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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权

韦臻认妹的消息自然也传到文武百官耳中,群臣有见过长公主的,只想,以她的年龄容貌,封为嫔妃合情合理,认为义妹倒是有些奇怪了。

册封后的次日,韦臻却下旨,召镇国公薛龙铎入宫觐见。这回韦臻却不在御书房接见,只在御花园的回春亭摆酒,说是要邀镇国公赏菊。镇国公知道皇帝定然是宴无好宴,也只得遵旨入宫。韦臻赐镇国公坐下,斟了酒,却唤了珍珍过来作陪,对镇国公道:“这便是朕的义妹,仁安长公主。”

镇国公行礼道:“微臣见过长公主,长公主金安。”

韦臻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朕认下这义妹,倒还与贤卿有些关系。”镇国公闻言愕然,不知其意地看着韦臻,韦臻笑问:“贤卿是不是在赵县有个远房表侄名叫薛贵的?”

镇国公应道:“是。”

韦臻停下酒杯,道:“朕微服私访南巡时,恰巧见到薛贵派人绑了一名年轻女子要强抢去成亲,还殴伤了女子的老父,朕出手救下,认为义妹,听说薛贵在赵县多年来横行乡里,为非作歹,种种劣迹,不一而足,不知贤卿听说过没有?”

镇国公吓得忙跪下磕头道:“微臣实在不知。”

韦臻笑道:“你若不知,且坐一刻,就听长公主和你说说。”

珍珍知道这便是薛贵的后台,遂将薛贵的恶行一一道来,她父女二人这些年深受其苦,说到后来,已是声泪俱下,只听得镇国公冷汗涔涔,只得再度伏地请罪。韦臻却又摸出几本奏折,递于薛龙铎。薛龙铎一看,尽是弹劾自己的,居功自傲,子弟嚣张跋扈,行为不检,等等。薛龙铎已明了韦臻乃是敲山震虎之意,索性沉默不语,听韦臻道:“镇国公乃国之功臣,朕之肱股,朕也不欲以子弟的行为责怪贤卿。”

薛龙铎听皇上这样说,略略放下心,道:“微臣以后当严加管教子弟,再不许他们胡作非为!”

韦臻笑一笑,道:“贤卿平身吧!”待薛龙铎坐下后,韦臻又道,“镇国公为国分忧,想来也无心管教子弟,只是若任随他们这样胡闹下去,怕有损贤卿的名声,朕也难办,不如这样,”韦臻亲手为薛龙铎斟了杯酒,道,“爱卿先回家休养一段日子,好好整理下家务,圣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家为先,天下为后,待整肃了家务,再来为国尽力不迟。”

镇国公知道韦臻此言便是要削自己的兵权了,却又无话反对,只得饮了这杯酒,道:“谢皇上圣恩!”

韦臻当即传人来草拟了诏书,保留镇国公的爵位俸禄,却免了他的兵权,要他静心休养,颁旨下去,这才送镇国公出宫回府。

待薛龙铎走了,韦臻这才对坐在旁边的珍珍道:“朕可是为你出了气了。”

珍珍乖巧点头:“珍珍知道,大哥待我,自是极好的。”

韦臻和自己的诸位皇家兄弟姐妹,感情向来淡薄,听珍珍仍一如往日唤自己大哥,语气真挚,倒真像是自己的亲妹妹,心里也是欢喜,道:“朕认了你做妹妹,便如亲妹妹一般,你有什么事都可和朕说。”

珍珍眼圈又有些湿润,只道:“这次进京,大哥封我为公主,赐了我许多宝贝,但我觉得,大哥是皇上,惩处天下的恶人,才是最要紧的。”

她说得率真,韦臻不禁微笑,忽问:“那你觉得你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呢?”

珍珍不假思索地道:“大哥当然是好人,最好的人。”见韦臻冲着自己笑,珍珍红了脸,“小妹不会说话,但在小妹心中,大哥是最好最好的……”

她语气里有深深的崇拜与眷恋,韦臻不由有点心慌,打断她道:“你的公主府已经备下了,过两日你就可以搬出去住,若差了什么你尽管和管事的说。”又道,“朕还请了个老师教你识字,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多少认得几个字也是好的。”珍珍谢过,韦臻便让人送她回莫愁那里。

这些日子,因莫愁要陪珍珍,韦臻也很少召她伴驾,多是将怜容带在身边。但韦臻夺了薛龙铎的兵权后仅仅数日,东南边疆却传来战报,邻国东番侵境。这倒颇让韦臻为难,他南巡回朝后,有心好好整顿一番吏治,自无意亲征。薛龙铎骁勇善战,是一员猛将,但刚被释权,韦臻也不欲让他再起。韦臻再三斟酌,难做决断,左相周浩天却力荐一名青年将领许世远,韦臻亲到营地,考校一番武功韬略后,决定命他率兵东征。

韦臻忙于朝事战事,大多时间都在御书房中,怜容仍是常常相伴。这日韦臻从下午忙到晚间,又接到紧急军报,便翻了边防要塞略图来看,看了一会却自语道:“朕怎么糊涂了?还拿着先帝那时的东西看。”随手将那本小册子扔到一边。恰巧怜容从外面进来,问:“皇上可累了么?让臣妾为你按摩片刻可好?”韦臻点头默许,怜容便走到韦臻身后,为他按摩肩背脖颈,韦臻惬意得闭目养神,片刻后睁眼道:“爱妃的按摩之术真是胜过许多御医,让朕疲劳全消啊!”

怜容轻柔一笑:“皇上过奖了,这本是臣妾的份内之职。”

韦臻忽想起什么:“爱妃,上次给你画像的人是谁?”

“是霍青鸿,皇上找他?”怜容随口答道,说完心头却有点不安。

霍青鸿是京中有名的画师,韦臻也听说过一二,笑道:“朕要为仁安公主择婿,让他为几位新科进士画像。”

“哦,”怜容莞尔,“皇上真是国事家事事事操心,不知臣妾可能为皇上分忧一二?”

韦臻喜欢的就是怜容的这份温柔,而莫愁呢?不但不能分忧,从来都让他不能省心,韦臻微笑道:“有爱妃相伴就好,”又道,“边关有事,朕还得连夜召见大臣,你先回沉鱼馆等着。”

怜容知自己得回避外臣,即行了礼告退。

珍珍住在闭月苑中,两人成日里腻在一起,有时晚上就睡在一处,珍珍也听说了莫愁原是越西国的公主,初时又不免惊讶,莫愁便和她讲些以前在家时的趣事,不时逗得珍珍大笑,没多久便忘了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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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笼

莫愁不得空再去冷梅园找那短笛,见过了好些天也没什么动静,渐渐将这事忘到了脑后。册封两日后,珍珍搬出了莫愁的闭月苑,迁居宫外的长公主府。五日后,就派人来请莫愁到她府上去,莫愁禀明了韦臻,韦臻近来也少有空召见莫愁,见莫愁有些沉闷,放她出去玩玩也好,即派了侍卫护送,将莫愁送到仁安公主府。

这是莫愁回宫后第一次出门,除侍卫外,只带了两名太监随行,青岚等都留在宫中。此时已是深秋,宫墙内外姹紫嫣红的菊花虽仍开得繁盛,到底挡不住一日胜过一日的霜冷肃杀的气氛了。天气寒冷,莫愁换了件浅红色的立领夹袍,能出宫自然是欢喜的,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心里又颇为惴惴。她依照江枫的嘱咐,临走时将般若香也放入骷髅头香袋里随身带着,但他真的能找到自己么?找到了,又和他怎样说呢?

珍珍的公主府正门颇为气派,朱色大门,白玉台阶,两只威猛的石狮子坐镇左右。珍珍听说莫愁来了,已迎到门口,虽已正式册封,她的打扮仍十分简朴,一身石青碧的对襟宫褂,下着宝蓝绣藤萝暗纹的缎裙,头上只戴一支鎏金点翠簪,见莫愁下了车,即上前拉着她的手进府去。莫愁绕过恢宏的正殿,调皮笑道:“我就说呢,长公主这府里果然比闭月苑漂亮多了,你喜欢吧?”

珍珍却沮丧地摇了摇头:“我不想住在这里,我想回家。”

“为什么?”莫愁奇怪地道。

“这里再好也不是我的家,我……我凭什么享受这些?府里这么多人服侍,吃的穿的花这么多钱,给大哥添了那么多麻烦,我倒还觉得没有家里自在……“珍珍道,”但……但我又不能和他说,他对我那样好……“

“唉……“莫愁也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珍珍诧异地看着莫愁,在她印象中,莫愁永远是无忧无虑,喜笑颜开,从来不会叹气的。

“我也想家啊,只许你想么?“莫愁勉强笑了笑,是啊,皇帝对自己也还不错,但也不过如此了,做他一个普通的妃子,关在重重的高大宫墙后面,今日出来这一会,都当是放风……见珍珍陪着自己黯然神伤,莫愁打起精神道:”我出来一次不容易,不能你对着我叹气,我对着你叹气,还是先说正事吧。“

说话间进了后堂,莫愁吩咐随从内侍抬上几卷画轴,道:“这些是今年新科进士中适龄未婚的青年才子的画像,妹妹你来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我……“珍珍窘得红了脸。

莫愁仍是满脸的不在乎:“这么多人随着你挑,我羡慕你都还来不及呢,你就别扭扭捏捏了!“见几名宫女太监站在屋里,个个都是一副好奇的表情,莫愁挥了挥手道:”都出去!出去!到前面去候着。我和长公主商量正事呢!可不是给你们看的!“下人们遵命退了出去,有几个胆大的一面后退一面笑出了声。

莫愁关了门,对珍珍笑道:“你皇帝大哥专门找丹青高手画的像,快来饱饱眼福!“一幅幅将画卷打开,那画上的青年男子果然各具风采,或温和儒雅,或俊逸风流,或英气勃勃,莫愁每看一幅就问珍珍:”这个喜欢么?“心里却想,这些男子虽然相貌不错,但却少了种气势,脑海里闪过韦臻当时立马绝壁的英姿,画下来定胜过世上男子,哎,这是帮珍珍择婿呢,自己想东想西地做什么?

莫愁问她,珍珍都不说话,只红着脸微微摇头。直到带来的画卷全翻过一遍,珍珍仍没有点一下头。莫愁有些泄气地将画像往旁边一推:“好吧,你瞧不上他们就算了,反正皇上说了,京城里这么多人,总选得到你喜欢的。“

珍珍却无力地道:“不会的,我喜欢的人不会喜欢我的……“

“啊?你有心上人了?他是谁?“莫愁笑问。

珍珍却缄默不语,莫愁催问了两次,珍珍只得道:“他是谁有什么要紧呢?反正他不会喜欢我的,我也不必告诉他。“

“傻瓜!“莫愁急道,”你怕什么?你不愿告诉我就直接去和你大哥说,喜欢谁就让他指给你就是了。“

珍珍轻轻地“嗯“了一声,却道:”谢谢姐姐,但那有什么意思呢?他不喜欢我,强扭的瓜也不甜。“

她这句话倒言中了莫愁的心事,自己也喜欢一个人,生平头一次喜欢的人,但自己在他心里到底占了多少分量?这些天他大都和怀瑾夫人在一起,想着就叫人难过,虽然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再做出什么是来让他为难生气,但那个周怜容,真不知道还能忍她多久?但……如果他最喜欢的人不是我,就算把他从别人手里强夺了过来,又有什么意思?后宫里那么多人,年年还可以选秀,自己能抢得完么?……

莫愁不说话,珍珍也默不作声,过了半晌,莫愁忽醒悟过来,推了珍珍一下:“忘了上次和你说的事么?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珍珍懵懂地问:“准备了……但……我们这就溜出去?“

莫愁点头:“难道你不想出去玩了?“

珍珍迟疑一下道:“想……这些天我都躲在屋里,一步都没出门,哪像在家的时候,想上哪里就上哪里,但……“

莫愁打断她道:“那不就行了,你还不快把东西拿出来?我下午还要回宫,晚了就来不及了。“

珍珍依言入内室拿出备好的男装,一件月白色和一件浅蓝色的绸袍,两双小号的深色男鞋,又搬出一只匣子,里面盛了易容必备的原料用具。珍珍看了看天色道:“要不我们吃了午饭再出去?“

莫愁笑道:“别吃饭了,天京城里好吃的可多了,你还怕饿着么?比如……“莫愁咽了咽口水,印象最深的还是那烤鸡腿,虽然现在每天山珍海味吃了无数,但没有那种能与当时半夜里偷吃的烤鸡腿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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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友
  
莫愁一面给珍珍介绍京城里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一面快刀斩乱麻地去了两人繁琐的长裙首饰,洗了胭脂口红,先为珍珍换上浅蓝色的男装,珍珍的模样便是一俊俏的小生,不用专门化装。莫愁自己则穿了月白色那套,仍装扮成前些日子在宫外游荡时的模样。弄好后,莫愁问:“你这府里的后门在哪里?”

珍珍指了指窗外的后花园:“花园里有道小门。”

莫愁趴在窗口看了一下,此时花园里并没有人,又道:“你把你信得过的侍女叫一个来,让她帮我们遮掩一下。”

珍珍自是对莫愁言听计从,在屋里唤声月儿,很快一名身着水绿衣裙的侍女便推门进来,见了两人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莫愁笑着说两人打算溜出去玩一会,让她帮放个风,说着褪下手上的一只赤金玛瑙镯子塞进月儿手中。月儿本是宫里出来的,见过些世面,大喜谢了,又帮着出谋划策:“那奴婢去厨房将午膳端到房里来,然后便说娘娘和公主用了膳在室内午睡,不能打扰。”

莫愁拍手笑道:“这主意不错!”

月儿觉得这婕妤娘娘男装的模样神态甚是有趣,也不禁一笑:“但娘娘和公主最多两个时辰就得回来,再长了奴婢怕也瞒不过了。”

莫愁忙道:“这个我们当然知道。”莫愁说完,也不走正门,将长袍一撩,直接就从窗子上跳到了外面的花园,看得珍珍和月儿目瞪口呆。

莫愁冲珍珍招招手,要她也跳窗出来。珍珍原是乡下女子,也无大家闺秀那般拘束,爬上窗台,莫愁在下面伸开手:“跳下来!我接着你!”珍珍鼓起勇气往外一跳,恰好扑到莫愁身上,两人滚倒在草地上。莫愁嘻嘻哈哈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拉着珍珍偷偷溜到花园后,打开小角门出去。门外是一条长长的小巷,两人怕被人发现,一溜小跑,直跑到大街上,才放慢了脚步。

天京城内一如既往地繁华热闹,珍珍果然一会儿就看得眼花缭乱,莫愁带着她东逛西逛,仿佛又似招朋结伴初进天京之时那般逍遥,却又盘算着江枫哥哥会在哪里等候?此时肚子也有点饿了,不如先去找吃的?正要拉着珍珍进酒家,突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莫愁吓了一大跳,忙回头去看,却是高贤和孟然,依旧儒衫绾巾,一副书生打扮,“是你们啊!”莫愁惊喜出声。

“童贤弟,果然是你!”高贤也十分欢喜,“刚才远远地看见背影十分眼熟,没想到真能遇到你?”

莫愁左右一望,不见李昊的身影,又问:“李兄呢?怎地不在一路?”

高贤笑道:“贤弟你还不知么?李昊他已被钦点为探花,去御史台做御史去了,每日要去衙门当班,难得出去了。”

“啊!那敢情好!”莫愁装作不知他二人情况,喜道,“二位大哥也是高中了吧?”

高贤满面春风:“贤弟猜得不错,我和孟贤弟都中了头榜进士,只候圣上的正式旨意,就将到外地去补缺,因此还得在京城盘桓几日。”

莫愁恭喜了他们几句,挂念着要找江枫,便要离开,却被高贤拉住:“贤弟,好久不见你,今日见了,定当好好去喝一杯!”又道,“记得入京之前,贤弟曾说过,我等中榜了就得请客,借贤弟吉言,我们三人都得高中,今日正好一聚,贤弟切莫推辞。”

莫愁转念一想,对啊,这次他们三人得中,自己可是出了大力,担了多大的风险啊,不吃白不吃,怎么着也该敲上一记,便不再推辞,和珍珍一起随高贤孟然来到附近的一家如意酒楼。

四人分宾主坐下,莫愁只说珍珍是自己的表弟,珍珍但笑不言。点菜上酒,莫愁问起彩云阁那夜之后的情况。原来,李昊带走蕊雪后,直接逃出城外躲避风头,将蕊雪暂安顿在一户农家住下,和高贤等失去了联络,直到考试时才得重见,那时早已风平浪静,李昊并未提起莫愁女扮男装之事,高贤只知道“童公子”冒险将罗天霸引开,因此今日见了,提起当时之事,对莫愁赞不绝口,珍珍也在一旁听得瞪大了眼睛。

莫愁暗想,要早知道后来生出那许多麻烦,当时肯定不会去逞能了,又将话题转到二人的仕途上面,说起这个,高贤自是眉飞色舞,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神气。莫愁和他们聊了一会,却压低声音道:“二位兄台,我有一句忠告,二位一定要听,也要记得转告李兄。”

两人见莫愁一脸严肃,忙问:“贤弟有何指教?”

莫愁咳了一声,郑重其事地道:“我有个亲戚近来是今上面前的红人,据他讲,今上有心励精图治,整顿吏治,肃清朝政,如今最缺的就是忠心耿耿的可用之才,你们好好把握机会,前途未可限量。”又讲了些地方上的陋习积弊,要他们爱民恤政,千万不可重蹈覆辙,也不要在朝中拉帮结派。

二人听莫愁听得慎重,想他的行事气派,心下已信了七分,高贤谢道:“多谢贤弟告知,贤弟既有亲戚是皇上的亲信,以后还望能多多提携。”

莫愁笑道:“这个好说,只要你们尽心尽力辅佐效忠皇上,皇上那里我自会帮你们说话,”出口发觉失言,可回头若被你知道了,又要挨骂。

四人言谈甚欢,不觉已过了一个时辰,珍珍附耳提醒道:“我们该回去了。”莫愁一问,已过了未时,忙站起来道:“时辰不早了,小弟还有要事在身,今日先就告辞!”高贤欲问他住在哪里,莫愁怎能告诉他皇宫或仁安公主府,只含糊其辞地道:“我暂住在我表弟那里。”又问了李昊现在京中的府邸,道:“改日我到他府上拜望,再请二位一叙。”说完拉上珍珍匆匆下楼。

下了楼正要出酒楼大门,忽然迎面来了一小厮打扮的人,那人走得飞快,看也不看就撞了莫愁一下,将她撞到一边,莫愁正待骂他,忽觉手里多了件什么东西,手指触处似是万字结,知是江枫派来传信的,忙笼在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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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面

莫愁瞪了那人一眼,那人以目示意,口中只道:“客官,对不起!对不起!”莫愁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两人沿原路回到公主府,莫愁仍帮珍珍翻过窗头进了卧室,月儿听到动静,忙从外间进来,莫愁问过情况,知道一切如常,仍让她到外面望风。和珍珍匆匆换了装,莫愁道:“你这些东西都收拾好,等我下次来,我们再出去玩。”珍珍今日也十分开心,高兴地答应。

莫愁见时候已不早,便随人回宫去了。回到闭月苑,莫愁让青岚打了盆清水来,遣退众人,藏好般若香,摸出万字结,那万字结的浅青色的花笺纸质和上次的一模一样,莫愁小心翼翼地拆开,浸入水中,过了一会儿,纸上显出了字迹,“佳和茶楼相候”,下面则画了一幅草图,标明从公主府出来后的道路方位。嗯,看来带上那香出门,江枫哥哥就能知道了,还真是灵呢!莫愁默看一遍便以记住草图,用手搅了几下,将那盆水搅成一盆浆糊。

这日韦臻却召莫愁侍寝,其间问起莫愁到公主府的情况,莫愁只说拿去的画像珍珍挑选了半天,并没有一个满意的。韦臻却有些奇怪了,这义妹生长乡下,倒还看不上这些学子贵人?莫愁见韦臻不高兴,忙又劝解道:“这种妹妹刚进京不久,什么都不习惯,她和臣妾说她想家想爹爹了呢!”

韦臻点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多劝劝她。择婿的事,不急在一时。”

莫愁脱口而出:“我去劝她,谁来劝我呢?”说完发现不妙,莫愁忙掩了口,韦臻瞪了她一眼,莫愁讪讪一笑,只侍立一旁,望着那案前的红烛,点点滴滴流下阑珊烛泪,一时便有些恍惚。

半晌沉默,韦臻不悦地叹口气,道:“东番侵境,你也听说了吧?朕这些天忙得不可开交,你要是闷得慌,便去找珍珍玩吧!”

莫愁本想说,你既然忙得很,为什么整日里又要周怜容陪着你?我陪着你不好么?其实我也可以帮你的啊!但一想自己这几天重要的事情是找江枫哥哥,也没得功夫陪他,便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韦臻拥着莫愁共赴巫山,但莫愁想着心事,韦臻想着战事,却不能尽享一夕之欢。三日后天气晴好,莫愁又提出去珍珍那里,这次却是用过午膳后方去,进了公主府,这次莫愁直奔主题,先入了内室,两人换衣易容,找来月儿放风,然后又跳窗出了门,一切顺利。

莫愁不好先对珍珍说她要去见江枫之事,心想,仍是装成上次和高贤那般偶遇便好,带着珍珍一路逛街观景,尝小吃,买饰品,一边观察身后,确信无人盯梢。走了近半个时辰,果然找到了佳和茶楼。那茶楼是临街的一座两层小楼,简朴大气,并不惹眼。莫愁对珍珍道:“走了这么久,你渴不渴?我们进去喝杯茶歇歇气吧?”

珍珍笑道:“好啊!”

两人进了门,莫愁目光一扫,便见楼下靠窗处坐着一白衣男子,剑眉朗目,气质超然,正是江枫,莫愁跑上前,欢喜叫道:“啊!表哥!是你啊!你什么时候来京的?”江枫站起来,只有点诧异地看着珍珍,莫愁忙拉过她,对江枫介绍道:“她是珍珍妹妹,”又对珍珍道,“他是我表哥寒山。”

江枫与珍珍见了一礼,顺着莫愁的话头道:“我来已有些日子了,正想着怎么才能见到你,没想到倒在这儿碰到你了!”左右看了一下,道:“我们上楼去说吧!”

珍珍忽想起莫愁是越西国的公主,那她的表哥也不是常人了,他们是要做什么?心头莫名紧张,慢吞吞地往楼上走,江枫却回过头来对她笑了笑,他笑容温和,犹如长兄,珍珍定了定心,他们又不是坏人,自己怕什么?随二人进了雅间坐了,少时,伙计奉上茶水鲜果,珍珍正觉得口渴,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忽然一阵头晕,伏在桌上,很快竟睡着了。莫愁忙去摇她:“珍珍,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江枫低声道:“这茶水里我放了点蒙汗药,让她睡一会,不然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去。”

“哦。莫愁放下心,将珍珍扶到旁边的红木躺椅上,唤伙计拿来一条薄被,为她盖在身上。

江枫解释道:“这茶馆是我出钱,让我一个极好的朋友买下来经营,暂时作为我在天京城的落脚之处,在这里是极妥当的。“

莫愁点头:“江哥哥想得真周到。“

江枫又问:“这个珍珍就是仁安长公主?她既是韦臻的义妹,你今天和她一道出来,她要是想韦臻走漏了消息,岂不是糟糕?“

莫愁得意地笑道:“她虽是韦臻的义妹,可也是我的义妹,而且我的情况,她又不是不知。她和我还算是同病相怜呢!“说着大致讲了下救珍珍的经过。”我去和她说,她应该还能帮上我们的忙的。“

“那就好……“江枫仍是疑惑不定。

莫愁忽想起一件事:“对了,上次你给我的那支短笛被我弄丢了,不知丢在哪里,你要是再听到有谁吹那难听的笛子,可千万不要出现啊!“

“笛子弄丢了?“江枫眉头一紧,早知道那日给她般若香时就该把短笛暂时拿回来,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江枫笑笑道:”我知道,这不打紧。“却突然握住了莫愁的小手,”你今日可总算出来了,时间紧急,我们赶快商量一下吧!听说皇宫中有一个湖泊?“

“不!“莫愁轻轻抽出手来,道:”江枫哥哥,我……“莫愁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江枫有些发慌,温言问道。

“不是……“莫愁微微摇头,”我,我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江枫惊讶的神情凝滞脸上,疑惑中带了些怒气,自己费尽心力,一而再再而三地筹划,难道她又要出什么变故?”他把越西国那六名女子都放走了,你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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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信

“我……我怕……”莫愁吞吞吐吐地道,“我是想暂时留下来,劝他……劝他明年……”江枫不说话,沉默地盯着莫愁,深邃的眸中似有寒气聚集,莫愁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也即住了口。

江枫忍耐地道:“那些事情,不该你操心,我先救你回国,明年我们再想办法。”

“我……”莫愁心虚地低下了头,两排长长的卷曲细密的睫毛不住颤动,“我……”

江枫咬了咬牙:“你告诉我实话,我要听你真实的理由,虽然我对你了解不多,但我知道莫愁原来不是这样瞻前顾后的人!”

莫愁不敢正视他的目光,脑子里一片混乱,一忽儿是韦臻,一忽儿是江枫,一忽儿这两人又打在了一起,虽然已是深秋,莫愁只觉这雅间里闷热得透不过气来。“你说话啊!”江枫语气咄咄逼人。

“江哥哥,我……”莫愁终于横下一条心,低声道,“是因为,……我答应过,我答应过再不离开他……”

“谁?”江枫惊异,随即明白过来,眼中有一根细如发丝的弦逐渐绷紧,“你答应了那暴君不再离开他?”莫愁轻轻地点了点头,江枫心头一怔,几乎不敢置信,犹豫片刻,见莫愁并无玩笑之意,终于开口求证,“这么说,难道你喜欢上他了?”莫愁垂下眼眸,算是默认了。“你!”江枫啪的一下,重重一拳砸在案上,嚯地站起身,“我只后悔那日还和他讲什么江湖道义,不曾一拥而上,乱刀杀了他!”

“江哥哥!”莫愁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拉住江枫的衣襟,“江哥哥,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你要怪就怪我吧!但是我……我不能再做背信弃义的人……”

“你……”江枫见莫愁泪珠盈睫,如秋日清晨凝满露珠的小草,柔软无依,江枫深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真的喜欢他?你那么聪明,怎么会这样傻?”江枫理了理思绪,尽量平静地道,“好吧,先不说我这头的事,只单说那个韦臻,如果你只是一时冲动答应了他,难道你真要为他赔进去一辈子?你要想清楚,他是什么人?他现在对你如何?”

莫愁迟疑一下道:“还好……”

“还好?”江枫挑了挑眉毛,加重语气,“什么叫还好?他专宠你一人?立你为皇后,为你废了后宫?还是为你废除越西国的进贡之例?”莫愁摇头。江枫语气更急,“他是皇帝,三宫六院嫔妃成群,你要去和那些蛇蝎心肠的女子争宠么?就算他一时对你好,可能一生对你好?何况,他是苍龙皇朝的皇帝,你是越西国的公主,两国之间仇恨已深,说不定哪天他就会翻脸无情……”

“江哥哥……”莫愁打断他,“你别说了,其实……其实你说的都对,我都知道……我,我……我现在心里乱得很,想不清楚,我怕我就这样走了,日后会后悔……”

江枫听她说得凄楚,忍不住将她纤巧的双手握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中,柔若无骨的小手微微颤动,这回莫愁没有抽走,只道:“江哥哥,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你,现在他还在追查上次龙登山的刺客,你留在这里也很危险,你走吧,不用管我,反正我当时到这里来,也没想到要活着回去……”

“你好好的,说这些话做什么?”江枫苦涩地道,自己对她的心,她恐怕是不能明白了。“你没想清楚,我还会在这里等你,等你想明白了,我们在做决定。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这些都是我自愿的,你并没有欠我什么,知道么?”

莫愁见江枫的目光似春江中倒映的月色,温暖明亮,莫愁慌乱地道:“江哥哥,那怎么行?”

江枫坚定地道:“其实,如果他真的能好好待你,你一定要留在这里,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但我现在还不能放心,我要确保你的安全。”又加重语气郑重地道,“莫愁,你一个人离家万里,我怎么能抛下你不管?你放心,无论怎样,我都在你的一边。”

“江哥哥……”莫愁想说声谢谢,又觉得一声谢谢未免太过苍白无力,只将千言万语都化为了沉默。

两人默坐一刻,莫愁突然惊醒,跳起来慌张地道:“不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又问,“那我以后若有事情找你,还是到这里么?”

江枫点点头,道:“你仍是带上那般若香,到这里来之前我就知道了。”

“哦,好的,”莫愁又问,“家里一切还好吗?”

江枫道:“我也许久未得到你二哥的消息了,应该还好吧?”

这时,躺椅上的珍珍忽然微动了动,莫愁拭去泪痕,道:“江哥哥,快把她叫醒吧!”江枫从怀里摸出一截熏香,点燃了放在珍珍鼻前。过了片刻,珍珍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用手揉了揉,茫然地环顾四周:“咦?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莫愁俏皮一笑:“妹妹大概是午后头晕,小睡一会正好。”

珍珍颇不好意思,红着脸站起来,给江枫行了一礼:“珍珍失礼,让这位大哥见笑了。”江枫见她虽已封公主,言谈举止仍是淳朴,略略放心。

莫愁笑道:“没关系的,又不是外人。”却央求珍珍道,“今天的事,你可不能再告诉别人了?特别不能告诉你大哥,不然我就惨了。”

珍珍点头:“姐姐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姐姐正想家,就见着了表哥,我也替你高兴呢!”

莫愁心头有了个主意,却叹了口气,十分难过地道:“能见着又怎样呢?我平时被关在深宫里,出来一次比登天还难,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呢……”莫愁说着泫然欲泣,“要是家里有书信来,都没人能帮忙传递一下……”

她这样说,珍珍感同身受,想了想问:“姐姐,那我能不能帮你什么忙?”

莫愁要的就是她这句话,破涕为笑道:“珍珍你若肯帮忙就太好了!我表哥在天京城里做生意,他还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若有什么事情,我出不了宫,你帮我传个话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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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疑

珍珍爽快答应:“这个没问题,只是,”转向江枫道,“寒大哥,以后我该怎么找你呢?”

江枫对珍珍本尚有疑虑,但见莫愁已这样安排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你若要找我,便到这茶馆来,就说是宫里来人找寒山的就行了。”

珍珍记住,便和莫愁告辞离开。

这日两人在外逗留的时间较长,出了茶馆,抬头见日影都已偏西了,加快脚步忙忙往公主府去,刚拐进公主府后门外那条狭长的小巷,莫愁远远地就看见花园角门外守了两名藏青服色的太监,暗叫不好,难道今天溜出去被发现了?一时想不出办法,和珍珍慢慢地噌过去,那两名太监初时也没认出莫愁和珍珍,只是神色焦急地东张西望。待走近了,莫愁忽认出这两人是常在韦臻身边服饰的,难道是皇上来了?莫愁吓了一大跳,忙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那两人听见莫愁的声音,看着莫愁的打扮,犹疑不定,又看了看珍珍,珍珍只是换了男装,并未易容,那两名太监盯着细看了半天,总算认出来了,忙跪下行礼:“公主、娘娘,你们可总算回来了!皇上来了,正派人四处找你们呢!”

“啊?”珍珍惊呼出声,莫愁心里也直叫不好,糟糕,怎么皇上此时会杀到公主府来?难道他知道我出去面见江枫?惨!今天出门时别的都记得,就是忘了看一看黄历,不知是不是又犯了哪门子的忌讳?

“两位主子快进去吧!皇上怕已等急了!”太监见两人呆若木鸡,又催促道,打开角门,在前面带路。

珍珍正要进去,莫愁忙拉住她的衣袖,朝她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对她道:“今天的事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待会皇上要是问起,都由我来回答。”珍珍心慌意乱正没主张,忙点点头。

从后门进了公主府,穿过花园,这次却来不及换衣易容,莫愁和珍珍直接被太监带到了书房:“皇上正在里面等候。”听那太监进去通报道:“启禀皇上,公主殿下和婕妤娘娘回来了!”

二人硬着头皮噌进去,见韦臻正端坐在书案后,铁青着一张脸,莫愁以目光给珍珍打气,跪下磕头行礼:“臣妾(妹)参见皇上!“

韦臻见这两人的打扮,心头已明白大半,眉头紧皱,按捺怒火道:“莫愁,这又是你的花样?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

原来,韦臻这几日朝事忙碌,今日下午在御书房处理完政务,略有空闲,问起莫愁,说她去了仁安公主府尚未回来。韦臻又想自从珍珍搬出宫去,自己也还未去过她附上探望,不如顺便去看看。即令摆驾仁安公主府。哪知到了府上,先听说两人在午休,韦臻令人去唤,却发现早已人去屋空。问起侍女月儿,月儿吓得浑身发抖,只得实说两人从后门溜出去玩了,去向哪里却一问三不知。韦臻见她两人已走了近两个时辰,怕出什么意外,赶快令人分头去寻,自己心急火燎地在书房里等着,又等了好一阵,才见两人姗姗回来,却换了男装。

莫愁刚进来时已在盘算说辞,这会忙叩首道:“臣妾不知皇上驾到,让皇上久等了……臣妾是看长公主闲在府中十分无趣,要出门仪仗车马又太铺张繁琐,长公主自进京以来还未曾领略过天京城内的繁华,臣妾便提议偷偷溜出府去上街玩一会儿,请皇上恕罪!”听韦臻话里的意思,并不知自己干什么去了?莫愁稍稍放下了心。

韦臻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莫愁只得抬头,韦臻见她修眉凤目,虽是易容换了男装,一身月白长衫,仍显得人才风流,韦臻想着街上的众多男人盯着她看的情景,不由醋海翻波,老大不是滋味,道:“哼!朕就知道是你!你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大了!朕有没有告诉你,不许擅自出门?”

莫愁只求这事能快快过去,听他发怒,也不争辩:“都是臣妾的错,一时兴起私自出去,不关珍珍的事。”

韦臻望着跪下的莫愁,但觉头痛:“次次明知故犯,你实话说,这是第几次出去?”

“这……”莫愁稍一迟疑,这事也瞒不了他,珍珍不说那个侍女月儿也会说,“回皇上,这是第二次。”

韦臻不悦地哼了一声道:“都去了哪些地方?”

莫愁只怕他问珍珍问出破绽,抢先答道:“也没有一定的去处,就是在街上闲逛,去罗锅巷吃了小吃,去四牌楼喝茶听评书,在前门看了会戏。”

“你这日子倒过得逍遥,”韦臻想起自己那堆积如山的公务,隐隐有些向往,又有些气恼,她倒是逍遥!却绷着脸道,“朕千叮万嘱,你全当成了耳旁风?连珍珍也被你带成这样!”

莫愁小声嘀咕了一句:“在南闵时不都这样么?”

韦臻奇道:“那时你们什么身份?现在什么身份?这样出去在京城里招摇过市,成何体统?何况,在南闵时就曾几次遇刺,京城里也是鱼龙混杂,你们没人跟着,就敢到处乱跑?外面吃的东西也未必能放心!”

莫愁听他提起刺客,心中有鬼,不敢说话,只任他斥责。韦臻厉声训了一阵,越说越气,又想到上次她男扮女装在外游荡没几天,就结交了一帮子朋友,玩得忘乎所以,差点滞留宫外不归。若下次再让她溜出去,说不定就会被谁给拐走了,可怎得了?……韦臻训罢,对莫愁道:“莫愁,朕以前对你太放纵了!不该特许你出宫,以后你还是老老实实给朕待在宫里,若想见珍珍,让她进宫陪你。”莫愁无奈,只得应声是,珍珍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韦臻想起自己今日来也不是要责罚她们,放缓语气道:“罢了,你们起来吧!还不快去换过衣服。”

莫愁和珍珍谢恩站起,正要退下,却听韦臻又道:“这府里的奴才总管呢?还有朕派来护送婕妤娘娘的人呢?这么多人,连两个主子都看不住,来人!给朕拖下去,一人重责一百杖,罚俸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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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怜

莫愁正暗中高兴就这样蒙混过关了,闻言一惊,一百杖,那还不得要了人命?本能地转身回来求情,韦臻却冷冷地制止了她:“朕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盯着你,如果下面这些奴才都如此玩忽职守,朕这皇帝怎么当?”又严厉地瞪了莫愁一眼:“你不用求朕,他们受责全是因为你!你好生约束自己的行为,大家都少些麻烦!”

莫愁无奈,只得默默退下,很快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责打声和哎哟妈呀的惨叫声,莫愁不忍再听,回房内和珍珍换衣。珍珍也是一脸沮丧。莫愁万分抱歉:“今日是我连累了你,真是对不起。”

珍珍忙道:“姐姐不用这样说,皇上突然驾到,谁也料不到的。”

莫愁悻悻地道:“恐怕我今天回去,一时半会真是不好出来了……”见侍女在旁,只冲珍珍眨眨眼。

珍珍会意,道:“姐姐放心,有什么事我会进宫去见姐姐的。”

莫愁和珍珍换过女装,简单梳妆了一下,重来见驾。韦臻此时已消了气,令赐坐。待两人坐下,韦臻忽问:“你们去了哪些茶馆酒肆?朕要派人去查一查可有问题?”

莫愁又吓一跳,忙道:“皇上是草木皆兵了吧?喝碗茶吃顿饭也要去查?这不都好好的,能出什么事么?”

韦臻坚持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自从有了上次遇刺的教训,在外饮水食物的都得万分小心。”

莫愁还真怕他盘问出珍珍被下了蒙汗药的事,撒娇笑道:“我们就在四牌楼附近茶馆喝了会茶,那里那么多茶馆,谁记得是哪家?皇上放心,那些人根本就不认识我们,哪里会有什么事呢?”

韦臻却长长地叹了口气:“放心?你什么时候真能让朕放心就好了!”见莫愁和珍珍两人精神尚好,不似中毒,勉强道:“就算这次没事,也不得掉以轻心。”

两人连声称是,莫愁听他无奈的语气中似隐藏着对自己深深的关切,不禁心头发热:“皇上如此关心臣妾,臣妾记下了。”

折腾这一阵,已过了晚膳时分,珍珍留韦臻在府上用膳,席间莫愁知趣地沉默是金,韦臻便问起珍珍在府上的情况,珍珍说一切都好,又谈到为她招驸马之事,珍珍只是双颊通红,低头不语,韦臻只当她是害羞,道:“朕这些日子忙于朝中之事,等空闲下来再好好为你操办。”

珍珍低声称谢,不再多言,一餐晚膳吃得颇为沉闷,膳罢已是华灯初上之时,韦臻即起驾回宫,莫愁自是同行。珍珍将二人送恭送到门口。韦臻步出大门,深秋的晚风扑面而来,已有入骨的寒意,回头见莫愁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寒风吹动她的裙裾,笼着双手缩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如同璀璨的明珠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不复往日的光彩。韦臻微觉歉然,拉了她的手道:“朕忙过这些事情,就带你出宫去走走,你再耐心等等吧!”

莫愁顿时精神一振,欢喜地道:“皇上说了话可要算数,臣妾可是日日都盼着的!“

韦臻微笑着搂了她的纤腰:“朕什么时候说话不算了?“

两人回宫却是各乘一辇,韦臻在前,莫愁在后。行了不久,忽然车辇震动了一下,坐在车里的莫愁往前一倾,便听见车下一声“呜呀“的惨叫,像是一只小狗?”停车!停车!“莫愁高声叫道,车夫不明所以,忙停下了车。莫愁撩起裙摆,轻盈地跳下车,循着那间断的惨叫声,绕到车厢后张望。

借着朦胧的星光灯火,莫愁果见不远处的大路中间蜷缩着一团白色的小东西,尚在微微颤动,莫愁快步奔过去,却“呀!“地一声惊叫起来,原来果然是一只白色的小狗,不过一尺来长,估计只两三个月大小。大概是刚才车辇经过时被轮子撞倒,这会腿上正流着血,鲜血和尘土混在一起,糊满了白色的绒毛。莫愁四下望望,也不见有主人过来,兴许是条无家可归流落在外的小狗,便要把它抱起来。

这时韦臻也已听到动静,下令停辇,带人急急赶了过来,见莫愁正要抱一团脏乎乎的东西,韦臻忙喝道:“什么脏东西?还不赶快扔了?“两名内侍听了,就要上前拎走小狗。

“不要!“莫愁忙大叫一声,一下子将小狗抱进怀里,用身体护着它:”你们没见它受伤了么?还在流血,它这么小,好可怜!“

内侍不敢动手,望向韦臻。韦臻见那小狗浑身沾满了泥土,灰扑扑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毛皮的颜色,厌恶地皱皱眉头:“莫愁,你这是做什么?“

小狗缩在莫愁怀里一动不动,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莫愁,那湿漉漉的眼眸仿佛会说话,分明流露出无限的信任和祈求。莫愁摸着它身上瘦骨嶙峋,心头难过,差点也要流泪,“皇上,刚才车辇撞了它,它受了伤,没人管肯定会死的,恳求皇上许臣妾带它回闭月苑。“

韦臻想也不想便拒绝:“这种东西怎么能带进宫?你要养狗,宫里有的是进贡来的狮子狗,比它漂亮可爱得多。“

“不!皇上!“莫愁恳求道,”可它也是一条命,受了伤很痛的,皇上……“见韦臻不为所动,莫愁咬着嘴唇思忖片刻,忽抱着小狗屈膝对韦臻跪下,道:”皇上,上天有好生之德,臣妾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见死不救。皇上,您还记得么?在清河山庄臣妾重病之时,曾有阎王托梦,要臣妾多行善事,以积功德,才能消灾免难,恳请皇上成全!“

韦臻忽听她提到当日之事,不由愣了愣,那时她差点死去,当时自己是曾亲口答应过她,要从此替她积德行善,见莫愁眸中似闪烁着星星泪光,韦臻向来以为自己心硬如铁,见惯了生死和鲜血,别说是一只狗,就是一条人命都不算什么,但此时心底却似有什么最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了,深宫之中,从没见谁有她这样清澈纯真的眼神,也从没见谁对一个弱小的生命如此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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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医

韦臻抿抿棱角分明的双唇,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既然如此,朕许你带它回宫治伤,但你得严加约束,若它在宫里闯了祸,朕唯你是问!”莫愁大喜过望,破涕为笑,忙谢了恩,抱着小狗重上了辇车。

内侍扶莫愁上车,突然惊慌地叫道:“娘娘,血!”莫愁低头一看,发现那小狗腿上流出的血已染红了自己银白色的裙摆。内侍要将小狗接过去,莫愁不肯,让他退下,见小狗血流不止,莫愁着急起来,咬咬牙,哗的一下,扯开自己云缎曳地长裙的下摆,撕下一幅来,学着以前所见医生的做法,先在伤口上方扎了一道,又手忙脚乱地包扎住小狗流血的伤处。缠了好几圈,那血总算慢慢地浸出来得少了。那小狗不住地低低呻吟,莫愁只得轻拍着它道:“乖!我们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待进了皇宫大门,莫愁也等不及韦臻发话,直接让车辇回闭月苑,一路催着快点。待车辇匆匆停在闭月苑门外,莫愁不等人来扶,径自跳下车,还没进门就急切地高声叫道:“青岚!青岚!”

青岚三步并作两步奔出,忽见莫愁手中抱着个白乎乎毛茸茸的东西直冲进来:“娘娘,出什么事了?”

“你快点去找白药来!快!”莫愁急得满头大汗。

青岚来不及问她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忙进屋翻箱倒柜去找白药。自从半年前莫愁摔断了腿后,闭月苑里就一直预备着止血疗伤的外用药。莫愁也进了屋,先将小狗放在铺了胭脂红绣海棠绒垫的红木椅子上,催促道:“姐姐你会上药,快帮它止血吧!”

青岚拿出一小瓶白药,拆掉小狗伤口上简单的包扎,给它上药,小狗吱吱直叫,神情十分痛楚。莫愁半蹲在旁边,轻轻地摸着它的小脑袋,不停地安慰它。小狗似乎明白是在救治它,露出感激的神色,伸出粉红柔嫩的小舌头,轻轻在莫愁手心舔了一下。青岚奇怪地问:“这只小狗是哪里捡来的?”

莫愁简明扼要地道:“是回宫的路上,被我乘的辇车撞伤了,要是不救它就没命了。皇上想让人把它扔了,被我拦下带回来。”

青岚看了莫愁一眼:“连这雪锦云缎你都撕下来给它包伤口了?这条裙子总得好几百两银子,这下就算完了。”

莫愁不以为意:“一条裙子重要还是一条命重要啊?”

青岚无语,顿了顿,叹口气道:“你啊,就是心肠太好了点儿。”又道,“其实,太善良了也未必是好事呢!这宫里头,得学会心狠手辣才行。”

莫愁翻个白眼,反问道:“心狠手辣又有什么好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青岚的语气不无担心,“总不能被人害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莫愁笑一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的,姐姐以为我那么傻么?只要姐姐不害我就行。”却问青岚,“姐姐,它的伤怎样?”

“这血倒是止住了,但它的腿看来是摔断了,你来看,”青岚道,将那小狗的左后的断腿指给莫愁看。

“啊?”莫愁叫声糟糕,忙问,“那姐姐会接骨吗?”

青岚摇摇头:“我又不是大夫,接骨我可不会。”

莫愁急中生智,道:“那姐姐快帮我去请太医,就说我身体不适。”

“这不好吧……”青岚听那外面刚打过了初更,这时候紧急去请太医,皇上若听说是莫愁生病,说不定又会闹得满城风雨,要是知道她不过是请太医来为小狗接骨,那……

莫愁见青岚面色犹豫,也明白过来,低声道:“快去啊!你怕什么,无非就是多花点钱那!那些银子不花也要生锈,留着干嘛?”

青岚只得去了,莫愁在房间里四下一转,找不到什么可吃的东西能喂那小狗,便又唤了侍妆进来,让她到小厨房里去弄点米粉,再加点细细的肉末,用开水搅匀了端来。很快侍妆端来了一小碗米糊,莫愁接过,用小勺子一点点地喂进小狗嘴里。小狗想是饿极了,一口接一口吃得甚欢,虽然侧躺在椅上动弹不得,仍是费力地摇了摇卷曲的小尾巴。“真乖!”莫愁摸摸它的脑袋,夸奖道:“姐姐这里有吃不完的好东西,你以后再不会挨饿了!”

喂小狗吃完了米糊,青岚去请的太医也来了,此时太医院只留了两名医生值班,青岚照莫愁的意思以重金打点了相关内侍,让不要禀报皇上,悄悄找了一名懂得外科的胡太医来。莫愁这会一身狼狈,也顾不得洗脸更衣,急让青岚将太医传进来。胡太医进了内室,见莫愁坐在案前,鬓发蓬乱,面色忧愁,忙行了礼:“微臣见过婕妤娘娘,请问娘娘哪里不适?”便要上前为莫愁诊脉。

莫愁面显红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恰如春日里最妩媚的那朵迎春花临风盛开,那胡太医怔了半晌,魂魄都不知去了哪里,早听说越西国第一美人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啊!莫愁见太医发呆,忙道:“不是我身体不适,是它,”玉指轻点,指了指躺在椅子上的小狗,“是它断了腿,太医快帮帮它吧!”

“啊?狗?”胡太医这才看清那团白乎乎的东西,大吃一惊,竟要自己为狗治病?那太医院的医生都是当世名医,若是旁人要他治狗,怕早已怒斥为荒唐不经,拂袖而去,但见莫愁明媚动人,听她哀求之语楚楚可怜,说出口却是:“好,让微臣先看看。”

胡太医蹲下仔细查看了小狗的伤势,道:“它这左后腿是被什么撞断了的吧?好在时间不久,现在接上应该能够复原。”拿出医箱中的工具,为小狗清洗伤口,固定断腿。

莫愁在一边看着,想起上次自己断腿时痛得死去话来的情景,不停地叮嘱道:“大夫,轻点儿!轻点儿!”又不住地安慰小狗道:“乖!勇敢点!别怕!姐姐以前也摔断过腿,接好了就没事了……”听她堂堂三品婕妤竟自称为小狗的姐姐,胡太医不由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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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名

好在当世名医为狗接骨不费吹灰之力,很快便已妥当。莫愁又问:“太医,是否需要给它吃点什么药呢?”记得当时自己喝了不少苦药,要给这小东西灌药,还真是麻烦。

胡太医想了想,拿出一只药瓶,道:“这里有几枚药丸,娘娘可以每日给它服下半枚。”又留下一些外用的药膏,嘱咐道:“狗骨折断腿和人也差不多,伤处按时换药,不要移动固定夹板,不要沾水,过些日子就好了。”

莫愁让青岚一一记下,胡太医诊毕,已近三更,莫愁让青岚送他出去,又道:“前些日子皇上赏的金锞子呢?拿一对赏给太医。”胡太医不料给狗看病还能有如此重赏,倒是更胜过给常人看病了,赶快谢了,莫愁灿然一笑:“太医辛苦了,过几日再来看看吧!总之有劳太医了!”

青岚送了太医回来,莫愁还在陪着小狗说话,青岚提醒道:“莫愁,你还不去换了衣服?”莫愁低头,才看见仍穿着那条撕破了裙摆的云缎长裙,上面还沾了不少血迹,真是狼狈,刚才太医来时都未顾及换,好在他似乎没有注意。

青岚命人抬来热汤,准备好换洗的睡衣,侍候莫愁更衣沐浴,莫愁趁取首饰之时藏好了般若香。听青岚问:“今日去了公主府上,可有什么好玩的么?那么晚才回来?”

莫愁唉声叹气:“哎,别提了!今天我和珍珍刚溜出府玩了一会儿,回来却是皇上坐在府上守株待兔,被他捉了个正着,又惹他生气了,以后不许我出宫了。”莫愁停了一下,犹豫着问青岚,“姐姐,我总是惹皇上生气,而且每次都被他发现,你说我是不是真够倒霉的?”

青岚听了好笑:“每次都被捉住,好像是这样呢!”见莫愁一副沮丧的样子,又安慰道:“其实不是你倒霉,是皇上关心你担心你,才会注意你的一举一动,皇上想着你,才会去公主府上接你,这正是因为他喜欢你才这么在意啊!”

“哦?”莫愁沉思片刻,点点头,“姐姐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

青岚笑道:“其实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的,只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谁人不知,皇上盛宠你?”

莫愁拍起一串水花,溅到青岚脸上,咯咯直笑:“姐姐越来越会说话了!只是……他……”莫愁想着韦臻十天中倒有七八天是和旁人在一起,自己见他一面仿佛更难了,又想到今日江枫哥哥的警告,心里闷得透不过气来。

听青岚又问:“以后不许出宫了?”

“嗯,”莫愁无奈地点点头,“皇上说了,长公主可以进宫来看我,但不许我再去找她。”忽想到今日带珍珍出去见了江枫,以后还需要她帮忙,又连累了她府上的人受罚,心中十分不安,便让青岚拣了时新宫缎四匹、珍珠八颗,白玉镯一对,令人给珍珍送去,另拿了伤药和补品安抚今日随侍的太监。

沐浴已毕,青岚便要让人将小狗搬走,好侍候莫愁安置,莫愁却不放心,吩咐找几件旧衣服出来,铺在椅上,就将小狗放在自己床头。青岚提出异议:“这怎么行?会吵得你整夜睡不着的。”

莫愁拽住她道:“我摔断了腿那几天,你这个做姐姐的也不整夜陪着我么?”

“啊?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它姐姐了,它是只小狗,那你是什么?”青岚拼命忍住笑道。

莫愁仍是无所谓:“你要说我是狗,那你呢?”

青岚虽说在苑中仍一直和莫愁姐妹相称,但知道莫愁毕竟是尊贵主子,不敢继续玩笑,只道:“你是我小祖宗,现在又多了个小祖宗,那我就在外间陪着你们吧!”服侍莫愁躺下,放下石榴红纱帐,吹熄灯烛,听那外面已打了四更。

莫愁忽想起什么,自语道:“它还没名字呢?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青岚催促道:“再不睡天都要亮了,明天再想吧!得了只小狗,就这么兴奋?”

莫愁翻了个身,却睡不着,突然一下子坐起来:“有了!它断了腿,又孤苦伶仃的,和我当时一样可怜,既然是同病相怜,就叫怜怜吧!”说着便唤了声:“怜怜?”

她这一声呼唤,倒把青岚的倦意吓走了大半:“娘娘?”

青岚忽唤自己娘娘,莫愁没回过神来:“你叫……我?”

青岚忙道:“怜怜,这名字可使不得,怀瑾夫人的闺名中就有个怜字,娘娘这样叫它,被人听见了,怕……怕是不妥吧?”

“别叫我娘娘!”“莫愁听人提起怀瑾夫人就来气,打断她道:”周怜容,怎么了?她用的这个‘怜’字,旁人就用不得么?名字里有这个字的多了去了,难道她叫天下的人都改名?“

青岚见莫愁气呼呼,心里虽是不安,到底不好再多说什么。

第二天起来,莫愁就“怜怜“”怜怜“地唤开了,那小狗也真有点聪明,不到半天,听莫愁唤它,便能摆摆尾巴,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以示应答。早餐莫愁还是给怜怜喂了半碗肉拌米粥,不能洗澡,就让人打了热水来帮怜容擦了毛发上的灰土。但喂药的时候却犯了难,那药丸的气味怜容一闻就扭开了头,死活不肯张口,勉强掰开它的小嘴,塞半枚药丸进去,它立即就吐出来。莫愁合上它的嘴,它也不往下咽,手一松便又掉了出来。莫愁和它来来回回拉锯了近半个时辰,仍是不得其要。莫愁转头却见青岚笑得暧昧,不由奇道:“姐姐又笑什么?”

青岚莞尔:“你现在知道了吧?你以前吃药也是这般。”

“我哪有?”莫愁分辩道,忽然一拍脑袋,“有了!”

莫愁吩咐下去,除了喂怜怜喝水,不许再给它吃任何东西。到下午时,怜容已饿得叽叽直叫,莫愁只不理睬它,偏让人将晚膳就摆在内室,自己则坐在怜怜身旁大吃大喝,美味佳肴的诱人香气发出最强烈的刺激,怜怜可怜巴巴地望着莫愁,用力摆尾巴,莫愁只当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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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

直到自己吃饱喝足,莫愁才让人拿了一块煮熟的鸭肝,怜怜闻到气味垂涎欲滴,兴奋地只想跳起来,莫愁将鸭肝分成几小块,把药丸揉碎了藏在里面,怜怜张开大口猛地吞了下去,噎得翻了个白眼。很快就喂完了药,青岚赞道:“你这办法倒还不错。”

莫愁得意的一笑:“这叫身临其境。记得当时我不也是这样吗?饿得头昏眼花的,要有好吃的,连骨头都能嚼了咽下去,何况一片药丸?”

此后每天莫愁都用这种办法喂怜怜吃药,久而久之,吃药竟成了一天中怜怜最盼望的事,一听莫愁吐出“来吃药”这几个字就兴奋得摇头晃脑,把莫愁和青岚逗得哈哈大笑。在莫愁精心的照料下,怜怜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胡太医隔几日来复诊一次。这事终于也传到了韦臻那里,韦臻国事繁忙,无暇顾及,也只一笑了之。

怜怜伤口愈合拆了夹板,莫愁亲自为它洗了个澡,洗净后才发现它原是一只挺漂亮的小狗,一身白毛蓬蓬松松,没半点杂色,看上去十分华丽高贵,长而松软的尾巴盖在背上像一朵白色的大丽菊,一双眼睛滴溜溜圆,一眨不眨地望着你,仿佛你说什么他都明白。怜怜一瘸一拐能蹦着走路了,莫愁开始教它各种指令,“来”“去”“坐下“”卧倒“”握手“等等,莫愁威逼利诱,怜怜惟命是从,学得很快。

怜怜的到来为闭月苑平添了许多生机,莫愁和它如漆似胶,就连去琼宇岛上教舞也将怜怜抱着一起,虽然再不能出宫,但也不觉无聊。这期间韦臻仍是隔三差五召幸莫愁,却再难得亲到闭月苑来,莫愁见他忙碌,也不好缠着他相陪。相比之下,怀瑾夫人所得恩宠更多几分,她既得皇上宠爱,又内有德妃外有左相为后台,诸嫔妃虽多有不满,却无人能奈何她。珍珍偶尔进宫来,莫愁托她捎口信给江枫,说自己一切都好,只是暂时不能出宫。

将近入冬时,天气愈见寒冷,连着好几天都是阴沉沉地下着连绵细雨,莫愁和怜怜困在闭月苑里哪儿也不能去,心情也和灰蒙蒙的天色一样压抑。绵绵阴雨下了三日,这日午后,难得天放晴了,莫愁午睡醒来,抬头望见阳光已洒满窗前,室内镀上了一层明媚的金色,莫愁精神不由一振,推开绮窗,厚厚的云层终于散去,久违的暖阳探出了头。莫愁忙要青岚侍候更衣,出去散心:“这雨要再下个不停,人都生霉了,怜怜也好几天没出去了,今天我们好好去花园里晒晒太阳。“

青岚也笑道:“是该出去走走了,看你闷在屋里的脸色,比天老爷的脸色还难看呢!“

青岚拿出一件鹅黄色绣杏林春燕的锦服,隐有水仙花暗纹的同色云缎长裙为莫愁换上,肩上搭一条白色狐皮披肩,额上点一抹胭脂,发髻只插一支长长的坠珠流苏金钗,清新明媚中别有一番华丽风致。
     
莫愁唤过怜怜,将它抱在怀中,只要青岚一人陪着去御花园。此时御花园里除了金黄粉白的晚菊仍凌霜怒放,已是百花凋残,黄叶纷飞,连日阴雨,阶前径旁的枯叶尚未及清扫,但许久不见的好天气一扫连日的阴霾,御花园里有不少嫔妃三三两两地闲逛,明艳的服饰却是另一道亮丽的风景。

莫愁在宫中除非迫不得已,素不喜欢和她们往来,见了旁的嫔妃,也不过打个招呼便即各自散开。不觉走到进宫第二日就上去过的那棵巨大的银杏树下,记得上回爬树时,春日时绿荫蔽日如巨伞擎天,这会已光秃秃得只剩了枝桠,地上积了一层枯黄的落叶。莫愁抚摸着那粗大的树干,想起年来变迁,竟有些伤感。

怜怜的后腿已好了许多,只盼着能在花园里奔跑,莫愁手一松,它便趁机跳了下来,莫愁忙紧紧追上,怜怜也不顾自己腿脚不便,一溜烟跑到了御花园一侧的假山丛中,那里仿造江南的个园修了春夏秋冬四山,每座假山高有数十丈,或芳草萋萋,或白雪皑皑,风景各异,山间多洞穴小径,环绕回旋,若断若连。

莫愁远远地见到怜怜钻进了一个山洞,忽来了兴趣,笑着对青岚道:“姐姐,我去和怜怜捉回迷藏,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吧!“说完一头钻进假山丛。莫愁在迷宫似的假山中绕来绕去,怜怜听到莫愁唤它,转过头来寻找莫愁,莫愁的身影却被重重叠叠的假山遮住了,它身高不过一尺,哪里看得到?听莫愁的声音就像在耳边,却怎么也找不到,怜怜急得团团乱转。莫愁看得有趣,哈哈大笑,索性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山顶,居高临下地呼唤怜怜。这下怜怜倒是能看到了她,却又被小路上众多的岔路绕晕了头,半山腰中钻来钻去,主人还是可望不可即,怜怜急得抓耳挠腮,汪汪叫起来。莫愁前仰后合,笑得乐不可支。

莫愁正玩得高兴,未发现正有一对人往这边走来。怜怜却先听见了,扔下莫愁,迅速跑回山下,冲来人“汪汪“直叫。莫愁望过去,远远走来的正是怀瑾夫人周怜容,一袭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挽着淡紫色的披帛,素雅飘逸,身边带了两名侍女。莫愁叫声不好,得罪周怜容倒不打紧,就怕她来寻小狗的麻烦,来不及再去绕那些曲曲折折的小径洞穴,莫愁施展轻功,直接从山顶上往下一跳,蹦到一块突出的假山石上,接着再轻轻一纵,翩然飘落地上。

这时怀瑾夫人一行已走得近了,怜怜仍在冲着怜容狂吠不已,似乎非常愤怒。青岚急急地赶了过来,抱起怜怜。周怜容面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对莫愁施礼道:“怜容见过婕妤娘娘!“

莫愁硬着头皮还了一礼道:“妹妹不必多礼。“

怜容笑容可掬,望向青岚手中的怜怜:“这只小狗真可爱,“又道,”刚才远远地听到娘娘在唤‘怜怜’,不知是不是在唤怜容?便赶快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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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罪

莫愁也不隐瞒,摇摇头,直言不讳:“不是的,是我将这只小狗取名为怜怜,它是我上次在宫外拣回来的,当时被车辇压断了腿,好可怜的,就取了这个名字。”

“哦?怜怜?”怜容面上仍带着微笑,并无半点不悦,“还真是惹人怜爱呢?能遇到婕妤娘娘,是它的福气。”伸出纤手,想去摸一下怜怜毛茸茸的脑袋,怜怜却摔了一摔头,冲她又“汪汪”地大叫了两声。

莫愁赶快拍了拍怜怜的头,安抚它一下:“怜怜,不许无理!”怜怜立即听话地闭了嘴。莫愁本想在花园里多玩一会儿,但被周怜容一搅,已没了心情,只匆匆对周怜容告辞道:“它怕生,我这就带它回去了。”

周怜容唯一屈膝:“恭送婕妤娘娘!”莫愁和青岚转身离去,周怜容站定了不动,目送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尽头,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回头吩咐身边的宫女道:“去蕴秀宫。”

蕴秀宫内室,门扉紧闭,四扇楠木烟水色刻丝琉璃屏风遮住了窗缝里透进的微弱光线,白日里室内也阴暗不明,浓烈的天禧香丝丝袅袅散入空中,熏得人有几分昏昏然。德妃一边用丹色的金凤花汁涂抹着长长的指甲,一面听侍立一侧的怜容讲起今日御花园里的插曲,怜怜讲毕,德妃蹙起了眉头,道:“妹妹,近些日子,是你常伴皇上左右,依你看来,皇上现在是不是已对她失去了兴趣?”

怜怜沉思一下,犹豫地摇摇头:“虽说皇上现在召幸她的时候不如以前多了,但心里还惦记着她呢!我试探了一两次,说别人也就罢了,只要在皇上面前说她半句不是,皇上马上就翻脸……”

“哦?难怪这贱人有恃无恐,越来越不把我们姐妹放在眼里了!”德妃冷笑一声,目光中却是刀锋般的恨意,“她自进宫以来,犯了多少次戒条,都被皇上大事化小,最后不了了之。连她把本宫推倒在地摔伤了都可以毫发无伤,何况把一只小狗取成你的名字?你若去和皇上说,被那小蹄子一撺掇,怕反会认为你是小题大做,失了你的气度,适得其反。”

怜怜顿了顿道:“那姐姐的意思是……就这样算了?”

德妃眸子里闪过一道凌厉光芒:“不能直接和皇上说,但自然不能算了……斩草还得除根,不过得找准时机。旁的事皇上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皇上对越西国的忌恨,始终是块心病,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怜容点头称是:“姐姐说得有理,那我们该怎样做呢?”

德妃沉思片刻,道:“首要的,你得服侍好皇上,多花点心思,你学的那些招数都可以用出来,那小蹄子再讨皇上喜欢,房中之事上又怎能和你比?”见怜容红了脸不敢抬头,德妃不以为然地冷笑道,“你在本宫面前,何必装出这种清高样子?你尽快晋了位分,要寻她的不是也多几分底气。另外,我们没动手之前,你别在皇上面前再说她的是非,不妨多说她几句好话。”

怜容低声应了,德妃缓缓地又道:“还有你上次说那件事情,本宫仔细想了想,也觉得有机可乘,闭月苑那里,本宫自会安排可靠的人手,只待时机一到……”德妃眼光一凛,右手自上而下在空中疾速地一划,忽问:“那小妮子有没有什么反常之处?”

“反常之处?”怜容眉尖微蹙,“她好像是没有什么不反常的……”突然回想起什么:“对了,今天还吓我一跳呢!她当时站在假山顶上,离地足有十几丈高,她居然就敢直接从上头往下跳,落到半山腰,再跳到地上,平安无事,看她身手,倒像是会些功夫呢!”

“会些功夫?”德妃疑惑地道,“她从哪里学的这些?”忽然双掌一拍,“呵呵,太好了!你附耳过来……”

这日之后,韦臻突然接连召幸了怜容十日,第十日,下旨晋封为婕妤,这时距她进宫不过两月有余,一时后宫震动。前朝亦有数人上奏,请立德妃周宁容为皇后。韦臻倒还不算糊涂,只是将奏折压下,不予答复。他只隐隐觉得,左相周浩天老谋深算,不可不防,若立了他女儿为皇后,姐妹二人把持后宫,外戚势大,亦是麻烦,不到万不得已,暂不轻准。

莫愁这些天却是难捱,她不愿去恳求韦臻,而守在闭月苑中,皇帝亦不曾踏足一步,像是浑忘了她。夜深人静之时,更是煎熬,莫愁便日益想家了,江枫哥哥说得不错,他待我一时好,却不能待我一世好,我不愿与人分享他,他却有三宫六院,若是德妃作了皇后,我更没有意思……莫愁一时便想,他既然忘了我,我不如诈死回国去吧,但等到第二日清晨醒来,却又盼着今日皇上便能来看自己,何况珍珍虽能偶尔和江枫联络,但莫愁又怎敢让她传递逃跑的秘密计划?

好在有了怜怜相伴,可以聊解寂寞。冬天来临时,怜怜的后腿终于全好了,可以一阵风似地在闭月苑里跑来跑去,个头也长大了不少,莫愁吃什么它都能得一份,已从当初的瘦骨嶙嶙变成了胖乎乎圆滚滚的一只大绒球。莫愁宠它,闭月苑里人人都将它当宝贝看待,口味被惯得刁钻无比,乃至于吃包子只吃御膳房崔师傅做的小笼水晶汤包,吃肉只吃陈师傅用上好的黄牛肉做的腌酱牛肉。天气渐渐冷了,莫愁怕它冻着,还让青岚亲手给它做了件红色的小棉袄给它穿上。

怜容的册封典礼定在十一月十二日,正式册封后,恩宠更胜。刚过了两天,韦臻又接到前线的捷报,说是许世远大破东番,东番乞降求和。韦臻闻报,龙颜大悦,重赏了许世远并前线将士,而许世远是周浩天力荐之人,周氏一派顿添光彩,怜容倒还平静如常,德妃却颇多了几分趾高气扬,恰巧十一月十六日是怜容十六岁的生辰,韦臻便在宫中大摆宴席,为怜容祝贺芳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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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宴

莫愁册封婕妤时德妃和怜容曾送来贺礼,这次莫愁便让青岚将德妃当时送的东西翻了出来,于生辰的前一日原封不动地又转赠给怜容。

第二日晚,韦臻在雍磬宫隆重设宴,各宫嫔妃皆要出席,莫愁本想称病不去,又想好久不曾见着皇上,若是不去,又不知何日才能见?叹口气,仍是让青岚为自己梳妆。青岚听莫愁不住地唉声叹气,想她初进宫时,日日都可能被皇上杀掉,却像是从无烦恼,现在竟成了这样,便劝道:“皇上喜欢的是你无忧无虑的样子,你老是这样唉声叹气的怎么行?”

莫愁又叹了一声,道:“无忧无虑也好,有忧有虑也好,反正我就是这样子,他终究是不喜欢的。”

青岚忙道:“皇上宠那位也不过是一时,兴致过了自然会想起你。”

莫愁无力地笑了一下:“他宠哪个不是一时呢?何况就算再想起我,再来宠我又怎样?我又不是要他宠我……”

青岚忍不住笑了:“你又说不要皇上宠你,又整日这样心烦意乱的,不是口是心非吗?那你到底要什么呢?”

莫愁摇摇头:“算了,和你说也说不清楚。”

青岚帮她笼了个云蕊髻,左右端详:“现在是冬天,梳这个发式却有一番新意。其实你不明白,我总觉得皇上待你,和待别人是格外不同的。”莫愁只嗯了一声不言语。

莫愁想着今日宴会上德妃姐妹必定珠光宝气,不欲去和她们争风头,只穿了身纯白素色衣裳,鬓上戴两支银色的碎珠发簪,由青岚和侍妆陪着去雍磬宫。去时大多数嫔妃皆已到了,韦臻尚未出现。这种宴会,嫔妃带来的随从都在外面等着,不得入内,席间另有专人伺候。殿内生了壁炉火盆,凛冽寒风皆挡在外面,温暖如春。莫愁按分位自行找了位置先坐下,和身边的另两位婕妤淡淡地问候了两句,便无话可说,只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

少时德妃来了,一身正红色富贵如意宫装,外披一件银红色貂皮坎肩,头戴金凤衔玉凤冠。众嫔妃忙着见礼,莫愁只远远地躲在后面。又过了片刻,内监报一声“皇上驾到!”却是身着明黄闪金团龙长袍的韦臻携了怜容款步进来,向来素净打扮的怜容今日也换上一身粉霞色的棉袄,上绣了繁复的花纹,系一条粉红金边的锦绶藕丝缎裙,髻上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光彩夺目,益发娇媚动人。

众嫔妃忙拜倒行礼,韦臻笑道:“都起来!今儿家宴,不必拘礼!”莫愁在人丛中遥遥地望他一眼,恰好韦臻的目光也扫了过来,注意到莫愁,韦臻一愣,眼中忽有一抹复杂的神色一闪而逝,似有些愧疚,又似有些冷漠,莫愁心头乱跳了几下,他那样看我是什么意思?

韦臻于首席上坐了,怜容陪坐一旁,众人方正式入座。韦臻令人斟满美酒,朗声道:“今日朕大宴众卿,一是为周婕妤庆贺十六岁芳辰,二是前线大捷,值得欢宴庆贺!”说罢举杯,众嫔妃皆欢喜称颂,同饮了一杯。

怜容到各席轮流敬酒,众人答谢。莫愁坐在其中,只觉得格格不入,恨不能她们能全都立刻消失,只剩自己和皇上两人。韦臻望见下面莺莺燕燕,群芳争妍,忽然惊觉,原来后宫里也有这许多人了,倘若六宫无首,倒真是不好管理,但内心又仍不愿将德妃立为皇后,想了想唤声:“德妃?”

德妃出列,见皇上面色郑重,上前拜倒:“臣妾在!”

韦臻道:“朕晋你为正一品皇贵妃,总摄六宫事务,择吉日行册封典礼。汝主管后宫,当谨慎严明,不可偏私。”

德妃大喜,忙拜倒谢恩,众嫔妃也纷纷上前祝贺。

忽见这一幕,莫愁更如坐针毡,她总摄六宫事务,自己在她管辖之下,不被整得要死不活的才怪!罢了,既然她们不能消失,还是我自己消失吧……莫愁正想找个借口溜走,谢恩归坐的皇贵妃周怜容忽看见莫愁的一袭白衣,口气不善地道:“静婕妤,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你穿这身素衣,是不是对皇上或是哪位姐妹有什么不满啊?”周怜容见自己姐妹二人一个权倾后宫,一个宠贯后宫,皇上既给了自己总摄六宫之权,不妨借此机会敲打下莫愁,也试探皇上的反应。今日盛宴,众嫔妃皆穿得五彩缤纷,莫愁的一身素白衣衫即分外显眼,却更衬得她如出水芙蓉,卓尔不群。众嫔妃向来与莫愁不睦,见德妃发难,都乐得在旁观望。

莫愁笑了笑,从容答道:“今日是为周婕妤娘娘庆生,莫愁无意去抢旁人的风光。”

周宁容冷冷一笑,又道:“静婕妤没听见皇上的话么?皇上方才说了,一是为周婕妤芳辰,二也是庆贺前线大捷,难道你是不愿见我天朝获胜么?”她搬出韦臻的话来,韦臻一时亦只好沉默不言。

莫愁秀眉一挑,狠狠对视她一晌,终于咬咬牙,罢了,只看皇上的面子,忍气吞声赔罪道:“莫愁身在深宫中,后宫嫔妃不得干政,并不知前方战事,不知者不为罪,请娘娘恕罪!”

“呵呵,”周宁容一笑,面上却殊无笑意,“婕妤妹妹深宫中不知前线之事,倒也难怪了,本宫听说前线打了漂亮的一仗,堪比当年的薛城之战,东番此番战败,说不定明年也会将自家公主送来进贡了。”

薛城之战是当年韦臻亲征越西国的关键一役,此役大胜后即奠定全胜之局。莫愁虽不甚关心战事,却也知道这仗,见德妃步步紧逼,当众羞辱自己,莫愁忍无可忍,一双美目圆睁,已快喷出火来,即要拍案而起,反唇相讥。此时韦臻见两人剑拔弩张,开口道:“今日家宴,不要扯到国事。”德妃既已出了一口恶气,便见好就收地住了口。莫愁也只好低头不语。

此时一队乐伎舞女迤逦入殿,为宴会歌舞助兴,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莫愁见无人注意,只说是要更衣,即偷偷地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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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席

莫愁走出殿外,抬头见明月如镜,依稀仍是瑶池夜游之时,只是这地上风景,早已自秋入冬,换了人间。莫愁走了几步,寒风一吹,冷得打了个哆嗦。远远地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回头看是青岚追了过来。青岚奔近,为她披上一件雪狸斗篷,问道:“你怎么偷偷出来了?要上哪里去?”

莫愁轻轻地道:“今天是十六。”

青岚一愣,旋即明白她要去哪里,却道:“娘娘,今儿天这么冷,还是早些回去吧!”

莫愁摇了摇头,只道:“你回闭月苑帮我把琴取来。”

莫愁出去的时候,韦臻便已注意到,过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韦臻估计刚才她被周宁容出言羞辱,受不了趁机溜回去了,莫愁一走,韦臻便也觉有些意兴索然。又想,让周宁容统摄六宫,她和莫愁之间素来不合,犹如针尖对麦芒,日后可又多了许多麻烦,心里隐隐生出几分悔意,但旨意已出,亦无法更改。

席间气氛却渐趋热烈,众嫔妃虽知怜容专宠,但今日邀宠的大好机会怎能放过?纷纷上前向韦臻敬酒,身旁的怜容也含笑不住劝酒,韦臻应接不暇,便暂放下莫愁之事。喝了十余杯,韦臻已有三分醉意,由李严侍候着离席更衣。更衣出来,正是雍磬宫的后院,韦臻头脑有几分昏沉,见月色清明,将天井照得通透,一时便不愿再回那觥筹交错,香薰红乱的筵席上,对李严道:“朕头有些晕了。你陪朕出去走走。”

此时夜色已深,月光却是皎洁明亮,缓缓在宫殿间移动,映着地上的寒霜,如白雪般折射微光,平添几分萧索寒意。渐行渐远,雍磬宫的热闹喧哗遥遥地已听不分明,韦臻深吸口气,反觉轻松了些。李公公劝道:“皇上,宴席还未散,众位娘娘还在等着皇上,怕不宜走远了吧?”

韦臻“嗯”了一声,正要转身返回,忽听到极远的地方传来一缕若有若无的琴音,声音的方向显然不是雍磬宫,幽幽琴韵,似从天外月宫中悄然飘落。韦臻奇怪地问:“谁在弹琴?”

韦臻武功甚高,听力远胜常人,李公公侧耳听了一阵,道:“皇上,奴才没听见啊!”

韦臻又向前走了几步,这下听得更清楚了些,确实是有人在弹琴,似乎是瑶池一带方向,曲调甚是哀婉,听着又有几分熟悉,韦臻起了好奇心,道:“朕去看看。”

韦臻加快脚步,将李公公甩在后面,穿过重重殿宇,绕过曲折宫墙,琴声愈加清晰,韦臻已猜出是谁,心下疑惑。待来到瑶池边,抬眼望去,却不由呆住了。只见月光下瑶池畔的散花楼顶上,正端坐着一名白衣女子,面朝湖面,远远地只看得到她纤弱的背影。一袭白衣与楼顶琉璃瓦上的寒霜融为一体,银色的月光洒满衣襟,犹如无暇白玉雕成的一尊塑像,散发圣洁迷人的光辉,夜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恍然似将乘风归去的嫦娥仙子。

“莫愁?”韦臻一惊,才想起刚才她弹的是以前她即兴而作的一曲“”红颜泪“,那曲调越到后面越是凄楚伤感,渐渐似呜咽而不可闻。韦臻悄然走进了些,听那曲调一变,却是一首:静夜思”,皎皎明月,悠悠此心,良夜无极,乡思无限……这时楼下等候的青岚已看到韦臻来了,忙行礼问安,韦臻作个手势,叫她不许出声。瑶池夏季里是纳凉观景的好去处,冬日里寒风凛冽,却无人愿在寒冷萧肃的湖畔流连,此时夜色寂寂,众嫔妃又都聚集在雍磬宫,散花楼旁除了楼顶的莫愁和楼下的青岚,更无一人。

韦臻心头如被什么刺了一下,她这一夜顶着青霜冷月,到这里来抚琴,必是极为难过,想到方才席间的情景,便低声对青岚道:“朕上去看看,如果有人来,你让他们在下面等着,不要打扰。”韦臻拾级而上,到了最高一层,再无去路,才想到莫愁是会轻功的,便也踩着飞檐,腾身上了楼顶。

韦臻轻轻落在琉璃瓦上,蹑手蹑脚站于莫愁身后,并不出声。莫愁一曲既罢,忽幽幽地叹了口气。韦臻听那叹息中似有无尽惆怅,终忍不住唤了一声:“莫愁?”

莫愁回头,见是韦臻,眼中似有惊讶欢喜之色,一闪即逝,却不起身拜见,口气淡然地道:“皇上怎么来了?”

韦臻笑道:“只许你逃席,不许朕逃席么?”莫愁神情郁郁,听了也不笑,韦臻也不计较她的失礼,又道:“远远地听到有人在弹琴,朕便过来看看。”

“是了,”莫愁略一点头,“臣妾今日不该弹琴,扰了皇上雅兴,今日是周婕妤的生辰,皇上快回去陪她吧!”

韦臻顿了顿,温言道:“朕知道你今儿不痛快,但也不用跑到这里来赌气,夜深天寒,楼顶风大,若生病又免不了延医吃药,朕带你下去吧!”

莫愁摇头道:“不,臣妾不是赌气。”

韦臻奇道:“那是什么?”

莫愁咬了咬嘴唇,极轻声地道:“今儿是十六。”十六,韦臻尚未回过神来,莫愁凄然一笑,声音却有些哽咽,“记得皇上说过,这散花楼是瑶池观景的第一去处……臣妾不过是在楼顶赏月罢了。”

韦臻闻言怔住,原来她竟是……不由自主蹲下,握住莫愁的小手,那抚过琴弦的手如寒冰一般,冷彻心扉:“莫愁,你是说?”

莫愁极力想让自己保持平静,但两滴眼泪还是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划过白玉般的面颊,映着清凉的月光,晶莹如浑圆的冰粒。韦臻慌忙为她拭去。莫愁拿开他的手,吸了口气,旋即低头,唇齿因寒冷而微微颤抖,脸色却愈见苍白:“皇上说的不错,这楼上的风景无边,臣妾每月十六都来此赏月,却没想到今日兴起弹了一曲,反倒惊动了皇上,请皇上恕罪,臣妾这便回去了。”

韦臻震动,无言以对,只以为她大大咧咧不解风情,却不知她情深如此,望着那湖心荡漾的一轮冷月,夜色沉沉,寒光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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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席

莫愁走出殿外,抬头见明月如镜,依稀仍是瑶池夜游之时,只是这地上风景,早已自秋入冬,换了人间。莫愁走了几步,寒风一吹,冷得打了个哆嗦。远远地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回头看是青岚追了过来。青岚奔近,为她披上一件雪狸斗篷,问道:“你怎么偷偷出来了?要上哪里去?”

莫愁轻轻地道:“今天是十六。”

青岚一愣,旋即明白她要去哪里,却道:“娘娘,今儿天这么冷,还是早些回去吧!”

莫愁摇了摇头,只道:“你回闭月苑帮我把琴取来。”

莫愁出去的时候,韦臻便已注意到,过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韦臻估计刚才她被周宁容出言羞辱,受不了趁机溜回去了,莫愁一走,韦臻便也觉有些意兴索然。又想,让周宁容统摄六宫,她和莫愁之间素来不合,犹如针尖对麦芒,日后可又多了许多麻烦,心里隐隐生出几分悔意,但旨意已出,亦无法更改。

席间气氛却渐趋热烈,众嫔妃虽知怜容专宠,但今日邀宠的大好机会怎能放过?纷纷上前向韦臻敬酒,身旁的怜容也含笑不住劝酒,韦臻应接不暇,便暂放下莫愁之事。喝了十余杯,韦臻已有三分醉意,由李严侍候着离席更衣。更衣出来,正是雍磬宫的后院,韦臻头脑有几分昏沉,见月色清明,将天井照得通透,一时便不愿再回那觥筹交错,香薰红乱的筵席上,对李严道:“朕头有些晕了。你陪朕出去走走。”

此时夜色已深,月光却是皎洁明亮,缓缓在宫殿间移动,映着地上的寒霜,如白雪般折射微光,平添几分萧索寒意。渐行渐远,雍磬宫的热闹喧哗遥遥地已听不分明,韦臻深吸口气,反觉轻松了些。李公公劝道:“皇上,宴席还未散,众位娘娘还在等着皇上,怕不宜走远了吧?”

韦臻“嗯”了一声,正要转身返回,忽听到极远的地方传来一缕若有若无的琴音,声音的方向显然不是雍磬宫,幽幽琴韵,似从天外月宫中悄然飘落。韦臻奇怪地问:“谁在弹琴?”

韦臻武功甚高,听力远胜常人,李公公侧耳听了一阵,道:“皇上,奴才没听见啊!”

韦臻又向前走了几步,这下听得更清楚了些,确实是有人在弹琴,似乎是瑶池一带方向,曲调甚是哀婉,听着又有几分熟悉,韦臻起了好奇心,道:“朕去看看。”

韦臻加快脚步,将李公公甩在后面,穿过重重殿宇,绕过曲折宫墙,琴声愈加清晰,韦臻已猜出是谁,心下疑惑。待来到瑶池边,抬眼望去,却不由呆住了。只见月光下瑶池畔的散花楼顶上,正端坐着一名白衣女子,面朝湖面,远远地只看得到她纤弱的背影。一袭白衣与楼顶琉璃瓦上的寒霜融为一体,银色的月光洒满衣襟,犹如无暇白玉雕成的一尊塑像,散发圣洁迷人的光辉,夜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恍然似将乘风归去的嫦娥仙子。

“莫愁?”韦臻一惊,才想起刚才她弹的是以前她即兴而作的一曲“”红颜泪“,那曲调越到后面越是凄楚伤感,渐渐似呜咽而不可闻。韦臻悄然走进了些,听那曲调一变,却是一首:静夜思”,皎皎明月,悠悠此心,良夜无极,乡思无限……这时楼下等候的青岚已看到韦臻来了,忙行礼问安,韦臻作个手势,叫她不许出声。瑶池夏季里是纳凉观景的好去处,冬日里寒风凛冽,却无人愿在寒冷萧肃的湖畔流连,此时夜色寂寂,众嫔妃又都聚集在雍磬宫,散花楼旁除了楼顶的莫愁和楼下的青岚,更无一人。

韦臻心头如被什么刺了一下,她这一夜顶着青霜冷月,到这里来抚琴,必是极为难过,想到方才席间的情景,便低声对青岚道:“朕上去看看,如果有人来,你让他们在下面等着,不要打扰。”韦臻拾级而上,到了最高一层,再无去路,才想到莫愁是会轻功的,便也踩着飞檐,腾身上了楼顶。

韦臻轻轻落在琉璃瓦上,蹑手蹑脚站于莫愁身后,并不出声。莫愁一曲既罢,忽幽幽地叹了口气。韦臻听那叹息中似有无尽惆怅,终忍不住唤了一声:“莫愁?”

莫愁回头,见是韦臻,眼中似有惊讶欢喜之色,一闪即逝,却不起身拜见,口气淡然地道:“皇上怎么来了?”

韦臻笑道:“只许你逃席,不许朕逃席么?”莫愁神情郁郁,听了也不笑,韦臻也不计较她的失礼,又道:“远远地听到有人在弹琴,朕便过来看看。”

“是了,”莫愁略一点头,“臣妾今日不该弹琴,扰了皇上雅兴,今日是周婕妤的生辰,皇上快回去陪她吧!”

韦臻顿了顿,温言道:“朕知道你今儿不痛快,但也不用跑到这里来赌气,夜深天寒,楼顶风大,若生病又免不了延医吃药,朕带你下去吧!”

莫愁摇头道:“不,臣妾不是赌气。”

韦臻奇道:“那是什么?”

莫愁咬了咬嘴唇,极轻声地道:“今儿是十六。”十六,韦臻尚未回过神来,莫愁凄然一笑,声音却有些哽咽,“记得皇上说过,这散花楼是瑶池观景的第一去处……臣妾不过是在楼顶赏月罢了。”

韦臻闻言怔住,原来她竟是……不由自主蹲下,握住莫愁的小手,那抚过琴弦的手如寒冰一般,冷彻心扉:“莫愁,你是说?”

莫愁极力想让自己保持平静,但两滴眼泪还是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划过白玉般的面颊,映着清凉的月光,晶莹如浑圆的冰粒。韦臻慌忙为她拭去。莫愁拿开他的手,吸了口气,旋即低头,唇齿因寒冷而微微颤抖,脸色却愈见苍白:“皇上说的不错,这楼上的风景无边,臣妾每月十六都来此赏月,却没想到今日兴起弹了一曲,反倒惊动了皇上,请皇上恕罪,臣妾这便回去了。”

韦臻震动,无言以对,只以为她大大咧咧不解风情,却不知她情深如此,望着那湖心荡漾的一轮冷月,夜色沉沉,寒光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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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意

犹记得八月十六那一夜,月光温润如玉,不似这般清寒,瑶池是迷醉如酒,不似这般寂寥,那一夜的莫愁,似世上最娇艳美丽的花朵刹那绽放,而如今,这世上最美的花已随冬天的来临枯萎了么?……轻抚莫愁憔悴苍白的面容,疼痛和满足的感觉交织着充盈韦臻心间,竟然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未再陪她赏过一次月,而她孤苦伶仃在楼顶守候时,自己却和旁人云乱雨浓,心头一阵抽搐,韦臻用力咬住嘴唇……自己该明了她的心的,一颗纯净无暇皎如明月的心,但为什么,为什么总认为后宫中再无真情,而面对她这份纯真痴情,却为何要抛诸脑后?但真的是忘了么?其实并没有忘的……一刻也没有忘,只是不愿去想……

韦臻眼角温润,一把将莫愁拥进怀里,他用了那样大的力,仿佛要将面前的人揉碎了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莫愁在韦臻怀里不安分地挣扎,韦臻却紧紧地抱着她,像是一生一世都不愿松手。良久,韦臻在莫愁耳边轻轻地道:“以后朕不许你一个人半夜里再跑出来了,朕陪你赏月好不好?”温柔而坚定的语气,弥散在夜空中。四周是那样的静,天地万物此刻都寂静无声,只有怀中这人……这一刻,多想给她一个天长地久的唯一承诺,但是,那样的承诺,自己给不起……灼热的气息扑到面上,听着韦臻有力的心跳,莫愁渐渐安静下来,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李公公等已带了一帮人赶到了散花楼下,见皇帝和莫愁相拥着站在高高的楼顶上,不知在做什么?不由大惊失色,诧异莫名:“皇上?”众人皆拜倒于地。韦臻见人来了,对莫愁轻笑道:“你真是调皮,弹个曲子也要爬这么高,不怕再摔断了腿?朕抱你下去!”说着俯身横抱起莫愁,走到楼顶边,往下一纵。

莫愁虽然会些轻功,但从不敢从这么高直接往下跳,身子腾到半空。便如飞到了云霄之上,莫愁本能地抱紧了韦臻,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兴奋。转眼两人已平安落地,韦臻笑问:“喜欢么?”莫愁只睁大眼睛不说话,韦臻便道:“你若喜欢……”她喜欢难道自己每天就抱着她跳一次楼?韦臻不由哑然失笑,是那种发自内心深处愉悦的笑,见怀中的莫愁也是笑吟吟的,韦臻又问:“你笑什么?”

莫愁笑颜无邪:“皇上,你笑起来很好看。”

韦臻一愣,不料她竟这样回答。旋即低头将滚烫的吻印在莫愁的唇上,莫愁闭上眼,两人迅速缠绵地吻在一起。李公公等直跪在地上,目瞪口呆,随即低头,不敢再看。半晌,韦臻将莫愁放开,柔声道:“陪朕回乾元宫?”莫愁睁开双眸,漆黑的墨瞳流露出明显的拒绝。韦臻忽明白了,自己将怜容的画像挂在寝宫里,她自然不愿意在另一个女子的画像旁和自己欢好,韦臻迁就地道:“那朕陪你回闭月苑吧?”

这时周宁容也已匆匆赶到,原来,怜容见皇上出去后迟迟不归,她是今日宴会的主角,自然不好随便离席,周宁容便代她来寻皇上,却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周宁容气得花容失色,双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已掐入掌心,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不得不跪下道:“皇上!”

韦臻见周宁容来了,仍将莫愁抱在怀中不肯放下,只道:“爱妃请起!”

周宁容仍是跪着不起:“皇上,周婕妤和诸位姐妹还在雍磬宫等您呢!”

韦臻一笑,对德妃说:“烦爱妃回去告诉周婕妤,朕今儿不能去陪她了,你现在是皇贵妃,宴会的事,你帮朕主持一下即是。”说完即让李公公带路,抛下周宁容,抱着莫愁徒步往闭月苑走去。待离瑶池已远,韦臻才附耳对莫愁道:“朕这是专做给她看的,帮你出口气。以后你看朕的面上,让着皇贵妃三分,相安无事就行,有朕在,她不敢怎样你的。”莫愁只默不作声。

青岚见状,匆匆跑回闭月苑,安排接驾,众人听说久不临幸的皇上忽然带着莫愁深夜驾到,皆大喜过望,一片忙乱。少时韦臻抱了莫愁回来,旁人皆行礼如仪,怜怜却不识时务地冲着韦臻汪汪直叫,青岚吓了一大跳,忙向皇上告罪,将它抱走,关进偏房里。韦臻倒不以为意,听青岚唤它怜怜,并不多问,只道:“你上次救的小狗,竟长这么大了!”

莫愁笑笑:“幸好有它陪着臣妾。”

韦臻心头一酸,将莫愁抱得愈紧,直进了内室,才将她放下来,在火炉旁坐了,青岚递上手炉,韦臻将莫愁双手握在衣中,那指尖的寒意透过贴身的衣衫,如雪山之冰浸入心头,韦臻问:“这里的冬天冷得很,你怕是不习惯吧?”

莫愁平淡答道:“还好。”突然掩口轻咳了一声。

韦臻忙道:“你怎么了?着凉了么?朕传太医来看看?”又命人先去熬一碗姜汤来。

莫愁瞪了瞪眼,诧异地道:“这就要请太医?”

韦臻语气中带了三分嗔怪:“天气这么冷了,你还爬到那湖边的楼顶上去吹寒风,要是再生病了怎么办?你真以为你是神仙么?你不知道朕会担心么?”

“不知道,”莫愁无辜的表情噎得韦臻说不下去,“臣妾……散花楼离雍磬宫很远,臣妾没想到会把皇上引来……”

韦臻搂她在怀:“不是你想把朕引来,是朕心有灵犀。”却听莫愁嗤地轻笑了一声,韦臻也觉尴尬,即住了口。她每个月十六都去那楼上望月,若不是今日自己喝醉了酒出来吹冷风,恰好听到她弹琴,还不知什么时候才晓得?韦臻沉默一会,歉然道:‘“莫愁,朕这段时间是有些疏忽了你……但不是朕忘记了,朕没有忘,也不会忘……”见莫愁的神气似不相信,韦臻努力寻思该如何解释,“朕没有多陪你,一是朕近来公务繁忙,你也该多体谅,二是朕想让你适应这宫中的生活,你该明白,朕是皇帝,不能专属于哪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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