纸,漫天飞舞。

  “告诉我,那妖女在哪里?”

  蓝袍主教闭上眼睛,语气又平静下来,平静得像一湾死水:“教会里没有你要找的妖女。圣之使者,狱奴小姐,她离开了,不在教会。”

  “她去了哪里?告诉我,快,告诉我!”炼舞的剑尖几乎要触到主教的脸上。

  主教睁开眼睛,说:“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或许,他们会告诉你。”主教的眼看向大厅最后的走廊口。

  那里,走进来十几个光之骑士。他们眼神在大厅里搜寻了不到一秒时间,就发现了亵渎者。其中一个指着讲台的方向,说:“在那里,抓住他。”

  炼舞对懒袍主教笑笑,然后说:“愿你告诉你的神,保佑那几个愚蠢的骑士。”说完,绕过讲桌,跳下了讲台。

  所有的信徒都站了起来,让得远远的,看着所发生的一切,无力地祈祷。

  大厅最中间的走道里,炼舞与光之骑士相对着冲到了一起。一把剑刺向炼舞,炼舞双臂挥舞,折断剑锋,手里的短剑瞬间插进了光之骑士的胸口。

  拔出短剑,鲜血从伤口里喷射出来,粘湿了炼舞的脸。

  一个光之骑士头向上仰,脖子上传出一声脆响。炼舞已经滑到了骑士的背后,骑士向后倒去,手里的剑脱落。长剑还没有落地,被炼舞的腿卷起来,送进了另一个骑士的胸口。紧着手,右手的短剑从旁边的一个骑士颈上划过,左手再从腰剑拔出一把剑。

  两道白光闪烁着,炼舞身体在低空翻转,再落在两名骑士身边。

  又四个骑士银白色的甲衣上挂着血迹,倒了下去。

  剩下的骑士后退了几步,剑锋朝着炼舞,却不敢再向前。

  炼舞长长号出一声,两把短剑从手里脱离,相互围绕着旋转,绕成一朵血色的光,像初生的花蕾。骑士还来不及逃跑,妖冶的红色花朵已经盛开,散发着冷艳的气息。鲜血喷溅,死亡的花朵颜色变得更加绚烂。

  一些女信徒看到眼前噬血的场景,已经呜咽起来。而所有的男信徒,几乎念叨着同样的话语,那是一个诅咒:“我们至高的神啊,愿您惩戒这个恶魔……”

  血淌在这平日里神圣高洁的大教堂里,亡魂嚎啕大哭,声音四处游荡。

  “你们看看,这就是你们的神!”炼舞大声吼。

  “年轻人,你终究会受到惩戒。”蓝袍主教说,“我们的神有着智慧的眼……”

  “什么狗屁东西!”炼舞不耐烦地吼,“不要跟我讲道,我不听。你们的组织害死了我的朋友,害死了许许多多人,却还总是说一些自认清高的话语。看看,你们用眼睛看看,你们的神只不过是石像,他们拿什么来庇护你们?”

  “教会是仁义对任何生命的,怎么会害死你的朋友?年轻人,你是听了什么谣言了吧。我们的神不是石像,这些石像只不过是我们用以传达对神的敬仰的。年轻人,归属神的灵里吧,让神把你身上的恶魔剥离。”或许此时,只剩下蓝袍主教还有理智。

  而炼舞的理智,在拔剑的时候就完全消亡了。“谣言?什么谣言?我亲眼看朋友被亡魂战士杀死,亲耳听亡魂战士说是狱奴那妖女派他们去的。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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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告诉你亡魂战士是属于教会的?还有,你亲耳听到狱奴小姐指派吗?如果我现在就出去说,这里的光之骑士奉劝你在公共场合安静,而你随即拔剑伤人,那么我说的是否就成了事实了呢?当然,我不会出去说,我是神的子民。”

  “我会把妖女找出来,我会的。亡魂战士,我也会揭露他们与教会的关系,你们不要得意太久。”炼舞说。

  蓝袍主教说:“我说过很多次了,狱奴小姐不在。不过她很快会回来,因为今天下午在前厅有她的讲义。”

  炼舞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主教说。

  炼舞转过身,向通往前厅的走廊走去。脑子里稍稍平静了一些,他记起临走前融月说了好几遍的话。他这次来是为了帮死去的顾幽找出黑色藏字石的秘密的,而不是为了报仇。找到了狱奴,或者亡魂战士,才能问出所有的秘密。当然,炼舞已经作好了他们不配合回答的准备。

  蓝袍主教看着炼舞走进走廊,门关上了。嘴唇翕动,说出了两个字,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到:“找死。”

  走廊的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大厅里的哭泣声被切断了,断在走廊里的那一段却久久不散。

  炼舞知道,找到狱奴后,免不了一场恶战。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打败狱奴,他不知道狱奴的手下到底有多少亡魂战士,他只知道,如果用生命能换取顾幽想要的答案,即使只有一线希望,他也会大胆地去赌。

  走廊尽头,还站了一个光之骑士。只有一个。

  炼舞只是看了那个身影一眼,脚步没有半点停滞。就凭他一个光之骑士也想阻拦自己吗?无疑,这是一个笑话。

  走近了,对方却依然笔直地站立在原地,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滚,光之骑士。”炼舞吼了一句。

  对方轻声笑笑,“你就知道光之骑士吗?告诉你一个新名字,光芒骑士,听说过吗?”

  炼舞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压力,停下脚步。嘴里却说:“不管你什么骑士,给我让远一点,不然,就死。”

  光芒骑士轻蔑地笑。

  这个时候,炼舞才注意到对方的盔甲虽然也是银白色,却比光之骑士的华丽得多。抽象云雾般的雕刻图案,遍布每一片钢甲的角落。

  “过了今天,你会永远忘记亡魂战士与教会的关系。”骑士说,自然地垂在两边的双手上突然各弹出了一柄长剑。长剑在骑士胸前交叉,然后向两边分开,分出两道交织的半月。

  炼舞双手的剑插进墙里,利用双手的力量将整个人附着到了墙面上。半月从他脚下钻进墙面,切出一道深深的伤口。紧接着,长剑又划出两道白光,不再是半月,而像是纠缠在一起的藤蔓。炼舞来不及拔出墙上的剑,双手在墙面上撑了一下,身体向后翻过去。

  剑光从墙面掠过,留下两道弯弯曲曲相互交颤的剑痕。就像两条长蛇,从墙根斜着向上攀爬而过留下的痕迹。

  当炼舞向后翻腾在空中,身体还与地面保持着平行时,骑士的腿向上踢出,踢中炼舞的后背。随后,纠缠在一起的剑光从炼舞的腰部穿行而过。

  炼舞落到地面,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大口地呼吸。

  骑士将剑收到背后,一只手抓起炼舞的下巴,强硬地将他的脸抬起来。骑士盯着炼舞的脸,说:“我还以为你能多撑一会儿,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炼舞的脸色发白,说:“是吗?”

  “不过,被剑光其腰斩了,没有当场死亡也很不错了。”

  “其腰斩了?有吗?”炼舞的小腿上滑出一把剑,滑进骑士的小腿,带血的剑尖从腿后侧伸了出去。

  骑士的双手举起,握住肩膀后侧的剑柄。炼舞站了起来,顺势一拳打在骑士的下巴上。骑士的头扬起来,一束鲜血从口中喷溅向空中。炼舞的手按在骑士的双手上,将出鞘了一小部分的剑按了下去。

  撑着骑士的手,炼舞的身体跃了起来,身体后仰,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双脚踢在骑士的下巴上。骑士向后倒去,双手同时拔出了剑。还在空中没有落地的炼舞手擦过腰剑,又一柄短剑划出去,停在骑士的胸口。

  骑士倒在地上,却又马上攀着墙吃力地爬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能多撑一会儿,看来是我高估你了。”炼舞摘掉骑士的头盔,一只手抓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举起头盔在骑士额头上狠狠砸了一下。骑士两眼翻白,身躯坍塌下去。

  炼舞的手还停在空中,像是抓着什么东西。他自言自语:“光芒骑士是吗?你的台词还没有说呢,怎么就倒了呢?”

  头盔从手里掉到地上,滚了几步远,铁器的声音被关在走廊里,有些刺耳。炼舞双手捂住腰部的伤口,血从指缝里流出,粘湿了他的手。刚才,当两股剑光交织时,他正好从剑光交叉之间的缝隙里钻过。可是,仍然被剑光带出了不浅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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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里,下午的讲义已经开始。每个人脸上都是虔诚,还不知道走廊与正厅里上演了血腥的杀戮。

  看到一名满脸是血滴的男子粗暴地推开侧面走廊的门走出来,看到他黑衣服上还没有干的血迹,所有人都疑惑地站了起来。讲台上的信徒,捧着经书,半张着嘴却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同样不知所措。

  炼舞向最近的人走去,那里的人却一直后退。

  “今天下午是谁的讲义?”他问。

  没有人回答,他们都在想,这个满身是血的魔鬼从哪里来。

  “今天下午,是谁的讲义?”又问了一遍。

  讲台上的信徒愣了一下,合上经书,单手捧着,另一只手举了起来,“是……是我的……请问有事吗?”

  “狱奴那个妖女怎么没来?”

  “狱奴那……”信徒差点也把“妖女”说出来,赶忙在心里向神道歉。然后,他接着说:“我听说狱奴小姐已经离开这座教堂了。”

  “离开?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好像暂时不会回来了吧。”

  “老混蛋,敢骗我,迟早被你的神打嘴巴!”炼舞恶狠狠地骂。腰上的伤口很痛,血稍稍凝固了一些。他又问:“亡魂战士在哪里?”

  “亡……亡魂战士?您说什么?”信徒肯定他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你这个笨蛋!”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骂。

  “谁?谁骂我?”炼舞大吼。

  前厅里的人有人小声说了一句:“谁骂他了吗?为什么我没有听到?原来这个人是个疯子,真可怜。”

  “你这个笨蛋,快离开这里!”炼舞依然听到那个声音,有些耳熟。他到处看,问:“你是谁?说啊,你是谁?”

  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身影,穿着雪一样白的长袍,头上盖着兜帽。

  “你是谁?”炼舞又问。

  “炼舞,听我说,黑暗骑士已经向这里赶来。快,跟着我走,离开这里。我还没有死,不需要你耗费这么大的牺牲帮我寻找黑色藏字石的秘密。快走,我们得马上离开。”说完,白影转过身去,向大门走,脚步轻盈得仿佛是贴着地面在飘。

  “等我一下,你到底是谁?”炼舞追了过去。

  “真的是疯子啊,这么年轻就疯了,真可惜。愿神保佑他。”更多的人小声说了起来。在所有人面前与空气对话,然后像是追着什么东西——但是所有人都没有看到那样东西——向外跑,除了疯子,没有人能做得出来,而且还做得那么逼真。

  “顾幽,是你吗?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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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文 / 穆紫轩



  


  白影似乎没有任何重量,如风般穿过人群里的缝隙,袍尾飞扬。走过一条长街,然后拐进一条小巷。

  炼舞手捂着伤口,有些跌跌撞撞地追寻着白影的方向。

  行人看到满身是血的炼舞,纷纷让开,害怕却又好奇地看着。

  炼舞扶着墙角,走进那条小巷。突然,一柄滚烫的石制棍杖从前面绕到炼舞的后颈,向前一拖,炼舞被杖推着,全身无力的跪倒在地上。他的头垂下去,只看见两只火红色的靴子在自己眼前的石板地面上。

  “说,你是谁?”一个声音从高处落下来。

  炼舞慢慢地抬起头,却没有看面前红色的身影,而是看着身影的后面,巷子的另一头。那后面,依然是一条街,人来人往。

  顾幽呢?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不愿等着自己?

  “你是什么人?”声音又问了一次。

  炼舞想站起来,想走到巷子的尽头,走到那条街上。他想看看,顾幽去了哪里。试着站起来,可是杖依然压在自己的后颈。

  红袍男子的黑发被灌进巷子的风吹得翻飞起来——他正是赶到望神城寻找上次遇见的那位老人的蚀烛。当他刚想从这条巷子里走出去时,突然发现上次在死亡之湖见过的黑衣男子向这个方向走来。于是靠在墙边,等着男子走近。

  蚀烛左手握着魔杖,将炼舞压在地下,右手扬起来,几束线形的火焰从掌心散开,围绕着手掌旋转。

  巷子两头的街上,行人突然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了,纷纷跑开。在巷子里,已经看不到街上的行人。

  在听到马蹄声的瞬间后,黑暗骑士已经堵在了两边的出口。

  “看来我猜得没错,你果然与那些人是一伙的。”蚀烛对意识已经模糊的炼舞说。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进到望神城还不到两个小时就被黑衣男子和黑暗骑士发现了。

  一名黑暗骑士双手持着斧头,骑马走了进来。

  蚀烛的右手轻微摇晃了一下,火焰束消散开了。手却没有放下去,而是在暗暗凝聚力量。

  黑暗骑士越走越近,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蚀烛。

  没由来的风,将蚀烛身后的斗篷撑开,像一面荣耀的旗帜。

  骑士的视线慢慢低下去,看着被蚀烛的魔杖压住的炼舞。正当蚀烛要施展法术的时候,骑士突然说:“你做得很好,把这个人交给我们吧,他是我们的罪犯。”

  斗篷渐渐降了下去,蚀烛的力量消失了。

  这个黑衣人不是他们的同伙?是黑暗骑士要找的人?是个罪犯?

  “这个人,交给我们。”黑暗骑士用命令的口吻说。

  “哦,好的,明白。”蚀烛的右手放了下去,对黑暗骑士笑笑,说。他弯下腰去,魔杖从炼舞的腰前穿过,左手抱起炼舞的腰,把他扛到肩上。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炼舞的腰上还带着伤。

  “顾幽……”炼舞喊出一声,双眼闭上了。

  蚀烛愣了一秒,扛着炼舞,向黑暗骑士走过去。骑士向马鞍后稍稍挪了一点,示意蚀烛把炼舞放横到马上。

  蚀烛试着将炼舞扔到马背上去,可是动作有些吃力。他说:“不好意思,这家伙有点重。抓住他已经费了我不少力气。您也看到了,我是法师,没有多大劲的。”

  黑暗骑士把斧头收回腰间,伸出双手,准备把炼舞提到马背上去。

  当黑暗骑士的手就要接触到炼舞的后背时,蚀烛突然伸出了右手。黑暗骑士感觉到了对方体内突然爆发的强大的力量,双手赶忙抽回腰间。黑暗骑士还没抓牢斧柄,蚀烛的手中已经燃出了大团的火焰。

  战马也意识到了什么,前半身站了起来,两只前蹄在空中飞舞。

  火焰球在蚀烛的掌心炸成了一朵火焰花,一团更大的火焰球从花蕊中喷出来。黑马只嘶鸣出了一半,整个身体向另一侧倒了下去。火焰附着在马匹和黑暗骑士的身上,烧出一股刺鼻的焦味。

  巷子两边的黑暗骑士纷纷拔出斧头,黑色的暗流从巷子两头涌进,从空中俯视就像两股污水正注入空空的管道。

  蚀烛退回墙边,掌心向已经接近的一名骑士射出一束火焰。骑士趴在马背上,斧头向蚀烛挥去。火焰从他的上放穿过,击中后面的一名骑士。骑士惨叫了一声从马背上翻下去,被后面跟上来的马匹踩踏而过。

  蚀烛低下头去,斧刃在他后面的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手掌伸出,一串火眼蛇从马蹄间游过去。几匹马跌倒在地上,它们背上的骑士被摔得横七竖八。

  另一头的骑士已经夹过来,两名骑士同时从身后向蚀烛挥出了斧子。而战马被毁的那些骑站了起来,挥舞手臂向蚀烛投出了斧子。

  斧刃映着阳光,反射出美丽的七色华光。七色光瞬间泯灭,被黑暗吞噬。鲜血从光华消失的地方喷射出来,几个骑在马上的骑士疑惑地睁大了眼,从马上跌下去。

  斧子穿过了红色的身影,穿过!

  不,不是穿过。而是,红色的身影在斧子接近的刹那化成红色的羽毛消散开了。羽毛向四周飘散,然后在空气里褪去了色彩,悄悄化在空气里。

  看着地上黑暗骑士的尸体,看着躺倒的马匹,所有的骑士失去了声音。所有的人所有的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禁止的画面。好久,一个黑暗骑士才骂了一句:“混蛋,谁能告诉我们他去了哪里?火焰法师竟然会传送法术,这是怎么一回事?”

  蚀烛将炼舞放在身旁的床上,还没有看自己在哪里,就皱着眉头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妹妹悬铃说:“是谁让你来的?”

  悬铃眨眨眼,看着炼舞,调皮地问:“这个人是谁?”

  “不知道他是谁。还记得前几天我说在死亡之湖看到的一条小船吗?当时,这个人就在船上。”蚀烛说。

  “那么,他是去找白发男子的尸体的吧——或者说,找那两块黑色藏字石。你为什么要扛着他呢,你不知道我一次传送两个人会耗费我很多法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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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烛擦了擦汗水,“我也不想扛着他到这里。本来我想把他放到黑暗骑士的马上就完事的,没想到他在昏迷前喊出了一个名字。就因为那个名字,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就和黑暗骑士打了起来。”

  悬铃被惹得轻笑,“难道他喊的是你的名字吗?”

  “不是,他喊,‘顾幽’。”

  “顾幽?顾幽不就是白发男子两块黑色藏字石其中一块上的名字吗?这个人认识白发男子?难道他也是地球修士?”

  蚀烛警惕地看了看炼舞一眼,确定他还没有醒来,才说:“他不是,我从他身上感受不到精神力的存在。”

  “那么他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需要一个医生,等把他救醒了我们再直接问他吧。悬铃,你小心一点看着他,我去找医生。”蚀烛说着向离开,可一时连门在哪个方向都还不知道。

  悬铃拉住他的手,说:“哥哥,还是我去吧,我不太擅长看着男人昏迷,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你就交了两个昏迷的男人让我看守。再说,你现在出去恐怕不方便了,黑暗骑士应该在满街找你吧。”

  蚀烛看着懂事的妹妹,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整天吵着要听自己讲故事的小女孩了。妹妹长大了,他们都长大了。

  蚀烛点点头,说:“妹妹,谢谢你。小心点。”

  “不许说谢。”悬铃歪着脑袋说。

  悬铃走出了旅店,在街上没有发现任何黑暗骑士或是亡魂战士的踪迹。可是,她也不知道医馆在哪里,想问,却不愿与别人交流。站在路边,看着路人,有的行色匆匆,或是游衣散漫,心底不觉有些茫然。

  看到一名年轻美丽的女子牵着一个孩子的手匆匆走来,悬铃只好硬着头皮叫住了他们,笑得特别甜腻地说:“麻烦您,请问这附近哪里有医馆啊?”

  女子也对她笑笑,笑得有点僵硬,似乎对她那种很要命的笑脸有些吃不消。然后,女子低下头看孩子,说:“孤鸣,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医馆吗?”

  孤鸣对悬铃说:“姐姐你不要笑得这么难看我就告诉你。”

  一句话出口,两个女子的笑都瞬间变成了苦瓜脸。融月拍拍孤鸣的脑袋,小声说:“不许没礼貌,被炼舞哥哥知道非打你屁股。”

  悬铃瘪着嘴,愈加不知所措。

  “姐姐,其实你就这种表情很漂亮的。”孤鸣说,“向东,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就会看到一家医馆了。漂亮姐姐,正好我们也要去那个方向,我们一起走好吗?”

  “谢谢小朋友,我只是问问而已,现在还不去那里。你们先走吧,再见。”悬铃一口气道谢再道别,然后拔腿就朝西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说:“这么年轻孩子就这么大了,真是糟糕。而且,把那孩子教育成那样,简直就是一个小色狼嘛!看来,还是晚育好啊。”

  融月带着孤鸣——应该说是孤鸣带着融月,找到了大教堂的正门。远远的,融月停下来,对孤鸣说:“孤鸣,你去问问站在门口的吗些教士有没有看到炼舞哥哥,好吗?”

  “姐姐,你不和我一起去吗?教堂里可美了,我还可以带你参观——只是参观,你不可以信那东西哦。”

  融月笑笑,说:“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因为那里的人都认识我。”

  “他们认识你?”孤鸣好奇地问。

  “对啊,他们很多人认识我。以前爸爸是虔诚的信徒,可是后来……出了意外,我们家的人都不再信仰神教了。我不能再去大教堂,不然别人问我为什么我们家人不再来,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孤鸣点点头,说:“那好吧,姐姐,我自己去问。还说带你参观呢,你对教堂应该比我熟悉多了吧。”

  融月笑笑,拍拍孤鸣的头。她看着孤鸣像欢快的小动物一样跑跑跳跳,不觉想起了上次在烤鸡店里店员的话:“你们一家三口,真幸福。”

  一家。

  融月的脸微微泛红,赶忙把这个自认为奇怪的想法压了下去。

  很快,孤鸣又跑了回来,喊了一声:“姐姐……”

  融月看着那张小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忧虑,心不禁跳快了几拍,“孤鸣,慢慢说,到底怎么了?炼舞哥哥怎么了?”

  “姐姐……”孤鸣咬了咬下嘴唇,慢慢地说,“他们说炼舞哥哥全身是血,离开了教堂。”

  “离开了……离开……他们有没有说,他去了哪里?”融月急得声音提高了好多,引起了一些旁人的注意。

  “姐姐,跟我来。”孤鸣小声地说,然后拉着融月的手,拽着她向南边走。

  视线在街上游移,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融月额头上滴下了汗珠,心里一直重复着孤鸣的话,炼舞哥哥全身是血……全身……是血……

  “孤鸣,你要带我去哪里?”融月问,眼睛里光华一片,闪烁着斑斑星光。

  “姐姐,他们说炼舞哥哥向这边追着什么跑了,也许我们一直走下去就……”孤鸣的声音硬生生地断在了嘴里,要不是融月捂住了他的嘴,还差点叫了出来。

  前面的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好几名光之骑士拍打着自己胯下的战马,对坐骑大声吆喝着,从一条巷子里走了出来。马上绑着绳子,绳子紧绷,末端从巷子里的地上慢慢滑出来——绳子的末端,系着黑暗骑士或是黑色战马的尸体。

  融月用手掌挡住孤鸣的双眼,不忍心让孩子看到眼前这么血腥的场景。她把脸瞥向一边,那满是血污的画面让她觉得有些害怕。可是,孤鸣却圆睁着双眼,安静地,从融月的指缝中窥探着染血的场景。

  “孤鸣……”融月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确定……炼舞哥哥就是向这里走的吗……”

  孤鸣不敢回答,他不敢说出那个简单却沉重的字眼:是。

  “你……你确定吗……”融月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到孤鸣的头顶,“他和黑暗骑士打上了吧,他……他一个人……还满身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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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文 / 穆紫轩



  


在梦里,炼舞又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虽然他的头被兜帽盖住了,可是炼舞知道,那就是顾幽。炼舞张开嘴,对他说:“顾幽,你终于回来了。”那一刻,不禁觉得一丝酸楚。

  他想走过去,可是顾幽却转身走了。他带自己走过一条又一条陌生的街道,街道上没有一个人。树影投在地上,像在水中一样不停晃出了墨绿色的涟漪。

  看不到顾幽脚步迈出,但他却“走”得很快,即使炼舞奋力奔跑,他也始终在远离。

  “顾幽,为什么不等等我?”炼舞喊,可是,顾幽没有停下,更没有回头。他走到长街的尽头,消失不见。在消失的地方,空气里荡出了涟漪。

  炼舞从床上坐了起来,一直站在床前的悬铃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炼舞发现自己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腰间缠着厚厚的绷带,抬起头来,对眼前的女子说:“是你救了我吗?谢谢你。”

  悬铃却说:“不是我要救你,而是误打误撞就把你弄来了。”她转向一边,喊:“哥,他醒来了,你开始拷问吧。”

  蚀烛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妹妹的喊声从房间角落的长椅上爬起来,走过来。

  拷问?炼舞纳闷。

  “你是谁?”蚀烛张嘴就问。

  “谢谢你们救了我,我的名字是炼舞。”炼舞奇怪地看着红袍男子,觉得他手里的魔杖和脚下那双靴子似乎很面熟。

  “炼舞?你的名字就叫炼舞?真是巧了,我出去找医生的时候正好遇到你家妻子和你的孩子说要去找你呢。”悬铃在一旁喊开了。

  “妻子?孩子?”炼舞更加疑惑,“我还没有结婚呢。”

  悬铃一听,夸张的表情突然收了回去。声音低得没人可以听见:“我明明听到他妻子肉麻地说找炼舞哥哥,难道是同名同姓的?”

  “你怎么会认识顾幽?”蚀烛继续问。

  “顾幽!”炼舞听到这个名字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伤口阵痛,一缕血渐渐在白纱布上浸染开。

  “你还有伤,不要动作太大。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顾幽的?”

  炼舞慢慢坐回床上去,昏倒前所发生的事情渐渐在脑海里浮上来。他没有回答蚀烛的问题,而是问:“在巷子里挡住我的人是你吗?我想问一下,在那之前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白色袍子的人走进去?”

  “白色袍子?”蚀烛看着炼舞,不知道他想耍什么花招。当时他一直在巷子口盯着炼舞走近,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是啊,你有没有看到?我亲眼看到他走近那条巷子,所以就跟了上去。”

  “你想告诉我,那个人就是顾幽?”蚀烛故意这样问,想查探炼舞与顾幽到底是敌是友。

  “是的,他是顾幽。他在大教堂里叫我离开,我就一直跟着他走到了那里。请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好吧,我告诉你,顾幽回家了。”蚀烛说,背在后面的右手已经悄悄凝聚力量。如果判定这个人是地球修士的仇敌,那么他会毫不留情地出手。

  “回家?你骗我,顾幽没有家。又或许有家,只是,他都忘记了。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被亡魂战士……杀死了。”炼舞显得有些激动,每次说起那位朋友,他都会想起从前与顾幽在一起所发生的一切。每想一次,就再痛一次。

  蚀烛释放了手中的力量,说:“死了?既然死了,那你怎么还能看见他?”

  “是的,我知道他死了,可是我却真真实实地看见了他,真的。”

  “我相信你,我相信。”蚀烛说,心里想着,炼舞所见的到底是幻觉,还是顾幽那没有消亡的精神力的化身?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炼舞关于顾幽的事情,因为炼舞身上并没有黑色藏字石。没有那个标志的人,是不值得相信的。

  “谁敲门?”炼舞突然警觉地说。

  蚀烛看看炼舞认真的样子,然后又看妹妹。悬铃睁大了眼睛,头微微晃动一下。

  “你们为什么不去开门?”炼舞站起来,说。

  “好吧,我去开,你好好休息。”蚀烛敷衍着说,却并没有动。他更加相信,炼舞见到顾幽确实是出现了幻觉。

  炼舞看着蚀烛,然后视线移开,找到门的方向,突然向那里跑去。

  他拉开门,那个白色的身影站在门外,对他点点头,说:“炼舞。”

  “顾幽,是你吗?”

  “是我,是我,真的是我。”

  是顾幽,是他。炼舞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你去了哪里?你知道吗,我们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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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烛跟着炼舞跑了过来,看看门外,没人。可是,炼舞的手放在门上,像是在和外面的空气对话。“又是幻觉,已经接近疯子了。”蚀烛在心里说,转过身去,不想与一个半疯子争幻觉与非幻觉的问题。

  刚向房间里走了几步,他又突然转过身来,两眼变成了红色,散发着诡异的光晕。

  房间外,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那里,兜帽的阴影盖住了脸。

  蚀烛向门边走过去,杖换到右手,向白影挥舞去。炼舞刚想推开蚀烛,伸出的手却停了下来,像是中了什么邪术,动作被凝固了。他看着顾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蚀烛收回了魔杖,表情跟炼舞一样惊异。

  魔杖直接从人影的躯体穿了过去!

  “顾幽……这……这是怎么回事?”炼舞问。

  “果然,果然是精神力的化身。”蚀烛对顾幽点了点头,“朋友,你还好吗?对不起,我本来留下妹妹照顾你的,可惜他也跟着跑来了。这几天感觉还好吗?”

  可是顾幽像是听不见蚀烛的话,而且也不说话。这时候,蚀烛才想起来,自己虽然有可以穿透灵界的双眼,却没有同样功能的耳。当然,更没有与‘灵’交流的能力了。

  炼舞对顾幽点点头,说:“马上,我们马上行动。”

  接着,顾幽的身子在空气里扭曲,渐渐消散。

  “他说了什么?”蚀烛关上火冥之眼,问。

  “光芒骑士已经开始全城搜捕了,要抓到我和你。”

  蚀烛点点头,“这很正常,我们已经被搜捕习惯了。光芒骑士?多新鲜的词语,我们的敌人实力很强大啊。”

  炼舞看着蚀烛,说:“你是不是有黑色藏字石?”

  “什么?”蚀烛装作没有听懂,他不愿地球修士的事情被任何外人知道。因为哪怕一个小小的细节,也会坏了大事。

  “别给我演戏,你的技术还不到位。顾幽有一块属于他自己的黑色藏字石,另一个朋友也有,为了那块石头,他们送了命。那块破石头里,有着顾幽所有的记忆。顾幽死了,可是我想帮他完成心愿……”

  蚀烛的手掌挡在身前,故意岔开话题:“请问,你所说的另一位朋友是谁?”

  “另一位朋友,残魂。说了你们也不知道。”炼舞说。

  蚀烛回头去看妹妹,然后又看炼舞,心情显得沉重了许多,“残魂,我们知道。”

  炼舞继续说:“我只想帮顾幽找回他的记忆,然后告诉他。我不管你们这个组织是做什么的,或者与教会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在完成顾幽的心愿之前,我会站在你们这一边。”

  “你……还想见到顾幽吗?”

  “什么?”换成炼舞疑惑了,“顾幽的灵还在,他会随时让我看见的。”

  “那不是灵,我告诉你,那叫作精神力。”

  “什么东西?好像很耳熟。”

  楼道里,传出了许多个重重的脚步声。光芒骑士跑步上来,双剑已经握在手中。

  “一个一个房间仔细搜,一定要找到那两个人。”带队的骑士说了一句,楼道里的人开始向两边分散,踢开一间又一间的房门,然后冲进去挨处查找。一些住客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吓得惊叫着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旅店老板哭丧着脸,心疼自己的生意,却不得不说好话:“骑士大人您辛苦了,这次抓捕的一定是个大恶人吧。”可是心里却骂,恶人倒是见过不少,但都没有这群骑士这么恶。见门踢门,见人吓人。

  两名骑士走进了悬铃的房间,门重重关上了。

  过了好久,所有的骑士都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人,回到楼道中列好队。骑士队长手扬起来,放到嘴边,示意所有人保持安静。他慢慢向悬铃的房间走去,其他人跟在后面。

  店老板哼了一声,想:要是你们一开始就这样轻多好,非得踏得整座楼都在摇。

  一名骑士上前,推开了门。

  房间里,刚才进去搜查的两名骑士已经躺在了地上。

  所有的骑士涌进了房间,发现房间里被打得乱糟糟的,床的一角被劈开了。房间里没有人,大窗户开着,窗外是街市,却因为这帮骑士的到来早早散场。一名骑士从窗框上找到一块黑色的布片,上面还带着血迹。

  骑士队长走过来,捏起布片,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说:“下楼,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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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脚步声渐渐消失了,只剩下冗长的余音,却也变得模模糊糊。

  又过了一小会儿,破损的床下有了一丝动静,炼舞从床前滚了出来。接着,蚀烛和悬铃也从床的另一边滚了出来。

  炼舞拍打着身上和头上的灰,说:“这破旅店,该打扫了吧。”

  “你这法子真有创意。”褒奖的话,却被蚀烛说出了贬义的语气。

  “我早就说过了,这帮笨蛋虽然身手不错,但是脑子和光之骑士是一样的不发达。他们的人再进来时是绝对不会仔细检查房间的。一片碎布,就骗得他们团团转。”炼舞有些得意起来,像及了以前和顾幽在一起的时候。

  “不错,聪明。”蚀烛知道若是自己不赞美一下炼舞会继续唠叨下去。

  炼舞笑笑,踢了地上的骑士一脚,说:“这两个家伙出手可真重,还好有你,不然我还得多耗费一点时间才能让他们趴下。”

  蚀烛说:“没错,在你面前我其实只是一个打下手的。要不是你用花瓶砸他们的脑袋,我哪有时间吟唱法术让他们乖乖躺下啊。炼舞大侠,我真的好崇拜你啊。”

  炼舞哈哈大笑,回敬蚀烛:“你也不错嘛,手上那火练得多好啊,以后烧饭练柴火都省去了。”

  “好了,先做事吧,我们得赶快。”蚀烛蹲下去,一一脱下骑士的头盔,铠甲。

  炼舞摘下光芒骑士的头盔,恍然间,觉得仿佛还是在好久以前。他穿着光之骑士的盔甲混进骑士的地牢里,向顾幽问了好几个奇怪的问题,然后让他穿上光之骑士的盔甲,两个人一路没有阻碍地逃跑。

  那时候,他们才刚认识啊。

  那时候,顾幽还老是问一些很幼稚的问题。

  那时候……顾幽还活着。

  可是时光从他们身边流过去了,它记住了某些人,却忘记了更多的人。被遗忘的人,是否就那样被时光永远抹去呢?

  蚀烛穿好盔甲,将自己的袍子和魔杖包在一起递给悬铃,对她说:“他们还不知道你,你直接出东门,我们随后会去到那里和你汇合。”

  “可是,没有魔杖你施法……”

  蚀烛握着两把长剑,挥舞了一下,笑着说:“我希望一切好好的,让我没有施法发泄的机会。况且,这两把剑很好,我想我需要学着使用它们。妹妹,快走吧,我们很快就会到那里。”

  “要不,我先出城,然后用法术传送你们过去。”悬铃说,她不希望看到哥哥冒险。

  蚀烛摇摇头,“传送阵消耗的法力太多,你应该节约下那些法力,说不定到时候会用上。别说了,妹妹,我会没事的。”

  “好吧……哥哥,我等你。”悬铃说。

  蚀烛笑着拍拍妹妹的头,说:“快走吧,不要比我们还晚到啊。”

  悬铃重重点头,抱紧包袱,走出了房门。

  不久后,两名“光芒骑士”走下了楼,走到大堂里。店老板正在给店员详述关于光之骑士和光芒骑士的一切罪行,滔滔不绝,说得唾沫横飞。而店员看到光芒骑士走近了,却又不敢说,只好不住眨眼。

  店老板却还没看懂店员的暗示,当光芒骑士从他身边擦过去时,他正好说到:“而光芒骑士比光之骑士更加混蛋……”

  可是,两名骑士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走出了店门。店老板吓得脸色发白,直接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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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文 / 穆紫轩



  


炼舞和蚀烛爬上马背,蚀烛却突然对他说:“你先走吧,去与我妹妹汇合,然后告诉她说我让她带你去找顾幽。”

  “什么?”炼舞不明白,为什么蚀烛会突然变卦。

  “不要问,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快走,保护好我的妹妹。”

  炼舞一把拉住蚀烛的手腕,“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事情?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连那么爱你的妹妹都可以不要?”

  “这些和你没有关系,快离开。难道你不想再见到顾幽了吗?”

  “怎么会不想?如果我想见他,我早就直接让那帮混蛋杀死了,何必活得这么辛苦。可是,我没有那样做,因为顾幽的生命在我身上延续,我还要帮他……”

  蚀烛打断炼舞的话,说:“我之所以骗妹妹,也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什么事情,会比你的妹妹重要?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什么忙。”炼舞说。

  蚀烛笑笑,“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真想帮忙,赶快出城,去找我的妹妹。朋友,记住我的名字,蚀烛。相信我,跟着我的妹妹悬铃,你可以找到顾幽。”

  “你骗不到我。”炼舞说,“我说过,顾幽已经死了,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他。他死了,是我亲手把他推向通往归灵湖的河水里。”

  “没有人比你更熟悉他?”蚀烛说着,手掌从炼舞的眼前划过,又收回了腰间。

  两个字,刻在黑色石头上的字,“蚀烛”,划过炼舞的眼前。

  炼舞有些吃惊,或许自己早该想到,蚀烛与顾幽是一样的人。曾经残魂说过精神力,而今天蚀烛也说起过。还有,蚀烛知道顾幽,而且很警惕地问了自己许多问题才稍稍相信自己,像是在保护关于他自己的秘密。

  “你为什么要把这个拿给我看?难道你不知道这样是很危险的吗?”炼舞看了看周围,说。

  “别像个贼似的到处看好吗?不要忘了,现在我们的身份是高贵的骑士。至于我为什么把秘密拿给你看,或许是因为我突然想向人展示一下这个东西吧。而这附近,除了你没有更熟悉的人了。”蚀烛笑着对炼舞说。

  “你和顾幽是一起的?”

  “从前我不知道他,可是前段时间我见过他。我的妹妹也见过,顾幽并没有死,而你却差点把他送去喂了天株。还好,我们找到了他。”

  “没死?可是……可是他……”

  “没错,他身上的血液已经流失了,可是精神力还存在。不要问我为什么他的精神力会不受身体状态的限制,因为我还回答不上那么高深的问题。好了,快去找我的妹妹。”蚀烛拉起了缰绳。

  长剑从炼舞的腰间滑出,剑锋贴着蚀烛的脖子。蚀烛心里一惊,右手摊开。

  “法师,老实一点,不要乱动。”炼舞说,“你现在没有了魔杖,想要和一名刺客比剑吗?可惜,你已经输了,我的剑离你的生与死只有一丁点距离。”

  “你……”蚀烛感觉到剑锋溢出的冰冷气息仿佛要冻僵他的喉咙,语气也显得生硬,“你做什么?”

  “蚀烛,刚才你告诉我你拥有黑色藏字石,也告诉了我顾幽还活着。我要做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吗?”炼舞无法抑制地笑了起来。

  “我不明白……”

  “既然顾幽还活着,那我就更不能让你单独去冒险。你身上或许会有顾幽的记忆,或是能够唤醒他记忆的能力。听我的,要么,带上我去做你要做的事情。要么,我们现在就出城去找你的妹妹。”

  蚀烛松了一口气,“你这家伙,哪有这样要挟朋友的?”

  “蚀烛,让我和你一起去做需要做的事吧。我要把你好好地带回悬铃身边,要你唤醒顾幽的记忆。”

  “你这个疯子。”蚀烛看着脖子边的剑锋,说。

  炼舞笑着收回了剑,“疯子,顾幽也曾这样说。告诉我,我们要怎么做?”

  “我们……”蚀烛突然按住腰剑的剑柄,向上一抽。由于角度掌握不好,剑卡在了略略比剑刃宽大的剑鞘里。

  炼舞哈哈大笑,而蚀烛说:“我本来想还你一次。”

  “还我?我看还是算了吧,以你的剑技,说不定会直接将我脑袋剁下来。快说,要去做什么事,不要让你的妹妹在外瞎操心。”

  蚀烛无奈地说:“好吧,带上你这个有点危险的英雄。我要去找一个人,一个老人。”

  “老人?满大街都是。”炼舞说完向四周看。可是戏剧性的,这时候的街上除了两名疯疯癫癫打来打去的骑士连个鬼影都找不到。炼舞瘪瘪嘴,说:“教会的人为了抓我们把这里弄成了一个人间地狱。”

  蚀烛说:“人们都躲起来了,只是看到我们两个在这里,不敢出来。我要找的老人,只见过他一次,那天他穿着火红色的长袍。”

  “还能具体一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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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看到的就只有那些了,不过后来向人打听过,听说老人是教会里的高官。”

  炼舞说:“高官?我不了解教会里的官阶,不知道什么官高。对了,主教,够不够高?”

  “主教?主教应该是很高的官了吧。”

  “主教?”炼舞喊了一声,惊得两匹马差点跳起来,“主教,红袍……红袍主教。你要找的人是红袍主教?”

  “你知道他?”蚀烛拉紧缰绳,控制着马安静下来。

  炼舞看着蚀烛,“红袍主教前段时间在望神城里可出名了,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

  “前段时间……对了,前段时间我不在这里。我是几天前才回到这里的。为什么现在没有听说过红袍主教的事情了?”

  “前段时间他很出名,是因为光之骑士四处搜查刺杀他的真凶。可是后来真凶找到了,所以那件事情也就平息了下去。”

  “刺杀……”蚀烛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么说,他已经死了吗?是谁杀死了他?”

  “亡魂战士抓了残魂,杀死了他,然后对外宣称残魂是凶手。你相信吗?”

  蚀烛摇头,“这么说,我们的线又断了。”

  “对了,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急着找红袍主教?”

  “因为他救了我和妹妹,而且,他似乎知道很多东西……”

  一个嘶哑的声音突兀地出现,打断了蚀烛的话:“没错,他是救了你们,而且,他确实知道很多关于你们的东西。只可惜,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当然,如果你们也死了,说不定还能再听他说话。”

  两个人转过头去,看到一名亡魂战士正慢慢走近。

  “亡魂战士,我找了你们好久。”炼舞拔出了两柄剑,“杀死残魂,栽赃给他。然后杀死了顾幽,这些仇我正准备找你们报。”

  “报仇?真是好笑,要不是你运气好,早就死在我们手里了。你受了伤,还能打吗?而你旁边那个法师,难道就用剑和我们抵抗吗?”亡魂战士轻蔑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法师?”蚀烛有些吃惊。

  “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战士说着,摘下了头盔。一直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脸,慢慢从黑暗里浮出。

  “是你!”炼舞和蚀烛同时叫出了声。

  “对啊,是我,亡魂战士团的团长。不过我另一个身份,你们早就知道了。”脸上挂着笑,说。

  炼舞认识他。刚认识顾幽的那天,顾幽手里握着黑色藏字石想去一座门口立着黑色石块的房子里寻找自己的身世之迷。正好炼舞一直跟踪顾幽到了那里,他跑过去,挡在顾幽的身前,叫顾幽为哥。然后,他又骗房子里的男人——也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说顾幽是疯子。这一切,炼舞都还记得。

  蚀烛认识他,因为自己和妹妹同样为了寻找为什么他们会到这里的答案见到了这个男人。要不是突然来到的老人让他们离开,或许已经被亡魂战士杀死了吧。当天在地上看到的血迹,应该就是他们的同伴留下的吧。

  “原来是你。”蚀烛说了一声。

  “要不,再多听一个故事?”团长说,“那天你们离开后,我就开始怀疑红袍主教跟黑色藏字石是否有什么联系。真可惜,很快他就露出了破绽。他不仅知道黑色藏字石,甚至自己就有一块。”

  蚀烛再次震惊,没错,之前他已经猜到有这样的可能。不然,老人不会向毫不认识的人指引道路。

  “本来如果他愿意说出你们的下落,就可以归属我们,免去一死。只可惜,人老了,脑子也不灵活,非和我们较劲。”团长没有说下去,兀自笑了起来。

  “这么说,你们才是真凶吧。”炼舞终于明白,为什么光之骑士会四处抓人冤作杀手,为什么亡魂战士杀死了残魂后会没有证据地把真凶的帽子扣在残魂的头上。因为,他们才是真凶,只要“真凶”被揭露,就不会再有人追究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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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明白,既然拥有黑色藏字石的人是你们的敌人,那还为什么隐瞒真相呢?告诉所有人,我们是恶魔,那你们杀死红袍主教不就名正言顺了吗?”炼舞说。

  “恶魔?你没有那块石头,你还不配作恶魔。教会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副级主教是恶魔,你明白了吗?”

  “原来,你们这群混蛋真的是教会私底下的喽罗。打着拯救怜惜所有生命的旗号,却是一个杀人帮派。”蚀烛狠狠地说,他恨不得马上将眼前的恶棍撕成碎片。可是,他还不能,那个人应该还有一些故事没有讲完。

  “教会的喽罗?”团长猖狂地笑,“我觉得你应该说,教会是我们的喽罗。好了,两位,故事就讲到这里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黑色藏字石里到底有什么秘密?”蚀烛大声吼起来。

  “对不起,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原来你自己也不知道关于黑色藏字石的秘密,如果想听,去另一个世界问红袍主教吧。”团长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扬在空中,击了几下掌。

  炼舞对蚀烛说:“为什么你也不知道黑色藏字石的秘密?”

  蚀烛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说:“之前忘了告诉你,我也失忆了。不过我可以保证,我失去的要比顾幽失去的少,至少我还记得我的童年。”

  “你的童年,里面有顾幽出现吗?”

  蚀烛摇头,小声说:“事情还不会就这么完结,红袍主教——这教会里的名字真别扭——在离开前还给我留下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炼舞问。

  “小心!”蚀烛将炼舞的头按下去,一柄黑色的斧子从炼舞头顶飞过。

  街的另一端,几十名黑暗骑士坐在马上,堵住了街道。

  “他们人真多。”炼舞看了看,握剑的手握出了汗。

  亡魂战士团长向黑暗骑士的方向说:“你们来得有点不是时候,这两个人是我的。他们其中一个杀了我好几个兄弟。”

  而对方喊话:“那你就带走那一个,法师是我的。正好他今天也杀了我好几个兄弟。”

  战士团长轻轻一笑,接下来的一句话像是说给炼舞和蚀烛听的:“他们是在和我比人数吗?那么,我也只好让隐藏的兄弟出来咯。”说完,他又扬起手,击了三次掌。

  左右两侧的房顶上,几名亡魂顺着墙爬了下来。接着,墙角,也陆续走出了好多人。再然后,地下,也钻出了几个人,将青石地板冲破成碎片。

  炼舞指着最后出场的亡魂战士大笑,“蚀烛,你看看他们,脑袋可真硬啊,连硬石地板都撞破了。”接着,又指着那几个亡魂战士喊,“喂——你们几个不要命玩酷的,脑袋痛不痛啊?要不要跌打药啊?”

  本来还很紧张的蚀烛,被炼舞这么一通胡说,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

  战士团长也忍不住想笑,他食指中指并拢,其他三指收在掌心,并一起的两指向前一挥。站在阵前的十名亡魂战士瞬间冲了过去。团长看着十道黑雾向着两名穿着光芒骑士战甲的男子扑去,就像鬼魅一样即将吞噬他们的躯体。他小声说了一句:“杀一个受了重伤的刺客和一个没有魔杖的法师,用得着出动这么多人吗?”

  黑雾凝聚,在两匹的位置绞到一起。

  炼舞抓稳蚀烛的肩膀,在马鞍上撑了一下,两个人的躯体向空升起。黑雾在他们脚下相互切割,战马被撕成了碎块,血浆四处喷溅,让在场的人看了不禁觉得恶心。黑雾突然消散,亡魂战士的身影显现出来,停下了脚步,在炼舞和蚀烛的脚下围成了一个圈。

  圈子里,堆着战马的碎片。碎片下,是肮脏的血迹,正向外扩开,染红了地面。

  黑暗骑士那边,战马踏出整齐的步子,斧子的锋芒映着天光闪耀。

  炼舞和蚀烛落了下去,落在血污里,脚下溅起无数腥臭的血滴。刹那,十柄十字斩同时从亡魂战士组成的圆环外围整齐地向圆心刺去。

  就像是黑色的花朵,花瓣向中间裹拢,包裹住它的食物,撕咬出了绝望的血滴。

  十柄十字斩,十道银白色的锋芒,同时在两个人的身旁停下来。炼舞和蚀烛像是被围进了一座死亡的牢狱之中,稍稍动一丁点,那些尖利的锋刃就要刺进自己的皮肤。

  血,从站成环形的亡魂战士脚下游了过去。

  黑暗骑士在圆环外又围了一个更大更宽的环,围着两个银白色的人影,等待一场盛大的死亡。

  “哈哈,这个游戏设计得真好玩。”骑士团长说完,手里的斧头投掷出去,擦着蚀烛的耳边飞过。接着,黑色的人群里爆发出了疯狂的笑声。

  天阴沉下来,乌云裹挟了天空。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黑色渲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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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文 / 穆紫轩



  


“炼舞,对不起。”蚀烛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炼舞的头微微侧了一下,十字斩的锋芒在头盔上碰出轻响。

  蚀烛和炼舞背靠着背,面对着黑色的人群,死亡的阴影完全笼罩了他们的心神。蚀烛小声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坚持要去找红袍主教,或许我们现在已经顺利出了城。”

  炼舞说:“没有谁对不起谁。那么多次风浪都过去了,对死亡已经没有了恐惧感。而且,对于自然和谐的信奉者来说,死亡是一种对自然的归属。”

  “死亡是一种对自然的归属?哈哈,这句话说得多好啊。”骑士团长大声笑着,手伸出去,接过一名骑士递来的斧子。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突然斧头旋转着飞了出去。

  斧头的目标,是炼舞。

  “那你就去归属你那可笑的信仰吧。”骑士团长大声喊。

  炼舞屏住了呼吸,仿佛世界在那一瞬间变得死寂。只听得见,斧子的锋刃划破空气留下的声音。

  “顾幽,我走了,不能再陪你了。可是,在死之前能听到你并没有死亡的消息,我真的很开心。你要好好活下去,找回你所有的记忆,所有的过往。”

  “顾幽,在认识你们以前,我对这个世间没有任何的牵挂,但是我怕死。而现在,我有了很多的挂念,却反而不再畏惧死亡。你说,这是多么可笑的逻辑啊,对吗?融月还在等我回去,可是,我回不去了吧。你要代替我,好好照顾融月,她是一个好女孩。在得知你离开的消息后,她很伤心,很伤心。我想,在她的心里,应该……应该有你吧。让我的生命在你身上延续,保护她,爱她……”

  炼舞已经感觉到了斧子的锋芒就在自己眼前。

  就在眼前,可是却静止在了空气里,只剩下锋刃上嗡嗡的低鸣声,还在扩散。

  斧子的后面,是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可是炼舞知道那是顾幽——顾幽的精神力。白影的双手扬起,一股诡异的力量将斧头周围的空气冻僵,最后连那刺耳的鸣叫声都僵住了。

  “顾幽……”炼舞喊了一声。

  而在场的人,原本还在等待着斧头将炼舞的脑袋劈开,刹那间却都收住了癫狂的笑声,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们看不见“顾幽”。

  长街上,变得沉寂。就像,一座笼罩在死亡气息里的空坟。

  “那……那是怎么一回事……”骑士团长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他又接过来一把斧头,手扬起来,斧头还没投掷出去却脱离了他的手掌,砸在了他身下的战马后臀。

  黑马疼地尖声嘶叫,前半身站了起来。左右的两名骑士想要替自己的团长拉住战马,却被战马的两蹄刨中了头部,从自己的马上翻倒下去。

  黑马继续胡乱地冲撞,后蹄乱踢,被它踢中的战马也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原本整齐的骑士队列,被发疯似的马冲撞得乱七八糟。更苦了那些骑士,一边要控制自己的马,一边还要防止被其它的马撞到踢到。

  亡魂战士团长走了过来,看着散乱的骑士阵列,无奈地摇头。

  停在炼舞眼前的斧子,突然向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向战士团长扑去。战士团长手里的十字架剑刃弹了出来,横在面前挡住了斧头。斧子掉到地上,战士团长却被那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后退了好几步。

  “杀了那两个人!”团长大声喊,眼睛警惕地盯着周围。

  地上的斧子突然弹起,战士团长跳了起来躲开了斧子的袭击。可是,站在团长身后不远处的一名亡魂战士却被斧头削下了脑袋。

  “快!杀了那两个人!”团长恐惧地叫喊起来。

  亡魂战士围着炼舞和蚀烛,十字斩的尖锋已经触到了银白色的盔甲上。可是,无论亡魂战士作出多大的努力,十字斩却不能再向前。反而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将十道锋芒向相反的方向推挤。

  “炼舞。”白影说,“快想办法离开这里,我支撑不了多久。”

  炼舞点点头,可是被这么多人围着,他根本无法脱身。蚀烛的右掌推出,一团火焰打在了一名亡魂战士胸口。亡魂战士嘴里喷出一口血,向后倒去。

  炼舞对蚀烛说:“不错,厉害,再来。”

  “我也想再来,但是没有魔杖,每一个法术都需要很久的魔法吟唱。我的精神力没有顾幽那样强大,还必须依靠武器为介质施放自己的力量。”看到周围发生的一切,蚀烛已经明白了是顾幽的精神力再次出现。

  “快走,快离开……”顾幽的声音显得有一些吃力。

  突然,几匹躁动的马冲进了中间的小环里,两个亡魂战士被马踢倒,践踏。它们背上的骑士也被甩了下去,在铁蹄下黑色的铠甲发出了碎裂的声响。

  “快,上马。”蚀烛对炼舞喊。

  他们各拉住一匹马,翻身跃到马背上。战马似乎还不太适应背上又出现一个负累,疯狂地跳动,踢腿。

  “安静些!”顾幽的声音莫名的冷,兜帽下的暗影里发出两点微光。

  战马像是领受了什么命令,突然安静下来。

  “顾幽……”炼舞说。

  “快走,现在还没有安全。离开望神城!”白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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