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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泪痕的方木表情木然的坐着,偶尔抽一口烟,手里的水杯只是端着,一口都没喝。

  “把湿衣服换下来吧,否则你会感冒的。”邰伟在衣柜里一阵乱翻,找出了几件干净的衣服。

  邰伟费了好大力气,才帮方木把衣服换好。换上干燥衣服的方木精神好了点,也不颤抖得那么厉害了。

  “我说,”邰伟拉了把椅子坐在方木床前,试探着问:“刚才杜宇说,你的寝室过去死过人?是怎么回事?”

  方木沉默了半晌,深吸了几口烟,慢慢地说:“我读本科的时候,寝室里有一个同学跟宿舍管理员有不正当的关系。后来那女的怀孕了,就写了封信告诉他。结果我那个同学以为自己把信夹在一本书里还到了图书馆。正好他当时遭遇了一些不公正的待遇,结果,他就怀疑是有人把信的内容透露了出去。”

  “后来呢?”

  “他是那本书的第七个读者,为了报复,他就想把他之后的读者统统杀掉,即使后来他发现其实那封信并没有被别人发现,可是他已经从杀人里找到了支配他人生命的快感。我发现了那张借书卡,他也索性按照借书卡上的名单一个个杀死那些读者。被害人里包括我的寝室的另一个同学,我第一次喜欢的女孩子……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你说的是发生在C市师大的那起案件么?听说凶手最后也死了。”

  “对。”方木颤抖了一下,“他被烧死了。当时……我也在场。”

  邰伟沉默了一会,“你后来对行为证据分析这么感兴趣,包括你办的那些案子,都是因为这段经历?”

  方木扔掉烟头,双手抓住头发,用力向后捋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两年多来,我一直在做恶梦。害怕走廊,害怕烧烤的味道,不敢跟其他人接触。我只有不断的查案,不断的帮助死者讨回公道,我才能让我自己平静一点。因为,”方木顿了一下,声音骤然低了下去,“那些人的死,归根结底是因为我。”

  邰伟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方木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人,也能够体会到,这一次,凶手为了向他挑战而杀了这么多人,他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死者是杜宇的女朋友?”

  方木点了点头。

  “你确定还是那个凶手干的么?”

  方木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不相信我。”他盯着脚下的地面,“肯定是他。他非常了解我,他知道杜宇的友谊对我来讲有多么重要。现在是第六个,无论第七个是不是我,他都希望一步步摧垮我的心理。”

  邰伟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告诉方木,“我刚才在现场的时候,发现死者被拴住的位置,就处在游泳池的6号泳道里。”

  方木盯着邰伟看了几秒钟,掀开被子下床,“走吧,去现场。”

  尸体已经被移走,围观的人群却久久不愿散去。方木意外地看见乔教授也在人群中,正对着游泳池蹙眉思索。看见方木走过来,他却连招呼也不打,转身离开了。

  警察们弄了一个大网罩放在排水口上,搜寻着每一点可疑的东西。赵永贵站在池边,抱着肩膀,盯着一点点降下去的池水,脸色很难看。

  邰伟走过去拍拍他,“老赵,有什么发现么?”

  赵永贵看看邰伟,又看看方木,摇了摇头,“没有。”

  这个答案在方木的意料中,他看着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仔细搜寻的警察,很想告诉他们这是白费力气,凶手是不可能留下任何破绽的。

  赵永贵看看眼睛红肿的方木,开口问道:“是你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嗯。”

  “当时你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方木想了想,“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泳池里有人?”

  “我听到两个女生在议论说泳池里注满了水。而且,我去孟凡哲的家里的时候,看见窗户上有两个……”

  “行了!”赵永贵打断了方木的话,他瞥了一眼邰伟,“你还坚持认为我们抓错人了对么?”

  方木一时语塞,刚要开口争辩,就看见邰伟在冲他使眼色。

  “一会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吧。”说完,赵永贵就走到泳池的另一边,不再理他了。

  去市局的路上,方木忍不住开口问邰伟:“赵永贵怎么老是对我这种态度?”

  邰伟沉吟了一会说:“你也得理解他。孟凡哲那个案子虽然最后被撤销了,可是局里还是表扬了老赵和我。你现在跟他说那是个错案,他肯定接受不了。另外,他好像也不太相信你那一套。”

  方木想了想,“那,你相信我的话么?”

  邰伟半天没有回答,“查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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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市局回来已经是下午了,方木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显得很犹豫,他不知道杜宇如果在宿舍里的话,该如何面对他。

  门开了,室内空无一人。那双NIKE鞋还静静地躺在杜宇的床边,方木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如果在一天前,他可以非常轻松的列举出张瑶的若干缺点,而此刻,他只会想起张瑶的种种好处。

  如果能让我在拉开门的时候看见张瑶和杜宇手忙脚乱的在屋子里坐着,让我拿什么去换都行。

  寝室里静得可怕,方木突然非常迫切的希望杜宇能出现在他眼前,感到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然而,如果杜宇真的出现的话,该对他说些什么呢?

  道歉?显得多余而且苍白无力。

  带着这样矛盾的心情,方木静静地坐在寝室里。从阳光普照一直到夜幕降临,再到曙光初现,就这样毫无声息地坐着。不断地有人敲门,方木一概不予理会,他只希望能有人拿着钥匙拧开房门,又担心自己在那一瞬间会怕得躲起来。

  整整一夜,杜宇都没有回来。

  方木一直没有动,直到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的他被胃痛折磨得难以忍受,他才站起身来,去了食堂。

  食堂里人很多,刚刚发生的命案并不会影响所有人的食欲。死的是别人,身体却是自己的,最关心的依然是馒头是不是隔夜的,汤里会不会有小强。

  窗口前排着长队,方木低着头排到队尾。前面的人回头扫了方木一眼,竟然“啊呀”一声跳到一旁。他惊恐万状的看着方木,伸手拉拉前面的人,“快走,是他!快走!”

  两个人急急忙忙地跑到别的窗口去。整个队伍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排在后面的方木。好像是约好了似的,队伍自动分开,把窗口的位置留给了方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惊人的一致:恐慌。

  窗口的卖饭师傅也愣住了,他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粗声大嗓地开口问道:“喂,你打不打饭?”

  方木咬咬牙,一步步走向窗口,感到周围有无数目光像针一样刺在自己身上。

  眼前发花,这几米的距离好像几百米一样。

  “一碗粥,两个茶蛋。”

  方木坐在角落里吃早饭。尽管他一直低着头,但是他仍然能够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坐得远远的,在他的座位四周,形成了一个奇怪的无人区。

  就好像方木是一株长满了有毒触角的植物,稍稍接近,就性命不保。

  方木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快步离开了食堂。

  刚刚转入三楼走廊,方木就看见自己的寝室门前一片狼藉。电脑的显示器和主机被扔在地上,上面覆盖着方木的几件衣服。宿舍门口围着很多人,都盯着屋里的人的动作。

  杜宇回来了?

  他快步走过去,刚好看见杜宇把自己的被子扔出门来。杜宇看见方木,手上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弯下腰去,从床底拽出方木的脸盆,扬手扔了出来。

  方木一闪,塑料盆撞在走廊的墙上,里面的香皂盒、牙具稀里哗啦的摔出来。

  “你干什么?”

  杜宇并不回答,从方木的书架上一把将所有的书都划拉下来,然后一本本地向外扔。围观的人纷纷躲避着。

  方木没有躲,任由一本本书砸在自己的身上,腿上。

  他这副样子激怒了杜宇,他捡起那些书,瞄准了朝方木的脸上、身上砸过去。

  鲜血很快从方木的鼻子里、嘴角流出来,顺着下巴淌到衣服上。

  邹团结看不下去了,伸手把方木拉到一边,对杜宇说:“杜宇你别闹了……”话音未落,就被一本书砸到了额头,“哎呀”一声缩回头去。

  方木的东西很快就被扔得一干二净。杜宇拍拍手上的灰,走出来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

  “滚!”

  方木抹了一把鼻子里流出来的血,蹲下身子拾捡着被扔出来的东西。

  “滚!”杜宇提高了声音。

  方木好像没听到一样,他整理得很耐心,一支钢笔的笔帽不见了,他在一堆衣服里仔细的翻找着。

  “你离开这儿吧,”杜宇的声音小了点,可是冷冰冰的,“我们还都不想死!”

  方木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站起来,转过身,感到杜宇和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

  他挨个扫视着所有的人,几乎每个人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都垂下眼睛,只有杜宇死死的盯住他。

  方木跟杜宇对视了几秒钟,缓缓开口说道:

  “我不会离开这里,直到我抓住他为止!”

  说完,他就一把捧起被子和几件衣服,走到孟凡哲那间已经被锁住的寝室门前,飞起一脚踹过去。木门应声而开,他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去,又返回走廊里一样样搬运自己的东西。

  没有人阻止他,也没有人帮助他。方木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起了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走回那间原本属于孟凡哲的寝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304宿舍在沉寂了一段日子后终于有了新的住宿者。方木直接把东西都放在了左边的床、写字台和衣柜里。把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整齐后,他才想到那张床是属于孟凡哲的。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动手把东西移到另一张床上,但是后来,他还是脱掉鞋子,直接躺了上去。

  方木打量着自己的新窝。孟凡哲死后,这个寝室就再没住过人,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一副残败不堪的景象。墙上还有喷溅状的水渍,看起来似乎是有人把水杯扔到了墙上。

  看着,想着,一夜没有合眼的方木感到眼皮越来越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方木却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对面宿舍楼的点点灯光照进这间没有开灯的寝室,有些东西的影子被投射在墙上,隐隐约约的晃动。

  方木感到有点冷,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身体。他习惯性的向旁边那张床上望去,却只看见一张干瘪的草垫。

  原来,一个人在寝室里睡,这么冷。

  和以前那个摆满了他和杜宇的东西,拥挤不堪的313宿舍相比,304宿舍显得宽敞无比。

  宽敞得让人心慌意乱。

  方木突然想起,孟凡哲独居的那段日子里,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躺在黑暗的寝室里,默默的品尝孤独的滋味?

  直到他彻底疯掉。

  ……

  我会不会发疯?

  方木从床上一跃而起,看着窗外那栋宿舍楼里模糊的灯光,感到身上暖了一点。

  首先,你得弄点吃的。方木对自己说。

  食堂是无论如何不想去了。方木伸手打开电灯,又翻出一包方便面,摇摇水壶(还好,杜宇没有把它摔碎),空的。

  方木拎着水壶在门口站了几秒钟,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样东西飘落在脚下,方木捡起来一看,是一个信封。

  方木向两边望望,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方木坐到床上,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纸,上面是邓琳玥的字迹。

  亲爱的方木: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也请你相信我在这样称呼你的时候,我是爱你的。也许这种爱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失,但是我确信,至少在我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依然是爱你的。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也许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别试着去找我(或许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你也许从来就不曾想过在我离开后去寻找我)。我在短时间内不会回到这所学校来,申请休学的手续我会委托我的家人办好。

  你也许会怨恨我吧?怨恨我的不辞而别,怨恨我的胆小与懦弱。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渴望被保护,向往宁静浪漫的日子。当你在体育馆里救了我的一瞬间,我爱上了你。就像所有被王子营救的公主一样,我毫无选择的爱上了你。

  然而我知道,你并不是我的王子。而我,也不如我想象的那般勇敢与坚强。

  昨天早上,我目睹了泳池边的一切。当你终于说出那个秘密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是害怕,我甚至没有勇气上去抱住你,安慰你,而是一个人逃回了寝室。是的,我害怕了,比那天晚上在体育馆里还要害怕。凶手已经杀死了你最好朋友的女朋友,下一个也许就是我。等死比死亡本身更可怕,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为什么要杀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这些问题你不肯告诉我,对我来讲,也已经不重要了。我选择逃离。尽管我曾经认为自己有勇气陪你面对一切考验,然而,当死亡如此真切的降临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还是选择了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孩都会做的事情。

  原谅我吧,原谅这样一个普通的,曾经自视甚高的女孩。也许你不曾爱过我,我现在真的希望你不曾爱过我,这样,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会好受一点。

  我会为你祈祷。

  邓琳玥

  2002年12月25日

  信很短,方木却整整看了半个多小时。

  心如止水。

  方木试图告诉自己:你失恋了。你应该悲痛才对。

  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冷,方木却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好,很好。

  终于,又是我一个人了。

  也许,从来就只是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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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304寝室


  死者名叫张瑶,女,23岁,原籍河南省开封市,原系J大外语学院2001级英语专业研究生。死因为机械性窒息,凶器应该是一根麻绳。死者处女膜陈旧性破裂,没有当晚行房的痕迹。结合尸检结果与有关证言,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12月25日凌晨1点至5点之间。凶手将死者勒死后,再饰以浓妆,然后将尸体移至J大游泳池,将其脚腕用一根麻绳与排水口相连,后将池水注满。

  经现场勘查,凶手是用锤子之类的器具将游泳池外墙的门锁破坏后实施移尸行为的,现场没有发现凶手的指纹与脚印。

  经死者同学及男友辨认,案发时死者所穿的黄色毛衣、黑色短皮裙、黑色长筒皮靴及染成黄色的假发并非其本人所有。死者原有的衣物在现场没有发现。

  此外,在死者所穿的长筒皮靴内发现一张纸。由于浸泡时间过长,字迹已模糊不清,后经鉴定,确认是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六年制小学四年级下学期语文课本中的一篇课文《火烧云》的一页。

  据死者男友称,案发当晚自己曾接到二个奇怪的电话,之后死者与男友为此发生口角,遂负气独自离去。警方在电信部门查找到了该号码。该号码的通话记录显示除了当晚的两次通话外,再没有使用过。继续对该号码进行追查后,发现该号码是在个体销售商处购得,购买时并不需要出示身份证件。因此,该号码的真正使用者身份无法查明。

  “目前就查到这些情况。这案子由老赵他们负责,我也是托了关系才了解到这些的。”邰伟把文件夹递给方木,“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前段日子我去市里的几家医院做了调查,包括马凯曾经就医的那家医院,重点调查了那些心理医生。你知道,我现在只能以个人身份调查这些事,所以力度有限。暂时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方木冲他笑笑,“谢谢。”邰伟大大咧咧的挥挥手。

  你还是相信我的,个中情谊,尽在不言中。

  “你这边怎么样,有什么进展么?”

  方木低头看着一张照片,一身妖艳打扮的张瑶躺在冰冷的泳池边上。

  “这种打扮,你想到什么?”他指着照片问邰伟。

  “妓女。”邰伟直言不讳的说:“这是性工作者的典型装束。”

  “那就对了。”方木点点头,“这一次他模仿的是绿河杀手。”

  “绿河杀手?”

  “是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两个符号么?就是画在孟凡哲家窗户上的。”方木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勾画着,“我当时觉得好像是小写的q和大写的A。现在看起来,我理解错了,其实是G和R,当时他在布满水珠的窗户上写下这两个字母,水珠滴下来,看起来就像是q和A。”

  “GR?Green River?绿河?”

  “是的。这是1982年发生在美国西雅图的系列杀人案。凶手名叫加里·里奇韦,他从1982年开始杀人,被害者高达49人,多是妓女或者离家出走的少女。他把最初几次犯案的被害人尸体都弃置在西雅图南郊一条名叫绿河的河中。第一起案件的报案人看到的是死者‘站’在河水里,因为死者被夹在了河底的石缝中。”方木抖了一下,“和我那天看到的一模一样。1987年开始,加里·里奇韦就被警方列为了重点怀疑对象,但是由于没有证据,而且他两次通过了测谎器测验。所以他一直逍遥法外。后来DNA技术进入了刑事鉴定领域。去年,警方将他的唾液中的DNA样本和被害人体内的精液的DNA样本进行了比对,结果吻合。但是他被捕后一直拒不认罪。由于前几个被害人的尸体都是在绿河发现的,而且加里·里奇韦的姓名缩写也是G.R,所以他被称为绿河杀手。”

  邰伟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被害人多是妓女……所以他把张瑶打扮成那个样子?”

  方木点点头。他翻看着手里的材料,“刚才你说死者没有当晚行房的痕迹?”

  “是啊,怎么?”

  “哼,这就有点意思了。”方木若有所思地说,“加里·里奇韦的习惯是与被害人发生关系后,再勒死她们。凶手如果想完美地模仿加里·里奇韦犯罪的话,为什么不跟张瑶发生性关系呢?”

  “这个,可能原因很多种吧。时间、场合,嗬嗬,也许还有心情。”说完,邰伟嘿嘿的笑起来,可是他马上觉得不合时宜,收敛了笑容。

  “心情?”方木冷笑了一下,“他想摧垮我的心理,也许,他自己也快到极限了。

  他伸手拿过另一张照片,上面是那篇课文。

  “《火烧云》?”方木翻来覆去的看着,“我记得我小学的时候还学过。作者好像是萧红。”

  邰伟凑过来,“你说,这会不会是凶手下一次犯案的提示?”

  方木略沉吟了一下,“如果没有其他异常特征的话,姑且先把它当作一个线索吧。你们对这篇课文是什么意见?”

  邰伟犹豫了一下,“老赵认为这张纸是无意间落到靴子里的。所以,他推测凶手家里应该有一个正在读小学的孩子。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他叹了口气,“老赵不太想让我参与这个案子。不过这也没什么说不去的,这本来就是经文保处的案子。我只能通过私人关系来打听一些情况。”

  “嗯,我上网查查吧。”说完,方木就坐到电脑前,搜索到《火烧云》这篇课文,逐字逐句的看起来。

  邰伟显得有点无所事事,他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又站到窗前,拿出一根烟抽起来。

  “今天校园里没多少人啊。”

  “嗯,快考试了,估计都在复习吧。”方木眼盯着屏幕,心不在焉地说。

  “那你也快考试了吧?”

  “哦?研究生没有考试。”他苦笑了一下,敲敲显示器,“我有这个考试。”

  邰伟撇撇嘴,耸耸肩。

  方木的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可是上面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了。

  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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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伟……”

  正瞅着楼下一个高个美女的邰伟忽然听见方木叫他,声音嘶哑。

  “嗯?”他回过头,方木正盯着自己,脸上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我觉得,我们忽视了一个最明显的线索。”

  “哦?你说说看。”邰伟顿时来了精神。

  “你说,什么人会出题考别人?”

  “那还用说,当然是老师了。”邰伟脱口而出,可是他马上就睁大了双眼,“你的意思是,这个人是学校的老师?”

  “有这种可能。”方木点点头。

  “等等,”邰伟紧锁眉头,看得出他在紧张的思考着,“你上次说,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年龄在30岁到40岁之间,受过高等教育,经济条件良好,外表干净整洁,嫉妒心强,好胜的一个人?”

  “是啊,我说过。”

  “问题是这样的人在你们学校太多了。我看大学老师基本上都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你和我可能不知道,但是我想有一个人应该知道。”方木抓起衣服,“跟我走!

  开门的是乔教授。看起来他对方木的突然造访并不意外,只是看到跟在方木身后的邰伟,脸色稍稍变了变。

  他指指摆在门口的拖鞋,自己转身去了书房。

  方木和邰伟换好拖鞋,走进书房的时候,乔教授已经点燃了一根烟坐在沙发上闷闷地抽,脸色阴沉。

  看他这个样子,方木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邰伟先来了个自我介绍:“乔老师……哦,乔教授您好,我是市局的邰伟,这是我的工作证。”

  乔教授头也不抬地“哦”了一声,既不看邰伟,也不伸手去接邰伟递过来的工作证。

  邰伟的手在空中尴尬地停了几秒钟,悻悻地缩了回来。他看方木不说话,在他腰上狠狠地捅了一下。

  方木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说道:“乔老师,我有点事想请教你一下。”

  “唔。”

  方木看看邰伟,鼓足勇气问道:“乔老师,在学校里,你知不知道谁比较擅长心理分析?”

  乔教授掸掸烟灰,“知道。”

  “谁?”方木和邰伟一下子竖起耳朵。

  “我。”乔教授顿了一下,“还有你。”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我……我的意思是……”方木结结巴巴地说。

  “我就知道这些。”乔教授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伸手拿起一本书翻起来。

  二人见状,只好起身告辞。

  邰伟的脸色很差,气哼哼地蹬上皮鞋,连句招呼也不打就噔噔噔走下楼去。

  方木穿好鞋,刚直起腰来,就看见乔教授站在面前,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

  “老师……那我先走了。”方木呐呐地说。

  乔教授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在方木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

  “你保重自己。”他低声说,“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说完,就把方木推出门去,重重的关上了门。

  邰伟坐在车里等方木,见他上来,赌气似的一踩油门,吉普车噌地一下子蹿了出去。

  “这老家伙,明显是耍我们呢,”邰伟不耐烦地冲着前面骑自行车的人按着喇叭,“你说凶手会不会就是他?”

  “别胡说。”

  方木心里捉摸着乔教授的那句话。

  “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难道他知道凶手是谁,而且有十足地把握能让凶手被绳之于法?

  过去当方木得知乔教授参与这个案子的时候,他感到很心安。然而此刻他却丝毫感觉不到轻松,反而多了一丝隐隐的忧虑。

  车子开到方木的宿舍楼下。下车之前,邰伟对方木说:“看来咱们得自己查查了。妈的,本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可是我没法公开调查,只能以个人身份查了。”

  “嗯。你最好查查有没有老师在医院兼职做咨询医生的。”

  “嗯,知道了。还有,你自己小心点。”说完,邰伟就发动汽车,开走了。

  方木目送着邰伟的车消失在拐角处。抬头看看天,大朵铅黑色的乌云正在头顶翻滚,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雪正在悄悄逼近。

  刚刚转入三楼走廊,方木就看见几个男生站在313寝室门前,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着。

  方木心里一惊,难道杜宇出事了?

  他快步走过去,几个围观的男生看见方木,不约而同地把门口的位置让出来。

  胡子拉碴的杜宇低着头坐在椅子上,裤子上沾着泥。一个人正站在他面前,指手画脚的训斥他。方木认得他是法学院办公室的人。

  “你要是再深更半夜地揣着这玩艺到处转悠,就不是校保卫处那么简单了,直接把你送到派出所去!”他“啪”的一声把一把裁纸刀拍在桌子上,“报仇?就凭你,能抓住凶手么?亏你还是个法学研究生!你要是能报仇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杜宇抬起头来想要争辩,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方木,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只是紧紧地盯着方木。

  方木看着他脸上青紫的几块淤伤,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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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的时候,雪终于下来了。

  正在电脑前埋头钻研那篇课文的方木偶尔抬起头来,看见窗户外面的窗台上,已经积起了厚厚一层雪花。

  方木端起一杯早已冷透的水,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不停飞舞、旋转的雪花。

  心头却突然暖了一下。

  不知道人死了之后,是不是真的有灵魂。

  如果有的话,陈希、老四、王建……

  帮帮我……

  有人敲门。

  这么晚了,会是谁?

  方木从枕头下拿出军刀,踮着脚走到门前,侧耳倾听着。

  门外有粗重的呼吸声。

  “谁?”

  门外的人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我。”

  是杜宇的声音。

  方木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杜宇头发蓬乱,面容憔悴地站在门口,脸上的淤伤显得格外刺目。

  方木侧了侧身子,示意他进来。杜宇一迈步,却踉跄着撞到了门框上。方木急忙扶住他,杜宇一把打开他的手,摇晃着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方木对面那张床上。

  看着他直喘粗气,不停打着酒嗝的样子,方木给他倒了杯热水。他毫不客气的接过来一饮而尽,方木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那可是将近70度的热水,杜宇却好像没有感觉似的。

  喝过水,两个人沉默着面对面坐在两张床上,他们之间不足2米的距离好像万丈深渊般难以逾越。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宇哑着嗓子开口问道:“找到他了么?”

  方木缓缓地摇了摇头,“别做蠢事。”

  杜宇重新陷入沉默,之后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

  他把头埋在两腿间,不停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手上青筋毕露,还有几处没有愈合的伤口。

  哭声从“呜呜”到“啊啊”,听起来,仿佛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方木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记得,你曾经这样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杜宇却一抡胳膊,挡开了他的手,“走开!”

  杜宇足足哭了10分钟。结束的时候,和开始一样突然。

  他伸手拿起方木的卫生纸,扯下几块擦掉眼泪,响亮地擤着鼻子,又重重地把废纸扔在地上。

  杜宇站起身来,走到门旁,转身低声说道:“找到他的时候,第一个告诉我。”他顿了一下,“如果你还活着的话。”说完,拉开门走了。

  方木一直坐在床上,低着头没有动,直到杜宇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那一头,他才对着紧闭的房门说:“好的。”

  寝室里一下子静下来,好像刚才的拜访者从未出现过一样。方木突然觉得有些憋闷,起身拉开了窗户。

  一股强风卷着雪花猛然从窗户拉开的缝隙中冲进寝室,桌子上的纸哗啦一声被吹起来,旋转着落在寝室的各个角落里。

  方木急忙又把窗户关死,雪粒噼噼啪啪地打在玻璃上,似乎在为刚才的突袭暗自得意。

  原来摆放在桌子上的资料被吹得乱七八糟,床上、地上,到处都是。

  方木一张张捡着,整理后发现少了一张。再一找,原来飘到了床底下。

  方木蹲下身子,手尽量向床底伸去,够不着。

  他环顾一下寝室,没有什么长杆之类的东西,叹口气,向床底爬去。

  床底的地面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满是灰尘,手摸上去,只有一层薄薄的浮灰。

  方木心里一动,伸手把那张纸掏出来之后,又从桌上把打火机拿过来,重新爬入床底。

  打火机上跳出的小小火苗让床底的狭窄空间一览无遗。方木来回照着,发现床底内侧的角落里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而床底正中的地面却相对干净许多,就好像有人曾经特意打扫过一样。

  方木仔细看着那片只覆盖着浮灰的地面,想了想,慢慢翻转过身子,躺在了上面。

  手上的打火机将上方的床板照亮,一些凹凸不平的地方在火光下显出阴影。

  方木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他的脸正对着的床板上,密密麻麻的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孟凡哲!

  有些字迹边缘整齐,好像是用刀刻上去的,而有的字迹则粗糙得多,似乎是用钥匙之类的东西硬划上去的。

  看起来,孟凡哲并不是一次刻上去的。

  方木在床下来回扭动着,不断调整位置,结果发现在床头、床尾的位置上都有孟凡哲的名字。

  方木突然想到,在那些独居的日子里,孟凡哲也许就像自己一样缩在床底,颤抖着一下下在床板上反复刻下自己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方木才失魂落魄地从床底爬出来,带着一身的灰尘,坐在椅子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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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起身向门口跑去。

  拉开门,方木一下子跳到走廊里,向门上的门牌看去。

  果真,在“3”“0”“4”三个数字中间,也有两个淡淡的印记,看起来,非常像“+”。

  有人特意来清除这两个加号,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完全擦掉。但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孟凡哲果真是被人控制的。

  7个小时后,方木和邰伟坐在寝室里。

  邰伟在脸盆里洗过手,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催眠?”

  “是的,我觉得有这种可能。”

  “你是说,孟凡哲那天晚上所作的一切都是被催眠的结果?包括在‘3’‘1’‘3’三个数字之间写上加号,还有杀你?有这么神么?”

  “催眠术能控制人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但是有目标的杀人恐怕很难。”看见邰伟一脸困惑的表情,方木解释说:“孟凡哲在我的门牌上写加号,包括后来对我进行攻击,都不是有意为之的。你还记不记得孟凡哲跟我上楼的时候,曾经有过短暂的停顿。”

  邰伟皱着眉头回忆着,“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记得他当时曾经在走廊里停了一下。对,好像就是这个寝室的位置。”

  “好,你来看。”

  方木把邰伟拉到走廊里,指给他看门牌上的浅浅痕迹。

  邰伟目瞪口呆的看着,嘴里喃喃自语:“天啊,当时,光顾着看你们寝室了,没注意到这里。”

  “这说明孟凡哲并不是有意选择我作为目标,他只是在心理暗示下,在这个走廊里寻找‘7’这个数字。”他指指走廊两侧,“这一层,从301到320,321是卫生间,322以后的寝室和我们这边是有铁门隔开的,他过不去。所以,能形成‘7’这个数字的,只有304和313。”

  “那他要杀你,这难道也是催眠的结果?”

  “过去我也很奇怪,因为催眠一个人,让他去有目标的杀死另一个人,这个几乎是不可能的。直到我看见了床底下的那些名字。”

  “唔?什么意思?”

  “你别着急,我先跟你简单解释一下什么叫催眠。催眠主要是通过心理暗示来导致神经活动和生物学改变,并且产生生理等方面的变化。比方说通过催眠来改善焦虑、抑郁的情绪或者消除紧张恐惧的情绪等等。催眠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心理、生理和神经的活动过程,往往需要催眠者对被催眠者施加各种暗示信号来帮助被催眠者进入催眠状态。”

  “哦,这个我知道。有一部日本电影《催眠》,里面的暗示信号好像是金属撞击的声音。”

  “对。有一种暗示叫后催眠性暗示,是指催眠者给予被催眠者的某种信号,在催眠状态之后的觉醒状态中,被催眠者仍然可以对这种信号做出反应。这种后催眠性暗示的持续有效,需要被催眠者对催眠者表现出极大的信任,并且在潜意识里建立对这种暗示的权威性认识。而据我所知,孟凡哲是一个个性软弱的人,很容易对其他人形成心理依赖,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后催眠性暗示的对象。那天晚上开始,我一直怀疑孟凡哲受到了这种后催眠性暗示的操纵,但是我一直不知道那个暗示信号究竟是什么。直到我发现这些名字。”

  “你是说,那些名字就是暗示信号?”

  “对。孟凡哲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害怕点名。对他来讲,最具深刻印象的大概就是他的名字。而他很有可能曾经找凶手——也就是那个所谓医生——进行过治疗。凶手大概就是利用这一点,将孟凡哲的名字当作后催眠性暗示的信号。我在那天晚上之前,曾经和孟凡哲在卫生间里有过一次对话,我发现当我喊他的名字的时候,他会发生非常奇怪的情绪波动。而他要杀我的那天晚上,我也曾跟他说过几句话,他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而当我喊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就突然向我发动袭击。”

  “哦,我想起来了。”邰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在市局,我们审问孟凡哲的时候,最初几句问话他都毫无反应,当我们的预审人员叫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就一下子变得像疯子一样。”

  “是的。我想,凶手对他的暗示就是当他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就会对发出信号的人发动攻击。”

  邰伟沉思了一会,指指床下问:“那他在床板上刻下自己的名字,究竟是为什么?”

  方木想了想,“孟凡哲在案发前几天,大概已经察觉到自己精神状态的异常。他跟我说过,经常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拿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回寝室——就是你们在他的寝室里发现的那些所谓物证,我判断那也是凶手控制他带回来的——他对自己,尤其是自己的名字产生了一种恐惧。人在害怕的时候,可能会选择躲起来。这张床的床底,”他拍拍自己身下的床板,“大概就是他当时的避难所。而他,也许对这一切又感到不甘心。因为他毕竟在那个所谓医生的帮助下,曾经差点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所以强迫自己一遍遍地在床板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希望能够说服自己并不惧怕自己的名字。”

  方木顿了一下,低声说:“他那个时候,也许对那个医生抱着一种既怀疑,又依赖的复杂心态。所以,才会给他妈妈写那封信。”

  在那一瞬间,方木仿佛听到了床下有一个人在急促的喘息,小声的哭泣,床板也发出了硬物划过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还伴随着含混不清的反复念叨:“孟凡哲、孟凡哲、孟凡哲……”

  方木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邰伟皱着眉头抽烟,一言不发。

  方木看看他,“怎么样?现有证据能不能说服你们重新调查?”

  “恐怕很难。”邰伟沉默了好一会才说,“第一,那封信和窗户玻璃上写着的‘G’‘R’只有你才知道;第二,‘6’‘7’两宗案件表面上都已经完成了,要说服局里第六泳道其实是凶手完成第六次犯罪,恐怕他们很难接受。另外,你也知道,局里的意见是坚决不让你参与这些案件。所以,你的话,不见得有人相信。”

  方木的神色有些黯然,低下了头。

  邰伟见他那副样子,心中有些不忍,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了,那篇课文你查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头绪。”方木摇摇头,“我把那篇课文翻来覆去的看了很多遍。找不到一点线索和提示。”

  他起身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递给邰伟,“我把这篇课文的出处——《呼兰河传》也借来了,希望能找到些线索。”

  邰伟看着厚厚的一本《呼兰河传》,“靠,这要看多长时间啊。”

  “我再去找找登载这篇课文的那部教材吧,仔细研究研究。”

  “哎,方木,你说凶手会不会在那篇课文上用了什么隐形墨水之类的东西写了提示和线索?”

  方木显然对这种设想早就考虑过,很快回答道:“应该不会。他应该知道那张纸会在水里浸泡一段时间,如果不能复原的话,写了也是白写。所以我觉得提示可能还是这篇课文本身。”

  “靠,小学教材里居然会有杀人的线索,说出去谁会相信?”邰伟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突然停住了,“难道下个死者是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

  方木苦笑了一下,“谁知道呢,也有可能。”

  他看了看电脑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我记得从前考试的时候,最后一道题往往是最难的,老师经常告诫我们,先做前面那些简单的,有时间了,再集中精力解答最后一道难题。”

  第七道题,答案究竟是什么?

  又是一个寒冷、干燥的冬日清晨。方木背着书包匆匆地向教学楼走。校园里依旧是一派忙碌景象,大学生们在懒散了一个学期后终于又紧张起来,期末考试快到了。[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今天的1、2节课是乔教授给本科生上的犯罪学。由于在师大的时候没怎么系统的听过犯罪学,所以方木一直在跟班听课。

  此外,从那天开始,方木就没见过乔教授。乔教授那句“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一直让方木心绪不宁。他很想找乔教授谈谈,哪怕不说话,给自己一个暗示的眼神也好。

  教室里比往日多了许多人,也许是因为快到期末了,怕被抓到缺勤吧。

  方木挑了一个角落里的座位坐下,有些认识方木的人在对他指指点点,他一概装作看不见。

  已经过了八点,乔教授却还没有出现。

  本来在静候上课的教室里开始有些喧闹。过了八点十五分,乔教授还是没来。一些坐不住的学生开始要求学习委员给老师打电话询问情况。

  学习委员捏着电话跑到走廊里,很快就回来了,“关机。”

  “教务处,给教务处打电话。”

  八点半的时候,一个教务处的老师匆匆赶到教室,宣布今天的课取消了。

  “欧……”学生们开始七手八脚地收拾书包,不一会的工夫就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在角落里发呆的方木。

  方木掏出手机,按下乔教授的手机号码,关机。

  再拨他家里的电话,占线。

  连拨了好多次,都是占线。

  方木的心中陡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午的时候,这个预感终于变成了现实。

  一个马上要毕业的师兄跑来找方木,问他知不知道乔教授的去向。方木摇头说不知道,他显得焦急万分。

  “妈的,论文还没写完呢。该不会临时要我换导师吧。”

  方木听了这话,突然很想骂人。可是还没等他开口,那个师兄已经拉开门,一溜烟跑了。

  方木压压火气,拿出手机拨打了乔教授家的电话,还是占线。

  继续打,终于通了。

  一个急切的女声在电话那头响起:“喂,谁啊?”

  是师母。“师母您好,我是方木,乔老师在家么?”

  师母开始小声抽泣,“老乔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家了……”

  “什么?!”方木感到自己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乔教授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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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师兄


  乔教授家里满满登登地挤了一屋子人,本来就不大的客厅显得拥挤无比。

  有同届的同学,也有师兄师姐,省公安厅的边平也在,看见方木进来,微微颔首。

  方木冲他点点头,急不可待地问坐在沙发上抹眼泪的师母:“师母,怎么回事?”

  师母擦擦早已哭红的双眼,哽咽着说:“这老头,前天晚上说出去见个朋友,也没说见谁,就走了。我一直等他到11点多,还没回来,打他手机,关机。我心想可能出去吃饭,然后洗澡去了。我就自己先睡了。昨天一整天也没回来,手机还是关机。我以为他直接去学校了,谁知一直到现在,还是没消息……”

  电话突然响起来,刚才还似乎全身无力的师母一跃而起,几乎是扑到电话机旁,一把抓起话筒:“喂?嗯……”她的声音骤然低落下来,“订到机票了……晚上?嗯,回来吧,帮妈找找你爸,嗯,好,好。”

  挂断电话,师母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呜呜的哭起来。

  边平站起身来,把师母扶坐到沙发上,好言劝慰着。

  “把乔羽叫回来了?”

  “嗯。”师母拉住边平的手,“小边,师母拜托你,一定要帮忙找找乔老师,他年纪这么大了,真要是出了什么事……”

  “师母,您别想得太多。”边平急忙说,“乔老师也不见得是出了什么事。也许……是到什么地方搞调查去了也说不定。”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缺乏说服力,他忙补充道:“我已经把人派下去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旁边的人也随声附和着,师母却显得更加六神无主。

  来探访的人越来越多,法学院院长和学校领导也到了乔教授家。电话铃再次响起,师母又是满怀希望的接起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依旧是失望。

  “嗯……那你来吧,小孙,嗯,好的。”

  估计又有人来家里探视。边平看看屋子里的人,对学生们说:“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有消息再通知你们。”

  学生们纷纷起身告辞,方木走到门旁的时候,突然想起乔教授那天站在这里跟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扭头对边平说:“边处长,乔老师有消息的话,请尽快通知我。”

  边平一边跟校长说话,一边冲他挥挥手,“知道了。”

  回到寝室里,方木一直坐在床边发呆,直到夜幕降临。

  方木没法不把乔教授对他说过的话和他的失踪联系在一起。

  “你保重自己。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乔教授应该认识凶手。

  难道他单枪匹马的去找凶手,结果……

  这是一个方木不愿深想下去的“结果”。

  截止警方正式立案时为止,乔允平教授已经失踪了48小时。警方在乔允平教授的工作单位和居住地进行了大量的调查走访,并去电信部门调取了乔允平教授的手机及住宅电话的通话记录,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市内各医院在乔允平教授失踪后,共送来无主尸体4具。经失踪人家属辨认,均不是其本人。在市内各救助站也没有发现乔允平教授的踪影。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正当警方寻找乔教授的时候,方木也行走在J市的大街小巷中。没有目标,没有线索。方木茫然地穿行在那些或灯红酒绿或污浊不堪的角落里,心中却一直期望能在下一秒看见乔教授从街对面走过来,从某一扇门里走出来,或是坐在临街的某一扇橱窗里。有好几次,他几乎肯定那就是乔教授,拼尽全力追过去,才发现那只不过是年龄、体态相仿的另一个人而已。

  你在哪儿?

  每当临近午夜,疲惫不堪的方木才会黯然返回学校,胡乱吃点东西,就和衣躺在床上。有时候能睡一会,有时候就一直睁着眼睛到天明。天亮之后,他就像昨天一样,再次融入到城市的车水马龙之中,寻找着那个生死未卜的人。

  方木自己也清楚这样夜以继日的寻找其实是没什么意义的。然而他不能停下来,他不能忍受自己在寝室里静静地等候消息,他必须做点什么。为了乔教授,也为了他自己。

  而且,他一直在回避这样一个几乎可以肯定的事实——乔教授很有可能已经遇害了。

  他不能,或者说不敢面对这种可能性。他宁愿相信乔教授是由于突发重病,正奄奄一息地躺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

  乔教授是方木最敬重的人,这种感情与刘建军、张瑶都不同。尽管在这个案子里,方木从未主动向乔教授求助过,唯一的一次咨询也被他生硬地回绝了。然而,方木的心中一直抱有这样的想法:即使有一天他被杀死了,乔教授决不会袖手旁观,他一定会将凶手找出来,将其绳之于法。因为他深信乔教授是强大的,经验丰富的,是最后的希望。

  可是,乔教授现在生死未卜。这让方木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绝望。

  在街边的一家小饭馆里,邰伟边吸着烟,边看着眼前蓬头垢面的方木。

  “再吃几口。”方木面前的碗里还剩下大半碗面条,听了邰伟的话,他又端起碗来喝了几口汤。

  邰伟是在市百货大楼门前找到方木的。当时他正捏着一块面包,边扫视着眼前的人群,边咬着面包,合着冷风吞进肚去。

  “再来点别的?”

  方木摇摇头。

  邰伟注视着眼前这个形容憔悴的年轻人。几天不见,他瘦了很多,穿在身上的羽绒服显得肥肥大大的。见他在身上摸索,邰伟把摆在桌上的烟盒推了过去。

  方木抽出一支,点燃,默默地吸着。

  邰伟叹了口气。

  “我说哥们,你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弄不好乔教授没找到,你先垮了。”

  方木沉默了一会,“你们那边怎么样?”

  “还是没有消息。”邰伟摇摇头,“这事主要是分局在查,公安厅的边平处长倒是动用了不少个人关系,已经派人去外地找了,不过到现在也没什么结果。”

  他看看方木愈加阴沉的脸色,忙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也别胡思乱想。如果遭遇什么不测的话,肯定就有人报案了。所以我觉得可能乔教授生了急病什么的,再说,他那个年龄,突然得了老年痴呆症也说不定。”

  方木犹豫了一下,把那天乔教授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邰伟。

  邰伟听了之后,好半天没有说话。猛吸几口香烟后,他把烟头狠狠地按灭在烟灰缸里。

  “这老头肯定认识那个凶手!他想包庇凶手,结果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乔老师不是那种人!”

  “好好好。”邰伟不想此刻在这个问题上跟他过多纠缠,“这个线索很重要。我去找老赵谈谈,就算得罪他我也不怕。”

  他站起身来,“方木,你忘了你最擅长什么吗?”

  “嗯?”

  “找人不是你的强项,画像才是。”邰伟伏下身子盯着他,几乎和方木鼻子碰鼻子。

  “我们去找乔老师,你,回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之后,把这个人给我画出来。”他拍拍方木的肩膀,“你现在是最后的指望了。”

  最后的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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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回到寝室里,看着几乎铺满桌子的资料,心情陡然沉重。

  下午邰伟的话与其说是劝慰,不如说是压力。他的潜台词很清楚:如果乔教授真的去找那个凶手,那么他很可能凶多吉少。

  不过他倒是很赞同邰伟的观点:尽快把凶手找出来。问题的关键不在乔教授而在他身上。只有找到他,无论乔教授是生是死,才会有最后的答案。

  拯救也好,报仇也好,这是方木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可是,面对着堆积如山的资料,方木枯坐了半个多小时,竟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这段时间以来,悲痛、愤怒、内疚、绝望,这种种极端的情绪已经把方木的神经折磨到迟钝。那种察觉犯罪人心理的敏感能力仿佛已经在自己身上消失很久了。

  要冷静,要冷静。方木用力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

  方木点燃一支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资料上。

  目光却停留在手中的zippo打火机上。

  他反复掀动着打火机的机盖,单调的“啪哒”“啪哒”的声音在寝室里回响。

  这是邓琳玥送给他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

  无论是价格还是意义,都应该是弥足珍贵的。

  可是,方木却一直只把它当作点烟的工具,也许,还可以用来照明。

  很多事情,说它重要,只是因为我们赋予了它特殊的意义与感情。如果超脱其外,你会发现限量版的zippo永恒星并不比一块钱一只的塑料打火机更好用。

  人也是这样。

  被害人。刘建军、孟凡哲、张瑶,也许还有乔允平,都只是被害人。

  而我,是一个心理画像者。

  翻开手里的文件夹,照片上是张瑶永远不会醒来的脸。

  方木夹着香烟,一页页看下去。

  凶手,男性。年龄在30岁至40岁之间,身高在170-175之间。身体壮硕,动作敏捷,习惯手为右手。头脑聪明,心计颇深,知识面广,接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童年时父母管教严厉但有节制,早期事业顺利,养成了自负和争强好胜的性格。性情自律、严谨。家境富裕,平日衣着整洁,注意仪表,社交能力强,可能与他人同居。熟练掌握驾驶技术,自己也许有车,并且车况良好。从事过教育业或者相关行业,熟悉J大周边环境,也许曾在J大任教。精通犯罪学和犯罪心理学,但对于生理医学方面的知识,例如解剖学可能一知半解。

  案发后,凶手的心理随着案情发展产生了变化。也许他的最初动机只是证明自己在某方面的能力与天赋。那么,一方面,由于警方的无能为力,甚至是错误的判断使他的自负心理得到了进一步深化;另一方面,他也许对自身的心理变化有所察觉,甚至是抗拒。例如可能会改变同居状态。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产生厌恶感,由此可能导致某些行为不能,例如正常的性交行为(这一点,从他没有对张瑶进行性侵害就能够洞悉一二)。

  另外,凶手与乔允平教授相识,并且对方木极为熟悉与了解。

  犯罪学复课了。

  方木是偶然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看到这个通知的。最初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走上前细看才知道犯罪学的确复课了,而且就安排在当天8点。

  方木的心脏一阵狂跳:难道乔教授回来了?

  他看看手表,还有5分钟就要8点了。来不及多想,方木直奔教室跑去。

  跑到教室门口,方木的脚步却慢下来。他太希望拉开教室的门后,能看见乔教授站在讲台上。在门口足足站了三秒钟后,方木鼓足勇气,拉开了教室的门。

  讲台上空荡荡的,并没有那个腰板挺直,眼神严厉的老头。

  刚才还喧闹无比的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站在门口的方木,当学生们认出那只是经常来听课的师兄的时候,教室里又热闹得像菜市场一样。

  方木低着头走向教室最后一排座位,心中虽然失望到极点,可还是希望乔教授只是迟到了。

  时间突然慢得让人难以忍受。方木坐在那些打着哈欠,吃着从食堂带来的早餐,不停谈笑打闹的学生中间,紧紧盯着手中的手表,看分针一点点接近“12”。

  突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也许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去听,但是方木听到了,即使在一片喧嚣的教室里,方木仍然听到那徐徐走向教室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急不缓,充满自信,步伐有力又有弹性。

  脚步声越来越近。方木屏住呼吸。

  门开了。

  走进来的,是图书馆的孙老师。

  孙老师走进教室,回身轻轻带上门,同时迅速在教室里扫视一圈。紧接着,他步履轻盈地踏上讲台,把手中的文件夹放在讲台上。

  “好了,现在上课。”他微笑着看着台下鸦雀无声的学生,“主讲犯罪学的乔老师由于一些个人原因,不能来上课。所以,这学期剩下的时间,大概还有3次课吧,由我来跟大家一起来研究犯罪学这门科学。”

  他拿起粉笔,“首先来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孙普。”他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潇洒中不乏稳健,“大家可以叫我孙老师,老孙也行。”

  教室里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

  孙普拍拍手上的粉笔灰,抬起头,刚好和教室后排目瞪口呆的方木目光相对。

  他笑了笑,冲方木微微颔首。

  孙老师开始上课了。应该说他走进教室后就博得了大多数人的好感。相对于乔教授规范、严谨但是不免呆板的讲授,他的授课方式别具一格,幽默、轻松的气氛中不乏精辟的见解。孙老师很轻松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然而他讲的内容,方木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为什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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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回到寝室里,看着几乎铺满桌子的资料,心情陡然沉重。

  下午邰伟的话与其说是劝慰,不如说是压力。他的潜台词很清楚:如果乔教授真的去找那个凶手,那么他很可能凶多吉少。

  不过他倒是很赞同邰伟的观点:尽快把凶手找出来。问题的关键不在乔教授而在他身上。只有找到他,无论乔教授是生是死,才会有最后的答案。

  拯救也好,报仇也好,这是方木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可是,面对着堆积如山的资料,方木枯坐了半个多小时,竟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这段时间以来,悲痛、愤怒、内疚、绝望,这种种极端的情绪已经把方木的神经折磨到迟钝。那种察觉犯罪人心理的敏感能力仿佛已经在自己身上消失很久了。

  要冷静,要冷静。方木用力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

  方木点燃一支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资料上。

  目光却停留在手中的zippo打火机上。

  他反复掀动着打火机的机盖,单调的“啪哒”“啪哒”的声音在寝室里回响。

  这是邓琳玥送给他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

  无论是价格还是意义,都应该是弥足珍贵的。

  可是,方木却一直只把它当作点烟的工具,也许,还可以用来照明。

  很多事情,说它重要,只是因为我们赋予了它特殊的意义与感情。如果超脱其外,你会发现限量版的zippo永恒星并不比一块钱一只的塑料打火机更好用。

  人也是这样。

  被害人。刘建军、孟凡哲、张瑶,也许还有乔允平,都只是被害人。

  而我,是一个心理画像者。

  翻开手里的文件夹,照片上是张瑶永远不会醒来的脸。

  方木夹着香烟,一页页看下去。

  凶手,男性。年龄在30岁至40岁之间,身高在170-175之间。身体壮硕,动作敏捷,习惯手为右手。头脑聪明,心计颇深,知识面广,接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童年时父母管教严厉但有节制,早期事业顺利,养成了自负和争强好胜的性格。性情自律、严谨。家境富裕,平日衣着整洁,注意仪表,社交能力强,可能与他人同居。熟练掌握驾驶技术,自己也许有车,并且车况良好。从事过教育业或者相关行业,熟悉J大周边环境,也许曾在J大任教。精通犯罪学和犯罪心理学,但对于生理医学方面的知识,例如解剖学可能一知半解。

  案发后,凶手的心理随着案情发展产生了变化。也许他的最初动机只是证明自己在某方面的能力与天赋。那么,一方面,由于警方的无能为力,甚至是错误的判断使他的自负心理得到了进一步深化;另一方面,他也许对自身的心理变化有所察觉,甚至是抗拒。例如可能会改变同居状态。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产生厌恶感,由此可能导致某些行为不能,例如正常的性交行为(这一点,从他没有对张瑶进行性侵害就能够洞悉一二)。

  另外,凶手与乔允平教授相识,并且对方木极为熟悉与了解。

  犯罪学复课了。

  方木是偶然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看到这个通知的。最初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走上前细看才知道犯罪学的确复课了,而且就安排在当天8点。

  方木的心脏一阵狂跳:难道乔教授回来了?

  他看看手表,还有5分钟就要8点了。来不及多想,方木直奔教室跑去。

  跑到教室门口,方木的脚步却慢下来。他太希望拉开教室的门后,能看见乔教授站在讲台上。在门口足足站了三秒钟后,方木鼓足勇气,拉开了教室的门。

  讲台上空荡荡的,并没有那个腰板挺直,眼神严厉的老头。

  刚才还喧闹无比的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站在门口的方木,当学生们认出那只是经常来听课的师兄的时候,教室里又热闹得像菜市场一样。

  方木低着头走向教室最后一排座位,心中虽然失望到极点,可还是希望乔教授只是迟到了。

  时间突然慢得让人难以忍受。方木坐在那些打着哈欠,吃着从食堂带来的早餐,不停谈笑打闹的学生中间,紧紧盯着手中的手表,看分针一点点接近“12”。

  突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也许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去听,但是方木听到了,即使在一片喧嚣的教室里,方木仍然听到那徐徐走向教室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急不缓,充满自信,步伐有力又有弹性。

  脚步声越来越近。方木屏住呼吸。

  门开了。

  走进来的,是图书馆的孙老师。

  孙老师走进教室,回身轻轻带上门,同时迅速在教室里扫视一圈。紧接着,他步履轻盈地踏上讲台,把手中的文件夹放在讲台上。

  “好了,现在上课。”他微笑着看着台下鸦雀无声的学生,“主讲犯罪学的乔老师由于一些个人原因,不能来上课。所以,这学期剩下的时间,大概还有3次课吧,由我来跟大家一起来研究犯罪学这门科学。”

  他拿起粉笔,“首先来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孙普。”他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潇洒中不乏稳健,“大家可以叫我孙老师,老孙也行。”

  教室里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

  孙普拍拍手上的粉笔灰,抬起头,刚好和教室后排目瞪口呆的方木目光相对。

  他笑了笑,冲方木微微颔首。

  孙老师开始上课了。应该说他走进教室后就博得了大多数人的好感。相对于乔教授规范、严谨但是不免呆板的讲授,他的授课方式别具一格,幽默、轻松的气氛中不乏精辟的见解。孙老师很轻松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然而他讲的内容,方木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为什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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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后,学生们好像对犯罪学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围在孙老师身边不停的问这问那,孙老师面带微笑,耐心解答着。等到他返回讲台前收拾讲义的时候,才发现方木一直在教室门口等着他。

  他看看方木,笑了一下:“师弟,你也有什么问题么?”

  方木本来有很多话想问他,此刻却愣住了,“师弟?”

  “是啊。乔教授没跟你说起过么?”

  “没有。我从来就不知道你也是……”

  “嗬嗬,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呢。”孙老师亲热的揽住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又猛推了他一把,“快走吧,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有两节刑事诉讼法呢,别迟到啊。”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方木还站在原地发愣。

  整整两节刑事诉讼法课,方木一直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中。

  长期以来,方木好像一直站在深渊边,尽力俯视着下面那不可知的怪物,随着案情的一步步发展,那怪物也从深渊里慢慢浮现,黑色渐渐褪去,轮廓一点点清晰。然而,方木与那怪物之间总有一层浓雾,看不清他,却能感觉到他在浓雾中暗笑着窥视自己。那是伸手可及的距离,方木甚至能闻见他唇齿间的血腥味,却不能触摸到他分毫。

  然而,这浓雾似乎越来越淡了。

  中午,食堂。

  吃饭对最近的方木而言,纯属负担。他好像失去了味觉。对所有食物,爱吃的,不爱吃的,只要是能迅速吃完的,就是他的选择。

  他端着餐盘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把鸡块炖土豆倒进米饭里,用勺子搅拌几下,大口吃起来。

  偶尔抬起头,看见几个人正走进食堂的大门,向包间走去。方木认得其中有赵永贵和边平。

  边平也看见了方木,对身边的赵永贵说了几句话,赵永贵向方木这边看了看,带着几个人进了包间。边平向方木走来。

  “吃着呢?”边平在方木对面坐下来,向他碗里打量着,“鸡块炖土豆?嗬嗬。”

  方木冲他勉强笑笑,没有作声。

  “好怀念J大的饭菜啊。我们那时候,根本吃不到这种菜。不过看起来,”他指指碗里少得可怜的几块鸡肉,“这么多年,好像也没什么进步。”

  方木没有心思跟他寒暄,“乔老师有消息么?”

  边平的脸色沉了下来,“没有。我今天也是为这事来的,到法学院了解点情况。”

  方木无语,也没有胃口继续吃下去了。

  “你什么时候毕业?”

  “04年,怎么?”

  “哼!”边平点燃一根烟,“那你恐怕是乔老师最有良心的弟子了。”

  “嗯?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那些同学,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着急的。你的师兄、师姐们倒是急得够呛,不过我看他们是担心没有人指导论文,毕不了业。”他朝地上掸掸烟灰,一个服务员走过他身边,瞪了他一眼。“法学院的头头们要我回来帮忙带一段时间学生,我哪有时间?后来还是师母推荐了一个人。”

  “孙普?”

  “呃,你怎么知道?”边平惊讶地睁大眼睛。

  “上午我刚刚去听过犯罪学。听说,他是我的师兄?”

  “是啊。他是91届的研究生,我是86届的。”

  “那他怎么……去图书馆工作了?”

  “咳,那说来可就话长了……”边平苦笑着摇摇头,这时赵永贵从包间里钻出来,冲边平挥挥手。

  “好,我一会就过去。”边平转过头对方木说:“师弟,说点正经事。乔老师很赏识你,不止一次跟我提过你很有天赋,我也觉得你是个人才。怎么样,毕业后来帮我?”

  方木摇摇头,“我没想过要做警察。”

  边平显得有点失望,“嗯,人各有志。不过,如果你能做个好警察的话,也许,能了乔老师一桩心愿。”他站起身来,拍拍方木的肩膀,“你慢慢吃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方木走出食堂,在外面的空地上站了几分钟,决定去乔老师家一趟。

  家里只有师母一个人在家。一进门,方木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中药味。

  “师母,您病了?”方木向厨房望去,一只小小的砂锅正在煤气灶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唉,能不病么?”几日不见,师母看起来消瘦了很多,头发几乎全白了,“正好你来了,一会帮我把药渣滤一滤。唉,小羽又跑出去找他爸了,家里也没什么招待你的,你自己倒水喝吧。”

  方木忙说不客气,把师母扶到卧室里躺好,又跑到厨房把汤药过滤到碗里,端到师母身边。

  “学校里怎么样?”师母让方木坐在床边,开口问道。

  “还好。犯罪学也复课了。”

  师母轻叹了一口气,“老头最怕耽误学生的课,即使他不在,我也不能让学生们缺课。研究生的课就没办法了,好歹给本科生先安排好。”

  方木沉默了一会,鼓足勇气开口问道:“师母,孙普老师……也是乔老师的学生么?”

  “是啊。我想想,”师母用指节轻叩着太阳穴,“他是91届的研究生。”

  “那,他怎么没有搞教学,而是去了图书馆呢?”

  “咳,这孩子,走过不少弯路啊。”师母放下送到嘴边的药碗,“孙普当时是他那届学生中最出色的一个。老乔这个人,轻易不夸奖自己的学生。可是他常常在家里提到孙普这个学生,看得出,他很赏识孙普。孙普毕业后,老乔向学校推荐他留校,安排在自己身边做助教。孙普也挺争气的,工作搞得很出色,还不到30岁,就破格提了副教授。当时算得上是省内有名的青年才俊。可是后来,唉……”师母摇摇头,叹了口气。

  “后来怎么了?”方木急切地问。

  “你也知道,法学院有的时候会参与地方公安机关办案。当时老乔带着孙普破了几个案子。带了一段时间之后,老乔就试着让孙普独立办案。孙普在这方面似乎有特殊的天赋,几个案子都办得漂漂亮亮的。当时,各种荣誉啊,赞扬啊,铺天盖地的。这孩子当时还年轻,就有点把握不住自己了。98年,郊区那边连续发生了几起强奸杀人案。当时乔老师出国考察,市局就请孙普协助侦破。孙普运用你们那个什么犯罪心理画像技术,把凶手的特征大致描述了出来。警察按照他的描述,还真地抓到了一个各方面特征都很吻合的人。结果那个人死也不招供。由于当时找不到其他的证据,只能依靠他的口供,所以一直定不了案。那件案子的影响很大,上头也追得很紧。警察和孙普都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我想,孙普这孩子当时也是急昏了头了,竟然怂恿警方刑讯逼供。结果,那个人捱不住打,死掉了。更糟糕的是,没过几天,真正的凶手在外地被抓住了。很多人因为这件事都受到了牵连,有被判刑的,有被撤职的。好一点的,当时市局刑警队的一个队长,我记得姓赵,叫赵永贵,被调到经文保处了。孙普当时差点被抓起来,后来由于证据不足,再加上老乔做了很多工作,才算保住他。不过教学岗位肯定是回不去了,老乔又找了校领导几次,最后在图书馆给他安排了一个职位。”

  原来是这样。方木喃喃自语,一低头,却看见了几乎凉透的汤药,急忙端给师母。

  “这件事,我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过?”

  师母皱着眉头把汤药喝光,接过方木递过来的纸巾,擦擦嘴角,喘息了几下后,继续说道:

  “当时你还没入学呢。再说,这种事情,学校拼命压住还来不及,怎么会大肆宣扬呢。不过说真的,这件事给老乔的刺激很大。从那以后,他的脾气变得很坏。孙普有好几次来看望他,都被他连人带东西推出来。在家里,这件事绝对是个忌讳。”她拍拍身边的另一个枕头,“今天是老头不在家,否则,我是万万不敢跟你说这些的。唉,那段时间,他在家里绝口不提任何学生。不过这几年,他经常在家里提到你,看得出,孙普和你,算是老乔最赏识的两个学生了。最初,我打算向学校推荐你给本科生代课的,后来考虑到你年龄太小。再说,孙普这几年工作勤勤恳恳,各方面对他的评价都不错,学校也考虑让他回到教学岗位。唉,说到这件事,孙普可能不知道。老乔表面上始终不肯原谅孙普,可是一直在暗地里尽力维护他。要不是他忽然失踪了,他还打算下学期就建议学校重新聘任孙普呢……”

  后面的话,方木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觉得自己必须要马上找一个人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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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呼兰大侠


  “你说什么?”邰伟一下子从方木的床上跳起来,“图书馆的那个人?就是戴个眼镜那个?”

  方木点点头。

  “原来老赵是因为这件事被撸下来的,怪不得他一提到犯罪心理画像就火冒三丈似的。”邰伟皱着眉头,“可是他看起来挺斯文的样子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也没说凶手就一定是他。只是我们曾经分析过,凶手应该是一个精通心理画像的人。现在看起来,这个学校里,除了我和乔老师,就只有孙普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从目前来看,好像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凶手。”

  方木想了想,“我们都见过凶手,你还追过他一段。怎么样,能不能跟孙普对上号?”

  邰伟冥思苦想了一阵,“身高好像差不多。可是那天晚上凶手穿着一件长风衣,而且光线很暗。我也确定不了他们是不是一个人。”

  方木有点泄气,不吭声了。

  邰伟见他表情颓然,忙换个话题问道:“那篇课文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方木的脸色更加阴沉,摇了摇头。

  “你说乔老师的失踪会不会跟那篇课文有关系呢?我有个想法:那是从教材上撕下来了,而乔老师的身份恰恰是教师。这是不是意味着第七个被害人是个教师呢?”

  “应该不是。”方木想了想,“那篇课文出现的时候,乔老师还没有失踪。我想,对于凶手而言,乔老师的来访应该是个意外。第七个被害人应该另有其人。”

  “那我们岂不是什么也做不了!”邰伟有些不耐烦了。

  “也不是。邰伟,搞侦查什么的你很在行,你先在外围查查孙普。假设凶手真的是孙普,那么如果乔老师还活着的话……”方木顿了一下,提高了声音,尽量显得不是那么底气不足,“……孙普应该把他藏到了什么地方。查探孙普的行踪,也许能找到乔老师的下落。”

  “嗯,我现在就去准备。”邰伟站起身来,突然砰地一拳捶在桌子上,“不管是乔老师还是谁,这一次再也不能让他得手了!”

  说完,他大步走向门口,拉开门的时候,忽然转过身来,“小子,你自己也当心点。”

  方木瞥了一眼扔在床上的书包,里面装着那把军刀,点了点头。

  噩梦又如期而至。

  那些残缺不全的躯体默默地围在方木的床边,无言地看着床上拼命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的方木。

  尽管眼睛睁不开,方木却感到围在身边的那些逝去的人中间,多了一些似曾相识的面孔。

  曲伟强、王倩、唐玉娥、金巧、辛婷婷、吉尔、孟凡哲、董桂枝、张瑶……

  你们……

  一只手按上肩膀。

  “其实,你和我一样。”

  突然,方木感到自己的脖子能动了。

  他猛地回过头去。

  是孙普那微笑着的脸。

  这张脸,是方木几天来在脑海里出现最多的形象。他熟悉它甚至胜于熟悉自己的脸。

  讲到精彩处的眼波流转,微笑时嘴角的牵动,思索时紧蹙的眉头,还有目光扫过方木时隐隐的笑意。

  此刻,这张脸的主人正站在讲台上,享受着台下崇拜的目光。

  “好了,这堂课的内容就是这些。”孙老师把粉笔扔进黑板槽,拍拍手上的粉笔灰,“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做个小游戏吧。”

  正准备收拾书包的学生们停下了动作,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孙老师身上。

  “我这里有几道智力测试题。据说是美国联邦调查局对几十名心理异常的犯罪人所作的心理测试,结果测试的答案惊人的一致,也证明了这些人的心理的确异于常人。你们看看能答对几道,也许,在座的各位,你们中间就有具有犯罪天赋的人哦。”孙普微笑着挤挤眼睛。

  学生们兴奋起来,似乎每个人都觉得具有异常心理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第一题:某天,一位曾去过南极站参与太阳能设备调试工作的工程师在家里吃了妻子端给他的肉食后,觉得味道很怪,就问妻子这是什么肉。妻子回答说这是企鹅肉。那工程师沉默了一会之后,用餐叉刺进了自己的喉咙。(学生们发出惊呼)我的问题是:为什么?”

  原来是这个。方木在心里说。

  一年前,方木曾经偶尔发现了这几道题,出于好奇,他也尝试着寻找答案。一共7道题,方木答对了5道,测评结果是:方木具有高度心理异常的倾向。

  学生们却大多没有看过这些题,纷纷讨论着,教室里热闹得像菜市场,却没有一个人得出正确的答案。后来还是孙老师揭开了谜底:工程师在南极曾经遇险,一个同事死掉了。后来他和其他人依靠吃一种据说是企鹅肉的东西才维持到营救人员赶到。他在尝到了企鹅肉的真正味道之后,才知道他当时吃的其实是死去同事的肉。

  学生们恍然大悟,有几个人做出恶心欲吐的表情,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对接下来的题充满兴趣。

  第二题:一名身患宿疾的男子四处求医,最终在一家医院内彻底治愈了。可是在他返乡的火车上,他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叫,狂乱中打伤了几名乘客后,撞碎车窗,跳出了车外。结果被卷入车轮,粉身碎骨。为什么?

  学生们热烈的讨论着。孙老师背着双手,悠然自得地在教室里走来走去,不时否定着学生们的答案。

  后来一个学生答对了这道题:男子的宿疾是失明。痊愈后,本以为自己可以重见光明,结果列车经过了一个隧道,黑暗中男子以为自己旧疾复发,绝望之余跳车自尽。

  “非常好,平时成绩加10分!”孙老师带头鼓掌。

  这下将学生们的积极性彻底调动起来。那个获得奖励的学生红着脸坐下,其他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都眼巴巴的等着第三道题。

  第三题:有个男子和女友在河边散步,女友失足落入水中,挣扎了几下就沉没了。男子慌忙跳入水中,可是却没有将女友救上来。几年后,男子重游伤心地,看见一个老者在钓鱼。男子发现老者钓上的鱼身上都干干净净的,就问老者鱼身上为什么没有水草。老者回答说:这条河里从来就没有水草。男子听后,一言不发,跳入河中自杀了。为什么?

  答案是:当时男子跳入河中挽救女友的时候,曾抓住类似水草的东西,男子就放手了。后来从老者的回答中,他终于知道他当时抓住的并不是水草,而是女友的头发。

  没有人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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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题:一个人头朝下死在沙漠里,身边是几个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死者手中紧紧捏着半根火柴。这个人死怎么死的。

  答案是:这个人乘坐的飞机发生了故障,所有人需要跳伞逃生,结果发现降落伞少了一个。于是大家决定抽签决定生死,抽到半根火柴的人只能自己跳下去。结果死者不幸抽到了半根火柴。

  没有人答对。

  第五题:姐妹二人去参加母亲的葬礼。妹妹在葬礼上看到了一个非常英俊的小伙子,一见倾心。可惜那个小伙子在葬礼结束后就消失了。几天后,妹妹在厨房里用刀子杀死了姐姐。为什么?

  答案是:妹妹爱上了那个男子,非常渴望跟他再次见面。但是她知道只有在葬礼上才能再次看见他,于是她制造了一个葬礼。

  一个女同学答对了这道题。

  第六题:马戏团有两个侏儒,其中一个是瞎子。某天,马戏团的经理告诉他们,马戏团只需要一个侏儒。这两个侏儒都非常需要这份赖以谋生的工作。结果,第二天一早那个瞎子侏儒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杀了。房间里有木制家具和满地的木屑。瞎子侏儒为什么要自杀?

  答案是:另一个侏儒趁瞎子侏儒睡觉的时候,偷偷溜进他的房间,将所有的木制家具的腿都锯短。瞎子侏儒醒来后,发现他摸到的每样东西都变矮了,以为自己一夜之间长高,绝望地自杀了。

  没有人答对。

  不知不觉中,窗外的天色越来越阴沉。

  “最后一题,”孙老师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也许是最难的一道。所以你们每个人都要认真听,认真想,别轻易下结论。”

  每个人都屏气凝神,静静地听孙老师念出最后一道题。

  “有个人住在山顶的小屋里。”孙老师的声音低沉,“某天深夜,大雨滂沱。这个人在小屋里准备上床睡觉,突然……”他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几个女生发出了低低的惊呼,“……他听到了敲门声。他推开门一瞧……”孙老师停止了讲述,扫视着鸦雀无声的教室,“……却一个人也没有。(有人发出笑声)他就关好门,上床睡觉了。谁知几十分钟后,神秘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方木注意到几个女生做掩口惊呼状,不由得感觉好笑)那个人战战兢兢地打开门,还是一个人都没有。这一夜,敲门声反反复复地响了好几次,可是每次推开门,门外都是空无一人。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在山脚下,躺着一具遍体鳞伤的尸体。”

  孙老师停了几秒钟,满意地看着每个人脸上的恐惧表情,缓缓说道:“我的问题是,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学生们的表现比刚才严肃了许多,小声讨论着各种可能性,不时有人急赤白脸的争论着。

  孙老师似乎对学生们的投入非常自得,他慢慢的穿行在教室里,大声说:“一定要慎重,答案可能超乎你们所有人的想象。”

  方木早就知道这道题的答案,不免对孙老师的故弄玄虚不以为然。他收拾好书包,准备下课铃响后就离开教室。

  忽然,方木感到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一抬头,正好碰上孙老师的目光。

  那目光中的笑意依然,只是隐藏在镜片背后的双眼中骤然放出一阵阴冷的光,凌厉无比,连那微笑都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肩膀上的手忽然加大了力度,微笑着的孙老师微微俯下身子,耳语般轻声说道:

  “第七题,最后一题,不知道你猜不猜得到呢?”

  仿佛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一瞬间,身边的人好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方木和眼前的这个人。

  六道题,九个死者,一个永远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的人。

  血色的回忆在方木的脑海里电光石火般闪过。

  方木感到全身的血液“呼”地一下都窜到了头顶,他猛地站起身来。

  身边的几个学生都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诧异的看着方木。

  孙老师毫不退让,依旧微笑着看着方木的眼睛,“怎么,你要告诉我答案么?”

  方木的双手死死地抓住桌沿,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孙老师移开目光,低头看看手表,“好了,快下课了。我来公布答案吧。”

  学生们的注意力又从举止怪异的方木身上回到了孙老师那里。

  “答案是:死者来找那个住在山顶的人——注意,这个人住在山顶——敲门之后,那个人一推门,可怜的死者就被推了下去。(教室里开始有人发笑)这个倒霉的家伙不死心,又爬了上来,结果又被那个人一开门给推了下去。(笑声变大)如此反复几次,这个倒霉蛋终于熬不住,挂了。(哄堂大笑,伴随着掌声)”

  下课铃在笑声中响起,孙老师一挥手,“下课!”

  教室里的人很快就走得干干净净。方木回过神来的时候,教室里只剩下他还在一动不动的站着。

  讲台上空空荡荡的,孙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

  方木却依旧死死盯着孙普曾经站过的地方。

  走到教学楼外,天色已是阴沉一片,抬头望去,大朵的乌云正在吞噬最后一角蓝天。虽然是下午,可是竟有了暮色深沉的味道。

  看来又将是一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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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感到心绪烦乱,在干燥的冷空气里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稍稍平静了一点。他想起应该给邰伟打个电话,可是连拨了几次都是无法接通。犹豫了一会之后,方木决定先回寝室。

  摆在方木面前的,是张瑶被杀一案的全部资料。其中摆在最上面的,是那篇课文的照片复印件,向下依次是刊载那篇课文的小学教材、《呼兰河传》。

  方木拿起那份复印件,这份复印件他再熟悉不过了,连每一个标点符号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无论他怎么看,也无法从中找出凶手下一次犯案的提示。他尝试着从每句话,每个自然段中找到第七个字,可是连在一起的都是一些杂乱无章的词而已,根本无法表达出哪怕晦涩的含义。

  看来这提示不是来自于这篇课文本身,那么就应该来自于它的出处。

  直接出处是那本教材。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六年制小学四年级下学期语文课本。它平平的躺在桌面上,看起来相当无辜。方木对其中的每篇课文,每一道习题都反复研究过,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间接出处是《呼兰河传》。《火烧云》出自《呼兰河传》第一章。《呼兰河传》并不算一本很厚的书,可是如果把它当作一个线索来查的话,却是最麻烦的,所以方木把它放在了最后。现在看起来,这本书大概是唯一的希望了。

  《呼兰河传》,作者萧红,中国现代著名女作家。1911年6月2日生于黑龙江呼兰县一个地主家庭,1942年1月22日在香港病逝。《呼兰河传》与其说是一部长篇小说,不如说是作者萧红缅怀其童年境遇的一篇大散文。

  方木转动着手里的钢笔——那是乔老师送给他的——耐着性子,一页页翻下去。

  着手查找线索,方木才发现这难度远非“麻烦”可以形容的。

  按照凶手作案的习惯,他应该模仿历史上有名的连环杀人犯的作案手法。可是在这部上个世纪40年代写就的,描写一个东北小镇的风土人情的作品中,要找到连环杀人犯的线索无异于在菜谱中寻找武功秘籍。方木一页页翻着,在字里行间中寻找着诸如“杀”、“打”、“死”之类的字眼,每每发现,就仔细研读一番,希望能觅得蛛丝马迹。

  ……

  “那大水泡子又淹死了一匹马。”太敏感了,只是一匹马。

  ……

  “母亲实在难为情起来,就拾起门旁的烧火的叉子,向着那孩子的肩膀就打了过去。于是孩子一边哭着一边跑回家里去了。”烧火的叉子?曾有人以之作为凶器么?

  ……

  “她在大缸里边,叫着、跳着,好像她要逃命似的狂喊。她的旁边站着三四个人从缸里搅起热水来往她的头上浇。不一会,浇得满脸通红,她再也不能够挣扎了,她安稳地在大缸里边站着,她再不往外边跳了,大概她觉得跳也跳不出来了。那大缸是很大的,她站在里边仅仅露着一个头。”难道下一次案件的现场在锅炉房之类的地方?

  ……

  “那桥下有些冤魂枉鬼,每当阴天下雨,从那桥上经过的人,往往听到鬼哭的声音。”

  ……

  方木忽然一把将面前的东西全都划拉到地上。

  纸张、书本噼里啪啦地散落在地上。一瓶墨水被打翻在床上,顷刻间染黑了一大片床单。一只玻璃杯子直接飞到墙上,破碎的声音凄厉无比。

  方木用力揪住自己的头发,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的剧烈跳动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乔老师生死未卜,下一个被害人危在旦夕。而我却在这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胡乱猜想。

  方木感到胸中憋闷得难受,五脏六腑都像着了火一般,只想把全身的衣服都撕掉,把手伸进胸腔里揉!捏!拧!

  他猛地站起身来,透过窗户,竟看见窗外已是大雪纷飞。

  临近午夜的天台上空无一人,这正是方木想要的。

  天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光滑的雪层上泛着清冷的光,看上去完美无瑕。方木犹豫了许久,竟不忍心踏上去。

  终于还是迈出了第一步,那“咯吱咯吱”的声音,熟悉得令人心酸。

  有些微微的风,不时有大片的雪花飘落在方木滚烫的脸上,一瞬间就融化了,顺着脸颊缓缓流淌,从冰冷到微温。

  抬起头,本该漆黑一片的天空竟有隐隐的光,雪花无边无际,飘飘洒洒地落在每个角落里。轻微的“簌簌”声,是在感叹离别天空,还是庆幸重归大地?

  雪花渐渐披满方木的全身,轻飘飘地感觉不到一点重量,也感觉不到冷。方木回过头,身后的脚印深刻却扭曲,清楚地提醒他的来路。

  向前看。去处却依然白茫茫一片,毫无踪迹可循。

  暗夜。大雪。微风。

  精灵般飞舞、缠绕在方木身边,絮语。轻抚。真切而温暖。

  一如那些熟悉的身影和话语。

  你们,无论你们在哪里,我知道你们一定在看着我……

  方木缓缓地跪向雪地。

  请给我多一点时间。

  请给我多一点启示。

  请给我多一点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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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里。方木一边向嘴里塞着饭菜,一边紧盯着手里的《呼兰河传》。他不时用钢笔在书上标注着,书上布满了长长短短的记号。这样的书在归还的时候,肯定要挨骂的,可是方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一只餐盘放在对面。方木抬起头,面前是赵永贵形容憔悴的脸。

  “这么用功?”调侃的语气,却丝毫听不出友好的意味。

  方木不愿跟他多说话,本想起身离开,可是想到他的身份,还是开口问道:“案子怎么样了?”

  赵永贵无精打采地舀起一勺米饭塞进嘴里,边嚼边摇摇头。方木无言,埋头吃饭,只想快点吃完。赵永贵倒是不急,他看着方木,慢慢地嚼着嘴里的米饭。过了好一会,他开口说道:

  “邰伟前几天找我谈过一次。他说你对这个案子有不同的看法。”

  方木抬起头看看他,赵永贵皱着眉头,仿佛审视般打量着他。方木从那目光中看不出任何信任。他重新低下头,赌气般大口吃饭。

  赵永贵看方木没有任何反应,又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还坚持认为我们那个案子办错了?”

  方木没有作声。

  “你还是认为我们冤枉了那个变态杀人狂?”

  方木“啪”地一下将勺子扔进餐盘,饭菜溅到桌面上,还有几粒米饭落在了赵永贵身上。

  方木压住火气,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赵警官,你不信任我,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的意见不会变:孟凡哲是无辜的,凶手另有其人。你有你的路子,我有我的方法……”

  “你的方法?”赵永贵打断方木的话,“还是那一套?虚无缥缈的画像?”

  他用两根手指拈起那本《呼兰河传》,好像那是什么脏东西,“就凭这个?就凭看小说就能抓到凶手?”

  方木一把夺过《呼兰河传》,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信不信由你,第七起案件的线索就在这里面!”

  “《呼兰河传》里有连环杀手?嗤!”赵永贵向后一靠,发出大声的嘲笑,可是那嘲笑声非常短促,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竟然微微一变。

  方木不想再说下去了,否则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要骂粗话。他把钢笔塞进裤兜,书朝腋下一夹,端起餐盘就要走。可是他刚迈出一步,就被赵永贵拉住了。

  “你他妈放开……”方木终于按捺不住了。可是话刚一出口,他就惊奇地发现赵永贵跟几秒钟前判若两人。他紧蹙眉头,表情惊异,似乎在思考某件他不敢相信的事情。

  “坐下!”赵永贵一指对面的椅子,语气不容辩驳,同时一把抽出方木腋下的《呼兰河传》,放在手中反复端详着。

  “呼兰河……呼兰河……”赵永贵的嘴里喃喃自语,眉头越皱越紧,“你刚才说,这本书跟连环杀人犯有关?”

  方木对他的表现充满疑惑,不由得点了点头。赵永贵沉思了几秒钟,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头问道:“你听说过呼兰大侠么?”

  “呼兰大侠?没听说过。”方木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80年代的时候,黑龙江省呼兰县的一个悍匪,当时制造了不少惊天血案。”

  “可是,好像从来就没听过这个人啊。”

  “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这案子当时没破,上头把消息封锁了。只有我们这样的老家伙才知道一点。”

  “那这个呼兰大侠究竟犯了什么案子?为什么叫大侠呢?”

  “说他是‘大侠’,只是他自己给自己的封号而已,一个心狠手辣的犯罪分子,什么大侠?当年,他大概是对社会制度不满,几年内连续枪杀了数人。而且他作案有一个特点,就是专挑警察下手……”

  赵永贵的话还没讲完,就看见方木疯狂地在身上乱摸,然后他就把手伸过来:“电话,快!”

  赵永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手机掏出来。方木几乎是把手机抢了过来,飞快地按下几个数字。几秒钟后,赵永贵隐隐地听到自己的手机传来“你所呼叫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

  方木小声咒骂着,按下重播键。仍然提示关机。

  方木把手机扔还给赵永贵,“快去找邰伟!”说完,他就转身跑了出去。

  他必须立刻找到邰伟。

  因为下一个被害人,就是他!

  狂奔出几百米,方木忽然停了下来,他蹲下身子,感觉肺像要炸开一样。他清楚在这么大的城市里,盲目寻找一个人是毫无意义的。要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邰伟,就要先弄清楚他可能在什么地方。

  方木用力揪住自己的头发,感到头皮传来的刺痛。这痛感让他清醒,也促使他冷静。现有的线索有三个:孙普、数字7、枪杀。寻找孙普毫无疑问是最省事的,但是因为缺少证据,也有可能是最没有用处的,弄不好还要害得邰伟提前送命。

  “7、枪杀……7、枪杀……”方木轻轻地念叨着,目光逐一扫过身边的事物,脑子飞快地转动。以孙普的性格,他既要完成枪杀,又要全身而退,那么他打算杀死邰伟的地方一定是一个相对封闭,人迹较少,同时隔音效果好的地方,并且杀人现场或弃尸现场一定与7有关。

  突然,方木的目光投向校园的东北角。

  地下室宛若一个钢筋水泥的怪物般卧在泥土里,似乎在这人迹罕至的角落里静静地向四处窥视。那两扇布满锈迹的铁门虚掩着,平时加在上面的铁锁不见了踪影。方木小心翼翼地走近铁门,握住同样锈迹斑斑的把手,用力一拉。也许是年代太久的缘故,铁门仅能拉开勉强可容一人进去的空隙。一股寒气混着霉味扑面而来,里面黑洞洞的,只有门口的事物勉强可辨。

  方木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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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上一层,地狱


  借着门口透进的阳光,方木看到脚下是一段通往地下的水泥台阶,大约有30多级。方木小心地一级级走下去,才走了几步,脚下的路就完全看不清了。回过头,铁门那里的光线只剩下窄窄的一条。他犹豫了几秒钟,咬咬牙,用脚尖慢慢试探着,继续走下去,足足一分钟后,终于踏上了一片平坦的水泥地。

  周围漆黑一片,静得可怕。方木在原地站了几秒钟,竭力向四处张望着,无奈视力所及之处都是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黑暗仿佛有质感一般,层层包裹住这个孤独的闯入者,方木很快就感到这黑暗的分量,身子越来越重,双腿竟有些发软。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地下室里太冷,方木的全身都在颤栗着,他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牙齿在上下打架。忽然,他想起自己身上带着打火机,急忙在身上摸着。

  找到了,掀开机盖,一拨打火轮,一束小小的火苗在方木手中跳了出来。

  方木的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40平米左右的大厅里。

  大厅全部由水泥浇筑而成,呈长方形,除了墙角处堆了几张破桌子之外,什么都没有。正前方的墙壁似乎跟周围灰黑色的水泥墙不太一样,摇曳的火光中,看起来似乎是一道门。

  那小小的火苗竟让方木感到温暖了很多,身子也抖得不是那么厉害了。他抽出军刀,深吸一口气,慢慢向前走去。

  那果真是一道门,两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合拢在一起。方木把手放在冰冷、粗糙的把手上,感觉没有什么灰尘。看来不久前还有人来过。

  他尝试着用力一拉,铁门发出难听的“嘎吱嘎吱”的声音,打开了。

  一股更加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方木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站在原地,借着打火机的微弱火光,观察着自己前方的景象。

  面前似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方木突然感到难以遏止的心慌,手中的打火机也颤抖起来。

  摇曳不停的火光中,走廊的墙壁似乎也在晃动。方木感到头晕目眩,他急忙用一只手扶住铁门。

  掌心感到军刀那粗糙的握把,心绪稍稍平静了些。方木定定神,竭力不去看那黑洞洞的走廊尽头,用打火机四处照着。

  前方几米处,左右两边各有两扇打开的铁栅栏门,里面是大约20多平米的空间,能隐约看见里面堆着破破烂烂的桌椅。

  右侧的拱形门上有一块发白的地方,仔细去看,是污渍斑斑的中华民国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图案,下面有一个破损不堪的“1”。

  方木把打火机照向左侧,拱形门上有同样的图案,只是下面的数字变成了“2”。

  明白了,这里就是监房。

  如果没猜错的话,邰伟应该就在右侧第四间监房里。

  也就是7号监房。

  想到这些,方木心急起来。他举着已经烧得有点烫手的打火机,一步步向前走去。

  脚下的地面已经不是水泥的了,踩上去会有轻微的颤动,鞋底的砂石蹭在上面,有刺耳的金属磨砺的声音。方木借着火光,隐约看见脚下是细密的铁网。

  这大概是当年为了能够让看守同时警戒上下两层而设计的吧。

  方木边想着,边盯着前面越来越近的3号监房,脚步不停。突然,他感到踩上了一片与铁网的质地完全不同的地面。当他意识到那可能是一块腐朽的木板的时候,整个身子突然往下一沉。

  “哗啦啦”一阵巨响,方木连同那块被踩断的木板跌落到地下室的底层,重重地摔在水泥地面上。

  这一下可把方木摔得够呛,足足有几秒钟的时间,方木感到胸口疼得几乎要窒息了。他痛苦地在地上翻转着身子,终于勉强吐出一口气,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烈的咳嗽。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方木喘息着爬起来。眼镜不知道摔到什么地方去了,眼睛也被灰尘迷住了。方木用一只手拼命地揉着眼睛,另一只手在地上胡乱划拉着,还好,他很快就摸到了军刀。

  把它握在手里,方木稍稍心安了些。很快,打火机也摸到了。

  方木拨亮打火机,向上照照,才发现3米左右的上方有一个正方形的大洞,下面连着一架金属梯子。

  这大概是上下两层之间的通道吧,原来应该有一个可以活动的金属盖子。后来的人大概怕一不小心掉下去,就在上面加盖了几块木板。估计是时间长了,加之这里阴暗潮湿,木板早就朽坏了。

  方木活动一下手脚,感觉没什么大碍,就拿着打火机四处照着。

  这里应该是水牢。方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块水泥平台上,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水泥池子,足有将近两米深。池中空无一物,能隐约看见池壁上排列着一些铁环,大概是当年为了拴住囚犯用的。

  前面还有一个水泥池子。方木沿着平台慢慢走过去,在微弱的火光的映照下,另一个水泥池子的轮廓一点点清晰。

  突然,方木发现池底似乎有什么东西。

  那东西黑乎乎的,看起来像个柜子。方木捏紧军刀,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挪过去。走到正对着它的位置,方木把握着打火机的手臂尽量伸长,同时睁大眼睛,竭力张望着。

  一瞬间,方木感到呼吸停止了,而心脏却剧烈的跳动起来。

  那是一个铁笼,而笼子里,似乎卧着一个人!

  方木定定神,颤巍巍地小声喊道:“喂——”

  喊声在空荡荡的水牢里被无限放大,来回撞击在墙壁间,响亮的可怕。可是那个人却一动不动。

  他是谁?

  他还活着么?

  方木用打火机照照四周,火光所及的地方没看见可以下到池子里的台阶。他犹豫了一下,蹲下身子照照脚下的池底,一咬牙,跳了下去。

  “嘭!”

  池子比自己想象的要深些,方木感到两脚被震得生疼。落地后,他没敢马上走过去,而是蹲在那里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同时迅速用打火机把周围照了一圈。确认身边再无他物后,他才慢慢站起身来,握着军刀,一步步向铁笼走去。

  不错,那笼子里的确卧着一个人。

  火光太微弱,方木无法肯定那个人的性别。他一边紧紧盯着那个人,一边小心翼翼的靠近。

  是邰伟么?不像是他。他比邰伟要矮一点,胖一点。

  那么,他是谁?

  距离铁笼越来越近,那个人的轮廓也渐渐清晰。

  是个男人,蜷曲着侧卧在铁笼里,背对着方木。那件铁灰色的毛衣看起来很眼熟……

  摇曳的火光一下子照亮了男人花白的头发。

  方木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难道是……

  他不顾一切的绕到铁笼另一侧,蹲下身子,把打火机向男人的脸上照去。

  是乔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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