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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十一(3)

梅姨自责地低下头。

“立青做Our Party了!”立华一进来,立仁给了她一个天大的讯息。

“他做Our Party了,在哪儿?”立华吃惊地问。

“在董建昌的部队。”立仁说。

“他又去找董建昌了?可董建昌不是Our Party呀!”立华感到蹊跷。

“问题就在这儿,他董建昌什么人?朝秦暮楚。宁汉对立,他买了汪精卫的期货。如今宁汉就要合流了,他又回头向校长示好。可是晚了,Our Party已经深入他二方面军的内部了。立青在二十五师做营长,可二十五师的党代表是谁你知道吗?就是你的朋友,瞿恩!”立仁说。

“瞿恩?他也在董建昌的部队里?”立华又是一个吃惊。

“昨天晚上,我刚收到的密电,说二十五师也靠不住了,连立青也在Our Party的名单上。”立仁向立华透露。

“‘靠不住’是什么意思?”立华问。

“绝密呐!你对谁都不能说,叶挺的二十四师,贺龙的二十军,包括瞿恩任党代表的二十五师都在往南昌集结,他们很有可能在南昌有动作。”立仁嗅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全副武装的立青从一列刚刚到站的火车上下来,顺着月台往站长室走去。途经之处,突然从一间房舍里传出敲击声。门窗铁栅栏里露出被软禁的二十五师师长李汉魂,在朝立青招手。

“杨营长,瞿恩要造反,你劝劝他,别把弟兄们往绝路上带!”

李汉魂话没说完,被一名看守军官喝住:“已经对你很优待了,别自找没趣!”

立青没理会李汉魂,走进站长室,向正在忙碌指挥的瞿恩行了个军礼:“瞿党代表,七十五团一营营长杨立青向您报到——”

瞿恩回礼:“你那一营人都到了吗?”

“都到了,在车厢里待命。”

瞿恩亲手将一根红领带扎在立青颈项上:“我们久已盼望的一刻就将来临,两小时后,即八月一日凌晨二时,南昌起义正式开始。我们对一下表——”

立青举起手腕:“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七分!”

“你过来,领受一下你们营的任务。”瞿恩在地图上对立青指指点点的作着交代。

通往南昌的铁路桥上,远处传来“隆隆”的火车声,立青带领起义部队驻守在铁路桥头。

火车越驶越近。

哨兵报告:“营长!是二方面军长官专列!”

“鸣枪示警!让它停下!”立青命令。

哨兵举起机关枪,“哒哒哒”地对天连续打出长点射。

火车不得不在铁道拐弯处停下,雪亮的灯光照亮了铁路。

一名军官顺铁道跑来,手中挥舞小旗:“不要开枪!我是二方面军董司令长官的联络官!”

立青命令部下:“没有命令,不许开枪!”

联络官跑到近前,认出立青:“是杨营长,董长官就在专列上,请你不要这样对待我们,大家都是朋友。”

“当然还是朋友,不过我奉命封锁这座铁路桥,任何车辆未经批准,不得通过。”

“那杨营长何不到专列上亲自向董长官说明。”联络官说。

“可以。”立青回身叮嘱部下,“你们守在这儿,如果有意外,立刻炸断桥梁!”

立青由车门走进专列,敬礼:“董长官!”

董建昌“砰”地拍了桌子:“你还认我这个长官吗?啊!立青,你回答我!”

“据我所知,您和张司令都在我们起义部队的指挥名单里,当然还是长官。”立青说。

“还不错,还认我这个长官。那么,我现在命令你,带领你的营,随我的特务营一起,去二十五师师部,把他们从Our Party手中拉回来!”董建昌煞有介事地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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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十一(4)

“这办不到,我受命在铁路桥设防。一仆不侍二主。”立青口气坚决,不容迟缓。

“下了他的枪!”董建昌吼道。

边上的卫士拥上来,用枪指住立青,下了立青的佩枪。

车厢外传来“砰砰砰”的枪响。

联络官冲进来报告:“长官,七十三团过来了!”

董建昌“刷”地站起:“来得正好,我要向他们喊话!打开边门,我得下车,喊话!”

卫士们顾不得立青,簇拥着董建昌走下火车,立青乘机取回了自己的手枪,立即离开。

车下传来董建昌苍白的喊话声:“七十三团的弟兄们!我是董建昌!我与你们势若唇齿,情同手足,万望你们详审利害,明辨顺逆……”

回答董建昌的是声声尖利的枪响。

有人大喊:“快走,董长官,往山里走!往山里走!”

董建昌一见不妙,赶紧逃脱。

瞿恩带人持枪冲进车厢,问:“董建昌跑了?”

“可不是,跑了!连地图望远镜都丢在这了。”立青说。

“太遗憾了,恩来同志听说他从武汉来南昌,特意派我请他去起义指挥部。”瞿恩深感遗憾。

也许是偶然巧合,也许根本就不是,瞿霞和立华在街上相遇。

两人十分亲热地来到一家咖啡馆,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谈着心。忽然,瞿霞发现立华耳朵上那对翡翠耳坠好生眼熟,问:“这耳坠……”

“是你们家的,你哥哥分手时送我的。”立华不好意思地说。

“我说我妈的耳坠哪去了,让我哥哥拿去定情了。”瞿霞调皮道。

“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还真不敢戴了呢!有你哥的消息了吗?”

“南昌起义失败后,就一直没他的消息。”瞿霞说。

“可是去年底的广州起义,他仍然名列指挥名单中。”

“真的?”瞿霞一惊。

“我现在的工作,时常会看到些这样或那样的通报。”立华向瞿霞说了自己的工作性质。

“我都忘了,你现在是南京的中央监察委员,时常来往于沪宁之间。报上经常有你的消息,有时排名就在孙夫人的后面。”瞿霞说。

“说那些干吗!噢,对了,有件事我想向你打听一下,湖南老家有人给我父亲写信,说是在朱德的工农革命军里看到过立青,这消息确实吗?”立华问瞿霞。很显然,立华知道瞿霞还在为Our Party工作。

瞿霞笑笑:“这事,你得问杨立仁,他有无线电台,而我们没有。”

“瞿霞,你知道立青是我最心疼的人,我想知道他的下落。他为什么没和你哥哥瞿恩在一起?他俩一个在广州出现,而另一个却在湘赣边界的大山!”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首先是白色恐怖,南京Gov‘宁肯错杀三千,不可放走一个’的屠夫政策,把Our Party人逼上了梁山。他们武装到牙齿的军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要斩尽杀绝我们,而我们呢,也就针锋相对,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实行武装反抗。”瞿霞并不掩饰自己的观点。

“怎么会弄成今天这个局面,兄弟阋墙,壁垒分明,都要置对方于死地。”立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监察委员会里的妇女民意代表,你有责任有义务替全中国的母亲们妻子们女儿们说话,呼吁Gov放弃他们的屠夫政策嘛!”瞿霞说。

立华不无敌意地看向瞿霞,瞿霞坦然地微微一笑。

“你今天是碰巧遇见我的?”立华问。

“可能是。”瞿霞说。

“可能压根就不是!”立华说。

“我也是做妇女工作的,你我过去和现在都是同行。”瞿霞说。

“我的天哪,瞿霞你在做我的工作呢!”立华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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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十一(5)

“彼此交流一下,没什么不好。”瞿霞也笑了。

立华点点头,对瞿霞说:“你能告诉我,以后我能在哪儿找着你吗?”

瞿霞不便告诉自己的住处,对立华说:“你是合法身份的,找你容易,还是我找你吧!”

二人分了手。

穿越沿街叫卖的小贩和里弄里的孩子,瞿霞抬眼朝自家窗台望去。窗台上,端放着一盆作为信号的“勿忘我”蓝色花盆,瞿霞放心地走进家门,只见母亲正在给哥哥瞿恩理发。

南昌起义失败后,瞿恩回到上海,从事上海地下党的领导工作。瞿家又成为上海地下党的联络点,瞿霞为联络员。

“伍豪那有指示吗?”瞿恩问。

“带回来了,湘赣边界发给中央的军事报告。”瞿霞答道。

“哦。”一边剃头的瞿恩,一边拆开文件看,忽然高兴地大叫起来,“我的天哪,终于有立青的消息了!”

“真的,报告上谈到立青了?”瞿霞也感到惊喜。

“听听这一段:十六日下午五时许,敌先头部队陈壁虎一个团逶迤而来,朱德亲自指挥林彪的第七连和杨立青的第六连两个排从桥头和山圩包抄,先敌开火,在八千名农军配合下,陈团一千余人悉数被歼……”瞿恩激动地念着。

“不简单啦,一次吃掉他一个主力团,令我欣慰!从报告上看,我拉出来的二十五师,老底子都在。”

“立青的官怎么越做越小,早先还是营长,半年下来,倒成了连长。”瞿母在一旁问道。

“南昌起义部队的主力在潮汕受到损失,冲杀出来的,在湘赣边界做了整编,能当连长已经很了不得了。中央已经指示他们往宁冈方向发展,争取与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部队会师井冈山。”瞿恩解释说。

“对了,伍豪指示你选择两三个合适可靠的人,报考杨立仁在上海的无线电学校,争取打入中统内部。”瞿霞向瞿恩转达伍豪的指示。

“这个决策好,一举两得。现在各地的武装太需要无线通信人才了,就让他们来替我们培养。”瞿恩击节赞好。

杨廷鹤在家看报纸,饭做好了,梅姨催丈夫吃饭。正说着话,门铃被揿响,开门后,立仁走了进来。

立仁进门就问:“立华回来了吗?”

“怎么,你有事找她?”杨廷鹤问。

“爹,你应该提醒她,作为一名南京的中央监察委员,以后别再和瞿家来往了。”立仁说。

“哪个瞿家?”杨廷鹤不解。

“还有几个瞿家,就是拉走立青的那个瞿恩家!”立仁没好气道。

“瞿先生家?他们一家还在上海,这可能吗?”杨廷鹤不大相信。

“你看看吧!”立仁掏出一张照片,递给父亲看,“这是我的部下三天前在大街上拍下来的,你看看立华和瞿恩的妹妹瞿霞,在一起,有多亲热呀,像姐妹!送到我这儿,让我给认出来了。”

“你在盯梢你的妹妹?”杨廷鹤不可思议。

“中统的职责,就是调查本党每名党员的忠实程度,即便是中央监察委员也不例外。”立仁说。

“这么看来你在上海不是办学?”杨廷鹤更恼。

“爹,我不便和你说什么,也不便直接和立华说什么,你替我劝劝她,咱家再也不能出第二个立青了!”立仁说罢,扭头走了。

入夜,忙碌了一整天的立华回到下榻的饭店,发现房间门已向内打开,不知什么人未经许可便已捷足先登。

进了房间,立华有点疑惑地敲了敲门帮:“有人吗?”

从套间走出笑眯眯的董建昌。

“是你?”立华感到诧异。

“委员同志,学成归来,还没来见过你的留学推荐人呢?”董建昌一副嬉皮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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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十一(6)

“你不是来开会的?”立华问完后在沙发上坐下。

“我才瞧不上这种屁会。我是来筹饷的,三军要饷,锐利难挡。皇帝不差饿兵,老蒋要我剿共,可我的部队连饭都没得吃,你叫他们怎么打仗?”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机会问问你。”立华说。

“噢,什么事?”董建昌跷起二郎腿,不急不慌地问。

“立青的事,是你把他要到第四军的,你为什么要把他逼到那一步?”立华生气地问。

“你这话就说得不凭良心。你杨立华替人家找了两个姐夫,你让立青听谁的好呢?”

“你别那么猥亵好不好?”杨立华恼了。

“立华,有缘修得同船渡,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董建昌一副无赖。

“你不要扯那些,目前你的部队在江西,你应该知道立青的情况。”

“没有办法,立华。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事,我董建昌统统都给你弟弟算过了,可瞿恩还是把他拉走了,这里面很大的原因是你对瞿恩比对我更多情……”董建昌说到此处,忽然有点伤感。

屋内出现短暂的沉寂。

过了一会,立华又问:“你刚刚说,你的部队奉命剿共,是剿立青他们吗?”

“就算是吧。”

立华叹道:“你这姐夫可是真的做到家了!”

董建昌笑了:“噢,我以为你做了监察委员,早就认不得我了。”

董建昌走了过来,弯腰看着立华的眼睛。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立华避开董建昌凑过来的眼神。

董建昌伸手抚摸立华的耳鬓:“说吧,亲爱的。”

“替我找到立青,把他带回上海。”

董建昌坐到了立华身边:“可以,你做姐姐的说话了,我这做姐夫的能不照办吗?”

立华没好气地笑了。

在湘赣边界的一座山村里,随处可见休整中身穿北伐军服的军官士兵,立青凭着记忆在纸上认真地绘制地形图。

有人叫:“六连长,团部新来的保卫委员让你去一下!”

立青跑步来到团部:“报告!”

“进来!”

立青一步踏入,立刻怔住了:“老穆,是你?”

“想不到吧,立青,我们又见面了。”说话的是穆震方。

“你就是新来的……”

“江西省委派我来加强七十三团的党的保卫工作。”

穆震方仔细地看着立青,口气一本正经:“杨立青,你现在回答我,是谁,在何时何地介绍你入的党,证明人又是谁?”

“还真这么认真呢,老穆!”立青没把穆震方的提问当回事。

“我就奇怪,当初我在黄埔要介绍你加入组织,你是那样的蔑视组织,蔑视党。所以,我一到七十三团就觉得奇怪,你杨立青竟然已经是党员了?”

“我想你可以去问二十五师前任党代表,我们的政治老师瞿恩同志,是他亲自介绍我入的党。”

穆震方笑了:“你这不是等于没说嘛!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在中山舰事变的当天,你用步枪对准了瞿恩,并逮捕了他,这是事实吗?”

“是的,我是这么干过。”

“那么问题就来了,就算瞿恩出于某种原因,介绍你入党,那么谁又能保证,你在下一次的什么事变中,不会再次把枪对准我们的同志呢?”

“你这是在侮辱我,老穆!”立青感到这已不是一般的谈话,不由有点愠怒。

“不,是你在侮辱党。我问你,你在“四一二”的第三天,是否率队在上海衡山路抓捕并且处决了上海区党委的十四名同志!这是事实吗?”

立青牙齿紧咬着嘴唇。

“回答我!”穆震方厉声喝道。

“我是在现场,但是,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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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十一(7)

“好了,杨立青,能承认就好。”

立青突然大吼:“我不承认!!”

“你想干吗,嗯,想干吗?”穆震方发现不妙,忙朝门外急呼,“来人——”

门“砰”地打开,魏大保带了两名战士冲进,下了立青的枪。

立青不解地看向魏大保。

“魏干事,把他关起来!听见没有!我带你来七十三团,就是要清除这些党内奸细!”穆震方用严厉的目光逼向魏大保。

魏大保低低地对两名战士命令:“带走杨连长!”见立青不在,魏大保有点不满地对穆震方说,“穆委员,你应该让他解释清楚。”

“还用解释吗?我们一口锅里吃了一年多的黄埔饭,我连他会放什么屁都熟悉!太熟悉了。你拿笔来,起草判决书,这种杀害同志的刽子手,决不能留在革命军队里!”穆震方恼羞成怒。

魏大保手拿钢笔,取纸后,问:“判决书怎么写?”

穆震方:“你写,这样写,第七十三团革命军人委员会判决书。查七十三团第六连连长杨立青,系混入革命队伍中的反动异己分子,曾经在‘七二〇’、‘四一二’中坚持###立场,并欠下杀害我革命同志的累累血债。为坚持党对七十三团的有力领导,纯洁革命队伍,特此判决如下……”

穆震方一边说着,随手推开了门,不由他大吃一惊,只见门前站满了六连的官兵,一个个像沉默的雕像。

穆震方“砰”把门地关上,怔怔地:“他杨立青还真有人缘呢!唉,可惜了!这样的人才,偏偏用不得……”

“杨连长还是有功的。”魏大保趁机为立青求情。

“那就……算上他的功吧。罪减一等,不予枪决。撤消杨立青连长职务,开除党籍。责令其立即离队,另行分配任务。”

魏大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立青离开部队后,漫无目的地在山中游荡,走到一泓由竹筒逐节由山上引下来的泉水边。立青在竹筒前饮水。饮完水后,蜷缩着身子,在水源处石头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两名身穿国民党军服的炊事兵挑桶从石阶处走下,一眼看到睡在石头上的立青。

“快,快去叫人来,准是赤匪。”炊事兵中一人慌乱地抄起扁担,准备搏斗。另一人丢下挑担,拔腿就跑。

立青下意识地睁开眼来。

炊事兵手举扁担:“别动!动一动,我夯死你。”

立青冷笑:“夯呀!夯呀!老子本来就不想活!”

正相持着,从山上石阶处跑来十几名带枪的国民党兵,沿路大叫:“抓着了没有?”

举扁担的炊事兵胆子壮了:“跑不了的!赤党,起来吧……”

语音未落,立青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出枪,“砰”地一声枪响,举扁担的炊事兵被击中,痛得他大叫。

双方举枪对射。

不断有敌兵中弹。

有人叫道:“小子枪法还很准,拿机关枪来!给我打!”

“哒哒哒——”

立青藏身的地方被打得碎石乱崩,抬不起头来。他迅疾地滚翻腾越,转换地点。

弹着点跟随着立青,不离左右。

立青忽然叫道:“机枪打得不错!哪部分的!”

对方回答:“那是!爷爷是第四师的!”

立青一边还击一边说:“我说呢,第四军改第四师啦?”

“哟,还挺明白!爷爷就是先前的‘铁军’!”

“小子,老子才是正宗的‘铁军’!看枪!”立青“砰”地一枪射去,那边“哎哟”一声,又倒下一个。

立青打着打着,忽然手枪没子弹了。

“啊哈!跑不了了,给我上,捉活的,抓住他非剥了他的裤子,看他小子还敢不敢叫‘铁军’!”十几名敌兵“哗啦”上了刺刀,朝立青隐身的地方逼来。

正在这紧张时刻,山路上忽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端刺刀的敌兵回头看去。

“砰砰砰”三枪,一匹白马飞速冲来。马背上一人持双枪连发射击,打得围攻立青的敌兵抬不起头。

白马一跃而过,马上的人对立青大叫:“好汉,随我走!”

立青瞅准空儿,跃身飞奔,跳到马上。

白马上驮着一前一后两个人,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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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十二(1)

白马一路飞奔,来到一座山寨。一群执枪的乡亲,听到马蹄声,一齐看去,欢呼道:“司令回来了!”

白马飞快驰到,立青还没回过神来,被骑手一把搡下马来,骑手大喊:“捆起来!”

执枪的乡亲一拥而上,将立青三两下就捆成粽子了。

三名壮汉搬来立青,扑通扔进水牢,关上木栅,加铁锁链子而去。浑身透湿的立青一脸疑惑,啐地:“操,脸盆子也能淹死人!”

操也没用,都虎落平阳了,立青无奈地困在水牢里。

此山寨名青花寨。寨主姓白,是个女的,叫白凤兰。话说这白凤兰原先是名农会干部,革命形势发生变化后,地主还乡团在国民党反动派支持下反攻倒算,无法生存下去,就拉上一支队伍上山,在青花山扎寨为营,继续进行斗争。

白凤兰有个舅舅叫张国器,给白凤兰当师爷。张师爷足智多谋,白凤兰遇到什么大事都要向师爷请教。

属下把从立青身上搜出的物品盛在盘子里端到了张师爷面前,有枪,手表,钢笔,两块银洋,一只金手镯,一本小册子《共产主义ABC》,以及折叠的手绘地图。张师爷每一样都仔细看了。

张师爷拿出一副纸牌,娴熟地洗着,不断地抽牌,最后剩下三张,逐一翻出:

一张红桃3,一张方片Q,一张草花A。

白凤兰从里屋走出来,问道:“舅舅,算出来了吗?什么人?”

张师爷若有所思地说:“司令,此人来头不小呀!”

白凤兰看到盘子里的物什:“这都是他的?”

张师爷点头:“枪,手表,钢笔,还有小册子,都是苏俄的。”

“Our Party?”

“应该是咯!”

白凤兰有点不放心这个杨立青是不是个正宗的Our Party,前阵子被他们抓来个号称Our Party的人,结果啥也不会,拿只算命的罗盘,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的,没个准。

“这个看来是个洋的,学问不浅。”张师爷从盘子里取了一张折叠的毛边纸,展开后,两人相视看看。

白凤兰好奇地问:“这画得什么?”

“地图,手绘的地图。”

“是他画的?”白凤兰暗自佩服。

“好眼熟呀,这地形,耒阳?肯定是。”张师爷说。

“是他们打掉陈壁虎的十三团?”白凤兰又问道。

张师爷看着外甥女:“得问问他,如果是,此人可留。”

白凤兰嘴一撅:“你去问!”

“不,还是你去,男人对女人,少一点戒备心。”

白凤兰还是不愿意:“此人太傲,一边打枪还一边和四师的官军胡扯八扯,先关他一天,杀杀他的傲气。”

张师爷笑了:“凤兰,你是司令,你说了算!”

天光漫射进来,立青泡在水牢里打盹。门“哗啦”开了,有人端来一张太师椅,又搬来茶几。一名佩带武器的女孩,端来一把紫砂茶壶,和一只粗粗的水烟筒。

立青奇怪地看着。

一切停当后,搬太师椅和端茶壶的人退下。白凤兰一身碎花衣裳走了进来,看也不看立青一眼,傲慢地坐在太师椅上。

白凤兰先喝了口茶,接着燃着了火纸,凑着硕粗的水烟管,吸得咕噜噜的。

“你能不能先把我捞上来,老子快给你这一池凉水泡化了!”立青在水牢里隔着栅栏叫道。

白凤兰不理,回答立青的是“咕噜噜”的水烟筒声。

“你们是什么人,绿林呀,还是侠女呀?发横财发到我的头上!也不打听打听,老子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亏!”

白凤兰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吃亏是福呀!你说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

立青见白凤兰并无恶意的样子,又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便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现已被开除出党的情况,如实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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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十二(2)

“我明白了,难怪Our Party要开除你。你这腔调,跟白党的还乡团几乎一模一样!就泡在那儿吧,姑奶奶事情还多着呢!”扔掉水烟筒,告诉带枪的丫头,“叫师爷来,我懒得跟这种人说话!”

立青在水牢里急得大叫:“哎哎哎……”

白凤兰转回身,“啪”地扯开碎花小褂,里面皮带上插了两把驳壳枪。霎时间,白凤兰抽枪在手上,“砰砰”左右开弓,铁牢上的铁链大锁,应声飞出。

立青吁了一声,暗地赞叹:好枪法!

张师爷闻枪声急忙赶来,看到没出什么事,松了一口气,吩咐左右:“还不快把人给我拉上来!”

张师爷把立青带到客房,立青捧着海碗吸溜溜地吃着米线。张师爷掏出那张手绘的地图,对立青说:“如果我没看差的话,这是贵军不久前对陈壁虎团之战?”

立青怔住了:“我的天哪,你还真是师爷,有点眼神!有点眼神!不错,是我做的图上总结。”

张师爷说:“不瞒你杨同志,你们打完仗半个月后,我专门骑毛驴走了一百里去耒阳城外战场上实地看了一整天,不得了呀你们!”

立青疑问:“你专门去战场上看过?”

“虽说空荡荡的,可看的东西不多,可我看了你们的阵地工事,水平高,得地理之利,形胜之势,胜得有条有理,有根有据,加上你们对附近农家秋毫无犯,实在是兵法武德样样出类拔萃,赢得人口服心服。我那时就想,天哪,这是什么部队呀,就凭这个,你们Our Party前途无量啊!”张师爷言语中颇多赞叹。

“谢谢了,可是这个夸奖对我来说,有点晚了。”立青有些落寞。

师爷说:“不不不,何以晚矣?我听了你刚刚的陈述,杨同志,在老夫眼里,你还是个Our Party,哪有你这样的反动分子呀,放着老蒋的营长不做,一路从上海杀到这山沟沟里来,命都不顾?”

立青感激地说:“谢谢你,师爷,怎么说我心里还是展不开,失败得很,让党给开除了。”说完,抹抹嘴,推开了海碗。

张师爷忽儿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念起诗来:“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立青定定地看着张师爷,显然是被眼前这位老人感动了,他试探性地问道:“可以卷土重来?”

师爷很坚定,说:“大丈夫不可一时气短!我看你就在我们青花寨住下来,给我们做党代表,我们一直想有的,半年前找来一个,却是个冒牌货。”

立青遂问:“你们有多少人枪?”

师爷回答:“明摆着有三百七十多人枪,暗里头少说也有两三千人呢!”

立青:“暗里头,怎么个说法?”

师爷:“别小看寨子里头三百七十人,个个可都是丹坪镇的当家劳力,人人都有亲戚呢,方圆一百里,一时半晌就能召来两三千人。”

立青:“哦,家家皆兵,户户皆营。”

师爷:“白党还乡团,勾结第四师第三营,弄得丹坪镇天怒人怨,我的外甥女原是丹坪镇农民总会的妇女主任,白党豪绅要清算她,这才逼上了青花寨,跟他们斗。”

立青:“明白了,是这么回事。”

师爷:“怎么样,杨同志愿意留下来,做我们的党代表吗?”

立青想想:“如果你们能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留下来。”

师爷:“杨同志只管说!”

立青说的三个条件是:第一,党代表对每次军事行动有最后决定权;第二,没有战斗期间,由他对人枪实行训练;第三,党代表在实行前两项工作时,任何人不得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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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十二(3)

“任何人?我也不行?”白凤兰问张师爷。

“看来是这样。司令,要想留住他只能如此。”张师爷认定立青是个人才,很想留下他。

白凤兰见舅舅这么帮立青,也觉得此人估计真是个可用之才,就同意了立青的三个条件。立青就这么当上了青花寨白凤兰武装的党代表。

青花寨场院里,白凤兰的武装在场院上列队,各类武器一字摊放着。有机关枪,老套筒,大刀,长矛,松树炮,各类自制炸弹……立青挨个察看,队员们都在看着他。

白凤兰与师爷远远地在竹楼上眺望。

立青取了一把军用铜号在手上:“这是谁的?”

队员们推搡着一名五十岁的老汉:“是他,朱成喜的!”

立青:“你是司号员?”

一个队员说:“屁,在家吹唢呐的!”

立青:“吹鼓手?”

老汉点点头:“嘿嘿嘿,红白喜事,吹吹打打,挣点酒钱!”

立青:“平时,你都拿它干吗用啊?”

老汉:“兄弟们攻城拔寨,我替他们助助威风!平时间,拿他给大伙解解闷。”

立青明白了:“原来不是号兵,是个吹鼓手!”

大家轰地笑了。

立青突然严肃起来:“都别笑,这一堆武器里,我能看上的,就这把军号了!”

队员们直愣神。

竹楼上,白凤兰与师爷相视而看。

“作为一名士兵,要牢记的事无非三件:射击,行动,联络。射击好理解。行动也不复杂,无非是利用地形地物,冲锋撤退。就是这个联络,最容易被我们忽视!作战不是单打独斗,是要整体联络协作,方能打大仗,打胜仗。联络靠什么?仅仅依靠指挥员喊话,靠通信兵传令,都不如这把军号。眨眼间,这号音能传个十里八里呢!”立青说得慷慨激昂。

队员们都听得眼睛眨巴眨巴的。

立青又走到老汉跟前:“一会儿点验完了,你来找我,我教你各种号谱,我要让你这把号能说话,无论冲锋集合撤退,调张三李四,所有的人一听就明白。”

“党代表,不是吹牛,只要你给个调儿,我准给你吹得花花哨哨!”老汉朱成喜没想到这把军用铜号有这么大的用场,不由喜出望外。

“那就好,从今天起,青花寨无论起床,吃饭,睡觉,都听你的号音,让大伙儿逐渐养成听从号令的习惯!”立青指示大家,声音铿锵有力。

白凤兰没想到这杨立青头一天来就给青花寨定下调调,张师爷更觉得Our Party果然名不虚传,稍微一点声色,就让他们青花寨生气盎然。

午饭时,白凤兰和张师爷客气地请立青上座,立青也不推让。

白凤兰敬立青一杯酒:“党代表看了咱青花寨的家底子,怎么没听你对武器人员评价呢?”

立青放下酒杯,很认真地回答:“不便随意,怕伤了士气。”

白凤兰:“但说无妨!”

立青:“有一些好东西,你们居然有两挺捷克式轻机枪!”

师爷:“这是司令那年打了何健部队的伏击,拿三十五条人命换来的。”

立青称赞:“不错,真的不错,只可惜机枪是7.62口径,子弹都是7.9口径,差那么一点点!”

白凤兰哈哈大笑:“党代表果然是行家,可我的弟兄有办法,他们用锉刀将每发子弹,锉去一点儿,照样可打。”

立青话锋一转:“打是能打,只是手工锉磨,机枪不能连发,精确度也大打折扣,也就是吓唬吓唬对方,更危险的是,手上稍有差池,枪管随时可能炸膛。”

白凤兰与师爷对看,心想,这人果然是正规军啊。

“我看了你们的兵,一个人才几发子弹,还都是老套筒,打出去枪就掉地上了。手榴弹也不行,一炸两半,炸不死人的。”立青说得似乎有些直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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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十二(4)

“在党代表的眼里,我的队伍一无是处?”白凤兰感到不高兴了。

“不,你们的人员成分极好,都是朴实的农家子弟,没有无法无天的绿林气息。最可贵的,他们都土生土长,对还乡团反攻倒算的恶霸豪强武装,充满了阶级仇恨。”立青说。

“党代表慧眼独具。青花寨说到底,就不是土匪窝,是乡人求生存的堡垒。”张师爷解释道。

“我最看中的就是这批人,有了人,没有枪可以有枪,没有地盘,可以打出地盘。”立青说。

白凤兰高兴了:“那依党代表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杀回丹坪镇?”

“这要因敌情而定。如果只是那些乡团武装,现在就可以打回去。可那天,我在路上遇到的,是原先第四军的部队,很显然是正规的强敌。这支部队,我了解,以我们现在的力量,不那么好打。”立青如实告知。

哪知道,白凤兰已经定下,三两天之后,就得吃掉驻在内山下的四军第五连。

“三天后就打?”立青一惊。

“没错,救你的那天我就是特为去看地形的。”白凤兰说。

立青沉默了片刻,说:“司令,我们事先可是有条件的,党代表对每次军事行动有最后决定权。”

“可这件事例外,在你没来青花寨之前就已定下了。”

白凤兰一句话说得立青哑口无言,人家那是事先就做了决定的,怎么好横加干涉?尤其白凤兰提到那回下山为看地形救下自己的事,是在暗示,没有她白凤兰,哪会有你杨立青党代表的今天?

立青一时无语。

大伙儿很快就为即将到来的行动做起准备,茅屋内像一个大作坊,青花寨人人都在利用各种工具改造自己手中武器,拆的拆卸的卸,锉的锉磨的磨,忙得不可开交。

白凤兰带着警卫进门问:“谁让你们在这里忙的?”

一个正在锉子弹的机枪手回答:“是党代表。让咱们改造武器,他给每人都提了新标准。”

“手榴弹每颗都得横竖加铁槽儿,炸起来,能崩碎。”

“松树炮党代表也说硝太多了,得装填些铁钉子!”

“老套筒枪托上得裹上棉花,减少后座力!”

……

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说。

白凤兰看后,望了警卫丫头一眼。

“党代表这是要打仗呢!”机灵的警卫丫头说。

白凤兰喃喃地说:“那就是说,他还是听话的。”不由心中暗喜。

丹坪镇老街的祠堂内,临时设立的国民党四师三营营部就在这里。

一名还乡团豪绅急匆匆地进入营部,向三营梁营长报告:“……近来白凤兰武装活动频繁,时常从青花寨方向传来正规军的军号声,会不会与资兴、永兴、耒阳的朱德武装有来往?”

梁营长不以为然:“一把军号,就把你们吓成这样?那我也给你派名号兵去,他吹你也吹,可好?”

“梁营长,白凤兰武装实在是我们丹坪镇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匪患,那都是些与我们有累累血债的仇家!此匪不除,谁头上不是悬着一把剑呢?”还乡团豪绅说。

“怪谁呀,是你们对分田分地的农户太过火了,现在知道冤冤相报害怕了?我们正规军有正规军的任务,对付白凤兰那样的女毛贼,是你们团防自己的事,与我们不相干。”

梁营长推托是假,趁机敲点竹杠是真。

前来求援的还乡团豪绅早已摸清梁营长这些花花肠子心思,让团丁抬来几副礼品挑子,有肉有酒,还有白花花的钢洋。

“客气!客气!”梁营长笑眯了眼,“那我就代兄弟们笑纳了。”

“回去后我如何对丹坪镇的乡绅们回话?”还乡团豪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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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十二(5)

“回去后,你们还乡团各团防选择一个良辰吉日,集中所有人枪,去掏白凤兰的老窝子,到时候我们第三营一定帮忙!”

“长痛不如短痛,这回下死力,斩草除根!掏掉她白凤兰青花寨的老窝子!”还乡团豪绅恶狠狠道。

在青花寨议事堂,立青指着一张他亲手绘制的地图,布置作战任务。在此之前,立青曾派朱国富等人下山侦察搞情报,白凤兰等人均不以为然。为此,党代表杨立青特别强调情报的重要性:“为什么我要让你们不厌其烦地搞侦察,就是要取得敌方的情报。什么是情报?仅仅是多少人,这个情报还不够。你得告诉我,是些什么人?什么部队?什么番号?长官是谁?从哪来的?打过什么仗?哪个学校毕业的?有何特长?是正规军还是还乡团?都得要搞得很仔细……”

“跟哪个女人睡觉也要搞清楚吗?”一名队长故意问。

“不错,这也是情报呢!”立青一本正经地说,“休看是件小事,关键时刻说不定能起到大作用!”

大家哈哈大笑,白凤兰也笑了。

立青继续说:“有了情报,仗就好打了。据侦察得来的情报,敌方第五连连长叫高伯龄,原来四军军长的卫士,我回忆了一下,这个人我认识,至少他是认识我的。这就叫知己知彼了。”

众皆面面相觑。

白凤兰的眼睛针锋般看了过来,听立青还有什么高见。

“这个情报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情报细节是由朱国富提供,据朱国富报告,第五连每月逢十的下午都要回丹坪镇营部点名。明天就逢十,这就是此战的打点。据守的正规军火力配系很强,我们无法接近,只有等他调动之时,避其锐气,击其惰归,狠狠地把第五连消灭在他们去丹坪镇的半途中,就是这儿。”立青手指地图,“肖家坡!”

众人目光灼灼。

几日后,通往丹坪镇的土路上,一支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抬着花轿、财礼往丹坪镇而来。花轿颤颤地抬在八名大汉的肩上,花轿两边紧随着两名陪嫁丫头,花轿后面是一抬抬的奁箱子。扮成新郎的立青披红挂彩骑在马上。

一群人吹吹打打,来到肖家坡。

路边有一车马店,团防在此设了岗卡,三名团丁背着快枪,瞅着远处吹吹打打而来的迎接队伍。

“站住——站住——”团丁端枪厉喝。

鼓乐声停了,乔装成乡绅的张师爷过来,拱拱手:“哎呀,各位各位,辛苦辛苦,来来来,今日大喜,各位也分点喜气——”给三位团丁,每人都塞了红包。

团丁们得了红包,一个个眉开眼笑。正待放行,忽然团总刘秃子走了过来,“慢着!”刘秃子不怀好意地凑近花轿,掀开轿帘,“我倒要看看新娘子是谁……”

花轿内新娘子的盖头揭开了,迎接刘秃子的是两支黑洞洞的枪管,白凤兰一张含粉的笑脸:“看清楚了没有?”

“哎呀,是白……白司令!”刘秃子吓得魂都不在身上。

“认得就好!要想活命,就得按我说的去做……”

立青大声命令:“按计划,各就各位!”

很快,团丁的枪都被拿下,嫁奁箱子被打开,大伙从不同的箱子里拿出枪支,抬出松树炮和各类土制炸弹。

肖家坡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客店前仍只有三名团防在站岗,茶座上添了些吃茶的脚夫,那都是白凤兰武装的战士们装扮而成。

只见远远的土路上,敌方第五连荷枪实弹,百倍警惕地以战斗队形搜索而来。

眼看到了客店,连长高伯龄才放心地收起枪,对身后说:“行了,要进镇了,一排长,全连成三列纵队,齐步唱歌进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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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十二(6)

突然,一辆马车从客店后赶出,冲到队列前挡住去路。

刹不住的士兵们挤成一团,都还没反应过来。

路两边冲出了白凤兰武装的战士们,团团围住,把所有枪口都对准了五连士兵。

白凤兰高举双枪,威风凛凛地站在马车上:“都别动!”

高伯龄正愣神,一支枪管对准了他。

“高卫士,还认识我吗?”问话的是立青。

旁边有一士兵正要举枪反抗,“砰”地一声枪响,士兵的枪被打落。

“谁动枪,我就不客气了!”白凤兰在士兵愣神的片刻,高声怒喝。

刚才这一枪是白凤兰打的,很准,就打在士兵举枪正要扣扳机的右手上。

士兵们一见,吓得一个个都不敢乱动。

高伯龄回过神来,认出了立青:“杨营长,是你呀?你别忘了你头一次打仗,用的驳壳枪还是我借给你的!”想套近乎。

“不错,我没忘,所以这一次我又来借枪了,让你的兵把所有武器都放在地上,人枪分开!听到了吗?别让我做我不愿做的事!”说着用枪口抵了一下高伯龄的脑门。

高伯龄被迫无奈,好汉不吃眼前亏,朝部下高喊:“听口令!照他们说的做!把枪放地上!听到没有?全部放下!”

五连全体士兵,人人都从肩上摘下枪,弯腰放到了地上。眨眼间,被白凤兰武装的战士们,冲入队列,将所有武器全都抱走。

马车上的白凤兰一挥枪,高叫:“撤——”

原地上,只剩下赤手空拳的第五连官兵。

立青也持枪翻身上马。

高伯龄在身后高喊:“杨营长,你有什么话要带给董长官吗?他可是一直在找你!”

“你就对他说,我杨立青这辈子,跟定Our Party了!”双腿一夹马肚,“驾!”飞奔而去……

肖家坡一战,青花寨没费一枪一弹,便击败了国民党的四师三营第五连,还缴获了大量武器装备,全寨上下对立青佩服之至。白凤兰和张师爷更对立青刮目相看。

这天夜晚,白凤兰见立青的住所内亮着灯,便一脚踏进门来。

立青正聚精会神地绘制一张新的军用地图。

“怎么,又有新目标了?”白凤兰一见地图,以为立青又在准备打仗。

“我想琢磨一下青花寨的防御。”

“防御?”白凤兰不解。

“跟我们交手的第四军是很有荣誉感的,咱这么羞辱他一回,人家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白凤兰点点头,认为立青说得有道理。

“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你怎么就能断定,第五连会在肖家坡变换队形的呢?”白凤兰问。

立青说:“肖家坡距离丹坪镇不过一里,站在坡上就能看到镇上的屋顶。任何一支第四军的部队都会在这整队进镇,让长官和镇上居民看到他们的军容军貌,这就是士兵!”

“你当时对那连长说了什么,他才下令放下武器?”

“你想知道?”

“是呀,想长长见识?”

“我对他说,向女人缴枪不丢人,好男不和女斗!”立青调皮地说。

“你呀……”白凤兰笑了。

高伯龄来到营部,笔挺地站在梁营长面前。

“一枪未放,一个连的装备都送掉了,你还有脸来见我?”梁营长大为光火。

“营座,你容我解释一句。”

“高伯龄,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做过董长官的卫士,我就治不了你,我现在就能枪毙你,你信不信?来人!”梁营长动起真格。

“营长,白凤兰武装领头的,就是咱老四军的一名营长!所以我才……”高伯龄忙不迭地解释。

“你说什么?”

“他叫杨立青。”

“杨立青!我知道他,都说他是董长官的小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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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十二(7)

“不是他,我能一枪不放嘛?”

“难以置信,董长官的小舅子怎么和女毛贼搞到了一起?”

“我也感到纳闷。”

梁营长想了想,说:“高连长,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你我这回可以向上头交差了。不过,装备丢了,上头可以再补,军人的荣誉丢了,你我将来还如何在四军立足?”

高伯龄连声说:“明白,营座!”

梁营长命令高伯龄,马上联络各地团防,让他们今晚就往青花寨集中,配合三营的六、七、八三个连,“明天凌晨,端掉青花寨!”

高伯龄回答:“遵命,!”

梁营长的三营倾巢出动,欲血洗青花寨,报五连丢枪丢面子的一箭之仇。而此时的青花寨,按照党代表杨立青的精心安排,巧施妙计,全体悄然撤离青花寨,直扑丹坪镇,同国民党的正规军打了个迂回。

梁营长不知就里,杀气腾腾地将青花寨团团围住,命令炮手:“开炮!给我先挫挫毛贼的锐气!”

在隆隆的炮声中,青花寨涌起巨大的炸烟,建筑物四分五裂,燃起熊熊大火。

梁营长继续命令:“炮火延伸,机枪组,给我上!”

在高伯龄的带领下,机枪手随即摸索向上。很快,在前方建立了机枪阵地。“哒哒哒哒”的机枪声,震耳欲聋。

“王团总,该你们的神汉队了!”

“啪”,一只酒壶飞出去,赤着胳膊的王团总一抹嘴角,跳起来,手提大刀,喊道:“喝了符的跟我上!”身后大群黑压压同样装束的还乡团神汉队员,手执大刀,赤膊齐喊:“打不进!杀不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片刀光闪闪,向山上涌去。咒语声震天动地。

梁营长咬牙切齿地:“我要让她青花寨,变成血花寨!”

此时的丹坪镇,却是另一番景象。

街上布满了白凤兰武装的男男女女,不时响有零零星星枪声。三营营部内,人们欢天喜地往外搬着各种枪支弹药装备,往一溜马车上装运。立青与白凤兰站在一起,沉着冷静地指挥。

张师爷领了几个乡亲过来:“司令,党代表,四乡的乡亲们闻讯都赶来了!”

“是呀,听说你们打下了丹坪镇,乡亲们都想来帮帮忙!”

“没什么忙可帮,我们带不走的,你们统统拿走!所有的装备粮食商品统统分掉!”立青说。

“我们不想要东西,我们想参加队伍!”乡亲中有人带头高呼。接着,又有不少的人跟着呼喊:“我们要参加队伍!”“我们要参加白司令的队伍!”

白凤兰激动道:“好啊,原先我们是人比枪多,现在枪比人多,正愁着没法带走呢!乡亲们,有愿意去的跟我上山,同地主还乡团干!”

“快来呀,白司令批准咱参加队伍了!”欢天喜地的青年一齐拥上来,从缴获的被装里,挑衣服的挑衣服,挑枪的挑枪,一时间,白凤兰武装的队伍扩大了好多人。

一位白凤兰武装的战士急匆匆地跑来,将缴获的敌军文件交给立青。立青仔细看着,不由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白凤兰走了过来,问:“情报上说了什么?”

“这是一份缴获的敌军通报,通报上说,上个月,南昌起义出来的朱德部与秋收起义的毛泽东在井冈山会师,组成了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

“中国工农红军?”白凤兰第一次听说这个名称。

“司令,你有没有想过,把咱们的队伍也拉过去?”

“去井冈山?入伙朱毛?”

“是的,青花寨没了,丹坪镇也不能久留,一支队伍没有后方是不能生存的。叫花子打狗还要找堵墙根护在身后,这个后方,就叫根据地。依我看来井冈山是最好的根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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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十二(8)

让白凤兰武装离开青花寨投奔井冈山,显然他们不乐意,首先反对的便是张师爷。

张师爷说:“党代表,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乡下人,野惯了,再说也是穷家难舍,熟地难离呢!你让我们抛乡别土,到那不相干的深山野林,不要说我这老骨头拖累不起,我也说服不了大伙儿。”

正僵持着,镇外传来阵阵军号声。

立青倾听后,对白凤兰说:“了望哨报告,敌军第三营及各路团防,正往丹坪镇赶来。”

白凤兰:“让他们来,姑奶奶已经完事了。”

张师爷:“传令各队队长,抓紧装载,全体往鸡公山转移。”

立青阻止:“我仔细地研究过了,鸡公山的环境不足以我们长期进行游击战。”

白凤兰突然问道:“你不是不想和我们一块撤吧?”

立青反问:“我当初的第一个条件,你记得吗?”

白凤兰回答:“当然,所有的军事行动,党代表有最后的决定权。”

立青逼问:“那你们还认我这个党代表吗?”

白凤兰与师爷交换了眼神。

白凤兰又一次问道:“你真的不想和我们一块儿走?”

立青倔强地一甩头:“空头虚衔的党代表,我做不了。”

“你想走,我还舍不得放!”白凤兰和立青铆上了,她大声喝道,“来呀,把党代表给我捆起来!”

手下一怔,都愣着。

白凤兰刷的拔枪:“执行命令!捆起来,送我那匹马上!”

众人们把哭笑不得的立青捆成了一只粽子,搬到了那匹白马的马鞍上。立青不住地大叫:“凤兰!凤兰!你听我话!不能蛮干!……你会后悔的!”

白凤兰:“把他那张嘴堵上!”

属下听命,拿来一团布,堵上立青的嘴巴,立青的声音沉闷了,以至消失。

白凤兰跃上马车,大叫一声:“往鸡公山,撤!”

一声鞭响,马车满载而去,驮了杨立青的白马随车而去,武装男女有序的队伍也随之撤去。

上了当的敌军第三营在青花寨扑了个空,转又恶狠狠地杀回丹坪镇。到了丹坪镇,又是扑了个空,气得梁营长嗷嗷叫。

“这个杨立青果然历害,不愧是黄埔的高才生!”高伯龄无奈地说。

“写报告,快写报告!直接给董长官写报告,把这个烫手的山芋还给董长官!看他做姐夫的怎么处理?!”梁营长气急败坏。

高伯龄遵命。

再说上海那边,得知立青受处理被开除出党,作为立青的入党介绍人,瞿恩感到这样的处理是草率和不恰当的,将极大地挫伤那些与立青同志有着相同经历的一批骨干的革命热情,并认为,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大批人,对党的认识是也逐步走向成熟,年轻的中国Our Party正是伴随着其成员思想和理论认识的不断成熟,而走向坚强和正确,因此,他奋笔疾书给中央写信。

瞿霞推门而入:“哥,我要去伍豪那里,你有什么要带给他吗?”

“你稍等一会儿,就好。”

瞿恩又书写了一会儿,交给了瞿霞:“交给交通科,请他们尽早发往井冈山。”

门外间有巡捕车鸣笛驶过。

瞿母不放心地叮咛:“路上要当心,近来风声很紧。咱家这一个月都搬了三次了,我得收拾收拾,没准又有通知来让搬。”

化装停当的瞿霞,对母亲招招手,昂然挎手袋出门而去。对立青的事,瞿霞比哥哥瞿恩还要上心。

为了对付Our Party在上海的频繁活动,国民党南京的中统特务机关将立仁派往上海。楚材将一份名单交到立仁手上:“这是我从中央军校新挑出的三十名毕业生名单,你可以选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随即又取一清单:“这是六部刚从美国进口的短波电台,比较目前军中使用的长波电台,灵敏度和发射距离超出了整整一个时代。你拿去,首先是沟通上海和南京之间的短波联系,其后再推广到全国各大城市,以使我中统的情报交流效能更快更高。”

“这倒是不错的东西!”电台虽然还没有拿到,仅清单已足以使得立仁爱不释手。

“我还给你备下一批专家,帮你建立短波无线网,并专门编制通信密码。”楚材继续交代。

“太好了。”立仁更是喜出望外,他正愁自己不会使用那些洋玩意儿。

临分手的时候,楚材还向立仁交代一件事,要他提醒妹妹立华不要同国母宋庆龄走得太近,蒋介石已经开始不高兴了。

立仁找到立华,正巧立华也到上海,以监察委员的身份参加一个慈善募捐活动。

立仁告诉立华,听董建昌说,立青在湖南同一名女土匪搅在一起,立华对此有点不大相信。

“他那人打小就流里流气,做绿林流氓就对了,一点也不奇怪。”立仁大不以为然。

“如果真是这样,那瞿恩就太让我失望了,我把弟弟交给他,弄成这样,和他瞿恩往昔的崇高理想,真是相去太远!”立华心情很复杂。

立仁趁机说:“就个人品质,瞿恩是个完人,可惜被那几块洋面包撑着了,那马克思列宁就根本不适合中国文化道统。所以他Our Party成了草莽流寇,连董建昌都不如,这不能不是遗憾。瞿恩和董建昌这两个人,实际是目前中国思想界的两个极端。一个是实用主义,一个是理想主义。找情人,你可以选瞿恩,浪漫,刺激;嫁丈夫,你得挑董建昌,什么时候也断不了车子、票子和房子!”

“你胡扯什么呀你!”立华不高兴了。

“妹妹,我能不懂你吗?别对瞿恩抱希望了,如果天气不错,时机也正好,你很可能再见到他,不过,那一定是在监狱!”立仁垂下目光。

立华“刷”的看向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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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十三(1)

瞿恩在房内,瞿霞推门,身后领了一名女青年,她朝哥哥示意了一下,自己留在门外。女孩略有些腼腆,瞿恩针锋般的眼光投向她。女孩单纯的两眼并不躲闪,照直迎来。

瞿恩和颜悦色了:“坐,林娥同学。”

林娥坐下,上身挺直。

瞿恩:“你进门,我还纳闷,交通科看上的数字天才,怎么这么单薄?饭吃不饱?”

“我喜欢自己有点骨感。”

这个女孩说话很有个性,也很自信,瞿恩笑着又把林娥打量一番:“骨感?到底银行家的女儿,当四分之三的中国人还填不饱肚子的时候,你却在减肥。”瞿恩突然注意到林娥脖子上有道疤痕,他指了指那里,问道:“你那颈项上怎么有一个疤痕?也是骨感?”

林娥连忙把取下的纱巾又围上:“我十四岁那年在老家时出了场事故。”

瞿恩皱皱眉:“事故?”

林娥:“是的,一个男孩子出了意外,枪走火。”

瞿恩:“枪伤?匪夷所思。”

林娥说的男孩正是当年偷父亲手枪在魏大保面前显摆的杨立青,后来,她的父亲请圣约翰医院的教授做了整形手术,伤口愈合算好,已经不太能看出来。“也就跟蚊子咬的差不了许多!”如花的大姑娘,能不破相还是不破相的好,但已经这样了,能怎么办呢,林娥只能豁达地接受,并自我安慰,说着,她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

瞿恩也笑了:“那得是一只多大的蚊子呀!不是我太挑剔,做我们这一行,外貌越普通越好,最好不要有任何外貌标记。”

林娥昂起头:“我有二十一条纱巾!”

瞿恩又笑:“你可真够阔的。”

林娥话锋一转,问瞿恩是不是广州的那个瞿恩?瞿恩对这个女孩的问法觉得有意思:“广州的,你怎么知道我是广州的?”

林娥说:“我堂姐是你的崇拜者,她是广东女子师范的,听过你的演讲,讲过你的许多传说。”

瞿恩:“是吗,你还对我做过什么调查研究呢?”

林娥:“我很高兴,能和您一块儿工作。”

瞿恩:“不,我们暂时还不会让你工作。”

林娥吃惊:“那……”

瞿恩的意思是,先送林娥去中统上海无线电学校学习无线电,林娥很有点失望,她本以为会和瞿恩一起工作的,她也是瞿恩的崇拜者,还听过他的演讲。可组织需要你去哪,就得无条件服从,林娥还是欣然接受这个任务。

瞿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在中统无线电学校,立仁微笑地逡巡着报名前来学习的青年们。据校长介绍,这些人多半是来自上海的名门大家子女,觉得无线电神秘时髦,故而争先恐后地报名入学。立仁感到很满意。忽然,他发现学员中一个人很眼熟,这个人便是林娥。

“您是怡和银行的?”没等立仁问话,林娥抢先问对方,并下意识地拉了下脖子上的纱巾,她很机警。

“傻丫头,这位先生是你的老板,学校的老板。”校长说。

接着,校长又对立仁说:“她父亲是怡和银行的上海董事。”

立仁笑了:“没错,咱这也是银行,可储备的不是钞票,而是新科学的技术人才,懂了吗,同学?”

林娥很害羞地抿嘴一笑,腼腆而去。

这时候,一名便衣中统急匆匆地从外赶来,上前对立仁一阵耳语。

立仁一惊:“哦,可以肯定他是###中央与朱毛红军的联络人吗?”

便衣点点头。

立仁自言自语:“今天是什么日子,想什么来什么?看看去,看看###江西都带了些什么消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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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十三(2)

国民党的四师三营在丹坪镇失利后,调来了中央军的范希亮团。刚到的中央军团长范希亮凭窗远眺,原先四师的高伯龄陪在一旁。高伯龄谄媚地说:“范团长,你们中央军到底是军中老大,你的团一到,地方抚定,商业又发达了。”

范希亮笑笑:“高老弟也学会应酬了,我记得我们在东征实习时,老弟还是董长官的一名马弁,朴实得很。别学这一套,没什么意思。”

高伯龄尴尬:“别当真,范团长,我也就是奉命向你们中央军介绍情况。”

范希亮问:“听说你与杨立青有过一次不那么愉快的见面?”

这可是问到高伯龄的痛处了,他叹息道:“是呀,东征时我借了他三支驳壳枪,他还了我六支。这一次他借走一百余支枪,恐怕只有范团长才能帮我要回来。”

范希亮又笑笑:“你也真够大方的。”

高伯龄转念一想:“你范团长不会因为对手是同窗老友,就手下留情吧?”

范团长觉得高小觑自己:“这你放心,我和立青毕业的那天就有言在先:谁有一天就是做匪了,咱同学归同学,钢刀归钢刀!”

高伯龄信任地点点头。

范希亮很快进入角色,这一天,他召集部下开会。范希亮的身后挂着一幅地图,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军官们:“对于这支土生土长的小股土著武装,大规模的进剿毫无意义。山地丛林作战,应以小股对小股,游击对游击,也就是说要比他Our Party还要Our Party!”

原来,范希亮在进驻丹坪镇前,就已经编了特务连。特务连的人都是擅长爬山的湘籍川籍班排长,一色的花机关枪和连发驳壳枪。并从上海带来德国的压缩饼干和轻便睡袋,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减轻单兵的负荷,提高在山林内的持久生活能力。

范希亮问特务连长:“这几天的山林适应训练搞得怎么样?”

“按照长官的要求,我们已经掌握了鸡公山所有地标地形,以及进山的每一条可以攀登的小道。每一个班都配发了指北针,每人均可以按方位角隐蔽行军。只是,配发的瓜式手榴弹太少,木柄手榴弹又太沉。”

范希亮对军需官说:“告诉各营,将现存的所有瓜型手榴弹都集中到特务连去。”

军需官回答:“是!”

范希亮:“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们全团在外围配合你们特务连中心开花,捣毁白凤兰的老巢,让他们群龙无首,四处逃窜。外围部队守株待兔,结果他们!明白了吗?”

军官们齐答:“明白!”

白凤兰这边,紧锣密鼓地做着准备,立青在辅导游击队员们战术动作。游击队员利用树干,交替掩护射击。有人喊道:“党代表,司令让你去一下!”

立青临走前交代:“就这么练,三人为一火力小组,每班三三编制,要学会战术协同!”说完跑步离开。

溶洞内,燃着火明子。立青走进来。老远就传来白凤兰的声音:“党代表,你老家来人了!”

立青循声看去,竟是魏大保:“大保!是你?”说着,快步走过去,两人紧紧拥抱,快乐极了。

魏大保告诉立青,他是奉上级指示,特地从井冈山一路寻踪而来:“湘赣特委是从缴获的敌军通报上,得知丹坪镇活跃着你们这支力量不弱的民众武装。”

白凤兰与张师爷相视而看。

魏大保接着说:“这里的情况湘赣特委都了解,特委决定成立中国工农红军丹坪游击支队,由白凤兰同志任司令员,杨立青同志任党代表,张国器同志任参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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