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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救国在叙述他的遭遇时,忽然就人类本性大发议论,听得我们莫名其妙。当时由于看他说得十分认真,所以不好打断他的话头,心中实在相当不耐烦。后来才知道他的这种思考,十分重要──至少是这个故事重要情节的有关部份,所以我顺序记述。
  人的生命很奇怪,有时候受尽折磨和苦难,一样可以活下来;有时候莫名其妙甚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却突然死亡。


  游救国在当时,实在没有活下来的理由,可是他却偏偏没有死。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他不辨方向,只要不处于昏迷状态,就一直挣扎移动身体,毫无目的地移动,有的时候爬、滚,有的时候脚高脚低向前走。


  他经过的地方,都没有人,有的村庄,显然才经过战火,房屋毁坏不堪,到处都是尸体。游救国身上的衣服早已发出难闻之极的臭味,所以在看到有一具尸体,衣服还很完整,他就脱去了身上的衣服,扒下尸体的衣服换上,继续前进。


  事后不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回忆在那段日子里他究竟想过些甚么。他怀疑那时候他的脑部是不是还有活动,他最后认为当时脑部完全停止活动,只有身体还有动作。而脑部自动停止活动,是为了保护生命的延续──在这样情形下,只要稍为有一些思想,人就会活不下去!唯有甚么都不想,才能活下去。这情形就像人的身体在遭到不能忍受的痛苦时,人就会昏过去一样。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来到了一条河边,他趴在河边,把整个头浸在水里,喝了很多水,才抬起头来,脸上的泥土被水浸得脱落,在河水的倒映中,他先是看到了一团烂肉,接着他发现如此可怕的东西是一张人脸,再接着才知道这是自己的脸。


  他发出了一下惨叫声,昏了过去。


  这一次昏迷,等到再醒过来的候,还没有睁开眼,他就感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十分不同,绝对不是在河边。


  他可以清楚感觉到自己是躺在床上,而且四周围有人在,那些人在低声说话,游救国定了定神,听出那些人说的是日本话。


  在这里必须说明的是:游救国忽然之间变成了平地青雄,虽然是极度的偶然,可是也有其一定的必然。如果游救国不是精通日本文字和语言,他也无法成为平地青雄。


  游救国的父亲游道圣是日本留学生,游救国从小就受日文训练,所以当时陈名富不会说日本话,卢振中感到十分奇怪。


  游救国当时听得在身边的人说的是有关医药方面的话,他立刻知道自己在医院中。


  直到这时候,他的脑部活动才渐渐开始,可是他仍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


  他挣扎着发出了一些声音,然后抬起手向脸上摸去,碰到的是包扎在脸上的纱布。


  也就在这时候,他听到好几个人在叫:"少佐醒了!"


  他努力睁开眼睛,发现在床边的不但有医护人员,而且还有军阶很高的将官。


  所有人望向他的神情,使他知道他们是在望着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而且都为这个重要人物醒过来而高兴。


  不用多久,游救国就知道自己确然是一个重要人物──当然他不是一下子就知道的,而是在这家战地医院经过了三个月的治疗之后,一点一滴,渐渐地掌握数据,才弄清楚日本皇军把他当成了甚么人的。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变成了平地青雄,军阶是少佐。而他之所以被误认,是由于他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所穿的衣服属于平地青雄,而且在裤子的皮带暗格之中,还藏有平地青雄的身份证明文件。


  游救国知道自己第二次绝处逢生──在那个尸横遍野的村庄里,他换了一具尸体的衣服,那具尸体才是平地青雄。


  开始游救国觉得奇怪,因为衣服并不是军装,而是平民的服装,后来他渐渐在人家对他的谈话中,知道平地青雄少佐隶属于特种情报部队,平时以便服进行特务活动。


  (不过游救国始终没有弄明白平地青雄是如何死在那个村庄的,他只好假设是平地青雄的特务身份被发现,被当地的民众或者是游击队打死的。)后来他更知道,平地青雄受军部的重视,是因为平地青雄的父亲,原来是一家医院的院长,奉召加入军队之后,是中将医官,在部队地位很高。


  再后来,他更知道,平地青雄之所以能够成为特种情报部队的军官的原因之一,是他曾经受过严格的忍术训练。


  后来游救国假装自己对过去的一切都因为受伤而没有了记忆,最高忍术高手因为他是"为国受伤",又重新训练他,把忍术中有些绝不轻易传授的绝技倾囊相授,游救国因此还承受了最高高手的衣钵。在忍术中地位极高,远在廉正风之上,所以他来有所行动,廉正风才倾力帮忙。


  游救国能够使所有人并不怀疑他的身份,当然是基于两个原因。


  第一,他脸上所受的伤极之严重,使人一看到之后先是感到恐怖,然后就是同情,认为受了这样的重伤之后还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所以没有人会对有一张如此可怕的脸的人,再深究甚么。既然他被送进医院来的时候,身份已经被定为平地青雄,所有的人就都不怀疑。


  这"所有的人"包括了平地青雄的父亲、同袍和忍术方面的高手在内,都从来没有怀疑过。


  而游救国又利用了面部受伤的机会,假装失去了记忆,使得所有的人,都争着向他说平地青雄以前的事情,以帮助他"恢复记忆",所以不需要多久,他就了解平地青雄过往的一切,用平地青雄的身份生活,更加没有问题。


  第二个原因,是巧合中的巧合──游道圣当年留学,是在日本的四国,所以学的日语带有特殊的四国口音,所以游救国的日本话也是如此。而平地青雄父亲的医院,设在四国,平地青雄在四国长大,当然学会了当地语言的腔调,所以游救国一开口说话,凡是原来熟悉平地青雄的人,都毫无保留地相信眼前的人,是毁容之后的平地青雄。


  在这种情形下,没有人会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曲折。


  在医院经过了初步治疗之后,游救国被送回日本去,先是在东京的大医院,后来在平地青雄父亲和忍术高手的坚持下,回到四国的平地医院休养。


  这段日子,不但他的身份起了不可思议的改变,他的思想观念更是有了很大的变化。


  变化的开始是在战地医院中,他的伤造成的后果十分可怕,可是实际上伤势并不是很严重,获救之后不几天,他就可以离开病床,甚至可以帮手照顾其它的伤者。


  战地医院中的伤者,当然全是战争中受伤的军官和士兵,第一天接触这些受伤的官兵,游救国就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他在受伤之后,认为自己的遭遇悲惨之极,进入了人间地狱。而在接触到了其它的伤者之后,他才知道,地狱虽然是人类自己制造出来的,而且就在人间,可是真的像传说一样,分成十八层!


  他的情形,只不过是在第一层、或者是第二层而已,遭遇比他悲惨、可怕的还有十六七层之多!


  游救国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举了一些例子,说的全是受重伤官兵的惨状,有些严重的根本整个人都已经支离破碎,可是偏偏还活着,无分日夜发出痛苦的号叫。


  游救国所举的例子,恕我不一一重述,因为那是令人绝不愉快的画面,和陈名富、卢喜鹊相见的欢畅情形截然不同。令人高兴的事情不妨详细说,令人恶心的事情,可以简略就简略,想来大家都会同意。


  而这种人间地狱的景象,给游救国心理上带来巨大的冲击,使他开始深思。


  当时他想到的还只是为甚么会有那么多悲惨的情景出现,人为甚么不能好好的、平安的活着,而要受到那么多人为的、可以避免的苦难。


  这种苦难完全是人类本身制造出来的,并非是自然的生、老、病、死亡。


  如果自然的生老病死就足以使当时身为王子的释迦牟尼感到生命的无奈,而进行深思,那么人为的苦难就应该更能发人深思,从而找出避免的方法,使人类的生活之中,不再有活生生的地狱存在,就算活得不快乐,至少也要不痛苦。


  他没有多久,就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想法,他认为人类的苦难由许多原因造成,而其中占很大部份的苦难是来自战争。


  至少他就切身体验到战争带来的悲惨和痛苦是如何之甚,不单是在战地医院,当他到了四国的平地医院之后,平地医院也接纳了许多伤兵,在伤员的呻吟中,他的这种体会,一天比一天深切。


  游救国在叙述的过程中,详细的举了很多受伤官兵如何痛苦、可怕的例子,我和温宝裕红绫都总算耐着性子听他形容,他可以花上半小时来说一个头部受伤的军官,炮弹把他的头部下半部整个炸去了的情形,听得人不寒而栗。


  他举这些例子还可以忍受,可是他忽然之间长篇大论说起这种情形如何引发他深思的因由来,而且看来准备把他的思路历程详细道来,这就有些难以忍受。


  或许他会通过这种切身体验,发为深思,结果可能创造出一门宗教来,但是他的思路历程,听起来难免沉闷。


  所以我一连两次有了不耐烦的动作。


  游救国像是并没有发觉,仍然自顾自在说着。廉正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白素呎了一口气,反手握住了我的手,示意我要耐心听游救国说下去。


  白素这时候的神情十分严肃。游救国已经毁容,无法看到他表情如何,可是从他的眼神中也可以看出他对自己正在说的话感到十分重要。


  所以我总算没有第三次动作,耐着性子听下去。


  游救国感到战争是许多苦难的罪魁祸首,由战争衍生出来的悲剧不可胜数,岂止是受伤的官兵而已。


  战争给人类带来无穷无尽的苦难,照常理来说,人类应该对战争这种行为深恶痛绝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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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反常的是:人类自有历史记载以来,竟然没有中断过战争!   说全部人类历史都走出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战争所组成,也可以成立。   这种现象,似乎说明了战争是人类的本性。   然而战争带来苦难,人类却又有逃避苦难的本性。   这岂非矛盾之极?   游救国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曾经有相当时间的困扰,然后才豁然开朗,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他是从人类本性出发,开始去想,然后有了结论。   他先肯定人类本性之中,绝没有追求苦难的愿望。   而人却有贪婪、占有、掠夺、追求权利……等等的本性。某些(极少数)人把这类本性扩大,就会引起战争。   然而战争却又不是少数人可以完成的行为,必须由许多人对许多人共同进行,这许多参与战争行为的人,不想经受苦难,却又参与制造苦难的行为,又是甚么原因?   游救国说到这里,我开始感到游救国的深思有点道理。   我现在记述游救国说的话,已经尽量简化,大约只有当时他说的十分之一。因为虽然有点意思,可是毕竟很闷。如果不是他的想法后来发展成行动,变成故事情节的一部份,我会把它全部删去,以免影响故事的趣味性。   游救国还是从人类本性上着手去想,他想到了人类普遍的在本性中存有一种奴性,奴性最具体的表现是:许多人会莫名其妙,不如分析地听从极少数人,甚至于是单一一个人的命令!   在游救国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明白他想说明些甚么了。所以我补充了他的说法。   我道:"人性非常复杂,许多人听从单一一个人的命令,完全随着单一一个人的意旨行事,不单是由于奴性,也由于无知、盲目和所谓羊群心理,更有的是畏惧权力或者想讨好权力……原因太多了!"   游救国对于我加入他的思想,感到很兴奋,双手挥动:"我说的奴性,是广义的,就包括你所说的种种原因在内,总之单一一人,或一个由少数人的组织,能够控制许多人的行为,是基于许多人的奴性。"   他要替"奴性"这个名词加上广义的解释,我倒也并不反对。   游救国继续他的想法:战争是许多人对许多人的行为,可是参与战争的许多人,实际上并不想战争,要战争的只是最上层的少数人。如果许多人的本性之中没有奴性,根本不听从少数人的命令,那就根本不会有战争──少数人想战争,就他们自己去打好了,那只是打架,最多是打群架,绝不会形成战争。   所以要使人类生活中最大的祸害消失,必须先使人的本性之中的奴性消失。   当人类没有了奴性之后,战争狂人还如何能发动战争?   游救国说到这里,双眼放光,可知他心中由于有了这个发现市兴奋之极。   我听了,却有啼笑皆非之感。道理确然如此,可是如何使人类本性中的奴性消失呢?   大家都知道本性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根本没有人可以说得出来本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它在哪里、由人体哪一部份产生、受甚么力量的控制……有太多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吸了一口气,把这些问题提了出来。游救国并不回答,自顾自说下去。   当游救国想通了这一点的时候,他把自己想到的、他认为是真理的想法深深藏在心底,不敢向任何人透露。因为当时的环境,几乎所有人都处于战争的狂热中,他那种要彻底消弭战争的想法如果暴露了,尽管他是"英雄",也难免不会有好下场。   而他在到达平地医院之后,就开始利用医院中的设备进行研究,同时自己进修医学。这种过程十分艰苦,他一直坚持下去,等到大战结束,平地青雄的父亲去世,他承受了平地医院,就把研究范围尽量扩大,而且招揽专家。然而他却发现世界上研究甚么东西的人都有,却偏偏没有人研究人类本性,就算有,也全是空泛的理论或哲学,绝没有从实际的、医学的角度来研究,所以根本找不出人类本性的由来和存在。   游救国的目的是要改变人类本性,在根本找不到本性在哪里、以甚么方式存在的情形下,他如何能够着手改变?   他根据本性决定行为这一现象,假设本性是由于脑部活动所产生,和脑部活动有密切的关系。本性的形成,他假设是先天遗传和后天影响相结合而成。   他又假设,脑部活动受内分泌影响,那么可以联想到本性也受内分泌的影响。   他替自己找到了方向,就锲而不舍从研究内分泌开始,去实现他的理想。   年复一年,他确然成为内分泌研究的权威。   听到这里,我们都苦笑──没有人怀疑平地青雄在人体内分泌研究上的权威地位,可是那和要把人性作改变,还是天文数字的距离!   游救国看到了我们的反应,他很沉着地继续说下去:"在我的研究有一定成绩的时候,我开始实验。"   大家都集中精神,听他如何开始实验。   游救国分析出了一些物质,由内分泌系统产生,他认为可以影响人的行为。而他选择了鸭子作为实验的对象。   当游救国说到"鸭子"的时候,我们都有讶异的反应。游救国道:"在医院附近有一条河、一些港湾和湖泊,有许多养鸭人家,我在散步的时候,观察到鸭群的行为。一群鸭子,不论是几百只还是几千只,都一定有一只鸭子带头,另一只鸭子押尾。其它所有鸭子都根据带头鸭子行进,带头鸭子走到哪里,大群鸭子就跟到哪里,不会做其它的考虑。鸭子的这种服从带头鸭子的本性,和人类盲目认同领袖的本性,在本质上完全一致。"   听游救国解释为甚么选择鸭子作为实验的对象,我不禁苦笑。不单是鸭子,有许多动物,都有服从领袖的本性,人是动物之一,自然也难免如此。然而承认了人有这种本性,也就等于承认人和其它动物在本质上并没有多少差别──这无论如何不是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游救国从鸭子的行为着手,开始研究改变动物本性的可能性。他的假设,还是从脑部的内分泌组织开始,经过不断地试验,他发现切除某一种内分泌之后,鸭子就在行为上不服从带头鸭子,而且离开鸭群,有独立的行为。   他替上千只鸭子动了这样的手术,除了有三分之一死亡之外,其余经过手术的鸭子,在行为上完全成为独立的个体,而不受群体影响,带头鸭子更对这些鸭子的行为,完全没有影响作用。   取得了这样成绩的时候,离大战结束已经有二十多年。   游救国望着那群经过他手术的鸭子,在行为上完全不受本性指挥,带头鸭子尝试去约束它们,它们会反抗,会勇敢地攻击带头鸭子。   每当游救国看到带头鸭子反而被攻击得狼狈而逃的时候,他就开怀大笑,想象着当年纳粹领袖一声号令,如果根本没有人听从,或者更群起而攻之,那么希特勒、戈培尔之流,也就只好抱头鼠窜,落荒而逃,绝对无法发动战争,祸害人类。   而当时之所以有那么多人,声嘶力竭地高叫"希特勒万岁",完全是由于人类本性之中奴性在起作用──所有高叫"某某人万岁"者,都是受本性中奴性的推动而做出的行为。   游救国知道自己的发现,如果施在人的身上,同样可以改变人类这方面的本性,从而达到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发动战争、再也没有人可以以自己的疯狂带领亿万人进入疯狂境地的事情发生。这对人类来说,是从低等生物进入高等生物的重要程序。   他知道这个发现,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现。然而他的研究到这时候却停滞了下来。   因为他无法拿人来做实验──就算他可以对人进行那种改变本性的手术,他也绝对无法对全人类进行那种手术。   于是游救国就改变方向,既然他已经找到了人类这种本性的由来,用手术改变当然最直接,然而要使许多人、最好是全人类,都在本性上起变化,用药物来达到目的,当然比手术有效得多!   当游救国说到他开始研究用药物来改变人类本性的时候,原来所有坐着听他叙述的人,都霍然起立。   我们在同一时间想到了同一事情:那些大量被溶进了蓄水湖中的化学品!   游救国和廉正风自然都很明白我们为甚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廉正风十分骄傲地向游救国指了一指:"他研究影响内分泌的药物,很有成绩──在鸭群的实验中,起到和手术同样的作用,近十多年来,他大量制造这种药物,而且肯定了绝对没有任何副作用,所以决定使用……"   廉正风话还没有说完,我首先叫了起来:"为甚么选中本市?"   我相信游救国立刻给我的回答并不是真正的原因,他道:"因为本市使用蓄水湖的水,容易下药──容易使最多人接受药物。"   我完全不相信他的回答,可是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没有追究下去,因为我们感到,追究下去,得到了真正的答案,会无趣之极──这样说,好象是我们已经知道了真正的原因。确然如此,然而我们也不会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理由很简单:说出来了,会无趣之极。我劝大家不必去想这个问题。   故事到这里,已经可以算是结束了。   不过,还有一些余波,必须交代。   余波之一,是游救国急着要离开,所以他委托我观察他发明的药物,起了甚么样的作用。   接受这样的委托,实在令人啼笑皆非。因为不但这是用人来做实验,而且是数以百万计的人,更而且我也是其中之一!   后来,我给游救国的报告是:在大蓄水湖恢复供水,也就是有数以百万计的人,接受了药物之后,若干时日,本市民众有历史上从来未曾发生过的异常行为。   这行为完全自发、独立、醒悟、不受操纵、敢于反抗、和强权对立、不甘被宰割、用行动来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形成空前的热潮。   谁都知道,这种行为如果持续,就必然可以自己控制自己的命运,而不会随人摆布。这似乎就是游救国发明的药物在起作用,改变了本市民众的本性。   然而,就算那是药物的作用,药物显然不是很成功,因为作用的时间非常短暂,如同昙花一现,慷慨激昂的反抗情绪消失,顺从听命的本性恢复,向强权的抗议,恢复成向强权的叩头,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到强权的手里,而且还不断地进行自我催眠,相信这样会更好--把人类的本性发挥到了淋漓尽至的地步。   如果那一个短暂时期的异常行为,确然是由于药物改变了本性的结果,那么游救国的研究可以说是成功了,只不过由于人的本性太难改变,所以才会只有一下子的转变。   这一点,我无法下结论,要让游救国去判断。   余波之二,是游救国、廉正风他们和忍术组织之间的关系。我好几次想询问其中的详细情形,都被白素制止。   白素阻止我发问的理由是:忍术组织极其隐秘,绝对不会向外人透露半点消息,问了也是白问,何必自讨没趣。   我接受了白素的理由。可是温宝裕却不服气,而且他实在想一窥忍术的奥秘,所以后来还是偷偷地去问了廉正风。   廉正风倒对他很实在,据实告诉他,忍术的一切,都不会告诉外人,外人如果要不识趣地追问,就会被视为敌对行为。   温宝裕一听这样的警告,当然不敢再问下去。而廉正风又告诉温宝裕,说他如果真正有兴趣,可以收他为徒,接着就给了温宝裕一本小册子,上载忍术弟子必须严格遵守的戒条九十九条,要温宝裕背熟。   温宝裕一看那九十九条戒条,虽然不至于魂飞魄散,却也出了一身冷汗,拜师之说,自然作罢,把小册子恭恭敬敬还给了廉正风,老老实实告诉廉正风:"这九十九条戒条,我一条地做不到,我们没有可能成为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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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正风收回了小册子,一笑置之。温宝裕从此也就死了心。
  余波之三是故事中有一个人,十分神秘。这个人就是游救国的父亲游道圣。后来我和游救国的交谈中,问起他的父亲,竟然连游救国也不知道游道圣究竟是做甚么的。


  游救国只知道家里很富裕,在乡间有规模很大的庄园,父亲的行动很神秘,有时候外出经月,有时候又有许多访客。最奇怪的是后来他也曾派人去打听,可是整个庄园都不再存在,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情形自然引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我和小郭就一起努力去发掘真相,游救国本身当然更有兴趣。


  我们努力的结果,相当惊人──不过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表过不提。


  余波之四是我把游救国介绍给了勒曼医院。


  原来勒曼医院方面也一直在研究人类行为中由本性所主宰的部份,也就是说,他们也一直在研究人类本性,可是却也一直捕捉不到中心,没有成就。


  所以他们也早就注意到平地青雄的研究工作,他们曾经派过几个人到平地医院,想知道平地青雄研究的成绩,可是平地青雄(游救国)并不接受他们,并没有收获。


  因此他们一听到我把游救国介绍给他们,就热烈欢迎。


  在影像电话中,我和游救国都可以看到亮声和他的几个同伴的兴奋神情。当我们可以看到亮声的时候,他们当然也可以看到我和游救国。


  后来游救国对我说,最令他高兴、愿意倾力和勒曼医院合作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勒曼医院的那些人看到了他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因为他的容貌而有任何怪异的反应──而其它人,即使是我们,就算努力不表现心中的讶异,他都可以感觉得出人家对他可怕的面貌所产生的愕然,只有勒曼医院那些人,完全不感到意外。


  我听了游救国这样说,心中暗暗好笑──勒曼医院那些人,包括亮声在内,根本不是地球人,他们原来的样子,比起毁容之后的游救国,不知道恐怖了多少倍,自然不会对游救国的脸容大惊小怪!


  当时游救国就把他多年来研究的结果,通过计算机把数据传送过去,我看到对方在计算机显示屏前那种雀跃的情形,可是对于显示出来的数据,我却完全看不懂。


  他们和游救国热烈地讨论,我在一旁也是十句话之中,最多听明白一两句而已。


  可是我却坚持听下去,因为我知道他们在讨论的事情,和人类有极大的关系,实实在在接触到了人类的本性,甚至于有可能将人类本性进行改变,那就等于可以改变人类行为,等于可以决定人类命运!


  这样的大事,我是人类之一,当然要尽可能在第一时间进行了解。同时我也想到,如果人类本性确然可以通过手术、药物来改变的话,固然可以消除本性中的奴性,却同样也可以大大增强本性中的奴性!也就是说可以使人类变成彻头彻尾的奴隶!


  虽然我对勒曼医院很有信心,相信他们不会做危害地球人的事情,可是想到如果外星人掌握了改变人类本性的能力,还是有点不寒而栗。


  所以我就更加特别注意他们的讨论。


  我发现勒曼医院方面不断地在向游救国提出问题,开始游救国还可以有问必答,渐渐地就很犹豫,后来就答不出来了。


  从这种情形可以看出游救国的研究结果,其实还是很初步,看来鸭子和人有很大的不同,游救国能够成功的改变鸭子的本性,可是距离能够成功改变人类本性,还有不知道多少路要走。


  这时候我的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希望他们的研究可以成功,正如游救国所设想的那样,如果人类本性之中没有了盲目服从的奴性,不但不可能有大规模的战争,就是小规模的械斗也无法成事──谁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就让他和对手单对单地决斗好了!


  而且更有意义的是,甚么主义等等,也必然失去了号召力,人人都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谁还会被口号迷惑?


  只有消灭了本性中奴性部份的人,才是真正独立的人,才有资格成为高级生物,不然只是一群随着极少数人的指挥棒行动的低级生物而已──和鸭子甚至于昆虫并没有多大的分别。


  可是如果他们研究成功,正像我刚才担心的那样,有可能反而令人类本性中的反抗、独立部份消失,那样人类就彻头彻尾变得和昆虫一样了!


  我感到无奈之极,因为想来想去,不管结果是怎么样,似乎人类的命运始终只是操纵在少数人的手中!


  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无法解决,后来和白素讨论多次,都没有结果,很希望有高人能够给我指导。


  勒曼医院方面和游救国初步接触的结果很好,勒曼医院邀请游救国参加,游救国却拒绝,而最后达成了双方各自研究,但是每天交换意见的协议。


  游救国对我介绍他和勒曼医院达成了合作协议,十分感激。我却心中苦笑,因为结果如何,难以预料,我无法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我只可以肯定,游救国和勒曼医院合作,必然会使研究工作,加快步伐,走向成功。


  而如果取得成功之后,会造成甚么样的局面,实在无法想象。


  我推测当时我心中的矛盾想法,一定不由自主反应在表情上。我留意到亮声有欲言又止的神情,而其它几个勒曼医院的人员,都很兴奋,显然他们在对人类本性的研究,并没有甚么成绩,所以很高兴可以和游救国合作,因为游救国至少在这方面的研究有"零的突破",发现了本性和内分泌系统的关系。


  相信以勒曼医院的人才鼎盛,很快就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得到发展。


  当我在这样想的时候,我发现亮声更像是知道我的心意一样,向我暗暗摇了摇头。我知道他是在向我暗示些甚么,可是我却不能明白他究竟在暗示甚么。


  当游救国和勒曼医院达成协议之后,游救国和廉正风告别,他们在离去的时候,一直在客厅等候的陈名富向游救国深深鞠躬。


  陈名富并没有说甚么,不过谁都知道,陈名富的行动,一方面是对游救国表示歉意,因为几十年来冒充了游救国的身份,另一方面是表示感激,因为他以游救国的身份,几十年来生活可以说是毫无缺陷,接近完美,可以说世界上六十亿人口之中,能够有这样幸福人生的人不会超过六十个!


  而陈名富能够有这样的幸福人生,全是由于在那桩意外之中,他得到了游救国的那只网篮。


  陈名富在深深鞠躬的时候虽然没有说话,游救国还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鸾了一口气:"其实你的命运,还是由你的本性来决定的。如果当时你不是好意到卢家去报告我遭到了不幸的消息,而只是将网篮据为己有,自然也不会有以后的事情发生了!"


  游救国的话很有道理,陈名富的本性决定了他的命运,可是也绝对不能否认那桩意外所起的作用──所以人的命运,形成的过程十分复杂,有内在的原因,又有外在的原因。


  别说外在的原因无法控制,就算内在的原因,也同样无法了解,在两方面都是未知数的情形下,排列组合的可能也就成为无穷大的未知数──代表了命运的不可测。


  当时我们都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不单是陈名富和游救国两个当事人感叹命运之不可测,大家都有同样的感叹。


  游救国也向陈名富回礼,同时道:"那两次,吓倒你了!我在听说本地有一位银行家的名字是游救国之后,实在忍不住好奇,想看一看他是甚么样人!"


  这一点正和我们以前假设的情况相同,所以不必再多说甚么了。


  而余波之五则相当重要,在游救国和廉正风离去之后的第二天,亮声主动连络我,第一句话就道:"卫君,你心中很担心对改变人类本性的研究成功以后会出现相反的效果?"


  我苦笑承认,反问:"你能够提供甚么保证?"


  亮声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只是道:"你其实没有担心的必要,因为那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到时候,人类本性早已又经历了巨大的改变──像奴隶社会永远不可能再回头一样,人类本性在不断改变之中。"


  我很犹豫:"以你们的力量,也需要很久?"


  亮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早就对人类本性进行广泛的研究,可是无论如何努力,都甚至于无法知道人类本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它看不见、摸不着、听不到、形象无从究诘、不知道它是光亮还是黑暗、它广大无边不可名状、说它有它又没有、说它没有它又存在、迎着它看不到它的前面、随着它却又看不到它的后面、把握着它久的可以一切、甚至于了解一切的原始……"


  亮声一口气说下来,一开始我有点莫名其妙,可是越听越觉得他的说法十分熟悉,等他说到一半,我已经完全知道他是在说甚么了,所以不等他说完,我就接了上去:"……这就是'道'、是'道的规律'!"


  虽然我接上了他的话,可是我心中却疑惑之极!


  因为亮声所说的那番话,并不是他的创作,而是"老子"对于"道"所作的解释的其中一部份,在他所着的《道德经》中的第十四章。


  (在这里我不引用原文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找,即使手头没有《老子》,在普通书店里也可以找得到。》我疑惑的是,几千年来,从来也没有人把老子所说的"道"和人类本性联系在一起。可是这时候经亮声一说,我却有豁然开朗之感,感到"老子"不嫌其烦、不断作出解释的"道",确然可以视之为人类本性──完全无从捉摸,可是却存在而且是人类一切行为的主宰!


  亮声又道:"所以你可以放心,地球人研究自己的本性研究了几千年,还究全没有结果,我们这些外来者想要有结果,谈何容易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除了接受他的说法之外,我还能做些甚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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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很多杂志上,都有"微求笔友"这一栏。   笔友不知是谁首先想出来的玩意儿,但不论是谁首创的,首创者一定是一个对心理学有极其深刻研究的人。   人是喜欢想像的,人的想像力,甚至无穷无尽,而且凭通信来交朋友,就可以使人的想像力有发挥的余地。   两个人,本来是绝不相识的,但是可以通过写信而变成相识,当他们相互之间,了解得十分深刻之际,他们就算是面对着面,却仍然可以不知对方就是自己的朋友,这又可以满足人的掩蔽心理。   人都喜欢公开自己心中的话,但同时又希望没有人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   许多无目的的犯罪,犯罪者就是基于这一点心理而从事犯罪的。   而正因为通信的另一方,可能根本不能和自己见面,所以笔友之间的"交谈",有时反倒比天天见面的朋友更来得坦白。   最喜欢交笔友的年龄,当然和一个人最喜欢幻想的年龄是有关的:根据统计,大约呈十五岁到十八岁左右。   而高彩虹今年刚好十六足岁。   高彩虹是妻子的表妹,我结婚那一年,她还是跳跳蹦蹦,只喜欢吃冰琪琳和汽水的小女孩,但是几年一过,当她穿起高跟鞋、旗袍,眼睛上涂得五颜六色之际,你是绝不能将她和几年前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的了。   彩虹的生性恨活泼,一切流行的东西都会,她也喜欢交笔友。   我和彩虹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我是她的表姐夫,她见了我多少有点拘谨;找猜想她不怎么高兴见到我,但是她和她的表姐倒是感惰十分好的。   那一天,彩虹竟然破例走到我的面前,我正在阳台上看报纸。   这几天的天气,很不正常,闷而湿热,在冬天有那样的天气,真是怪事。   彩虹来到了我的身前,叫了我一声。   我向她笑了笑,道:"你来了么?吃了饭再走,和你表姐多玩一会。"   我和她之间,似乎只有那几句话可以说,而在经常,她一定是高高兴兴地答应着,转身走了开去。   可是今天,她的态度都有点不寻常。   她又叫了我一声,然后道:"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表姐夫。"   我放下了报纸,道:"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好了!"   她脸上红了一下,神情十分腼腆,道:"表姐夫,我有一个朋友,明天要来见我。"   她的诂,听来实在是没头没脑的,她有一个朋友,明天要来见她,都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找我来商量?   但是我都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着鼓励她说下去。   彩虹继续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表姐夫,我们是在信上认识的。"   "噢,是笔友。"   我明白了。   "是的,是笔友。"   彩虹道。   "彩虹,"我略想了一想:"如果是笔友的话,都最好不要见面,很多笔友在一见面之后,从此以后就不再通信了。"   彩虹睁了眼睛,道:"会有那样的情形?"   "当然会,而且还十分普遍,笔友是靠想像力在维持着的,而事实和想像,往往有很大的一段距离,所以见面之后,就……"   我没有再说下去,彩虹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少女,她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彩虹低下头去,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可是,表姐夫,我却非见他不可。"   我有点不愉快,沉声道:"为什么?"   彩虹的脸颊红了起来,道:"因为……我爱他。"   我陡地一呆,大声反问道:"什么?"   也许是我那突如其来的一声反问,实在太大声了,是以彩虹吓了老大一跳,连忙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妻子走了出来,扶住了彩虹,接着埋怨我道:"你看你,彩虹好意找你商量,你却将她吓了一大跳,她是将你当作兄长,才向你说出她心中话的!"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心中暗忖,如果我有一个妹妹,而她又对我说出那等荒谬的话来,我一定先给她一巴掌,再慢慢来教训她!   但是,彩虹却不是我的妹妹,她甚至不是我的表妹,而是白素的表妹,我当然不能打她,然而我又绝不能像是和我完全无关的人那样对她表示漠不关心,况且,我也难以掩饰我心中的那种滑稽之感。   我用一种十分奇怪的声调笑了起来,道:"原来是这样,你爱上了他,现在的男孩子真幸福,竟会有一个从来未曾见过面的少女爱上了他,彩虹,但连见也未曾见过他,这算是什么爱情?"   我自问我的责问是最为名正言顺的,彩虹一定多少也曾感到她的所谓"爱上了他"是极其荒谬的了才对。   但是,我却完全料错了!   因为彩虹一听得我那样问她,立时睁大了眼,当我是一个星球怪人一样地望定了我,然后,又像是我犯了不可救药的错误一样,摇了摇头。   再然后,她叹了一二气,道:"表姐夫,想不到你没有老,但是你却完全落伍了,你知道么?你们这样的人,已经发霉了!"   她忽然那样指责我,倒使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道:"我发霉了?或者是,比起你来,我自然没有那么新鲜,但是我希望听你新鲜的意见。"   彩虹一挥手,摆出了一副演讲家的姿态来,道:"你刚才问我,连见也未曾见过面,那算是什么爱情,对不对?这种问法,便是发旧的问法,试问古时代的‘一见锺情’,现在,还讲这些么?"   "一点也不,表姐夫,你该知道,爱情是心灵深处感情的交流,是人类最深切、最透彻的感情,应该是触及灵魂深处的,而不应该是表面的。而一个人,就算我一天看上二十小时,我所看到的仍然是他的表面,而看不到他的内心的,是么?"   想不到彩虹竟如此会说话,我不得不点头。彩虹又道:"可是,我在十三岁开始起,就和他成了笔友,他在和我三年的通信中,已使我彻底地了解了他的为人,了解了他的内心,为什么一定要见他?为什么我不能爱他?"   彩虹的话,听来是振振有词的,但是那是属于爱情至上的理论,我不相信她的笔友如果是一个畸形的怪人,她还会维持她那种爱情。但一则为了她那种认真的神情,二则,妻正对我频频在使眼色,所以我便放弃了出言讥讽她的主意,只是笑着道:"你说得很动人!"想不到这一句话,也引来了彩虹的反对,大声道:"什么叫我说得动人?表姐夫,你难道认为爱情是靠视觉来决定,而不是心灵来决定的么?"   我实在忍不住笑,但我还是忍住了,我道:"好,那么我们该从头讨论起了,你有一个通信三年的笔友,你已爱上了他,他自然也爱你,他明天要来见你了,那么,我看不出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可商量的,但你却说要和我商量这件事。"   彩虹犹豫着,没有出声,白素道:"彩虹要你陪她去接飞机!"   我笑了起来,道:"要我这发霉的人和她一起去接飞机?给她那新鲜的爱人看到了,不怎么好吧?"   彩虹一顿足,嗔道:"表姐夫!"   我看她的脸袋涨得通红,真是急了,我忙道:"彩虹,别急,我只不过和你开玩笑而已,但是为什么要我一起去接他呢?你们一定已商量好了各自戴什么标志,以便互祖识别的,对不?"   彩虹皱起了眉,道:"表姐夫,我……很难说明为什么,但是你是经历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的,所以我才觉得要和你来商量一下。"   我听了之后,更是大惑不解,这其中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呢?   我实在想不出来。   彩虹看到我在犹豫,她便道:"我先让你看最后他给我的那封信。"   我知道事情一定有点不寻常,是以我忙道:"好的,他信中说些什么?"   彩虹一面打开她的手袋,取出了一封信来,她的精神像是十分焦虑,道:"他写信给我,一直是很有条理的,但是这封信,不但字迹潦草,而且有点……有点语无伦次的样子。"   我已伸手将信接了过来,抽出了洁白的信纸,那的确是一封极其潦草的信,以下便是这封信的全文:"彩虹;他们一定不让我来见你,但是我却非来见你不可,我一定要来见你,你是我心爱的人,我怎能不见见我的爱人?如果他们的阻拦不成功,那么,我在十二日早上八时的都班飞机,可以见到你了,当然我希望你到机场来,或者我不能……我不能说什么,他们一直在阻拦我,但是我想他们不会成功,但愿他们不成功,愿所有的一切都保佑我能见你。伊乐,你的。"   我迅速地看完了整封信,然后抬起头来,道:"彩虹,彷佛有些人不让他来见你。"   彩虹点头道:"看来像是那样,但是三年来,伊乐从来也未曾向我提及过他有些什么和他有关系的人,是可以阻止他行动的。"   我有点不明白,我道:"难道他只是一个人?譬如说,他的父母,或者他的监护人,或者他是像我那样发了霉的人,不赞成他千里迢迢,来看一个未曾谋过面的沙女,而且爱上她?"   "不,不,"彩虹立时道:"伊乐没有父母,他说他根本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他也没有监护人,他说有六个人是照料他的。"   "他是一个富家子?"   "我想是的,"彩虹说:"不然也怎可能有六个人照料他?但是表姐夫,我却不是为了这才爱他的,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对这一点,我倒是毫无疑问的,我略想了一想,道:"你是否曾想到,那些想阻止他来见你的人,伊乐信中的所谓‘他们’,就是都照料他的六个人?"   彩虹摇着头,道:"我不知道,我从来也未曾想到他的行动,会受人阻拦,而从来也不能想像他会是一个那样没有勇气的人,会因为人家的阻拦,而改变了他的行动,他一定会来的!"   我看出彩虹在讲那句话的时候,态度神情,都是很认真的。   我又问道:"那么,在你的想像之中,他应该是怎样一个人呢?"   彩虹一听,脸上焦虑的神情,立时消退了不少,自她的脸上,现出一种异样的光彩来。   她道:"伊乐几乎是一个完人,他什么都知道,他学识之丰富,决不是我所能形容的,他……我想你见了他,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我笑了起来,道:"你说得他那么好,那我一定要见一见他了。好的,明天我起一个早,你先到我这里来,然后我们一齐到机场去。"   彩虹仍不免有点忧虑,道:"表姐夫,你说他……会不会终于不能成行呢?"   我道:"那我却不能预言,你应该更明白这一点,因为你了解他,你有他的照片?"   彩虹摇着头,道:"没有,我们没有交换过照片。"   我皱了皱眉,道:"那么,你凭什么认出他来了?"   彩虹想了一会,道:"我想我一看到他,就可以认出他来的,不知道为了什么,我有这个感觉,感到他即使杂在一万个人中间,我也可以认出他的。"   我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我明白彩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她之所以会有那样的感觉,是因为她长期来与伊乐通信,久而久之,凭藉着她自己的想像,塑造了伊乐的形像。虽然在她脑中塑造成功的伊乐,只是她的想像,但是她却固执地相信着这个想像。   笔友见面,往往会造成悲剧,那就是因为想像和事实,总是有距离,而有时距离,又十分之大的原故。   然而,对于彩虹和伊乐的事,我却并不十分耽心,因为伊乐不管怎样,总是一个环境优裕,而且勤力向学、学识丰富的年轻人。也就是说,伊乐的实际情形,和彩虹的想像,可能不会相去太远的。   我只是道:"好的,但记得明天一早来?"   彩虹和她的表姐,一齐离开了阳台,我继续看我的报纸,但是我发觉我的精神,竟不能集中在报纸上,我放下了报纸,向远处望去。   远处的山,被浓雾阻隔,形成一层层朦朦胧胧的山影,看来十分美丽,但是山上的建物,却也完全隐没看不见,我陡地感到,彩虹此际的心情,一定和我这时所看到的景象相类的;她有一个朋友叫伊乐,她甚至已爱上了他,但是,伊乐是甚么样子的,她却未曾见过,伊乐还躲在浓雾之中!   我伸了一个懒腰,希望明晨八时,飞机到达之后,浓雾便会消散,我们都可以见到伊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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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六时半,天还只有朦朦光时,彩虹便已经来了。   幸而白素早已起身,连忙将我从床上拉了起来,等我见到彩虹的时候,是六时三刻。   彩虹经过小心的打扮,她选择了一件十分淡雅的服装,那件米白色的服装将她显得高贵、大方和成熟,我一看到她,便点头道:"彩虹,你拣了一件好衣服。"   "那是伊乐设计的,表姐夫!"   彩虹高兴地回答:"他是在三个月前,将图样、颜色一起寄来的,他信中还说,经过了三年的通信,他深深相信这件他设计的衣服,穿在我身上,一定是最适合不过。"   我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我道:"很不错,你的那位笔友,他可以成为一个第一流的服装设计师!"   彩虹更高兴了,但不论她如何高兴,总难以掩饰她昨天晚上一夜未睡的疲倦神态。   我心中已然感到,如果那个伊乐先生不能依时来到的话,那么对彩虹而言,一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白素也在耽心这一点,她偷偷地问我,道:"你看表妹能见到她的笔友么?"   我笑着回答:"不必紧张,就算她的笔友因故不能来,难道她就不能去看人么?"   白素笑了起来,道:"你倒想得周到。"   七时十分,我和彩虹一齐到机场了,一路上,彩虹不断埋怨我将车子开得太慢,又在每一个红灯之前顿足表示不耐烦,说城市交通管理不善。   但事实上,当我们到达机场的时候,只不过七点四十分,彩虹急急地到服务台前去询问,那班班机在八时正抵达,于是她又开抬抱怨时钟走得太慢,好不容易,飞机在跑道上停了下来,她又急不及待地奔向闸口。   在闸口又等了二十分钟,在那二十分钟之中,彩虹不住地攻击海关的旅行护照检查制度和行李检查制度,使我不得不劝她,道:"彩虹,你以为伊乐会喜欢见到一个一小时以来,不断埋怨这、埋怨那的女孩子么?"   彩虹叹了一声,"我多么心急想见他!"   我当然明白她的心情,那是她的初恋,她不知为她初恋的对象作出了多少幻想,如今,她以为她的幻想会变成事实了,所以她不能不心急。   第一个旅客从闸口走出来了,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生意人,接着是一对新婚夫妇般的青年男女,然后是两个老妇人,再接着,是一队奇形怪状服装的乐队。   跟在那队乐队之后的,是一个身形高大,肤色黝黑,像是运动家一样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在走出闸口的时候,正在东张西望,彩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她推着我,道:"表姐夫,你过去问问他,他可能就是伊乐?"我倒愿意这年轻人就是伊乐,是以我走向前去,向他点了点头,道:"阁下是伊乐先生?"   那年轻人奇怪地望看我,道:"不是,我叫班尼。"   我连忙向他道歉,后退了一步,回头向彩虹望了一眼,摊了摊手作出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彩虹现出十分失望的神色来。   这时,那叫着班尼的年轻人,已和一个穿着软皮长靴和短裙的少女,手拉着手走开去了。   我看到彩虹又伸手向闸口指着,我回过头去,看到在几个绝不可能是伊乐的人之后,又有一个看来神情很害羞的年轻人,提着一只箱子,走出了闸口。   我知道彩虹的意思,她又是叫我去问那年轻人,是不是伊乐?   那实在是一个十分尴尬的差使,但是我既然陪着她来了,却也不能不问,是以我又走了上去,微笑着,道:"是伊乐先生?"   那年轻人的神情有点吃惊,忙道:"不,不,你认错人了,我叫赵驹。"   我不得不再度退了下来,回头向彩虹望去,彩虹面上失望的神色,又增加了不少。   我再继续等着,陆续又有四三个年轻人走出来,每一个年青人走出来,我总上前问他们是不是伊乐,但是他们的回答都是"不是"!   半小时之后,看来那一班班机的旅客,已经全走出闸口了,我退回到彩虹的身边。   彩虹咬着下唇,过了好一会,才道:"他,他没有来。"   我安慰着她,道:"或许我们错过了他,待我去向空中小妲要旅客名单看看。"   我向闸口走去,对一位站在闸口的空中小姐,提出了我的要求,那位美丽的空中小姐犹豫了一下,我向彩虹指了一指:"她在等一个她未会过面的笔友,不知是不是我们错过了他,还是对方根本没有来,所以才希望查看一下旅客名单。"   "他的笔友叫什么名字?"   空中小姐问。   "伊乐。"   我回答。   空中小姐开始查看她手上夹子上的旅客名单,她查阅得十分小心,且结果她还是摇了摇头,道:"没有,这班客机上没有这位先生。"   我向她道了谢,那位空中小姐十分好心,她又告诉我,一小时后还有一班客机,也是从那个城市中飞来的,或许他在那班客机上。   我再次向她道谢,然后回到了彩虹的身边,向她转达了那位空中小姐的话。   彩虹叹了一声,道:"不会的,他既然在信上说得很清楚,是搭八时正抵达的那班飞机来,不会改搭下一班的,一定是他信中所说的都些人,不让他来,可是,他为什么会被人阻拦得住呢?"   我很不忍看彩虹那种沮丧的神情,道:"你可以写一封信去问问他。"   彩虹摇着头,通:"不,我要打一封电报去问他,叫他立时给我回电。"   我道:"好,那也是一个办法,我们可以立时在机场拍发这个电报,你记得他的地址么?"   彩虹勉强笑了一下,通:"表姐夫,我和他通信通了三年,怎会不记得他的地址?"   我陪着彩虹去拍出了那封电报,电文自然是彩虹拟的,我不知道内容,但是那一定相当长,长到了彩虹的钱不够支忖电报费而要我代付的程度!   彩虹在和我一起离开机场时,才道:"表姐夫,回电地址,我借用你的地址,我怕爸爸突然看到有电报来,会大吃一惊。"   我忙道:"那不成问题,我们一齐回家去等回电好了,我想,不必到中午,回电一定可以来了。"   彩虹满怀希望而来,但是却极度失望地回去,一路上,她几乎一句话也未曾讲过。   到了家门口,白素迎了出来,一看到我们两人的神情,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而彩虹则立即向她的表姐奔了过去,哭了起来。   白素忙用各种各样的话安慰着彩虹,我自顾自走了开去,心中在暗忖,这伴事,是不是就只是伊乐忽然受了阻拦,不能前来那样简单?   但是我想来想去,却不可能有别的什么事发生,是以我也只将彩虹的哭泣,当作一种幼稚的行径,心中多少还有点好笑的感觉。   彩虹足足哭了一小时有余,然后,她红着哭肿了的双眼,在门口等回电了。   我告她,电报最快,至少也得在十二时才会来,但是她都不肖听我劝,咬着唇,一定要等在门口。   读者诸君之中,如果有谁尝试过去劝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叫她不要做傻事,那就可以知道,那一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我劝了两次,也不再劝下去,任由得她在门口等着。   这一天清晨时分,还见过一丝阳光,但是天色越来越阴沉,到了将近中午,天色黑得如同黄昏一样,而且还在下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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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机场回到酒店之后,谭中校打过一次电话来,他留下了话,说是半小时后再打电话来,我在电话旁等着,没多久,谭中校的电话果然来了,可是他所讲的一切,又令我失望的,那封信,仍然在信插上,并没有人取走。   我渡过了焦躁不安的一夜,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一时,谭中校第三次来电话,告诉我那封信仍然在信插上时,我不得不失望了!   隔了整整的一天,那封信仍然在信插上,那证明伊乐是不会去取那封信的了。   我实在是想不出这其中的可能来,唯一的可能,只有伊乐已知道我们来了,但是他怎么会知道的?   莫非伊乐就是那天晚上,两个卫兵中的一个?   或者,化名伊乐的,就是谭中校?   我又和谭中校讨论了一会,我承认这个方法失败之后,只怕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将那个伊乐找出来,于是我想起了伊乐的那些信来我问谭中校,在某地中可有那样一个学识渊博,几乎无所不知,但是又不喜欢运动的人。   谭中校的回答是否定的。   我又问:"那么,基地中是不是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人物,是有六个人在服侍他的?"   谭中校笑了起来:"那不可能,基地司令的军衔是上将,也不过一个副官和两个勤务乓,不会有六个人服侍一个人的特殊情形。"   我苦笑着,在那样的情形下,即使我心中一百二十个个不愿意,但却也只好放弃了。   我道:"对不起,麻烦你了,我想你可以撤销监视,将那封信撕掉算了,我也准备离去了。"   谭中校倒是真客气:"希望你明白,我真是想帮助你,但却无能为力。"   我叹了一声,放下电话,开始收拾行李。   一点结果也没有,多耽下去也没有意思,我自然只好回家去。   下午五时,我到了机场,飞机是五时四十分起飞,我办完了行李过磅的手续,买了一份晚报,坐了下来,等候召唤上机。   我实在没有心思去看报纸,因为我是遭受了挫败而回去的,我不能查出一个这样无聊的骗子来痛惩他,那实在十分之不值。   我只是随便地翻着报纸,但突然之间,我却被一段广告所吸引住了,那段广告所占地位不多,只两个字比较大些而已。   而我就被那两个较大的字吸引了的,那两个字是:彩虹。   而当我再去看那些小字时,我心头顿时狂跳了起来,那内文只有几句,但是已足以使我的行动计划,完全为之改变。   那内文乃是:"我知你已来,但他们不让我见你,我无行动自由,请原谅我,伊乐。"   我当时是坐着的,但是一看到那段广告,我整个人直跳了起来,我的行动一定太突兀了,是以令得我身边的一位老太太,吓了一大跳。我也来不及向那位老太太道歉了,我奔出机场,召了一辆计程车,一直来到那家报馆中,找到了负责处理广告的人,我指着那段广告问他:"这段广告是由什么人送来刊登的,请你告诉我。"   那位先生有些阴阳怪气,他用一种非常不友善的态度打量着我,我取出了那证件来,道:"我是国际警方的人员,你必须与我合作!"   那人这才道:"一般来说,来登广告的客户,是可以受到保护的。他们的来历、姓名,不应泄露,而且刊登的广吉,也没有违反法律的地方,除非……除非……"   他讲到这里,露出了奸笑,和发出干笑声来。   他脸上忽然现出十分奇怪的神色来,我忙问道:"怎么?查不到?"   "不,查到了"他抬起头来:"可是,那广告……是军部送来。"   "是军事基地送来,对不对?"   更正了他的话。   他点头道:"是,是,是昨天送来的,和一段拍卖一些军事废材料的广告在一齐,今天,两段广告一齐刊登了出来,你说和那一件大案有关?"   "是的,"他已经有点起疑,我不能让他有怀疑的机会,是以忙肯定地回答着:"请你将原稿找出来,我要看看原稿,两份我都要。"   他找了一会,道:"全在这里。"   他将两张纸递了给我,我先看一张,那是一张拍卖废弃器材的广告摺成一只信封的样子,上面写着"后勤科发"四个字。   还有一份,就是那份广告了,广告和登出来的一样,而两张广告的字体,也是一样的,显然是一个人所写的。   这一点并不值得奇怪,广告可能是拟好了,交给文书人员去抄写的。   而我翻过来,又看到了四个字,那四个字是"第七科发。"   我自然知道,"第七科"只是一个代号,是基于保密的原则而来的,它可能是"保卫科",也可能是"飞弹科"等,现在我自然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科,但是我却已经知道,伊乐是在第七科的。   伊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看来我的观念,又要来一次大大的改变。   在未曾来之前,我认为他是一个残废者,但后来,我认为他是一个骗子。   但是现在,我却不再认为他是一个骗子,而认为他是一个做秘密工作的人,是以他的行动,几乎是没有自由的。   但是,他是用什么办法将这份广告送出来,在报纸上刊登,使我能够看到的呢?   我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但是我知可以肯定,在伊乐这个人的周围,一定有着极其神秘的事情,那些事情的神秘性,可能是我所不能想像的。   我本来是想立即和谭中校联络的。   但是我又立即想到,谭中校是基地中的高级军官,如果基于某种神秘的原因,伊乐不能和外人相见的话,那么他当然是服从决定,而不会违背上级的决定,而全力来帮助我的!   那也就是说,找谭中校,非但没有用,而且会坏事!   我看了看手表,早已过了飞机起飞的时间,而我也决定留下来,我自有我的行动计划。   我将两张广告的原稿摺好,放进口袋中,向那人挥了挥手,道:"多谢你的合作。"   那人一直送我出报馆门口,还在不断问我:"究竟你要广告原稿做什么?"   我笑着:"讲给你听你也不明白的。"   那人和我握手,我离开了报馆之后,到了另一家酒店之中,要了一间房间,然后,我关在房间之中,思索着。   其实我的心中,早已有了行动的计划,这时,我只不过是检讨我的计划是否可以行得通而已。   我的决定是:偷进那军事基地去!   那的确是一个大胆之极的计划,即使我有着国际警方特等的身份证明,但是那军事基地是绝对不许别人进去的,我若是被发现,不堪设想!   但是我想来想去,却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使我和伊乐见面,我非但要偷进基地去,而且要找到第七科的办公室,想想容易,要实行起来,是十分困难的。   但是我还是决定那样做。   我离开了酒店,去买了一些应用的东西,才又回到了酒店之中,一直等到天黑。   天黑之后,我又离开了酒店,我的第一步行动,就是带着我所买的那些应用之物,走到了酒店的停车场中,偷走了一辆汽车,将那些应用的东西放进了车中,架着车,离开了市区。   我已到那军事基地去过两次,是以我已记熟了道路。   当我的车子经过那小镇之后,我便转进了一条支路之中,我知道那条路是通向一片林子去的,而在过了那片林子之后,则是一个小湖。   这一切,全是我从买到的全市详细地图中查出来的,我将车子驶得十分小心,令得它几乎走已无声息地滑进林子中去的。   我将车子尽可能停在隐蔽之处,我提着那袋用具,下了车子,我翻过了一片小山坡,已经可以看到围在军事基地外的铁丝网了。   那种有着锐利的尖刺的铁丝网,足有十二米高,而且每隔两百米就有一个相当高的岗楼,大约有二十个,岗搂上的探照灯,在缓缓转动着。   我伏在地上,打量着眼前的情形。   要偷进军营去,不是不可能,但是却也相当困难。   第一,我绝不能被探射灯的光芒照到。   第二,我必须找到隐蔽的据点以展开活动。   我在打量了片刻之后,发现那都不是难事,探照灯转动的速度并不快,我离铁丝网约有百五十米,而探照灯至少有十二秒是照射不到的,我可以在十二秒的时间冲向前去,在岗搂之下,暂时歇足,只有那里,才是探照灯光芒照不到的死角。   我在探照灯缓缓转过去之际,便发力向前奔去,奔到了岗楼下,喘了一口气,我还等了两秒钟,探照灯才照回我刚才奔过去的地方。   我停了半分钟,在工具箱中取出了一枝电器匠用的的电笔来,用那枝电笔,轻轻碰在铁丝网上,才碰上去,电笔的尽端,便亮了起来不出我所料,那是电网!   这军事基地一定是有着极其秘密的任务的,要不然,虽然每一个军事基地都防守,但也不见得每一个军事基地,都防守如此之严。   我戴上了一副绝缘的橡皮手套,然后,我取出了一只十分锋利的大钳子,去钳铁丝网,我已经十分小心了,但是钳子钳断铁丝网时,必发出来的那一声响,仍然令得我吓了一大跳!   刹那之间,我简直以为我已被人发现了,好像已有十数柄机枪对准了我的背脊一样,令得我的背脊,直冒冷汗,人也僵硬了片刻。   我喘了口气,才开始去钳第二根铁丝,直到钳断了十根铁丝,弄开了一个可以供我钻进去的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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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分小心地从那洞中钻进去,因为这铁丝网上的每一根铁丝,全是带电的,如果我被其中一杖尖刺刺破了衣服,而那尖刺又碰到了我皮肤的话,那实在不堪设想。  我慢慢地通过那破洞,终于,我的身于穿过了铁丝网,在那一刹间我心情之轻松,真是难以形容的。   我在草地之上,打了一个滚。   我本来是想一滚就跳起来的,因为我已经成功地偷进了那军事基地之中。   但是,我这一滚,却滚出祸事来了。   我才滚出了几米,突然之间,我身下的地面一软,我整个人向下沉去!   那竟是一个陷阱!   幸而我手上还握着那柄钳子,就在我身子将要跌进去之际,我用钳子的柄,勾住了一株小树。   那株小树显然也不能承受我的力量太多,我另一双手抓住了草,勉力将我自己的身子,拖上了地面。   当我肯定我回到了结实的地面之后,我再藉着黯淡的星月微光,向下看去,我看到的情形,令我伏在地上,半晌起不了身。   那是一道足有十米深的沟,那沟有六米宽,紧紧挨着铁丝网掘过去的,在黑漆漆的沟底上,插着很多削尖了的竹片,如果我刚才竟跌了下去的话,那么,我这时一定已血肉模糊,躺在沟底了。   我呆了好一会,才慢慢站起身来,用力跳过了那道沟,发力向前,奔了出去,五分钟之后,我已奔到了一座非常大的库房之前。   我在那库房的门前,停了下来。   我已经偷进军营来了,我的下一个步骤,便是要弄清楚那"第七科"在什么地方,才能和伊乐见面。   我也早已安排好了计划,我走向一条电线杆,那条经过我特意选择的电线杆,几乎是全隐没在黑暗之中的,我爬了上去。   要分别电线和电话线,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我找到了一根电话线,钳断,然后拉出铜线来,用最迅速的手法,接在我带来的一具电话上。   当我接好了线,我拿起电话听筒,模仿着谭中校的声音:"怎么一回事,刚才电话是怎么一回事?今天是谁当班?"   我也立即听到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是列上士,刚才电话线好像断了,你现在可以听到我的声音,那就已经没事了。"   "我是谭中校。"   我说:"有要紧的事务,你替我接到第七科去!"   在这时候,我等于下了一个赌注,因为我不知道第七科是不是有人在值夜班的,如果有的话,那我的计划自然进行得很顺利。   但如果第七科根本没有人值夜班的话,那么,我还得化一番唇舌掩饰我假冒的身份。   我的心中,自然十分紧张,只听得接线生立时答应了我,这令得我安心了些。   接着,我便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道:"第七科!"   我忙道:"我是谭中校,你们有几个人在值班?"   那女子像是十分奇怪,这点,在她的音声之中,是可以听得出来的她道:"没有人请病假啊,我们当然是六个人同时值班的。"   我呆了一呆,六个人同时值班,六个人,这个数字,使我想起伊乐的信中,曾说他是经常和六个人在一起的,那么,他应该是那六个人中的一个?   但是好像又有些不对头,因为当那女子说"当然是六个人"之际,像是那是理所当然,绝不容怀疑的事,而伊乐则说有六个人和他在一起,那么,连伊乐在内,一共应该是七个人才是的。   我自然没有在那样的情形下,继续想下去,我只是立即道:"我是谭中校,现在,我有一种十分紧急的事命今你,你暂时离开一下,到第五号岗楼附近的库房来见我,快,立即就来。"   我想,将她引出来,我就可以逼她带我到第七科去了!   却不料我的话才一出口,那女子已尖声叫了起来:"你不是谭中校,你不知道我们是绝对不能离开工作岗位的!接线生,接线生,这电话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你快查一查!"   我呆了一呆,知道我的计划,已经触礁了,我连忙拉断了电话线,滑了下来。   我一着地,便听到一阵车声,已经有一辆车子,驶向五号岗亭。   紧接着,警号便呜鸣的响了起来!   那显然是五号岗亭中的人,也发现有人弄断了铁丝网,偷了进来,我连忙向前奔去,可是,在不到两分钟之内,至少有二十多辆汽车,开大了灯,从四面八方,驶了过来!   我已无路可走了!   如果我再向前去,我一定会被发现的,我所能做的只是立时躲起来。我迅速地向前奔出了几步,来到了一扇门前,我用及快的手法弄开了锁,推门而入,又立时关上了门,我的眼前,立时一片漆黑。   我只知道自己已进入了一所库房之中,至于那样,我是不是安全,不得而知。   我背靠着门站着,连气也不敢喘,我听到来回飞驶的车声,和奔跑而过的脚步声,以及呼喝声,正不知有多少人在捕捉找!   几分钟后,我就听得有人叫道:"这里的电线被弄断了,他爬上电线杆的工具还在,快在附近,展开搜索,不能让他溜走!"   在库房外面的脚步声更紧密,我相信外面每一寸的地面,他们都已搜查过了,幸而他们未曾想到搜查库房里面,我明白他们不搜查库房,是以为库房的锁十分好,不是随便弄得开的。   那锁的确十分好,因为像我那样的开锁专家,也弄了六七秒钟才弄开,但愿他们不搜寻库房的门便收队,那我就可以逃过去了。   但是,在二十分钟之后,我又听得一个声音叫道:"打开所有的库房,用强力探射灯照射库房内部,他一定躲进库房去了。"   另一个声音道:"上校,打开库房,是要基地司令批准的。"   那声音怒吼道:"快着副官去请基地司令!"   我吸了一口气,他们终于想到要打开库房了,去请基地司令,再等基地司令将库房的门打开,那需要多少时间呢?   算它二十分钟吧,那么,这二十分钟就是我唯一可以争取得到的时间了。   我不能到外面去,那么,我就必需在这二十分钟内,在这所库房之中,找到妥善的地方躲地来,好使他们不发现我!   我连忙按亮了电筒,想看看仓库中的情形。   而当我一按亮电筒之后,我不禁呆了一呆,我看到了两个很大的支架,斜放在那两个支架上的,是两枚各有将近一百米长的飞弹!   那么大的飞弹,那一定是一枚长程的越洲飞弹了!   我虽然从来也未曾见过那种飞弹,但是我却也可以猜得到,多半那种飞弹,还是装上了原子弹头的!   也就是说,只要基地司令在某一个地方,一按钮,带有核子弹头的长程飞弹,便会发射,核子战争便会爆发,人类的末日,便会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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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也明白为什么这基地要如此保守秘密了,原来它竟是一个核子越洲飞弹基地!   我电筒再移动看,整座库房之中,除了那两枚大型飞弹之外,没有别的东面!   那也就是说,我没有藏身之所!   而时间却在慢慢地过去,我已听到大声呼喝"立正"的口号,那表示有高级军官到场了,来的自然是基地司令。   我已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连忙奔向前去,爬上了支架,然后,顺着斜放着的飞弹,在冰凉的金属身上,向上爬了上去。   我一直爬到了飞弹的顶端,因为我发现那顶端有一个帆布套子套着。   我用一柄小刀割断了扎紧那帆布套的绳子,钻进了那套子之中。   我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躲起来的地方,我躲在帆布罩之下,为了使我的身子不滑下去,我必须紧抱住飞弹尖端的凸出物。   我所抱的,可能就是一枚核弹头!   我抱住了一枚核弹头,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但是现在我却要这样来避免被发现。   我等了不到五分钟,便听到铁门被推开的声音,我低头看去,也可以看到了灯光,更可以听到不少人,一齐走了进来。   我那时,离地大约有五十米高,而且我又有帆布罩盖着,我知道自己只要不是蠢得大声叫嚷的话,我是一定可以躲得过去的。   我估计至少有一排人进来搜索。   但是因为库房之中,根本没有多少地方可供搜索,是以不到五分钟他们便退了出去,门又关上,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抱住了核弹头的滋昧,究竟不是怎样好受,所以我等了片刻,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我便顺着飞弹的弹身,慢慢地滑了下来。   我在考虑着,我在什么时候走出去才合适。   在走出库房之后,又怎么样?   现在这一切情形,全是在我的估计之外的,如果我早有准备,那么我大可带些粮食水来,在库房之中,住上它一两天再说。   但现在我自然不能这样,我准备在天亮之前就出去,然后再设法去寻找伊乐。   我到了门口,向外听着,外面各种各样的声响,渐渐静了下来,可能已然收队了。   但是我也知道,即使收了队,加强警戒,也是必然的了。   我的心中十分懊丧,因为我事先未曾料到,我在电话中假冒谭中校,也会有漏洞。   我的漏洞是叫第七科中任何人来见我,原来他们的工作,绝对不能离开岗位的。   在一个越洲核子飞弹基地中,他们担任的究竟是什么工作,以致如此紧张?   我这时实在想不透,而我也不准备去多想它。   我在听得外面几乎已完全静了下来之后,便用电筒向锁照去,当电筒光芒照到锁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像是遭了雷亟一样地呆住了!   我记得那种锁,那种锁在里面,除非将整个锁炸毁,否则是绝打不开!   也就是说,我无法打开那锁,绝对没有办法,在我的身边,自然带有少量的炸药,也能够将锁炸开,但是在发生了一下爆炸之后,我还能逃得脱么?   我苦笑着,不由自主,在地上坐了下来。   我走不出去了,当然,我不是真的走不出去,但是我却必须成为俘虏。   我在地上呆坐了很久,仍然想不出什么妥善的办法来。   我考虑着当爆炸发生后我逃出去的可能性,那几乎等于零,最大的可能是我死在乱枪之下!   我唯一活着走出去的可能,是敲打铁门,等他们听到了来开门将我活捉!   我当然不喜欢那样,但是我无法再作其余的选择!   我坐在地上,捧着头,我不住地苦笑着,这时如果我有一面镜子的话,我一定可以在镜子之中,看到一个穷途未路的傻瓜。   过了不知多久,我才将耳朵贴在铁门上,向外面仔细倾听着。   我听到了不绝的脚步声,那自然是守卫所发出来的,那些脚步声,使我爆门逃生的希望告绝,我在巨型的飞弹之下,团团打着转,我曾克服过许许多多的困难,我应该有办法的!   我在考虑了将近半小时之后,才想出了一个办法:设法将那柄锁拆下来!   如果我拆下了锁,那我自然可以打开铁门,也自然而然,可以等待机会,偷偷打开铁门,溜出去了。   我充满着希望,又回到了铁门前但是,当电筒照到了那柄锁的时候,我的希望又幻灭了。   那柄锁是焊死在门上的,如果有适当的工具,我自然可以将它弄下来,但是我却没有什么工具!   而且,即使我有工具的话,我也不能不发出声响来,而且要一发出声响来,那结果就像是我自己拍门,求他们放我出来一样。   我开始团团乱转,在接下来的几小时中,我设想了几十种离开这库房的方法,但是没有一个办法是行得通的,我用电筒照射看库房的每一个角落,希望有一个地方可使我逃出去。   但是,一直到电筒中的干电池也消耗尽了,我还是找不到什么出口。   在我被困在库房中八小时之后,我已筋疲力尽,心力交瘁,又渴又饿,再也没有法子支持下去了,我的脑中昏昏沉沉,几乎不能再多想什么。   我脚步跄踉地来到了铁门前,我已准备投降了。   我用力大力拍着铁门,我还未曾出声,便听得铁门外,已引起了一场浑乱,一定有很多人向铁门奔过来,因为脚步声是如此之杂沓,而且人声嘈杂。   不一会,便有人大声问:"什么人?"   我应道:"我,就是你们要找而找不到的人。"   外面也立时有了回答,道:"你将手放在头上,别动,等基地司令来下令开门,门打开时,如果你双手不放在头上,那我们立时开枪向你扫射!"   我想告诉门外的人,不必叫基地司令前来,只要用一柄简单的百合匙,就可以将门打开,而我就是那样走进库房来的。   但是,我却忍住了没有说,我只是道:"好的,但是请你们通知谭中校,告诉他,和国际警方有关的卫斯理在这里,请他来见我。"   外面传来了一阵低议声,我听不清他们在议论些什么,但是他们显然是为了一个偷进军事基地来的人,竟会和国际警方有关连而感到奇怪。   但他们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好的,我们请谭中校来。"   我后退了几步,等着。   我大约等了半小时,便听到了汽车疾驰而来的声音,接着,铁门上发出了声响,我记起了守卫给我的警告,连忙将双手放在头顶上!   接下来的时间,可以说是我一生之中,是是狼狈的时刻!   而我之所以会处身在如此狼狈的境地之中,竟是因为我妻子的表妹的笔友,这样的事,讲出去给人家听,人家也未必相信,而自己想起来,都是啼笑皆非的!   铁门一打了开来,好几盏探射灯,一齐照射在我的身上,同时,我告计至少有十柄以上的冲锋枪对准了我!   在那样强烈的光芒照射之下,我几乎什么都看不到,我在刹那问的感觉,就像是赤身露体而站在讦多衣冠楚楚的入面前!   我想向前走去,但是我才跨出了一步,便至少有十个人同时喝道:"别动!"   我只得又站住了不动,接着,我便听到了谭中校的声音:"卫先生,果然是你!"   而另有一个听来十分庄严的声音道:"中校,这是什么人?"   谭中校道:"我很难解释,但是将军,他是国际警方所信任的人,他有一张特殊的证件,有我国警务总监的签名,而国防部也曾特别通知,要我们协助他的。"   将军十分恼怒,道:"包括让他偷进秘密基地来?哼,太荒唐了!"   谭中校倒十分替着我辩护,忙道:"我想他一定有原因的,将军,交给我来处理好了!"   我可以完全听到他们的交谈声,但是我却一点也看不到他们。   将军像是在考虑,过了几分钟,他才道:"好的,但是谭中校,你却必须明白,本基地是绝对不能对外公开的,而这个外来的人;却已经知道了本基地太多的秘密了,你要好好处理。"   谭中校忙道:"我知道,将军,请相信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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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将军回答道:"交给你了!"   接着,便是脚步声和车声,然后,便是谭中校的声音,道:"将灯熄了。"   我的眼前,突然一阵发黑,等到我的视力渐渐恢复之际,我看出,现在只不过是天色黄昏时分,在我的面前,仍然有十几柄枪对着我,而谭中校就站在我的身前不远处,望看我。   我苦笑了一下,道:"中校,我们又见面了!"   谭中校点头道:"是的,又见面了,但是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形下,你为什么要偷进某地来。你可知道,即使你有那样特殊的身份,我也很难为你开脱的!"   我叹了一声:"我可以喝一点水,坐下休息一回?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谑中校又望了我片刻,才带点无可奈何的神气道:"好的,你上我的车吧。"   我和他一齐上了一辆吉普车,五分种后,已在他的办公室中,我坐在沙发上,喝了一杯牛奶之后,我才将那广告稿取了出来,交给他看。   谭中校用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就看完了那段稿子,他的脸上,也出现了疑惑之极的神色来,抬起头来望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忙道:"中校,现在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要来了?伊乐在军事基地中,他隶属于第七料。中校,你能解释为什么他行动不能自由的原因?"   谭中校脸上的神色,仍然是十分之怪异,他在听了我的话之后,却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的,卫先生,那是不可能的。"   "你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卫先生,第七科一共有二十四名军官日夜不停地轮值——""伊乐一定就是那二十四名军官之一!"   谭中校苦笑道:"所以,我说那是不可能的,第七科的二十四名军官,全是女性。"   我从沙发上直跳了起来,然后又坐了下来。   第七科的所有军官全是女性!   我苦笑着,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对伊乐这个人,曾作了许多告计,估计他是一个残废人,估计他是一个骗子,但现在看来,似乎还应该加多一样估计,那便是:伊乐可能是一个变态心理的同性恋者!   我实在有啼笑皆非的感觉,望着谭中校,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谭中校皱起了双眉,扬了扬手中的广告稿,道:"从广告稿看来,似乎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通常,基地如果要刊登广告,一定是由各科交来,而由秘书处统一发出去的,毫无疑问,这广告一定是第七科二十四位军官中的一个拟写的。"   我忙道:"那个人就是伊乐。"   谭中校同意我的说法,道:"或者是,我们一起去展开调查,卫先生,你可知道,基地中的第七科,是主理什么的?"   我摇颠道:"不知道。"   "那是电脑计算科,"谭中校说:"这个科主理着全亚洲最大的电脑。"   我并没有出声,谭中校又道:"这副电脑,不但是基地的灵魂,而且也是我国国防的灵魂,更是盟军在亚洲防务的灵魂,它和一个庞大的雷达系统连结着,敌人来自空中的攻击,即使远在千哩之外,它也可以立时探索得知,在萤光屏上显示出来的。"   我道:"所以,第七科的工作入员,在工作时间,是必须严守岗位,不准离开的了。"   谭中校笑道:"当然是,因为如果敌人对我们展开攻击,是绝不会事先通知我们的,对么?"   他顿了一顿,然后再说:"由于这种工作,需要极度的小心,才能够胜任,所以我们在第七科的工作人员,全是女性。"   我吸了一口气,道:"中校,从你所说的看来,我想事情比我想像的,还要复杂,那广告的原稿,你也看到的了,它的来源如何,希望你能调查。"   谭中校道:"好的,明天一早,我就展开调查,但是有一件事,十分抱歉,你今晚必须暂留在基地之中,并且要有人看守你。"   我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我实在十分疲倦了,我道:"那不成问题,你请便好了。"   谭中校向外走了出去,我虽然心事重重,但是终究敌不过疲倦,还是睡了过去。   我在沙发上睡着,一夜之间,不知做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梦。   我先梦见伊乐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者,接着又梦见他是一个油头粉脸的爱情骗子,然后又梦见他是一个不如从何处来的怪入。   当我梦到伊乐原来也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令人呕心的同性恋者时,我醒了过来,而阳光也已射进窗子来了。   我坐起身来,不多久,我就听到脚步声,行敬礼声,谭中校推门,走了进来。   谭中校的面色十分凝重,他望了我一眼,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   我忙问他:"调查过了么?"   谭中校并不立时回答,只是燃着了一技烟,深深地吸了几口,才道:"是,调查过了。"   "那广告是由谁发出去的。"   "没有人承认,一位专理文书,翻译电脑文字的军官说,是由她从电脑的文字带上翻译过来的,夹杂在别的电脑指示文件之中,她只当是上级的命令,就照译好了之后,送到了秘书科去,广告稿一到秘书科自然就发到报馆去了。"   我呆了一呆,道:"我有点不明白,什么叫作电脑的文字带?"   谭中校向我望了一眼,道:"我们的这具电脑,最主要的构成部份之一,便是将答案通过一条半寸宽的纸带,传送出来,纸带上全是小孔,在不懂的人看来,一点意义也没有,但是在专家看来,那就是文字了。"   我点头表示明白,又道:"那么,这则广告虽然是由电脑的文字带传译过来的,也一定有人控制电脑,令得它传出那样的文字来的。"   "那当然,"谭中校同意我的看法。   接着,我和他两人,异口同声地道:"那就很简单了,使用电脑,令电脑发出那样文字带来的人,一定就是伊乐了!"   谭中校直跳了起来,道:"好,那样,我们的侦查范围,便缩小了许多了,因为电脑传出所有的文字带,都是有记录的,根据记录,我们可以知道那是什么时侯传出来的,当时在场的六个人,自然是最大的受嫌者了。"   我点头道:"那你应该立即去展开调查。"   谭中校匆匆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在他的办公室中,又等了大约三十分钟,只一个军官推门走进来:"卫先生,谭中校请你去。"   我忙道:"他在什么地方?"   "他在第七科。"   那军官回答。   谭中校在第七科,而且又请我去,那一定是他的调查,已经有了结果了,那使我十分兴奋,我连忙向外走去。   那军官带着我,上了一辆吉普车,车子来到了一幢十分宏伟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   接着,通过了三道检查,又经过了一扇厚达尺许的钢门,我便看到了那副电脑!   那副电脑,几乎占据了三千平方米的空间,其大无比,各种各样的颜色的小灯,各种的的答答的声音,许多幅闪耀着各种光芒的荧光屏,六组各种按钮的控制台,使得人一走进来,有置身在另一个世界中之感。   这时,在每一组控制台前,都有一位女军官,在全神贯注地工作着。那军官打开了,我走进了那道门,就看到了谭中校。   那是一间小小的休息室,当门关上之后,外面的一切声响,便都被隔绝了。   自然,我也看到,在房问中,除了谭中校之外,还有六位文军官。   那六位女军官的年龄,大约是二十五岁,她们的面色,都十分苍白,现出十分惊惶之色来,看来她们六个人,都像犯了罪。   照说,她们六人之中自然有一个是化名伊乐和彩虹通信的入,其余五个人,应该是无辜的,但为什么她们的神色,都如此仓皇呢?   我一进去,谭中校便道:"请坐!请坐!"   谭中校的面色,也十分难看,我坐了下来之后,谭中校搓着手,道:"卫先生,我代表我们国家的军队,向你道歉,因为在我们的军队之中,竟发生了那样荒唐绝伦的事情!"   我心想,他所谓"荒唐绝伦"的事情,自然是指女军官化名和彩虹通信一事了,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还不知道那是她们六个人之中那一个做的事,是以我向他们六人瞪了一眼:"对,那的确荒唐了些。"   谭中校又道:"卫先生,你一定不能相信——"他的话未曾讲完,我已经道:"中校,请你先告诉我,哪一位小姐是伊乐,我想告诉她,她的无聊之举,令得一个女孩子多么伤心。"   谭中校苦笑了一下,道:"卫先生,没有伊乐。"   我陡地一呆,刹那之问,我充满了受戏侮的感觉,我一定发怒了,因为我的脸烦发热,声音也大了许多:"什么意思?"   "没有伊乐,"中校重复着:"世上没有伊乐这个人,卫先生。"   我瞪着他,不知如何开始责问他才好,他竟然赖得那样一干二净,这不是太岂有此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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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将军回答道:"交给你了!"   接着,便是脚步声和车声,然后,便是谭中校的声音,道:"将灯熄了。"   我的眼前,突然一阵发黑,等到我的视力渐渐恢复之际,我看出,现在只不过是天色黄昏时分,在我的面前,仍然有十几柄枪对着我,而谭中校就站在我的身前不远处,望看我。   我苦笑了一下,道:"中校,我们又见面了!"   谭中校点头道:"是的,又见面了,但是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形下,你为什么要偷进某地来。你可知道,即使你有那样特殊的身份,我也很难为你开脱的!"   我叹了一声:"我可以喝一点水,坐下休息一回?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谑中校又望了我片刻,才带点无可奈何的神气道:"好的,你上我的车吧。"   我和他一齐上了一辆吉普车,五分种后,已在他的办公室中,我坐在沙发上,喝了一杯牛奶之后,我才将那广告稿取了出来,交给他看。   谭中校用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就看完了那段稿子,他的脸上,也出现了疑惑之极的神色来,抬起头来望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忙道:"中校,现在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要来了?伊乐在军事基地中,他隶属于第七料。中校,你能解释为什么他行动不能自由的原因?"   谭中校脸上的神色,仍然是十分之怪异,他在听了我的话之后,却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的,卫先生,那是不可能的。"   "你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卫先生,第七科一共有二十四名军官日夜不停地轮值——""伊乐一定就是那二十四名军官之一!"   谭中校苦笑道:"所以,我说那是不可能的,第七科的二十四名军官,全是女性。"   我从沙发上直跳了起来,然后又坐了下来。   第七科的所有军官全是女性!   我苦笑着,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对伊乐这个人,曾作了许多告计,估计他是一个残废人,估计他是一个骗子,但现在看来,似乎还应该加多一样估计,那便是:伊乐可能是一个变态心理的同性恋者!   我实在有啼笑皆非的感觉,望着谭中校,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谭中校皱起了双眉,扬了扬手中的广告稿,道:"从广告稿看来,似乎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通常,基地如果要刊登广告,一定是由各科交来,而由秘书处统一发出去的,毫无疑问,这广告一定是第七科二十四位军官中的一个拟写的。"   我忙道:"那个人就是伊乐。"   谭中校同意我的说法,道:"或者是,我们一起去展开调查,卫先生,你可知道,基地中的第七科,是主理什么的?"   我摇颠道:"不知道。"   "那是电脑计算科,"谭中校说:"这个科主理着全亚洲最大的电脑。"   我并没有出声,谭中校又道:"这副电脑,不但是基地的灵魂,而且也是我国国防的灵魂,更是盟军在亚洲防务的灵魂,它和一个庞大的雷达系统连结着,敌人来自空中的攻击,即使远在千哩之外,它也可以立时探索得知,在萤光屏上显示出来的。"   我道:"所以,第七科的工作入员,在工作时间,是必须严守岗位,不准离开的了。"   谭中校笑道:"当然是,因为如果敌人对我们展开攻击,是绝不会事先通知我们的,对么?"   他顿了一顿,然后再说:"由于这种工作,需要极度的小心,才能够胜任,所以我们在第七科的工作人员,全是女性。"   我吸了一口气,道:"中校,从你所说的看来,我想事情比我想像的,还要复杂,那广告的原稿,你也看到的了,它的来源如何,希望你能调查。"   谭中校道:"好的,明天一早,我就展开调查,但是有一件事,十分抱歉,你今晚必须暂留在基地之中,并且要有人看守你。"   我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我实在十分疲倦了,我道:"那不成问题,你请便好了。"   谭中校向外走了出去,我虽然心事重重,但是终究敌不过疲倦,还是睡了过去。   我在沙发上睡着,一夜之间,不知做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梦。   我先梦见伊乐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者,接着又梦见他是一个油头粉脸的爱情骗子,然后又梦见他是一个不如从何处来的怪入。   当我梦到伊乐原来也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令人呕心的同性恋者时,我醒了过来,而阳光也已射进窗子来了。   我坐起身来,不多久,我就听到脚步声,行敬礼声,谭中校推门,走了进来。   谭中校的面色十分凝重,他望了我一眼,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   我忙问他:"调查过了么?"   谭中校并不立时回答,只是燃着了一技烟,深深地吸了几口,才道:"是,调查过了。"   "那广告是由谁发出去的。"   "没有人承认,一位专理文书,翻译电脑文字的军官说,是由她从电脑的文字带上翻译过来的,夹杂在别的电脑指示文件之中,她只当是上级的命令,就照译好了之后,送到了秘书科去,广告稿一到秘书科自然就发到报馆去了。"   我呆了一呆,道:"我有点不明白,什么叫作电脑的文字带?"   谭中校向我望了一眼,道:"我们的这具电脑,最主要的构成部份之一,便是将答案通过一条半寸宽的纸带,传送出来,纸带上全是小孔,在不懂的人看来,一点意义也没有,但是在专家看来,那就是文字了。"   我点头表示明白,又道:"那么,这则广告虽然是由电脑的文字带传译过来的,也一定有人控制电脑,令得它传出那样的文字来的。"   "那当然,"谭中校同意我的看法。   接着,我和他两人,异口同声地道:"那就很简单了,使用电脑,令电脑发出那样文字带来的人,一定就是伊乐了!"   谭中校直跳了起来,道:"好,那样,我们的侦查范围,便缩小了许多了,因为电脑传出所有的文字带,都是有记录的,根据记录,我们可以知道那是什么时侯传出来的,当时在场的六个人,自然是最大的受嫌者了。"   我点头道:"那你应该立即去展开调查。"   谭中校匆匆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在他的办公室中,又等了大约三十分钟,只一个军官推门走进来:"卫先生,谭中校请你去。"   我忙道:"他在什么地方?"   "他在第七科。"   那军官回答。   谭中校在第七科,而且又请我去,那一定是他的调查,已经有了结果了,那使我十分兴奋,我连忙向外走去。   那军官带着我,上了一辆吉普车,车子来到了一幢十分宏伟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   接着,通过了三道检查,又经过了一扇厚达尺许的钢门,我便看到了那副电脑!   那副电脑,几乎占据了三千平方米的空间,其大无比,各种各样的颜色的小灯,各种的的答答的声音,许多幅闪耀着各种光芒的荧光屏,六组各种按钮的控制台,使得人一走进来,有置身在另一个世界中之感。   这时,在每一组控制台前,都有一位女军官,在全神贯注地工作着。那军官打开了,我走进了那道门,就看到了谭中校。   那是一间小小的休息室,当门关上之后,外面的一切声响,便都被隔绝了。   自然,我也看到,在房问中,除了谭中校之外,还有六位文军官。   那六位女军官的年龄,大约是二十五岁,她们的面色,都十分苍白,现出十分惊惶之色来,看来她们六个人,都像犯了罪。   照说,她们六人之中自然有一个是化名伊乐和彩虹通信的入,其余五个人,应该是无辜的,但为什么她们的神色,都如此仓皇呢?   我一进去,谭中校便道:"请坐!请坐!"   谭中校的面色,也十分难看,我坐了下来之后,谭中校搓着手,道:"卫先生,我代表我们国家的军队,向你道歉,因为在我们的军队之中,竟发生了那样荒唐绝伦的事情!"   我心想,他所谓"荒唐绝伦"的事情,自然是指女军官化名和彩虹通信一事了,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还不知道那是她们六个人之中那一个做的事,是以我向他们六人瞪了一眼:"对,那的确荒唐了些。"   谭中校又道:"卫先生,你一定不能相信——"他的话未曾讲完,我已经道:"中校,请你先告诉我,哪一位小姐是伊乐,我想告诉她,她的无聊之举,令得一个女孩子多么伤心。"   谭中校苦笑了一下,道:"卫先生,没有伊乐。"   我陡地一呆,刹那之问,我充满了受戏侮的感觉,我一定发怒了,因为我的脸烦发热,声音也大了许多:"什么意思?"   "没有伊乐,"中校重复着:"世上没有伊乐这个人,卫先生。"   我瞪着他,不知如何开始责问他才好,他竟然赖得那样一干二净,这不是太岂有此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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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顾问道:"我们最好不要违拗它,因为它的责任重大,最好请那位小姐来,站在它的观察点前,让它看看。"   我团团地转着,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动作,来表示我心中的情绪才好,在转了好几个圈之后,我才道:"那么,你们必须弄清楚一点,这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它的目的,绝不止看看那位小姐,它还‘爱’着那位小姐,说不定它在‘看’到了那位小姐之后,爱她更甚,要和她结婚!"   我是想一面说,一面哈哈大笑起来的,因为那实在是非常好笑的一件事。   可是,我却又一点也笑不出来!   在我讲完了之后,所有的人都沉默着,不出声,因为他们都知道我的话是真的。   就在那时候,传送文字带的转盘,又再度自动地转动了起来,曼中尉忙又拈起文字带来,读道:"我已等得不耐烦了,我知道彩虹在,她是来看我的,我要见她,一小时之内要见她,不然照我的计划行事!"   "一小时,"我们几个人都呻吟似地叫了起来。   我忙道:"那不可能,彩虹已回去了,一小时无论如何不行,快对它说!"   曼中尉连忙又按动着字键,但是文字带再度传出,却只是重覆着一句话:"一小时,从十四时三十一分十五秒起计算,一小时。"   那简直没有通容的余地了!   我们互相望着,基地司令最先开口:"如果一小时之内找不到那位小姐,那会有什么结果?"   他那个问题,是向那两个专家发问的。   两个顾问呆了片刻,才道:"我们不敢说,但是我们的劝告是,千万别冒这样的大险,电脑的自动控制系统,可以做很多的事,如果——"他们也难以讲得下去,只是摇头苦笑着。   而他们的话虽然未曾讲完,我们也全可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的了。   他们的意思是,如果电脑的自动控制系统,在电脑的那种"情绪"之下,作反常的活动,那么,说那是人类末日的开始,也不为过!   基地司令的面色十分苍白,道:"那……那我们怎么办?难道没有法子可以对付它?"   顾问道:"有是有的,可以拆除它的自备电源,使整个电脑停止活动!"   "那就快拆除它的自备电源!"   "但是,"顾问抹着汗,"那至少得两小时以上的工作,才能接触到自动供电的电源中心、再加以破坏,而我们的限期,只有一小时。"   司令也开始抹汗,道:"那和它商量,将限期改为三小时,快和它商量!"   曼中尉轻巧的手指,又不断地在字键上敲了下去。   我们几个人,都被一种诡异之极的气氛所包围着。   现在,我们是在就一件极严重的事,在展开谈判,但是我们的谈判对象,却是一具电脑。   在曼中尉的手指停下来之后,文字传送带又转动了起来,文字带一节一节地传送出来。   两个顾问拈起文字带来,从他们脸上那种苦笑的神情,我就知道,提议已被拒绝了!   果然,一个顾问一字一顿地念着文字带上的话,道:"三小时,那足够拆除电源,使一切停顿了,不行,只一小时、还有三十六分三十秒。"   基地司令脱下了将军帽,用力抓着他已然十分稀疏的头发,道:"通知国防部,通知全世界,快改变预定的飞弹射击路线,使飞弹发射到大海去,快!"   两名女军官立时答应着,她们不断操纵着仪器,但是四分种之后,她们面青唇白地来报告,道:"司令,电脑完全失灵了!"   一个顾问道:"不是失灵,而是它不听指挥了,由于它的失恋,它已下决心要毁掉全世界,它甚至不肯让飞弹在海中爆炸。"   我也苦笑着:"其实,那么多核弹,在大海中爆炸,和在大城市中爆炸,有什么不同?"   另一个顾问道:"多少好些,虽然免不了是毁灭,但至少可以有几个月的时间,给人类去搀和,为什么要制造那么多核武器!"   基地副司令突然抓住了曼中尉的肩头,将曼中尉从座位上直提了起来。   抓住曼中尉的,虽然只是副司令一人,但是基地司令却也参加了对曼中尉怒喝,他们两人一齐骂疸:"都是你,都是你闯下的祸!"   曼中尉的神色苍白之极,睁大了眼,一语不出。   在那样的情形下,几乎每一个人的行动,都有点失常的,连我也不能例外、我突然手起掌落,重重地一掌,砍在副司令的颈际。   那一掌,令得他痛极而嚎,松开了曼中尉,退开了几步,而我已立时一转身,伸手抓住了基地司令胸前的衣服,基地司令身上的将军制服,本来是威严的象徵,是令人一望便肃然起敬的。   但是我们已知道,世界末日离现在只不过几十分钟,还有什么值得尊敬的?   我揪住了将军的衣襟,厉声道:"别将责任推在曼中尉一个人的身上,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将军,那么热衷于核武器,怎会有那样的事发生?你们设立那样庞大的核武器基地,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使用核武器么?现在好了,你们如愿以偿了!"   基地司令气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我用力向前一推,基地司令跌出了两步。   我挥着手,大叫道:"每个人都尽快赶回去吧,快些赶回去,或许还来得及和你们最亲爱的人,拥抱着一齐迎接死亡,快走吧,世界末日终于来了!"   我那时失神地狂叫,样子一定十分怪异。   但是,所有在电脑旁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笑我,他们的神情,都十分严肃,其中有两个年纪较轻的女军官,甚至哭了起来。   被我推倒在地的基地司令,这时已挣才着站了起来,大声叫道:"我们可以先炸毁电脑?"   两个顾问齐声道:"司令,你忘记了?我们在装置一切的时侯,曾假定过电脑若是受到了破坏,一定来自敌方,所以电脑在遭受破坏时的反应,便是立即发射所有的长程飞弹!"   基地司令呆呆站着,我则"哈哈"笑着,我实在没有法子控制我自己的情绪,我必须笑,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整个第七科中,乱成了一片,那还是消息未曾传出去,加果消息传出去了,那整个基地会乱成一片,整个国家,整个世界都会陷入极度的混乱之中!   我一面大笑着,一面想要夺门而出,但谭中校却将我从门边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我被谭中校拉了回来之后,才听到曼中尉,那位年轻的女军官,正在宣布一些什么,她说:"是我惹的祸,应该由我来结束它。"   副司令抚着被我击痛的颈际:"中尉,你已经闯下了无可收拾的大祸,你已无法结束它!"曼中尉的面色虽然苍白,但是她的神情,却出于意料之镇定。她道:"我想,还是有办法的。"   基地司令甚至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言,在明知世界末日就快来到的时候,人都有一种难以自我控制的情绪,一切平日隐藏在教育、礼貌面具下的本性,也就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一个庄严的将军,竟会突然骂出了粗言来,便是那种情绪的结果。   他一点也不觉难为情,骂了之后,还立时道:"你有什么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曼中尉给将军的那一下粗话,骂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但是,我却看出,曼中尉真想说什么,她好像的确有办法可以提出来一样。   是以我忙道:"曼中尉,你不妨说,你有什么办法?"   将军又骂了起来,曼中尉向我看了一眼:"可是将军他……他……"   基地司令扬着拳头,喝道:"他妈的,你有什么话,就他妈的快说吧,要知道只有几十分种了!"   曼中尉咽下了一口口水,道:"幸而这副电脑,并听不到我们的谈话,不知道我们会怎么对付它。"   副司令道:"我们也无法对付它!"   我大声道:"别打断曼中尉的话,让她说下去,我们的时问已不多了!"   基地副司令狠狠地望着我,他刚才给我重重地砍了一掌,现在已经十分恼怒,他可能会不顾自己的身份,要来和我打架!   不论我的情绪是多么疯狂,但是我却还不想和他打架,是以我连忙转过头去,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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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在疯狂的情绪之下,就算两个人多望几眼,也会打起架来的。   曼中尉在我大声呼喝之后,总算又有了讲话的机会,她道:"而且,最大的幸事,是它从来也没有看到过彩虹的照片。"   曼中尉讲到这得,我的心中,便陡地一震,我失声叫道:"曼中尉,你是说——"曼中尉点着颠:"是,你已明白我的意思了,由我做出来的酸牛奶,那就该由我自己喝掉,我的想法,就是那样。"   基地司令骂道:"他蚂的,你的办法是什么?"   我忙道:"曼中尉的意思是,电脑根本不知道他通信的彩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曼中尉她可以充作是彩虹,让它去‘看’!"   基地司令和副司令一齐转过头,向那两个专家望去,那两个专家紧皱的双眉,舒展了开来,道:"这是多么奇妙的主意!"   基地司令道:"那你还不去改装?"   曼中尉陡地立正,敬礼,奔了开去。   我们几个人则在电脑控制室中,团团乱转,很要命,曼中尉去换衣服,怎么去了那么久!   其实,曼中尉只不过去了七分钟,但是,等到她换上了便装,又回到控制室来的时候,我发现曼中尉的神色虽然苍白,但是在换上了便装之后,她却也十分妩媚。   我替她理了理头发,道:"你应该装得快活一些,你的脸色太苍白了,你应该去喝一点酒。"   司令大声道:"行了!行了!或许电脑喜欢脸色苍白的女孩子,你别胡乱出主意来!"   我问道:"电脑的观察点,在什么地方?"   一个顾问道:"推电视摄像管来,和电脑进行联系。"   立时有两个女军官,推了一具十分高大的电视摄像管来,专家用熟练的手法,和电脑联络在一起,一个专家来到字键之前,道:"让我来通知电脑,它的心上人来了,叫它好好看看。"   曼中尉就站在电视摄像管前,从那样的情形看来,倒像是电视台在招考新人,一个神情紧张的少女正在试镜一样,不明情由的人,是决想不到事情那么严重的。   另一个专家扳下了许多掣,摄像管上的红灯,亮了起来,电脑上的各种灯,也闪耀不停,在刹那间,电脑的全部工作,突然都自动停顿了。   曼中尉也在那时,在她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   电脑的文字带,突然以超常的速度,将文字带送了出来,一个专家拉起了文字带,读道:"你太美丽了,比我想象中更美丽,我要你一直倍伴着我,别离开我,否则我会发狂的。"   等到那专家读出了文字带上,电脑表示满意的话之后,我们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但文字带还在不断地传出来,那顾问也不住地拈起文字带,读着文字带上,电脑的"话"。   在经过了刚才如此紧张气氛之后,这时再听那位专家读文字带上的那些"话",实在给人以十分不调和的感觉。   因为那具电脑,刚才还在威胁着,要不顾一切,施放由它所控制的长程核子飞弹,以毁灭全世界,但此际,那专家念出来的,却全是对一个年轻女性的赞美词,世上最感情丰富的人,只怕也难以对着他心爱的女子,有那样动人的赞美的。   那种赞美,简直可以使任何一个女子听了,打从心底下高兴出来。   我看到曼中尉的脸上,有着兴奋的绯红色,当那位专家读到"我愿意永远和你在一起,你千万别担心我,我们一直相守着"的时候,曼中尉竟低声道:"我会的,你放心,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基地司令和副司令两人,弄平了他们的将军制服,我们都已从疯狂的梦幻情绪中,回到现实中来了,我对刚才的行动,感到抱歉,而司令和副司令,当然也因为刚才的粗言感到抱歉。   是以我们各自相互一笑,互相说了一声对不起。   也没有再说什么,刚才的一切,谁都愿意将它当作一场恶梦一样。   曼中尉在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敲打着字键,我们也不知道她和电脑在"说"些什么,但是可想而知,多半是一些山盟海誓的语言,因为电脑的赞美词是加此之动听,曼中尉总不能无动于衷的。   那两位专家则巡视着电脑的工作,电脑正常的工作,又已开始进行了,当他们巡视完整个电脑工作之后,频频说道:"太奇妙了,真太奇妙了,电脑的工作效率,和它的灵敏度,竟超过了设计时的两倍。"   我呆了一呆:"两位,人若是恋爱成功,也会使他的情绪开朗,判若两人,这样看来,电脑和人脑,不是一样么?"   那两位专家并没有立时同答,只是和我并肩向外走去,我们出了第七科,在长长的走廊中向前走着。   那两位专家在快到走廊的尽头时,才停了下来,一个道:"卫先生,你刚才提出来的问题,我很难回答,在理论上来计,电脑只不过是一具由许多许多电子管组成的机器,当然和人脑不同的,人脑有生命!"   另一个专家却苦笑了起来,道:"但是,生命是什么?生命并不是一种存在的物质,生命根本是虚渺到无可捉摸的。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在物质上,没有丝毫不同,但是一个活,一个死,却又大不相同,我们以为电脑没有生命,又怎样证明它?"   首先回答我问题的那位沉默了半响,才道:"这问题太复杂了,现在,我们不能决定电脑是不是有生命,但是都至少已知道了知识的积累,即使在电脑之中,也可以产生新知识,这实在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如果一旦,电脑的思想范畴,逸出了人类的思想范畴之外……"   他讲到这里,没有再讲下去,我和另一个专家也都不出声,他说的虽然还是很遥远将来的事,但是,它迟早总会来的,不是么?   事情到这里,本来已可以告一段落了,但是还有两件事,却是要补充说明的。   第一件,那具电脑的"恋爱史"并没有继续下去,国防部下令拆除电脑,首先便是在它"热恋"的时候,除了它的自动电源,然后将电脑拆成了几百万件零件,将之化整为零件作别样的用途。   曼中尉和那五位女军官,都受到了相富严厉的处分。曼中尉还被开除了军籍。   第二件要说的是彩虹,当我回家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彩虹,将一切经过,源源本本告诉她。   我以为她听了之后,一定会十分难过的了。   但等我讲究之后,却发觅她若无其事,我正在大感诧异间,一个高大、黝黑、英俊的年轻人,突然到访,我一看他便认出他是什么人来了,他就是那军事基地联络处的那位上尉,他渡假来了,看他和彩虹的情形,他们的感情已很不错了。   这或者可以算是喜剧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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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故事名为"病毒",在我记述的故事之中,曾有一个人物,外号病毒,是盗墓人,这个故事,与之无关,说的是真正病毒。   或认为,故事主角,认为自己是"人类公敌",是太过份的想法,那么,请试试告诉一些自命为"人民救星"的人,说他们是受了极权病毒的入侵,做了人奸而不自知,结果会如何,中了病毒的会把你当敌人还是朋友?   又或者,去告诉一些隐瞒曾触犯罪行者,应该面对事实,不要被"无知病毒"或"不要脸病毒"所害,他会把你当作是敌还是友?   病者肆虐,人的本来面目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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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害虫之所以被称为‘害’虫,当然全是由人的立场出发而得出的定论。以虫的立论而论,自然的生活方式,或嚼吃植物的种籽,或吮吸动物之血液,都是生物的本能,又何"害"之有?"   说这番话的人,神情慷慨激昂,而且,同时有许多手势来加强他的语气。   说这番话的人,是一个生物学家,他姓陈名岛——这个名字,对熟悉我所叙述故事的朋友,应该不很陌生。是的,他首先出现在《茫点》这个故事之中,后来,也陆续有出现。   陈岛是一个极有趣的生物学家——我一直认为所有的生物专家,都很有趣,因为他们都固执地,坚持不懈地去研究其实人类绝无可能了解的事物,单是这种"科学的执着",已经够悲壮的了——而在旁观者来说,也成了有趣。   在这个大多数是生物学家的聚会上,这种有趣的情形,也层出不穷。   先是一位研究蜻蜓的专家,提供了一套录像带,据他的解释,那是计算机仿真蜻蜓的复眼所看出来的情景,就叫着"蜻蜓眼中的世界"。   当这套影带放映的时候,那位蜻蜓专家面泛红光,额角冒汗,神情兴奋又紧张——那是他二十多年孜孜不倦研究的成果!   在画面上看到的是,经过复镜折射的朦朦胧胧的一片,这位生物学家在旁解释,说道就是蜻蜓的复眼看出来的影像,而所有具有复眼的昆虫,看出来的情形,都大同小异云云。   我说到此处,由于不想取笑(那会使人太难堪),但实在又忍笑不得,所以手扪着胸,落荒而逃,离开了许多人聚集的大厅。   我感到身后有人跟了出来,出了大厅,我大大地呼了一口气,跟出来的人,是精神病科女医生冷若冰,也就是陈岛的女朋友,我之所以来到这个聚会,是她叫我来的。三天之前,她打电话来,告诉我:"陈岛要来,参加一个生物学家的研讨会,会上颇有些惊人的发现和研究要提出来,你会有兴趣的。"   我确然有兴趣,因为如今生物学,已递进入生物化学、生物工程、遗传基因等等项目的研究时代,其研究项目之古怪,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无性繁殖已经是老课题了,新题目是创造新种的生物。有一种养在水族馆中的新种被增殖出来,像金鱼又不是金鱼,眼大身扁通红,智力在一般饲养的观赏鱼之上,有很奇怪的"眼神"(真的),老像是在嘲弄什么一样,见了使人浑身不自在。   不过,总算那还是鱼,有鱼的外型,而通过生物工程,制造四不像,模样怪异之至的生物来,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了。   有一个笑话,说:一个人吃苹果,不小心吞了一粒核下去。不多久,肚脐发痒,出了一棵芽,再不多久,长出了一棵树苗开了花,结了果,于是,这个人想吃苹果,就在自己肚子上采下来。   这曾被认为是最荒谬的笑话,却完全是在突飞猛进的生物工程科学范畴之内的事,把动物把植物相结合,造出肚上长苹菜的怪物来,是完全可能的事!   所以,冷若冰断定我会对这个世界上顶尖生物专家的聚会有兴趣,也很有道理。   却不料,在听了几篇枯燥无味的论文之后,又遇上了专研究蜻蜓复眼的专家,终于忍无可忍,走了出来!   冷若冰显然知道我为何离开,所以她一见了我,就道:"那位蜻蜒专家,太钻牛角尖了!"   她的评语太是客气了,我摇头:"简直是自欺欺人——他弄出了这样的一些画面来,自己相信了那是蜻蜓眼中看出来的情景,要人家也相信——越是愚笨的人,就越容易以为天下的人,都和他一样笨!"   冷若冰沉默了一会:"说真的,在蜻蜓的复眼之中,看出来的情景,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我一挥手:"没有人会知道,永远永远,都没有人能知道——只有蜻蜓自己才知道——除非有朝一日,蜻蜓能和人沟通,告诉人它看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了解一二!"   我说着,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话才说完,就听到有鼓掌声,只见陈岛也走了出来。   陈岛来到了冷若冰的身边,向我道:"你刚才所说的道理,极其简单,可是却有太多所谓专家,竟然不懂!"   他说了之后,略停了一停,才又道:"不过,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使人长上一对蜻蜓的复眼!"   他说得十分认真,我也听得十分认真,一时之间,大家都不出声。   因为我们都知道,在"生物工程"之下,出现这种情形,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把烟草和萤火虫的生命基因相结合,已可以造出会发光的烟草来,自然,在理论上来说,造出生一对蜻蜓复眼的人,也是完全可以成立的事。   冷若冰先打破沉默:"太可怕了!"   陈岛忽然激动起来:"每一个崭新的事物出现,对人类来说,都可怕!生物工程的发展,是大势所趋,但是研究人员却始终不能大张旗鼓进行,问题就是"太可怕"了,抢了上帝的工作,宗教家说,别忘记,哥白尼便是被一些借了上帝名义的人烧死的,人类根本不懂得上帝,偏喜欢以他之名行事!"   对于陈岛忽然会如此激动,对我来说,很是意外,但冷若冰就显然习惯了,她淡然道:"人有这种能力,也是上帝给的啊!"   我无意去和他们展开上帝的创造力和人的创造力之间关系的讨论,所以盆开了话题,我道:"轮到你发言了吧?"   陈岛点头:"是,在那个蜻蜓白痴之后。"   正说着,大厅中传来了一阵稀落的掌声,陈岛传身,走进大厅,冷若冰也跟了进去。   我预期陈岛的发言会比较有趣,所以也走了进去。只听得主持人介绍了陈岛之后,陈岛就开始发言,一开始,就替昆虫辩护——就是我一开始就记述的那一段话。   陈岛在继续发挥:"地球属于全体生物,每一种生物,都应该获得生存的空间,他们也有这个权利,获得生存的空间!"   我听着他这样的论点,不禁皱眉头,果然,在前排有一个人尖声叫了起来:"当一种生物,以攫取他种生物的生命,为其本身生存的目的时,该种生物,就没有在地球上生存的权利!"   我又摇头,陈岛的论点,有大可商榷之处,但是那提异议的人,啰里啰唆,说了一大堆,他的话,却更是不堪一击。   陈岛"哈哈"一笑:"照阁下的理论,首先,应该取消人类在地球上生存的权利,人正是依靠其它生物的生命来维持自己生命的!"   那人的声音听来更尖:"我们是人,一切都应该以人的生存为主!"   陈岛道:"那是观念问题,我认为,众生平等,大家都是生命,而生命的生存方式,也是自然规律的运行!"   那人索性站了起来,只见他个子普通,貌不惊人,但声音尖得刺耳:"所以说,人类不能消灭害虫,也是自然规律的运行!"   陈岛吸了一口气:"人永远不能消灭害虫,这更是自然规律!"   那人大声道:"能!天花菌,现在就只存在于实验室中了!"   陈岛怔了一怔,似乎一时之间,未曾想到那人会把细菌也列入"害虫"之列,可是想起来,却也大有道理,有害的细菌,确然合乎害虫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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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主持人站了起来,大声道:"本次聚会,目的只在于各持己见.并不讨论他人的论点,也不必同意他人论点,所以,没有辩论,请陈博士继续发言,也请别打断他的发言。"   那人双手摆动,看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终于未曾再出声,坐了下来。   陈岛停了一会,才继续说下去。   我没能听完陈岛的话,因为这时候,有人在我的身后低声道:"卫君,太巧了,我正想找你!"   也许是由于我好管闲事之故,常有这类的情形出现,但这次却是不同,因为我一听,就听出了那是一个熟人的声音。   于是,我并不转身,就道:"大主任,又有什么疑难杂症了?"   说话的人,转到了我的身前,果然就是好久不见的警方特别工作室主任黄堂。   黄堂曾在不少事件上和我合作过,人精明能干,推理能力也强,和这种人相处,是很愉快的事。黄堂和我握手,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笑了起来:"有话请说,只做,搏取同情!"   黄堂也笑:"你真是,对老朋友,说话也那么刺人!"   我答道:"没有办法,无聊人太多.为了打发他们,不得不把含蓄的来往放在一边,要直接说话,久而久之,就成习惯了!"   黄堂吸了一口气,果然单刀直入:"你可曾听说过"人头大盗"?"   我呆了一呆。   "人头大盗"!   这四个字一传来甚是骇人,而实际上,也确然由于骇人的行为,才生出这样可怕的的称呼来的。   我知道不是太多,只是从一些报道中获知,首先是在英国的伯明翰,在一家殡仪馆中,有三个等待验葬的死者,两男一女,头部齐颈以上,忽然不见了。   接着,在英国的几处地方,每隔上一个时期,就有这样的事发生,一共发生了九宗之后,恐怖的气氛弥漫,苏格兰场也大是紧张,而且,绝对无法设想,盗人头的人,目的何在。   死人头有什么价值,值得去盗取?   由于每次人头被盗,都是发生在殡仪馆之中,所以,警方在毫无头绪的情形之下,就只好加强殡仪馆的防卫看守。   在采取了严格的看守措施之后,果然,有几个月的时间未曾再发生人头被盗事件。   苏格兰场痛定思痛之后,也就九宗人头被盗事件,作出了一个总结。   九宗案件,被盗走的人头,一共是二十二个,被盗者男女老幼都有,看来似乎并无规律,盗人头者并不"拣饮择食",似乎只要是人头就合适。   死人的头部,除了对死者的亲人之外,对任何人来说,那应该是没有意义的事,对一个正常的人来说,就算有人双手捧上死人头一个,敬请晒纳,也必然敬谢不敏,不会接受的。   所以,有人费心机去盗人头,必然有特别的作用。   苏格兰场的结论有几个,其一,其人心理变态,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疯子——提防他在偷盗死人头之后,会发展到偷活人头。   其二,和邪教有关——或许是世界真的末日降临,各种各样的邪教特别多,在各式各样的邪教之中,有着千奇百怪的宗教仪式,其中或有必须用到死人头的,就自然只有出于偷盗一途了。   其三,英国警方也不乏想象力,想到了有可能是猎头族人的活动,扩展到了文明世界。   其四,想象力更丰富了,假设有可能,有外星人在搜集地球人的标本——全身太重大,所以只取其头,这情形有点像不法的古董贩子,把巨大的佛像留下,但却盗走了佛像的头部相类似,常见一些所谓"崇仰东方文化"的洋人,在居室之中,以佛像头作陈设,或许外星人也流行以地球人的头作摆设。   扰攘了一番之后,可是在殡仪馆中等待验葬的人头被盗一事,却渡过了英吉利海峡,蔓延到了法国。首宗,在里昂,接着,在巴黎的西区,然后,是南部的一个山岭。   这一来,法国警方也大是紧张,而且,立即和英国警方,组成了"英法联军",共同调查。   这次调查,集中了英法两国优秀警官,其中有的是我的相识,结果却同样没有发现。   只是在作案的手法方面,有了一致的结论——要把一个人的头,齐颈切下来,并不是容易的事,即使是死人头,也不是那么容易切割。而在被盗走人头的尸体上,都可以看出,盗头者的手法,干净俐落之至。   两地的解剖专家,都一致认为,那样的"手术"是世界一流的技术。   所以,一度把追踪的目标,定在外科医生的身上,可是没有结果。   由于各地都有殡仪馆,而在习惯上,对于留在殡仪馆中的死者,不会有特殊的警卫,所以,要全面防止死人的头部被盗,简直困难之至。   在法国扰攘了一番,一共是七宗,共有十九具尸体的头被割走,下落不明。   然后,又静寂了一个时期,忽然在比利时,又发现了四宗,接着,是在卢森堡,发生两宗。   在卢森堡也发生了盗人头的事件之后,案件有了重要的突破——办案人员发现,每一次,有这样的怪案发生,人头大盗活动频繁的时候,都在该国有某一种大规模的科学会议,正在举行。   第一次在英国,是遗传学会十年一度的大会,世界性的,而在法国,则是欧洲联盟的医学会议,在比利时,是一个世界性的环境保护大会——主题是如何挽救濒临绝种的生物,而在卢森堡,则在案发时,举行世界脑科医生的大集会。   这当然不是巧合!   可是两者之间有什么的联系,办案人员,倒也不容易有结论。   自然,有了这样的发现之后,办案人员首先想到的是,犯案者也是会议的参加者。   于是,把四次会议的所有参加者、办事人员的名单,一起列出来。   这种"排列法",虽然很是原始,但却是找出犯案者的好办法。   若是其中有一个人名,在四次会议中都出现,那么,就可以把这个人当成是疑犯,在他的身上,再取得进一步的突破。   但是,在排列了人名之后,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是参加这四个会议的。   于是,又搁浅了。   而在这之后,又有一段时期,在世界各地,未闻再有人头被盗。   这一切,我全是从报道中得悉的,我也曾设想过,死人头有什么用处,但不得要领。   而这时,黄堂突然向我问起,我也立刻明白他何以会出现在这里了!   这里正在举行生物学家的大聚会,环境和以往四次,人头大盗活动的环境吻合。   我大声道:"本地也发现了人头失窃?"   我这样一问,黄堂立刻明白我对人头失窃一案,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他吸了一口:"还没有,但是国际刑警特别警告,要我们小心,有发生的可能。"   我道:"你就是为了这个要找我?"   黄宣道:"是啊,这样的怪事,连续不断地发生,难道还不足以引起卫斯理的兴趣?"   我半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上的装饰,想了一想,才点头道:"确然应该引起我的兴趣——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我认为有一半以上的可能,在这个聚会期中,发生人头被盗事件。"   黄堂一听得我这样说,震动了一下:"那么说,犯案者必是与会人士了?"   我叹了一声:"你的推理能力到哪里去了?何必一定要是与会人士,旁听者不可以么?采访新闻的记者不可以么?你应该立即采取几项行动——"   黄堂不由自主,向我立正,行了一个敬礼:"是,第一,尽可能追查在这次聚会中的入境者,第二,加强各殡仪馆的警卫工作。"   我补充道:"如果想引人头大盗上钩,把他活捉,那就要派便衣,二十四小时不断监视!"   黄堂大是兴奋:"是,安排香饵钓大盗,看他往哪里逃!"   我很明白他的心意,道:"若是你破了此案,欧洲方面的同行,必定对你佩服之至了。"   黄堂面有得色,争强好胜之心,人皆有之,我拍了拍他的肩头:"等你的好消息了——有了结果之后,请别忘记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很想见一见这个人,好奇心,想知道在盗了那么多死人头去,有什么用处。"   正在这时,会场中忽然发生了一阵骚动,有不少人在高叫:"太过份了!"   我由于专注和黄堂在讨论"人头大盗"的事,而这事又确然能引人全神贯注,所以对于会场上发生的事,竟全然未曾留意。   这自然大违"耳听八方,眼观四面"的原则,但是由于我绝想不到在这样的场合之上,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所以就放松了些,直到有人高叫,我知道,有些什么事发生了。   我立即抬起头来,只见讲台之上,乱成一片,陈岛本来是站在扩音器之前的,这时,却被一个人把扩音器抓在手中,要抢着说话反把他逼到了一边。而主持人和另外几个人,又想自那人手中,把扩音器抢回来。   而那人的身手,居然很是了得,指东打西,手脚并用,令得他身边的几个人,都近不了他的身。台下众人,纷纷喝骂,一时之间,乱成了一团,哪里还像是科学的聚会,恰似一群饿狗在争食。   这种场面,我以为只有号称"民主进步"的台湾国会才有,却原来随时可以发生,亲历其境,也煞是热闹。   另听得在纷乱之中,被逼向一边的陈岛,提高了声音叫:"让他说,让他说!"   本来,一定是陈岛还在发言,那人上了台去捣乱,众人才阻止,如今陈岛这样一说,阻止者也就停了手。   那人一挺身,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情,尖声道:"我就说。"他一开口,我就认为,他就是陈岛开始演说时,在台下插言的那个人。   只见他个子不高,样子普通,头发半秃,却是一副听了令人极不舒服的"雌嗓子",声音尖锐。   他高声道:"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我非抢着一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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